《炽夜[先婚后爱]》
1. Nacht
《炽夜》
文/枝在也听
晋江文学城正版首发
2025.3.25
纽约这几天的天气不太稳定,阴雨辗转了两三日,今天才放晴。
美东时间上午十点,一艘豪华私人游艇自布鲁克林Red Hook Terminal驶过不久。
澄澈海水受到轮渡推力,层层外撇翻滚。
“yes!I''m the winner!”游艇某间包厢内,成为游戏赢家的男人“腾”地站起来,振臂高呼。
(这局我是赢家!)
游戏有输有赢,行规不能打破。
男人作为胜利者,要挑在场其中一个人问其私人问题,手一指,挑中了却盏。
“The question is——You must answer truthfully what kind of man you like.”
(这个问题是——你必须如实回答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此话一出,起哄声涨至沸腾:“Wow wow——!”
却盏翘着腿,姿态悠闲地坐在卡座主位,提唇轻笑。
抬手想拿过放置桌面的水,身旁的男人眼色飞快。
拧开瓶盖,双手递给她。
绕于桌周的众人视线一个个向她投过来,期待她会说出什么答案。
然而,比答案先到的是却盏的手机铃声。
寻盎的微信通话邀请。
表示抱歉后,她起身离席,出了包厢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隐隐听闻哄闹余音,寻盎问她。
“游艇上,朋友举办的回国欢送派对,刚玩游戏呢。”该说不说,寻盎这通电话来得挺及时,却盏感谢她:“这么和我心有灵犀,你这通电话掐着点儿来的吗?”
“游戏输了?”寻盎很快明白,坏笑。
“嗯。”
“被问什么问题啊?”
“烂问题。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话题扯到男人,寻盎有发言权:“不是宝贝,我真想不通。你长得那么漂亮,堪比美神,怎么就一段恋爱也不谈?”
寻盎和却盏是发小,交情也深。
对于却盏的印象,她知道这位祖宗从小美到大,一双百媚眼、一抹纤巧腰,美貌与身材皆风情。过于优渥的家境已经不足以用殷实来形容——顶级豪门,满级学历,又是家族独女,身后自然不乏追求者。
可偏偏她谁也看不上。
来到室外甲板,海风拂漾,却盏望着途经的华尔街pier 11,淡嗤:“找什么男人。”
自由自在多好。
二月份在国内过完年来了纽约,寻乐来的,时间一晃,一个月翻篇。
要说感受,自由,特别自由,想买什么、玩什么,卡一递,尽管再麻烦的事情也能轻松摆平,作息时间也完全随着她的心情来。
如果不是白兮缦女士发消息说,外婆想她了,她可能还要再待一个月。
小老太太将她看得重,最宠她,只有她说她,她从没顶过嘴。
“你不找,有人帮你找啊。”
寻盎清了清嗓:“我可听到叔叔阿姨在讨论你的婚姻大事呢,你可得做好准备。”
婚、姻、大、事?
“联姻对象,让叔叔阿姨最满意的,好像是……”寻盎尽职尽责跟她剧透。
“别说这个了。”却盏打断。
她不想知道要和谁结婚,也不想知道对方姓谁名谁。
反正这个婚,她不结。
海风烈了些,却盏长而直的黑发被吹乱而遮了视线,她缓缓拨开,手腕入镜。
“宝贝,你戴的什么?”寻盎了解她的性子,巧妙转移话题。
“手链,上周拍卖会的战利品。”却盏不悦的心情被风吹走,抬臂向寻盎展示。
链条色系雪银,遇光泛金,不过,最引目的当属镶嵌于中的Crimson Flame红宝石,赤烈夺眼,绕其周的颗颗鸽血红钻巧而精美,怎么看都是件完美艺术品。
不愧是世界著名珠宝设计师Tiniverna的收官之作。
名字也符合给人的第一印象,净泊血泪,也叫,红皇后。
就是有点大,戴在手腕上欹斜轻晃。
却盏扬起手腕仔细瞧了瞧。
大也没关系,她喜欢就行。
寻盎震惊又欣喜,一大连串夸赞术语脱口而出,又问到她以多少价位将红皇后收入囊中。
“三千万美金。”
轻飘飘一句话,撒钱像洒水。
“却大小姐出手阔绰啊。”寻盎笑:“三千万美金手一挥就这么出去了,也不心疼。”
物质方面,却盏从不亏待自己,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多少钱无所谓。
“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她不缺钱。
更不缺什么男人。
-
欢送派对收尾,却盏回住处收拾好行李。
从住处出来的这段路程不好打车,离前方的主十字路口还有些距离。
看了眼时间,路上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赶上航班。
可天不遂人愿。
一个男人从另一处巷口拐角走过来,意图明显,挡住了却盏的去路。
现在这个点,街边人少,只经过寥寥行者。
却盏认出了对方是谁:“Leo?”
男人名叫Leo,中英混血,会说中文,是她来到美国没多久在酒吧认识的,不算朋友,陌生人也说不上。
派对游戏的赢家就是他。
“要回国了吗?可是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Leo直入主题,表明自己来找却盏的目的。
边说边移步靠近。
距离拉至两英尺,男人站定在她面前,眼睛微垂看着她。
他看清了她的眼睛,眼尾微挑,眸底波光流转,美艳、妩媚,极具清傲和攻击性,似妖似神。
漂亮极了。
这样的距离让却盏有些不舒服。
她正想退后,Leo伸手挑起她的一缕黑发,越过了他认为的‘朋友’这条线:“我觉得,你可以不用一个人。有想过找个男朋友吗?”
“啪”的一下,却盏拍开他挑着她头发的手。
再抬眼,眸底温度瞬时降低,语气凝冷警告:“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头发。”
“盏盏。”
眼前的Leo与她刚开始认识的样子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卸下处心积虑的伪装,完全变了个人。
“别这么叫我。”却盏拧眉,她觉得恶心。
直行是去往机场最近的路线,时间再耗下去,她很可能会错过航班。
却盏并未理会Leo,径自往前走。
不料,她往左走,Leo跟着她的步子左移;她往右走避开,Leo同样右移挡住她的路。
铁了心跟她作对,流氓痞态。
“让开!”却盏自认脾气不好惹,忍无可忍到了极点,一把推开了Leo。
没成想手腕反被男人加重力气拽住,一扯,她倾身踉跄,趔趄着险些倒地。
Leo也不装了,原形毕露。
“盏盏,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试着谈段恋爱好不好?”
男人一手拽着她的手腕,另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如果我不符合,我愿意为你而改变。”
自酒吧见到却盏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女人是多么难得的猎物,她的美貌、智慧、气质,每一项都完美符合他选择另一半的标准,现在她要回国离开,说放走就放走吗?
不可能。
“喜欢我吧,没有人比我们更般配了。”Leo的神态愈发阴暗,近似恶魔。
男女力量悬殊,她敌不过Leo。
“放开……”
却盏不断后退拉远两人距离。
挣扎间,手链划伤了Leo的侧脸,男人感知到疼痛,皱着眉骂了句脏话,两手一甩把却盏往地上摔。
惯性促力,却盏来不及反应思考,只依靠本能双手撑住地面。
手心擦撞地面溢出血,她愠火心生:“该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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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听不惯自己被骂,他眼疾手快抓住却盏的手腕,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
与此同时——
与却盏相对的对面街道,斜后方不远处早已停泊一辆车身全黑的劳斯莱斯慧影。
对面一男一女争执的过程,后座车主全然知晓。
车内黯淡,望加锡黑檀木及胡桃木的色调配饰更衬深谙,男人无波无澜翻阅着手中文件,须臾,黑金钢笔浅敲了两下文页。
“咚。”
“咚。”
极轻的两声。
前座助理心领神会,从口型得知他颔首对男人说了什么,随之下车。
待助理赶到现场,他先是推开Leo避免其与这位女士再有接触,而后扶起倒在地上的她。
“Who are you?You don''t need to ask about me and my girlfriend.”
(你是谁,我和我女朋友的事情用不着你过问。)
Leo罪人先问罪,一口咬死和却盏是男女朋友关系,私人事情,外人自然不好插手。
“I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him.”却盏冷声纠正。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助理处事果断决然,不是莫须有逞英雄的空壳子,理清事态后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Leo看着嚣张,但不敢把事儿惹大。
一听报警,神色失态狼狈溜之大吉。
“小姐,您没事吧?”助理询问。
他也是华人。
却盏低眼看了看擦伤的手,敛神,“我没事,谢谢你啊。”
她想过报警,手机界面就差按下拨通键了,只不过这位男士比她先一步。
“方便留下您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谢谢你。”却盏递出去手机。
“没事的,顺手帮忙。”
懂了,婉拒了。
时间扯紧,却盏不容得再想其他,匆匆道谢过后拉过行李飞奔赶车。
-
纽约直达京城的这十三个小时,却盏补了个觉。
碰上Leo这么个人渣,她回国的好心情都给糟蹋了,还弄伤了她的手。
下了飞机,入境,出海关。
却盏随便找了个休息区的座位换擦伤贴。
翘角撕开擦伤贴,伤口被轻微撕扯,挺疼。
简单处理好,收拾完药品,她接到了寻盎的电话。
“喂宝贝,下飞机了吗?”寻盎问她。
“刚下飞机。”却盏站起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推着行李箱走向航站楼出口,“你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找你。”
“我还没到。”
寻盎来接机,但晚高峰半路有点堵车,她说十分钟左右到机场。
挂了电话,却盏左右张望周遭。
飞机餐不合她的胃口,刚入春的京城,夜晚温差较大。
去热饮店买杯热饮暖暖身。
思及片刻,她点开通讯录,想问问母亲联姻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
视线没看前方,不小心撞到了人,却盏下意识抬头。
口中的抱歉欲言又止,下一秒,她撞入一双墨黑的眼睛里。
身量很高的男人。
瞳色黑深,似高渊莫不可测,鼻梁高挺,薄唇,左眼眉梢之下有颗很小的黑痣。
五官深邃,也沉。
看外人自带漠然气场。
冷感绕身,这个人,应该和她一样不好惹。
“抱歉。”撞到人,却盏向其道歉。
对方没当是什么大事,视线掠过她的面容,短暂片息,稍微侧开她继续向前走。
在其身后的随从紧跟上步子。
只是电话还未拨过去,视线不经意放低,地上……好像有什么发光的东西。
蹲下身,是一枚钻石胸针。
这个位置,东西应该是被她撞到的男人的。
却盏观测了下,忽而意识到胸针问题不是主要。
她的红皇后呢?!
2. Nacht
刚回国下飞机,三千万美金的红皇后就这么没了?
却盏冷静想了想。
手链在下海关的时候还在,然后和寻盎打电话……
她忽然想通,是那个被她撞到的男人。
再回头时,汹涌人潮中早已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影,人群比肩接踵,形影绰绰。
仅凭刚刚见的那一面,找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去热饮店买好热饮,却盏收到寻盎发给她的定位。
出了航站楼,找到寻盎停车的位置,行李放在后备箱,她打开副驾门上车。
“好久不见啊我的盏盏。”
刚才放行李时腻歪了一阵儿,寻盎嫌不够,越过控台抱住却盏:“快来让我抱抱,一个月没抱过你了,我超级想你的!”
“得了,嘴这么甜啊。”却盏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寻盎是不多的例外,“手腕给我。”
“干什么?礼物?”
却盏没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从包里拿出一个蓝丝绒盒子,打开,是一条克什米尔蓝宝石手链。
蓝色调格外深重,高净度,朦胧,宁静如夜空。
也是这次拍卖会的战利品。
寻盎喜欢蓝色,颜色越深她越喜欢。
“这也太漂亮了!谢谢宝贝。刚好我们的手链很配。”
握住却盏的手腕才发现,红皇后没了踪影,问其缘由,手链主人曲起胳膊抵在车窗边沿,眼睫垂落几分:“丢了。”
车子驶入主干道,寻盎听却盏说完事情的经过,猜测:“东西丢得也太巧合了吧,就撞了个人,手链就没了?怎么想怎么奇怪。我倒觉得那人有意偷你的红皇后……”
偷?
却盏偏头,细眉不由蹙起,觉得好笑。
不至于吧,对方看着也是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就论她捡到的他的钻石胸针,价位不亚于她的红皇后。
“你们这也算是交换‘信物’了。”左打方向盘,寻盎拐了个弯,随口问:“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街边路灯暖光折窗而入,璀璨被钻石隐没,光影频频。
她好像看入了神,只是凝着它。
慢一拍才听到寻盎说的话,脑海里自动浮现她和那个男人对视的一眼。
他左眼眉梢下的小痣让她记忆犹新,那颗痣,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却盏闭上眼,唇浅弯:“挺帅的。”
-
因物品存放不当,托运行李时弄丢了份文件,助理左谦处理好事情之后将文件递交给自家老板。
“谢总。”左谦神色略微有些紧张。
弄丢文件这样的小事,不是已有五年职工经验的下属所该犯的低级错误,更何况,他作为总助,更是得严以律己,一点小毛病都不容出现。
“不好意思谢总,这次失误是我的疏忽……”
“去华观邸。”
于后座的男人无愠无怒。
四个字,言简意赅,止停左谦的自我检讨。
左谦松一口气。
跟谢总五年,自己也算了解老板的性格,像这种情况意味着他没心情追究。
“谢总,你的左手……”无意一瞥,左谦提醒。
“又怎么?”
谢弦深轻动了一下左手手腕,那东西闪着赤光,紧紧缠在他的银黑袖扣上。
有点眼熟。
在上周的拍卖会上见过。
“Congratulations to Ms. Quezhan for her successful bidding for 30 million US dollars!”
(恭喜却盏小姐以三千万美金的价格竞拍成功!)
拍卖师落槌,高声宣布这条独一无二的Crimson Flame红宝石手链有了新的主人。
是她。
把手链取下来,一记轻微的划痕声音倏刺。
银黑袖扣的平面被链条撇出一道浅痕,不深,光照下来才能看清楚。
谢弦深淡嗤。
这东西倒是个烈性子,或许和它的主人一样。
华观邸是京城住宅数一数二的高档别墅区,地段寸土寸金。
迈巴赫驶入抵达一幢别墅区门口。
开门进去,一楼厅里没有人在,但灯亮着。
谢弦深没想太多,打开笔记本坐于岛台处理工作。
工作方面近期有时尚投资项目,助理将项目做好的初步尽调和行研、还有一系列整理好的相关文件发送到他的邮箱,在查看。
看完这些资料不需多久,也在这时,谢母许梵姻下了楼刚好看到他,“阿深?”
“不是说在美国那边比较忙吗,怎么今天回来了?”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
谢弦深是谢家长子,学业上自高中到硕士一直在美国,本科期间创办风投公司,后来成功上市,工作忙身便久居于此,回国也只是短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五天基本上都在处理工作。
“RC近期正在拓展子公司,国内选址设在京城。”谢弦深接下母亲递来的水,解释。
“正好,回国了你也更有时间对家族企业上心。”许梵姻本要出门去公司看看,现在儿子回来了,拉着他坐下, “我和你爸这几天还在说,总在美国也不是个办法。”
继而引入其他话题:“阿深,除了工作,感情上,你有什么想法吗?”
“您和我爸怎么说?”谢弦深知道母亲的意思,反客为主。
“你今年二十七了,不能总围着工作转。”许梵姻斟茶,说家里的意思是安排联姻。
“可以,我没意见。”
世俗的情情爱爱,谢弦深看不上。
对他来说,利益大于一切,除利益之外的任何其他,只是微不可见的蝼蚁。
如果倾入自身婚姻可以得到他想得到的利,为资本、地位、权力加以提持,他愿意推注这项砝码。
谈感情什么的最麻烦,联姻可以省去之中甚是繁琐的过程,他并不想在情感方面浪费时间和精力。
不是联姻选他,是他选联姻。
说是联姻,但也有流程,总不是随便抓来哪个集团的千金立马结婚。
许梵姻把一张张各个集团千金的照片规整放在桌子上,逐一介绍:“这是万创娱乐的二女儿,剑桥大学法学硕士学位,从事律师工作,性格比较外向活泼。”
谢弦深扫一眼,没说话。
“这位姑娘也不错,温婉大方,是家中长女,气质也好。”
空气稍滞。
“还有这位……”
第三位千金还未介绍,谢弦深抬手,长指微弯点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她。”
这张照片是却家的那位明珠独女,却盏。
而电脑屏幕显示的被投资项目所属公司,Rokori,隶属却家旗下。
-
听了寻盎的建议,联姻这事,还是当面问得清楚。
把却盏送到地方,寻盎接到电话说有事情要先回去,降下车窗告别时让却盏帮她向外婆问个好。
“外婆,我回来啦。”
却盏进门换拖鞋,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坠得肩膀疼,但她没放下,看到外婆小碎步迎上去,“外婆,您看,这是我和盎盎为您选的一些补品,还有您爱吃的点心,瞧瞧,喜欢吗?”
“喜欢,你和盎盎买什么我都喜欢。”
小老太太喜笑颜开,问盎盎呢,却盏说她临时有事,下次有时间再来看您。
却盏来的点儿再巧不过,晚饭刚做好,她们祖孙三个围坐在餐桌吃饭。
“盏盏,美国那边的饮食吃得惯吗?”叶簪琳女士给却盏夹了块藜麦罗氏虾,一块不够又再来一块,生怕她的外孙女饿着。
“还可以,那边主要是西餐。”
却盏思维转得快,情绪价值拉满:“但我还是最喜欢吃外婆做的饭,想很长时间呢。”
“你呀,孩子样,就会撒娇。”小老太太唇角弯出弧,“以后我老了可不能做饭给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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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找你男朋友,让他宠你。”
却盏一顿,不用思考都知道外婆接下来要说什么。
“找到男朋友了吗,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过来让外婆见见?”
她口型咬字,没发音,却一字不差。
“又学我呢。”叶女士佯装生气,不乐意了。
“妈,先吃饭,盏盏刚回来。”母亲白兮缦打圆场。
却盏笑笑,继续对外婆撒娇。
碗里的饺子放凉了些,却盏夹起一个咬了口,动作倏然停住。
“怎么了盏盏?”白兮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没有味道……”
是馅料没有味道,一口饺子咬下去像是在吃白面。
叶女士想起什么似的,懊恼道:“哎呀,我忘记放盐了,我明明记得放盐了啊……”
抬眸,却盏观察到母亲的神情。
眉眼所含的欣悦情绪,许是被这件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浇灭,堪堪变淡。
对上却盏的眼睛时,这种情绪即刻消散,或者说,被隐藏。
她总觉得母亲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事实而言,也确实有事情瞒着她。
“盏盏。”
等叶女士上楼休息,自知事情瞒不过,白兮缦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你也看到了,外婆的记忆出现了衰退迹象。前段时间我注意到情况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诊断结果显示……阿尔茨海默症。”
却盏听觉骤降,一瞬间耳鸣。
“外婆,她……知道吗?”
白兮缦摇头。
她只对母亲说身体健康,一切良好。
阿尔茨海默症是增龄性疾病,目前还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延缓病情发展。
但随着时间推移,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等等症状会逐渐加重。
却盏不敢想以后病情加重的情况。
外婆最疼她,也最宠她。
老人家七十大寿的时候许了个愿望,希望能参加她的婚礼,那时她还说,结什么婚,要一辈子赖着外婆,外婆假意怄气敲了敲她的脑袋。
外孙女有一个好的归宿,是叶女士唯一的心愿。
“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妈。”
白女士说什么,却盏都能明白,她也理解了为什么从没干涉过她感情的父母提出联姻:“我听您的,联姻。”
这一刻,联姻对于她不是顺遂的妥协,是她为家族、为自己做出的选择。
……
却盏回到自己住的平层。
倒时差,凌晨毫无睡意。
她打开酒柜拽了一瓶Leroy Musigny,坐在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遥望着京城万里夜景,似是在想什么。
台面上摊开许多照片,淘汰这个,不要那个,最后只剩两张。
手机声响,微信进来一条寻盎的消息。
盎盎:【你真答应联姻了?】
Freiheit:【那还有假?】
盎盎:【是什么促使你转变了心意,昨天不还说不结婚吗?倒戈这么快/震惊脸.jpg】
Freiheit:【联姻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却盏知道自己自由惯了,可到头来也不能只为自己着想。
酒入腹,凉意浸染喉道,慢劲头的Leroy Musigny带给她的不是醉意,是刻骨的清醒。
将两张照片一左一右放置。
左边的照片,是孟氏集团的长子,孟撷。
右边的照片,是她今天在机场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是谢家长子,背景更硬。
她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谢弦深。
原来他是谢弦深。
还真有点难选。
随手在抽屉里拿来罗盘指针,把选择交给命运。
却盏拨动罗盘,指针快速受力打圈,半分钟,速度渐缓。
直至停稳,指向——
同分同刻,手机屏幕燃亮,显示一条好友验证申请。
3. Nacht
头顶白光扬扬洒下,印出一道黯淡的影,指针与影重合,指向——
孟撷。
却盏很轻地动了一下眉,命运让她选择孟撷。
巧了,她偏偏不信命。
没忍住笑了一声。
世间如果真有上帝,她都能想象到上帝板着脸无语的样子。
指腹按住照片随台面滑过,一张薄纸拿在手里,却盏落眸,盯着照片中的主人公。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大概是长辈拍的,是张没看镜头的侧颜,并没有完全诠释她所看到的长相。
好友验证申请没得到回应,一通电话打过来。
却盏接起,“喂?”
“回国了也不打声招呼?”电话那头是道男声,嗓音低沉又透着稳重:“我在你家门口,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电话里的声音与门外隐隐传来的声音一致。
打开门,还真的是他。
“孟撷?”却盏略显意外,双手抱胸半倚在门框边,“你大半夜在一个异性家门口,不怕我报警啊?”
“以我们俩的交情,这点小事不至于。”孟撷心知这是玩笑话,语气不疾不徐。
却盏和孟撷是朋友,两人从初中认识,高中毕业后都选择在欧洲留学,关系不浅,甚至,却盏到孟撷所在的学校去找人还被别人误会是他的女朋友。
只是让孟撷没想到,他这个关系不浅的朋友突然把他微信删了。
原因未知。
“可能知道你回国,毛孩子心灵感应较强,吵着要回家。”孟撷抱着两只猫猫,一只狗狗跟在他后面,折身,轻松口吻:“这一个月帮你照顾它们,好处先不说,还被除名了。”
却盏听懂话里意思,打开微信查看联系人,那条好友验证申请正是孟撷发过来的。
“抱歉啊,你和Leo的头像一样,不小心误删了。我现在加回来。”
“Leo是谁?他怎么你了。”
“不想说他。”
她不想说,他也没再多问。
一个月不见,却盏特别想她的孩子。
刚见到主人,小白猫就跳下来往她身上扑,小黑猫蹭蹭她的手臂,还有来回踱步狂摇尾巴的杜宾也加入争宠行列。
“妈妈也想你们呐,真乖。”
却盏养了三个毛孩子,两只猫是她救助领养的,一只全白,一只全黑,白猫叫Tag,德语译为“昼”;黑猫叫Nacht,译为“夜”;帅气高挑的杜宾叫Revival,译为“重生”。
出国前,委托孟撷帮她照顾毛孩子们一个月。
“我不像那么小气的人吧。”却盏指的是他帮她照顾猫猫狗狗、她要回馈的好处,“过段时间请你吃饭,地址你来挑。”
“行啊。”
孟撷往里走了些,看到中岛台面上零散摊着很多照片,挑出自己的那张,“我的照片?”
“嗯,在挑联姻对象。”
不论是和却盏熟悉,还是不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生性自由。
对那些追求者花里胡哨博关注的小手段,她从没给过任何人一次机会。
……现在却突然要结婚。
“本来就是联姻,也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资本交易,结了婚,也不意味着我会失去自由。”却盏看得通透,婚姻是坟墓,可联姻不是。
“所以,你没选我吗?”孟撷问。
是的,她没选他。
灯源一折,Leroy Musigny更显透郁。
却盏执起酒杯饮一小口,弯起胳膊撑在台面上,艳眸中少见铺了一层微弱浅色,“你希望我选你?”
Tag也在这一时刻看向他。
男人稍怔。
果然是儿子随妈,他们的眼睛七分相似,都漂亮。
在她怀里的Tag不太老实,蹭她还不满意,伸出小爪子勾住了她的头发。
孟撷上前解围,箍住两只小猫前爪,另只手帮她弄勾在一起的长发,很细心。
他们是朋友。
她选联姻对象一方面看长相、家世,无情史背景,一方面最好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即便结了婚,也不会过多干涉对方生活。
最好,都对彼此视而不见。
-
一周时间,却盏终于将时差调整过来。
起床后,她洗漱吃饭,走到哪儿,Tag和Nacht就跟着她到哪儿。
时不时蹭蹭她的脚踝撒娇求抱抱。
“宝贝啊,妈妈在吃饭。”
到了时间,却盏给两只猫猫放粮,这时候倒不黏她了。
Nacht也不知道小小的脑袋瓜在想什么,看了看自己的那碗猫粮,非要冒着挨打的风险抢Tag的猫粮吃,Tag不惯着它,瞄准目标上去就是一记喵喵拳,Nacht挨了拳头碰瓷儿倒在地上不起来。
小幅度甩了甩尾巴,弱弱“喵”一声求和。
相爱相杀的两个小家伙。
故事讲给外婆听,小老太太眼睛弯弯,听了个趣儿。
“盏盏。”
叶簪琳听女儿说起过给外孙女安排联姻的事情,“你真的选谢家那位长子?”
却盏点头,说是。
“听说他人刚从美国回来,工作挺忙的。”叶簪琳担心,“结了婚之后能对我外孙女好吗,别一天到晚不着家。”
最好一天到晚不着家,老公有钱有颜还不回家,这婚后生活谁不羡慕。
却盏心里默语,唇角差点没收住。
叶簪琳女士看过来时,她及时压下去,“外婆,男人心思放在事业上是好事。”
“再说,”话实在违心,以至说得磕绊,“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谁要跟他培养感情。
“你们见面了吗?”
“……还没。”
“联系方式呢?”
却盏保持沉默。
名媛圈的圈子互通,联系方式,母亲前两天推荐给她了,但她没加。
哪有女生主动的,搞得多想把自己嫁出去一样。
对方同样没加她的联系方式,甚至私人邮箱也没发出见面邀约。
看样子都对这场婚姻不上心,彼此都清楚,仅仅把这场联姻当做互利的生意去谈。
“叮。”
手机短暂响了一声。
面容解锁,消息栏提示——
【X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却小姐你好。】
【谢弦深。】
-
RC拓展子公司的事情已完善妥当。
上午结束一场会议,文件一一过目后,谢弦深合上钢笔,左谦抱着文件退出CEO办公室。
“谢小姐?”
门刚被打开,左谦识清眼前人,稍愣住。
“嘘……”谢听竖起食指于嘴边做了个闭声手势,可惜晚了一秒。
“跑这儿晃荡,嫌给你安排的工作不够多?”
谢弦深没往门外分眼神,尽管如此,他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谢听不趴在门框躲猫猫了,手指缠着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没劲,你们三个字的就会欺负我们两个字的。我才刚留学回来就给我安排一大堆的工作,一点也不好玩。”
三个字欺负两个字的意思是,谢家一共六口人,谢父谢母谢家长子一阵营,谢澈和他的双生妹妹谢聆谢听一阵营。
在谢听眼里,她这个大哥最会“压榨”她。
所以,她今天为自己讨公道来了,顺便,完成许梵姻女士交给她的“工作”。
“哥。”
谢听坐在办公桌对面,眼睛不动声色瞟向离她半米远的手机,“你什么时候跟我未来嫂子见个面啊?妈妈交代过你约人见面这件事要亲自来,以示对人家的尊重。”
她就是来看她哥有没有照母亲的交代办事。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
“你是我哥呀!哥的事就是妹妹的事!”
谢听义正言辞,肚子里的水儿却不这么想。
得知大哥选了却盏作为联姻对象,她好奇心推动想八卦一下,虽然没见过这位未来大嫂,但第六感告诉她这位未来大嫂肯定是能拿捏大哥的主儿,这样,大哥日后再用工作什么的“压榨”她,她也算有了靠山。
偷摸拿过谢弦深的手机,她瞄到过锁屏密码,输入,找到母亲推荐给他却盏的联系方式。
一看,确实还没加。
进度太慢了。
谢听动动手指,备注名字,加好友,成功发送。
“手机给我。”谢弦深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睨了她一眼。
她的心眼在他这里还过不了关。
“你凶我也没用,我已经发送了。”谢听拱了拱鼻子做鬼脸壮胆,又想到什么,话锋转移,“不过,我听说却盏最爱自由,野飒又反骨,你对那些莺莺燕燕没兴趣,是喜欢她这款吗?”
从确定联姻到选人,前后只用了十分钟。
谢听想不通大哥为什么会选却盏。
“工作少了是吧,行,再加。”
“不不不……!”谢听自知斗不过谢弦深,赶紧溜场,临跨门时又转身,气鼓鼓:“我回去就跟妈妈告状!等你结婚了,以后让大嫂好好管管你!”
管他?
谢弦深低眸,神色轻慢。
利益联姻,他不会动感情,更不可能喜欢上她。
-
从外婆家离开,却盏去了一趟Rokori。
Rokori(罗蔻里)是法国总部RKCR分衍设立于亚洲区的时尚奢侈品品牌公司,七大洲分公司点产业遍布,总部RKCR起创19世纪中期,自RKCR成型初始,却家祖辈便为法人之一,除投入大量资金持资入股外,背后给予政权扶持促其发展壮大,拥有绝对掌控权。
在RKCR旗下,知名度最盛、影响力最高的奢侈品品牌当属Rokori莫属,此外,RKCR作为引领全球时尚的巨头先锋,百年来先后收购Niyo(尼约)、Detina(黛蒂娜)、Enanzaki(恩安崎)等五十多个时尚奢侈品牌。
这次去Rokori,是公司首席执行官白兮缦女士安排她去的。
女儿自硕士毕业以来,绝大多数时间在外面享受世界,却家上上下下家大业大的产业当然要交给却家唯一的继承人。白女士意指让她在高层历练一段时间,却盏则认为,既然是历练了,从基层做起也行。
“不行,我的女儿怎么能在基层。”
白兮缦坚决反对,却盏劝说无果,一通拉锯战至尾,将她安排在了中层。
“你怎么回事?到底说也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居然在合同方面出错!”
却盏停步于商务部所属楼层,越往前走,领导办公室训斥越强烈,天体坍塌似的。
“却总好……”
有员工从茶水间倒了杯水出来,迎面看到她小声打了道招呼。
“里面怎么回事?”却盏问。
“是最近开创的新系列产品合作的事。”小员工性格老实,事情经过一五一十报告给却盏,“负责该项目的主管在拟定合同时不小心打错了数字,Rokori所占利润比不足三分之一,所以……”
再后面的事,却盏心里有了数。
微抬手,小员工自动退场。
“公司对新系列产品有多重视不用我多说吧……”
“叩叩叩。”
总监何逢的脾气没掉火,眉拧得深,“进来!”
“何总监。”却盏挂着轻笑推开门,她的出现让气氛压成一条线的办公室登时松了弦。
“却总。”
公司CEO的亲女儿,像何逢这样的部门总监亲自迎接都成怠慢,忙推来椅子示意她就坐。
“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却盏低手拿过桌面上被甩乱的文件,不紧不慢整理好,“正好,刚入职没什么事情做,这个项目我全权跟进。”
她忽然理解了,白女士口中说的“不顺利”是指这件事。
也可以说,这是她要迎接的考验。
其余两人瞬间明白,是高层意愿。
“还不快谢谢却总。”何逢递眼色。
“啊……谢、谢谢却总,谢谢却总。”
离开办公室,主管跟在却盏身后欲想解释造成错误的原因,毕竟新官上任,不想在她心里留污点,“却总,这次合同造成的失误……我不是故意的。因为……因为我发现我爱人最近不太对劲,在调查一些事情,导致工作分了心……”
声音逐渐变小,但却盏听清了。
爱人最近不太对劲,简而言之,出轨。
“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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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只讲结果,不看原因。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却盏来到茶水间,她们的对话被玻璃隔板有意阻断。
“一件事情犯了错,要想到的不是为自己脱罪,而是做出应对情况的措施。”
“是,却总……”
“你说的原因属于你的私人事情,我无权过问。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女人应该专注提升自己,自身高度达到你所认为的理想状态,你会发现,除了生死,其他的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对方把话放在了心上。
玻璃门再次闭合之际,消息提示震动一声。
Freiheit:【你好,却盏。】
X:【却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
谢弦深的回应在她礼貌回复之后隔了五分钟,只不过开了静音,现在才关。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Freiheit:【今天晚上。】
X:【具体地点和时间是?】
秒回。
对比她“晾”他的一个小时,他还挺有诚意的。
却盏报了一家餐厅,时间定在晚上六点,消息再递,对方回:【餐厅地理位置在市中心,时间点恰临晚高峰,希望却小姐能如约而至。】
这是内涵她选的地段和时间不合理?
Freiheit:【不劳谢先生提醒。】
Freiheit:【我的时间观念一直很好,另外,我不喜欢迟到的人。】
“阴阳谁呢。”却盏锁屏,也没看谢弦深是否回复。
工作方面接手新项目,她打开文件大致浏览了下内容。
等等,项目投资方是她的联姻对象?
很好,工作的心情立马减了大半。
快到见面时间,却盏提前到达餐厅,服务生询问她是否有预约,她报出餐厅座位号,而后,服务生带着她前往餐厅贵宾区,在六楼。
夜渐渐包绕四九城,街道灯盏复明。
座位次邻窗边,却盏远眺了会儿,百无聊赖,她忽而想到母亲给她的这位谢家长子的个人资料。
谢弦深。
27岁。
哈佛大学经济学EMBA双学位硕士,高中时曾蝉联国际知名赛事IEO、NEC冠军,本科期间发表过数篇高质量SSCI学术期刊论文,之后创办风投公司RC(Rational Choice),短短四年市值高达729.99亿美元,并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RC上市之后影响力甚为深远,同年冬月,WSJ报道于VC行业中,RC已成为独树一帜的新星领袖代表。
以上仅仅只是他的个人成就。
再论家族,谢家是京城上流圈中的顶级豪门,德高显赫,与却家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世家阀阅百年来托举衍系繁盛的珩琛集团所涉及领域包括金融、时尚、科技等,京城乃至全球,声名与地位所占主导首屈行列,祖辈中更是人才功过,从军、政、商,背景实在过硬。
却盏后靠背,还算满意。
与此同时,餐厅正门主路先后汇入数辆豪车。
远闻大人物到场,经理携数人管控场前秩序,为其让路。
为首且居主位是辆京A连号的迈巴赫Landaulet,车身通体硬沉全黑,驶向主门停稳后,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跨台下车。
男人身形颀长高挺,肩正平直,一双长腿包裹于精致奢华的西装面料之下。
暗夜缠上来隐淡视野,数人之中,唯独他气质疏冷,如傲雪清霜,围在他周身的人只能沦为陪衬。
仅仅站在那儿,贵族世家的气息不言而喻。
等却盏注意到动静坠眸,只瞥见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盎盎,我后悔来早了。”
却盏就不该一时“赌气”提早到半小时,打电话找寻盎解解乏,“你工作忙吗,陪我聊聊天儿?”
“盎盎?”
对面异常平静,她又叫一声。
不对劲。
寻盎原本憋着气没打算诉苦,可听到好姐妹的声音一下子没绷住,哽咽渗透声腔:“盏盏,我男朋友出轨了。”
男友出轨是今天发现的,她出差前查他手机才得知,男友要约小情人共进晚餐,餐厅正是却盏所在的这家。
“他居然敢出轨?”寻盎笑声讥嘲:“当初追我的时候轰动整个京城,情话表白样样有一套,现在说出轨就出轨,要甩也是我甩他!”
“盏盏,我们谈了整整两年……”说着,她好像哭了。
寻盎谈恋爱,却盏第一个知道。
她最好的朋友受了这档子委屈,她不能坐视不管。
“餐厅座位号发我。”
“消息上没说……”
但也在六层贵宾区。
“那他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正装还是休闲装?”
“黑色西装。”
寻盎和男友共享过定位,定位此时显示男友已经在那家餐厅,现在这个时间点也对得上。
六层属于贵宾区,空间大,人却少。
算上她,只零星几个人在。
环视周遭,一一排除目标人物,却盏将视线定格在两点钟方向。
找到了。
贵宾区座位分东西两面,中间横亘一竖巨大的沉香镂空花案屏风隔断。
却盏在东面,未思其他,利落起身从屏风南方绕过径自走向那出轨男,看他的背影,她就知道这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死渣男!”
两人距离仅半米之差之时,她情绪生厌,当机立断对那人甩了一巴掌。
“啪!”
这记耳光声响在满场清寂的贵宾区尤为刺耳,也突兀。
区内零星几人视线一瞬聚焦于此。
帮朋友出了气,心中总算舒坦,可事实却不是她想的那样。
却盏定住,手心又疼又麻,过电似的蔓延四肢百骸,她被痛感拽断神经线,脑中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空气甚如死湖静沉。
镂空花案屏风扯来的光感孱薄,拢出一片黯色,谢弦深微侧头,五官全显。
只听闻他淡嗤了声,辨不出喜悲。
那双黑墨般的眸子投在她身上,幽暗似深潭:“却小姐有心了。”
“初次见面,给了我这么大一份见面礼。”
4. Nacht
谢……谢弦深?!
怎么、会是、他、啊!!!!!!
现在这个情况……也就是说,她错认了人,并且,还给了她联姻对象一巴掌?
却盏想摆烂,最好立马消失在这里。
巴掌声震耳,周遭在桌的几位客人时不时扭过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瞅,脖子抻得快赶上长颈鹿,嘴里也没闲住飘几句闲言碎语。
“那边怎么回事,看这动静是现任捉.奸?”
“谁能这么大胆子捉.奸捉到太子爷头上?不要命了啊。”
“什么意思?”
“意思是男方是谢家长子,京城圈儿里有权有势的太子爷!”
谢家大少爷莫名其妙被女人扇了一巴掌。
假如放到微博上,词条必爆。
这股意料之外的尴尬劲混了却盏的意识,她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整个人僵着。
倒是谢弦深。
他叠腿稳坐,暗色西装走线沉而挺,衬其双腿修长且有力,肩背宽阔,直观下坐姿虽多了些随性,却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侵略感,也生畏。
尤其是那双眼睛,谑意沉入压迫中,盯紧猎物,阻断逃生机会。
“却小姐没什么好解释的吗?”
须臾,谢弦深慢条斯理开口,也是他的声音,将却盏从欲坠的崖边拉了回来。
不管什么原因,打错了人确实是她不对。
与第一次见面的那句下意识抱歉不同,这次的抱歉,她是看着他的眼睛说。
这声抱歉辗转唇边,拐角过道忽然来了个人,是个服务生。他手中端持着一盘现烤的菜肴,行于过道时从却盏身边经过,“不好意思女士,麻烦让一下。”
话音刚落的瞬间,却盏余光扫到了那盘菜肴底部燃烧盛旺的火。
碎片化的记忆闪过脑海,心脏猛然攥紧,火源烧碎避开的本能。
世界好像暂停了。
然而不是,暂停的世界齿轮倏然被拨动。
却盏清晰察觉到手腕处覆盖了一层极为陌生的温度,暖意延缓,余凉,微微曳了力,带着她向侧方倾倒。
“欸……”
定力失衡,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向谢弦深,好在意识先于行动,掌心第一反应撑住了椅背,以免更大的意外发生。
只是现在。
她和他的距离缩至极近,视觉转换在他身上,她更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还有他身上的气息,是浅淡清冽的木质香。
太近,以至呼吸都能捕捉。
片息间,理智终于回弦,却盏借助椅背支撑点起身,“抱歉。”
像是忘了什么,她补充:“谢谢。”
“这声抱歉,是指刚才还是现在?”
却盏起身时,长直的黑发坠下来,悠悠然掠过谢弦深的指骨,似芦苇轻。
他看着她,等待她的回应。
扇错了人的事情本质是个乌龙,原因是却盏看错了谢弦深发给她的餐厅座位号,将017看成了011,坐错了位置,又认错了人,所以才会导致后面的乌龙发生。
既是乌龙,却盏道了歉之后,谢弦深也没过分揪着计较。
就是他侧脸上微微泛红的指印好似在时刻提醒她,却盏有些生愧,不知道这场见面还能不能顺利进行。
“需要冰袋吗?我让服务生送来。”她问,语气客气疏离。
乌龙虽说是意外,但却让却盏觉得,这份突如其来的愧疚把她架在火上烤,气氛也怪怪的。
怎么说,除道歉外,得做些什么吧。
她的那一巴掌,打在脸上后劲倒久。
谢弦深唇角轻挑,“如果却小姐真觉得抱歉,应该不会问我需不需要。”
“谢先生,我已经道过歉了。”听出他话里含刺,现在,那份愧疚心完全磨灭,却盏也笑,“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解释得很清楚。”
“难道真的还了手,这件事才能扯平?我想,这不是谢先生的风度。”
她很聪明,很多事情不能百分百以理服人。
比如现在,给对方戴上高帽子,台自然就下来了。
“我什么风度?”男人反问,话里饶有兴趣。
“当然是,慷慨的绅士风度。”
谢弦深的个人资料上包括履历、家族背景,性格并未详述。
鬼知道他绅不绅士。
却盏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目光短停于对方眉尾,她又捉到那颗很小的黑痣。
先不说性格如何,他的长相倒是符合她的审美。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届时服务生来上餐,两人对视被打断。
待餐品一一规整摆放好,正题开始。
“谢先生,这次见面,你我的目的彼此都明确,直接开始吧。”
兜兜绕绕太麻烦,却盏直接挑明。
“可以,女士优先。”
说严谨点,两人都是第一次相亲见面,不太清楚具体流程,见面时的寒暄就不客套了,浪费双方时间。
“那我说一下我的要求。”
却盏对这次见面没准备太过笼统的介绍词,联姻因素摆在前,要求什么的,该提还是得提:“我喜欢自由,讨厌拘束,婚后,希望谢先生不会过多干涉我的生活。也可以这么说,名义婚姻,走个过场,我们只需履行表面夫妻配合演戏的义务。”
“可以。”
两个字,答应得过快。
却盏以为没有问题,想继续说,谢弦深却截断她的话:“却小姐说的生活层面,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
再次相视,她落入他石墨般的眼睛。
可能是长相带给她的冲击高过判断,说话前竟有一丝卡壳。
“我的个人资料想必谢先生了解了,感情状态单身,无向往,目前和未来都是。”
谢弦深微颔首,示意继续。
却盏:“还有,我希望在婚前,双方进行一次婚前体检,既然要结婚,双方身体什么样的情况应当有知情权。”
简言之,她选的联姻对象身体情况必须健康,如果真有点什么病情隐患,她会膈应。
“可以,还有吗?”
“最后一点是,我讨厌冷,婚礼举行不想太快。”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怕’,但在谢弦深面前,她不想以这个字为切入来公众摊开她的弱点。
三条要求说完,却盏浅浅舒气。
长发似有若无贴着侧脸,有些碍视线,她扬手将碎发挽至耳后。跟随动作,银闪的圆环耳坠全然显露,与她侧头幅度一致的方向,那耳环轻轻晃了晃。
谢弦深抬眸,注意到。
他忽然发现,这对耳环很衬她的气质,眼光在线。
“谢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却盏换了个词,“或者说,要求。”
“却小姐说的这些我都可以答应。”
她的这三个要求,正符合他对这场联姻的看法,“你我的观点也很契合。”
此次见面比预想的顺利,没有刚开始的那一巴掌,会更顺利。
对方的态度,也比她想象得好。
谢却两家联姻,有利而无害。
“只是有一点——”
闻言,却盏停住想拿包的动作,静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什么?”
“感情上,你说目前和未来都不向往,口头保证是不是缺了什么。”
拥有顶级优越骨相的人,哪怕是往那儿一坐,说一句话,压迫感便悄然肆绕。
谢弦深坐姿八风不动,眉眼与她直凝,不动不移。
“未来的事,现在下定论尚之过早。婚后,如果却小姐改变现在的看法,在感情方面有了新的发展,恐怕对我们的联姻影响不好。”
洞悉人心这节课,却盏自认学得不浅,“我会让律师起草一份婚前协议,里面包含我们双方对这场联姻的要求。”
她向来注重平等,也注重公平,唇线弯起凝聚的笑容淡然:“另外,谢先生既然提到感情这方面了,我顺便也说一下。我同样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但以相等条件,为了维持这场联姻的体面,以及两家的集团股市、利益往来,外面的那些小狐狸精,你最好别碰。”
却盏选谢弦深最重要的点,长相排首位,次之原因是他无情史背景。
就像他说的,现在对感情没兴趣,又不能保证以后。
她认为,她提的条件很公平。
“婚姻一场足够。”后面,谢弦深说的话,一字一言砸在却盏心上,“多的,没用。”
却盏表情微动。
面上维持礼貌,心里想的却是:你就装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一天听到两次出轨的事,不都是男人管不住自己。
有句话说得没错,野花是比家花香。
手机铃声震了震,却盏从包里拿出手机,打了道招呼后离席接电话。
可她并没过多注意,拿手机时将要带出包的钻石胸针露了眼。
钻石汲取光源碰撞,格外招魂。
谢弦深看到了,因为这枚钻石胸针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在机场丢的那个。
恰时,母亲发来消息,问他见面怎么样,顺利吗。
他敲字回可以。
‘可以’两个字,今天,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她说,婚后两人互不打扰,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只需履行表面夫妻演戏的义务。
她说,婚前进行一次婚检。
她说,婚礼举行不想太快,只因她怕冷。
他说,可以。
-
见面结束,两人一同乘贵宾电梯离开。
并排而站,却盏有意和谢弦深相隔一些距离。
梯门呈镜面式,闭合之际折射出他们的身影,从中看出,他的身量很高,不过,她的身高并不比他低多少。
空间内只有两人,一阵沉默。
楼层数字逐一递降,却盏盯着那数字,出了神,也没看镜面中谢弦深的神色。
不经意低头,男人微顿。
她今天穿的是双纯黑绒面高跟鞋,跟细,鞋尾绕出的一条细带箍住脚腕,脚踝那,隐隐磨了红。
当事人却像没事似的。
“却小姐有忘什么事情吗?”
他的声音再次令她回神,疑惑,他话说得不明不楚,她怎么能猜到:“谢先生不妨直说?”
电梯下降至一层,门开了。
她的问题,谢弦深没给答案,长腿跨步走出电梯,却盏也跟着出来。他稍微侧身,短暂看她一眼没作停留,“算了,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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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哑谜呢?
她最讨厌话说一半的人。
走出餐厅正门,凉风涌进来,却盏才发现下了雨。
谢弦深还没走,站在她身边,大概在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不巧的是,她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从正门得走一段路,没带伞,她不想被雨淋。
正黑迈巴赫Landaulet停在餐厅正门,左谦撑着伞下来走到自家老板身旁,自觉扮演好助理角色。
夜色浓度深,那位助理什么模样,却盏没看清。
可她听清了他对她说的话:“需要……”
“不麻烦。”
简短的三个字,快、准、狠地按灭了他的绅士邀请。
他内涵她想帮忙就不会问需不需要,她听到那个词,想都没想拒绝。
却盏一手拎着包,一手点开通讯录想打电话给朋友。
“盏盏。”有人叫她。
她侧头寻找声源,孟撷撑着伞向她走来,没太过注意在场还有其他人,语气也熟稔:“我刚想给你打电话。”
其实,她想打电话的那个人也是孟撷。
“你怎么在这?”却盏问他。
“不是说吃饭地点我挑吗?这家餐厅还不错,我就订了这。”
孟撷记得却盏喜欢这家餐厅,出国前,他们和其他朋友在这聚过一场,聊到很晚,也聊了很多方面的话题。
短暂无言,似乎意识到还有他人的存在,孟撷偏身递目。
雾蒙雨夜,裹挟无尽凉意。
两位身量相仿的男人相视而站,就这么无声对视着,同样西装革履,同样眸底古井无波。
相比孟撷,谢弦深冷感更甚,那种冷,高居神位,睇视世俗。
“嗯,这位是……”不说点什么,场面好像快要被冻住,却盏想介绍,不料,情况与她的设想存在出入。
“认识。”
冰点登时破开裂痕,孟撷先开口,“谢先生。”
孟撷说的‘认识’出乎却盏意料,她眉梢不自觉动了下。
对于那句‘谢先生’,谢弦深省去回以‘孟先生’的客套话,仅作轻点头示意。
“我想却小姐误会了我的意思。”
却盏说的‘不麻烦’,他记住了,有必要解释清楚:“本意只是提醒你,需要伞,可以去餐厅的前台管理处。”
而并不是怜香惜玉、问需要坐我的车回去吗。
是你自作多情。
却盏自动在心里翻译他的话外音。
哼,她冷笑一声。
谢弦深,你噎人的本事真有一套。
心里顺不下气儿,正想说些什么以牙还牙,彼时,迈巴赫Landaulet已驱动引擎陷入绵连雨幕,逐渐驶离视野区域。
“怎么,他惹到你了吗?”
孟撷观察力细致,手持伞骨将宽大的伞面倾向却盏,喉腔溢出轻笑:“这么不开心?”
“谁跟他计较。”芝麻点儿大的破事,却盏没放在心上。
话题一转,她问:“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根据她的了解,谢弦深很早就在美国定居、完成学业,孟撷在京城,两人完全搭不上边。
“回头再细说吧。”孟撷卖了个关子。
“也行。你来得正好。”
却盏没深究,她说,她刚要给他打电话,他就来了,属实赶巧,“你送我去地下停车场吧,我的车在那。”
“就这么去吗?”
“嗯……?”
却盏不理解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眉宇蹙得浅,笑了,“什么意思啊,难不成我们不打伞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原因,孟撷没说,只是让却盏帮忙拿着伞,他的行动在告诉她答案。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身,单膝触地,宽挺的肩背撑在西装之下汇成一片影,窸窣光形被覆盖,砸在地面上四溅的水花也小了很多。
“鞋子不合脚吗,脚踝磨红了都不知道。”
他的语调温慢,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随身可带的创口贴,撕开边角,很轻地为她贴上去。
餐厅正门的穹顶不大,雨丝斜斜飘落,他的背部渐渐湮现湿痕。
却盏伸手倾伞,这点伤,他不说,她都没在意到:“红了?我一点没感觉到疼。”
-
晦暗天色下,那辆迈巴赫Landaulet停在街道主路侧方。雨势颇有转大的趋向,雨点密密匝匝不断砸击车身,声脆闷响。
车内昏黑。
遽然,一簇明蓝火光蓄劲乍亮,高烫的温度寸寸炙烧着烟尾,星点时燃时隐。
烟移至唇边,抽了口,薄唇再度微启,缭绕雾云弥漫男人整张脸,等烟散,车窗缓缓降下。
他搭手越过窗框,侧头看过去。
距离不算远,拨开层层雨幕,他看到了,也看到她在笑。
他向她下跪,跪的右膝。
分明微弯的长指衔烟敲动,直至染满了雨,他仍未收回。
“谢总,您吩咐给却小姐买的鞋子……”适时,左谦出声。
但话未说完——
谢弦深抬臂,手中烟身被雨水冲打得奄息。
玩小物件似的,他眸底寡淡,动作悠慢将其摁于窗框边捻灭:“扔了。”
5. Nacht
却盏今天开的是辆外观改装过的Chiron Super Sport,烈焰赤色,锋锐车身穿梭在滂沱雨夜中,如疾驰箭矢。
“前天晴天,昨天晴天,怎么今天下雨想着来订餐厅啊?”
却盏坐在副驾,主驾是孟撷在开车。
孟撷说,他和朋友一起来的,订完餐厅朋友接到电话有急事,借了他的车先走,他又正好碰到她,便顺路一起回去。
“就是订完出来才发现下了雨。”
雨幕越转越大,视野被横扫的雨刷有意无意模糊,孟撷降低车速,问今天她和谢弦深的见面怎么样:“在正门那边的时候,看你们的对话好像不是很顺利?”
却盏摇头。
“顺利?”
却盏想到刚见面给谢弦深的那一巴掌,点头摇头好像都不太对,再三思索之下,她还是点了点头,嗯一声,不想将这件错认了人的乌龙再重新复述一遍给朋友听。
“照这么说,你们离领证应该不远了。”孟撷看了却盏一眼,只一秒钟收回视线。
进展顺利,接下来就是双方父母见面,看却盏的态度,谢却两家联姻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种场合,他作为朋友的立场不想说太多。
大概从他们成为朋友开始,她的每一个选择,他都尊重。
“多了个摆设的本子而已。”
低眼,却盏轻车熟路摸索着包里,纤指挑出纹路方盒,磕了支烟,“我很清楚这场婚姻会给我带来什么,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会选。”
细烟刚咬在嘴里,孟撷横过臂膀无情没收,“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在他把烟藏在中控台之前,她事先预料到夺走,艳眸弯浅:“放心,没瘾。偶尔抽一次。”
也正因此,男人小臂上几道淤红抓痕引走她的视线,“怎么弄的,又是那两个小鬼?”
“Tag和Nacht因为一点小争执打起来了。没事,伤口不深。”
昨天,孟撷来给两只猫猫送新买的猫粮,这一个月养它们以来,两个小家伙吃惯了那个牌子的猫粮,他就送来些,结果却盏转身刚进厨房,小家伙们也不知怎么双双看彼此不顺眼,喵喵拳一个接一个互挥。
他拉架,然后就被两个小鬼误伤了。
“打疫苗了吗?”
“还没。”
却盏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被抓伤不打疫苗,是想给伤口个家吗?
“前面的道直行,去医院。”把烟收起来,她没给他商量的余地。
“这么紧张,关心我?”
“对你好你还不乐意?”类似这样的玩笑,孟撷经常和她讲,目视前方,却盏的语气慢了下来:“我出国的这一个月,三个小家伙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就当赔罪。”
孟撷笑:“不是说请吃饭了吗?”
“一码归一码。儿子闯的祸,亲妈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孟撷眼睫低垂,盛在眼里的情绪藏匿至销声。
她关心他,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关心,没有超出任何关系之上,同时,她也分得很清。
像是,在她周围有一道无形的界限。
哪怕他们认识已经十多年,这道界限依然存在。
“我记得你挺怕疼,打针的时候需要我站你旁边陪着你吗?”十多年的朋友,却盏以玩笑口吻毫不留情揭对方的短,说完笑了笑。
“谁跟你说我怕疼。”
孟撷不认账,但,好像又因为她的这一句话,心里的那种失落感忽然被风悉数吞尽。
不多时,两人到医院,挂诊。
一针疫苗的事,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医生配好药物之后,正推着针管试剂检查毫升量,这时,却盏接到寻盎给她打来的视频通话。
“盎盎给我打的电话,我出去接。”她说。
“好。”
“咔”的一声,门闭合。
医生抬头往门的方向看了眼,又看了看孟撷,深蓝医用口罩虽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但想说什么,眼睛会传达。
“女朋友啊。”医生笑语。
仅仅几个字,却给孟撷心脏狠狠一击。
尖针扎入皮肤,最开始的微弱痛感冷不丁悄息加劲,血液被注进的药物悖融翻滚,他的眉越蹙越深。
她说得对,是挺疼。
“不是。”针抽出来,他按住注针口。
对这记否认答案,医生什么也没说,八卦心止此,更没有胡诌八扯什么自以为对的个人观点讲大道理。
旁观者往往都是聪明人。
-
从餐厅离开不久,迈巴赫Landaulet折入一家京城顶尖私立医院。
父亲谢颂之在政坛上的朋友生病住了院,不巧他本人出国处理事务。受父亲嘱托,他代父亲来探望这位朋友。
长辈讨论什么无关其他,要么婚事,要么工作。
问到谢弦深关于感情方面的事,什么时候打算结婚,被问到的人还没回答,旁边站着的左谦倒默不声一激灵。
来自长辈催婚的压力,原来是这种感觉。
“已经有打算。”他颔首,礼貌回复长辈。
长辈还想多问点什么,刚想开口,医生带护士进门检查患者病况换药,谢弦深借此离开,不便再多叨扰。
走出病房,左谦收到司机消息,司机因身体原因不太舒服,委托他来交班。
“谢总,您稍等,我先下去把车开过来。”
长廊里,行人接踵相继,刚行至拐角,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亘过。
“谢先生,又见面了。”
这弯拐角氛围冷清,是条死路,只有他们。
窗户外的世界,雷鸣电闪,风雨狂骤交加,俨然与彼时互不相通。
闻声,谢弦深侧身。
看到孟撷在这,他的神情依旧无惊澜,在餐厅,以及现在这个情景,他对他的兀自出现并不意外。
“是挺巧。”
这句不冷不淡的客套话,是他们今天“故人”相逢的第一道照面。
孟撷走近,西装外套松散搭在臂弯里,在餐厅那边没正式打的招呼,现在说也不晚:“听说你最近刚回国,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出来叙叙旧。”
两个在商圈里叱咤风行的男人,有的时候,话不止是话,含义表里一层,内里一层。
孟撷说的话什么意思,他怎能听不出来。
于他而言,更准确地说,于他们而言,他们的交情还谈不到叙旧的地步,叙旧,只不过是个幌子。
“不会让孟先生等太久。”谢弦深淡言:“婚礼那天吧,具体是哪天,我让助理通知你。”
“……”
孟撷一时止话,笑了声:“作为朋友,盏盏跟我提起过,她选你的原因很简单。婚前,你们互为陌生人,婚后,亦是如此。”
他们是陌生人的关系,还用不着他提醒。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用外人费心。”
谢弦深微阖眸,他现在没那么多功夫和他扯这些琐碎事,而商人,最会找寻对方的弱点,“在管别人的事情之前,不如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Winni你应该还记得。可能用不了多久,你们很快会再见面。”
他说的那个名字,他很熟悉。
孟撷回过神之际,谢弦深已乘贵宾电梯离开。男人前脚刚走,也在这时,却盏从拐角处轻步走向他。
“孟撷,你怎么在这?”对方好像没听到她说话,她边移步边道:“我刚打完电话回科室找你,医生说你已经离开了。”
阙静,她的问题他没回答。
“孟撷?”
还是没应,却盏干脆走到他面前,站定,侧头,疑惑且不解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孟撷?”
“嗯?”思绪彻底回笼,他才听到她说话,“盏盏。”
“在想什么,这么勾你的魂?”
“没什么。”孟撷简单一句话盖过去,“我也是刚出来找你,没找到。”
却盏哦了声。
彼时,她站定的位置与窗口背对,方窗退开几寸缝隙,丝丝缕缕的风雨一并掉进来,点滴染至手面。
有点凉。
窗外,风雨同频砸进世界,进出楼层熙攘来往的行人慌忙而错乱。
直至那辆京A连号的车身稳行驶过,将世界割裂成极致两面。
他是上位者,也是高不可攀的资本。
她不着情绪淡笑。
他的权势,她会好好用。
……
回到家,却盏才后知察觉到,谢弦深对她说的那句‘有忘事情吗’是什么意思。
钻石胸针托在手里,她左右观摩。
本来想今天吃饭的时候把东西物归原主,可是忘了,他说的话,是对她的侧面提醒。
可能是她从包里拿手机带出了这枚钻石胸针。
既然看到,直接说出来就好了,非要拐弯抹角扯一些题外话让她来猜。
却盏无语。
胸针放置一旁,而后一抬胳膊,捞过手机仰躺在床面看微信消息。
Nacht侧在她身边当她的小软枕。
置顶第一个回了信,是条语音。
盎盎:“宝贝,我很感谢你在我男朋友出轨这件事上替我出气,但是……”
许是情绪绷不住,顿了顿,下一条语音隔几秒钟才发过来。
盎盎:“但是你打错了人这点——刚见面就给未婚夫送一个耳光的见面礼,除了你,应该没别人了。”
语音及尾,寻盎的笑声肆无忌惮,却盏直接回拨过去视频通话。
双方接通。
“不是未婚夫,是联姻对象。”却盏纠正她的说法。
“大小姐,在医院的时候你已经笑过一次了。”
考虑到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她还特地去了空旷的楼梯间,尽管如此也压不住寻盎的笑声。她故作生气的样子找她掰理,“我为了谁啊。”
“我知道你最爱我了。”寻盎恃宠而骄,完全把男朋友出轨的事情抛之脑后,为男人伤心流泪,根本没那个必要。
“不过……”
“怎么了?”
寻盎说到事情的转折点,“你确定你道了歉之后,他没再追究了?”
至少在餐厅,她没看谢弦深揪着这点故意找她难堪,虽然她也有点不确定,“应该是吧,除了后面阴阳一句之外。”
“我觉得不像。”福尔摩斯上线,寻盎有理有据地分析:“正常人,谁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递来的耳光,不得拿点什么条件作交换吗?”
她不是没想过。
却盏侧了身,视线瞟向床边矮柜上的纸页,几张纸页无序堆叠着,第一张的内容,就是谢弦深的个人资料。
他的生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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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07日。
“你之前说,什么星座的人最记仇?”
“天蝎啊。”
却盏神情上稍露一丝顿然,寻盎尽收眼底,眸端闪过惊讶,“不会吧。宝贝,你要知道星座圈儿里流传这样一句话——”
“天蝎男,狗都不谈!”
偏执,腹黑,记仇,毒舌,占有欲强……等等。
寻盎为她科普关于天蝎座最显著的特点,却盏听得快晕了,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摁断视频通话,她切换到联系人主界面,找到和谢弦深的聊天框。
到现在,他们之间有两层关系——一层以利为首的联姻关系,还有一层工作方面的合作关系。那份出错的商务合同,为了Rokori的利益,免不了和投资方本人当面议谈。
镜头聚焦对准那枚钻石胸针,拍了张照片。
却盏本想发给谢弦深,告诉他你的东西在我手里,指尖将要触及屏幕之时忽然觉得多此一举,退出编辑时,却失手点到了视频通话。
!!!
心跳“蹭”地猛升,又骤降,怎么点到这个了?!
超越本能,她几近是下意识掐灭通话邀请。
X:【?】
回复无延迟,甚至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犹豫。
Freiheit:【点错了。】
对方没再回复。
但到底,反正已经起了话头,顺便提一下合同合作的事。
Freiheit:【明天下午有时间吗?工作上有事情找你谈。】
X:【这是你的诚意?】
哈,却盏气笑。
星座那些,她原本不信,可现在她却觉得,谢弦深的天蝎属性显著得不是一丁半点。
反骨因子的劲儿上来,差点按耐不住,出于其他因素仔细想了想,毕竟要顾全大局,Rokori“让”出的那百分之几十的利益还压在对方手里。
Freiheit:【谢先生给个时间?】
谢弦深回复说下午三点,地点在RC十七层会议室。
翌日下午,却盏换了辆全银阿斯顿马丁开车抵达目的地,从进公司门到厅内,任何一个工作职员只要见了她回头率必定百分之百。
现在站在她身旁带引指路的女员工也有些紧张。
“叮。”
电梯门开,十七层到了,女员工的引路工作交给在此等候的左谦。
“却小姐。”左谦鞠躬弯腰,恪守礼态。
等她走出电梯,对方站于她身前侧方继续朝前带路,显然是没认出来她。却盏看到他的全貌,出声提醒:“等等,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吧?”
两人正视之际,她更加笃定,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那天在纽约街头帮助她解围的人。
时间过得不久,左谦也想起了那天的事。
他下车出手相助是得了老板的令,尽管当时他也在车上,甚至就坐在视野更开阔的副驾,但完全没注意到车身不远处发生的争执。
“我想起来了,原来您是却小姐。”
“那天真的很感谢你。但我不知道,你是……?”却盏只知道他是引路人,并不清楚其身份。
“我是谢总的助理,左谦。”
像是有什么忽生的东西往她心尖上刺了下。
却盏点头,内心默默梳理纽约街头那天的事情,是谢弦深?他从那天就见过她了吗?
可为什么,他们两人在餐厅见面的那一眼,他说的是——初次见面。
左谦推开会议室的门,却盏进去。
腕表的分针与秒针重合,刚好三点整。
一分不差。
会议桌主位,谢弦深合上翻阅的文件,抬手,身旁的左谦眼风迅速双手接过去,闭门退场。
余下两人,相顾无言。
对视间,仿佛周场莫名涌现甚如冰川般的暗流,无形却汹涌。
“坐。”男人示位。
却盏拉开椅子坐在桌边左侧的第一个位置,距离不近不远,好方便谈论合同的具体事宜。
“抱歉占用了谢总的时间。”
客套的话,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却又不得不说维持表面。
“那就直接正题。”却盏没想扯其他琐碎无用的事,取出文件袋里的合同文件清晰叙述:“我这次来,是想和谢总谈谈Rokori新系列产品合作的事……”
她还没介绍工作上的身份,谢弦深径自引言:“你很恋旧?”
又是一句不明不楚的话。
却盏瞳孔轻动,没弄懂话里含的什么意思,面上笑意平淡如水:“谢总,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圈子兜兜绕绕的,小心把自己也绕进去。”
话够呛人,当事者却不为所动。
谢弦深低眉。
从却盏进了会议室,他发现今天的她和昨天的她不太一样,不止穿着。
可偏偏有个东西很碍眼。
却盏抬膝搭腿,动作间带移纯黑裙身上提几厘,纤细骨感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
她的皮肤过分白皙,哪怕时间翻折了一夜,那抹绯红也像滴入雪海里的血,惹睛得很,以及,脚踝那的创口贴。
是昨天孟撷帮她贴的那个。
那份被她推至桌面的合同文件,谢弦深倾身回腕,修长手指虚压住纸页反方向递,语出无温:“旧的东西没什么值得留恋,该扔就扔。”
“别不舍得。”
6. Nacht
别舍不得。
字字微顿,沉冷的声音中含括着似有似无的攻击性。
说一大堆到底想表达什么。
却盏假笑,心里默不作声斥了一句:谢弦深,你他妈有病。
他不明说他什么意思,她也没那个闲心去猜。
跟随谢弦深短暂一眼的视线,却盏恍然明白他的话间意思在含沙射影。
脚踝那儿的创口贴翘了个角,忘了摘,表面看起来是有些旧,不太符合她一身飘带纯白衬衫配半裙的绰约气质。
搭腿的姿势保持着,却盏并未收回,笑一声:“旧的东西在成为旧的之前都是新的,也有价值。”
“这和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工作,关系好像不大吧?”
她今天来不是扯拉锯战,工作方面当紧,“谢总觉得呢?”
谢弦深拿过那份合同文件正在浏览,却盏明里刺他这点,他没表态,默认翻篇。
工作事宜得以推进。
却盏表明自己工作上的身份是Rokori商务部的商务总监,RC是Rokori新系列产品项目的主投资方,双方利益因下属职员的错误出现失衡,让Rokori成了下位,站在Rokori的角度看,显然行不过去。
RC与Rokori的利益占比是在却盏接手此项目之前已经谈妥的,在谈妥之前并非一锤定音,也磨了几个回合。RC这边收到合同准备签字盖章时,发现利益多了几成,以为是Rokori“送”过来的诚意。
左谦退场送出去的,就是那份旧的合同文件。
“在合同方面出错的低级错误,实属不应该。”
谢弦深执起黑金钢笔在新合同上签了字,落眸时,观不出他眼里所含是何情绪:“看来,却总是该好好管理下属,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错误,有损的可是Rokori的形象。”
忠言逆耳,逆耳的不一定是忠言。
他的话,她自动过滤。
合同方面,设想到对方可能会给她下绊子,却盏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对付谢弦深,没成想进行很顺利。
工作完成,她也不多做停留。
今天心情不错,摁开包包锁扣,却盏从包里拿出来那枚被她捡到的钻石胸针,同样放在桌面,“这个东西是你的吧,被我捡到了。现在物归原主。”
谢弦深低眼,眉轻动。
却盏看到,顺势把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她手里的原因明晰道清,“一周前,我们在机场见过一面。”
一周前的那晚,她在机场航站楼低头看手机,没看到前方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他。
他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却发现了她腕处的擦伤贴。
现在,那擦伤贴没了。
“今天正好有机会,其实我很想问,”却盏大致在脑海里回忆那晚,道:“既然那天我们碰巧在机场遇到了,你有捡到我的红皇后吗?”
像男人对珠宝这方面都不怎么感兴趣,可能不明白她说的珠宝名称,继而补充:“一条手链。”
“世界上哪条法律规定,你捡到了我的东西,我就必须要捡到你的东西。”谢弦深回答她的问题。
没有就没有,说这两个字又不会死。
本来还抱有希望能被捡到。
现在她确定,三千万美金打水漂了,倒也无所谓,就是那条手链她是真喜欢。
“那行,谢总忙。”五点定好和寻盎一起吃晚餐,却盏已经在想要换哪件衣服赴约,“我就不打扰了。”
还未走出会议室,谢弦深的一句话让她停在原地。
“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完了,谈谈其他的事?”
“什么其他的事?”
“这么想撇清关系。”
那支钢笔衔在谢弦深两指之间,他有意控制着力度,头重尾轻敲了两下桌面,“谈谈,却总莫名其妙送我一扇耳光的见面礼。”
果然被寻盎说中了,天蝎座,记仇鬼!
却盏转身,长直黑发跟着她的动作甩出几分弧度,“我已经道过歉了。”
“你觉得有用?”
她卡壳。
换位思考一下,假设她经历这种事,还是被人突然打了一巴掌,一句道歉怎么能将事情了了平息。
“你想怎么样?”却盏倏尔想起刚签好的合同,“合同已经签了,Rokori所占的利益不会因此做出让步。”
“公是公,私是私。我如果真想要Rokori那几成的利益,就不会在后面跟你谈这件事。”
谢弦深的确没想公私混谈,既是私事,就该以私事的方式解决。
“想怎么样,暂时还没定论。”
男人起身,行步时与地板共振的声音似若和她连接通感,语声缓沉:“等我想到再说吧,就当却总欠我个人情。”
“我从来不欠别人人情。”却盏盯着他,暗暗咬齿。
谢弦深变相理解她的意思,“这么说,我是第一个。”
欠出去的人情,就像后续没补上的坑。
谁知道会扯来多少麻烦事,她最讨厌欠别人人情,尤其是这种没说明情况的。
“谢弦深!”
什么谢先生、谢总的称呼都太过虚假伪装,叫出全名比那些自在一百倍。却盏不忍反问:“耍人很好玩是吗?我没心思陪你玩这些无聊的游戏,人情要说就说,兴许我心情好了会还。你实在想不出来的话,我不介意再以相同的方式还给你。”
他不着痕迹挑了下唇角。
炸毛的她,让他对她又有了多一层的、新的认识。
“在和你的父母见面之前,两位长辈的喜好发给我吧。”他的语气不是命令,切切实实是同她谈判,“然后,一笔勾销。你觉得怎么样?”
算他还有点良心。
可细想这个条件,却盏多少有些防备,“真的?”
“你不介意我再加,我可以加。”
“今天晚上十点之前,我发给你。你说的,一笔勾销,不许反悔。”
这样,他们就谁都不欠谁的了。
一身轻松。
却盏拎着包打算推门离开,谢弦深叫住她:“却盏。”
她微显怔忡,因为,她第一次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回头问他:“还有事?”
“你说的婚检定在这周末,记得空出时间。”
-
“什么,你提出了婚检?”
寻盎喝酒的动作止住,放下酒杯,双臂交叉搁在桌面上看着却盏。
她不理解她为什么提这个。
要检查身体健康情况可以选体检啊,不一定要提婚检。
其实,相较于体检,婚检的检查项目更扩,包括身体检查和病史检查,也涉及到精神和心理方面。
一套体检流程下来,这得检查多少项目、跑多少科室。
却盏嫌麻烦。
寻盎一时难改对婚检的固定释义,“不是一场表面联姻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反正你们又真不可能那啥。”
后面那两个字什么意思,却盏心知肚明:“当然有必要啊。”
“虽然是名义夫妻,对方身体什么样的情况我得知根知底吧,真有问题我会膈应,然后再考虑换人。”
“这应该算洁癖的一种表现。”寻盎总结,眸光一转,说:“那你就没想过,在你看来这项婚检可能很正常,在别人看来,说不定对方还以为你要下定决心跟他共度余生呢。”
“我纯属是为了我自己。”
至于谢弦深,他不可能这么想。
高脚酒杯见底,却盏又给自己倒了些。
她轻晃着酒杯,醇厚红液紧贴杯壁循环倾斜,酒液表面映照的,是她敛去野性、尽露柔美的一面。
这样的她,寻盎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临起一计坏心思:“真有问题的话,换谁啊?孟撷?”
“给我下套呢?”
却盏和寻盎从小在一起长大,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眼看穿,“你、我、孟撷,我们三个的交情还用多说吗?”
“在朋友关系的基础上蒙一层婚姻关系,挺奇怪的。”
却盏和孟撷是初中认识的,寻盎不是,高中和却盏重新一个学校才认识了孟撷。
据寻盎所知,孟撷,可以说是能与却盏关系走得最近的一个异性朋友,也是关系最好的一个。
大学的时候,她听却盏提起过,她去孟撷的学校找人被误认成他们是男女朋友,解释归解释,类似的情况再出现,却盏几乎抢先似的回答:“朋友,我们是朋友。”
但她作为旁观者,心清。
有次,在却盏不在场的情况下,寻盎问孟撷谈没谈过恋爱,顺势旁敲侧击他是否有喜欢的女生。
她的意图可能过于明显,他猜到了,回复说他只把却盏当成朋友看待,到现在还没遇到心里所想的那个她,感情方面的事不着急,顺其自然。
他调侃自己是不是要求太高了,话轻松,眼睛却刻意避开什么。
人说话时,眼睛不会骗人。
她不觉得孟撷说的是真话。
“这有什么奇怪的。”寻盎帮她剖释另一项选择的利与弊,“你也说了,表面联姻没有感情,找个朋友总比找个话不过三句的陌生人好吧。朋友还能关心关心你,跟你说说话。”
有端倪。
却盏微表情变化细渺,被清酒浸染的双眸潋滟着柔意,直勾勾地看着她:“盎盎,你的小算盘快崩我一脸了。”
“……”
寻盎镇静自若,“帮你把关啊。你说你选联姻对象这么大的事,选好了才告诉我。”
“就是因为朋友太过熟悉,所以想找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却盏记得孟撷说过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她也从没往其他方面想,想多了,很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耐心解释完,她反问她:“按你的想法,如果你被安排联姻,孟撷留给你?”
“不要。”寻盎一口拒绝。
“怎么?”
“他唏嗯你又唔呐唔……”
声音低得模糊。
以却盏的视角,只以为寻盎在随便咕哝,一个字也没听清。
“盎盎?”
一道男声骤然横插过来,话语里外都是找到人的欣喜,“真的是你盎盎。”
说话间,那声音源头的男人大步流星朝她们走过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住寻盎的手,“宝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见不到你,我都快要急疯了。”
“你放开!”
出轨的男人再来舔着脸出现在她面前,寻盎恶心透了,胳膊一扬甩开他的手,“邹齐,你再碰我一下,信不信我报警。”
餐厅是公众场合,场面闹出的动静有些大,不禁惹来其他客人的视线。
窸窣声碎语。
邹齐不想当众成为笑话,低声求她:“盎盎,我的电话和微信你都拉黑了,今天终于找到你,我们回去说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事情我可以慢慢解释的……”
“邹齐。”
那天失误要打的人站在眼前晃荡,却盏没那个耐心听他瞎掰扯,“盎盎已经和你分手了,你再纠缠她,要不要我当着大家的面,把你出轨在先的烂事公之于众?”
对付无理取闹的人,拎着把柄就好,不费事。
和寻盎谈恋爱这两年,邹齐知道却盏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她的这一道威胁,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踩碾,那眼神似冰韧,像是在说:都过来看看这个恬不知耻的跳梁小丑。
他不装了,她看不惯他,他也是一样,“却盏,你别以为我怕你。”
“这三个月以来,寻盎对我爱搭不理的,不是你从中教唆是谁啊。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也没想过让你看得惯,你肯定是嫉妒寻盎,因为你自己没有男朋友,就见不得别人感情好是吧?!”
“神经病啊邹齐,你胡说什么!”
寻盎了解邹齐的脾气,性格躁些,真要发起疯来还不知道场面能不能控制住。
她叫来餐厅经理,“这个人有意扰乱公众秩序,赶紧让安保把他轰走。”
“欸好好。”急忙赶来的经理大气儿都不敢喘,揣着对讲机命安保现在过来。
动静闹得更大了。
“你有什么证据指责是我?”
却盏不屑嗤声,也不管对方回不回,站起身,“邹齐,我第一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自己出了轨……”
邹齐根本不听,他对却盏态度不满,长时间的蓄压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眼见她要抖出他出轨的事,随手捞过桌面放置的酒杯就往对方身上泼。
却盏下意识侧身。
模糊的余光里,一道高稳的身影及时护在她身前,酒液肆溅,她在他阻挡的绝对安全领域里,安然无恙。
“盏盏,没事吧?”来的人是孟撷。
抬头,她才看清他的全貌。
正式的西装,眉眼凝重,微微喘着气息,稍乱了些,像是风尘仆仆从另一面重要的场合赶过来。
-
闹剧过后,却盏已经到家。
电话那头,寻盎为前男友突然发疯找茬的事情向她道歉,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出了这档子事,她心里过意不去。
“你道什么歉啊。”
Tag一个起跳跳到她怀里,却盏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毛茸茸的,手感软糯糯,不好的心情都被赶走了,“这又不是你的错,别想那么多了。”
“远离渣男,重回单身,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呜呜爱你!”
那三个月,寻盎对邹齐爱搭不理是因为摄影馆的工作忙身,再加上感情过程中确实是有一定的冷淡期,结果这不知名的锅突然甩给了却盏。
不从自身问题找原因,邹齐不是渣男是什么。
“我的小宝贝,来让妈妈看看。”却盏撂下手机,双手抱着小Tag来回蹭,“你以后找对象一定不能找这样的知道吗?”
“喵~”
Tag夹着嗓音叫了一声,好像在回复她的话。
“那找什么样的呀?”
“当然要找……”
“叮咚。”
门铃响起,却盏抱着Tag去开门,是孟撷。
“你的东西落在了餐厅,我送过来。”男人将规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她。
“包上的丝带啊。”却盏自然接下,道了谢。
她刚想侧身让他进门,Revival摇着尾巴小跑到他们身边,看到孟撷在这,兴奋地“汪汪”表达心情。
孟撷代养这些小家伙们一个月,已经很了解它们。
见Revival这么兴冲冲,他边摸它的脑袋安抚情绪,边问却盏:“你多久没溜它了,它有点着急。”
却盏失笑:“次数是有点屈指可数。”
这几天工作有点忙,下班回家后也只想休息休息充电。
孟撷说现在时间还早,他们可以一起去外面溜溜小家伙们。
他牵着Revival,却盏牵着两只猫猫,三个小家伙见到外面的世界就想着撒欢儿,两人也不知不觉被带到一处广场。
这片空地人少,没有小孩子,于是就放开了绳索让三个小家伙好好地玩。
小家伙们离开绳索立马放飞天性,打滚儿转圈儿的。
“你的衣服怎么样,还能救得回来吗?”却盏问孟撷。
他替她挡的那杯酒是红酒,鲜红的酒液大面积铺满背部,能挽救的可能性应该很小了。
“一件衣服而已,再定制就是了。”孟撷不当回事,也拒绝了她要赔这件衣服的损失。
这件事,却盏挺感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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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他正好在那家餐厅有场约见客户的饭局,他不会正巧碰到她,更不会替她挡下那杯酒。
她望向前方泛着粼粼波光的人工湖面,故作叹息,“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听此,孟撷低头轻笑:“盏盏。”
“嗯?”
“其实……”
他们相对注视,面对面,气氛有过一刻的安静。
是那种只属于他们、无外人扰乱的安静。
但这种安静仅仅持续须臾,一消而逝。
孟撷接着下面的话继续说:“其实,你和我不用分得那么清。我们是朋友。”
晚上的风有点大,头发被吹乱,却盏抬手理了理,“朋友也得你来我往的啊。”
提起欠人情,勾起了她下午在RC的回忆,“你也知道,我最讨厌欠人情了。他就是个记仇鬼……!”
“谁是记仇鬼?”
“还能是谁,谢弦深。”
“对了。”却盏忽然想到,“孟撷,你还没跟我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要不说说?”
“你想听?”
“蛮好奇的,就当听个小故事。”
在和谢弦深遇见认识之前,孟撷听说过这号大人物,京城顶级豪门家族的谢家长子,圈内几乎无人不晓。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和对立面,源于那场两所知名高校联合举办的历届国际精英投资交易赛事。
赛事参赛人员分成小组式择优评比,谢弦深和孟撷为各校代表人物,不同组,且分别是两组领事。两队从初赛到决赛击败同期跨幅度领先,决赛之际,所有观赛者根据自身立场选择站队,每一场比赛结果公布时,两队实力棋逢对手,伯仲难分。
决胜局,谢弦深所在组队远超完成规定交易额,在市场前景、风险预估、运营策略等全方面评审下斩获冠军。
那场决赛堪称两所高校谁与争锋的“历史性画面”,所有人看到比赛结果的那一刻,万声高呼沸腾。
他们是对手,是敌,却不是友。
也许,以那场比赛为序章,冥冥之中,命运早已既定安排。
“你不会借此嘲笑我吧?”
孟撷很少在任何一场赛事上输,无论是哪方面。
“怎么会。”却盏真就当个小故事来听的,“难怪那时候你说要去美国两个月,原来是去哈佛比赛了。”
“比赛前封闭培训一段时间,没来得及告诉你。”
说着,他解锁手机打开相册,这么做没别的目的,只是想让她也多了解一点他的生活,“给你看看我培训时的照片。”
一张张照片翻过,有琐碎趣事、校园景色,却盏看到某张照片的角落竖着一尊伟人铜像,笑意浅浅地告诉孟撷,这尊铜像好眼熟,我记得你学校里也有一样的。
“这是……”她顿住。
照片滑轨到一张大合照,许多陌生面孔,但不知怎么,却盏一眼找到了谢弦深。
孟撷解释,这就是那场比赛结束后的大合照,所有参赛的团队一起。
可,她好像没听到他说话,眸光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却盏是在看谢弦深。
大学时期身着西装制服的他,和现在的他相比,还挺有反差感的。
有一点一样。
都装,死装死装。
“她在看你。”却盏发现了新的事,提醒孟撷。
照片中,孟撷所在的队伍有两个女学员,其中一位女学员金发碧眼,明蓝色瞳孔碎闪,仿若人间芭比。
她的眼睛在看向她的右边,越过人潮,是孟撷的位置。
“她是和我同组的队员,Winni。”
是个漂亮美人。
看孟撷解释慢缓的语速,却盏想,应该不止同组队员这么简单的关系。
她倒也没多问,她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可到底一想,他们是朋友没错,他感情上的事,她好像一次也没问过。
“你家里人不催你啊?”
“什么?”孟撷没懂。
却盏不知道他是真没听出来,还是装不懂,眼弯浅笑,点明:“催婚。”
“有催过。他们倒不是催我赶紧结婚,是催我赶紧谈恋爱。”
孟撷和却盏同岁,大她一个月。
二十六岁没谈过一段恋爱,他的父母还为此苦恼过,自家儿子长得帅、颜值高、多金有钱,谁能想到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居然是零。
他弟弟也是,谈起这个,两兄弟只有被说教的份。
“那谈啊。”却盏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也确实该谈恋爱了。”
“你也催我?”孟撷谐谑。
谈恋爱并非想谈就谈的,双方愿意才行。
而选择,这两个字从来不是被动词,由单向转换成双向也需要时间验证。
“我很喜欢的一幅画。”
却盏静神倾听。
他说,那幅画是理想主义画家洛德·莱顿的一幅作品,叫《画家的蜜月》,所绘内容是画家与新婚妻子相互偎靠着,妻子很认真地在观察画家作画的过程。
透过画看,画家和妻子的感情一如相恋般幸福甜蜜。
也可以说,这是他所认为的爱情的模样。
“可是,你还没有从起点向前走,怎么能到终点呢?”却盏不太明白。
简意是,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又如何到达他所认为的理想爱情境界。
孟撷:“起点和终点,离得应该不远吧。”
这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却盏蹙眉表示疑惑,似懂非懂,一晚上净聊这些乱七八糟的抽象爱情观了。
她就说吧,感情这事儿麻烦得很。
“你的想法你做主。”别人的事情,她不多掺和。
“我给自己定过一个期限,三十岁之前。”
孟撷手掌微曲握成拳,像采访的姿势,也像干杯的手势,“如果你觉得我可以完成,干个杯?”
“当然,干杯。”她信他。
驻足没多长时间,风又变大了,激起湖潮。
“嘶。”
眼眶像是被刺了一下,生疼,却盏立马闭上眼缓解痛觉。
“怎么了?”
“不知道,刚才风有点大。”不适感默然加剧,她忍不住想揉眼,“眼睛里好像进东西了。”
“没事,缓一会儿就行。”
“别动,我看看。”
孟撷圈住却盏的腕不让她揉,越揉,眼睛可能会越疼。
“手放下来。”
他很轻地在引导她,与她的距离慢慢靠近,相隔寸厘,呼吸也不甚清晰。
脚踝处一片柔软扫过,棉花糖似的,却盏唇线微弯,“好痒。”
“是Tag的尾巴。”他仍是耐心地解释。
她问他看到是什么东西了吗,眼睛睁不太开,还是有点疼。
明明很近的距离,他却错失了她的话,屏蔽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看着她。
眼前的她长发经风拨乱,浸入绯色的眼尾渐渐湮出泪水痕迹,长睫也被染湿。
这滴泪清浅。
他知道,是被痛觉刺引出来的,可是,他的心脏却像一瞬间被烧热了,似乎在与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顽隅抗衡。
“是根睫毛。”他再一次阻止了那个自己,而后用干净的纸巾帮却盏弄好,“现在睁开眼睛看看。”
却盏睁开眼睛,是好多了。
终于重见天光。
然而眼眶仍有点酸涩,泪还不争气地又掉一滴,窘迫得她想笑。
“却盏。”
有人叫她,声音有些熟悉。
循声而望,她看到谢弦深站在街道里侧的浓荫下,离他们不远。
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
不同于第一次的语气。
7. Nacht
今天晚上有一场资本议谈的饭局,结束后已是十点一刻。
助理左谦将车开过来,上车前,谢弦深抬腕看了眼时间,这才注意到一件事。
她说的晚上十点之前会发信息告诉他,结果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无。
言而无信。
这是他对她的又一个新印象。
“谢总,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左谦眼力见儿不错,自饭局结束后,他便观察到老板抬腕看时间的次数不下于三次,“您说个地址就好,我送您过去。”
气氛安静。
左谦停顿,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反思的同时又忍不住想,难道老板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
谢弦深阖眸,“直接回公司。”
“好的。”
黑银车身稳行驶在宽阔的街道公路,拐进侧弯大约前驱了五百米,视力5.0的左谦注意到前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绿化带草丛里飞跃跳了出来,不怕人,也不怕车,就这么挡住了他们的路。
“怎么回事?”
“好像是只猫。”左谦及时刹了车,摁开安全带下去察看什么情况,“谢总,我下去看看。”
他下车往前走了几步,站定发现,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两下。
听见外来动静,小家伙微蜷着身子以一个警惕的姿态自御,两只眼睛倒亮晶晶地闪,像星星。
一人一猫谁也怕不谁地对视着,左谦试图和小猫讲道理,“猫猫,马路上太危险了,不能乱跑。听叔叔的话去那边好不好,那边。”
他指的方向是猫猫跳出来的草丛方向,意思是让它去找它的主人。
然而小猫听不懂人类语言,仍是歪头看着他,左谦一时劝不动,叹了口气。
“喵——”
拖着尾音叫了一声,小猫快速地跑向车头位置,没等左谦反应回神的瞬间,它已经跳到车身前方的机舱盖上,四只小小的猫爪踩在冰冷的机械表面,向前一步,又一步。
动物的叫声隔车窗模糊传来,声闷,谢弦深听闻而视。
只见那小猫似是“赖”在了机舱盖上,它的毛发全黑,像与黑夜融为一体,眼睛灵动,且一直盯着他看。
猫的脖颈上绕着个项圈薄片,薄片轻轻巧巧地坠下来,平面被光折射,是一串字母,Nacht。
Nacht,德语——夜。
是只有主人的猫。
对视对峙战僵持了一会儿,“咔”的一声,车门被打开。
从男人下车到走至它面前,Nacht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行步移动,他离它远了,它就跳下来,继续喵。
小家伙甚至主动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凑近他的裤腿嗅了嗅,确定什么般,折身带他引路,而且还一步三回头,看他有没有跟在自己后面。
“谢总……”
“你先在这等等。”
动物通灵性,也不知道他遇见这只猫是否称得上巧合,他倒看看它要带他去哪儿。
绿化带的另侧是道小路石阶,一路沿下,Nacht在前面走,还是一步三回头,见他跟上来了才继续向前开路。
等行至小路尽头,谢弦深顿刻片息。
路边尽头是一处视野开阔的广场,广场周边没有其他人,仅一男一女相对站立,男人捧着女人的脸,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像极了接吻。
夜变暗,本辨不真切,但细看那两道身影——
不陌生,原来是熟人。
“却盏。”
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和她白天听过的那道无异。
是谢弦深。
他站在浓绿树荫下,密叶笼罩而形的淡影或明或暗落在他身侧,人看得过分清楚,眸色也冷沉。
心忽然蹴震了一记。
眼睛的不适感抹去,视线恢复,却盏的第一反应是,谢弦深怎么会在这,他是有意跟踪她吗?
看样子,应该不是。
她对他出现在此感到疑惑,“你怎么在这?”
谢弦深朝两人的方向走过,在他脚边,Nacht跟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也走了过来。
见到Nacht,却盏愈发不解这小家伙怎么跑到他身边了,一人一猫在直观上有个相同点,都是深重色系,给她一种错觉,特别像是一个阵营的。
“这是你的猫吧。管好,别随便到马路上碰瓷。”
男人对她的问题并未略过,而是针对那句话答非所问:“打扰你们了?”
打扰你们暧昧了,还是,打扰你们接吻了。
却盏一瞬捕捉到这句话的内里意思,想开口时,孟撷替她解释:“小家伙们想出来玩,我和盏盏……”
话止半句,谢弦深声沉,不留情面:“我在和她说话。”
空气被静滞,微风扫过耳畔的声音更加清晰。
“谢先生,孟撷是我的朋友,麻烦你尊重他。”
却盏直迎谢弦深冷淡平静的眼睛,她从来不怕谁,更不怕他,“我们在协议上已经达成一致,明确表明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至于我和我的朋友为什么在这,没必要向你解释吧。”
“你解释了,我也没兴趣听。”谢弦深故意噎了她一下,顺便提醒:“却盏,感情上的那条要求,我问过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感情上,她说,现在和未来都不向往。
无论婚前婚后,她都是单身,而他也只是她名义上的爱人。
她本就不对感情有任何期待,她要自由,要财、权、势,感情是她最嗤之以鼻的东西。
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不过她不在意,她和孟撷是朋友,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发生。
“还有,你迟约了。”
男人提腕,骨感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腕间表盘,“我记得我们见面前,你说过你的时间观念一直很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话说完,他的视线移到她身上。
对视之际,目光于她的眼尾稍作停留,长睫泛湿,她哭过。
谢弦深的这一道提醒,像是给她的失误定罪。
“今天晚上十点之前,我发给你。”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话是自己说的,约没按时履行,却盏哽住话,好像失去了辩解的权利。
但她聪明,懂得如何把对自己的不利换位。
“哦,可能发错人了。谢先生的聊天框在下面,不怎么显眼,容易找混。”
她到底发没发消息,谢弦深知情。
小把戏而已,他也懒得拆穿。
离开之前,Nacht察觉到他要走,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又喵喵了两声。
明显不希望他走的样子。
叛变小鬼。
却盏在心里数落Nacht,不站在她这边就算了,还和谢弦深一队。
“你的猫有点瘦。”
谢弦深客观评价,“养猫这件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
Nacht再想跟着他离开,却盏反应迅速地先一步捉住小家伙的身子,再抬眼,他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在说她养猫不专业。
因为她内涵他的聊天框不显眼是吧。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现在她要计较的是这只小鬼,放开绳索让它好好地玩,结果自己大摇大摆跑到马路上,万一出事情了怎么办。
“Nacht,你今天很不乖,妈妈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加餐。”
却盏点了点小家伙的脑门,假意生气。
“盏盏。”孟撷不清楚两人说的迟约是什么,问却盏:“他,什么意思?”
却盏大致说了下事情经过,说会在今天晚上十点之前发信息告诉谢弦深自己父母的喜好,但忙里忙外忘了这件事,她说那句发错人了,其实根本没发。
呛人,她也会。
“Nacht怎么老是想着跟他啊,明明是我的猫猫。”却盏哼了一声,继续rua小家伙以作“惩罚”。
小家伙似乎也知道自己错了,又是蹭她,又是贴她,抱着她的脖颈不松开。
夹子音叫得格外细。
“动物的嗅觉很灵敏,可能……”
孟撷解释,但却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后面说的话,她没听到。
她想到和谢弦深见面的那天晚上,回到家,以往不太黏她的Nacht主动蹭自己求贴贴。
Tag和Nacht这两个小家伙,通常是Tag黏她多一点。那天,Nacht从客厅黏到卧室,几乎她去哪儿,它跟着她到哪儿。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换了香水的缘故,Nacht喜欢这个味道。
现在她断论,应该是喜欢他身上的檀木香。
孟撷偏头看她,停顿。
她在想什么,他不知道。
只是彼时,他尤为记得她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这场联姻里,谢弦深是她认为的、最合适的人选。
-
周末,上午八点左右,寻盎来了通电话。
“真不用我陪着你?”
得知却盏今天要去医院做婚前检查,在检查之前,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不是周末吗,我刚好有时间。”
这个点,却盏还在家挑今天出门要穿的衣服,“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你前段时间不是为摄影展的事忙前忙后吗,周末不上班就不折腾你了,好好在家休息。”
“你怎么这么爱我啊。”
严格来说,却盏和寻盎是互钓,但现在,寻盎被她钓得心里暗爽:“要我说,你选联姻对象就该选我,不然才不会让谢弦深得了空子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嘴甜的像抹了蜜似的。”
寻盎笑,又一叹气:“你不折腾我,有的是人折腾我。”
因为和邹齐分手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这人能折腾,一来二去之下惊动了寻盎的父母。
两位长辈的观念比较保守,一开始觉得邹齐人不错,是女儿终身伴侣的合适人选,结果事与愿违,现在分了手,催婚压力就转到了寻盎身上,再加上工作方面有位合作的客户特别难缠,双重压力之下,寻盎感到身心俱疲。
“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我俩去酒吧逍遥快活。你一定要陪我去。”
却盏能理解寻盎的心情。
她在想,如果自己的父母没有那么开明、也不会以爱之名束缚她的自由,二十六岁的年龄,是不是也要面临家庭催婚。
意识陷入深凝,一段手机铃声倏然斩断却盏的思绪。
是部门下属。
“却总,我这边刚收到Encre系列产品代言人发来的解约合同。不清楚对方的想法是什么,明明合作合同已经在双方达成共识的前提下签订完成,现在对方却突然提出解约。”
“把对方经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却盏遇事冷静自持,出现问题先找根源。
Encre系列是Rokori近期开创的新产品系列,系列产品包含时装、皮具、香水、彩妆、珠宝。在产品发布之前,包括代言、杂志刊物、联名等等的商务合作都在提前稳步推进,现在还没等到产品宣发,代言人这一板块却出了问题。
系列首批新品已签订合作的这位代言人是娱乐圈知名女星,咖位颇高,倘若合作中断,在规定时间内再找寻同咖位的公众人物,一定程度上难度攀了不止一个层次。
经纪人:“却总,当面聊吧,我给您发个地址。”
对方发来的地址是一家私密性很高的咖啡厅,却盏赴约,上楼前注意了下时间。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谈完事情到医院应该不迟。
“却总,这里。”经纪人抬手示意。
两人谈话间,却盏观察很细心,她能听得出来经纪人也很惋惜这场和Rokori合作的终止,虽然只对代言人提出解约的原因道了只言片语,但潜意思是什么,她明白了。
女星怀孕,因为是高龄产妇,几次备孕无果,男方父母特别重视这个未降生的新生儿,靠势力介入强制划断女星的所有商务工作。
早在几年前女星和丈夫同框出席活动的时候,女方诉说从默默无名的小演员拼到现在的道路充满坎坷,丈夫也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妻子为了家庭放弃自身事业。
却盏轻淡地笑了一声。
真讽刺啊。
婚姻到底给女性带来了什么。
经纪人知晓人情世故,路不能做绝,她为却盏推荐了一位新的女星,也是他们公司旗下的。
“却总,违约金我们公司会照付。如果后续新的工作可以顺利开展,请联系我。”
“好,您慢走。”
经纪人另外推荐的女星照片躺放在桌面,却盏定睛看过去。
金长发顺柔,白肤若脂,面孔很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思忖片刻,碎片化的记忆被重新拼凑完整,她好像在孟撷手机上的那张大合照见过。
Winni。
-
再次赶往医院,许是运气不太好,一路上接连碰到了三个红灯。
差点迟到。
却盏进入医院大门的步子有些急,低下视线看手机时间没注意前面,不小心撞到了与她相对方向的人。
“咔嗒——”
有什么东西掉了,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抱歉。”她是跑过来的,喘息声不太平稳,看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归还给对方,“你的东西。”
是把柯尼塞格的车钥匙。
“谢谢。”
淡冷的两个字,语气倒不像是生人勿近,带了点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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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她说不上来,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又不是谢弦深的声音。
却盏抬头。
对方的声音偏冷,长相也是。
眼眸狭长而深隽,五官立体,左耳耳骨刺戴一枚银钻耳钉,痞帅不羁,有种张扬但恰到好处的野感。
归还过东西之后,时间快要赶不上,却盏没多思什么离开了。
而她不知道,她离开之时被带动的长发弧度飘斜,正好擦过男人的指尖。
触觉细微,他似有所感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
终于到指定科室地点,却盏气息不稳地喘着气,靠墙站立缓冲。
谢弦深早已在此等候。
“再晚来五秒钟,你就迟到了。”
不疾不徐的语气,太像审判者。
却盏没理他。
沉在胸腔的冷气混成一团,缓了半分钟才勉强渡过来。能开口说话之际,她的眼睫和声调都泛着密微的抖,太缺水了:“有水吗?”
“检查中包含抽血,必须空腹。”
他低睫,提醒只是看似好意而已:“却盏,别告诉我你不懂这点常识。”
谢弦深,你他妈的……
想骂人都没力气。
婚检项目不算太多,进行到抽血,却盏坐在椅凳上单手挽衬衫袖。
一只手挽袖子多少有点不便,窗口对面的医生看不下去了,开玩笑的调侃,对谢弦深说:“帮帮你女朋友啊。”
这句话,就像是一枪打在了却盏身上。
脊背僵得厉害。
完全动不了,呼吸也由沉变轻。
直至视野里出现那只男人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却盏猛地拽回意识,手臂一斜刚好撇开他:“不用,我自己来。”
身为旁人的医生看不太懂,他们约的是婚检没错啊。
随后又明白:小两口闹别扭了。
整理好衣服,却盏将胳膊平放在台面上,医生摆齐抽血用到的医疗设备,下一步消毒,扎针。
她不怕疼,但看到鲜红的血液随引管汇集越聚越多,透明器皿一点点上注。
赤红色更艳、更浓,也更加唤醒尘封在心底的恐惧。
眩晕感失重袭临。
“不要。”
她话音很小,颈间冒出细汗,在害怕,本能指引她一定要抓住可以脱险的求生依靠。
手心温度逐渐回温,却盏才努力将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可是她没意识到,她抓住的是谢弦深的手。
甚至,在理智还未归弦的情况下,身子卸力倾靠过去,偏头抵在了他的手背。
谢弦深落眸,她好像真的吓到了。
晕血?
她的手指攥得紧,骨节发白,而且,手很冷。
抽完血,医生利落在针口处贴上止血贴,告诉却盏已经抽血完毕,聊天般又问:“小姑娘晕血吗?”
却盏的情绪还跌在恐惧里,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屏绝。
听到这话,谢弦深反笑。
她才不算什么小姑娘,性子烈得比猫还会呛人。
“你还要牵多久?”
头顶降来男人的声音,却盏闻言抬眸,一开始不理解谢弦深的意思,后面才发现,她……她居然牵着他的手!
真是疯了。
却盏一秒撒开,手的温度瞬间回旋凉意。
她也不对自己的奇怪行为做什么解释,解释什么,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晕血的话可以先坐旁边休息休息,缓缓神。”医生说。
她不是晕血,只是……
无用的话,却盏不想多作辩解。
婚检列表中,除抽血外都是单人检查,所有检查进行完,却盏从科室出来,在长廊拐角看到了谢弦深。
她看着他的身影,也向他一步步走过去。
同时,她也很不理解,为什么在抽血的时候会因为害怕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想来想去想得心烦,她从来没和一个陌生男人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却盏走到他身边,谢弦深刚好打完电话。
他说:“检查结果三天后出来。”
却盏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听没听清他说什么。
谢弦深看出来了,她抽血时的状态就有点不对劲。
那次见面时也是,眼睛一直盯着那团火,像是失去了所有反应和行动能力。
“却盏。”
“嗯?”
这次没炸毛,不呛人了。
“你安排这次婚检有什么目的?”
却盏清醒了,几乎一秒钟联想到寻盎对她说的:“在别人看来,说不定对方还以为你要下定决心跟他共度余生呢。”
谢弦深不会真这么想吧。
不可能。
这场联姻是以什么为起点,他们都深知、并且很清楚。
清楚还问,他果然有病。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了了一句,却盏也没再多说。
“呀,好巧!”
话止的下一秒,在他们前方,一位身穿灰呢大衣的女人大概是看到了熟人,对他们的方向惊喜打招呼。
因为没说名字,却盏以为她并不是在跟他们对话,她也没认出来对方是谁。
但——
女人走了过来,手臂扬展向她伸出手,姿态大方,漾起的笑容也清甜:“你好啊却盏,我是Winni。”
Winni,是那个她在大合照上见过的人。
却盏不清楚对方怎么认识她的,可能,孟撷跟她提起过。而她和她并无交集,这道招呼很像一个旋钮,把她们互为错框的两个世界移平合缝。
“不好意思,我们好像不熟。”
她握没握手,Winni并不在意,收回胳膊保持礼貌微笑:“没关系,现在认识了啊。”
“你和孟撷是朋友,我常听他提起过你。”
Winni的中文非常流利,话是盯着却盏说的,眼神直视且禁锢着她,语气逐帧加重:“但你应该知道一点,无论是再好的朋友,也要和别人的男朋友适当保持距离。”
“做第三者很光彩吗?”
Winni表面和她刻意套近距离,实则是找准机会挑衅。
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在针对却盏,虽说两人不是初次见面,但却是她第一次与她正面对立,她选择明牌,没什么好伪装的。
一番话的头尾似是而非,却盏听得云里雾里。
她反而想弄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第三者。
信息量过大,却盏反应力怠慢了些,理清事态本身欲想开口驳辩,却听到她身旁的声音。
是他的声音。
语线沉而冷,字字透浸压迫与凉意,似如审判。
“造谣统属诽谤罪,注意你的言辞。”
8. Nacht
Winni定神,是她疏忽了,原来这里还有一位权势滔天的主儿。
“谢总?”
女人视线一仰一平先后看了他们两眼,含笑着:“您和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啊,平时也不见谢总有意护着谁。”
平时?
却盏抓住关键词,她的意思是,他们认识,而且关系圈层有交集。
她长睫颤了颤,不动声色观察谢弦深。
他没什么表情,反而讥诮地嗤了声,很淡的语气,“我和你的关系没那么熟。”
“谢总哪儿的话啊。”Winni迅速接住话,眼尾浅挑看向却盏,“我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对方故作柔态,可惜却盏不吃这套。
“既然你没觉得自己说错,那就再说一遍吧。”
却盏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听筒对着Winni,见对方神情快速闪过一丝停顿,她再度扬手提醒:“说啊,我会把你对我说的话全都录下来。清者自清,你造谣我是第三者,我也可以把你送上法庭。”
“我不怕事儿。”
不利局势瞬间对调。
Winni一下子僵住了,唇角轻微的颤抖在暴露她内心的心境。
眼前的两人,身形和骨相皆优越非凡,甚至,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如出一辙,眸端睨视,上位者姿态。
“下次再会吧却小姐。”
她其实留有后手,不会傻到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
Encre系列的代言需要另选定人,忙完婚检的事,却盏重新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上午在咖啡厅,经纪人推荐给她新的女星是Winni,再次打量这张照片,她推向对面,“这张照片拿走吧,我会重新再选Encre系列的新代言人。”
下属谨遵上司命令,多嘴了句:“却总,您是不是也觉得,Winni的形象不太符合我们对代言人的要求?”
Encre系列译为‘水墨系列’,在设计和元素等方面,指在将东方的复雅神韵和西方的文艺浪漫相结合,从而进行大胆创新,品牌旗下的任何一项类型产品着重突出两者特色,所以,代言人这一板块不能马虎,选定的人要看气质是否能驾驭Encre系列。
他们需要的代言人是端庄、高雅的,而不是流量时代捧出来的清一色颜值小生。
却盏让下属继续汇总档期与咖位都符合代言人标准的女星,她自己也是同样赶工作进度,一直忙到晚上才稍作休息。
关了静音,提示框弹出孟撷发来的微信。
是下午一点发的,但因为她工作忙起来没点开看,时间相隔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孟撷:【Winni找过你了?】
Freiheit:【嗯。】
孟撷秒回:【怎么这么长时间回消息,生气了吗?】
却盏猜孟撷既然知道Winni找了她,应该也知道对方找她说了什么。
她现在刚忙完工作,身心都很累,累到字都懒得打了,切到说话框按住回了条语音,无奈又有点有气无力:“忙工作啊哥哥。”
说完就躺在靠椅上凝目休息了。
什么也没想。
回复后,孟撷没发消息,而是给却盏打过来了电话,她接下:“怎么了?”
“什么工作把你累成这样,要劳逸结合。”
听孟撷的声音渡着笑,仔细听的话实在太明显,他明明知道她的工作是什么,还明知故问。
却盏心里不太平衡,“孟撷,你如果不解释清楚Winni今天上午为什么对我说那样的话,以后我让Revival见你一次咬你一次。”
她才不想被莫名其妙扣上第三者的帽子。
也就是带着这口顺不下的气儿,一下午从里忙到外没看一眼手机,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地响。
开车出公司的时候,也根本没意识到时速过快。
经过一道直行街口,凭车身色调和车牌,谢弦深在另一侧街道目视那辆阿斯顿马丁飞速驶离,他认出了那辆车。
看她那架势像是要去跟人打一场。
点开微信,谢弦深大致在消息列表里扫了眼,第一列页面没有她。
唇角轻提,他继续往下滑。
她的聊天框也挺靠后的。
……
“你晚上没什么工作吧?”
却盏来到餐厅贵宾区,一眼看到紧邻窗边位置的孟撷。走到桌旁,她把包放在身边的座位,后靠搭腿:“有工作也没关系,解释完,我放你走人。”
“还在生气?”孟撷看却盏故意偏头不看他,她的气还没消下来。
“先喝点你喜欢的青提汁。”
男人把盛有七分满的青提汁放在却盏面前,她喜欢这个品牌的青提汁,他记着,温度也是常温。
“孟撷!”
却盏细眉浅蹙,声音并不大。
他又是说解释又是给青提汁的,这是提前先抑后扬做铺垫吗?
说到底,孟撷和Winni的相识始于那场两所高校历届举办的投资赛事,他身为组内领队,她也只是队里其中一个的组员,他们不同专业,也不同院区。
在比赛期间,Winni就对孟撷产生了情感情愫,但她没表明,赛事结束后归校,Winni的第二学位专业与孟撷的专业同时间同课,时间一长便互相认识,渐渐成为了朋友。
有次,Winni受到前男友的骚扰,拜托孟撷假扮她的男朋友让前男友明白事态知难而退,这个忙,出于情谊,孟撷选择了帮她,然而戏演完之后,Winni却以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不想放他走,在她看来,他就是她的男朋友,实则这道关系是单向而并非成立。
他回国发展事业,她也跟着他回国并定居。
定居的第一年,星探看中了Winni成功让她入门万创娱乐旗下,因自身颜值混血感突出,这些年,Winni参与演出的电视剧和电影等作品随着热度上升将她从幕后逐步推向大众视野,咖位也从不知名的十八线演员捧到了二线。
“她今天刚跟我说,结束取景的电影拍摄后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碰到了你。”
解释完,孟撷抬目,现在,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却盏望着窗外夜景,声音飘然:“可惜了,没把她说的话录下来。”
“现在还生气吗?”
“切。”
却盏喝了一口青提汁,“你问清楚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第三者这么一顶帽子甩给我,我能开心?”
“她知道我们是朋友。”孟撷说:“我也不清楚她今天为什么这样做。你放心,我肯定会问她。”
却盏继续看向窗外,正前方一幢楼厦正在闪烁的LED大屏换了画面。
长宽屏幕里齐站三四个人,于C位的少年一身灰黑色干净休闲装,身段劲瘦挺拔,银链叠加朋克金属的配饰不显过分张扬,但拽感满分。
他斜挎着一把电音吉他,现场律动完全被他所掌控,音感躁耳沸腾,台下观众手持荧光棒摇摆挥舞,放声尖叫大喊着他的名字。
却盏之所以看得认真,是因为屏幕中的少年,正是她在医院不小心撞到的人。
“你在看他吗?”
听到孟撷的声音,却盏敛神回头,想再喝些青提汁,他又说:“他是我弟弟。”
她顿住,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没听他说起过自己还有个弟弟。
却盏问:“亲的?”
“当然,他叫孟烨。”
孟家有三个子女,长子孟撷,次子孟烨,小女儿孟媞允。
在孟撷六岁之后、十二岁之前,他们一家在美国定居生活过一段时间,而他十二岁之后,孟烨选择留在美国继续读书,直到今年三月初才回国,目前经营一家酒吧,和志同道合的朋友组了个乐队闯出些名气。
“那他……”
却盏话及唇边,音轻未落,一道男音喊了声“哥”。
是孟烨,正谈论着人就恰巧碰到了。
在少年身边拥簇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大概是朋友聚会,他对他们说了什么,一行人打了道招呼先行离开。
孟烨往他们这边走。
距离拉近,眼前的这个人,就好像从播放的大屏里硬生生被推到了现实。
五官颜值无可挑剔,标准的男团出道脸。
却盏不认识孟烨,孟撷做中间介绍人,“这位是却盏,我的朋友。”
“孟烨,我弟弟。”
“你好。”孟烨主动伸出手,“我们今天见过。”
手掌相握的那一瞬,却盏眼睫很轻地发颤一记,他的手很凉。
“你好。”
“我能坐在这儿吗?”孟烨指的是却盏身旁的座位,而那个位置被她放了包包。
“可以。”
却盏伸手想把包拿过来,胳膊越过去,可比她先一步帮她拿包的是孟烨,他们两人的手也再一次产生了肢体接触。
一秒钟,她接过包,那道感觉消失了。
孟撷在对面观察到这个不惹眼的细节。
在他的印象中,孟烨从没和异性主动接触过,他们手碰到的那一秒钟,明明只是一秒钟,他却似有觉察到什么。
简单聊了会儿天,孟烨知道却盏是他哥的朋友,见了面,基本礼貌当然得有。他问她该以什么称呼她,却盏猜测:“你应该比我小吧,我和你哥同岁。”
孟烨:“嗯,比我哥小三岁。那我叫你盏盏姐?”
却盏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姐姐,听着挺顺口。
话题捎带转过,孟撷问到孟烨酒吧的经营怎么样,孟烨说还可以。
“你自己经营的酒吧吗?”却盏有了点兴趣,纯属好奇。
“不是,有合伙人。”
“酒吧名叫什么?”
“清霭。”孟烨解释名字含义,清霭,也可以理解成清除坏的心情,释放天性缓解压力。
他们说话间,孟撷眼底的不明情绪,他抬眸看到了,没说什么,压睫看向却盏发出邀约:“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清霭,我请客。”
“请客不用,我可以去捧个场。”
看着他们联系方式添加成功,说不清似的,孟撷总感觉心脏淌过一阵难以言说的涩感。
这种感觉,很像嫉妒。
-
三天后,婚检报告出来,却盏在自己房间里翻看着那几张纸页。
“叩叩。”
门外,白兮缦敲了两下门。
“请进。”
推开门,却盏看到来的人是白女士,“妈,怎么了?”
女儿在其他小区有自己的住处,平常忙工作不怎么回年颐溪园,这次回来,是她和丈夫安排的见家长环节。
从确定联姻到现在,也该见见双方家长了。
对于见家长,谢家那边提出,先让长子谢弦深登门拜访,随后双方家长再正式约席会面。
却盏知道这件事,白女士过来估计是问她的。
“还差半个小时呢。”她在家里最受宠,开玩笑也不拘谨,“妈,您看着怎么比我还紧张。”
“我哪里紧张了。”白兮缦视线落下,桌面错乱散着的纸有一张快掉了,她往里推了推,“这是什么?”
却盏怔愣,下意识想说‘婚检报告’,话一拐改成了:“没什么,体检报告。”
房间里留不得,再待下去白女士该详细看那份报告了,她忙起身半推半搡着母亲出去,问外婆呢,白兮缦眼睛弯弯笑着,假意埋怨她现在才惦记起来外婆:“在前花园看她最喜欢的西府海棠呢。快去陪陪她。”
却盏来到前花园,小老太太正俯身观赏簇拥青绿的西府海棠。
她轻轻将羊绒披肩披在叶女士身上,“冷吗外婆,您身子怕寒,别冻着。”
“不冷不冷,都入春一段时间了。”
叶簪琳牵着却盏的手,手心温度暖烫,拉着她看这些争相含苞的西府海棠,柔声笑语。
“花要开了是不是很开心呀?”外婆开心,她也就开心。
“我今天开心不是因为花儿要开。这个点,外孙女婿快到了吧?”
却盏无话。
他们还……没领证,外婆连外孙女婿都叫上了。
思及此,别墅门前的路轧过一阵车声闷鸣,因为门开着,视线不受盲区阻挡,却盏能从里面看到外面。
数辆黑色豪车先后驶过,随后抵达指定地点停刹。
出了门,她看向自己右手边,谢弦深站在最前面的车身侧方,各辆车里的随从一个个探身下车,左谦在安排他们把车上承载的物品小心卸下来。
比预计整点提前了十五分钟。
时间观念还可以。
父亲却朔和母亲白兮缦也出了门迎接客人。
却盏站在原地,后知才感觉到外婆挽住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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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小老太太笑言:“走啊盏盏,人来了。”
一阵礼貌寒暄后,却朔和白兮缦说人来就行,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是挺多东西,却盏一眼扫过去,名品红酒、知名茶叶、高档茶具、上好的人参礼盒、瓷器艺术品等等。
特别像提亲。
长辈先进门,却盏特意走在后面。
她压低声音对谢弦深说:“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吗?搞那么大阵仗。”
“不是你发给我的吗?”男人反问。
她发给了他好多,父亲喜欢什么茶叶,母亲喜欢什么瓷器,从头到尾列举了一系列市面上难以买到的东西。
对,她就是故意的,他让她发来长辈的喜好,她才不会这么老实。
但眼前的情况在跟她说,他都做到了。
“……”
她觉得他是在跟她耀武扬威,和挑衅无差——你的小把戏就这点能耐?
谢弦深的敏锐力不止体现在这方面,在和长辈们交谈的时候,答复得体有礼、进退有度。
却朔喜茶,谈到什么品种的茶叶,尽管他对茶品种的领域了解知悉,但也保持听者角度不做论判,待长辈说完再表达自己的一些见解,只正不负。
一番谈话下来,场面其乐融融,小老太太也露出欣慰的笑。
却盏作为她老人家的外孙女,自然能解读。
她对这个“外孙女婿”挺满意。
“弦深。”叶簪琳辨人细致,她目光看着谢弦深,手盖着却盏的手缓缓拍了两下,“我知道你工作有些忙,但今后你和盏盏走到一起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却盏倏然眼眶一酸,心也跳得厉害。
外婆的手盖在她的手上,那双手,肤面钉上了岁月难消的痕迹,褶皱蜿蜒,仿若枯涸的湖面。
但很温暖,特别特别温暖。
她看向谢弦深。
两人对视一眼,他颔首:“会的,您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叶簪琳笑了,又说到却盏小时候参加某届奥数比赛得了冠军的事,她偏身,“盏盏,你去把你那张获奖的照片拿过来,我让弦深看看,让他多了解了解你。”
后辈哪怕是很小的一次成就,长辈也尤为牵挂在心里。
“外婆,不用了吧……”却盏左右为难。
她才不会让谢弦深看到她小时候的样子,想都别想。
“那我上去拿。”
“我去我去,外婆您坐下。”老人家上下楼梯不方便,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却盏上楼,折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她侧身刚想开门,楼梯间渐现的一道身影撇走她的注意力,“你怎么上来了?”
“外婆让我上来的。”谢弦深回。
“你不能叫外婆。”
却盏一板一眼,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定令。
‘外婆’两个字是他能叫的吗。
谢弦深觉得好笑,墨眸轻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你给个称呼?”
她卡住,彼时站定的位置刚好可以将楼下客厅的场景一并揽眼,跃层式,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在长辈的视野里。
“演戏而已,什么称呼重要吗?”
他抬腿向前迈一步阶梯,语调平然到没有丝毫波澜:“却盏,如果你因为这件小事跟我耗下去,说不好会引起疑心。”
外婆回眸而望,眼睛仍是弯着。
她让谢弦深上去表意是让他帮她找东西,其实是为了给两个年轻人腾出单独的空间,见他们停在房间门口,叶女士侧头,像是无声询问。
“进来。”她是不情愿,可现在没有更好的法子。
关上门太奇怪,保持开着。
却盏在书架一一翻找外婆说的那张照片,她虽然背对着谢弦深,也不忘警示:“你就站在那别动,不许再往前一厘米。”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第一次有异性闯入她的私人领域。
很奇怪的感觉,也让她很不舒服。
谢弦深哂笑,他稀罕?
男人站在门口侧方的位置,半倚半靠,避开了长辈视野,左手边是一张极简风格的书桌,桌面的小物件摆放、纸张、明信片、盲盒……
杂乱无章。
房间看着算是有序,桌面却这么乱。
那些摆放的小物件、盲盒之类的,大多数是二次元,和她在外的形象不太相符。
谢弦深视线递向却盏,她还在找东西,下一秒转过身,也恰时在这一刻,她撞入他的眸子。
对视猝不及防。
她折眉,“看什么。”
找了一段时间也没找到,语气带走耐心,扎刺似的。
“照你这样收拾东西,找不找到没什么两样。”她的刺,他回给她。
“你闭嘴。”
却盏漏了一个地方,那张放置婚检报告的桌子还没找,几层搭建的简易书架也静放着三四张相框照片。
“这张?”
在她要去往桌子那边之前,谢弦深示意。
还真让他找到了。
手里托着那张相框照片,沾了点尘,却盏抽了两张纸擦干净。
相框的玻璃面恢复如新,透明镜面中,倒映她此时落眸的面容,还有,越来越向她靠近的、他的身影。
她的意识暂未跳转回神,那道颀长淡影已经倾身向自己覆压过来。
“你干什么?”
却盏不明所以,薄背与桌边紧触,下意识靠后反而遭到斥力相抵,木板的坚硬一瞬间没入脊骨,生疼。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反抗,脑中弦断,空白到思想和行动都清零。
距离轴心慢慢缩短拉近,直到濒临极致点才声停,他的西装面料轻轻擦过她的外套晶扣,触感细微,一点即离。
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檀木香,很浅的味道。
血液因子却循序持温。
他们的姿势外看很是亲密暧昧,像接吻,但不是。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谢弦深反握话语权,靠近的目的性也明确,拿过那张他的婚检报告,右下角的签字处,也是他的字迹。
检查完现签的,落印署名。
“报告结果要相互知情,这个我知道。”他眸底浮起的情绪不明,长指敲点在署名下方一寸,“却盏,你在我的名字下面画这么多横线,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目光相迎,她心跳忽降。
突然有种秘密被当众揭开的感觉。
9.Nacht
名字下方,几条横线着笔度重,头尾交错胡乱画了一遭,像极了带着宣泄的心情。
如果真的是宣泄舒气,可为什么,那几道看不出行迹规律的墨深笔线丝毫未染到他的名字,而且,她在名字旁边还打了个小小对勾。
“你说,什么意思。”
谢弦深与却盏视线正对,他身量处上风,也处上位,看她的眼神居高临下,在逼她说出来是什么原因。
却盏低眸,掌心撑在桌边沿缘稳住身子,面不改色道:“谢弦深,你越界了。”
她说了,就让他站在原地别动,不许再往前一厘米。
他偏无视她的话,往前走了一步,现在这个距离,越界十厘米都不止。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说了,他就要照做吗?
“那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呢。”脊背处生的疼,却盏完全感受不到了,笑意侃谑:“几道线罢了,画了能怎么样?仅凭在你名字下面添的这些线又能说明什么。”
“谢弦深,你别太自恋行吗。”
却盏在心里后悔为什么要画那几道线,谁让字控的她看到他写的字没忍住画了几笔。
他的字是好看,遒劲有道,轻重适宜,对比她的简直好太多了,也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字。
她喜欢他的字,但这点她永远也不会说。
更不会当着他的面说!
-
双方家长正式会面是在一所国际厅宴,京城地标性的建筑,宏伟气派,地方私密性好,也难定。
不过再难定的地方,在权财面前皆为空谈,一句话足够。
长子联姻,这场见面不止有父母,祖辈必然也会来坐镇。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总而言之一下子要见谢家这么多人,却盏还是紧张伏了心。
手机震一下,她收到寻盎发的微信:【到双方家长见面了没,怎么样啊,紧不紧张?】
紧张。
却盏抬手敲字,她紧张归紧张,并不想让缺点外露。
Freiheit:【还行吧,现在刚入厅。】
刚回完寻盎的消息,孟撷的聊天框也在这一刻冒出红色角标:【见面之后,要不要带你去外面兜风缓解一下心情?】
却盏有些犹豫,这场见面,说到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想回复之际,身旁兀自一道声音截走她的思绪,两个字,又淡又冷:“看路。”
差点撞到前方摆放的大型观赏花瓶。
步子没站稳,谢弦深及时揽住她。
她的手机屏幕发亮,他大致看到了一言两字,直至他们的肢体接触再次被破开,他才开口:“一心二用可不是什么好事。”
“……”
不就是没看路吗,这也要阴阳一句是吧。
父母和外婆就在前面走着,说话声音大了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却盏放弃了驳辩。
冷哼一声。
她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不看消息,也是对长辈们的尊重。
拐了两三道路,最前方是一间门口向南的包厢。
站于门侧两旁的服务生远见人来,齐力拉开正门,瞬时,厢内陈设全然收录入眼。
包厢正高宽亮,窗明几净,青瓷水榭对称伫放尽显端庄雅致,山河墨画挂壁,灯华满盏,中式美学古香而美奂。
于西北侧位置的老先生先起身,其余人也随跟照做。
却盏进门,眼前场景一移而过,只单论谢家大概在场七八余人,面孔生疏,她一个也不认识。
也是通过长辈们相互介绍才得知。
老先生是谢家祖父,在他身侧低簪挽髻且从容优雅的女士是谢家祖母,再之是谢父、谢母,年轻人中有一男两女,分别是谢家次子谢澈,和谢家双生姐妹,谢聆、谢听。
却盏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原来是双生。
人要说长相是一样,但这对双生姐妹中,一个人有一个看她的眼神。
右边这位眉眼纯善,却盏与她的视线对上时,对方很大方地回给她一个微笑;而左边这位冷眉冷眸,笑就更别提了,表情倒是没有不耐,就是一个正眼也没分给她。
“谢聆。”
站她身旁的男人应该是谢家次子谢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似乎在提醒她注意场合,别摆着个脸色。
这下却盏分清了,她是谢聆,右边这位则是谢听。
入座时,却盏本想和外婆坐在一起,但长辈们的位置有规矩,祖辈、父辈、晚辈依次坐席,她被安排在了谢弦深身边。
“……”
不过好在母亲在身旁,她可以和白女士说说话。
席入半程,长辈问到却盏什么,她就答什么,不失礼貌尊重。
家世背景这些问得并不多,双方都已经知晓,话题的中心点更侧重于她和谢弦深的这场联姻婚姻,结婚之后肯定是要在一起住的,谢老爷子问到谢弦深婚房定在哪儿,却盏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西庭湾的地理位置不错,交通也方便。”谢母许梵姻望向却盏,“距离盏盏工作的地方也近。”
谢家在西庭湾的那栋房产去年装修完,本意打算的就是作为婚房,之后的谈论以婚房围绕再切入,说到这栋别墅在他们结婚之后会过户到女方的个人财产上。
后来谢家再登却家,聘礼方面,除了那栋房子外,各种稀有古董玉瓷琳琅满目、数不胜数,聘金达百亿,当真拿出了最高的诚意。
叶簪琳缓缓点头。
这门婚事她同意,心夸外孙女看人的眼光也好。
却盏在位置上只听着,长辈们说到婚礼规划,她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呢喃:怎么话题又回到了婚礼……
手机放在包里,却盏拿出来看了眼时间,小动作恰时被谢弦深捉住。
他说:“想走?”
“想有什么用。”她摁灭锁屏,想也只是想,又真的走不了。
“既然你这么有时间,结束后还得完成个任务。”
“?”
此时,长辈们的话题推进到西庭湾的那栋婚房,谢家祖母问她吃完饭有时间吗,却盏一时有点懵,但还是点了点头,“有时间的。”
“那正好。盏盏啊,吃完饭你和弦深去西庭湾看看,对房子不满意的话再换一套。”
老人家慈祥和蔼,这让她怎么拒绝。
“好。”
却盏抿唇微笑,先答应下来,到时候走个过场就行。
“盏盏姐,你的脸怎么有点红啊?”谢听身子前倾了些,注意到却盏双颊泛了红,狐疑:“是室内温度太高了吗?”
“哥,你的眼力见呢。”
谢听一说,却盏才后知后觉,抬手摸了摸脸感受温度,“没事,可能有点热。”
没想什么,她执起手边的玻璃杯喝了点橙汁。
物理降温。
“谢听,你操什么心。”
一句不轻不重却带着反嗤的话,说话人是谢聆。
却盏挑了挑眉尾,觉得有意思,这小姑娘从刚开始面无表情摆着脸色,看来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这顿饭结束,谢聆对她的意见表现出来了。
在餐厅正门送完长辈,只余下却盏、谢弦深、谢聆三个人。
谢澈有事先走了,谢听约了和小姐妹下午茶,也先行离开,谢聆看着像有意留下。
“看样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小姑娘的心思好猜得很,却盏先发制人。
“哥,我劝你联姻对象还是再挑挑吧,什么样的女人谢家找不到。”谢聆略过了却盏对她说的话,言里言外一语双关:“你真要挑这个身上有‘第三者’名头的女人吗?”
又是第三者。
谢聆还想继续说,却盏丝毫不惯着,在Winni那边没录下来的话,现在总算有了机会。
只不过她上一秒拿出手机,下一秒却被谢弦深抽走。
“谢弦深……”
“谢聆。”他的话与她同起,声音也更沉,“谢家什么时候教过你,一切没有证据的言论可以随便乱说。”
“证据?”谢聆唇线稍扯:“哥,你不知道她背着你和别人做了什么。证据就是我朋友亲眼看到她和Winni的男朋友在湖边卿卿我我、又搂又抱的。你要证据,这张照片算证据吗?”
是那次晚上在湖边广场,她的眼睛忽然生疼睁不开,孟撷帮她看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
被有心的人拍下了。
谢聆对却盏有偏见也是因为这件事。
她和Winni是朋友,照片是两人共同的朋友无意经过时拍的,问起照片上的事,Winni一字不落地都告诉了她。
“那你去问问你所谓的那个朋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聆让他看的那张照片,谢弦深没作犹豫删除了,连同备份一起,“你交什么朋友我不管,但有一点,别傻到自己的真心被利用。”
“你在帮她说话?”
“谢家教你的,从来不是这些东西。”
“谢小姐。”却盏接过谢弦深归还给她的手机,这场驳辩她没说只字一言,心情倒好了不少,“事实是什么,Winni应该比你更清楚。你相信谁这个我不在乎,至少,你也有选择知道真相的权利。”
话说完,她正想走,可手腕处的隐隐痛痒绊住了她的意识。
头也越来越晕,视野所及逐渐现出重影和颠覆。
“谢……”
“却盏。”
谢弦深揽臂接住快要倒下的她,他再次叫她的名字,只是现在她处在晕厥的状态下,什么也听不见,像是寻找依靠似的紧紧抓住了他的西装外套。
“不会是装晕吧?”谢聆不太服气,“你刚才的气势可不是这样。”
却盏左手露出的手腕那里,红点密密麻麻,谢弦深猜测可能是过敏,手臂穿过她的膝窝将人抱在怀里。
第一感觉是,她很轻。
又一落眸,他看到地上侧着她掉落的手提包,“捡起来。”
谢聆仍对却盏心存不甘,皱眉,“她的东西我不碰。”
“我不说第二遍。”
血脉压制,谢聆还是将包捡了起来。
她直视谢弦深的眼睛,眼眸里有不满,也有逆反未消的心气,“哥,你会后悔的。”
……
却盏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睁眼敛目,视线前一片空白,鼻息间恍惚飘来略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嘶。”
侧边好像硌到了什么东西,又凉又疼,直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撇到了座椅扶手。
“谢弦深,你怎么在这?”
她的记忆停留在三人在餐厅门口前的场景,转眼一下就来到了医院,不合常理,关键是自己还挂着点滴输液。
“我倒是想走,你给机会了吗?”谢弦深示意她向另一侧看。
她的手还抓着他的西装外套,准确地说,是一路抓着,即使晕了也没撒手。
这是她的习惯,睡觉时也会抓,或者抱。
却盏放开手,被她紧紧抓着的那一片面料褶皱深重,皱皱巴巴的,像个小哭脸。
“食物过敏。”
谢弦深递给她一张检查结果报告单,“你的心挺大,知道自己橙子过敏还喝橙汁。”
“……”她以为是水,喝了之后还觉得苦。
“不用你说教我。”
“不懂知恩图报?”
却盏心口一紧,你他妈有完……
话又退回去,考虑到输液室还有其他人在,而在他们对面就有一个小女孩扑着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看。
小女孩看入神了,歪着脑袋,笑容甜甜的宛如小太阳,“漂亮姐姐,你醒啦。”
两侧羊角麻花辫垂在她小小的肩膀,很有稚气和灵气。
“姐姐,你打针是不是也很怕疼?”小女孩天真发问,也很乖,静静等待却盏的回答。
这个问题……
思忖两秒,却盏选择以谎言来伪装自己:“不怕呀。”
“那为什么护士阿姨给姐姐打针,姐姐要闭着眼睛,而且要抓着哥哥不放呢?”
“……”
她无言,如果说害怕就不用解释那么多了,可他还在这,她才不要剖开自身弱点。
却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谢弦深不发一言,也没想着替她解释,反而作为旁观者,看戏视角,还一问三不知。
“漂亮姐姐。”
小孩子说话前一句后一句,没什么逻辑,这会儿不揪着那个问题不放了,夸起了人,“你的老公好帅呀。妞妞以后也要找像哥哥这么帅的老公!”
却盏看谢弦深,是挺帅。
不、不对,他不是她老公!
大概是孩子妈妈拿完药回来了,刚好听到话,“小孩子家家的什么也不懂。来,妈妈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糖果……”
“谢弦深。”
他在等她的话。
“你的助理在这吗?”她说。
“找他有事?”
药物刺激作用下,味觉发苦,看到小女孩津津有味地吃着糖果,她也有点想吃甜的东西。
让谢弦深去买?不可能。
所以她想到了他的助理,左谦。
“没事。”纠结之下,却盏回避了话题。
意识跑神,她在想,在餐厅那边谢弦深对谢聆说的话,还有他删除的那张照片。
当初Winni在医院同她对峙的原因,也许,他一开始就知道。
-
看完房子到民政局领证这天,预约排到了他们,工作人员先后给两人一人一张资料表。
“一定要写吗?”一方面,却盏有所顾虑,另一方面她觉得好麻烦。
工作人员笑说:“瞧你说的,这是规定啊姑娘。”
她又没结过婚,也不知道领证的具体流程。
本以为交钱拿个本子就行,现在又是填这个表格,又是填那个表格。
到表格签字署名要相互交换,谢弦深把他的递给她,却盏顿了顿,手里摁着自己的表格不放。
“你紧张什么?”
“没紧张。”却盏淡静自若,不太愿意和他互换了表格。
双方的表格都交换好,她执笔将要在签名处签名,闻言听到身边的男人浅笑一声,“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练练你的字。”
心脏像是被剜了一刀,却盏冷言:“谢弦深,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你的字歪七扭八,太丑。
却盏对自己的字有清晰认知,笔画连接不顺,横竖不齐,特别像活跃的小猫在雪堆里一跳一个坑,她的字,说起来她本人都嫌弃。
可他凭什么嘲笑她。
“我乐意。”
未经多余思考,却盏抬腿踩了谢弦深一脚,力道甚至有意加重。
他气笑,念在公众场合没跟她计较太多。
“两位新人靠近一些啊。”
填完表格来拍红底照,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提醒他们,“距离再近一些。”
却盏对刚才谢弦深嘲笑她字丑记在了心里,坐在一侧纹丝不动。
他也不动,行,两个人都不动。
这让工作人员犯了难,他挠挠头,来民政局拍结婚照的,还没见过像他们这样隔得这么远,中间跨了个银河似的。
是结婚照没错,不是离婚。
“这样拍就行,拍完了P一下……”
尾语未落,身侧,却盏看到映在自己腿面的暗影往她这移了几厘,是谢弦深起身靠了过来。
“拍吧。”他说。
“效果好多了。”工作人员在镜头前查看角度,要拍照的时候对却盏说:“女方,您也配合一下,往男方那边稍微倾倾身。”
“……”
却盏不情不愿倾了倾身子,视线定向前面。
“对,笑一下。很好。”
“咔嗒。”
印在结婚证上的红底照拍完,工作人员顺带着提了一嘴,说如果双方有兴趣可以拍一些趣味双人照,不用像刚才拍照那样板正,想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免费,可以当个纪念带回去。
在他们身旁有一对小夫妻正在拍,女方站在男方身边揪着他的耳朵,笑意灿烂。
“不用。”
却盏拒绝,谢弦深与她异口同声。
目送两人离开民政局,工作人员心喃着嘀咕:他们真的是一对新人吗……
“虽然领了证,但是别忘了我们商定的协议。”
这个结婚证在却盏看来和活页本子无差,还没地方放,只能在包里暂存,“彼此的生活互不干涉。”
“除了这点,以后演戏演得像些,别被拆穿。”
她和谢弦深的对话好像没一句说得心平气和,这要在小朋友时期,两个人估计天天掐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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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啊,这儿。”
晚上,寻盎开着车堵到Rokori正门来接却盏下班。
女人一身纯黑低胸配玫红色裤袜辣妹装,侧靠在车门那儿扎眼得很,惹得从公司出来的职工频频回头。
“咁靓嘅靓女。”却盏也惊了一下,粤语感叹。
(这么漂亮啊美女。)
“不是说好去酒吧快活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好长时间。”寻盎抱怨,“工作那么久不得好好奖励奖励自己。”
两人打开主副驾门坐进去,寻盎启动车子,随后问:“你代言人找得还顺利吗?”
“工作不谈,我现在只想快活。”
却盏其实没说,找代言人的工作不太顺利,苦就不诉了,影响心情。
车子驶入主路,疾速的尾翼与路灯光源混揉,拉成一条极致的线。
却盏换了首车内音乐,鼓点和乐感她很喜欢,音量的上升差点让她错失寻盎对她说的话。
“怎么样,结了婚的感觉如何?”
她第一遍没听清,寻盎又问了一遍,她笑:“能有什么感觉,和平常一样。”
不管有没有这本结婚证,她一如以往自由。
“要不先回我家,我换个衣服。”却盏说:“总不能穿着工作的衣服去酒吧。”
“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却盏的内搭是件细绳吊带,工装裤浅灰色调,只需要把外套换了就行。
简单穿戴两个项链戒指,脱下外套正想换上,寻盎注意到她那抹纤腰腹前引出来的两根黑边蕾丝,细带弧线越骨绕缠,像蝮蛇信子,紧紧贴合左右腰窝半周,很衬身材。
她挑笑:“内衣这么性感啊。”
不仅性感,妥妥的纯欲款式。
“新买的。”却盏伸手勾了下寻盎的下巴,眼睫放低,“专门穿给你看。”
后面的一句声音一字比一字轻,寻盎败阵,“别勾我了。”
“酒吧声色犬马的什么人都有,可提防着点儿啊,找你搭讪也别留真的电话号码。”
有时候却盏觉得寻盎不像姐妹,两人反而都把对方当成小孩儿看。
抵至酒吧门口,她们在进门前停了一步。
“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寻盎问。
“清霭,名字还行吧?”却盏细说解释,“孟撷的弟弟孟烨开的,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却盏不说,寻盎也不知道孟撷还有个弟弟,虽说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但对方家里什么情况,她并不怎么了解。
“这样啊。”
孟撷跟却盏解释的,却盏跟寻盎又说了个大致,现在寻盎才明白,原来孟撷的弟弟一直在美国生活。
倏然来了兴趣,寻盎移肩碰了碰却盏,“老板人在哪儿,我看看他长什么样。”
酒吧内灯光斑斓,形影诡谲,不太好辨认谁是谁。
浅眸扫一圈周遭,却盏视线递向斜前方的舞台中央,“C位的那个,手扶着高立话筒。”
孟烨的穿搭和那天她在LED屏上见到的无异,冷帽冷脸,偏摇滚风格的着装,却不夸张,衣服色调的搭配潮感舒适,队中队员里,她觉得,他最有少年气。
寻盎盯着看了会儿,偏头揶揄:“你说就见过人家一面,怎么我让你指人一眼认出来了?”
“你不觉得他帅得很有特点吗?”
却盏第一次见到他,脑子里就是这个想法,不然也不会在满是人山人海的大屏上一眼注意到他。
他和孟撷完全不同,孟撷沉稳理智,他冷拽骄矜,野性蛰伏在骨子里。
音乐的律动攀涨至最高.潮,台前的男男女女双手举高碰杯,燥热与呐喊声一同淹没了整个舞台。
在呐喊声里,突兀的是她手机接连敲来的几道提示。
孟烨:【我看到你了。】
孟烨:【感谢捧场。】
孟烨:【来唱歌吗?点一首你喜欢的。】
Freiheit:【好啊。】
“欸宝贝,你去哪儿?”
寻盎回神,却盏的身影早已不在自己身边,脸侧只留下她掌心抚过的温度。
“去嗨。”外套抛给了寻盎,却盏摆手。
看着她穿过人潮向舞台走去,寻盎浅笑,期待接下来即燃的场面。
“一个人吗,没个伴?”一道沉低的男声倏现。
寻盎回头,看清了对方。
她久经各种各样的场子,眼下当即明白对方是来搭讪的,男人长相斯文清绝,合她的胃口。
……
却盏绕了几道路来到台侧,阶位不高,她抬腿欲想跨上去。
孟烨伸手拉了她一把,松握着她的腕。
“想唱什么歌?”孟烨摘了戴在耳廓中的耳麦,这样能听清楚她讲话,“你点一首,我帮你作伴奏。”
却盏开玩笑,“只能点一首啊?”
他也笑:“量词可以变,几首都行。”
却盏点了一首《Give me your love》,她近期循环听的一首歌。
“We get lost,we can get high.”
“You got me gone,I feel alive.”
“Anywhere,anyway I will love you.”
“I will love you.”*
“We rule the world,just you and I.”
“Don’t let me down,we walk the line.”
“When everything’s gone wrong.”
“I take a shot for you.”*
(我们在城市迷失,却又在街头狂欢)
(你让我离开这里,但是你让我重生)
(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爱着你)
(我都爱着你)*
(我们统治世界,只有你我的世界)
(别让我失望,我们自成一派)
(当一切不尽人意)
(我可以为你挡下那颗子弹)*
情绪投入鼓点中,绝对音感被却盏掌握在手里,一字一曲,鲜活力跳跃。
舞台灯源跟随她的指令翩跹,垂线欹斜,一束束光晕圈在她周身印下淡影,将她婀娜有致的身材完美勾勒,落在锁骨上、白皙的皮肤上。
副歌收尾的一句,却盏理了下扰乱视野的长发,眼尾刻媚。
“Give me your love.”
(乖乖上交你的爱)*
尤为这一句唱出,全场瞬间沸腾:“啊啊啊啊啊啊啊姐姐好钓!”
“dom属性看的不是性别,是感觉!!!”
“人怎么漂亮到这种程度!简直欲死了我靠!!!!!”
“谁能懂我!谁能懂我!她刚刚的那个眼神超级绝啊!”
“长得漂亮身材又很辣!你看她的腰呜呜呜好细!!!”
沸声依旧,无止无消。
也许是受到氛围感染,乐队中的贝斯手和鼓手开了几瓶矿泉水扬手一挥,“离远点儿啊,水来了!”
却盏也笑着,她在台中央,洒出去的清水呈圆圈轨迹肆溅。
避免殃及到自己,步子下意识退远了些。
她退得不多,水却没有洒在她身上。
原因是孟烨挡在了她身前,在她快要被乐器设备引出的线路绊倒,他伸臂揽在了她腰侧。
他用的是胳膊,不是手。
很细心的绅士举动。
她也觉察到了。
“没弄湿你的衣服吧?”水还在洒,孟烨带着她又向后退了退。
“没有。”却盏笑:“就是现场,比我想象的还要燃。”
孟烨突然感觉心口被扯了一下。
她的眼睛瞳色偏浅,像茶棕色,不笑的时候冷艳与野欲交织,笑了,又很像软乎乎的小猫,也更漂亮。
“不好意思啊,我接个电话。”
寻盎给她打来电话,却盏疑惑,都在酒吧怎么还打电话了。
“怎么了盎盎?”
“盏盏,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寻盎那边声音有点躁耳,却盏折身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地方,问:“谁啊?”
“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