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 第一百四十五章 “船影与敌袭”! “呜——呜——” 中音双簧管在观众耳旁呜咽,独奏的“牧羊人动机”如祭奠亡灵的挽歌。 一个短小而凄怆的序奏,进而引发更加悲凉的弦乐音流,以滑奏交织而成的复杂节奏,令人不禁联想起濒死者的喘息...... 第三幕,终幕暮启! 灰白的睡床、静静燃烧的煤气灯、狭旧的室内陈列;躺在床上的骑士特里斯坦、颓然站立一旁的侍从库文纳尔、坐于边缘台阶的戴盲镜的牧羊老人..... 舞台边缘,萧瑟的枯树与林场、破败的城堡塔楼、一地瓦砾的城堡大门,等等事物依稀可见...... 原来这一幕的镜头,已经切换到了位于特里斯坦家乡的布列塔尼城堡。 凄凉的木管号角之声,以及城堡里众人所着的、一身灰土的平民服饰,都能让人隐约猜想到,那夜花园里的禁忌之事败露后,对于他们的命运来说意味着什么。 第一场唱段,“弥留之际”,目盲的牧羊人唱出低沉的宣叙调: “回答我,库文纳尔!我的朋友,他还没有醒来吗?” 乐队的织体痛苦缓慢地流动,库文纳尔驻着长剑,颓然摇头而唱: “他要是醒来,那只会是,永远地离开我们。 要是再不出现那位‘医师’,那唯一能够帮助我们的人...... 你还是什么都没见?还是没有船只出现在海面?” 牧羊人随即唱道:“若真那样,你就能听见另一支曲调,比我所能吹出的曲调还要欢快! 现在,请诚实地告诉我,老朋友。我们的主人遭遇了什么?” “别问了,别问了,你永远不会明白。”库文纳尔望了奄奄一息的特里斯坦一眼,随即叹了口气,“注意仔细观察,如果你看见了一艘船,就吹出最欢快和明亮的调子吧!” 毫无疑问,即将死去的特里斯坦,渴盼着能再见到伊索尔德一眼。 侍从与牧羊人的唱词看似是富有希望的等待,但下一刻,舞台上却升起了种种恐怖的“幻象”布景! 先是各种光怪陆离、配色狰狞的色块在各处翻腾浮动,突然伊索尔德好像又站在了特里斯坦身后的高处——仍是一身华丽公主服饰的少女——特里斯坦竭力想翻动身子触碰她,却只剩下一堆空衣服。 精神已经崩溃的特里斯坦,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她却出现在了那些三角形或四面体的色团中...... 某个稍低的时机,四处追逐的特里斯坦试图拥抱她,她的身体却突然鲜血直流,猩红的头颅滚落下来!...... 当时特里斯坦被梅洛特的长剑刺中要害,又被革成平民,遣返回家的船上,一路颠簸和风吹雨淋,现在早已是奄奄一息的最后之际。 此番下床,不过是被颅内幻象所激、回光返照罢了。 “这魔药!这魔药!这可怕的魔药! 它是何等愤怒地,翻腾在我的灵性与大脑! 没有治愈,也没有甜蜜的死亡, 能够让我从渴求的痛苦中得以解放!” 特里斯坦痛苦地踉跄而唱。 他回忆起童年,回忆起父母,回忆起自己如何成为骑士,如何在战场奋勇杀敌,如何与伊索尔德初见,以及......回忆起当时共饮赎罪的“毒药”的瞬间。 当特里斯坦唱到“那艘船!它永远在海上徘徊!”时,他双臂都在激烈颤抖,声带撕裂出金属质感的高音! “永远,永远,我不会找到安休, 黑夜把我推向白昼, 无穷无尽把我的煎熬, 暴露在太阳眼下,给它欣赏!” 舞台上一阵灯光的天旋地转,特里斯坦又猛然惊醒喊道:“给我带来痛苦的可怕的药汤,是我自己,我自己调制!我正在享受地把着幸福啜饮!” “诅咒!那酿造你的人!”他仰天咆哮后倒地昏去。 “我的主人!”“特里斯坦!”库文纳尔和牧羊人一声惊呼,于是终幕来到了第二场,舞台上开始飘出白烟与水汽。 这有些让人感到寒冷,心生空虚的焦虑。 但烟汽一类的事物,又容易让某些联想力丰富的观众,想到刚才提及的“航行”、“船只”之类带有希望的事物! 也许,伊索尔德正在逐渐接近? “你还活着吗?”这诅咒带走你了吗?” “哦,天啊,没有!”“他还在动,他还活着!” 身旁两人的呼唤从忧虑到喜悦,乐队中“特里斯坦和弦”与“欲望动机”的半音阶线条也出现了唯美的变形,与牧羊人的歌谣温柔地交织在一起。 “那船,你还没看见吗?” 醒转的特里斯坦状态更加糟糕,脸上的血气已与死人无异,但嘴里却吐出一连串心急如焚的问词—— “库文纳尔,怎么,你还没看到她吗? 你这个愚蠢的家伙,快去了望塔! 我都看得这么清楚,不要把它遗漏!” 库文纳尔内心也是焦急,他爬上梯子,凑到碉楼前,气喘吁吁间眉头拧成一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哈!那船!我看到它从北方接近了!”某一刻库文纳尔终于长舒口气,兴奋大喊! “她还活着,并编织着我的生命?”特里斯坦浑身剧烈颤抖,右臂探出。 “看,它在多么勇敢地航行啊,那风帆被吹得多么鼓起。”库文纳尔赞叹而唱。 “它如何追踪?如何飞行?那旗帜?那旗帜?”——“那绳子上喜气的旗帜欢快而又明亮!” 两人以紧凑的男声二重唱一问一答,乐队穿插其中的强音所构成的线条,更是向观众展示出了作曲家高超的对位写作技巧! “嗨啊,欢喜!在明亮的天光下,伊索尔德正在向我靠近!”——“喜悦!光明!” “你还能看到她吗?”——“船在岩石后方消失了!” “礁石后面!?危险吗!?”——“浪花在那里肆虐,船会沉没!” “谁在那里掌舵?”——“是最安全的水手!” “他会背叛我吗?会不会是梅洛特的人?”——“像相信我一样相信他!” “你也是个叛徒!还能看见吗?”——“......没了!” 情绪与希望忽起忽落,就像航行之中变幻无常的颠簸大海。 “完了,完了!”特里斯坦绝望唱道。 “不,过来了!安全地过来了!”库文纳尔又提气高呼。 “库文纳尔,我最忠实的朋友!我所有的财富和拥有,今天都赠给你!”喜怒已彻底失常的特里斯坦,一会骂这个可怜的侍从是“叛徒”,一会又大声称赞他的忠诚。 希望已近在咫尺。 只可惜特里斯坦的状态,的确已然油尽灯枯。 等得太久,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她在那,她在挥手!”库文纳尔汇报着最新所见,但转眼发现特里斯坦状态不对,其整个人已经瘫倒在了地上,面前是刚刚呕出的一大摊鲜血! 他赶忙把特里斯坦连拖带扯弄回病床。 “哦,这太阳。” “哦,这白昼......” “哈,这白昼喜悦而晴朗!” “热血奔腾,身心俱奋......”拖行期间,特里斯坦的神智已经迷迷糊糊,思维断断续续,数度昏迷又数度暂醒。 “特里斯坦,我的挚爱!”魂牵梦绕女高音终于从远方传来。 “什么?我听到了光明!?” 最后弥留之际的特里斯坦,整个身体打挺前倾,但已彻底无力坐起。 “怎么,我听说有灯光? 哈,灯光!灯光灭了! 去她那里!去她那里!......” 一身布衣的伊索尔德登场之际,范宁指示乐队奏响“光明动机”。 牧羊人欢快的笛声上下游窜,钟琴与玻璃琴则以镜像音列敲击发声。 其高频泛音在剧院木壁间反射融合,形成了“天使合唱”般的错觉! “......伊索......尔德?”特里斯坦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唱出了他在此剧中的最后一句歌词。 他的右手轻微抬了抬,然后头颅轻轻侧转,自此了无声息! “是我,是我,最甜蜜的爱人!” “快起来,再听一次我的呼唤!”伊索尔德从后面抱住他,但发现对方已经气绝,不禁痛不欲生! 致命的伤口,茫茫的大海,一切还是太晚了! “难道她如今必须站在你面前呼唤你, 这个为了开心地与你在一起,而勇敢横渡大海的人?” 凄婉的女高音在剧场内回荡! “太晚了,固执的家伙。 难道你要用这最严厉的刑罚惩罚我,对我痛苦的罪行毫无怜悯? 难道我再不能向你倾诉我的哀怨? 就一次,啊?就那么一次!” 伊索尔德泪流满面,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缓缓覆盖住特里斯坦的尸体。 “库文纳尔,听!” “又来了一艘船!!!” 目盲的牧羊人持杖点地,乐队中突然传来肃杀的铜管号角与短促的弦乐震击声! 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警戒的唱腔瞬间将库文纳尔惊醒,他迅速登上台阶道具,往远方眺望而去。 “我认出了马克和梅洛特!” “拿起武器和石头,帮我!去门那边!” 这个忠心的骑士侍从强打精神,迅速进入战备状态! 来敌的速度非常之快,转眼舞台深处就出现了一道道人影。 “马克就在那里,带着他的人!放弃吧,我们寡不敌众!”有几名亲卫从大门处匆匆忙忙跑过来。 “回到你的岗位上帮忙!”库文纳尔愤怒呵斥一声。 这位忠心的侍从又看了旁边失魂落魄的伊索尔德一眼,随即眼中浮现出死士之意,顿了顿手中的利剑,唱腔坚毅而决然—— “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能进来!”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六章 “爱之死”!!!(上) “伊索尔德!公主!” 这时,舞台上的城堡门外传来声音。 “布朗甘妮的呼喊?你在这里干什么?” 库文纳尔认出这声音似乎是公主的女仆人。 “不要堵着门,库文纳尔!伊索尔德在哪里?”对方又唱。 “你也是个叛徒?诅咒你这恶人!”库文纳尔愤声道。 破败的大门不出一时便被弄开。 “后退,你个蠢货!”人群中有士兵唱道。 “哎呀!?特里斯坦!?” 梅洛特第一个冲到床前,拿着谕旨的手举起后,却僵在了空中。 他看到被衣服裹覆住全身的轮廓,那体态依稀就是特里斯坦,顿时呆呆地僵住。 “哈哈哈哈,今天,我要击倒你!”库文纳尔悲愤的笑声在剧场回荡,“去死吧,你这个叛徒!” 象征厄运与悲剧的鼓点与弦乐震音响起,他举起自己的大剑,砍死了完全没有防备后方的梅洛特! 太刺激了,我的天,太刺激了......接近四个小时的精彩乐剧,隐约已经接近最后高潮的剧情,观众们的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有很多之前就已经中场晕厥过去的淑女,现在都不甘心地第二道重新坐回座位了! “库文纳尔,你疯了?听着,你在背叛你自己!!”布朗甘妮的女中音已被淹没在大队人马嘈杂的马蹄与皮靴中。 “不忠的女仆!”双眼通红的库文纳尔怒斥一声,又朝着身后的亲卫们一挥手臂,指示他们结起防御阵型,“大家过来,跟着我!击退他们!” “住手,疯狂的人!” 马克国王威严的唱腔从舞台后方迸出。 “你失去了理智吗?” “死神在这里肆虐!”库文纳尔眼里只有仇恨。 主人特里斯坦已经死了,这对恋人已经注定天人永隔,其他还有什么意义? “国王陛下,这里没有其他东西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就过来吧!” “后退,你这狂人!” 国王怒斥之间,却不住往后躲闪,因为库文纳尔已完全陷入复仇的疯狂! 乐队各声部的紧凑对位令人难以呼吸,一时间舞台上叮叮乓乓地响了起来。 国王被袭,护卫们不得不持刃格挡,尽管国王已经下了命令,但对方招招都是不计自身防御的杀招! 刀剑无眼!——纷乱之中,很多人接连中剑,有些士兵当场横死,而库文纳尔身上要命的大创口,也有了好几处! 这位忠心的侍从终于被人群制服,大剑断为数截,胳膊被人架住,强制跪倒在地。 当即有随行的医师试图为他止血,但伤至大动脉的创口根本无法止住,一时间地上血迹蜿蜒流淌! “伊索尔德!主人!幸运与拯救!我看到了什么,哈!你还活着!”布朗甘妮趁乱躬身爬到了伊索尔德旁边。 “哦!谎言与疯狂!特里斯坦,你在哪里?”国王面对眼前的惨剧连连摇头。 “他躺在...这里...我...躺着的...地方...”伊索尔德连连抽泣而唱。 “特里斯坦!特里斯坦!最好的朋友,不要责骂我!你最忠实的朋友,要与你同去了!”旁边的库文纳尔,这个勇敢而忠心的骑士侍从,这时也因失血过多而断气。 马克国王蹲下去,揭开裹覆特里斯坦尸体的衣角,又转头看了看另一边死去的梅洛特和库文纳尔,重重地捶地叹息!! “都死了,都死了啊! 我的英雄,特里斯坦!最忠诚的伙伴! 甚至今天,你也必须要背叛你的友人?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识你的忠诚? 醒醒啊!醒醒!我在呼唤你! 你这不忠的,最忠诚的朋友啊!” 这里先是马克国王的一小段独唱咏叹调,他在数日之前后悔,改变了自己的主意,本想成全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哪知事与愿违,悲剧和厄运蔓延到了越来越多的人! 那本早就从梅洛特手中掉落的赦免的谕旨,根本连一个翻开它的人都没有。 “伊索尔德,公主!听听我的忏悔! 魔药的秘密,我告诉了国王,他急忙忧心忡忡地扬帆起航, 来找你,来成全你!来把你的爱人带给你!”女仆布朗甘妮加入了悔恨的唱段。 “为什么,伊索尔德,为什么这样对我? 当她向我揭开了,过去我不能理解的事,我多么高兴地发现,为我的朋友解脱了罪责! 我扯起满帆,飞快地追赶你,为了要把你嫁给,这位高贵的男子。可是怎能料到这鲁莽与匆匆的霉运! 我如今为死神添加了祭品,徒增了这疯狂与不幸!”在马克国王的咏叹调中,这场带有浓郁中古时期色彩的悲剧剧本,基本落成了它灰暗而引人遐思的结局! “你听不见我们吗?伊索尔德?亲爱的,你听不到你忠实的仆人吗?”布朗甘妮泣不成声地跪地歌唱。 乐队突然再次迸发出“特里斯坦和弦”与“欲望动机”——小提琴组以不解决的和弦滑音隐喻灵魂撕裂的痛楚,双簧管与英国管则交织出螺旋上升的无终旋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终于! 整部乐剧中最伟大、最震撼人心的终段,伊索尔德的女高音独唱要降临了! 既然意志和表象构成整个真实的世界,一切自然、事物、人的行为仅仅是不同等级的客体化,一如《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中“权力与欲望”、“白昼与黑夜”、“仇恨与爱情”、“背叛与忠诚”等一对对力量的对抗...... 既然现在悲剧的剧情已经落成......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对于不加限制的爱所蕴含的毁灭能量提出最后深刻而危险的诘问,并将其扩展到更广义的、一切关于欲念与自由意志对抗的范畴! 或者说,“特里斯坦之死”、“梅洛特之死”、“库文纳尔之死”......一个个鲜活的个体逝去后,富有具体含义的角色死亡后,最终指向的结局都是——伊索尔德和她的“爱之死”!!! 凄美的乐队前奏和声,笼罩了整个弧形剧院的声场。 超过十位现代流派的艺术家竟然感觉自己嗅到了“铁锈与鸢尾花混合的腥甜”;一位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在笔记本上颤抖书写道,“我的眼前浮现出金色蜂群在血管中飞舞的幻象,这绝非人间之乐!” 剧场的穹顶降下冰蓝色的月光,而舞台后方的布景,徐徐绽开了新的画面。 准确地说,不是一幅画,而是一片火焰! 动态逼真的、灼热可感的、明明可以燃尽一切成灰、却带着一种“超脱的宁静”的火焰! “多么轻柔而安静,他绽放的笑意。 多么亲切而甜蜜,他睁开的眼眸......” 终于,人声进入。 处于舞台中央的伊索尔德闭上眼睛,双手按住胸襟,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上流落而出!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爱之死”!!!(下) 当伊索尔德唱到“Wie er l?chelt”时,学院派贝尔康托唱法的“悬浮呼吸”技术,被她妙至毫厘地运用而出! 乐句绵延23小节而无明显换气口,那一切连绵不绝的、混合痛楚和安宁的矛盾,都得到了刻骨铭心的表现! “你们看到了吗,朋友们? 朋友们,你们看到了吗? 永恒的光明,他散发着永恒的光明, 星辰的辉光里,他高高地升起!” 中音双簧管吹出“牧羊人动机”的残片,音符失真褪色,像一把被锈蚀的刀刃,在切开弦乐组震音群的下坠运动中持续变淡。 伊索尔德的舌尖抵住上颚,“ewige”(永恒)一词的气流从腔体喷涌而出,顿时,有数千根磷光的“玻璃丝线”灯光,同步从舞台拱顶之上翩跹而落,交织成蕴含神秘主义的“光之囚笼”。 “你们看到了吗? 他的灵性是多么高尚纯洁, 洋溢着满腔热情。 他的双唇多么温柔敦厚, 安详地吐出芬芳的气息——” 磷光的玻璃丝线随着高音共振,迸发出教堂彩窗般的虹光。 而特里斯坦的“尸体”,竟然缓缓从舞台上悬浮了起来! 伤口流出的红色液体逐渐变为银蓝,而后被后方火焰的动态图景所吸收同化。 火焰开始吞噬舞台上的道具,从远及近:极目之处的帆影、晃荡的海水、破败的城堡、凋敝的林场...... 动人深切的“爱之死”咏叹调,摄人心魄的指挥家与乐团,演技精湛的角色们,以及,充满视觉想象力的凄美舞台布景!...... “灵性爆炸!这首‘爱之死’恐成今夜的灵性爆炸!” “绝无仅有的,见证史诗的,不可言说的,超越天体的!......” “一首咏叹调就终结了所有的声乐,所有的歌剧,不.......终结了整个浪漫主义的时代!我们之前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超过三十余位艺术大师和伟大艺术家在心中语无伦次地狂呼。 可以说,乐剧高潮部分的这首“爱之死”一出现,观众们简直集体陷入了“谵妄”般的状态!!! 整个乐池地板都在机械结构的最大扭力下以15度角倾斜了起来,两大管乐组以七重分奏的复杂节奏型,制造出蜂群过境般的音墙;定音鼓手猛击鼓面;提琴手们的脚死死扣住固定住的谱架,琴弓在惊恐中划出近乎无调性的刮奏! 指挥台上的范宁作出一道道精确而冷酷的指示后,五指又骤然收拢上提,弦乐组同步切换至泛音奏法,长笛和短笛手则用牙齿“咬”住吹口,吹出超高音区的颤音。 这记“灵魂撕裂之音”让两位负有盛名的声学教授当场抓破了天鹅绒座椅! “朋友们!你们看哪! 你们没有感觉到? 也没有看到? 难道只有我听到了这支乐曲?” 伊索尔德静静地微笑,一头长发无风自动。 背景中的竖琴以全音阶滑奏撕开和声结构,每根似琴弦断裂的重拍瞬间,舞台穹顶都洒下异色的烟火。 C音的金焰、E音的银焰、A音的血焰......那些烟花在伊索尔德的发丝间迸溅,点点萤光在空中勾勒出神秘的密契符号。 “它是多么的轻柔美妙, 抒发着欢乐,倾诉着发自他内心的一切, 温和而充满谅解,在空中飘荡, 它沁我心扉,在我的四周亲切回荡。 欢乐声悠扬,萦回盘旋, 难道这是和风的微波? 难道这是芳香的浪涛?” 在伊索尔德倒数第三第二诗节的歌声中,扮演特里斯坦的男高音已趁着阴影悄然离场,而在观众们眼中,他的“尸骸”彻底光尘化,一如火花向上飞舞,不断地扬升、扬升,直至穹顶。 一切凄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光点于穹顶上聚集,在每一片彩色玻璃上对应一个主导动机,“欲望动机”化作幽蓝锁链,锁孔形状正是永无解决的“特里斯坦和弦”音符剪影;象征世俗与道德牵绊的“特里斯坦荣誉动机”呈猩红色荆棘,以类似半音阶的锯齿状向外辐射;“夜晚的召唤动机”则是流动的沥青状物质,吞噬着所有观众可见的残余的光...... 而此前燃烧远景的火焰,也离这座城堡中的寝房,离横七竖八的尸首和跪地不起的布朗甘妮、马克国王越来越近...... “它在翻腾起伏,在我周围诉说衷肠。 难道我一定要呼吸,一定要倾听? 难道我一定要啜饮,而陷身其中? 难道要把我的生命,散发在这甜蜜的芳香中?” 最后这80多小节,伟大的“爱之死动机”紧扣第二幕“夜之二重唱”那无疾而终收束的灾难的顶点,充分地发展,发展,尽情地延伸,延伸! 四个多小时积攒起来的冲突,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进行了足足8次在同主音大小调上的变化重复和阻碍终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直到一切艺术的范畴到达顶峰。 范宁下达果决的指示,由长笛、双簧管、中音双簧管强力齐奏“最后的安慰”动机! “在这起伏的波涛中, 在这悠扬的乐音中, 在这人世间的气息中, 让世间无垠之物—— 卷入水底, 沉入深渊—— 无知无觉—— 抵达极尽至高的狂喜!” 水晶吊灯微微震颤,乐池中烛火无风自动,当伊索尔德唱出“In des Welt-Atems wehendem All”中的那个“All”(世间无垠之物)的时候,更加神秘主义的幻觉体检,从已陷入谵妄状态的观众颅内升起! 霍夫曼唱片公司的总监看到“音符化作发光藤蔓缠绕立柱”,一位雅努斯的公爵则声称“剧场化作了莱毕奇笔下的天国玫瑰”,分离派首脑克林姆特感受到“角色们的灵魂从囟门升起,化作发光的八面体”,数位指挥大师则坚称“目睹了天使军团在包厢上方列阵!”............ 而普通市民席上,更多人在纯粹感官冲击下颤抖流泪,仿佛经历了一场“没有疼痛的死亡”!! 数次的变化重复之后,伊索尔德的唱腔爆发“沉没!”一词之时,火焰也终于沾染上了站立在舞台中央的她的衣角。 很快,整个舞台的一切布景都被吞没了。 观众们最后一刻只看到一个依稀可见的古典三角构图——伊索尔德站立正前,双臂抬起,女仆布朗甘妮和马克国王一左一右,在后跪立忏悔。 光点纷飞之间,帷幕缓缓合上。 缓缓地,自上而下,遮盖住内部那片“剧烈却宁静”的火海。 各色荧光的星星点点飘出了舞台,在观众席和剧院上空经久盘桓...... 乐池中的音乐还没有停。 它起初逐渐温柔了下来,接着,一束警戒的、严峻的、似电流般痉挛的特殊音响喷薄而出—— “嗡!!——” 自《前奏曲》第4小节就埋下矛盾的“特里斯坦和弦”竟然再度出现。 可这一次,紧张的色彩冲突,收束成一片光明而温暖的海洋。 B大调主和弦!完整的和声终止式! 它解决了! 它在最终,竟然,竟然被解决了! 长达四个小时的悬置、游移,种种撕心裂肺的苦难,令人肝肠寸断的痛哭流涕......一切都在结局淡去了其阴沉的一面,升华为一种慰藉与圆满! 帷幕再度揭开时,乐池在徐徐升起。 舞台上的道具已被高效清理完毕,歌剧演员们携手齐站一排,恭迎着指挥家的落幕。 文学与诗歌、交响与指挥艺术、声乐与表演艺术、舞美设计的艺术,在此刻达成了至高无上的神性统一的回归! 范宁背对观众的身影,给出一道宁静的终止拍,温暖的洋流逐渐逐渐趋于平静。 “Bravo!!” 嘶吼声从观众席后方炸开,一位学院派的白发老者竟踩上座椅,挥舞起了自己的手杖,然而这没有丝毫礼节可言的鲁莽举动只是一个引子,再下一刻,越来越多的狂热观众效仿了他的这种方式,来疏解自己内心的震撼与呐喊的冲动! 这种狂热的气氛其实在演出还没开始前就存在了,而现在,整座剧院恐怕都难以充当成为一道充足的出口! 雨点般的花束、巧克力与各色珠宝饰品砸向舞台上的演职人员,有位疯狂的女伯爵甚至率先将翡翠耳环给扯了下来,另外好几位靠近低矮区域,长度过长、又站得过高的挥杖者,直接将头顶的水晶吊灯击出了裂痕! “Bravo!” “范宁大师!!” 狂风过境般的嘶喊声中,甚至夹杂了一些性质更加特殊的措辞,尽管只是一小部分,却意味着已经有个别世人的认知发生了更进一步的特殊转变! “你所持的乃是火把!!!” “先驱!!先驱!!”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余震 拜罗伊特剧院之外。 当“爱之死”最终归于解决的B大调音流余温在空气中消散时,整个法朗科尼亚自由小镇的煤气路灯突然集体爆燃! 这并非小镇居民颅内升腾的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因为剧院内的灵性爆炸到了空间无法容纳消解的程度,那些席卷冲击而出的秘氛,对现实事物造成了肉眼可见的影响! 实际上,不光城北小镇,整座圣珀尔托城预先埋下的狂热气氛都已彻底爆燃,市政厅的青铜大钟被陷入疯狂的市民撞响,钟摆一次次震落着大小教堂彩窗上的积灰;皮奥多酒庄的灯箱广告牌在数十个教区亮起殷红的光芒,“夜之二重唱“与“爱之死”红酒广告语的火光将一座座建筑的尖顶染成琥珀色;城市广场的喷泉池旁,醉酒的艺人与诗人们又哭又笑,一张张《前奏曲》的乐谱残页失手洒落,又跪在池边竭力打捞,把湿漉漉的冰冷拥入自己怀中...... 而且,很奇怪。 这么晚了,一场已经结束的演出,圣城里的市民竟然还在往剧院赶。 “啪!”“啪!!” 大街小巷的车夫们疯狂鞭打着马匹,车轮碾过满地印着各类主导动机音符的巧克力或糖果金箔纸。 吉纳维芙糖果厂提前投放的两万份“乐剧能量包“早已被有门道的人内定,除此外,还有现场尊客席位的“限定观演版”和提供给剧院后台的“演职人员补给版”两种......正常来说,上述人员大多不会在吃完后,选择将其纪念意义非凡的金箔纸随意丢弃,甚至连是否舍得吃完都是个问题,如今散落在地的多半是“蹭热度”的其他厂家,但也不排除有漏网之鱼的情况,许多市民此刻就滑稽地撅着身子,像个拾荒者一样到处捡拾查看——用他们从小道消息中听来的鉴定分辨方法。 “喂!伙计!看路!看路!” “什么人啊!?把屁股搁在视野盲区的拐角位置!?” “见鬼...谁又从天上乱扔什么东西!?” 被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挡住视野的马车夫们扯着嗓子咆哮。 市民们挤在一块悬挂巨幅演出海报的墙壁前,争相在最有利于书写和观看的区域留下未干的漆字,“所有伟大的艺术都诞生于暴烈的毁灭”,诸如此类。 天上则是千万张纸条盘旋打转。 戴鸭舌帽的报童爬上主干道的消防梯,向下抛洒来自各大报刊的《号外》传单。 是的,只是“《号外》的传单”,而不是《号外》本身,因为眼下他们要做的,有且仅有,就是让自家媒体产出的第一手信息灌到市民的眼球里,至于什么按部就班地印刊,或是以售卖的方式去赚到那几枚硬币,这说起来就很可笑! “哗啦啦啦......” 那些标题上印着譬如“《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浪漫主义时代的最后挽歌”的字迹油墨未干,就已在夜风中化作漫天黑蝶。 ...... “让开!让《霍夫曼留声机》的镜头对准正门!“ “有授权!我们已被授权!!” 一切目光再度回到拜罗伊特剧院门口,一排又一排的黑衣保镖组成人墙,却仍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记者。 穿毛皮大衣的《圣珀尔托画报》主编只得另辟蹊径,踩上助理的后背,高举起镁光灯。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阵爆燃的强光中,他拍摄到古戈瓦集团的镀金加长豪车正从侧门绕行驶出,车身上本该镶嵌“特里斯坦同款红宝石项链“与“伊索尔德同款蓝宝石戒指”的铭牌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指甲抓挠的痕迹。 “砰!”“砰!” 三楼廊台炸开香槟木塞的脆响。 饰演伊索尔德的这位学院派小姑娘年纪不大,还未从公学毕业,平日虽然也算众星捧月,但生平绝对没见过这种级别的场面。 面对下方一大群拥堵推搡、手臂探得老长的观众,她在某一刻终于下意识地忍不住把瓶子抛了出去。 “爱之死”酒液在灯光下划出暗红的弧线,下方立刻爆发混战,戴白手套的贵族管家与围油布围裙的糕点厨子扭打在一起,只为争夺一块被女主角亲启的、浸透酒香的玻璃碎片...... 离此幕不远处的十米之内。 范宁摘下被香槟浸透的白手套,丢入一旁的废纸篓,随即拧动洗手台上的镀银阀门。 “哗啦啦啦......” 热水流出,十指交叉。 在简单清洁手部的四五秒内,他抬头看了一下前方的镜子——在不久前它刚被一波“围殴”特里斯坦演员的观众撞出裂痕——镜中人在笑,那种被过万次掌声淬炼出的完美微笑,优雅的唇角弧度精确到毫米。 “烛”的无形之力让潮湿瞬间蒸发,范宁转身迈动步伐。 人群再次一拥而上,就像一块磁铁吸起了途径之处的一切铁屑。 “范宁指挥,就两句话!!” 穿高领灰色夹克的高管模样男子,从人群挤出来的脑袋与身边一位淑女的纤细腰肢处在同一高度,难以想象他的下半身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姿势。 “一,卡亚姆电影公司想拍摄电影《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二,条件是贴钱制作——首轮档期我司放弃所有票房盈利分成!” “您如何看待艺术与资本的关系?一个单词的回答也可以!”从提欧莱恩跨洋而来的《喧嚣报》主编麦考利,将话筒竭力地朝范宁探了过去,不出一秒便失手掉地。 “范宁大师,这样的一部作品,为什么会仅仅只是‘庆典前夜’?我们到底该用如何的期待,去猜测您在后七日的表现?” “我想求证我们的小提琴首席小姐的‘索尔红宝石’来源!” “有学者指出您编纂的《特纳艺术院线考级大纲》,实质上在构建艺术评价领域的''数字教廷'',你对这个看法有什么回应?” “请问收录在考级大纲中的音乐作品,是院线自己衡量遴选的,还是有经过讨论组的指导?“ “......” 镁光灯疯狂闪烁着,点燃了记者和名流们的瞳孔。 “钥”的无形之力始终在暗自施以推移人群的影响,让前方保持着宽过一米的通路。 范宁脸上保持着微笑,皮鞋接续碾过红毯上一地的花瓣与彩带。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四十九章 波格莱里奇 当然,今天的集火点,范宁是主要,但不是唯一。 比如此战成名后确然升格“新月”美术家的总导演马莱,几位才华横溢的声部首席和歌剧演员。 大胡子画家的西装早已被撕去半边袖子,当日因游轮遇袭而倒霉摔断的腿,刚才也差点在混乱中又给弄折了。当他第三次被保镖试图架回休息室时,范宁的行步路径与其短暂交汇又离远。 “让一下,让一下,谢谢!” “今晚还会有采访的机会,请你们暂时让导演先生喘口气!” “不好意思,几位画家先生,你们试着一个一个进,否则他们会趁机把你们的马莱朋友的房间给掀了!” 重重的“砰”的一声关门,马莱的身影终于被保镖们“按”了进去。 “是的...是的...我几年前和马莱同在印象主义团体。”接下来是脸被挤在了这扇门上的画友,皮沙罗·库米耶,他一边客气回应着众人劈头盖脸的问题,一边试图抽正自己被蹩住的手和腿,“......对结局的看法?是的...是的...就像每一个与我的心情相同的人都会体验到的那样,这种趋向于道德的整体终结使我吓了一跳,因为在这里,战胜意志、扼杀欲求、极其彻底的灵性解放,被证明是从凡俗生物的桎梏中唯一的、真正的和最后的解脱......呃,能不能让我的手拧一下这扇门?它被你的屁股反住了,哎,我的领带,我的领带......” 范宁的步伐从这些被围攻的画家们旁边掠过,又跨越一间间同样沦为战场的演职人员更衣室。 空气中的香槟酒气与香水味道分外甜艳。 饰演库文纳尔的男中音上了趟盥洗室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的金色假发被观众们瓜分成了至少超过二十缕残发。 另外的斜对门一间,好几个服装助理跪在地上缝补起特里斯坦第一、二幕用的骑士战袍,它的每一片布料都沾染着不同色号的口红印,贵妇与小姐们声称这是“神圣的触碰“。 “很病态的理想主义!让人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承认心驰神往!......”这一道声音来自另一道门里接受采访的浪漫主义歌剧大师多米尼克,“死亡在这里不仅是各种生命与意志对抗的解决方法,还成了爱的终极表达,卡洛恩·范·宁复活了霍夫曼民族与死亡共舞的古老传统!......” “没错,没错,它是站在浪漫主义山顶写出的,但我认为它属于现代!”分离派的克林姆特则是坐在外侧公共区域的皮沙发上,向长枪短炮发表着自己的观点,“它最终会成为现代性的第一块奠基石!从此,音乐不再是对彼岸的想象模仿,而是灵知觉醒的真实途径......” 范宁的脚步未停,又轻轻侧身,避开了一位同为“新月”之格的,满身酒气、跌跌撞撞的西大陆诗人。 “哈!世纪末!蒸汽工业!......我们的文明社会最没有同情心、最怯弱的产物!......用繁盛掩盖平庸和冷漠!......艺术最任性、最残酷和最肮脏的敌人!特里斯坦!小心你的敌人!!......” 诗人前言不搭后语的醉话,逐渐淹没在范宁背后喧哗嘈杂的人山人海里。 在饰有山茶花和金丝雀浮雕的宴会厅镀金大门前,范宁持起金发女郎托盘中的红酒玻璃杯。 大门被左右随侍拉开。 他微笑着跨了进去,自己也成为被人群和声浪淹没的下一部分。 一场歌剧的演出,背后所需的团队人员数量可能远超乐迷想象,即便是音乐业内人士,如果没有亲自操刀歌剧的专门经验的话,同样不一定能准确想象。 不过,有背后的特纳艺术院线的庞大能量支持,拜罗伊特剧院管理方在后勤保障上绝对难以亏待这些人员——庆功宴的规模很庞大,氛围很狂热,这座坐落于圣城城北的小镇,恐怕在历史上从未聚集过这么多物资与人手。 维亚德林今天就喝了很多酒,自己近几年量最多的一次。 作为范宁如今唯一还在世的有名有份的音乐老师,他心中的自豪和宽慰程度无以复加,就算是和麦克亚当侯爵夫妇碰杯交谈的时候,都能云淡风轻地自若而笑。 某一刻,他又朝着一席放了酒杯的空位举杯,心中闪过某位形象老土木讷的故人面容,淡淡的惆怅感终于浮上心头。 可酒还没喝进口中的时候,有一位指引学派的会员下属匆匆跑了过来,神色似乎有些异样。 维亚德林将耳朵凑低,听着听着,忽然手中高脚酒杯的细长托柄,被他的手指挤成了毛玻璃的浑浊状。 “什么!?你说现在学派总部......” ...... 另一处,穿橙红晚礼裙的罗伊,带着穿白色晚礼裙的希兰,把范宁给堵到了角落。 “汀——” 酒液溅到了范宁手指。 已经不止喝了十个来回了,罗伊的脸颊、脖颈和锁骨蔓延着淡淡的玫瑰色,此刻的表情则是带着一种“气场很足”的高兴或欣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范宁啊范宁,范宁大师,范宁指挥,你知道么,我之前差点急得要死,哈哈哈......没想到原来你这家伙是在憋一个这么大家伙的作品!” “呃,好怪,要不你也同样叫我卡洛恩?”此前在外走路一言不发的范宁,在这里倒是也没沉默或回绝,笑了笑,摇了摇头,饮下红酒。 “范宁啊范宁,范宁同学,范宁学长,你知道么,现在至少有一半的主流杂志,你的预测排名已经把拉瓦锡都给顶下去啦!第一,第一哦!......所以本小姐今天甚是欣慰,就奖励你陪我多喝一点......”又是清脆的碰杯声。 “多谢抬爱。”范宁被呛得咳了一声。 “喂,要见底哦!” “......学姐,你要不要缓一点?我感觉他快不行了!” 同样持着酒杯的希兰,在犹豫之间没跟着碰上去,当然,她的弱弱劝告同样被无视了。 “我就是有一点不满意。”罗伊再度拿起随侍托盘里的一杯撞了过去,“你每次到底能不能把你的计划完完全全、齐齐整整地交个底啊?现在‘七日庆典’都没开始,《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么大的作品就演了......我倒觉得,你不如先演《第五交响曲》,互相换个位置!我知道你几天前已经完稿了!这部乐剧怎么不留到丰收艺术节落幕的时候!” “哎,我觉得目前这个顺序也不错啊。”希兰表达质疑,“《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太悲剧了,你看看最后的结局......落幕的时候还是需要《第五交响曲》这种从压抑到光明的大胜结局更为合适!” “学妹,你不懂啊,你不懂。”罗伊抿嘴一笑,“悲剧也是有细分类型的,在这种比较糟糕的世界里,像‘爱之死’这种结局明显就是‘happy ending’好么!你不懂......” 她连图伦加利亚语都说出来了。 “你懂,你最懂了。”范宁哑然失笑。 “告诉我你在写它的时候是专心认真的。” “难道我在创作的时候还可以不专心不认真......” “希兰,你再问他一遍。” “呃?好吧。”希兰疑惑间睫毛垂下又抬起,“卡洛恩,告诉我你在写它的时候是专心认真的。” “专心!认真!”范宁笑着点头又摇头,“等会,我先去透个气啊,10分钟。” 他推开宴会厅一道通向露天咖啡台的侧门。 清新的空气瞬间冲散了甜香与酒香。 跨出走了两步,离开雨檐遮挡区域,夜空洒下的月光像一盆冷水浇在肩头。 平日里它不应该这么冷,但此刻就像一大片带着锋利寒意的钢针。 范宁的眼神同样跟着冰冷了下来。 平台边缘位置站着一位男子。 他留一头直立短发,面容带有典型的提欧莱恩北方特征,丹宁色怀旧双排扣礼服的一角被夜风掀起,又一时静悬不动,恍若一尊刀子削刻而出的古典浮雕。 “范宁大师,接近顶峰的感觉是否不错?”波格莱里奇开口淡淡问道。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章 清算? 大敌当前。 指间仍残留着宴会厅中香槟酒的温润香气,但背后绅士与淑女们的欢笑声逐渐在范宁耳旁扭曲破碎,成为了钢锯拉扯铁管的噪音。 接近顶峰的感觉是否不错?...... 数小时前,范宁曾是被香槟与玫瑰淹没的焦点,但就在对方开口问出这句话之际,他突然感觉这些“过去的视线”似乎重新实体化地活过来了,变成了似油层或电流般的暗光,直接聚焦在他的视网膜中,留下了刺痛的针状残留。 范宁只是本能地往右后方侧肩,挪退了半厘米不到,右耳垂便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血线。 门吊上的水晶风铃变成万花筒碎片砸落在地,却没有破碎的声音,只是每个棱面都映出了自己随时可能被“烬”的准则肢解的虚影。 这种感觉太恐怖了。 范宁终于知道为什么各大官方组织的首脑们,会被一个仅百年时间崛起的特巡厅压制到这种程度,此刻以真实的身份直面波格莱里奇,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恐怖与绝望感! 对方看向自己的灰蓝色淡漠瞳孔,就如同在打量一只随时可以将其踩死的蚂蚁。 范宁已经试图做出过应对了,他考虑的不是呼救、或将波格莱里奇引回剧院的公众人群、或者自己从咖啡台上跳下去逃跑这类蠢事......数秒钟的急速思索里,范宁估计出唯一尚有一丝生机的可能,就是操控目前都已入驻圣珀尔托的两个“分身”,迅速且简单地发出讯息,告知真实的身份,告知当下的危机! 这样,或许会争取到尽可能多的各方执序者,联手来救援自己! 所以范宁在那一瞬间尝试过暗自调动灵性的联系。 但却感觉四肢百骸中卡入了无数柄小手术刀——所有神秘学通路全部传来危险的预警,稍加触碰或调用就会割破致命的动脉! “确实,和年轻时的调查员文森特,很像。” 波格莱里奇已经在范宁周围踱起了步子。 范宁没看清楚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刚刚明明还在天台边缘。中间的数秒过程,只剩下两段不平滑的认知豁口,似乎被某种概念化的切割之力,给直接从范宁的认知中剪除了。 “......经历也有几分类似。”波格莱里奇的平静声音继续传来,“一路走来,组织其实都给予了大量的机会,但没抓住。” “或者说,明知道是机会,但不去抓,不愿抓,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归根到底是思想上先出了问题,没能认识到,特巡厅的约谈,是一种关心、提醒和保护,一般状况,普通人物,特巡厅只会下达‘通知’,能受到约谈待遇的人,都是被看重的少数人。” “被看重本来是好事,但不服从,不听劝,产生抗拒情绪,纠偏就达不到效果,就会越走越错。” “这样,越是天赋强、价值高的人,反而最后越令组织失望。这么多年看来,事情也非孤例。” 关于“烬”之秘密的字节与寻常的霍夫曼语穿插交织,在范宁耳旁盘旋回荡。 除却切割与破坏之外的另一部分准则。 关于镇压、统治与管控的准则,其位格极高,就连语句之中残留的秘氛,都呈现出神性的层次! 冷汗滑进了范宁的衣领,他想张口说话,但发现自己呼吸的节奏都被某种力量所篡改,每次吐气都像在推走生锈的刀鞘,而吸气则变成吞咽玻璃碴子。 过了许久,范宁才开始大口大口喘气,再过几秒,待得从缺氧的状态缓过来后,他终于强迫自己一寸一寸地冷静下来,作出冷笑的表情,带着暗中试探地回应道:“呵,我以为清算至少还需再过七天,没想到当局如此坐不住,居然是厅长大人亲自跑了一趟......” “但神就神奇在你们竟然选了个《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落成之夜,一时间我都猜不到,这到底是有意选的,还是随意选的,哈哈哈哈......我忽然挺想知道,一会我死在这拜罗伊特剧院的露天咖啡台上,你们这个讨论组,这个丰收艺术节筹委会,还怎么在其他艺术家和民众面前玩得下去,哈哈哈哈哈哈......” 波格莱里奇却是置若罔闻,步子又已经踱远,背影看上去毫不在意、毫无防备。 “是你自己跟着我走,还是换别的方式?” ......挟持?带走处理? 范宁内心一阵轻松一阵焦急,远离这座剧院绝对不坏,身后有太多重要的人,是自己不能接受遭遇任何生命威胁的。 但他现在连任何实质或灵性层面的动作都不敢做出,被出于全面管制与威胁的状态,这样不说别的,就连此刻离自己最近的执序者——还在宴会厅里的麦克亚当侯爵,自己都联系不上! 不论如何,至少当下没有选择。 “扑通——” 范宁跟上,跳下。 下方是剧院内部的花园小径,深秋时节,蝉鸣和蛙声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只有草木上附着的白霜。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铛——铛——铛——” 凌晨三点的钟声正巧敲响,范宁隐约看到远处仍有数百人跪坐在剧院台阶。 山道往下的这段路上,由于前期“违停”的马车汽车实在太多,院内院外,又有很多人至今未走,拥堵的情况仍未好转过来。 波格莱里奇在前,范宁在后,就这么贴着山道一侧,一路下坡。 按理说范宁的出现会导致爆炸性的反应,让乐迷们再次像蜂群般围堵过来,但实际上身边的行人和车夫们,好像根本没看向两人的方向。 范宁没敢自作聪明地轻举妄动,他始终在后面三米左右步距的范围内跟着。 这种沉默持续了二十分钟,超过了范宁当初说的“透口气”的时间。 直到两人下到法朗科尼亚自由小镇的山脚入口处。 小镇位于圣城城北,南边即是回到主城区的水泥公路,但波格莱里奇的行步方向,是继续往北。 北边还有数十个小村落,它们的坐落面积远比小镇要大,当然人烟也远比小镇稀少,再然后,就要离开整个圣珀尔托的郡级区域了。 “这是去哪?” 某一刻,范宁感到这种空气中不安的沉默过度不适,他终于开口提问。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如沙漏中流尽的沙子。 波格莱里奇身边的事物线条,开始化作极速流动的梭子。 有些明明相隔甚远的事物,却彼此折叠起来,又被划开。 于是他脚下的相对速度变得不可思议地快了起来。 而且这种影响波及到了范宁。 明明范宁自身只是在正常地抬腿走路,连无形之力都没有调出。 “地方很远?”沉默的回应让范宁落空的感觉更加不适,他不得不皱着眉头再次开口。 “比起死活,地方的问题很重要么?”前方终于传来声音。 “呵呵,这不是废话吗?”范宁起初的试探突然就懒得继续了,只是坦然笑着摇头,“......你一刀把我杀了这问题自然就不重要了,但现在不是没有么?那我自然想着‘七日庆典’还能不能赶回来忙活,你这位厅长也不是游手好闲之人,应该清楚人忙起来是一种什么心情吧?”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合理的自杀形式 范宁的回敬语气里没有太多客气的成分。 哪怕是面对这位神秘世界的最高领袖。 其实论及事实,范宁回归之后,一切工作忙碌归忙碌,一切计划铺排归铺排,但对于稍微中长期一点的未来预期,整个人就一直处于“还行”与“摆烂”之间反复循环的状态。 严格来说,穿越来这个世界,走到现在这步,范宁并不怕死。 人之常情,如果死得过于提前,会有很多对于未知的恐惧、焦虑、牵挂,以及遗憾,但这些恐惧、焦虑、牵挂和遗憾的另一面......没准是,好奇心。 不知那个时候的“主视角”感受起来是怎么样,不知文森特的诡异遗言到底还有没有言外之意。 反正“新月”已经升到了,药也在按时吃着,好不好那是“他自己”的事。 而且,就算加大个人用量,也治不了外面这个破局势啊。 “你很在乎这个丰收艺术节?”波格莱里奇淡淡问道。 “丰收艺术节?还算在乎。但应该来说......程度不如贵厅吧?” 范宁顺手折下路边一根茅草,在手里慢悠悠折成几段。 “大家都知道,我自从回来后,筹备起丰收艺术节,那是很忙很努力的,不过我么......归根到底只须考虑自己的‘格’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升高,而贵厅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那么多人的‘格’需要你们操心,还得算一算赫治威尔河上游的那些鬼东西什么时候会蔓延下来......对了,今晚来这么一出,是不是说明目前的推算结果,少了我这一位,你们应该还能继续玩下去?只要杀的时候注意点影响?别闹得其他艺术家和民众们人心惶惶就行?......” “像你这样性情独特的年轻人确不多见。”前方的波格莱里奇语调仍旧平静,带着奇异的短促间隔,“不过你不用试探激怒我,没有意义,也不用妄自菲薄。” “若凭空少了你这位‘新月’,再少了如今你建成的院线体系,对异常地带管控形势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 “只不过,人死了,‘格’还在那里,院线也不会凭空蒸发。” “不良资产尚可盘活,何况优质资产,范宁大师不必过度担心。” “在保护艺术家、保护他值得保护的艺术名誉方面,讨论组这一百多年来,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 “唯一遗憾的是,如此一来,价值的上限还是会被削弱的,有时说‘组织很失望’,也包含这一点意思。” 范宁盯着波格莱里奇后方拂动的披风:“所以,不久前在‘瓦妮莎’号上,你们本来的目的是......暗杀?缉捕?或者,那时暂且只是,死亡威胁?” “这构成了困扰你的问题?”波格莱里奇淡漠道,“很简单,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 “清算队伍若当场击杀了你,目的就是暗杀;若抓走了你,目的就是缉捕;若因你隐藏实力而清算未果,目的就是威胁。很难理解么?” “豁然开朗。”范宁嘴角扯出弧度,“而且令人举一反三。” 比如“复活首演日”、“圣塔兰堡地铁事件”、“幻人事件”,或是“谢肉祭事件”。 凡此种种。 范宁的心中不断分析着,当局对现今真实的局势、各方动机、稳控顾虑、利害关系等种种考虑的可能性。 做掉自己,当然有利有弊。 关键,看当局最主要的需求,是什么。 至于时间节点的选择,那就更多了,已发生的,未发生的:“复活”首演日、“瓦妮莎”号上、今晚、七日庆典后、或更长一点。 前两次当局的行动意外落空,客观上给了范宁成长的空间,让其变得“更难对付”了。 但是对波格莱里奇来说,是否就意味着,一定后悔没加大力度将自己“早点做掉”呢? 此刻范宁细细一想,不一定。 自己的利用价值,对局势稳控的贡献,随着时间推移,也在跟着变大。 某种很复杂的动态关系。 可能对于研习“烬”之技艺的高位格者而言,镇压与管控的秘密,比单纯的毁灭更为高深? 思维发散之间,身边事物化成的梭子流速极快。 以范宁的估计,恐怕不出三五分钟,就会掠过小镇北部的这片村落,出到圣珀尔托地界之外了。 ......地界? 忽然联想到一种可能。 “我会是什么死法?”范宁抬了抬发酸的脖子,又伸了个懒腰。 连续指挥四个多小时,还挺累的。 “哦?”波格莱里奇似乎略有了那么一丝趣感,“这个问题,的确在组织考虑的事权范围,你本身有什么建议?” “这就要看贵厅‘春秋笔法’的程度和觉悟了。”范宁笑道,“比方说,两三年前的那一次,死因估计是邪神寄生或污染,一个月前的那一次呢,死因估计是隐秘组织的袭击导致的海难一类,这一次么,我想想......自愿探索失常区牺牲?节骨眼上说不太通。感情纠纷处理不当被刺?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嗯,总不会给我安排个‘抑郁自杀’吧?” 身边呈梭子状的事物放缓下来,线条与形体逐渐稳定,最后,范宁的“步速”被波格莱里奇裹挟着一起,恢复如普通的赶路之人。 这里已是村落外的荒郊野岭,脚边是废弃的小磨坊与水车,更远望去,地势起伏不大,但夜霭浓浓,火烛零星。 “最后是不错的建议,一如现在是不错的时刻。” 波格莱里奇再度转身时,范宁才发现他手中的“刀锋”残骸实际上只有黑色的刀鞘——记得那把刀身好像一直还悬在南大陆“裂解场”的入口处。 只是现在威胁范宁生命的,还没有到需要“刀锋”的程度。 范宁自己燕尾服上的领结不知何时已经拉长,变成了一柄像“流线形”暗器的东西,锋利的刀口直接抵住了他的喉结! “那么,若是卡洛恩·范·宁‘抑郁自杀’的话,锐器,或枪支,室内,或室外,如何的构成更为合理?”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二章 拂晓? 波格莱里奇的提问很是轻巧。 就像在论及抹除一只蚂蚁的生命,可以用捏还是用踩。 “哈哈哈哈......” 被锋利的领结边缘抵住喉咙,被“烬”的神性准则所压制,不可控的生理层面恐惧使范宁后脊布满冷汗,但他依然能做到让自己失声而笑。 “我发现你们还是有顾虑的啊,还是有的。为了防止这场管控的游戏哪一天玩崩了,就连厅长本人的道德水准和行事磊落程度都......” “思想的歧途,的确比犯错更难规劝。”波格莱里奇却是语气平静,目光望远。 “要知道,按组织安排的方式去死,对艺术家的声誉也好,对接受这一讯息的民众也好,仍是一种保护。” “并且,民众更需要这种保护,就如每位有知者的引路人曾经保护他免受不必要的危险知识所害,道理类似。” 构成领结的锋利刀沿无限贴近于范宁皮肤,甚至抵开了喉结表面的皮层。 “哈哈哈,但不好意思啊。”轻微的火辣感传来,死亡威胁已近在咫尺,范宁仍旧在笑,“我这个人啊,首先是对音乐创作有高要求,然后呢,像‘自身未来的死因’这一类事情的真实性,要求也挺高......” “因为它们有个很重要的问题,牵扯到‘自由意志’。” 范宁语气不疾不徐:“大概是四五个月前的时候吧,我发表过一个‘非自杀声明’,暂时非公开的,字面意思的......我为它设置了一个隐秘的神秘学延迟扳机,每晚入梦,我都会将它往后延续一天。” 被刀口抵住喉结的范宁无法低头,于是将怀表摸出揭开后举到自己眼前:“嗯,所以大概是待会七八点吧,早晨那会儿,世界各地凡是装了‘音乐电台’的院线,就会给大家带来一场......灯光与焰火表演。” “这意味着,前一晚我没有能延续它。然后,我会对我前几年缺失的经历,向大家做一些分享,你猜猜里面有哪些是贵厅预料之外的?还有,我也会对自己的死亡原因做一个可能的分析,不管如何,呵呵,里面绝对没有诸如‘自杀’一类的低级说辞......” “意义有限。”波格莱里奇听着到最后摇头,“你与其酝酿这些‘后手’,不如把心思集中在‘如何杀穿特巡厅’上面,学派和教会的这些人,问题就出在心机太多、布局太深,反而丢失了斗争与反叛的纯粹性。” “我倒想现在就‘杀穿’你们,把这几年的账都给一次性结清了。”范宁直言不讳地接连轻微笑着点头,“不过......他们尚且做不到,让我一搞音乐的,直接去跨界整顿神秘侧,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啊。” “那么,你为什么不选择更快速的晋升?”像油层又像电流的刀光,从波格莱里奇双目中一闪而逝。 “更快的晋升?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非常明白。” “哈?我已经尽可能地快,只不过以你的标准看来仍旧不值一提罢了。”范宁很想耸耸肩膀,只是实在无法作出这种幅度的动作。 波格莱里奇淡淡笑道:“文森特藏匿‘旧日’残骸的移涌秘境、难以定义为污染的污染、特别的第三态、被秘密篡改的某条攀升体系......” 接连击中的关键词让范宁心底一惊,而对方接下来的问法...... “你规避了组织的‘幻人秘术’钥匙管控,在26岁的年纪升至邃晓三重,而且,你本可升得更高,若是速达执序六重的高度,再配上你已开始向‘掌炬者’逼近的格,未尝不能与组织正面抗衡一番。” “但你没有选择继续,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范宁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 只见波格莱里奇的指尖缓缓掠过“刀锋”残骸鞘身那些不稳定的风暴纹路:“要么,你从第一道门扉开始,就根本就没有选择使用‘旧日’残骸,你所走的,同为‘先驱之路’?” “要么,你是在怀疑,‘旧日’篡改过的密钥恐怕有哪里不对?” “要么,两者都是?” 范宁的心中在狂跳! 波格莱里奇竟然全部都知道! 自己的这些核心秘密,他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道出所有细节,但所有的方向与可能性,他竟然全部知道!? 也不排除是基于猜想的欺诈与试探!? “器源神残骸存在高风险污染,这在如今的神秘世界高层中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我虽用‘旧日’残骸辅助研习,但也不会蠢到用其执行穿门这种核心的仪式。” 范宁再三做到让自己显得冷静,对于此点不置可否,但其他的方面则是一笔带过了。 “‘旧日’残骸在你手上,那么,‘隐灯’与‘画中之泉’呢?”波格莱里奇又问。 “约谈的重复问题,失常区里埋着呢。”范宁说道,“贵厅不会是准备着急赶在这七天的节骨眼上,去找来取回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你说得对,还需要你继续保管十来天。”波格莱里奇平静回应。 “一切任务、计划,组织决定的时限,都是从客观局势作出的评估。这一点,在当初约谈时,在你展示残骸时,同样重复教导了你,无需太过急躁。解析你藏匿‘旧日’残骸的那处移涌秘境坐标,也需要费一些手段和时间。” “那么,现在,继续走吧。” 范宁燕尾服上的领结恢复了其原有的优雅造型与柔软质地。 前方的波格莱里奇迈动步伐,不再出言。 ......解析!?特巡厅也想入侵启明教堂?范宁心中飞速思考着。 从他们的野心来说这没有过多意外,不过目的呢?目的的话......只是想到时候从我手中弄走“旧日”残骸?还是他们同样觊觎着“无终赋格”巴赫的秘密? 这个动机的区分非常重要。 如果只是前者,范宁不至于为了一件器源神残骸来个什么拒不配合的“玉石俱焚”,但如果还有后者的因素,这牵扯面和利害关系就没那么简单了,恐怕不是自己愿意暂且妥协配合一步,就能相安无事的。 思来想去,心里终究是有些没底。 移涌秘境之所以能被称为“秘境”,就是在于想要抵达它的“重返梦境之途”,纯粹只能靠单向的传授或不可再现的邀请,如果掌握密契体验的人就是不愿意画出路标,理论上说,是无人能够找到它的位置的。 所以特巡厅掌握的“解析”,会是什么暴力的尝试手段?或是什么异常而禁忌的手段? 黑夜中,两人如此沉默着一前一后,在村落人烟稀少地带的荒郊前行。 领结是不再锋利如刀了,但某种无从挣扎的被钳制感,始终作用在范宁身上。 明明波格莱里奇在他前方,范宁却感觉有什么铁钳般的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后颈。 范宁甚至能具体地感觉到那种威胁来自于颈椎往下第三块骨节的凹陷处,仿佛对方随时用力,就能捏碎他的整条脊椎骨! 如此沉默一路继续,直到范宁的靴底碾过一小块砾石地的时候。 “嗯?”波格莱里奇忽然站定。 随着他的抬头,远处的枯树林沙沙作响,月光呈现出浑浊的汞银色,将坍塌的磨坊金属骨架浸成锋利的森白骸骨。 范宁也抬头。 地平线裂开了。 鱼肚白从远方天际出现,范宁看到其点亮的那片山地之上,依稀可见成片的墓碑与坟包。 前方应该是一片荒村的坟场。 此刻,光线就是从坟场后方喷涌而出的。 “拂晓?”范宁下意识地吐出这个单词。 总的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于异样的场景,就是天亮日出而已。 但范宁随即意识到不对。 刚才从拜罗伊特剧院走出的时候,敲响的钟声不过才凌晨三点。 而这一路上所花的时间应该还连一个小时都没有! 哪里来的日出!?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三章 执序六重? 凌晨四点,带来拂晓,下一刻,范宁看到更强的光芒从天际爆出! 远处的坟场被照成了血浆般的熔金色,一轮奇异而恐怖的太阳,贴着地脉缓缓升起! 范宁觉得自己的视网膜瞬间被灼出蜂窝状的焦痕,他本能地闭眼,但发现闭眼无用。 那轮“太阳”比日常看到的直径大了五倍不止,范宁的眼睑内侧,此刻烙满了由日冕熔铸的光斑,它们所组成的,赫然是一副近似人形的五官模样! 其流动燃烧的瞳孔之中,不时旋转着《启明经》中的秘密教义,以及,嵌套着多环类似“辉光巨轮”内部的日珥条带! “瞠目于光中的人有福了,因他行在长阶,因他得见巨轮。” 夹杂着重重回音的低沉男声,从云层中振荡而出。 波格莱里奇的前方不远处,至多不过二十米处,本来有一条横向贯穿村郊的水渠。 在圣珀尔托农村地区很常见的类似排洪渠的事物。 按照常人的步距,不过十来个呼吸后,即可走到它面前跨过。 但随着这道天际中的声音响起,排洪渠的高度似乎被无限地抬升了,而原先处在两人脚下的沙砾地,中间出现了一条半隐藏式的向上的台阶! 就像大教堂中的采光天亭样式。 无数奇异的光线洒在两人身旁,穿插错落、明暗交织! 被无形威胁所钳制的范宁,依然不得已跟在波格莱里奇的后面行走,但这道通往水渠的台阶,似乎成了无限向上延展、且无限引人入胜的入迷之境! “阻拦通行?”前方的波格莱里奇忽然笑了一声,“是考虑清楚后果的决定么?” “厅长先生,你拥有出入任何地界的权力,但抱歉了......此时,我的确不建议你带走范宁大师,至少是在这丰收艺术节期间,不建议你将范宁大师带离圣城的地界。” 低沉苍老的声调由远及近,似在徐徐降落。 范宁眼神一亮。 果然! 神圣骄阳教会的无名天使! 自己之前那个六七分把握的猜测,看来猜得没错,这位无名天使应该是能感应到两人在圣城地界内的活动的,而且,存在出面交涉的可能性! 范宁不禁心中燃起一些希望。 他知道这位无名天使的实力,在执序者里面,应该是要比特巡厅的蜡先生、南大陆的圣者伈佖更胜一筹,更是必然远远超过刚晋升不久的麦克亚当侯爵!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圣城的地界内,还有一个特殊的神秘变量——这位无名天使可以操控调用神圣骄阳教会从远古时代传承至今的祭坛或移涌秘境“辉光巨轮”的力量! “是一个申请?还是对抗组织?”但波格莱里奇只是平静发问。 同时直接往台阶上踏出一步。 “咚——” 仿佛音爆撕裂空气,他身边的几缕光束突然凝固成刀刃,将更多从上方投下的光束切碎成火星。 被迫窥探到神性与真知交锋的范宁,整个人顿时极为难受,那种极远与极近、实体与幻象叠合的悖论景象让他的胃袋一阵痉挛! 第二步,第三步!...... 当波格莱里奇踏出第三步时,他做了个从刀鞘里“假想”拔刀的动作! 抽离!上挑! 动作简洁得像裁纸刀挑开信封。 一道青色豁口顿时从下至上,贯穿整条虚幻的台阶。 再下劈! 范宁感觉自己意识中对于“左边”和“右边”的感知直接被切断了,这一整片枯草与林地遍布的荒郊,在他脑海中直接像一块玻璃窗户一样分崩离析! “惟愿我的景况如从前的月份,如神保守我的日子。”无名天使的祷文声多了几份凝重。 悖论的台阶被劈裂如粉,漫天光点坠落在地,竟发出了圣餐铃一般的清脆而错乱的声音,像弹珠般弹跳了起来! 执序者层次的神性污染让范宁忽然觉得难受无法抑制,“哇”地一声,晚宴上喝的红酒全部呈喷射状吐出! 而且最后吐无可吐,范宁的鼻子和双耳开始一股一股涌出澄清透明的金色液体,他甚至怀疑这是什么脑脊液一类的东西! 碎裂的光点连同范宁的影子一同融塌——这片醒时世界已经被两位高位格的强者直接打穿,随即,连沥青状的暗色移涌物质都溢了出来! 通往水渠的虚幻台阶是没了,但此刻一望无垠的水平面上,移涌物质凝成了一个个等间距排列的十字架烙印,然后一些烙印上面,又升起了一盏盏金色的石灯。 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水渠旁。 素色长衣直垂到脚,金带束在胸间,毛发皆如雪白羊毛,眼目中烈阳闪烁,脚好像在炉中锻炼光明的铜。 但与范宁上次所见印象不同的是,这位无名天使的面容似乎更加苍老,神性投影的观感似乎更加难以把握。 而且......素色长衣左臂下摆的一处地方,竟被划烂了数道细密的口子,带着窟窿的“布料”软软地垂落下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执序六重?”波格莱里奇淡淡开口。 “厅长先生,前方这道沟渠便是踏出圣城地界的分界线,我实在请求你,暂时还是让范宁大师留下来吧。” 无名天使的低语似乎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语句中重音的音节在时空褶皱里共振着。 一位被对方问为“执序六重”的强者,所用措辞里竟然仍有“请求”一词。 “至少......我也是讨论组的成员,圆桌会议上第二顺位的组员。”最后,无名天使轻轻叹了口气。 “给你一个汇报的机会。”波格莱里奇静看着他。 “按照讨论组议事规则,哪怕处置‘锻狮’级别的艺术家,就需要启动集体决策了......”无名天使的语调似乎有些疲惫,“规则是特巡厅当初主张定下的,厅长此番匆匆莅临圣城,又匆匆把人带走,是不是打算处置,在下并不确定,但多半应是如此吧!......” “作为严肃音乐与诸多艺术流派的发源正统,如今在丰收艺术节抵达最后七日庆典的前夜,在《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造就世人灵性爆炸的前夜,厅长先生就这么打算让范宁大师中途消失,委实给雅努斯留下了一个怎么交代也交代不了的无解难题啊......” “汇报结束?”波格莱里奇瞥了他一眼,“那么,让路么?” 这条向对方做出的“申请”似乎被驳回了。 亦或者波格莱里奇说的“听汇报”,真就是站在讨论组组长的角度,单纯给一个汇报的机会,与其带人离开圣珀尔托的事情无关。 无名天使摇头苦笑:“即便对于教会内部的启明的功业,范宁大师的连锁院线也有诸多恩惠......若是当日他真的罹难于大海,倒只是留下遗憾,事后花费长时间的年月善后罢了,但偏偏,又没有......现在的范宁大师,已在圣城的华尔斯坦旅居,又在拜罗伊特剧院执棒,我教会实在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啊......” 波格莱里奇闻言“嗯”了一声,只是平静点头: “有时,违抗组织,组织宽容,未必一定要死。但选择直接阻拦本人,一定是有死的预期了。” 旋身挥鞘,划出半圆! 周边移涌物质的粘稠烙印隐隐振荡起来。 危险与力量穿插结合,刀鞘轨迹残留的青色光弧,在空气中开始凝成狰狞的实体圆刃!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四章 唯一之机 “嗤!嗤!嗤!——” 三声利刃叠加的脆响,继而引发石头崩裂的噼啪声,一盏盏金色石灯的台柱应声而断。 天旋地转又逻辑断裂的梦魇之中,范宁感觉感官完全异常混作一团,就像遭遇了前世的“鬼压床”一般! 他整个人竭力蜷缩在刀鞘灵性震荡的死角。 那些喷涌出漫天石屑的断口是石灯的断口,但疼痛却切实发生在了范宁自己的身上,他觉得自己指甲和肘膝关节开始剥落,然后还觉得有某些粘稠的、带着格里高利圣咏旋律的液体从自己“耳朵里”涌了出来! “要记念被捆绑的人,好像与他们同受捆绑。” 灯盏通明的梦境被击溃在即,无名圣者的长衣身影消失,巨大而奇诡恐怖的人面太阳又在天空浮现。 二十多只复眼从星体上膨开,睫毛抖落之间,星火点点下坠! “也要记念遭苦害的人,想到自己也在肉身之内。” 密传诵念之际,成千上万条熔金锁链朝地面生长,化为牢笼一样的光质网状平面挡在眼前。 波格莱里奇只是踏着由利刃组成的环带继续踏前。 但每一道踏出的身影,却没能“带走”原先位置的身影。 每一道处于历史状态的身影,都被锁链留在了相对已逝的那一刻! “厅长先生,其实你又何必拒绝在下的请求呢?”无名天使的喟叹之声再度传来,“说到底,特巡厅和范宁大师的矛盾虽多,方方面面,但那些小打小闹,要么无关痛痒,要么仍有商量余地,最关键的,无非是那几件器源神残骸罢了......” 人面太阳的其中一束光束,又投向角落里一直默然不语的青年:“范宁大师,几件礼器虽然意义非凡,甚至相比性命都难分高低,但对你这样的旷世天才来说,只要是能再多得一小段艺术创作的时间和自由,额外多得那么一两部作品存世,岂不都更有价值?......” 范宁看似好端端地站在后方,实则已被周边混乱的神性秘氛弄到精神差点失常,好在他也汲取了一些教训经验,只要不去窥探和细思,那一道道悖论的景象究竟是个怎么悖论法,身边的恐怖幻象就相对没那么骇人。 听到无名天使这时竟问起自己来了,范宁勉强哈哈一笑。 本来,他多少还是想先就对方出面一事表达感谢。 但又觉得事情都牵涉到了这种层次,实无客套的必要。 况且是谁感谢谁还不一定呢。 至于圣者所言,要是真能先拖到庆典稳稳落幕,再从长计议,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只是......前方这位大敌,恐怕很难改变他已决定的行事啊。 之前的诸多矛盾也确实太积重难返了。 “哈哈哈,我都行啊,大过节的。”范宁想让自己显得轻松无谓一点,但此刻嗓子眼里出来的声音却已完全干哑,“......只是阁下也量力而行吧!要是把当局得罪厉害了,嘿嘿,贵教会之后的业务,恐怕也会动不动就哪里‘违了规’啊......” “第五代沐光明者已经出世。”无名天使摇头而笑,“之后的事情,就不需一个即将谢幕的不具名之人来操心挂念啦!......” 此人似在对着两人说话,又似在喃喃自语:“他的日子未至但将至,我的日子未逝但将逝,我们,还有雅努斯相信,他很快就会作出规划,咳咳咳......在下的使命和余热,就是守好现在圣城内的局势,担保那被各方而来的民众抬升、被沐光明者称颂的义人不受捆绑......” 范宁没能再回应他,因为之前开口来了那么两句后,灵性多多少少和外界产生交互,一阵呕吐感再度袭来,心智又差点被视觉上的悖论所撕毁了。 他只能再度强抑高涨且不受控制的思索,将自己的精神触角埋在混乱下方,像只鸵鸟一样。 在最后这一“闭上眼睛”的时刻,他眼中留存的画面,是波格莱里奇随着一路行步,已被撕扯切分成了足足十四道前后间距不一的重影。 最前方的身影则变得越来越扭曲透明。 “厅长先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只要范宁大师能拿出一个富有担保力的承诺,届时配合把那几件残骸找出,不是皆大欢喜吗......” 无名天使一边施以阻拦之际,仍一边不住劝说,但见对方没有回应,只能重重叹息一声,那轮太阳上的瞳孔骤然收成针尖! 液态的经义符号开始从那些自上而下贯穿的光柱中淌出! “人的道路既然遮隐,主又把他四面围困,为何有光赐给他呢?” 箴言似的拷问,层层虚幻叠加回荡起来。 顿时有十四重光铸的牢笼,从不同的时空维度,往波格莱里奇的身影上砸落而去! 但对方的“烬”之技艺依然凌厉而简洁,空置的刀鞘中再度迸出锋芒。 上挑,下劈。 踏前一步,依旧上挑,下劈! “哗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青色刃光贯穿了不同时空的光之牢笼,清脆的破碎声响混成一片。 那道由融金锁链构成的屏障顷刻间枯萎塌陷,背后的一整面巨大如教堂彩窗的幻影,也应声而裂! “是否想过,勇气可嘉的另一方面,就是无谓对抗的愚蠢?” 缓缓收刀之际,波格莱里奇淡漠开口。 他被切分悬置的十四重身影霎时合归一处。 “啪嗒。” 一滴沉重的暗金色血珠,从“刀锋”残骸的鞘尖上凝结滴落! 武力的压制与劝降的技巧,同属“烬”的高超技艺。 高悬的人面太阳渗出了丝丝可怖的黏液,而地面上的素色长衣天使人影,再一次虚幻透明地显现了出来。 “但这是唯一一次特殊的机会,厅长先生。” “不然若是之前,或者往后,恐怕都是无法阻挡住你啦!......” 虽然这一轮交锋有了些微伤势,但无名天使的气息看上去保存尚好,只是整道身影更显沧桑与忧愁。 “此次特殊的时机......一场奇异的恩典,三位一体的补足,执序六重的突破,加之你我脚下,仍是‘辉光巨轮’辐照之域,在下还是有四五分把握来挽留你一段相对长的时间的,厅长先生......” 角落里的范宁听得暗自心惊,也对波格莱里奇的恐怖实力,有了一个更准确的认识! 自己扮演拉瓦锡为教众布道,带来“无终赋格”与“神之主题”的福音,这些对神职人员实力近乎翻倍的加成,显然同样也赐予了这位无名圣者或天使,但即便是这样,再加上“辉光巨轮”祭坛的加持,同是执序六重对执序六重,竟然......也就四五成胜算? 这里已经是教会最后的自留地!那如果脱离这个范围,或者...... “而如果不抓住这个时机,让厅长先生踏出了圣城的地界,或者,那把‘刀锋’残骸的本体此刻也在你手中,咳咳,那胜算就更少几分了,咳咳咳......” 无名天使低声叹息之际,天空再一次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辉光巨轮”迸发的日珥几乎吞没战场! 地平线从好几个方向撕裂隆起。 之前被劈裂的那片“锁链”与那扇“彩窗”,此时居然不止是被复原,而是越发多地,一面一面竖立在了前方! 这一面面无限向前延展的彩窗,将空间分为了一个个狭长的区域。 也将周边的人与景物折射成各种光怪陆离、千迂百折的景象,似乎永远无法穿越抵达对岸!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持钥匙者 “略有不同往日。”波格莱里奇缓缓评价,又摇头可惜,“呵,组织用人之际......” 他后撤半步。 刀鞘以蓄力的架势收入腰间,右手所持的假想之物也收刀入鞘。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方圆百米内的光线突然失去了质感,就像坍缩了一样! 所有物质陷入绝对静止,范宁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最后定格、彼此覆盖的几组画面—— 波格莱里奇再次拔刀落斩,丹宁色礼服下摆扬起锐利的弧线。 然后,轨迹斜撩而上。 残影踏着青色风暴,连续数段突刺! “歘——!” 空气发出琴弦崩断的悲鸣。 “哗啦啦啦!!!” 玻璃或镜子的碎裂声引发连锁反应,那些裂缝蔓延的末端,在范宁的灵觉中似乎膨胀成了无数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这一波神性的污染冲击让范宁的知觉彻底迷失,暂时或是长久倒不知道,他现在只感觉耳膜里已经有什么芽状触须钻了出来,身边隐隐环绕的圣咏旋律全部成了倒诵的亵渎之音,随即又看到了烛台倾覆、教堂外壁渗出粘液、圣餐酒化作血雨泼洒等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场景! “嗯?领袖穿破圣城地界了。” 移涌秘境“火花场”,“焚炉”残骸内部一处诡异角落。 巨大而交叉的黑色铁树状裂痕划开了惨白的背景,蜡先生带领几名巡视长站在一处犄角观察上空。 上方是一处彻底开裂的、破洞的豁口,原先悬置于“裂解场”入口上空的“刀锋”残骸刀体,不知何时已被转移到了这里,祂似乎压制住了某种一触即溃的进程,让这个明明应该继续急剧开裂、彻底崩塌的窟窿,一直仅维持在“巨大豁口”的程度。 就像是气压差造成的虹吸一样,无数砂尘与火焰被不断吸出,打着旋消失在深处的虚无中。 除此之外,还能窥探到一些更具象的烟气画面——人物与景象的黑白灰剪影,以及不时迸发而出的异质色彩。 比如此时。 随着画面中一前一后两道人影的穿梭,青色震波呈环状炸开,巨大的彩窗玻璃层层化为齑粉,裂缝尽头的所有眼球,尽皆爆裂成金色的脓液。 当最后一层阻隔被突破后,光怪陆离的色彩随即消隐,而两人的穿梭速度,也显着且极端地加快了起来,突破了在醒时世界可以被认知的常规极限。 “看来这神圣骄阳教会的圣者,即便实力有所提升,也依旧不过如此。” “嗯,领袖真正意义上还未曾使用礼器。” 身后有数位巡视长依次开口。 前方轮椅上的蜡先生,却是仰头思索着什么:“自数件器源神残骸联用,‘焚炉’的观测特性被全面激发后,‘灾劫’残骸解析的时间跨度......有个十来天了吧?按理说内容足够丰富了......” “尤其是今夜领袖亲自出手,卡洛恩·范·宁这一段逐步暴露于神性污染、直至过量的过程,接近迷失,接近失常,足够体现更多更混沌的潜意识之物......但对于他背后那处未知移涌秘境的指向,为什么至今仍未观测到什么具备实质指导意义的启示?......” 深吸口气,蜡先生挥了挥手,放出了几十只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鸟。 这些纸鸟各自飞散,直至豁口附近的不同黑色铁树状裂痕处,将其中一些诡异的似镜面又似云朵的小型奇异物质给“牵引”了出来! 然后又将它们一个个带给了身后的手下。 如果有人对当年圣塔兰堡地铁事件的最后一幕留有印象,就会发现这些被白色纸鸟牵引出的物质,很像“灾劫”残骸的具象形态! 每一个都像一件小型的“灾劫”残骸! “将范宁身边核心层的关键人物也纳入解析范围。”蜡先生提醒道,“注意彼此之间杜绝交流、杜绝代入自身命运思考、所获得的启示延缓一天再单独与我汇报,此外......严防让云朵彼此聚合恢复原型!!” “明白。”众人纷纷领命。 之前,从与指引学派进行“焚炉”代管谈判起,这一系列计划就已经纳入了特巡厅扩大情报网络的后续布局。 “刀锋”、“焚炉”、“灾劫”三件残骸联用,加之首席秘史学家布设祭坛、亲自坐镇。 可以说,目前的特巡厅,已经可以做到让醒时世界的99.999%以上各处所在,都能处在有条件的实时监视之下! 这也是领袖提出的工作要求。 这种监视并非寻常人理解的画面的窥探,而是“透过梦境观测醒时世界”。 只要有意针对特定一处,只要献祭充足的灵感,加之必要的解析手段和知识,就能得到想要的神秘学情报。 即便是最隐秘的“重返梦境之途”,通过麻烦一点的复杂推演,也能逐渐近似描绘出目标的梦境的形状,掌握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但是,如此高位格的俯视,到了范宁这里,还能有什么更上层的因素能够阻碍干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只多余的白色纸鸟,飞回蜡先生手中被揉成纸团。 他的指尖缓缓敲击扶手。 从自我对秘史的认知范围内,思索起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可能性。 “难道是......持钥匙者?” “如果是的话,会是哪一把钥匙呢?” “与教会有关的那一把,极有可能已被拉瓦锡发现端倪,难道是关于危险份子的那一把钥匙?存在这种可能性么?总不可能是圭多达莱佐藏匿在这片秘境的另一把钥匙吧?......很奇怪啊,很令人费解啊......” “等领袖将他带来此处再说。”蜡先生决定暂时中止没有头绪的思考,并向身后人发号施令,“先随我去巡查一下下面关押的那些‘蠕虫学感染者’,还有指引学派的秘密台账与活动记载,加快审讯进度。” 临走之时,他再度看了一眼那飞沙走石的巨大豁口。 “嗯!?等等......” 烟气画面中,已经脱离圣城地界的两人,原有的黑白灰剪影与极速掠过的线条中,忽然开始时不时出现呈针状闪烁的浓金色! “这无名圣者还敢追击出来?出了圣城地界,没了祭坛加持,恐怕性命难保吧?”身后有人惊疑开口。 也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对这些烟气的解读存在偏差。 “不对......不对......”蜡先生却是双目眯起。 现场的数分钟前,当波格莱里奇挟着范宁击穿无数道玻璃彩窗中的最后一道时...... 清脆“哗啦”一声,这道灵性屏障,也是圣城地界,抑或“辉光巨轮”祭坛的边界,自然也和之前的彩窗一样,崩裂成亿万边缘锋利、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折射出亿万反映不同时空景象的碎片。 波格莱里奇眉头皱起。 他此刻已经踏过了那道分割圣城地界的乡村农灌水渠,但刚刚撞碎玻璃一刻的神性直觉,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对方这最后一道玻璃?...... “照明之秘”,其主要运用的真知来源,应该是教会上层传承的“照明之秘”,也是“烛”之准则的极致。 但其中还隐隐有些触探到更上层的隐喻? 连自己尚处在探索期的...... 好像接近于“午”的世界观了!!...... 亿万漫天崩裂的彩窗碎片里,有某块碎片...... 有一部分碎片,极一小部分碎片,似乎是范宁正在露天指挥台上演出的场景! 很怪异,明明只是残片中映射的场景。 但当事人却闻到了神圣骄阳教会总部广场那清冷空气中的乳香精油味,听到了《升c小调第五交响曲》的旋律片段,甚至知晓了那时间是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 下一刻,亿万碎片突然化作锐利的浓金色流光,尽皆朝波格莱里奇的后背攒射而去!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旧日音乐家主题曲发布+歌单更新 旧日音乐家主题曲发布+歌单更新 如题,章节目录最前面的“作品相关”歌单已更新。 增加的是第五卷所涉及的作品:斯特拉文斯基《春之祭》、梅西安《二十圣婴默想》、巴赫《赋格的艺术》,以及接下来马上演出的马勒《升c小调第五交响曲》,大家可以去网易云音乐听了。 然后,重要的事情放在后面! 旧日音乐家主题曲——《亲见辉光》正式发布! 歌词是我写的,作曲和编曲都是我们喜马拉雅有声书团队的主编——刘在此大佬负责操刀。而且这不会是唯一一首,它是放到《旧日音乐家》专辑里面的,接下来会有更多!涉及不同卷的专题或者特定剧情、角色之类的,歌词也欢迎大家众筹。 (在哪可以听到? 渠道1:还是网易云音乐app的“《旧日音乐家》小说曲目单”,搜索即可,和第五卷曲目一起更新的,我把主题曲置顶了! 渠道2:喜马拉雅app,搜索“旧日音乐家”有声书或者“刘在此”,进去后都有,都在最显眼的地方!) 快去听!很燃!快去!点赞评论收藏!现在!NOW! 歌词附下: 《亲见辉光》 (作曲:刘在此) (编曲:刘在此) (词:胆小橙) (主歌) 蒸汽工业的心脏,深秋,一次隐秘造访 圣莱尼亚广场,阴影探出梦境边界的墙,浸透当局严密看守的走廊 碳化灯亮,水杯的冷光回荡,笔尖的锋芒探询前夜枪声回响 回响拼凑事件鬼祟的真相,读写这漫天煤烟弥散下的神秘篇章 初识的光芒,猩红的波浪,濒死之人渴求真理的奖赏 柳芬纳斯花园深处逝者的铜像,神秘和弦,诡谲的色彩隐喻不详 世界的表皮开始损伤,高处无可名状,遗作中乐思的绽放 重奏的相识,音乐沙龙啜饮佳酿,宴会厅下灵感织成一片金黄 (副歌) 我期冀天国的宁静寒凉,踉踉跄跄,迷离惝恍 见谅,这尘世哭声太多,艺术家生而惆怅,唯有信仰 尘封的典籍画框,禁忌的废墟窖藏 隐知致人迷失目盲,帷幕之后,谁在执掌 我昔闻南国的盛夏花香,浩渺星光,无限穹苍 落棒,那终曲激昂彻响,有知者从不遗忘,幻梦一场 旧日的灵感较量,秘史的不愈之伤 攀升之路无可阻挡,终将有人,亲见辉光 (主歌) 墓园无暇的冰霜,拂晓,一场盛大逃亡 梅克伦街教堂,晨祷仪式上空钟声鸣响,烛光勾勒使徒背影的形状 不见阳光,亵渎的地下厅堂,脱落的颜料步履碾过沾染失常 失常对抗复活颂歌的合唱,冷观这污秽淤泥沉积下的虚假表象 川流的车辆,世人的匆忙,机器轰鸣无休沸水的流淌 圣塔兰堡地下车站阴谋的显扬,日落月升,宿命的预言甚嚣尘上 辉塔的路径枯萎凋亡,钥匙形迹潜藏,交响乐开辟的独创 以指挥之名,被照耀的居屋下方,一扇门扉的合页开始摇晃 (副歌) 我期冀天国的宁静寒凉,踉踉跄跄,迷离惝恍 见谅,这尘世哭声太多,艺术家生而惆怅,唯有信仰 尘封的典籍画框,禁忌的废墟窖藏 隐知致人迷失目盲,帷幕之后,谁在执掌 我昔闻南国的盛夏花香,浩渺星光,无限穹苍 落棒,那终曲激昂彻响,有知者从不遗忘,幻梦一场 旧日的灵感较量,秘史的不愈之伤 攀升之路无可阻挡,终将有人,亲见辉光 ----------------- 啊,对对对还忘了两件群友关切之事。 作者还好吗? 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我更新呢? 在写了,在写了,4月一到就开始更新,无论如何,4月月中结束之前写完“新月”,4月底之前开启第六卷!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六章 “照明之秘” “咻咻咻咻!!” 波格莱里奇没能躲开这些由彩窗碎块化成的亿万流光。 甚至连转身或腾挪的动作都未能完成。 事实上,它们几乎是分布在一整面竖直的空间平面向前攒射的,其中无可避免地,有一部分击中了波格莱里奇的礼服后背。 悄无声息地没了进去。 “那些不听预言的人有祸了,因为我们的牧者必看顾羊群。凡被蒙召说预言的,都必论及碎镜里这日子。” 凡俗生物的身体本来即是无堪大用的,灵体也存在极限,所有无形之力的来源都是知识。此刻无名圣者这一击所调用的具象真知,直接从四面八方的天际线尽头同时响起,并且是全都针对波格莱里奇一人而响起! 这才是其利用“辉光巨轮”的真正最后一击!! 当然,在最后那道彩窗被波格莱里奇击碎的时候,上空那轮恐怖的人面太阳也切切实实地随之崩解坠落。 拂晓退回黑夜。 “噗......”一大团浓金色的、重如汞浆的血液成喷射状呕吐而出! 无名天使穿素色长衣的身影直接跪地栽倒,又被双臂勉力撑住。 面前那条农灌水渠被血液浸染,似黄昏时分的残阳在水中跳跃燃烧。 他抹了抹嘴角,缓了有小半分钟后,再次落寞又疲惫地笑笑:“呵呵......厅长先生,请求也算是暂时达到了目的,咳咳......如果你还是非要先带范宁大师走一趟,在下送你到这圣城地界为止,就不继续奉陪了,但,咳咳......在下仍是诚恳地建议你,考虑考虑我后面所说的话,咳咳咳......” 无名天使的声音在两人背后越来越远。 被残片击中后的波格莱里奇,起初的确因异样感受而短暂惊疑了三秒。 但他很快便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嘴角嘲弄似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随即不予理会,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的天际尽头。 于是荒村恢复死寂。 范宁从濒临迷失的状态中回转灵性时,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腕表停在四点零七分,衣领边缘遍布的锋锐危险,正随心跳渗入脊髓。 自己仍在被挟持着极速穿行,身边是一片亮堂又浑浊的星界背景。 “之前的战斗?......” 很不合常理的是,尽管范宁此前一直处于迷失状态,无法实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他能清晰感受到波格莱里奇身上存在着一种源自“照明之秘”密契特性。 不,不只“照明之秘”。 似乎还有更高层次的,关于“午”的语焉不详之物? 于是范宁竭力一回忆,这种特性就让他提炼出了自己迷失期间种种混沌和潜意识画面中的特定一部分碎片。 再将这些碎片一排列串连,他似乎明白了最后到底发生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无名圣者在实力进一步提升之后设了个局,一种“强预言性质”的攻击手段——或许已经不能将这种高位格的手段性质定义为“攻击”——利用波格莱里奇撞碎“辉光巨轮”祭坛边界的时机,直接嵌入了后者的神性之中! “七日后的范宁在庆典上执棒乐队,以至少不违民众之预期的效果,首演他的《第五交响曲》。” 这一事件要想发生,意味着范宁届时能够完好出现在指挥台,其次还意味着,核心演出人员的灵性状态至少基本正常。 某种因果关系被“照明之秘”倒置了。 如果这一预言最终没有发生?...... 范宁不清楚处在前置链条的波格莱里奇,究竟会受到何种程度的秘史反噬。 大概率,波格莱里奇本人也没有判断的把握! 没有必要为此涉险! “还赶路啊?” 捋清其中要害关节后,范宁笑着沙哑开口。 “承蒙那教会圣者看重,反正过几天我还得回去接着演,贵厅占用我几天的排练时间,除了让我‘手生’一点外,好像也没什么额外意义......我去到一趟西大陆,一路奔波也不容易,你把我带得太远了,到时候万一来不及赶回不去,那不就闹出乌龙事件啦!......” “细枝末节的逆反,愚蠢不值的代价。”前方飘来波格莱里奇评价无名圣者行为的略带嘲弄的声音。 “唔,细枝末节......”范宁复述词语,舒展起身上为数不多能活动的手腕手肘,“在下不才,《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为圣珀尔托的节日氛围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于是教会为了保住局势稳定,才费这么大力气,那么在他们的判断里,我应该还是不算‘细枝末节’的......贵厅呢,费力气也不少,之前来‘瓦妮莎’号上做客,就费了不少了,按理说在判断里,也不至于对着一个‘细枝末节’这么用劲的......但现在一顿打完,又成了‘细枝末节’了,呃,我这个人,在最后的登场艺术家名单里,到底是得去掉,还是能留,标准这么灵活的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范宁大师,我已教导过你了,同样是一场清算,什么情形下,目的是暗杀,什么情形是缉捕,什么情形又变成了死亡威胁......但你好像只领会了字面意思,还没学会借鉴思考。” 波格莱里奇徐徐回应间,周围浓稠而亮堂的星界光晕开始变淡变透明。 重新坠出醒时世界,范宁看到了高空之下的海岸线逐渐变得清晰而绵延。 地理方面的博闻,足以让范宁一瞬间判断其轮廓对应的地域。 居然暂时又被带回北大陆了!? 而且似乎是在朝着偏北方的海岸线方向。 “教会天使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教训是你应该汲取的,范宁大师——相比于自己做什么行动决定,在之前要更重视一件事情:多去思考、领会组织的意图。” “尤其是你本身天赋高,价值高,又运气不错,有了暂回一趟的机会,更要汲取教训。” “人这种生物,一旦有了机会,往往就会钻到‘要抓住这次机会’里面,给自己规划很多行动、很多手段,甚至会在心里预演‘你们定为后悔给了我这次机会’的戏码。” “有人将其称之为‘斗争性’,某种过时的骑士文学的内核。” “有‘斗争性’本是好事,但若思想上有偏差,意图领会不准,事情的结果往往就会像这次的教会般愚蠢:计划倒是出其不意,代价倒是难以估计,但重拳,最后,却打在了细枝末节之上。” “非常重视领会意图。”范宁哂笑间做出“请讲”的手势,“厅长大人亲自把我请回来‘喝茶’,我绝对没必要把脑子放空、思维放钝,然后因自己的表现,被当局扣上一顶‘拒不配合谈话’的帽子,因此可以保证的是,贵厅说的每一个词都听得认认真真、清清楚楚。” “丰收艺术节很重要,登顶之事在第一位,登顶之人则在第二位。”波格莱里奇道。 “或者说,是先有登顶这件事情,才有登顶的人,而非相反。” 云层与气流变得锐利,从极高处俯瞰大陆与海洋的视线被切割,层层叠放如极薄的羔羊肉。 失重的体验随即传来。 范宁感到自己的灵体,抑或就是身体,开始极速下坠。 “第一位与第二位?而非相反?”他下意识追问。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后室 “范宁大师,你也是一家大型团体的掌舵人,丰收艺术节登顶一事,就像是先有一个重要职位,才有所谓任职者。” “当组织看好一个人的时候,会鼓励他的求职,而若存在不合适的怀疑,则可能不希望他出现在求职者的名单里;” “求职者也等同,既可能迫切希望登上这个职位,也可能存在‘如果登上后,万一于自己不合适怎么办’的隐忧。” “局势是复杂的,双向的考量也是复杂的,而一旦这个人真的登上了这个位置,其余的可能性便被抹除了——不论真正适合与否、胜任与否,组织和他都得先按照‘适合于胜任’的情况走下去,否则一切将受到更大的损失。” “这,便是选人用人的风险所在,也是从之前到现在,一切仍时有变化的原因。你若是个聪明人,本来应该容易理解的。” “很有一套理论,符合当局的风格。”范宁在坠落之际脸露微笑,“总之而言,一言蔽之,贵厅玩的这个丰收艺术节,进行到这里时实际和‘艺术’已没太大关系了,嗯......这么说或有些偏激,但至少,盛典奖项的结果确实和‘艺术’没太大关系,到头来是谁‘最能听话’谁更有希望登顶......” “你对组织意图的领会,还须再准一点。不是谁听话所以让他登顶,而是谁一旦登顶后,他就必须听话。” 波格莱里奇淡然回应之时,刀鞘朝下方点出数道青色风暴的气旋。 “不合适的重要职务任用,会对组织与个人双方造成损失,范宁大师,作为特纳艺术院线的创始人,你不该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事前,对计划,要提早想明,事后,对结果,则要有所觉悟。” 两人下坠的速度陡降,四周不稳定的切割型气流恢复如初。 范宁一时间从揣摩对方话语深意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因为眼前这总体的地形风貌、远处的道路标识均有非常高的辨识度! “伊格士地区的小城!?” “不对,不对......为什么这近处的其他房房舍,街巷的走向,煤气灯座的样式,牛棚、纺车与草堆的细节,又这么像......瓦茨奈小镇!?” 不过是更加繁华而有人气。 姓氏溯源问题上的疑点?...... 希兰与琼之间错位的事实...... 奇怪的“斯克里亚宾”重名...... 普通会员,长寿之人...... 之前和希兰特意外出了一趟,却不知怎么把本来的调查目的忘掉直接返程了,再加上指引学派此前也莫名其妙无果的几次行动......果然是特巡厅在其中搞了什么名堂! 正午时分,阳光洒落。 这个季节的日光不强,但依旧有着过饱和的照射度,远处的行人、马车与摊贩来来往往。 但跟随站立在波格莱里奇身后的范宁,总觉得自身与周边环境间存在着一层割裂的断口。 那些充耳可闻的喧闹声与鸟鸣声,就这么顺着断口,坠入了未知的下方深渊。 范宁带着困惑抬头,打量起眼前整座浸泡在黄铜色锈蚀痕迹里的中型宅院。 外面是青苔攀附的砖墙,两侧均贴有内容相同的、已经褪色的广告画,画里穿鲸骨裙的女子正用油墨眼睛注视着自己。 门栏上挂着铸铁门牌,30号,下方的花体字是...... 「科纳尔」 范宁回想起某个新年之交的时候,希兰所讲述的关于儿时的她在故居度过的每个新年的回忆。 又想起创作《第一交响曲》的那个早春,她向自己推荐采风地点时,对于默特劳恩地区的述说。 但思绪又老是发散。 比如,又想起了琼也在时,一同驾车前往果戈里小城的往事画面。 范宁的手指将门牌微微托起,又轻轻靠回,没让它发出唐突的撞击声响。 想不到,最后,居然,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在这么一种处境下,来到了这里啊...... 波格莱里奇已经跨进院落,范宁只能跟上脚步。 第一次来到希兰所说的废旧祖宅,某种范宁说不出的违和感正在变得显明。 石板路的弯道逐渐变窄,两侧联排房屋的凸肚窗渗出彩色玻璃的喘息,踏上前方正室的数十级的台阶后,范宁把目光放到了鸢尾花纹饰大门那衔着铜环的鸽子头颅上。 波格莱里奇的手指触碰鸟喙。 范宁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腐朽的、又类似消毒水的气味从孔里渗了出来。 或许那并非嗅觉,而是灵性层面的感受也不一定,就像根鱼线扯动了范宁后颈的汗毛。 门厅玄关,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色泽暗沉的胡桃木镶板墙面。 会客厅挂着上世纪几位着名指挥家或管风琴家的油画肖像,脚下的班尔顿地毯积了一层厚重的灰尘,部分角落已蜷起。 “哒...哒...哒...” 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在回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螺旋楼梯的扶手、栏杆和地面都是木质的,霉菌痕迹很多,在转角处,范宁看到了墙上挂着一张老黑白照片。 似乎是曾经家庭聚会的场景。 经过的范宁凑近了一下,想看看儿时的希兰和年轻的安东老师是什么样子,但又不确定两人是否在镜头内,所有人的面孔都处在对比度过低的黑白一团里。 上到三楼之后,是一截相对长的走廊。 两人的身影直接映照在了远端的黄铜落地镜中。 镜中的两人一路与现实中的两人拉近着距离。 尽头,转角,两侧变得更宽。 “吱呀”一声,波格莱里奇在前方推开了像是书房的门。 步调更后一些的范宁,发现视线余光处的黄铜落地镜,其下方一角似乎折射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比如,类似泳池瓷砖的网格纹路...... 而踏进这间祖宅书房的门后,事情就越发奇怪地一件一件难以理解起来了。 先是两级向下的台阶。 台阶很高,整个房间地面都下沉了超过半米。 光线有些暗沉,前方是无限延伸的防滑地砖,以及不同深度的幽蓝水域!! 范宁看到了泳道分隔绳、黄色浮球、救生高椅背后挂着的橙色马甲、以及大小不一的圆形排水口,有些还沉积漂浮着暗绿色的藻类。 两人沿着突起的台阶式过道,绕了几个视野不甚开阔的弯子。 “吱呀......” 波格莱里奇又推开了另一扇门。 这里突然又变得像个超市或大型便利店,不稳定的闪烁灯光、陈列货架、购物车筐、电梯滑轨...... “裂解场!?后室!?”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八章 “蠕虫学”监狱 某些在失常区中断断续续并挤成一团的记忆画面,此时从范宁脑海中被绞碎打散,一点点地溢了出来。 又好像并不只是失常区的记忆。 “裂解场”是去得更早的,某些场景似乎更早就有见闻。 范宁起初只是如此觉得,如此解读。 头有些疼,思绪略有点乱而已。 自从失常区出来后,也算是常有的事了。 但接下来他在这处处似乎正常又透着异常的环境中,很快发现了某些更异常的事物。 “不对啊?这些东西,不对啊......为什么?为什么???......” 比如眼前这排货架上...... 为什么放的是一些类似膨化食品包装袋的零食? 甚至于这些花花绿绿的现代包装袋...... 代言明星的灿烂笑容;类似营养成分表的表格;炫目又令人食指大动的科技特效...... 什么样的事物? 什么样的事物,把另一种东西、更多不同的东西、完全不在一个时空体系的东西,给搅浑在一起了? 另一边更是有一排类似乳制品的冷冻柜,范宁又产生了俯身看一下货物台卡上面有着什么商品价格信息的念头,但冷气出风口的一阵低频嗡鸣弄得他精神恍惚。 他跟着波格莱里奇穿过了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过了一片又一片迥异又怪奇的区域。 恐怕足足有五十道以上。 而且每片区域并非只有来去唯一的门的选择,这让范宁一时间无从得知波格莱里奇是否在遵循着什么特定路线,还是说,根本不存在这般表象的意义。 “吱呀......” 又是一个由褪色墙纸贴成的房间。 正中位置的滑梯旁边赫然堆积着生日气球,另外一侧竟然还有投币式的红白机和摇摇椅。 “你在奇怪什么东西?”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波格莱里奇忽然开口。 “难道不奇怪吗?”范宁反问。 “你的奇怪之处似乎有些不一样,比起一般人多了什么。” “哈?” “两种情况,都会让人觉得奇怪。”波格莱里奇在角落里的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前踱起了步子。 雪花屏在不断闪烁。 其中似乎有什么值得进一步关注的局部特写,但稍稍集中注意力,整个电视的一团区域就似乎凹陷成黑色漩涡,欲要吸走所有光线。 “其一,因自己从没在世上见过这些东西而奇怪;其二,因自己曾经在哪见过这些东西而奇怪。” 波格莱里奇的话语让范宁心中一凛。 “你是哪种?” 沉默持续有四五秒,然后范宁失声而笑。 “你问一个从失常区回来的人这种问题?” “不好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 但对方似乎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继续推开了墙壁上的门。 之前狭窄压抑的视角突然变得敞亮。 “这不是指引学派总部吗!?”范宁终于惊呼出声。 眼前正是圣塔兰堡城市学院的老图书馆一楼大厅! 等等,发生了什么!? 对啊,这就是圣塔兰堡城市学院! 左手边是一路往下出去到校园的台阶,右手边远一点是宽阔的分合式步梯,再走远一点,往左手边转角,则是蒸汽升降梯......这个地方范宁来了太多次,出发去雅努斯前还来了一次,在帝都拜访了一次学派、买了一把名琴、还参加了两场无聊的议会会议,他对此太熟悉了! 而两人刚才钻出的位置,竟是墙上一扇不起眼的写有储物间标识的门。 伊格士的科纳尔祖宅?果戈里铁路上的瓦茨奈小镇?“裂解场”的后室群?然后又是......指引学派总部? 混乱的融化与截搭,已经让范宁有限的神智快不够用了。 “请吧,范宁大师。” 波格莱里奇示意继续向前。 没出几步路,范宁便意识到了此处气氛也不对劲。 外面的门口拉着警戒线,各处地面则整洁得发亮,像是刚刚彻底清洗过一样。 一路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以及神情戒备的、同样穿着高级警官制服的调查员,范宁甚至还看到了两位脸熟的巡视长。 两名邃晓者级别的特巡厅高层,竟然在这里做着无聊的守大门工作,而且守的地方......是指引学派的总部? 范宁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出海前往圣珀尔托后的这一个多月,某些事情和局势的进展似乎远比预期要更加不妙。 皮鞋声在空荡的走廊回荡。 就这样,一路穿过看守严密的阵势,范宁彻彻底底地重复了一遍自己一个月前的拜访线路。 最后被波格莱里奇带下了-3楼的祭坛区域。 这里依旧空旷,视线中只有寥寥数位调查员,但隐藏在暗处的视线不止一道。 四周墙壁依然充斥着范宁熟悉的裂缝,但新增了各类触目惊心的以“NO”开头的巨幅警告标识。 “不要注视影子的质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要聆听呼吸的间隔”; “不要思考皮肤下的节拍”; 诸如此类,不明就里。 范宁被带入祭坛,入梦“火花场”。 视野天旋地转了一小阵。 波格莱里奇手中的刀鞘劈开“焚炉”残骸的灰烟,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范宁的鼻腔突然灌满类似铁锈与腐坏蜂蜡的气味。 “世界是肿胀的门户!穿过我,穿过我,穿过我......” 这里面不知道怎么变得这么吵,到处是各种声带振动的混乱腔调,以及扭曲的嘶吼或孱弱的低语,范宁仅勉强分辨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谵语。 待烟气稀薄一些、自己飘得更高一些后,他皱眉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一个月前造访此地时,这里就到处都是违和的、像工地一样的“脚手架”或“集装箱”,范宁记得当时维亚德林口中提到,特巡厅和指引学派签订了个什么所谓“托管”协议...... 目前来看事情很高效,这些“工地”已经“竣工”了。 它们和“焚炉”残骸内部原有的“黑色裂缝”或“钢铁密林”绞合在一起,然后十分立体十分撑开地一栋栋“竖”了起来! 此刻放眼望去,在惨白色的背景中,漂浮的浓厚烟尘里,它们就像一架架巨大的不合逻辑的金属刑具! 波格莱里奇凌空踏步,一路沉默着向前向上走去。 范宁跟在后面,时不时在烟气略微稀薄的瞬间,看到有一大群调查员与己方擦肩而过。 “这里面到底进来了多少人!?......” 一个个黑色牢笼悬浮在烟尘中,目前路过的地方俨然是一个监禁区域! 范宁注意到这些调查员的灵体状态大多十分紧张,不少人带着面具,下方的呼吸声粗重如破旧风箱,而且“以多押少”,他们好像还一路押解着一些另外的人! 名单?......范宁脑海中闪过一些他见过的表格。 一批批的“清洗”名单!?...... “蠕虫”感染者?“蠕虫学”感染者?......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五十九章 焚尸炉 一路行步,范宁看到越来越多难以理解的场面。 比如眼前这个牢笼,看上去明明是空置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但两个看守的调查员却始终一幅如临大敌的紧绷状态,仔细一看,那些栅栏表面全是活动着的环状凸痕,像有无数蛆虫在内部蠕动钻行! 另外一处,戴鸟嘴面具的利底亚牧师用铁钩把自己下巴给挑了起来,明明是一副审讯的姿态,却是自己在审讯自己,这让场面平添了几分诡异,这女人的手套被汗水浸透,指尖在颤抖:“动机!......你研习‘蠕虫学’的动机!?......“ 很快,梦境之中的范宁又跟着波格莱里奇换了个方向。 两人违反重力规律地,沿着一根锈蚀的塔吊状事物垂直向上走了过去。 这真是一座监狱。 一座由特巡厅打造的“蠕虫学”监狱。 范宁注意到它甚至被有序划分为了几个“功能区”。 比如最开始,是关押以及审讯的地方。 现在则到了处决的地方。 方式也不尽相同。 较大一部分都是类似能对灵性造成毁灭伤害的“猎魔子弹”的枪决,但也有其他,譬如刚才就有一组施刑人员将长长的尖刺钉入了一位画家的脊椎,然后“咔咔”转动起了齿轮手柄,那人的血管很快就隆起如蚯蚓,声带里传出黏腻的“嗬嗬”声,随即身体被捣裂成了一瓣又一瓣碎块,金粉色脓液渗了一大片,有几名施刑人员当场就跟着跪地呕出了同样颜色和形状的呕吐物...... 一路上,范宁亲眼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前几批次“清洗名单”里的人! 而眼前的这一位是...... “尼西米勋爵!?” 范宁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位在乌夫兰赛尔拥有子爵爵位的小贵族,生于新历894年意义上的琼·尼西米的父亲!? 不会认错,范宁不至于认错琼的父亲的脸,第一次赴约担任“艺术顾问”的经历仍然在目,而且从其下巴开始就显得有些发福的体貌,也具备辨识度。 只是现在监牢中的尼西米勋爵以一种十分“美丽”的形态出现在了范宁面前——是已处决?还是待处决?范宁分不清楚——此人侧头伏案,环抱住了那张木头桌子,筋肉、血管与内脏已经与之融在一起,又以惊人的生命力向外生长,就像编结的葡萄藤一样,沿着栅栏层层爬升展开,结下肉瘤与脏器,挂满监牢,五彩缤纷,硕果累累。 “消失的博洛尼亚学派会员琼·尼西米小姐,旧日交响乐团原长笛声部首席。”忽然间范宁耳旁响起了蜡先生的声音! 这位首席秘史学家似乎是在亲自带队,押解什么重要人物,此刻身影从范宁侧方鬼魅般出现,后面则跟着更长一串调查员。 “琼·尼西米小姐......范宁大师,她的近况,你可清楚?”他随即问。 “不清楚。” “未曾关心她的情况?” “想要关心,又能如何呢?” “我厅倒是正在查。” “有什么不是贵厅正在查的么?”范宁瞥了轮椅上的灰色男子一眼。 “如你所见,有一些人必须清洗。”蜡先生莫名而笑,“尤其在非常时期,试图颠覆体制的人很多,乐见于局势不稳的人也很多,很多的阴谋被接二连三地挖掘......于是在这种局势下,另外的少数人,他们可能原不是这样的人,主观上也无如此恶意,但由于性格方面的原因,影响力又比较大,就很容易给组织造成一些不好的、敏感的印象,俗称......撞枪口。” “哈,贵厅先把‘枪口’搬到别人家里,然后说别人撞枪口,我也真是替指引学派谢谢你了。” “指引学派?”蜡先生摇头一笑,“现在可已经没有什么指引学派了。” “你们!?......”范宁眉头拧紧。 什么意思!? “迫害者!独裁者!” 忽然背后传来另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气急败坏又歇斯底里! 灰烟在押送的队伍之间穿插翻滚,一位浑身被青铜粗针扎得像个刺猬的男子,被装在囚车里从范宁身边推过。 赫然是指引学派导师、物理学家和工程学家卡门·列昂! “迫害者!独裁者!野心家!阴谋家!”喊叫声逐渐远去。 范宁的脸色这次真的起了变化。 “继续请前吧,范宁大师,领袖已经走远。”蜡先生却始终没有侧头多注目一眼。 最后范宁是跟着这支队伍一路,被领到了一处“钢铁支架”与“黑色裂缝”虬结生长的高处平台。 这里赫然建造着十来个巨大的成半环形排开的“焚尸炉”! 残骸上方的空间,则是一团混乱崩坏的、似火焰又似垃圾场的东西! 一条自下而上的“岩浆”状的运送带,将处决后死状各异的尸体源源不断地推了上来。 如果还能将其称之为“人的尸体”的话。 调查员们先用透明的脐带状物质将这些尸体小心翼翼地缠绕起来,再面色紧张地送入焚化炉中。 这是普通一点的被处决者。 在范宁所站的这最上面的焚尸炉一层,也有另外十来位人物,享受了更特殊的待遇:没在下面就被处决,而是直接关押在此。 他们的精神状态有点恍惚,有人睁眼有人闭着,神智处在断断续续的清醒状态下,而且每个人桌子上还摆着笔和纸。 “范宁大师,呵呵......果然,你终究也没逃过这些家伙的迫害,哎,呵呵呵......”监牢中有一位披头散发的男子抬起了头。 赫然是指引学派的总会长,P·布列兹!! 这位平日里一副儒雅学者形象的学派首脑,此时手脚都被绑着链条,而且背后的脊椎不知怎么扭曲地往后隆起。 “诸位,又是新的一天,有没有回想起什么新的东西?” 蜡先生摇动轮椅,依次检查分发给众人的纸张。 他阅读其中有笔迹的部分,并交给领袖查阅。 “范宁大师,条件有限,就先在对面坐吧。”期间,他又指了指前方空旷之处。 那里突兀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普通会议桌,各种卷宗档案堆积如山,波格莱里奇就坐在为首的椅子上读着蜡先生呈递来的纸页,这时抬头瞥了范宁一眼: “也给他一套笔和纸。”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章 日期,或姓名 “有意思。” “看来我的待遇,要比他们更为特殊?不仅没给我上‘手段’,还可以坐在会议桌上写‘情况说明’啊......” 听到波格莱里奇也要给自己一套笔和纸,范宁主动拉开了对面的一把椅子。 “当然,范宁大师。”蜡先生随即亲自为范宁递上纸笔,“你也看到了,这些‘蠕虫学’焚化炉的负荷极其有限,下面的人还排着长队......圣珀尔托边界发生的事情我已知道,既然你还得先回去一趟,能不占用位置,就尽量不占用位置,并且,其实希望你之后也不用占用位置......哦对了,你们几个去把第69批、第70批‘清洗’拟定名单的资料也整理过来,给领袖一道过目。”最后他不忘向手下发号施令。 “你们这一套倒是玩得富有成效。不择手段,从重从快,先把指引学派给做了,又修了这么一片‘焚尸炉’,给我现场展示一遍你们的‘流水作业线’......”范宁再度扫视了周围几圈,突然恍然一笑,“哦,我懂了,大概是因为,他们是我老东家?对我有额外的威慑性加成?” “范宁大师啊,你说的‘从重从快’不错,说指引学派是你的老东家,这也不错,但你对真正的指引学派,又了解过几分呢?” 蜡先生将轮椅摇离范宁身边,至会议桌的另一侧靠拢。 他从下属送来的新卷宗中抽取了几份卷宗,边读,边懒散抬手,指了指范宁手中的那根羽毛笔。 “先写你自己的吧,范宁大师,好好想想,好好捋捋。还没到你,领袖会先和我们的P·布列兹总会长聊聊。” “看来‘好好说话’,对贵厅来说永远难度过大啊。”范宁嘴角牵动,手中的羽毛笔就如在少年时代的课堂上般转了起来,“想聊什么,还是要说清楚,我再视心情而定写不写、写多少,或者你们找个记录人员过来记录,会更专业,现在这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这人连女孩儿的心思都不愿去猜,谁会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哦,给贵厅写首歌,行不?” “当然可以。”纸张翻动的声音响起,蜡先生专心阅读,语气仍然悠悠,“范宁大师,你能交代的东西太多了,比其他任何人都多得多,写点东西,画点路标,描个密契,聊聊文森特的事情,院线的事情,或者只是先单纯地表个态......凡此种种来看,哪怕你写首歌,大概也能引起我们一定的兴趣的。” “这些都在你自己的考虑范围,取决于领袖来时说过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取决于在这盛典即将落幕、结果即将揭晓的前夕,你对局势的判断是什么,有什么想主动向组织说明的情况。” “‘上手段’是需要成本的,也是最缺乏斗争水平的,而我厅并不会在今天勉强你什么。有些道理,关于‘登顶之位’和‘登顶之人’的关系的道理,领袖已经教导过你了,过了今天,你该要走,就要先走,倘若你突然不想回雅努斯,组织还得派人请你回去......” “只是......现在多写一点,之后就少写一点,现在写得足够多,之后就不必要写了也说不定......嗯?看来指引学派做这件事情的时长,远比我之前想得还要长啊......”蜡先生慢悠悠说到最后,似乎暂时对范宁失去了关注度,话题转移到了手中阅读的什么调查卷宗上去了。 就连主位上的波格莱里奇读文件时,眼里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嗯,那么,‘焚炉’残骸深处这一带,用以毁尸灭迹的梦境装置,可能自新历5世纪初就存在了,迄今已有500年左右?......”蜡先生指尖敲打着轮椅扶手,缓缓思考出声。 他似乎没有要避讳范宁在场的意思,甚至于可能今天全程,就是有意把范宁带到这一场合“交代问题”的。 而且这头一句话就让范宁感到了一种“反转”的疑惑。 难道这一大排“焚尸炉”竟然不是特巡厅修的? 之前特巡厅大费周折弄什么“托管协议”,又在这移涌秘境里搞出了像施工一样的动静,修的只是下面的那些监牢和审讯室?通过“焚炉”中那些钢铁阴影与裂缝般的结构,一直连通上到此处的? “死者编号424-101,女性,生于新历424年1月6日,死于新历435年,11岁即被秘密杀害。” “死者编号430-019,男性,生于新历430年1月6日,死于新历433年,哦,这一男孩才3岁就被秘密杀害了。” “死者编号515-501,男性,生于新历515年1月6日......这一遇害者时间跨度有80余年了,但生日依然为1月6日?” 一旁的范宁听得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与猜想重重。 “死者编号855-030,女性......300多年后的另一档案,生日同为1月6日......”蜡先生跨越了超过五十厘米的卷宗厚度,揭开又一张档案,“P·布列兹先生,这回应该到了你当总会长的年份了......嘿嘿,我想好奇地问你一句,1月6日出生的人怎么了?为什么你们指引学派如此持续而执着地搜查着这个日期的出生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全是如此,长官,也有生日不一样的。”身旁的一位巡视长提醒道,“我们放在这一摞了,占比略少一些,目前统计出的比例是35%......这部分的出生日期是各不相同的,没有规律,可是它们的蹊跷之处换了个地方,蹊跷的是姓名!......” “而且,我们目前发现的这一类卷宗,普遍出生年份要晚个200年,换言之,基本上要从‘7字头’的年份开始,才开始出现‘姓名蹊跷’这一类的情况,当然,1月6日的‘生日蹊跷’情况依然持续存在......” “哦,第一个就是我自己当年的人事档案,有心了。”蜡先生伸手揭开另一摞后,忽然笑了笑,“嗯,那时我还是指引学派的一位中位阶会员吧,好像是新历745年的时候?幸亏我觉察得早啊......” “让我看看这一叠的后面的情况,新历751年,卢申卡·斯特里亚本,新历759年,亚宾·斯克里德,新历790年,埃斯特尔·斯格利亚文,新历856年,斯尔奎娅·艾尔薇拉......嗯,名字读起来都和我很有几分相似啊。” 一旁的范宁听得眉头愈加深锁,当然,他在表情管理上更多是倾向于不明所以的样子。 “姓,或者名,或者姓名一起......你们除了出生日期,似乎还有另一条路线——通过某一个近似的、不知为何锚定的发音来开展筛查和搜捕?”蜡先生问道。 “那么,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卡门·列昂教授,你知道吗?你能先说一说吗?”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一章 背后的“顾问” 琼之前所说的传闻好像是真的啊...... 诡谲的审讯氛围里,范宁回想起了琼曾经口中的某个“长寿之人”,另一位名叫“斯克里亚宾”的蠕虫学家,新历5世纪被指引学派吸纳会员,200多年后又不知所踪,不知是否存在什么迫害或另有隐情...... “迫害者......独裁者......野心家......” 面对蜡先生的盘问,监牢中的卡门·列昂只是死死盯梢,嘴里机械式地重复。 “上层秘史倾扎之间的凡俗生物,无人不在迫害与被迫害......”蜡先生只是摇头感叹一声,转而问向另一处焚尸炉前的监牢—— “那么,总会长布列兹先生,你来说?” “跨度四五百年,人数超过三千......你们执行着如此长时间又大范围的秘密处决,显然会不可避免地包含大量无辜者在内,但你们依旧执行得非常彻底、‘坚持’得非常长久,所以,是从哪里知道了什么呢?” “是某种秘密仪式所需?还是说......你们在害怕什么东西?” “出生日期为1月6日的人,或是名字与那个发音近似的人,为什么会让你们感到如此害怕呢?P·布列兹先生,告诉我,你们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呢?” 蜡先生反复抚摸着这些秘密卷宗的脊页。 另一边监牢里的一位学派女性高层,此时神经质地“哈哈哈”了一长串,看起来这些邃晓者的状态都多少有些异于往常——“我居然听到了‘无辜者’的字眼,嘿嘿嘿,哈哈哈,讲个笑话,新历916年的特巡厅爆发了他们的正义感......” 范宁被责令在一旁“交代事情”,此时虽然内心疑惑重重,也是接口笑道:“我说贵厅这次不会是端着‘发现罪行、主持正义’的名号覆灭指引学派的吧?噢,这实在是有些‘灵活’......” “不好意思,非官方人士发言,纯粹是这位女士的话给了我启发......”他手中的羽毛笔无聊地在纸张上划着素描调子似的短线,“我倒觉得,一家这么大的官方组织,基于自身的隐知传承与考虑,从某些神秘侧的动机出发,平均每年‘特殊处理’那么五六个可疑之人,这简直太合理了......这还没有贵厅一期‘枪决名单’的零头多呢,你们但凡随便在哪次恶性事件上稍稍作为那么一点,都抵得上指引学派一百年的‘业绩’了,哈哈哈哈......” 被关押的布列兹依旧应对以沉默。 他的状态表现得比其他高层都要消极,大部分时间眼神涣散,偶有聚焦的时刻,与蜡先生问询的眼神相对,或者朝向波格莱里奇的方向,也是伴随着一两声冷笑。 “完全,不愿说啊......心情能理解。”轮椅上的蜡先生换了个侧靠的边,“就算积极配合好像也没什么指望?对吧,这么想的,确实也差不多,指引学派已经就那样了,然后,对于个人而言,被‘蠕虫’宿了身的人,也只有两个结果——” “死,或者死得很难看。” “不过......定性!......定性啊!布列兹总会长阁下。”蜡先生把手中档案扔回堆积如山的会议桌,整个人略微坐直身子,“外面的情况,你不考虑考虑?” “公众么,对一切事实的接受,要么从‘定性’开始,要么以‘定性’结尾。如今我们的人正在为报告的起草而绞尽脑汁,呵呵,尊敬的布列兹总会长,你难道不想贡献出一些写作‘素材’,多少减轻减轻同僚们的工作压力吗?即便‘素材’最终能有多少用在公众场合,这不一定,但我想他们仍会感激你的配合的......” “你想想,‘指引学派’,不复存在的只是一个名字、一个架构,一个略微陌生的名字、一个略微陌生的架构......可世俗层面,那么大的摊子,城市学院、平民学院、工会组织、科研机构、图书馆也好艺术馆也好,庞大的各类资产,交接工作是一件很麻烦很费脑筋的事情......噢,说到这我才想到,好像首先得费脑筋的,就是你面前这位范宁大师啊!这一大堆的连锁院线,那么多投资人的心血,那么多因’艺术救助’而变得更可爱的小家伙们......” 的确很有技巧的攻心之计,起到了一定作用。 至少连范宁想到这一点后,脸上也闪过了几秒难看之色。 特巡厅明显蓄谋已久,动作太快,毫无征兆可言!晚宴之上,维亚德林爵士还在和范宁碰杯庆祝! 现在的外面到底会乱成什么样子?特巡厅会不会还有下一个行动目标?范宁不得而知。 “你们既然这么在乎,告诉你也无妨,一切都是‘顾问’的授意罢了,我,还有历任总会长,只不过是个上传下达的人。”布列兹的嘴终于松动,沉默地吐出一口气。 “噢?那么,布列兹先生,你口中的‘顾问’,具体指的是谁呢?”蜡先生问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就有意思了,讨论组圆桌会议七年一度,你们见的是谁,自然就是谁。” “这样么......的确,更有意思的是,我厅近日才确定,指引学派历史上的历代‘顾问’,实际都是那同一人。” 同一人?......范宁错愕。 两人的对话,尤其蜡先生的话,让审讯现场所有神智尚算正常的旁听者,都怀疑起了自己耳朵。 “嗯......那就说说吧,‘顾问’给你们的指示是什么?”蜡先生跳过这一话题,微微抬高帽檐,眯起眼睛。 尽管从上级的真相到下级的指示,通常存在信息本真程度的降格,但总有一个需让下级理解并执行的说辞。 “那个出生日期或姓名发音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什么让你们持续几百年都在做这件事情?说,你们得到的‘顾问’指示具体是如何的。只要配合审讯,我厅一定会保证‘定性报告’的体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妈的,我不知道!!” 铁链响声突然“咣咣”大作。 这富有学者儒雅气质的布列兹,忽然整个人狂躁了起来! “我他妈已经受够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他们其中有些还是几岁的孩子!自从上任这该死的一把手位置,我他妈真的很快就受够了!有几个负责经办此事的高层早已经他妈的疯了!!迟早要完的事情!!根本没你们什么狗屁‘枪决’的事情!!!”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圭多达莱佐 “他妈的!我已经受够了!!” 囚笼哐哐作响,布列兹整个脸庞都挤进了栅栏的窄缝,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向范宁这方向咆哮着! “顾问给你们指示了什么?” “随你的便!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随你的便!!......” “顾问,给你们,指示了什么?” 无论布列兹的反应有多疯乱,蜡先生只是平静注视着他,一旦到他稍微停歇喘气的间隔,就重复平静发问。 旁边的卡门·列昂本来一直膝盖委顿跪低,某一刻,忽然抬起头,用一副语调偏低、吐词清晰、抑扬顿挫的声调,似乎讲述起什么引人入胜的秘密或宣言起来: “教导,一种教导,自非邪神组织的欲望野心,也绝非其他那些官方组织的那种‘普世’,理念愈是普世,就愈是世俗......” “‘指引学派’,嘿嘿,‘指引学派’,每一位导师都需理解名称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指引’不是具体的,而是抽象的,不是特定的,而是广泛的!......每条道路终将沿着不同途径结束,此次也会,我们无以苛求改变道路!我们见证历史被编结为丝带后的形状!重重的发辫!每一缕的互较轻重!终极真理的完成!......” “可悲的‘蠕虫学’感染者......”冷眼坐于首位的波格莱里奇这时摇头,“低效的信息采撷,直接,再与他们‘顾问’对话一次,呵......看来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果然还有更多事情瞒着我。” “是,领袖。”蜡先生领命,示意站在远端的几位手下动手。 “卡门·列昂,就他吧。” “范宁大师,正巧你也是今天来做客,那便一道见了聊聊,否则,这些指引学派的导师们,怕是快要不够烧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范宁皱眉。 与他们的“顾问”对话?特巡厅已经联系上了,或是也已经将其控制住了? 但与“顾问”对话就与“顾问”对话,什么又叫指引学派的这些邃晓者不够烧的? 纯粹实质性的死亡威胁?好让剩下的被关押者,包括自己,目睹处刑惨状,吐出更多秘密? 重重疑窦之间,旁边的几位调查员,已经立即操纵起了这处秘境中的什么装置。 “咔哒”一声闷响,囚禁卡门·列昂的监牢底座直接脱落滑出! 这位神神叨叨的物理学家直接被固定拴在了一个又窄又长的金属小车上,然后,沿着一个坡度,极速朝背后之一的焚尸炉滑了过去! “哐当——”口门合上。 又有两位调查员爬上炉体侧方,分别将一满大桶“荒”相和“衍”相的耀质精华,不要钱似地倾泻了进去! 诡异而狰狞的暗红光晕纹路,从整个焚尸炉外体上亮了起来! “哗啦”—— 某种安静、近乎透明、却带着扭曲的炽热光影的火焰顷刻间遍布炉内! “嗬,嗬!......嗬嗬嗬!......” 被下令活活焚烧的卡门·列昂在炉子里惨叫。 这位物理学家的干嚎声从焚尸炉的气口中接二连三钻出,扭曲成似哭非笑的重重回声,令人毛骨悚然! 大股大股的黑色烟气隆隆上扬。 令范宁眉头深深锁起的是,他看到烟气中似乎夹杂有一连串的彩色噪点,可自己一甩头,一眨眼,似乎又只是自己的幻觉。 嚎叫声很快就平静下来,约莫继续烧了十余分钟后,蜡先生示意熄灭火焰,又让手下把焚尸炉的口门撬开。 令人反胃的焦糊恶臭扑面而来。 蜡先生摇动轮椅,朝前而去。 毫无悬念的是,炉体内只剩一具极度萎缩的、粘附在黏糊内壁上的焦黑人形尸体。 那位被活活焚烧的导师卡门·列昂,显然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轮椅滚动去往焚尸炉的时间其间,蜡先生抬手放出十余只白色纸鸟,朝后分散飞去,化作了各个监牢上的浑浊蜡层。 到这一步,似乎只是先让被囚者目睹处刑惨状,再将他们暂时隔离封闭起来。 从审讯的意义上来说,防止众人信息互通甚至串供,进一步施以心理压力,这也算是常规且必要的手段了。 正当范宁估计接下来是不是会轮到自己也被隔离的时候,坐于正位的波格莱里奇竟然......远远对着这句焦黑残骸开口了! “圭多达莱佐阁下,又见面了。” 波格莱里奇的语气与称谓皆平淡如常。 “那么,请看看,这人是不是所谓‘闯入者’?” ......圭,圭多达莱佐? ......秘史中记载过只言片语的指引学派初代领袖? ......等等,为什么?那个传言,不是仅仅说“焚炉”残骸的某个隐秘角落,可能存在着“圭多达莱佐的宝藏”吗? 范宁本来就觉得,此处关押了太多“蠕虫学”感染者的梦境让人精神十分涣散,而波格莱里奇开口的内容,属实让原本就处在重重惊疑中的范宁,神智差点又再度迷失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且波格莱里奇开口后,这具焦黑人形残骸,竟然真的微微蠕动了起来! 十分痛苦。 范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失常区中被剥皮的那些神父,在地面上扭动着充盈血水的筋肉,因为生不如死的痛苦颤栗,而身躯微微抬离地面。 “......k.....kar——tam.....tz......ut,utrrr......si,s,si......” 焦黑残骸似乎在竭力说着什么。 这些支离破碎的音节,大概是图伦加利亚语吧,只是实在是分辨不出任何语义来。 那种艰难程度,范宁觉得与那种躺在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管子的病患相比,应该也差不多了。 暂时把后者喉头里的管子拔掉,非得逼他竭力讲出一两个词,恐怕就是差不多的感觉。 蜡先生俯下身子,把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听了几秒。 然后掏出一个奇特花瓣状的事物,放到了焦黑残骸的嘴边——至少大概是头部的位置吧。 “厅...厅长先生自己......带来的人......难道,还没有判...判断的......把握吗......” 这枚花瓣似乎起到了将声带中的微小振动放大的作用,一时间,圭多达莱佐喉头的音节透过整个焚尸炉传出,勉强能分辨得出语义了! 只是这种痛苦如凌迟一般、带着大量“嗬嗬”声、随时会咽气的断断续续的语调,让听者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精神污染! “请你看看,这人是不是所谓‘闯入者’?”波格莱里奇眯起眼睛,重复要求。 ......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圭多达莱佐? 范宁陷入了真假难辨的重重怀疑,并且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曾经设想过的一位传奇的学派初代领袖,一位应该是拥有很强大力量的执序者,竟然会是这幅模样!? 姑且算是,可是什么叫“又见面了”? 难道刚才被活活烧死的不是卡门·列昂吗? 而且,实在是让人陷入怀疑,这么一截烧得一塌糊涂的残骸,还能“看”得到什么东西? “唉......看看也......看看也,罢,闯...闯入者的分,分辨,可...可不容易......而,而且,这世界......这世界上哪来,哪来......这么多的......闯入者......” 痛苦的声音持续从声带中挤出,一股汗毛林立的感觉再度遍及范宁后脊,他感到自己燕尾服的领口再度变得凶险起来。 范宁迈动了步子,显然不是自愿,而是被坐在主位上的人以割喉的胁迫而为之的。 一路径直,往焚尸炉的口门走去!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主之锤”(上) 随着范宁跨进焚尸炉的口门,热浪与恶臭更加扑面而来。 脚底是深浅不一的黏腻油感。 就这样,范宁站到了那具斜面上的焦黑残骸的面前,不得已凝视起蜡先生放在其头部的怪异“花瓣”。 “年,年,年轻的小子......” 忽然那道痛苦又力竭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与前几句那被“花瓣”扩音的情况不同,这次的声音竟然似乎是直接从范宁脑海里响起的! “你的处境,似乎...似乎......不怎么...太,妙?......呵,呵呵...呵...考虑一下......需不需要,说服...说服我,我,为你......保守秘密??呵...呵呵......” ......难道他不仅能看到我,还能在波格莱里奇和蜡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与我建立隐秘的梦境灵性联系!?范宁心底陡然一惊。 明明是个生不如死、求死不得的语气,但这样高深莫测的错位感,一时间让范宁觉得事情怪异又惊悚无比。 “你真的是圭多达莱佐?难道刚才被烧死的不是卡门·列昂么?你是早就成了这副模样?还是被他们弄的?” 范宁起初无法自如适应,心念一动,几个问题便一下子从脑海中涌了出来,在梦境中的感觉,就像自己听自己说话的“骨传声”一样。 “呵,呵呵......你这......处境......还,还有心思......关注别人......还是,先,先,关心自己......那,那堆秘密......为好吧......”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若想说什么,自己说就是了。”一想到背后稍远的地方,就是特巡厅两位执序者看向自己的目光,范宁眉头大皱。 有一瞬间的直觉告诉他,这具莫名其妙出现的“尸骸”如果真是圭多达莱佐,可能并不一定和其他人一样,是被特巡厅囚禁于此的! 圭多达莱佐在秘史中是什么人物?早在第3世“大宫廷学派”鼎盛时期,就有活动痕迹存世的古代学者!绝不仅仅是在后世新历创立了指引学派一脉这么简单!甚至于图伦加利亚王朝到底是如何制造出七大器源神的,他都有可能参与或知晓其中秘密!再甚至于,关于那个知之甚少的密特拉教的起源与分支...... 种种位于截然不同历史时期的事实,就这样莫名编结在其身上。 虽说波格莱里奇实力近乎无人能抗衡,范宁还是宁愿猜测,波格莱里奇只是在“焚炉”残骸之中找到了什么隐秘角落,与圭多达莱佐取得了什么联系的途径! ——至于圭多达莱佐现在的状态,到底是一道历史投影?还是真实的执序者?或是确实遭遇了什么变故或诅咒后的残喘形态,以及......两人是不是某种合作的关系,或是彼此试探、猜忌又利用的关系,抑或是存在共同利益目标,现在是在范宁面前“唱对台戏”?一切皆有可能性! 在没从对面这些人口中推测出什么东西之前,范宁自己决不可能率先流露出任何有效信息,尤其波格莱里奇竟然问的是什么“闯入者”...... 时间即刻就过去了一分钟有余,圭多达莱佐重新开口,这次不再是对范宁说的了,回到之前,通过“花瓣”振荡传声而出。 “他么?他......不,不是......介壳种......”其如此回答波格莱里奇的提问。 ......介壳种? ......第2史早期古老的非人智慧生物?祀奉着一类起源未知的见证之主?如今早已灭绝但被警告从未消失,而是“存在于内”? 这个名词再次刺穿了范宁在失常区中,与琼互动交流的一系列模糊记忆地带。 不是问“闯入者”的事情?怎么又牵涉到“介壳种”了? “你说过,‘闯入’有两种可能的途径。”波格莱里奇的声音从范宁背后飘进焚尸炉内,“那么,另一种呢?” “请你看看,他是不是‘持钥匙者’?” “是否为......持钥匙者......”圭多达莱佐的喉头依然似在竭力颤抖,肌肉在痛苦痉挛。 “那厅,厅长...阁下...是...希望,他,是......还是,不,不是呢......” “我只要回答。”波格莱里奇眼神变锐。 “哈,哈,哈哈哈......这一问题,的,的,是非,真的...真的有,有,有那么重要...么......” “钥,钥匙是,是不能被...持有的.....你若...真相信,相信这点,就知道......哪来...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持钥匙者......一切不过为了,合,合作的目标......祛魅......仪式......” “厅长...阁下...难道你会......因为这种,这种...次有...的问题......就改变......对登顶助,助手的......信任程度...或...选择么?......若你选择.....一个.....充分...理想...值得完全,信,信任的.....非闯入者......他最后,依然.....需,需要持起,无...无主之锤......如此,这般,不依然......依然是......落入了......持钥匙者......的,的悖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波格莱里奇暂时陷入沉默。 “无主之锤”? 范宁在一堆不明就里的话语中,又听到了一个更不明就里的结束词。 它伴随着那种难受的濒死声调,就像一柄小型的钝器,极其显明地敲击在了自己的心脏上。 听起来像一个物件,类似“悖论的古董”之类的。 传闻中圭多达莱佐的宝藏? 何种状态,何种特性? 已被波格莱里奇夺得?还是依然在原主人的手中作为某种筹码? “年,年轻的...小子......” 圭多达莱佐再度对范宁传递起隐秘的灵性讯息。 “一个...交换...呵,呵呵呵......” “什么交换?” “你,你的处境......不算很妙......而,而且...我猜...你的尘世牵念...牵念,不少......想保护的东西...还有...执念...也不少......现在外,外面,当局......他们,她们,它们......必然,面,面临麻烦......”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透露确认......你身上...鬼祟秘密的毗,毗邻...一角......满足一下......我的好,好奇心......我会...给你...服一颗......定心丸......算是好,好处......” “你这人看来比我更奇怪,好奇心?......自己都如此半死不活,不一样在关心别人的什么有的没的?” “这,不是...不是很,很重要...考,考虑......一下......我所说的......好处......” “哪方面的好处?” 如此善恶不明的奇怪人物,与指引学派还有特巡厅莫名其妙的关系,实在哪里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我猜测...你会登,登顶...且我已,已经......告诉你了,你若......考虑......清楚后回,回答我,我就再...同样...告诉...波格莱里奇......” 范宁简短试探了几句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荒唐的感觉。 甚至还想冷笑出声来。 什么拙劣的套话骗术不成? 下一刻圭多达莱佐直接发问:“你是否...一直...心中...存了一种‘认为’......” “认为......你是从......另一个世,世界......莫名,过来的?......” (本章完) 喜欢旧日音乐家请大家收藏:()旧日音乐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