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星的人》 7. 监视 骆星根据江云宪选的课,拿到了新课表,她之前选择的书法和围棋课程内容没变,只是上课时间有所调整。 多了门养生课,每日站桩必不可少。 还有新增的传统陶艺学习。 骆星现在的时间排得更满,而且与江家显、裘柯错开,一天到晚不见人影,问就是忙,三人偶尔能在影音室碰面。 如此“忙活”两天,骆星不得不承认,江家显派了一件让她觉得简单、舒适、且日薪丰厚的差事。 她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观察,或者说是监视一个人,对骆星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更何况从禁闭室出来的江云宪看上去已被成功规训,他循规蹈矩,每日按部就班地上课,完全接受且融入了国学馆的生活。 似乎几天前和江家显在泥地里打架、将骆星摁在棕榈垫上的人不是他。 骆星幽灵一样在他身边出没,混在普通同学堆里,游离在人群外的江云宪好像对此毫无察觉。 [江云宪观察日志(1)] 7月20日,多云转晴 8:00AM,围棋课,第三棋室 老师让学生自由选择一人对弈,大家在五分钟内先后找到搭档,江云宪在座位上没有动,棋室内另一名落单的女生余静主动走向他,两人组队成功。 他们没说什么话,交流很少。 老师走来走去,转到他们的棋盘前,逗留了不到两分钟。 棋局最后以江云宪胜出而结束。 中午在食堂二层,余静端着餐盘找到江云宪,犹豫地搭讪,询问联系方式,被江云宪以手机不在身边拒绝。 两分钟后,江云宪借走了余静的手机,在食堂门后的东南角打电话。 不知道打给谁。 大约五分钟后,他归还了手机。 此外整天无异常。 [江云宪观察日志(2)] 7月21日,晴 2:30PM,陶艺室 食堂阿姨们送来自制的清补凉,说清热祛湿效果好。汤里有龟苓膏、莲子、薏米、百合、红枣等,鲜椰汁清甜,撒了少许桂花干点缀。 要吃的人自己去门口拿,江云宪没去。 这次清补凉味道非常好,他没吃到很可惜。 说不定会后悔。 7:45PM,江云宪去医务室拿药。王医生不在,实习医生给他拿了云南白药喷雾剂,并请他品鉴新榨的苦瓜汁。 江云宪不吃清补凉,吃苦瓜汁。 由此可见,这人多少有点不正常。 [江云宪观察日志(3)] 7月23日,晴 6:50AM,今日晨跑经过落锁的西门,墙边多了批金桔树苗。中午生活老师号召大家一起去植树,江云宪报名参加。 该行为异常(平时他根本懒得动)。 有待继续观察。 …… 7月23的观察日志只写到一半,骆星的思绪就被面前的热闹打断了。 今晚国学馆请了人拍摄宣传片,热闹非凡。 骆星把纸笔揣回口袋,前方的两口破铁锅里燃着篝火,焚烧松柏枝,驱赶山中的蚊虫。 偌大的露天青砖地坪里,烟雾缭绕,四处弥漫着柏香。 月光皎洁,松林起伏如潮,篝火爆出几点星子,一切准备就绪。 拍摄团队架好器材,布好灯光。 重点拍武术班的镜头。 老魏嫌暑假班的小子们拳脚功夫磕碜,连马步都扎不稳,特地早几天联系好了专业团队,来的都是练家子,扮作国学馆学生。 今晚暑假班的学生们没有安排,可自由活动。大家纷纷围在边上凑热闹,免费看武术汇演。 场上刀枪棍棒全来一遍,能耍出花来。 骆星欣赏舞大刀,余光却没落下江云宪,他站在离她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看表演,身边人头攒动。 要骆星说,如果要溜下山,逃出国学馆,今晚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老魏和馆内几位骨干人员分身乏术,重心全在拍摄上。学生自由活动,到处乱窜,去哪儿都不显得奇怪,也没人会注意。 所以时间越往后推移,骆星盯江云宪越紧。 过程中江云宪变换了两次位置,一次同学找他有事,一次被老师使唤去搬柏枝,往铁锅里添柴火。 其余时间,他站在青砖地坪的石栏外看导演组拍摄,跟其他凑热闹的人没什么两样。 骆星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算渴了,骆星也没走。 过了一会儿,听见认识的两个女生说要去食堂买清补凉,骆星托她们多带一碗。 吃到好吃的,踩着板凳看免费演出,骆星心情不错。 贴着裤兜的手机收到江家显的消息,他问她在哪儿。 骆星看到消息,好心情减半。她往回廊后走,找个角落回消息:“在青砖坪,少爷又有什么吩咐?” 江家显:“拿两桶泡面到阅览室来。” 众所周知,小厘山上没泡面,但裘柯带上山的行李箱里有,还有烟和打火机。 裘柯的语音消息也接着弹出来:“好阿星,东西都在我床底的行李箱里,行李箱密码857。” 骆星:“我要盯江云宪,没空。” 江家显:“就这么一会儿人丢不了。” 骆星:“真要丢了怎么办?” 江家显:“我负责。” 行吧,江家显拿自己做担保,骆星还能多说什么呢。 她囫囵吃完剩下的几口清补凉,把纸碗扔进垃圾桶,从回廊栏杆翻下去,往男生宿舍跑。 小道一侧竹林扶疏,吹来的松柏枝味道淡了,武术操练的声音和喧哗人声也被甩在身后,逐渐听不清。 骆星一路跑进男寝,到裘柯的宿舍拿到东西,还算顺利。 刚关上门,走廊上打赤膊出来扔垃圾的男生瞪大眼睛看着她,又看看她身后的男生宿舍,怀疑人生。 骆星抱着两桶泡面,竖起手指冲他比“嘘”,三步并作两步下楼。 国学馆的阅览室在小贰楼二楼东面,骆星踩着石阶,看了眼前面的小楼,没开灯,只有月光悬在高高的山脊上照明。 她刚走进一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965867|1612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黑漆漆的大门,江家显打电话来催:“怎么还不来?” “快了快了……” “等你好久了!” “我全程都在跑……”骆星解释,话音陡然降落,昏暗的楼梯拐角伸过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所有声音被堵回喉咙里。 因为身高与体型的差距,对方压制住她,那一瞬间的惊骇让她瞳孔骤然睁大。 江云宪抽出她掌心的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通话中,江家显”,摁下挂断键。 山中的老鸦盘旋着叫了两声,近在咫尺。 藏在骆星外套口袋中的打火机经过刚才江云宪狠狠一拽,已经摇摇欲坠,啪地掉落。 坚硬的金属壳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脆响。 江云宪先骆星一步弯腰捡起来,他手指拨了下。 打火机擦出幽蓝的火焰,映出彼此的脸。 一个冷峻漠然,一个压抑着紧张。 骆星身后抵着白墙,逼近的火苗仿佛下一秒便会舔舐她此刻忍不住颤动的长睫,眼球有种被灼烧的幻痛。 江云宪借着幽微浮动的火光观察她。 骆星为了不露怯,同样回之以挑剔审视的目光。 江云宪是被诓进山的,随身物品除了一个书包,没别的东西,换洗衣服也没带。现在身上穿的是小厘山上提供的中式斜襟素衣,灰色亚麻面料,轻薄透气,衣摆堆起松松的褶皱。 长裤是同样的质地,脚上踩着一双靛蓝软底布鞋。 这副与世无争的打扮并没有削弱他五官上的凌厉。 此刻的江云宪不是蛰伏在人群中被观察的江云宪,他恢复了锋利的爪牙。 一截冷白的脖颈上,攀着蔓延的青筋,凸出的喉结滚了滚。 他离骆星很近,侧着身体,右颊上有火光扫出的凹陷阴影,下颌骨坚硬,眉峰上方有道还没有完全剥落的淡粉的痂,尤其惹眼。 那是骆星送饭那晚留下的指甲抓伤。 她跟他还没好好说过话,认识时间尚短,新仇旧怨结了一大堆。 骆星不小心,另一边口袋里的纸和笔也被他搜走。 江云宪举高了那三页纸,借月色和火光辨别字迹,毫无音调起伏:“江、云、宪、观、察、日、志,7月21日……” 上面有落款。 “观察人,骆星。” 听他波澜不惊念出自己的名字,让骆星心里一跳。 “观察我啊?”江云宪视线落在她身上,嘲讽地轻笑。 骆星没了反驳的必要。 “你想怎样?” 江云宪不说话,拿走了同样属于裘柯的烟盒。 他敲出一根烟来,叼着过滤嘴凑近火光点燃。略低头的一个动作,让骆星向后避了避。 烟圈散在两人眉眼间。 他衔着烟,头微仰,将手里的观察日志一页不落地逐字看完,“写给江家显看的?监视我也是因为他?” 逡巡在骆星脸上的目光充满挑衅,江云宪弹了下细长烟身,烟灰掉在骆星脚上,弄脏了她的鞋面。 他淡声问:“你是他的狗吗?” 8. 投壶 骆星一到阅览室,裘柯就迫不及待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朝她抱怨:“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久……” 说着打开烟盒,发现不对劲。 他记得明明是盒新的,没动过。 “你偷我烟了?”他问骆星。 骆星:“我又不抽。” “那怎么少了一根?” “不知道啊。” 听骆星这么说,裘柯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也不再纠结,拆了桶泡面去饮水机前接热水。 自打进山以后,连泡面都变得美味起来。 书架后有张红木沙发,临近支开的木窗,窗沿上放了两盆清幽的兰花。江家显横躺在沙发里,双脚搭在扶手上晃荡,举着手机玩游戏,骆星过来,他也没个正眼瞧她,嫌她慢,还挂他电话。 骆星看了看江家显,把他要的那桶番茄味泡面扔给裘柯,“你帮他一块儿泡了吧。” “你干嘛去啊?”裘柯问。 “能干嘛,继续盯人呗。” “不至于看这么紧吧?男票都没这么盯的。” 现在裘柯也知道有江云宪这一号人物了,说话时不由去看江家显脸色。 骆星摆摆手再见,“我拿了钱的,事情当然要办好。” 听见这话,沙发上的雇主终于耐不住,腰腹使力从沙发上坐起,没忍住留人:“5V5竞技场,就差你了……” 可惜骆星走太快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江家显看着消失的背影暗骂了一句“艹”。 她尽职尽责替他办事,他却莫名感觉到憋屈。 裘柯吸溜吸溜吃面,说就差两罐啤酒。 “要不改天再让文思过来一趟送点东西?”他提议。 江家显冷笑,“天天使唤人跑腿使唤惯了?”全然忘了自己是怎么使唤人的。 裘柯心里骂他双标,但也听出他语气不快,嘿嘿笑两声掠过不再提,不去撞枪口。 江家显始终臭着一张脸,伸手将面前的窗户往外打得更开,不管几只蛾子飞扑进来。对面小楼飞檐翘角隐没在夜色中,他侧耳,偶尔能听见远处一两声武术汇演的动静。 手机震了下,耳机里传来文思的催促:“大少爷,下局什么时候开,游戏还玩不玩了? “不玩我直播卖货去了。” 状似抱怨的话,又带着隐秘的亲昵语气。 江家显:“不开了。” 文思那边安静片刻,尔后笑着试探问:“临时有事?” 江家显没事,但也不想再开游戏局,退了YY房间。他双手插兜就走,裘柯纳闷地喊:“面还没吃!” 江家显头也不回。 裘柯一人轻轻松松干完两桶泡面,倒回沙发里,双腿交叉搁在木茶几上。布艺典藏版的线装《水经注》用来垫脚,小纨绔还嫌硌脚踝,满室书香被泡面味儿侵占,他擦了把嘴,给王宁甫发消息。 “宁哥,江二的八卦听不听?” 王宁甫过了会儿才回:“他跟文思好了?” “那倒不是,是别的,更有意思。” 裘柯父亲搞餐饮发家,母亲与王家还能攀扯上一星半点的亲戚关系,这群人里他跟王宁甫走得更近,有什么都喜欢跟他说一嘴。 “小厘山上来了个人,江家的,可能是江二的弟弟,当然也可能是哥哥哈,反正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没错。” 豪门私生子的事不稀奇,王宁甫见得多了。裘柯又说他们打架的事,王宁甫这才提起点兴趣,问谁打赢了。 “看不出,脸上都挂彩了,江二不肯详细说,我问多了他要翻脸的。” “阿星也参与了。”裘柯又说。 王宁甫的兴趣又多了两分:“那是稀奇。” “对吧,她平时挺能忍的,一般不跟人起冲突。”裘柯说,“说不定是为了给江二出气,表忠心呢。” “宁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进山啊?” “过来多带点吃的,这边食堂吃的全是绿色健康食品,我都要被净化了……” * 替国学馆拍摄宣传片的团队第二天还有拍摄任务,夜里宿在山上。 骆星入睡前趴在枕头上看书法老师推荐的字帖,外面时不时响起一些模糊的动静。 过了会儿,摄影团队里的一个女生来敲门,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要借吹风机。 女生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圆脸更加显小,有点话痨,还吹风机的时候给骆星抓了把蓝莓奶酪干,向她打听山里好不好玩,又问参加暑假班有什么要求,多少钱,她弟弟也想过来体验。 “在山脚下看见半山腰有座道观,好像在你们国学馆附近?好奇怪,进山又没看见了。” 两人吃着奶酪干闲聊。 “离得不远,从馆东门出去,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往上走,半小时能到。” “不能抄小路吗?” “小路也有,不过外地人不熟悉,岔路口多,容易迷路。” 女生回忆傍晚路过看到的景色,“山脚那条大河叫什么?” “小葵花河。” “小厘山和小葵花河,好有意思。” 骆星告诉她:“下山的小路都通向小葵花河,要过河必须坐船,否则就只能走盘山公路。” 女生惊讶:“那艘停在岸边的乌篷船?” “对。” “看着好旧,我还以为是废弃的。” “确实年代挺久远的,船夫以前是开茶馆的,茶馆倒闭了之后他回乡摆渡,赚不了几个钱,好在政府每月有补贴。” 女生没想到骆星知道这么多,“你对这边很熟悉呀。” 骆星笑笑:“毕竟做功课了的。” 拍摄团队的人第二天在食堂吃过午饭才离开,借吹风机的女生走前又给了骆星一包水果糖。 骆星分给周边同学,依次发过去,剩下江云宪。她看他一眼,收回了手里的糖。 江云宪枕着手臂趴在桌上闭眼假寐,毫无察觉。 大家拖拖拉拉走了,去宿舍午休,骆星留在书法室临帖。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江云宪。 午后炎热,窗外树荫浓郁,蝉鸣聒噪不已。 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待了一个中午。 下午到点去上陶艺课,两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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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支不中,到慢慢调整站姿,调整手上的控制力度和角度,投掷进瓶的几率越来越高。 门边唠嗑的两个同学也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不自觉说话声音变小了。 所有目光都落在那道投壶的背影上。 江云宪身影稍向前倾,手上动作弧度不大,却听“噔”地一声,金属箭头磕在瓶身上。 一声。 两声。 完全失了先前的准头,全都不中。 骆星有种直觉,他故意的,箭头全磕在一个地方。 最后一根羽毛箭,江云宪抬起手臂,亚麻衣料下绷起薄薄的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回落,瓶身被过重的力道冲击,倒了。 羽毛箭飞出陶艺室的大门,砸在走廊的莲花柱础上。 离得最近的一个女生蹲下去查看,那瓶子本就潦草粗糙,受力猛然跌到坚硬的地砖上,裂了好几条缝。 江云宪从外面捡回羽毛箭,垂眸看了眼瓶身上的裂纹。 “碎了。”女生惋惜地说。 江云宪把十根羽毛箭放回原来的位置,声音漠然不在意:“扔了吧。”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抓起破裂的瓶身,毫不犹豫,把它扔进黑色的垃圾袋里。 骆星卸了背脊的力道,有些懒散地靠着墙壁,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扔了就扔了吧。 9. 烧烤 骆星收到江家显的消息:“王宁甫后天到,你有没有什么要帮忙带的?” 骆星想了想,回复两个字:“没有。” 正要切换掉聊天窗口,江家显又发过来: “阿星。” “?” “你在干嘛?” “看电影。” “什么电影?” “《怪物》。” “好看吗?” “还可以,在影音室没看完的,回宿舍拿手机看。” 挺无聊的一问一答,果然江家显开始发难:“阿星,你最近好冷淡啊。” 掺杂着撒娇抱怨的语气,他自己没发现,骆星却警觉,不知道大少爷又闹哪出,思来想去,猜他或许还是因为江云宪的事心情不好。 骆星写的那些观察日志,其实没有交给江家显,全压自己手里了。 她本来也没那么听话。 江家显想起时问一嘴,她便有点敷衍说看着呢,人没跑。 工钱还是照拿,她不干吃亏的事。 骆星神思飘忽,过了会儿才发现手机里已然消停,刚才还一条接一条发消息的江家显没了动静。 骆星点开鲸鱼直播APP,关注列表里显示文思正在直播中…… 今天没卖货,开的游戏直播。 刚上线两分三十五秒。 这局游戏正在匹配中…… 界面上,与她双排的队友ID骆星再熟悉不过,是江家显。 骆星竟松了口气,彻底叉掉聊天窗口,接着看电影。 * 两天后,姗姗来迟的王宁甫一行人上了山。 老魏和馆长亲自去接待,阵仗闹得挺大,东门外停驻的豪车引发了小范围的讨论。 门口,处于人群漩涡中心的王宁甫耐着性子等他妈妈叮嘱完,由着他们大人去社交,自己推着行李箱往里走。 他妈不放心地扬声道:“照顾好你表妹!” 王宁甫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夏榆,两个保镖随行,一个替她撑伞挡太阳,一个帮她大包小包拎东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度假的。 王宁甫笑得敷衍散漫:“哪轮得上我照顾。” 夏榆一听这话立即瘪嘴,茶棕色的猫眼墨镜下一双眼睛流露出委屈神色,不待她发难,王宁甫截断了话茬,“赶紧走吧,再晒你妆花了。” “胡说,我用的粉底防水防汗不脱妆。”夏榆嘴硬,脚下的小碎步迈得快了点。 王宁甫进宿舍安顿好,江家显和裘柯也来了,将他带来的烟酒零食迅速瓜分,如山匪扫荡。 王宁甫站在空调出风口,拎起衣领吹风,问:“怎么没看见阿星?” “这是男寝。”江家显说。 王宁甫:“她又不是没进过男寝。” 几人不约而同想到初二寒假参加冬令营,骆星深夜冒雪给江家显送生日蛋糕,翻墙进的男寝。 王宁甫回想:“那会儿她还是短头发对吧?剃得就比板寸长一点,又瘦,像小男生。” 江家显被他这么一提,思绪陷入的回忆里。 宿舍就一张椅子,被江家显占了,裘柯走到床边,屁股刚要沾上床单,被王宁甫踹开,“老子刚铺的床。” 裘柯拍拍裤子,自证清白,“宁哥,我是干净的。” 王宁甫让他滚蛋,说着从箱底翻出两本包装完好的杂志,“给阿星发消息让她过来,就说哥哥给她带了好东西。” “真叫不动。” 裘柯示意他看正在玩手机的江家显,江家显头也不抬,扯着嘴角讥诮地笑了笑,“看我也没用,她现在忙着呢,都不怎么搭理我。” * 女生宿舍内,骆星刚冲完澡,带着一身湿漉的水汽站在门口擦头,目睹生活老师和两个身材魁梧穿西服的男人提着粉色行李箱越走越近。 夏榆穿着米白花苞吊带衫,搭苋红色超短裙,露一截细腰,边走边跟生活老师搭话:“老师,还有单人寝吧?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住……” 生活老师说二楼还剩一间,临近楼梯间。 “啊?”夏榆说,“靠近楼梯会很吵欸。” “四人寝还有空床铺。”生活老师立即说,“房间大,四个人住着也不挤,我们这边住宿条件很好的。” 夏榆完全不考虑,只说:“能不能找到单人寝的同学跟我换呀?” 生活老师露出为难的表情。 夏榆正要说她可以出钱买,突然与骆星对上了视线。 骆星擦着凌乱的长发,上下嘴唇一碰,面无表情机械地说:“嗨。” 夏榆不自觉地微仰起头,推了推墨镜,无视了这声招呼,奢牌小羊皮手提袋上的白珍珠碰撞出清灵脆响,连背影都透着骄傲。 骆星顶着毛巾坐回床边,从薄被底下抽出始终保持静音的手机,一看,群里消息快要挤出屏幕。 果然是因为王宁甫到了。 骆星点开王宁甫的头像,面前不自觉浮现他那张笑眯眯的脸。 夏榆跟他,这兄妹俩,一个像孔雀,一个像狐狸。 算上凭空冒出来的江云宪,今年夏天的小厘山可真热闹。 * 王宁甫财大气粗地请整座国学馆的师生吃饭,他妈妈差管家送烧烤工具和新鲜食材进山,海鲜果蔬肉类应有尽有,国学馆内掀起狂欢,开趴一样热闹。 老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什么。 骆星本来在外围,和两个一起上书法课的同学忙着给肉串刷油和酱,裘柯叫了她几次,她不好再装听不见,跟着裘柯走了过去。 即便这么多人同在烧烤,也不知不觉中分了阵营,大家其实都有自己的圈子,围聚成许多形状不规则的圆。 最中心的、最受人瞩目的那个圆,始终由王宁甫江家显他们几个构成,从四年前骆星来洛京时起,便是这样。 烤全羊要技术,耗时久,送进山来的已经是厨子提前烤好的。王宁甫用刀切了一块羊腿肉放盘子里,递给骆星。 骆星打开一把户外折叠椅,坐下吃肉。 “味道还行吗?”王宁甫问。 骆星边吃边点头,“好吃。” “怎么没见你在群里说话?”王宁甫带着手套,熟练地分肉,边跟她聊天,“小厘山课业这么重吗?” 骆星含糊地“嗯”了一声。 王宁甫挺有耐心地追问:“都忙些什么呢?” 骆星静了两秒,她左边的江家显将椅子扯过来,坐得近了点,用脚尖磕了磕她的鞋面,“给我拿点吃的。” 他自己站起来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偏要人伺候。 骆星问他要什么,江家显报了一长串菜名,骆星给他拿的食物堆满了两个餐盘,但他挑挑拣拣,吃得并不多。 “宁哥,”裘柯戴了顶草帽在烧烤架前转悠,问王宁甫:“夏榆怎么还不来,别待会儿又说我们没等她。” 王宁甫说:“不用管她。” 风从骆星的对面吹来,除了烤肉味,突然多了股甜蜜的花香。夏榆从对面走过来,甩了甩半干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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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星的眼神好像在说:那不然呢? 江家显一噎。 骆星没等到他下文,抬手接住王宁甫扔过来的金黄橘子,边剥橘子皮边走了。 骆星已经很撑,散步消食,在不同的烧烤架间穿梭,橘子掰成两半,随手给了认识的同学。 过了一会儿,那种撑到想吐的感觉并没有缓解,骆星改道去了医务室。 大概跟小时候的生活经历有关,她的饮食习惯不太好,怕晚上饿,晚饭吃得尤其多,吃饱了也不肯停筷子。 后来她有慢慢在改,但许多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故态复萌。 王医生和实习医生都不在,骆星坐在椅子上等,没多久又站起来靠着墙。 她等了很久,还是去洗手间吐了。 王医生回来,熟练地给她开药,交待说:“千万别再暴饮暴食,晚饭少吃点。” 骆星就着温开水吞下药丸,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王医生把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机打开了,晚间新闻播报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室内。骆星闻到苦艾香,让她精神逐渐放松,不知不觉中进入浅睡眠状态。 十多分钟后。 她一个激灵,如同被噩梦猝然惊醒,没任何预兆地睁开眼睛。 坐在柜台后清理药材的王医生只见她突然坐起身体,等不及问,骆星已经朝外走了。 她步子迈得又快又急,重新冲入茫茫人群。 热闹的集体BBQ还未彻底结束,大家吃饱喝足之后有许多话可聊,有许多游戏可玩,很少有离场的人。 朦朦天光尚未完全熄灭,头顶的天穹像一块巨大无垠的靛蓝葛布,印着泛起毛边的月亮。 骆星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看见江云宪。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帧帧慢放,记忆里最近一次看见江云宪是在众人搬运烧烤架的时候,他也在帮忙。 再然后,骆星倏然记不清。 是她疏忽了。 这几天下来,她甚至以为江云宪想通了,打算留在小厘山。事实证明,他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行动。 骆星隔着人群远远望了眼,江家显和王宁甫几个在玩扑克牌。她决定先不说,独自朝西门的方向去。 走到半路,骆星的手机屏幕亮起。 一个号码打了进来。 10.夜逃 横亘在江云宪面前的是一条河。 他沿着小路下山,到这里便被河水拦住。 跟从食堂阿姨那里打听到的一样,抄近路必须渡河,小葵花河。否则只能沿着盘山公路,走大道。 江云宪只能选前者。 宽阔的黑色河面被山风吹动,荡起层层涟漪。 河边有艘破旧的乌篷船,缆绳的一端绑在粗壮的榕树桩上。船舱里亮着昏黄的灯,有絮絮的听不真切的说话声。 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男人,抽着烟正说话。老人手边还搁着敞开的饭盒,饭菜吃得精光。 江云宪在辛辣呛人的草烟白雾里靠近,问能不能过河。 老人扬起声音回应,说可以。 江云宪问好价钱,登船坐好。 老人要他稍等,下船去小解。 中年男人收拾好空饭盒,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扒出许多零碎的物件,卷烟纸、几包碎饼干、创口贴、胶布、打火机,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最后掏出的两贴膏药,等老人回来给他贴上。 江云宪能勉强听懂他们说的方言,这两人应该是父子。 老人撩起衣服,露出枯瘦的后背。 中年男人用剪刀把手里的膏药边缘剪出几个小口,刺啦,刺啦,撕成好几条,替老人贴在各个部位。 老人唉哟唉哟叫唤,一脸忍痛,说老腰废了,又回过头赔笑,又让江云宪稍等。 江云宪不好再催。 老人勾着背,含在嘴里的烟还在烧。他相貌生得和蔼,像老家街头随处可见的熟面孔,只不过皮肤更加黝黑粗糙。 他跟江云宪搭话,问他是不是国学馆的,他们本地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国学馆。 江云宪否认,佯装成前来观光赏景的游客,说没搭上朋友的顺风车,自己走小路下山。 老人告诉他过河之后怎么走,公交车站在哪个方位,车多少分钟一趟,几点末班车,如果拦出租到城区大概又是什么价,说得十分详细且周到。 似乎怕江云宪被骗,翻来覆去地交待。 江云宪望着河对面茂密的杨柳,偶尔有汽车疾驰而过,车灯如同黑色海面上遥远的探照灯,一闪而逝。 他其实很急。 内心焦急到暗自调整呼吸频率,面上还是一片泰然,不动声色。 他离开前脱掉了国学馆的素衣布鞋,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和进山那天一样的穿着打扮,只是肩上少了一个书包,被收走的手机和证件等私人物品始终没有机会拿回来。 身上仅有两百元现金,还是跟同学借的。 可他必须想尽办法,回述洲一趟。 没有人懂一枚棋子被抛出棋盘时的惶惑。前十七年的人生里,江云宪坐在喜糖街的卷闸门下曾设想过无数次,自己高考之后要离开述洲,离开所谓的家。 但江筝比他更早更决然地做出了选择,他被一脚踢开,像一团亟需处理的垃圾一样被扔进小厘山,被潦草处理。 没有人给他任何交代,只留给他理不清的繁乱线团。 江云宪表情冷漠而麻木地看着倒映在河面的影子,在等待老人贴膏药和漫长的叙话里察觉到不对劲,疑窦滋生。 中年男人已经拎着饭盒回家,老人终于肯去树桩解缰绳,江云宪的眼睛注视着老人稍显缓慢拖延的动作,随即,林中小径上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有人跑了过来。 江云宪看到了骆星。 她举着手电筒,像警察深夜抓捕潜逃的罪犯,把手电筒的光扬到江云宪脸上。 光束强烈而刺眼,江云宪被迫偏过头,眉峰皱起。 摆渡的老人依旧面目和善,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心虚。 他趁下船小解时打电话给骆星通风报信,如今当面收了骆星的钱,还冲江云宪嘿嘿笑两声,弯腰钻进船舱中,抽烟时哼着愉悦的山歌小调。 骆星把手里剩下的现金揣进兜里,她刚跑得太急,太累,如今得到片刻喘息,靠着榕树桩休息。 视线却片刻不离江云宪。 江云宪的衣服上沾染了草烟的苦意,隐在夜色里的身形单薄料峭,像一柄开刃的剑,让骆星不由自主想到禁闭室的那次动手,脸侧的皮肤隐有余痛。 自认识以来,他们总在对峙,仿佛天生在不同阵营,注定只能做敌人。 “你现在跟我回去还来得及。”骆星先开口劝,装作大善人。“老魏和江家显都还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你走了。” 到底耐心不够,没等对面给出想要的答案,又开始出言威胁:“反正你现在也跑不掉,胡伯会帮我的。” 船舱里哼歌跑调的老人适时停了两秒,似在应承她说的话。 “小厘山我比你熟,你要去对岸必须过河,要么走盘山公路,过隧道和桥……你没有那个时间走公路,到时候就算我不说,老魏也会开车追上你的。” 骆星看得出来,至少这次江云宪没有莽撞要动手的意思。 他们俩都比在禁闭室的那次冷静。 江云宪朝骆星伸出手,像某种妥协:“手机。” 骆星把自己的手机给他。 江云宪当着她的面拨号,和前几次一样,手机里传出的只有冰冷的机械音,述洲那边的人全都联系不上。 骆星等了等,等到屏幕熄灭,问他:“能走了吗?” 江云宪跟上去,骆星暗中松了口气,回头瞥向乌篷船,朝胡伯挥了挥手。 “你跟他很熟?”江云宪问。 骆星不慎裁断脚下的枯枝,咔嚓轻响,她用手电筒照了照脚下,踢开挡路的树枝,“你说胡伯?” “也不算太熟吧,只不过认识得比你早。” 本可以不用透露太多,她想借此打消江云宪逃跑的念头,才刻意多说了两句:“胡伯的老婆在国学馆当清洁工,江家也算他半个老板,你说他会帮谁?” 骆星借江家显的名义,请胡伯留意下山的人,只要有可疑人物出现就给她打电话。 更何况骆星还许诺了更重要的——钱。 江云宪在小厘山人生地不熟,孤立无援,他连钱包都被没收了,寸步难行,要下山离开太难了。 “你替江家显办事挺周到的。”江云宪站在风口说。 老树枝叶稠密,遮住星光,骆星只觉得那双在黑暗中看她的眼睛很冷,她怀疑这人又想骂她是狗。 但江云宪没有再开口,他沉默了下去。 漫长的山路小道向上延伸,仿佛一条冗长没有尽头的深海隧道。 上山比下山累,骆星的呼吸渐渐重了,身后的江云宪离她两步远,存在感强烈。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回了国学馆的西门外,骆星停下脚步,“问你个事。” 她问江云宪:“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啊?待在小厘山不好吗?” 洛京明明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更好的资源,和更光明的未来。 骆星真心实意地发问:“还是述洲那边的家人在等你回去?” 这几天骆星了解的多了些,她知道江云宪是从述洲被接过来的。 那是一座普通的北方小城,冬季经常下雪,夏天没洛京这么炎热。 “没有。”在骆星以为江云宪不会回答的时候,江云宪说。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洛京?”骆星追问。 “不喜欢,”江云宪助跑着攀上墙体,骑在墙头垂眸俯视骆星,“不喜欢这里,这个理由够吗?”他的面目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几秒后,利落翻身下去。 骆星翻墙没他这么顺利,费了点功夫,才狼狈回到寝室。 她累得够呛,走了山路,现在浑身痒得厉害,撸起袖子和裤腿,皮肤上鼓起的蚊子包多得数不清。 花露水喷了一遍又一遍,不怎么管用。 手臂上被自己挠出了火辣辣的红痕,抓得快要破皮。 她强忍着痒和痛,倒在空调被上,有点暴躁地踹了两脚空气。 手机里有两条消息,分别来自王宁甫和江家显。 BBQ结束后他们转移阵地去了影音室继续打牌,王宁甫问骆星又跑哪去野了。 江家显则一如既往,使唤她跑腿送东西。 骆星懒得伺候,干脆一条也不回。 她主动给小姨章连溪打了个电话,探探情况。 章连溪今晚在游艇上出海过夜,打算明早看日出,听她声音兴致很好,不用想也知道感情顺遂,最近应该过得不错。 骆星放心了。 “跟姨夫一起吗?” 骆星刚问完,孟达在电话里插嘴,开玩笑道:“好啊星星,偷偷带手机,我要向你们国学馆的老师举报。” 骆星求饶。 “好了,你别吓唬她。”章连溪佯装抱怨地推开丈夫的脑袋。她举着手机离开了人声鼎沸的餐厅,走到甲板上,传到听筒里的声音安静了不少,除了滚滚的海风。 “在国学馆累不累呀?”章连溪问。 “还好。”骆星说。 “跟在学校上课比怎么样?” “差不太多。” 章连溪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惊讶:“还以为你会说山里更好玩。” 骆星没觉得好玩,这次因为多了个江云宪,让她的事也多了不少,还惹了一身麻烦。 不过这些骆星没对章连溪说。 反倒章连溪先提起江云宪的名字,她最近听到些传闻,知道江家有个孩子被找回来了。 “是,他现在也在国学馆,”骆星说,“平时跟我们一块儿上课。” “那你是不是又多了个新朋友?”章连溪说。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4969556|1612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骆星顿了片刻,想着,江云宪估计很讨厌她。 章连溪没察觉到骆星倏然间的安静,以为她默认了“朋友”关系,又问:“他待得习惯吗?” 骆星想了想:“估计不习惯吧。” 章连溪忽然联想到她身上,“星星,你刚来洛京那会儿是不是也不习惯?” 骆星盯着天花板,眼神没聚焦,“一开始是有点,不过很快就好了。”她声音里挤出不真实的笑意,“我可比他识时务多了,知道跟着谁混比较好过日子。” “你那时候……有没有受欺负?” “没。”骆星回答时不加思索,“放心吧。” 她不想频繁回忆过去,更何况当时的章连溪过得比她难,她不想给她增添麻烦。 四年前章连溪刚嫁给孟达,可谓举步维艰。这段豪门婚姻如日夜蹲守的狗仔所调侃的那般——“嫁给爱情”。 除了爱情,章连溪什么保障都没有。 她背井离乡,千里迢迢奔赴洛京,孤身一人面对难以跨越的阶级鸿沟,骤变的不止异乡水土,还有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圈子环境、人际关系。 况且她还有个拖油瓶——13岁的骆星。 一开始,骆星是不愿意跟着小姨去洛京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但章连溪放心不下她。 骆星的父母因故去世时,骆星只有十岁,她曾在半年的时间里,辗转于几个家庭,都是父亲那边的亲戚,大伯家,二伯家,四叔家,但都待不久。 后来外公和小姨把她接了回去。 章连溪把骆星当女儿养,外公章嵩看似严肃,不苟言笑,出门回来衣兜里总装着给她的小饼干。 之后骆星的生活趋于安稳,日子平淡,她看似也衣食无忧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她一直留短发,跑得很快,穿梭在街头巷尾时衣角带风。 话不多,喜欢坐角落。 在班上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经常一个人走,不过人缘不差,跟谁都能说上两句。 成绩也还行,不说特别拔尖,始终处在中上游,没让家长操心过。 她不怕打雷。 不怕黑。 不怕蜘蛛蟑螂。 没什么特别恐惧的东西。 以前恐高,不敢去太高的地方。后来到洛京,跟着江家显他们爬山跳伞,竟也慢慢克服了恐惧。 她的承受阈值似乎天生比别人高,没那么容易受伤。但在对痛苦免疫的同时,也变得没那么容易快乐。 身体里某一部分,好像在小时候已经死掉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晚骆星久违地梦到了从前的事,她刚到孟家不久。 那段时间,章连溪在为婚礼做准备,光试礼服、挑珠宝就耗费不少时间,还有各种琐碎杂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骆星有时整天看不到她。 孟家老宅庭院深深,地方大,规矩也多,骆星初来乍到,一切都让她感到束缚和不安。 她常待在自己房间,不怎么出门。 但还是避免不了犯错。 那天吃过晚餐后,她被猫的叫声吸引到了花圃,没注意脚下的台阶,被绊倒时压坏了好几枝花。 情急中手肘在地上撑了一下,拧到筋,说不出的痛。 管家闻声而至,骆星爬起来站好,手背在身后,掌心粘黏着梅子色的花汁。 管家没说难听的话,只替她介绍花的品种,多少钱一株的幼苗,花多少钱从原产地空运过来,园丁花多少时间与精力悉心培育。 连串的话让骆星懂了她刚刚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这比挨骂更叫人难受。 骆星有些无措,她马上就要在管家威压的目光中道歉,啪嗒一声,一只足球高高飞跃院墙,掉到草地上。 骆星和管家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一个穿明黄色球衣的男生站在外面,隔着栅栏,视线朝里张望。他冲骆星喊: “喂!” “帮我把球扔过来!” 不太礼貌的语气,带着颐指气使的感觉。 骆星并不想搭理他,但又想趁机拉开与管家的距离,借此躲避问责,她走到草坪里捡起了足球。 男生催促骆星快点,身后又过来几个同龄人,显然是他同伴。 那会儿骆星还不会踢足球,只会笨拙地抱着球,往前抛。她刚摔跤的右手还疼,使不上什么力,样子很滑稽。 抛出的球撞到栏杆上,碰壁之后回弹,砸到她自己。 男生们放声嘲笑,管家已经绕到另一侧把院门打开,请他们进来。他管最前面那个男生叫“江少爷”,态度恭敬讨好。 男生拿走了足球,脸上笑容未收,视线从骆星身上掠过。 骆星听见他声音不高不低的嗤笑: “蠢死了。” 11.秘密 做了一晚上的梦,骆星第二天起床精神不佳,连带着心情也不太好。早上站桩时瞥见江云宪手臂上一片红肿的疙瘩,心里平衡了点。 两人是如出一辙的惨。 山里蚊子毒,他俩昨晚那段山路不是白走的。 晨练队伍解散后,骆星去找王医生拿药膏。 王医生看着她皮肤上触目惊心的蚊子包,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捅了蚊子窝吗?” 骆星说:“差不多。” 她走之后没多久,江云宪也来了医务室。 王医生困惑:“这一个两个的……你们是组团去捅蚊子窝的?” “还有谁?” “骆星啊。” 听到这个名字,江云宪没再出声,王医生开了同样的药膏给他。 江云宪一走,旁边的实习医生就问王医生:“师父,他没给钱呢,要记帐吗?” 国学馆内不额外收费,吃穿用度都算在了昂贵的报名费里,但不包括医务室这边。 学员们看病或者拿药,是要花钱的。 江云宪来的时间不长,却是医务室的常客,目前为止一分钱没掏。 王医生指了指电脑屏说:“先记着吧,到时候自然有人结的,反正都是他们江家人。” 实习医生听闻眼睛里写满了八卦:“师父,继续说说。” 王医生一掌拍在他头上:“不该问的事别瞎打听。” * 昨晚的风波除了骆星和江云宪两个当事人之外,无人察觉。 骆星没告发,没泄密,只当无事发生。中午在食堂,她被王宁甫逮住,对方笑得和颜悦色:“阿星,你昨晚干嘛去了?” 骆星心里一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王宁甫:“给你发消息又不回……”视线落在她惨不忍睹被毒蚊子袭击的胳膊上,露出跟王医生同样的惊讶,“手怎么成这样了?” “手机没电了,消息没看到。”骆星低头往嘴里扒饭,顺带解释,“昨晚忘记点蚊香。” 一旁的夏榆心生警惕,她最怕蚊子,顿时担心不已,问王宁甫:“哥,山里蚊子这么毒吗?” 骆星皮肤上残留着一层乳白药膏,天气热,出了汗,格外黏腻。 她心情不爽,丧着脸没表情,恐吓夏榆:“你晚上最好用被子蒙头睡,不然被咬到脸……” 刻意拖长语调,“脸会烂的。” 王宁甫和裘柯听着憋笑。 夏榆朝骆星飞眼刀,眼看就要起口角争执,王宁甫拍下一张纸币,压桌面上。 “请大家喝水。” 骆星抽走那张百元大钞,冲食堂角落的自动贩卖机走去,里面饮料种类少得可怜,她拿了六罐青柠气泡水,局促地捧在胸前。 到长餐桌前一一分发下去,手里多出一罐。 这才发现今天江家显不在。 “江二呢?”骆星把吃完的餐盘往前推了推,单指扣住汽水罐的圆环,往上稍一用力,啪嗒一声,透明细腻的气泡上涌。 她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裘柯指了指外边长廊,“又煲电话粥呢。” “跟谁?”夏榆抢先问。 “文思吧。”裘柯想也没想地说,最近就文思一个女跟他们组队打游戏。 听到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夏榆表情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不屑,“就一个台球店老板的女儿,也不知道在嘚瑟什么。” 夏榆想起跟着哥哥们去台球店的那几次,她跟文思碰面,对方端着架子扮演酷飒大姐姐,比她还能装。 夏榆最讨厌这种人。 “人那可不是普通的台球店。”裘柯说。 夏榆想到台球店老板跟江家显的渊源,问王宁甫:“哥,文思她爸真救过江二哥啊?” 王宁甫点头。 江家显十岁那年遭绑架,被兴隆台球店的老板文龙意外救下。 文龙为人仗义,不要酬谢金,半年后才知道原来自己救下的小孩来头不小。文龙没有攀附的意思,反而让人高看一眼。 后来江家显跟他处成了朋友,经常光顾台球店,江家显他们和文思就是这么认识的。 文思比他们大三四岁,念完职高就没再读书,开网店搞直播赚钱。 “她不是清高吗,怎么还纠缠江二哥?”夏榆气急。 “那怎么能叫纠缠呢,”裘柯干了口气泡水,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那叫玩暧昧,她不也没正儿八经追求过江二吗,没表过白,没说要和他在一起啊,人家只是朋友嘛~” 因为有朋友的身份在,行事反而肆无忌惮,不用担心分手。 裘柯突然想起来,“上次托她给我带了根数据线,忘记给钱了。” “你给人也不一定要,都是小钱。”夏榆朝骆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不像她。” 骆星确实不同,他们给的跑腿钱、辛苦费,给多少她都接着,跟清高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骆星仿佛没听见他们这话,左手撑着下巴,坐姿懒散,背有点往下塌,细长的右手手指贴着冰冰凉凉的气泡水罐身,耷拉着眼皮,午后犯困。 她坐着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食堂走廊上隐蔽的一角,日照下的扶芳藤幽绿,爬满整面墙壁,江家显侧脸上挂着笑,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嘴一张一合。 骆星不会唇语,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等江家显打完电话回来,骆星突发奇想,随口问他:“你知道江云宪的行李在哪儿吗?” 江家显困惑:“他有什么行李?” “就他带上山的那个书包,黑色的。” “老魏收着吧,估计锁他办公室了。” “证件什么的,也都老魏收着?” “应该是,反正我没经手。”江家显狐疑地看向骆星,“你问这个干嘛?” “其实只要确保他的各种证件都扣在小厘山上,他也跑不了多远,寸步难行,人早晚都得回来,我也就没必要严防死守,早晚都这么盯着了……” 骆星像是突然想通一件大事,晃了晃气泡水,投映在白墙上的影子跟着仰头,喝掉最后一口。 江家显看她端着餐盘要走,“就吃完了?” 骆星点头。 “那你等等我们。”江家显说。 骆星把餐盘归还原位,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等到大家一起吃完才往外走。 夏榆连走路也要占C位,霸占中间位置,左边是王宁甫,右边是江家显,被挤到边缘的骆星觉得大小姐行为幼稚,随她去。 这会儿食堂拥堵,人来人往。 廊外种了几棵石榴和枇杷,工人在除草,机器声嗡嗡响,飞溅的草屑扑到石板路上,植物被炙烤的味道融化在七月密不透风的空气里。 没有树荫的路段,夏榆要人帮忙撑伞。 江家显和王宁甫不敢指望,裘柯勉强可以当个小厮使唤,虽然嘴贱了点,说她腮红像晒伤。 骆星不知不觉中又落后了几步,江家显回头喊她,“阿星?” 几人顺着骆星目光看去,不远处,食堂的侧门外停了辆厢式小型货车,两个中年男人背心湿透,正从车里一筐筐往下搬东西。 国学馆每天都有人运送新鲜果蔬进山,运输车一般在清晨抵达,今天有事耽搁,中午才到。 大概少年们无聊,连装货卸货都有大批人围观,社牛的直接现场贿赂司机,问明天进山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975842|1612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能帮忙带点东西,价钱好商量。 司机拿着账单对数,一心二用地跟他们插科打诨,面前敢跟他开口的都是些不差钱的少爷小姐。 裘柯隔空指着人群,“阿星,那不是你的目标人物吗?” 骆星顺着裘柯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江云宪,转念朝他走去。 裘柯大喊,但留不住人:“喂,干嘛去!又盯人啊,还有完没完了……不是说不用守着了吗!” 骆星不回头,朝裘柯摆了摆手。 日照覆盖少女的背影,衣料被山风吹起泛白的褶皱,她踩着一双靛蓝布鞋走得很快,似乎眼里只有那个她要看住的人。 一次,两次,三次。 类似的情况,这阵子发生过太多次。 让江家显看得不由皱眉。 他想也没想,大步跟了上去,扯住骆星臂弯。 骆星被迫停下,不明所以:“怎么了?” “不是说只要他的证件在,就没必要再盯着吗?”江家显没头没尾地说,像一种质问。 脸上写满不高兴。 骆星不知道他突然间的情绪从何而来,往墙壁一侧的树荫里靠了靠,“刚才那只是我的想法和提议,你也没说明白啊。” “不、用、你、盯、了。”江家显一字一顿,“这下说明白了?” 骆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滞了几秒,然后哦了一声。 “行吧,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轻描淡写,不咸不淡的语气,带着点好差事被喊停的遗憾,“那今天的工资还有吗?” “……有。”江家显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 骆星点点头,大方地说:“算半天就行。” 除草的机器声连同聒噪的蝉鸣一同袭击,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扇翅膀,骆星掏了下口袋,没找到耳机。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宿舍吧。”看王宁甫他们也停下来等了,骆星说。 “什么事?”江家显说。 “秘密。”骆星用夸张的口型说。 ——她还是要去找江云宪。 食材运输车的车厢被晒得滚烫,像个烤箱,骆星经过时还有好几个男生在跟司机讨价还价。 江云宪作为旁观者,没参与,但也不走,混在其他凑热闹的人当中。 “让让,都往旁边让让……”工人抬着最后一个白色泡沫箱下车,盖子被掀了一角,露出晶莹的冰块和新鲜鱼虾。 骆星悄无声息走到江云宪身边,冷不丁开口:“你不会想藏在运输车上逃出去吧?” 江云宪转过头,定定看着骆星。 “别想了。 “我会让司机注意检查的。” 骆星说话平铺直叙,懒得隐藏惯有的冷漠。被层层叠叠的枝桠筛选过几道的日光,如细细的盐粒一样撒在她面庞。 “不会真被我猜中了吧?”她挑了挑唇角。 江云宪没说话。 骆星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未能得逞,手机递过去,终于说明来意:“有人找你。” 昨晚在小葵花河边,江云宪借骆星的手机打了电话,那个号码后面回拨了。 “早上五点多打过来的,我手机静音了,醒了才看到。那么早打电话可能有什么急事,你看要不要再回个电话?” 她昨天借手机的时候没想过还要售后,如果被江家显知道了,恐怕要骂她叛徒。 但她本身就是个没什么立场的人。 江云宪接过手机,走到安静的角落再次拨了那个号码。 响了许多声之后,终于接通了。 不是想象中鞋匠那把苍老沙哑的破嗓子,是个女人的声音:“喂,谁啊?” 12.劳动 半个月前。 述洲。 江云宪参加完期末考试以后,回到喜糖街看店。 继父家传下来的铺面,三十年不变,卷闸门绣得不成样子,风一吹咣当作响。里头墙皮剥落,窗框腐朽严重。 长方形的屋子被各式各样的喜糖衬得红通通,像一颗巨大的山樱桃,等待人采摘,借此品尝婚姻的酸甜。 江云宪记忆中,除了上学以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喜糖街,顾名思义,整条街都是卖喜糖的。 除了缀在街尾那家格格不入的修鞋铺。 老鞋匠攀师傅靠给人修鞋补鞋为生,他有头浓密飘扬的白发,全述洲的芦苇荡都在他头顶栖息。 鞋匠除了修鞋补鞋之外,还有个爱好,跳舞。 多年前的夏夜,鞋匠在舞厅两公里外的桥洞底下碰到一个捡垃圾的男孩,将手里的塑料瓶给了他,一老一少因此结识。 同年冬天,江筝跟喜糖街的薛民扯了结婚证,江云宪随母亲江筝搬到喜糖街,与修鞋铺只有两三百米的直线距离,往后他跟鞋匠常碰面。 鞋匠把各种瓶子攒着,留给小孩,偶尔也留他吃饭。 江筝怀孕生二胎后,家里一团糟,鸡飞狗跳,江云宪去修鞋铺蹭饭的频率更高。 鞋匠家没有其他人,老伴十几年前过世了,收养的女儿早已成家,在电子城卖货,离得远,逢年过节才回来看看。 一个人吃饭没滋没味,有个小孩过来,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小孩吃完饭也不回家,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灯光昏黄,校服在橡胶、皮革、鞋油汇聚的海底飘荡,反复浸染,他被班上同学说身上有股难闻的怪味儿,跟人打架,最后鞋匠冒充他爷爷去学校。 就跟许多次冒充家长在小孩试卷上签名一样,那双粗糙褐黄的手把自己名字写得端正遒劲。 小孩上初中后开始寄宿,鞋匠身体的老毛病反复发作,养女把他接到身边照顾。 学校培优班的假期太少,忙不完的学科竞赛,上不完的课,刷不完的题,小孩挤时间溜出校门去医院探望,鞋匠只让他好好读书。 小孩以全市第一的好成绩升重点高中的暑假,鞋匠身体恢复了点,给他包了个红包,八百块,钱留在那儿,小孩没动。 重点高中更忙更卷,小孩放假也住校,许久没回过喜糖街,街上不如以往热闹。一来如今结婚的人变少了,二来有部分人选择了网购,喜糖生意没落,风卷落叶,处处透出萧瑟。 店铺有的关门,有的腾出半边空间卖零食卖卤味,做点别的生意。 街尾的修鞋铺更是早早大门落锁,很少再开,招牌掉了半边,灰扑扑的窗户上蒙着灰。 鞋匠想把门面租出去。 江云宪替他写的“旺铺招租”广告,在店铺门上和附近的通告栏里各粘了几份。 江云宪离开述洲太匆忙,以为只是走一趟,却被困住。 来小厘山后,江云宪打的电话,鞋匠一个也没接到。 他想问鞋匠身体如何,想问他店铺租出去没有,全都没处问。 江云宪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今天预感被证实了。 凌晨五点把电话打到骆星手机上的人,是鞋匠的养女,她说看见老头手机上有个来自洛京的未接电话,猜到是离开述洲的江云宪,才又拨回来。 说是老头情况不太好,前阵子又重新住院了,老毛病支气管炎越来越严重,各种肺部并发症齐齐爆发,不知还能撑多久。 养女决定带他来洛京看病,这边的大医院医疗水平高,不指望痊愈,能让老头多活些日子也是好的。 “你们什么时候来?”江云宪问清具体时间。 “买了下周五的高铁票。” 下周五,也就是五天后。 * 骆星蹲在背阴处的石阶上,摆弄着海棠花的叶子。她估摸着时间,江云宪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 等到快要耐心告罄,江云宪回来还手机。 手一伸,一递,没多余的动作,也没多余的话。莫名的,骆星觉得他心情很差。 “连声谢谢也没有?”骆星握着发烫的手机,声音里染上炎热午后的困意,打了个哈欠,“……好没礼貌。” 江云宪还被困在那通电话里,失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隔天是小厘山上的劳动日,众人被安排了大扫除。 除了寝室内务,学生们还得一起清理国学馆内各处杂草,这是项大工程,老魏牵头组织,负责监督。 骆星照例起了个大早,轻车熟路去食堂一楼的工具房领工具。 她有去年的经验,脚上穿了双中筒的橡胶雨靴,领了手套、草帽和镰刀。 去晚了的人选择少,只能拿别人剩下的。 没走几步,碰上江家显他们一群人。 裘柯笑话骆星的打扮:“你干嘛呢,架势还挺足。” 骆星被长袖长裤遮挡严实,草帽挂在腰间,走起路来,雨靴鞋底磕着青石板的动静格外大。 她懒得搭理裘柯。 王宁甫把她叫住:“阿星,雨靴在哪儿领的?” 骆星:“自己准备的。” 江家显起床气没散,喉结旁鼓了个蚊子包,手抓了抓。他烦躁地瞥了眼骆星脚上黑乎乎的橡胶鞋,问得理所当然:“我没有?” 骆星抬高脚背,“样子丑,穿着又闷,我就带了一双。” 江家显抓了把头发,语气不悦:“没良心。” 只有裘柯感到莫名其妙:“你们都想要?不就一双丑不拉几的橡胶鞋吗。” 江家显看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蠢货”,他没张嘴,但裘柯感觉自己被骂了。 食堂窗户开了一排,屋檐下风铃清响,附近山林中打野的狸花猫悄然蹿上石栏,踱步过来。 江云宪端着粥碗站在窗前,远远注视着那群人。 脚踝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缠上,发痒,他低头看,一条虎斑纹猫尾巴正在扫荡来扫荡去。 小猫瞪着圆溜溜的猫眼,下巴颏有块云朵状的白斑。 这边的野猫不怕人,经常过来觅食。 广播里响起老魏的声音,催促众人尽快集合,进行大扫除。 行动起来,裘柯很快知道自己刚才笑话骆星的行为有多傻逼。 山中草木多,晨露重,在后山坡穿梭几个来回,鞋面就被洇湿了大片,绊了一裤腿的水,众人没多久就嚷嚷着要回去换裤子和鞋袜。 骆星握着镰刀待在北面的小山坡除草,动作没多快,至少像模像样。 老魏路过时还夸了两句。 等太阳逐渐往正中移,暑气升腾,骆星也开始躲懒,坐在两棵大芭蕉树下休息。 她摘掉笨重的雨靴透气,旁边有条潺潺小溪,是自山林深处引下的泉水,清澈见底。 骆星捧起溪水洗了把脸,顿感清凉。 国学馆这么大地盘,老魏做不到时时刻刻守着,巡逻也有间隙。两小时后,陆陆续续有人开溜。 江家显他们早不见了人影。 夏榆不走寻常路,人都走了,她才来。柠檬黄渔夫帽,橄榄绿防晒衣,搭配大墨镜,捂得严严实实。 她来了后东张西望,没找到王宁甫,只看到骆星。 骆星的肩膀和头发上粘了草屑,莹白皮肤被热意蒸出绯红。赤脚伸进溪流里,浅浅的水面吞没脚踝,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露出外面。 夏榆走过去,“我哥他们呢?” “不知道,他们又不归我管。” 骆星抬肘用衣袖擦了擦下巴,慢吞吞的声音透着劳动后的疲惫,“你来得太晚了,杀人放火都干完了。” “我可没偷懒!”夏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 说着说着,还开始委屈:“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4981223|1612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起床就头昏乏力,王医生说我应该吹空调吹感冒了,晚上山里气温低。” 骆星敷衍道:“哦。” 她从溪水里收回脚,甩了甩水珠,直接用衣服下摆擦干。 夏榆立即嫌弃后撤,眼睛瞥到山坡下的空地。 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在扫地,扫帚唰唰唰刮着水泥地,荡起灰尘,枯枝落叶、石子沙砾、晒干的碎泥慢慢聚拢,形成小堆。 重复的动作,随着肩膀和手臂的抬起下落,绷起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浅色棉麻衣料下若隐若现。 夏榆观察着他,指着人影问骆星:“他就是那个跟江二哥哥不对付的人?” 骆星拧开水壶,灌了口水,“是,你有何指教?” “长得还挺好看的嘛。” “嗯。” 骆星表示肯定,没昧着良心撒谎,事实就是事实。 “裘柯说他是江二哥哥的兄弟,你觉得他们长得像吗?” 骆星靠着树干,歪着头远远地打量,“不像吧。” 她收回的视线忽然落到夏榆头上,眼珠像循着某根线,上下移动。 夏榆被她盯得恼火,“看我干嘛!” 骆星指着头顶垂下的芭蕉叶,“有只蜘蛛……掉你头上了。” “啊!!!” 随着“蜘蛛”两个字吐露,夏榆原地起跳,脖子以上僵硬得像被水泥封铸,罩在渔夫帽下的脑袋动也不敢动。 哭丧着脸,表情扭曲。 骆星忍笑,揪了片虎耳草的叶子,身手敏捷地逮住跳蛛,捏死。 裹着蜘蛛尸体的绿叶恶作剧地往前递,又引来第二波持续的海豚音。 夏榆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山坡下的人。 骆星嘴角的坏笑还未褪干净,不经意间侧目,江云宪停了扫帚,正仰头看着这边。 对视片刻,江云宪无事发生般撤走了目光。 他从身后摸出盒火柴,擦燃,细长的木梗亮起微弱火光,扔进等待焚烧的落叶堆。 草木燃烧的味道被风吹上山坡。 夏榆从蜘蛛的惊吓中缓和,愤怒地冲骆星大喊大叫。 骆星拿起草帽挡脸,躲开她的音浪冲击,“我刚才救你一命,你最好知恩图报。”她径直往宿舍去,橡胶雨靴砸地,重重的,像一阵急雨般离开。 空调16℃,关上门,躲清静。 骆星躺倒,闭着眼睛,酸软疲乏的四肢被磁力吸附在地板上。 享受不到十分钟,广播里再次响起老魏威严且充满怒火的声音。溜走的人那么多,不被发现才怪。 骆星费力坐起来,看了眼群消息,半分钟前裘柯还在群里发游戏战绩截图,炫耀排位连胜。 骆星@全员:“都听见广播没?老魏说五分钟内集合,没到的人包揽之后的所有劳动任务。” 她提醒完,手机塞回被褥里,向外走得飞快,衣襟带风,没几步路的功夫,扯掉坠在发尾快要掉的黑色皮筋,手指绕两圈,扎了个低马尾。 草帽往下压一压,从鼓起的裤兜里扯出白色棉织手套,重新戴上。 雨靴碾过泥巴路,抄近道去先前劳作的北面山坡。 夏榆那顶颜色惹眼的柠檬黄渔夫帽挂在夹竹桃树上,骆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又听她一嗓子尖叫。 她又惊又急地喊着一个名字: “齐礼瑞!” 齐礼瑞? 他怎么也在这里? 光名字就能让骆星心里产生厌恶和不适。 骆星朝前方声源处跑去,太阳明晃晃,地上的火堆将灭未灭,生柴潮湿,烧不干净,闷出袅袅的灰白浓烟。 齐礼瑞为首,带着四五个男生堵着江云宪。 被围困的人本该弱势,低头就好。可他是硬骨头,猝不及防地弯腰,从地上的火堆里抽出燃掉半截的樟树枝。 猩红的一端,对准齐礼瑞的眼球扎去—— 13.过往 那画面太具冲击性,骆星心脏一颤。 旁观已经有人反应过来,去拦架,分开两人。刚在广播里播完通知的老魏赶到场,大发雷霆。 齐礼瑞面色苍白如纸,冷汗直流,大热天里凉意从四肢百骸泛起,巨大的惊恐吞噬了他。眼眶中不断分泌出泪水,产生了仿佛真的被灼烧、被捅穿的幻痛。 混乱人群中,骆星把夏榆拉到一边:“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夏榆也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声音虚软,带着后怕:“我就跟齐礼瑞讨论了江云宪几句…… 齐礼瑞以为他是新来的好欺负……” 骆星大概也猜到了,是齐礼瑞先动的手。 她无语至极,反倒笑了:“你们真的,脑子都有病。” “我又没让他找人麻烦!”夏榆强行镇定,装腔作势地扬起下巴,“你凭什么教训我!” “没人教训你。”骆星松了松草帽的抽绳,转头就走。 劳动日发生的事故在小厘山传得飞快。 江云宪的名字被很多人知道,一时间成为话题的中心。 白天的劳动让人精疲力竭,夜晚在影音室组织看电影,睡倒一大片,四面八方时不时响起鼾声。 骆星趿拉着人字拖,咬着绿豆冰棒从后门出去,绕过几道长廊,一路散步,不知不自觉中到了禁闭室。 今夜繁星满天,深蓝的夜色流淌在山林间。 树叶簌簌作响,别处热闹,到了这边,像被一道隐形的门隔开,有种别样的寂静。 骆星站在门外,扬手逮住只萤火虫。 她一松手,萤火虫从窗户缝隙飞进了室内,颠簸中逃窜,被江云宪毫不留情拍死在窗框上。 他因为跟齐礼瑞的纷争,又被关了禁闭。 两人隔窗而对。 骆星的笑容带着嘲讽:“这地方像是专程替你准备的。” 禁闭室内没开灯,江云宪面部轮廓被模糊,攻击性不减,眼瞳漆黑,“你来看热闹?” “当然不是,我没那么无聊。”骆星嚼着绿豆冰渣,唇齿间留有冰凉微甜的滋味,向他送去忠告:“跟你动手的那个叫齐礼瑞,以后离他远点吧,是个神经病。” “你认识?” “我跟他初中在同一所学校念的。” 骆星以前在齐礼瑞手里吃过大亏,尽管后来对方道歉了,却还是让人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冰棒上融化的绿豆汁滴在脚边,两只蚂蚁顺着墙缝爬来,围绕深绿色的甜蜜陷阱团团转。 骆星蹲在地上垂着头,用竹签戳它们,不断画圈拦路。 不知道江云宪还有没有在听,她自顾自地提醒:“齐礼瑞喜欢夏榆,他可能是为了替夏榆出气,才针对你。” “夏榆是谁?” “……” 骆星静了两秒,耐着性子道:“王宁甫的表妹,王宁甫跟江家显走很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夏榆今天戴了顶柠檬黄渔夫帽,颜色很亮,你应该有印象吧?” 黄色渔夫帽,江云宪确实有印象。 对方莫名跑到他面前来问这问那,趾高气昂的,他没搭理她。 骆星想象得出大小姐被无视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她问你什么了?” “出生年月日。” 骆星明白了,夏榆估计想搞清楚江云宪和江家显两个究竟谁年长,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所以呢,你哪年哪月出生的?”骆星明知故问,她其实知道答案。 江云宪来小厘山的第一天,她捡到了他从书包里掉出来的身份证,看清了上面的出生年月日。 “……” “不能说吗,男生的年龄也是秘密?” “那算了。”骆星扔掉竹签,放过地上的蚂蚁,拍拍手站起来。 今晚的大发慈悲,好心提醒,像突发奇想梦游到了禁闭室门外。 江云宪看着面前的磨砂玻璃窗,她的影子如山中精怪拓印在上面,摇晃不定。 他的声音晦暗不明:“为什么要来跟我说这些?” “突发善心嘛,你吓唬齐礼瑞那下,挺爽的,解气。” “你讨厌他?” “非常。” 骆星毫不避讳地暴露记仇且睚眦必报的本性。 “你没再继续盯我了。” “江家显说不用盯了,”骆星看了眼手表,影片快要放完了,她要走了,视线重新投向禁闭室,“你跑不了的。” “我不打算走了。”江云宪说。 骆星大概有点意外,投映到玻璃上的灰色影子偏了偏头,似乎在辨别江云宪话里的真假。 “你能想通那最好了。”她说。 就是不知道信没信。 * 骆星回到影音室的时候,音箱里响起片尾曲,屏幕上黑白字幕滚动,画面不断闪回。 陆续不断有人往外走,响起椅子拖拽和窸窣的脚步声。 江家显仰躺着,脸上盖了本书,声音闷着传来:“上个厕所这么长时间?” 骆星:“便秘。” “……” “裘柯和王宁甫呢?” “楼上,斗地主。” “你不去?” “等你啊。”江家显拿掉罩在脸上的书,突兀地直起身,与旁边椅子上的骆星距离忽然拉得很近。 借着屏幕荧光,骆星能看清他眼睑下的褐色小痣。 她垂下眸光。 江家显把书搁一旁,问她:“今天跟江云宪打架的那个人叫齐礼瑞?怎么感觉名字有点耳熟,像在哪听过。” 骆星的表情顿时变得有点奇怪,“你不记得他?” 江家显疑惑:“我应该记得他?” 骆星沉默了几秒,“他初中跟我们同一所学校,是我隔壁班的,中途转学走了……” 见他仍旧印象不深,骆星只好提醒他:“文龙的干儿子,他管文思叫干姐姐。” 江家显终于在繁杂的人际关系网里捕捉到零星的记忆,与此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丝心虚。 电影片尾曲播完,屏幕彻底熄了。 有同学打开了影音室的大灯,莹白灯光里,骆星被刺得眯了下眼睛,她笑了笑:“贵人多忘事,他以前还经常跟你攀关系,在外面管你叫哥……” 江家显不承认:“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骆星选择止住敏感话题,不再往下聊了。 关于齐礼瑞,骆星的记忆总要比旁人深刻,刀戳在她身上,只有她感觉到疼。 骆星其实是个会暗戳戳记仇的人,有时候她选择不说,但她什么都记得。 就像江家显初见的那句“蠢死了”。 就像刚来洛京时的种种遭遇。 不再提,不代表忘记。 记忆的暗匣收拢了太多秘密,替她筑起高墙,她对所有人设防。 * 四年前。 章连溪身上珠宝首饰繁复,穿着香云纱旗袍倚靠在黄花梨木椅上,翻阅婚礼宴客名单,右手不紧不慢摇着檀香扇。 骆星放学被司机接回家,站在门槛外,章连溪朝她招招手,“快进来。 “新学校怎么样,你刚转学过去,能适应吗?” 骆星放下书包,张嘴咬了口递过来的鲜甜荔枝肉,徐徐香风吹乱她一头短发,“学校环境不错,我刚去一天还没记住路,地方太大了,还得熟悉熟悉。” “同学好相处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哪有那么快,大多都还不认识呢。” 章连溪心说也对,转头叮嘱管家,让厨房明早做些点心,让骆星带去学校分给班上同学,借此拉近距离。 第二天清晨,骆星吃完早餐,没等到点心,她以为厨房那边忘了。 去问了一嘴,厨房没人应这件事,各自忙碌着。 骆星杵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里,攥着书包带安静站了一会儿,就在管家以为她会冲去找章连溪告状时,她对镜整理好校服,直接出门了。 当晚章连溪又问骆星在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 “我让厨房给你做的泡芙塔呢,分给同学了吗?”章连溪知道骆星以前有护食的坏毛病,刨根问底,要得到确切答案,督促她的交友进程。 “分了,他们说好吃。”骆星面不改色地说。 她察觉到管家的视线。 来到孟家,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父母离世不久后寄人篱下的那段时光。 小姨在这个家的处境并不如想象中好,她是高嫁,在外人看来也是攀附,靠爱情维系的这段豪门婚姻能持续多久呢? “等周末了可以带同学来家里玩……” “小姨,”骆星顾左右而言他,“这附近是不是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上次撞见过,今天我又在学校食堂看见他了……” 章连溪听她描述外貌特征,想了一圈,“你说江家的吗,应该是叫家显?” 她初来乍到,也尚未在圈子里混熟,只知道个大概。 透过云层般的浓密树荫,章连溪指了个方向,被幽静绿意覆盖的别墅建筑露出一角。 “那边是江家,离得很近,两家人经常走动,改天叫你姨夫带你过去拜访,认识认识。” 骆星可有可无地应了。 她对新朋友不敢兴趣,甚至有点抗拒。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跋扈张扬的脸,明黄色球衣像盛夏的烈日般灼眼。 继那日捡球事件之后,骆星屡次在学校新食堂撞见他。他身边总乌泱泱一群人,自发形成一个热闹的圈。 随便拉个同学问问,就能问出他的名字,江家显,太出名了,全校师生都知道他。 永远处在话题中心的人。 学校论坛的匿名贴里,有无数关于他的或隐晦或热烈的告白。 即使后面骆星被姨夫带去江家,被双方长辈郑重其事地介绍认识,她跟江家显也无多少交集。 直至偶然的一天,发生了意外的插曲。 校外研学活动结束,回程途中经过加油站,骆星从排长队的厕所挤出来,发现被自己被落下了。 班委清点人数时出现纰漏,老师和同学都没发现少了个人。 骆星弄清状况以后,给章连溪和班主任分别打了电话。 十来分钟后,倒回来接她的不是学校大巴车,而是一辆通体漆黑的改装卡尔曼,轰鸣疾驰而来,带起飞扬的尘土,刹车在她面前。 副驾车窗降下,露出江家显的脸。 他把墨镜往下扶了扶,抬下巴向骆星示意,“上车。 “你小姨让我来接你。” 越野车型,又高又大。骆星手上拎着水壶,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后座还有两人,一个头靠U型枕,头微往后仰着,乜斜着狭长的狐狸眼,没太睡醒的模样。 一个头发有点炸毛,绿色夹克搭橙黄发带,银灰裤链叮当,浑身上下有点吵眼睛。 两人正往旁边让,留出个位置。 炫黑色充满科技感的内部空间足够宽敞,三人并排坐也不会觉得拥挤,骆星还是贴着车门,尽量缩小自己的占地面积。 “妹妹?”裘柯打量骆星一头有些泛黄的短发,不确定地问她:“是妹妹吧?” 前排的江家显发出嗤笑。 “女的。”骆星说。 她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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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江家的司机最后送骆星,到孟家宅子前,江家显鬼使神差地陪她一起进门,说讨口水喝。 “你是哑巴吗?” 江家显说话依旧不怎么客气。 一路无话的骆星停在石径上,草坪的圆形地灯投射出柔和光晕,像许多面古朴铜镜,照见江家显脸上的不悦。 “谢谢你让司机倒回来接我,还送我回家。”骆星说。 “原来不是哑巴。” 江家显轻讽。 进了屋,骆星才发现今天孟家有好多人在。 刚参加完全球公益慈善活动回家的老太太,旁支的亲戚,耄耋年长的,尚在襁褓吱哇大哭的,齐聚一堂,十分之热闹。 对骆星来说大多是陌生面孔,反而江家显熟稔得像在自己家,自如地与长辈们打招呼。 因为骆星和江家显是一起进屋的,年纪相仿,还同校,所有人默认了他们是朋友关系。 骆星察觉到那些审视的目光,和大人们前后微妙的态度变化。往后许多时刻,她体会到跟江家小少爷来往的诸多隐藏福利。 连管家佣人的态度也变了。 骆星像蹒跚学步的孩童,不断摸索着在这个家中适合自己的位置,也慢慢领会其中诀窍。 章连溪误以为她真与江家显交好,乐见其成,数次邀江家显他们来家中做客。 江家显多精明,自小见惯了名利场,他对骆星的那丁点好奇被消磨干净后,也不剩多少耐心。逆反心理作祟,凑上来的,他偏看不上。 他如此,他那个圈子也如此。 接触机会一多,骆星跟裘柯他们更熟了,关系却不如在越野车上见的第一面。 她巴巴凑上去,裘柯笑话她:“你那会儿不是挺拽的吗,坐车上,一声不吭,要跟我们划清界限似的。” “那时候不识抬举,”骆星赔笑,“不知道跟着你们混好处这么多。” 江家显讨厌她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奶奶这周五生日,让你晚上去孟家吃饭。” 其实不必骆星多嘴,以两家的交情,江家显自会跟着长辈前去赴宴。 骆星的传话越发显得别有用心。 江家显无视她,从她身边走过,捎带厌恶的态度,影响了旁人对骆星的态度。 学校同年级的人都知道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不受江家显待见。 小组作业被刻意无视,体育课组队落单,被同学“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书,明明上交了却不翼而飞的试卷……那是骆星霉运缠身的在洛京度过的第一个新学期。 除却这些明里暗里的绊子,骆星受过最严重的伤,源自齐礼瑞。 ——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跟江家显他们组队踢过球。向来以江家显的朋友自称,也是个鞍前马后的角色。 这在骆星看来,多少有点狐假虎威。 骆星遇到齐礼瑞的概率不高,一次在骆星打扫的包干区,齐礼瑞路过,吐掉的槟榔残渣和唾沫飞溅到光洁的白色地砖上。 一次在集体跑操时,骆星被绊倒。 赤裸裸的,被针对的恶意,即便过去再久,也让人无法忘记。 那天周五,孟老太太的生日晚宴,骆星在医院度过,因为她的右脚骨折。 事情的后续是齐礼瑞来医院道歉,章连溪护犊子,气愤至极,偏偏齐礼瑞认错态度良好,咬定绊倒骆星纯属意外。 他立在病床前不断鞠躬赔小心,诚意满满,叫大人们不好再计较。 只有骆星能看见的角度,男生露出一个吊诡的笑。 眉型短促,突出的颧骨挤压着眼睛,两条法令纹扩展,像悬起的刀,不知下一秒要杀谁。 之后的一段时间,骆星坐轮椅去学校上课。她没去找江家显,江家显反而不习惯,主动来班里找过她一两次。 “脚怎么弄的?” 江家显对齐礼瑞所做的事一无所知,那些因他而起的刻意针对似乎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跑操摔的。” 骆星埋头写作业,手速飞快。 “真有你的。” “有人使绊子,我才摔倒的。”骆星从题海中抬头,迎上江家显的眼睛,“是齐礼瑞。” 江家显抱着球,青春的面庞被汗水浸湿,头发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那双眼睛里经常流露出不自知的傲慢。 他不在意地点了下头,也不问具体缘由,“那是他不对,叫他来跟你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