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仕途》 第1867章 奉承琢磨 有些招数只能用一次，当林方政在石中调研搞暗访，又在会上直接免职两个正科，大骂一通后，消息很快传遍了西平。尤其是接下来要被调研的县区，要保证接待调研不出差池，第一时间是要石中打探消息的。 既然先到后通知的暗访弄不成了，林方政便索性直接拉上蒙通县方面的干部一同前去，无非是路上打招呼不准用手机通风报信罢了。 下属琢磨上司，永远比上司琢磨下属更认真。这一点，接待越高级别领导越明显。林方政是深有体会的。 他在省商务厅工作时，当时接待商务部的调研组，带队的是一个女司长，那是提前把领导各方面信息都摸清楚了。印象最深的是这位女司长是陇上人，早年一直在拢省做官，后来调任京城部里。这位女司长有烟瘾，而且只爱抽大红色的兰州飞天梦细支那一款，哪怕到了京城也一直没断过。这款烟价格并不高，一条当时也就500块。 可要知道，为了地方品牌香烟的保护，烟草在各省的市场准入都是有指标配额，外省的烟，一个品牌能准入一两款就差不多了。至少当时这款细支，出了拢省就很难买到了。但她一直没断过，总有人不远干里专门从拢省带来给她。至于是她自付委托带来，还是下面投其所好每次“孝敬”就不好说了。 因为秦南也没有准入这款，让何天纵有些头疼。其实他可以直接给省烟草专卖局打了招呼帮忙，省烟草公司临时准许一家烟草批发公司从拢省进货了一箱，然后通过定点批发给省商务厅的一家办公用品类政府采购企业，该企业当然是拥有烟草专卖许可证的，然后通过这家企业辗转到手里。 但这样一来，时间上耽误不说，为了这么个奉承的事找关系，弄得人尽皆知，让人笑话。而且为了防止串烟，每条烟都有固定编码，上面记载着销售地，如果是特批进货的，上面就有QZYC的字母。那就无法让人感受到自己的付出，还以为你直接在秦中某个烟草店买的呢，白搭。 相反，要是托人去拢省带一箱回来，上面就是拢省的编码。女司长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你是为了她专门跑拢省进的货，这样一来，诚意就非常足了。 果不其然，这位女司长不仅“口粮”一直未断绝，而且在她入住酒店的房间还放了几条，她自然也发现了上面编码的不同，这就是对她非常尊敬的体现。其实口味上，自然是什么区别都没有。香烟这个东西，没一点技术含量，100块的5块的，对身体危害大差不差。 后面的调研中明里暗地里夸赞秦南商务厅的同志对待工作很细心，在招商引资和服务企业工作中就要勤于开动脑筋，积极将行政手段和市场手段相结合，让商务工作活起来！ 那次调研，服务工作算是做到家了。调研自然是满意又满意。 为什么那么多为了升官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权力的诱惑太大了，谁不享受这种保姆式的服务呢？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干，下面的人会为你安排好一切。如果这个女司长还有别的不良嗜好，比方说像某些落马女领导一样，喜欢叫年轻帅气男模“按摩”，下面怕是也会想方设法给她隐秘安排到位。当然，这种太过异类的伤风败俗之举，何天纵干得出，林方政可干不出…… 蒙通的调研，林方政又因为暗访处理了一个尸位素餐的街道办主任。在讲话中，林方政虽然没有像在石中一样严厉愤怒，却还是表达了对小县制改革的坚定决心，狠狠敲打了蒙通的干部队伍。 之所以没有石中那么激烈，原因也简单，相对于潘寒梦，林方政觉得罗乐天和农俊能绑定并没有那么深，还有拉拢可能。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潘寒梦涉及太深了，不仅工作上存在背离的可能，甚至把手伸到自己家里来了。引起了林方政的极度反感。 其实，潘寒梦也是无奈。对于农俊能要两面开刀，在孙勤勤那边安排陆邈也加把火，她是不同意的，她觉得，只要自己这边进展顺利，孙勤勤那样的干金小姐，一定不会接受背叛，就会对林方政产生怀疑。而林方政什么都没有干，对于莫名怀疑必然是无法忍受，这让他们本来就松动了的夫妻感情更加岌岌可危，破裂也是时间早晚的事。 如果再去孙勤勤那边点火，反而可能引起孙勤勤警惕，从而起到反作用。对林方政夫妻那么聪明的人来说，一旦察觉这里面有人做局，就很可能让计划流产。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反对，或许是出于时间紧迫的原因吧，想着加快速度尽快达成。毕竟拖下去，自己和林方政的距离反而越拉越远，孙勤勤那边挂职也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调回了省城，又把女儿接了回来，家庭一步步回归相聚正常，再想插足就更难了。 而因此，她也犯了最大的错误。一旦林方政察觉背后是自己在搞鬼，则意味着自己的目的失败了。无论林方政是否离婚，都不可能再有潘寒梦的机会，两人彻底决裂。 只不过，对于农俊能来说，这不是最重要的。帮助潘寒梦实现目的，只是附带的，而不是主要的。 让林方政离婚，离开孙家，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潘寒梦，也是棋盘上的一颗，一个手段而已。 两天的调研，两次处理和敲打干部，林方政此举无疑向两县干部队伍传达了一个鲜明的导向：小县制改革是必须完成的，是没有任何可以商量余地的。我这个人雷厉风行，不好惹，谁要是不听话，一律从严处理，谁要是不信，下一个就是他！ 调研结束后，林方政返回市里。 第二天，林方政暂停了调研行程，因为今天要开市委常委会，而且作为组织部长，也不可能一直离开。 这次的市委常委会，研究的内容很多，但跟林方政职责相关的，就是调整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分工。. 第1868章 大调干部 议题自然是获得通过的，因为王定平已经跟李咸平打了招呼。 只是，从李咸平淡淡的表态同意中，林方政还是能感受到他那不太积极情绪中的不满。 散会后，王定平留下了林方政。 王定平扔给他一支烟：“进入工作很快啊，这两天就到石中和蒙通溜了一圈。” 两人点上，惬意聊了起来。 “嗯，先熟悉一下情况，心中有底些。” “我可听说了，你到一个地方就搞次暗访，处理了几个干部啊。” “没办法，有些人太胆大妄为了！”林方政说，“而且毕竟不是我当县委书记，总的来说还是不放心的，该敲打一下，提高一下他们对小县制改革的重视程度。” “嗯，做得对！可见你政治上确实越来越成熟了。”王定平没有吝啬对林方政的褒奖。 “反正我的想法很简单，在西平全面复制小县制改革是您和文冠书记定下来的重大任务，既然让我来做这个组织部长，我就不能辜负期望。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背景，我都不会让他们来影响到您和文冠书记，更不能让他们破坏改革！” “就要有这种决心！对你，我是从来不需要去什么加油鼓劲的，你一直就是改革派。尽管去干，只要我还在西平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就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你！打好这一仗，让中央、省委对我们西平刮目相看！” “一定打好这一仗！” 两人谁也没把话说透，但两人心里都透亮了。林方政表明自己已经洞悉了背后的复杂，将坚决看住潘寒梦和罗乐天这两颗钉子，保证改革顺利。王定平则对林方政交了底，如果能打好这一仗，我们就都能再上台阶、官运亨达。 聊完这件事，王定平道：“叫你留下，是还有件事。我打算对西平的干部队伍搞一次交流轮岗。你知道的，我到西平也一年多了，虽然有调整干部队伍，但基本是小范围的调配。这一年多，我发现西平干部队伍存在很严重僵硬老化问题，有的领导干部，在一个岗位上一待就是七八年，甚至待上十多年的也有。山头主义、派系圈子先不说，这样的情况是有巨大廉政风险的。而且一个领导干部待得越久，热情斗志都给磨没了，只想着当和尚撞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搞得干部队伍一潭死水、一团丧气。这样的氛围，对凝聚改革合力是有害无利。所以我想在全市搞一次干部大交流、大轮岗，你觉得怎么样？” 林方政重重点头：“我觉得很好！您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感觉到了。在朗新的时候，为了向市里有些部门争取改革上的指导和支持，那是真费劲，很多市直单位的负责人，都对改革不理解、不上心，觉得是瞎折腾。这还是在您的强硬命令下，要是没有您，他们肯定更加拖延塞责。而且就石中、蒙通的调研情况看，这两个县的干部队伍也存在明显的躺平、消极、畏难心态，我正有调整他们的打算呢。”. 第1869章 各抒己见 王定平笑了：“那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具体怎么个弄法，你去研究，我就一条，一切以当前中心任务为主，任何你觉得可能耽误中心任务的，都可以调整。这个调整，不仅仅指的平级交流，还包括转非、退线、转闲甚至是免职！” 林方政准备抽烟的手顿了一下，望着王定平深邃的眼神，他领悟了其中所指。 “好，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林方政掐灭了香烟。 “另外，石中县委书记空缺，要加快潘寒梦同志的推荐程序了，不要让省委领导有意见。” 林方政一愣，这个省委领导，当然指的是农俊能。看来农俊能着急了，让省委组织部旁敲侧击给王定平传了话。 只是，为什么不是直接给自己传话呢？大概是不想让自己起疑吧。 呵呵，事情都昭然若揭了，还有什么好藏的。 既然农俊能要藏着，那自己也只能先佯作不知。事情变得微妙起来了，两边在未明牌的情况，已经暗暗较上了劲。 “好，今天回去我就安排。” 回了部里，林方政召开了部长办公会。巩飞兰和三个干部科室负责人参加会议。 “刚刚，定平书记叫我去谈了话，说了两个事情。”林方政直奔主题，“一个是关于石中县委书记的推荐人选，另外一个是干部大轮岗。下面我对两个事情做一下安排。” “关于石中县委书记人选，因为是小县制改革复制推广的地区，所以要求必须是熟悉小县制改革的领导干部担任。潘寒梦同志曾经在朗新深度参与过小县制改革，也在石中县长上干了一段时间，对于石中各方面情况是比较熟悉的，可以作为人选。你们谈谈意见。” 众人都表示同意。 “那就尽快启动考察工作吧，尽快做好提交市委研究的准备，不能耽误了小县制改革工作。”林方政迅速把这个议题定了下来。 “接下来是干部大轮岗的工作。根据定平书记意见，在现任岗位待得时间过长的干部都要调整。你们先说说，以前这方面是怎么弄的？” 众人都沉默，没有人敢先开口。组织部就是这样，太讲政治就趋于没有主见，在林方政没有表达倾向性意见前，他们都不敢乱说话。 林方政内心无奈，又鼓励了一句：“叫你们来就是因为我自己暂时没有想法，集思广益，先听听你们的想法。别考虑其他有的没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林部长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别一个个装谦虚！”巩飞兰训斥了几人一句。 众人这才开始发表看法。 干部一科科长秦景辉率先发表了意见：“如果参照西平以往的传统，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个是在现任岗位任职满8年的，必须调整，满5年的，则根据情况建议调整。二个是根据干部以往履历情况分情况调整，对于年轻干部而言，要注重不同岗位之间的锻炼，比方说以前是市委口的，就要交流到政府口去搞行政务实工作。对于年纪大一点同志，新鲜事物接受的慢，就一般是对口交流。比方说以前是宣传口，就交流到文化口，工作上有交叉，能更加适应。” 干部二科科长肖立补充了一点：“还可能考虑上下之间的交流。之前一直在市里工作的，则一般要下放县区工作，一直在县区工作的，也要交流到市里来。这样可以优化上下之间的干部流动，不至于让一个干部一直待在基层。另外还要考虑廉政风险，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热门和冷门部门之间的交流，对于之前一直在热门部门的干部，可以适当交流到冷门部门，转换一下性子，也正好规避一个领导干部长期在热门部门权力过大的腐败问题发生。” “嗯，你们讲得都挺好，都有道理。”林方政不住点着头，“还有吗？” 两个同仁都谈了意见，年龄最小，今年才35岁的干部三科科长彭刚一也放下了沉默：“那个……林部长，我觉得还有一个需要重点考虑一下。” “说吧。” “刚刚您说是定平书记的指示，我就想，定平书记目前最关注的是一改革和一枢纽两个中心任务，这个时候提出来干部大轮岗，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林方政倏地眼前一亮，不自觉挪了挪身子，保持一个听起来更舒服的姿势：“说说看。” “就是我在想，既然是服务中心工作，那就要担当作为精神和改革攻坚能力突出的干部去关键岗位，才能更好推动工作。从这角度考虑的话，曾经在某些领域改革上做过突出成绩的，要有意调整重用。曾经风评不太好的，担当履职能力不够的、上了年纪的老同志，特别是曾经因为某些案件被组织上调查甚至是处理的干部，就要挪一挪。比方说改革办、编办、发改局、财政局、交通局，还有石中县和蒙通县，这些和一改革、一枢纽紧密相关的单位和地区，可能要重点专门调配。” 林方政眼中的欣赏意味是越来越深了，“服务中心工作”，他心中已有想法，但没有明确说出来，没想到这个彭刚一竟说得八九不离十了。政治敏锐性很高，分析应对能力很强，这样的干部，不错！ 只不过终究还不是“十”，没有把王定平的意思理解的更透彻了。 众人都观察着林方政的反应，所以林方政表情的变化是看在眼里的。其他人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唯有秦景辉，看向彭刚一的眼神很是不善，满是妒火。 这两人素有矛盾，在一次组织部的内部提拔竞争中，年长彭刚一五岁的秦景辉，未能如愿晋升正科。原因有多方面，一来彭刚一比他更年轻、学历、能力上也确实比他强。二来彭刚一沉默寡言、淡泊名利、与人为善，在领导同事中的口碑比秦景辉要好。 但人性就是从来不会主动找自己的原因，秦景辉把原因归咎于时任常务副部长瞿腾在背后给彭刚一撑腰，才让他如愿提拔。. 第1870章 方政总括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秦景辉想方设法向巩飞兰靠拢，得到巩飞兰的器重并大力向杨正信推荐，杨正信因此也将他收入麾下，在干部一科科长空缺后，便提拔他接任了这个肥缺中的肥缺。 此时见彭刚一又得到了林方政的格外欣赏，他自然是极度不爽。 林方政喜笑颜开，没去管秦景辉是个什么反应：“飞兰同志，你分管干部工作，补充两句？” “我觉得这几个人都讲得挺好，我没什么补充的了，还是你做指示吧。” 估计巩飞兰不是谦虚，而是真的无话可说。她也不想说一些官话套话敷衍，毕竟林方政不会爱听，还不如沉默。 林方政没有勉强，坐直了身体，开始指示：“刚刚你们都谈了想法，我听了，觉得都很正确。这样，飞兰同志牵头，你们一起拿个方案和交流安排的初步表格出来，我综合一下你们的看法，说几点意见。” 众人拧开笔帽，开始记录。 “第一，交流干部的年龄问题。总的大原则就按照刚刚景辉同志说的，全市副处级以上，包括四大家、市直单位、各县区、国有企事业单位，满8年一律调整，满5年的建议调整，到了退线年纪的，该转非就转非，该去人大政协就去人大政协。把这些干部都列个清单出来，我们再讨论。” “第二，岗位交流上要注重冷热交替、上下交换、内外交织以及新老交融。一直在核心部门的，年龄超过45岁的，要换冷板凳坐坐。一直在市里或者县区的，年龄40岁以下，要换着锻炼锻炼。一直在国有企事业单位的，年龄在40岁以下的，要进机关来试试，同样，一直在机关的，又有职能相近对口的，年龄在45岁以下，要去国企事业单位换换脑子。最后要注意新老搭配，各个班子，有一个60、70后，就要配一个80、90后，保证年龄结构合理，干部队伍培养有序。” “第三，就是要服务中心工作。方才刚一同志的意见说得很好，改革攻坚能力强、精神足的，要重用。风评不好、有搞小圈子、小山头的，要坚决靠边。但还是有些空洞，不够实际。我提一个倾向性的意见，凡是曾经和黄英典、周心远、盘胜利、熊同方这些被查处的市领导关系比较接近的，我们就要调整！退线也好、赋闲也好、冷板凳也好，这一次都要调整到位。哪怕他们没有被牵扯进去，我们也要有这个警惕心理。能跟腐败分子走得近的干部，能是什么好干部？同样，对于曾经在西平工作，目前已经调离的市领导，之前跟他们走得近的干部，也要慎重考虑。至少不宜再担任跟一枢纽、一改革相关的领导岗位。改革嘛，就是要在省委市委领导下开展，不能还受到某些调离的领导干部影响。这些情况，都要考虑。你们对市管干部的情况可能比我了解还多，要仔细考虑。这一块，单独做个表，方便我们细化讨论。我就讲这三点，你们再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 第1871章 搞扩大化 几人面面相觑，有点发愣。 最感到意外的就属彭刚一了，因为林方政所讲的第三点，明显有些超纲了，不是自己原本要表达的意思。 彭刚一的原意是可以借着这一波干部大轮岗，将一些风评不好、不干事的领导干部排除核心边缘化，但林方政说出来的，却是直接点名了黄英典之流。这就相当于把矛头具象化了。 对政治史相对有一些熟悉的人就会立刻警觉起来。在历来的政治中，斗争不是一开始就泛滥化、白热化的，往往要经历三个阶段才能实现。首先是只讲事情不讲人，指出某些事情上存在的偏差，委婉希望相关同志能自我反省，克勤改正。但斗争向来是相互的、残酷的，以打倒对方为目的，随即就会揪着对方的问题不放，迅速升级成既讲事情又讲人，把问题的根源上升为某些具体人的问题，宣判这些人骨子里就是坏的，继而从人身上予以打击甚至消灭。到了这一步，就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慢慢的就会因为各种利益抱团形成派系，演变成政治集团之间的争斗。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随着发起派的不断壮大，就会不受控制的扩大化和泛滥化，最终进入无序状态，演变成不讲事情只讲人。只要某人在这件事上没有表态站队，就会被打为反派，不再查证其是否真的有问题，一律予以打击。 林方政把彭刚一的建议从第一种形态变化成第二种形态，显然已经进入既讲问题又讲人的程度。凡是跟黄英典、盘胜利等落马官员有关联的，包括曾经是心腹，关系较好的同事、下属，朋友，沾亲带故等等，只要沾上边，被认为有嫌疑，就要调整。这范围和随意性就太大了。更让众人担心的是，林方政还把范围扩大到了已经调离的领导身上，那就包括张波、贺兰禄等人身上，只要跟这些人带着关联的，也要被“贬”。 这就有点可怕了，如果说因为黄英典等人是腐败分子，跟他们走得近，被怀疑也还能勉强说得过去。那张波、贺兰禄是什么呢？什么原因都没有，纯粹就是排挤打压，搞一朝天子一朝臣。 几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震惊，但谁也不敢多嘴半句，况且，干部大轮岗这样的大规模干部异动，往往是各路人马显神通的时候。这几人也都有借此机会谋取升迁的想法呢，谁会这时候去触林方政的霉头呢。 在众人摇头表示没有意见后，林方政道：“既然没意见，那我就定下规矩。第一，干部人事工作一向是非常保密的工作，越是这么大范围的调整干部，越要做到不漏风声。你们都是干部口多年经验的老人了。不要去为了什么个人感情去犯错误搞什么小道消息，不然，我是不会跟你们讲感情的。” 众人忙不迭点头。但其实林方政知道，哪来什么保密的可能，官场关系错综复杂，总会走漏出去的。而且也很去查证，比方说，假如秦景辉跟哪个局长关系好，觉得对方这次可能要“下”，私下里透露风声暗示对方赶紧去运作，对方也不可能出卖秦景辉，这怎么查？再说了，名单到了巩飞兰这里，她又会不会照顾关系，给某个领导干部由“坏”调成“好”呢。更别说到了部务会，其他副部长都知情了，基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了。 反正，林方政已经预料到了将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上门诉苦的、托人打招呼的、私下曲解林方政意思把名单微调的等等，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种奇怪又不奇怪的事情都会发生。 “第二，名单尽快拿出来，3月初的样子，我看了之后先送定平书记过目，再征求一下常委班子的意见。最后敲定名单按程序走，争取3月底调整到位。这件事就请飞兰部长你牵头。” “好的。”巩飞兰分管干部口，责无旁贷。 先给王定平看，并不是组织程序。正常程序是先部务会、再五人小组、再常委会，再考察，再各自任命。 但现实中，不先让“一把手”过目是不可能的。一般是“一把手”先过目，把自己想安排的人圈画到位，这部分位置那就铁定不能再动了。接下来才开始考虑各常委的意见，首先五人小组，再其他常委，他们会对名单进行一些调整，以便把自己的人安排好。再然后送“一把手”看一看，此时有两个目的，一是避免一把手讨厌的人被安排，二是让一把手知道哪些人走了谁的路子。等一把手敲定，就可以走程序了。至于其他的市领导，也想分一杯羹，那就只能在这个过程中去帮忙走动了。 这是大范围干部轮岗的程序，如果只是对某一批小范围的干部调整，则五人小组之外的常委也没什么话语权，甚至不会去提前征求他们意见，那他们就只能和其他市领导一样，提前去找五人小组特别是书记、市长、组织部长说情。 巩飞兰等人走后，林方政留下房文赋，对“能力作风提升年”的活动作了一番讨论，让他去协调干部监督科、研究室尽快拿一个方案出来，争取下一步部务会讨论通过。 这只是其中一个插曲，第二天，林方政又马不停蹄继续未完成的调研。 起起停停，2月底，林方政的调研结束。期间还走完了潘寒梦的常委会研究推荐和受托考察程序。 当他正等着巩飞兰把干部大轮岗的名册送到案前时，消息已然满天飞，各路人马纷纷找上门了。这些人里面有常委班子，也有其他市领导，还有省里的人。有曾经的老熟人，也有部里的新同事。都是让林方政有些为难的人。 比方说五人小组里面，除了王定平，几乎每个人都找来了。 对这些人的请托，林方政的回答可以概括为三种，分别是尽量考虑、关注一下、要看市委班子意见，这分别对应三种态度。. 第1872章 各路请托 尽量考虑就是会先按你意见上报，关注一下则是再看看合不合适并不打包票，看市委班子意见基本就是婉拒了，没弄成别怪我，你最好再去想办法找一找定平书记。 打过电话的有三个。 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尹运发，他向林方政提出了两个建议名单，一个是把市水运集团纪委书记调任平全区纪委书记，二个是推荐市纪委驻市发改委纪检监察组组长任和阳县委副书记。 对于尹运发的请托，林方政没有拒绝，只说会尽量考虑。 第二个打来电话的是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干部处处长，说市司法局一个副局长是他的老乡，熬了蛮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这次希望能交流到县区党委班子去分管锻炼一下，让林方政照顾一下。 这让林方政有些为难，毕竟这个副局长年纪有点大了，再下放重用不太合适。但林方政给出的答复是关注一下，没办法，人家是干部处长，没必要得罪，先报定平书记看看再说吧。 第三个打来电话的毫不意外，就是杨正信。他提出的安排更让林方政难办。一个是目前朗新县委书记空缺，建议这次一并解决，让副书记侯俊民担任。二个是推荐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科长秦景辉提拔蒙通县委组织部长，至于那个组织部长可以交流到上面来锻炼一下。三个是建议市委政研室主任李原交流到石中县任县长。 这要求不仅难办，更让林方政有些恼火。你杨正信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直接在我组织部的盘子里动干部了！而且这三个职务是什么意图，林方政心底门清。秦景辉去蒙通管组织部，李原去石中当县长，大概率是想进一步掌控两个改革县的情况。完全印证了林方政的猜想，看来，杨正信早就拜入农俊能门下了。至于侯俊民，则纯粹是关系考虑，当初林方政刚到朗新的时候就知道侯俊民是杨正信的人，李纪成是贺兰禄的人。现在县委书记空缺，他自然要扶侯俊民上位了。只是林方政对侯俊民完全不感冒，之前在朗新改革的时候，这个人虽然没有反对，但一直不温不火在旁边看热闹，同样是杨正信提拔起来的吴华行则比他更力挺自己。何况，林方政对朗新县委书记人选，更倾向于忠心自己、能干实事的李纪成，又怎能让侯俊民来弯道超车呢，那不是寒了李纪成兢兢业业鞍前马后的心？ 所以，对于杨正信的打招呼，林方政嘴上说的是会尽量统筹，但最终要看定平书记意见，实际上已经婉拒了。当然，杨正信暂时是听不出来的，还一阵感谢呢。 倒是林方政一直以为可能会给自己打招呼的李咸平，却完全没有声音，仿佛对这件事完全不关心。但事实证明林方政想错了，李咸平的名单在后面呢。只是出于市长威严，不想低声下气跟林方政说情罢了。 上门拜访的就多了，多到让林方政头疼，后面干脆直接给房文赋打了招呼，谁要是来说干部任免的事，一律不见！. 第1873章 纪成登门 这里只列举几个上门拜访的人。 一是市委常委、秘书长乔明朗，他是为了平全区区长来的，希望能让他调任市自然资源局局长。林方政有点不高兴，你乔明朗也太不懂规矩了，这个区长都已经53岁了，这个年纪等着转二线退休就行了，还要搞到市里大局任局长，这不是开玩笑吗？ 事实上，这个区长去年就托一个老乡副市长找过杨正信，但同样，杨正信觉得不合理，给回绝了。现在换了林方政，又绕来绕去找到了乔明朗说情。 但林方政还没来得及回绝乔明朗，对方却说已经跟定平书记报告过了，定平书记没意见。 这倒让林方政无话可说了，既然定平书记都没意见，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很正常，市委秘书长向来是市委书记的铁杆支持，对于乔明朗的请托，只要不是自己讨厌的人或者自己另有安排，王定平一般不会驳对方的面子。 得到林方政“尽量考虑”的允诺后，乔明朗乐呵呵走了。 第二个上门的，是副市长柳智勇。他是来为农业农村局局长说情的，因为该局长年龄大了，不出意外的话这轮干部轮岗肯定去市人大农业农村委搞个副主任委员了。他来说情，是想让组织部宽限一点，暂时不让他退线。林方政对他的请托很明白，无非就是想多捱两年等下一次换届，看能不能争取一个副厅级。搞副市长之类的实权副厅是不可能的，留个窗口期再跑动跑动，弄个人大政协副厅还是可以试试的。 对于他的说情，林方政直接给了一句话：“不太好办，他年纪太大了，留着不动，其他同志看在眼里，不好交代啊。再一个定平书记意思就是能退线都要退线，我得先请示一下他的意见。到时再看吧。” 柳智勇失望地走了，他当然知道林方政这是官话套话，压根不可能去请示王定平的。 第三个来登门的，不是到办公室，而是晚上直接跑到林方政的宿舍。这个人就是李纪成。 看着提着一大盒茶叶满脸堆笑走进自己宿舍的李纪成，林方政当即皱起了眉：“你这是搞什么？” “林部长，您别误会。这茶叶和黄桃不是我刻意买的，是周名轩周总托我给您带的。”李纪成不慌不忙把茶叶放在桌上，“周总前两天到了朗新，我跟他沟通了今年的黄桃产业推介大会的事情，他还是很落实您指示的，目前市场开拓很有成效，到时候5月开会的时候，还想请您亲自莅临指导一下呢。我也跟他说了，只要是落实林部长当初的指示精神，朗新县委县政府绝对鼎力支持。我已经让县里起草政策，决定对他今年的扩产征地和政策奖补再提高一个规格，帮助他更好发展黄桃深加工产业！这不，他非要带来这茶叶，说是全省有名宝顶蒙茶。我想着，这是您曾经一手发展起来的茶叶，您肯定爱喝，就给您带过来了。包括这黄桃罐头，也是他送来的最新一批产品，才准备上市，先让您尝尝鲜。” 李纪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意思林方政听明白了。那真是话里话外全是讨好，生怕林方政不知道自己全心全意落实着指示。所谓对周名轩高看一眼，那也是看在林方政的面子上故意讨好。只是理由有些蹩脚了，周名轩要真送自己茶叶，还用得着你李纪成捎带？林方政也没去戳穿他，要是告诉他，前天周名轩已经特地来了一趟，目前我书房已经堆了几大盒，还是第一批最新采摘的数量极少、不会上市的嫩茶，不知李纪成会如何尴尬。 伸手不打笑脸人，送就送吧，也不是什么名贵礼品。 “坐吧。”林方政招呼李纪成坐下，“支持黄桃产业发展是应该的，毕竟是朗新的农产品招牌。但也不能说是我一个人指示精神，功劳我不能一个人全占了。哪怕没有我，你们朗新也要尽力尽力把产业搞好。” “是是是。”李纪成连连点头。 “林部长，我再跟您简单汇报一下朗新小县制改革的情况，请您指示……”李纪成找着话头，把林方政走后小县制改革扫尾有关工作进展作了一下汇报，包括石中、蒙通两县目前已分别派调研组过来学习改革的事情。 “嗯。朗新的小县制改革目前是基本平稳了，下一步既要做好后续的人员消化、职能衔接、机构运行工作，也要尽力为石中、蒙通提供支持，站在全市一盘棋的高度，帮助他们顺利完成复制推广工作。”林方政简单作了指示。 李纪成戏份很足，煞有介事从包里拿出本子记了下来。 又接着汇报了朗新的干部队伍管理一些情况，15分钟过去了。 林方政知道他是在故意兜圈子，没话找话，对他今晚登门拜访的目的，那是心里透亮。但李纪成确实不好直接开口，不然就显得跑官要官目的性太强了，怕引起林方政反感。 既然他不直接开口，林方政索性直接问了。 “纪成同志，你今天过来，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事吗？” 见林方政挑开了，李纪成就赶紧说了出来，不然过时不候了。 “是这样的……”李纪成搓着手，“林部长，您在朗新的时候，那就是全县的核心，我坚决服从您的指示。现在您高升到了市里，县委书记一直空缺着，我想，您和市委是不是考虑考虑，我还是想为朗新做更多事情的。特别是您给朗新留下的宝贵经验，那是一定要一以贯之落实下去的，我上次在常委会还说，林部长虽然不是县委书记了，但他当初的决策，那就是县委的部署……” “好了好了……”林方政挥手打断了他一串又一串的彩虹屁，“我知道你的意思，想争取这个县委书记。” “是的是的。”李纪成没有一丝不悦情绪，谄笑道，“就是不知道组织上是怎么想的，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第1874章 教育纪成 茶水烧开，林方政起身去为他泡茶。 “林部长，我来我来……”李纪成快他一步抢过热水壶。林方政也不去跟他客套，索性坐了回去。 待李纪成将茶放到面前，林方政才开口：“当初你紧跟贺兰禄，跑到朗新搞县长，把卫信给挤走了，以为是她对你的重用吧。” “当时脑子没想明白……”李纪成很是羞惭。 “那现在想明白了吗？” “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她是马上要离开，故意让我到朗新的。我还以为她真的重用我，没想到她另有居心。多亏了您，让我及时悬崖勒马，没有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既然已经跟贺兰禄彻底切割，李纪成此时也是毫无保留。 其实，贺兰禄也不完全只是利用他和林方政打擂台，能让他出任县长，从事实上说，算是一种重用吧。 见他有坦诚的觉悟，林方政也不藏着：“你一开始听贺兰禄的挑唆，几次三番的不和县委保持一致，故意挑我的刺、拆我的台。我是很不高兴的，甚至有拿掉你这个县长的想法。好在，你是个听劝的人，想明白了贺兰禄的险恶用意，能及时弃恶从善，并且以实际行动证明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后面也给了你机会，给你放权，你应该能感受出来。” “是的是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当时还是很忐忑的，毕竟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但您真的宰相肚里能撑船，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真的很感激。” 李纪成确实是豁出去了，面对比自己小上8岁的林方政，他没有一点难为情，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也可能是被林方政折服了。凡是跟林方政共事过的官员，都有一个差不多的态度转变过程。从最开始仗着老资格，对林方政这种年轻领导不屑一顾，觉得林方政肯定是个靠着岳父火箭提拔起来的凤凰男，没什么真本事。哪怕之前林方政作出了那么多政绩，但毕竟没有共事过，也会猜测是岳父帮忙扫平障碍才做成的。 但最后的结果，往往出奇一致。不论是落马的，还是在任的，摸着良心说，都会对林方政深深佩服，才知道林方政之前的政绩并不掺水，林方政的能力并不夸大，林方政的升迁并非仰仗岳父。 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事实胜于雄辩，除了默默用实际行动去推翻，别无他法。光靠嘴说，更像是一种越描越黑的徒劳解释。 林方政原本就打算推荐李纪成接任县委书记，这没有私人感情成分，纯粹是觉得李纪成暂时是可以信任的，由他接续自己的小县制事业，不至于出现颠覆性的改变。 既然如此，林方政也不藏着掖着了：“让你出任县委书记，我是没有意见的，也觉得应该让你干。” 不待李纪成兴奋表示感谢，林方政的但是紧接着来了：“但是，我也不瞒你。在你之前，侯俊民已经市委某领导给我打招呼了，不用我点破，你应该知道是谁。”. 第1875章 收割忠诚 李纪成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我知道，杨书记嘛……” “所以，我也很为难啊。”林方政叹了口气，“县委书记的推荐，是要市委集体研究的。他又是多年的老组织部长，要是不看好你，光凭我的力量，恐怕不够的。而且，我毕竟是朗新走出来的，在朗新人事上，不方便说太多，总要考虑点避嫌的。” 话说到这里，李纪成沉默了，失落情绪在心底聚集。林方政的话，让他感受到了绝望，自己没有争取的可能性了。 好一会儿，李纪成才沉沉叹气：“我知道了，林部长，您有您的难处，我不怪您。今天过来主要是感谢您，顺便表达一下我追求进步的想法。我也有心理准备，官场嘛，人家比我有门路，我也只能认命了。还是要感谢您能这么看重我……” 说完，李纪成站起身来告别：“林部长，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您放心，就算是侯俊民当了县委书记，我也不会破罐子破摔的，一定替你把小县制改革推行下去！” “嗯。”林方政起身相送，“我之前和你就县委书记县长之间权限的划分，你以后也要贯彻下去，既不能让县长喧宾夺了你这个主，也要发挥出县长的该有作用，别让侯俊民躺平不作为了。” “好的好的……啊？”李纪成以为林方政是在说一些安慰的话，可听完猛然醒悟，“林部长，我没听明白，您刚刚？” “我会找机会单独跟定平书记作个汇报的，就看他老人家怎么想了。要是还没听明白，那我就没办法咯。”林方政笑呵呵道。 一个人的表情可以丰富到什么程度，此刻的李纪成的脸上，失落尚未完全退却，震惊已然浮现，惊喜则还在升腾过程中。 他很快反应过来，激动道：“我明白了，明白了，谢谢您，谢谢您……” 他当然要感谢，林方政愿意为了自己去找王定平汇报，凭借两人之间的感情，那必然是没问题了。但同样，林方政因此就驳了杨正信的面子，能为自己做到这个程度，怎能不让李纪成激动感恩呢。 这就是林方政为什么要兜一个圈子的原因。轻易就能得到的往往不会珍惜，也就谈不上对自己格外感恩了。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告诉李纪成，你的县委书记没问题了，那李纪成就会觉得自己从县长接任书记是应该的，林方政只是顺水人情，没花多大力气。而一旦把杨正信打招呼的事抛出来，又表示会为他去得罪杨正信，那就完全收割了李纪成的忠心和感恩。 再一个，林方政也是在制衡。县委书记和县长，太团结和太分裂，都不是好事。太团结了，有什么大事，两人商量着就给干了，压根不会来请示自己，又如何随时掌控呢。太分裂了，什么事都干不成，那自己推荐他当县委书记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林方政要的效果，是让李纪成知道侯俊民觊觎之心，在和他抢位置，从而让他从心底讨厌侯俊民，两人也就不可能抱团了，彻底杜绝了李纪成将来被杨正信笼络的可能性。但侯俊民是杨正信的人，李纪成也不敢疯狂打压，去搞绝对权力，这就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天底下还真没有新鲜事，当初贺兰禄在林方政身上使得招，林方政又在李纪成重演了一遍。 “还有个事，提前跟你说一下。石中、蒙通今年要搞小县制改革的复制推广，但我调研了一圈，发现他们的情况并不当初朗新乐观太多。其中在干部队伍上就存在不少问题。所以我有个想法，搞一次小县制改革干部专项交流。什么意思呢，不仅限于副处级以上，包括科级干部在内，平调或者提拔一批参与和熟悉小县制改革的干部到石中、蒙通任职，提升一下他们的积极性和专业度，帮助他们完成改革。” 李纪成立刻表示支持：“这个办法好！我回去就梳理一份名单给您，您看需要哪些干部，尽管调，我这边第一时间把程序走完。” “倒不用这么着急。”林方政摆了摆手，“等他们方案定了再说吧。” 林方政此举，既是帮助石中、蒙通两县推进改革，也是一种釜底抽薪的权力监督控制手段。如果自己和农俊能的矛盾斗争到了掀盖子的程度，那总要保证在这两个县能有随时向自己通风报信的棋子，关键时候还能为了自己硬刚一下潘寒梦和罗乐天。 人选上，林方政也有了一些考虑。比方说段杰，林方政就打算提拔他到石中县做分管人社工作的副县长。还有一些朗新县委组织部、编办、人社、教育、卫健的年轻干部，也可以交流过去任职，为自己把控住各个关键领域，保证改成完成的质效。 斗争，从来不是在扮猪吃老虎的装逼打脸上，也不是一天到晚耍嘴皮子上。很多时候，是需要提前长远布局的。显然，林方政在这方面的能力越来越娴熟了。县委书记这个位置，确实锻炼人。 “好的，我等您随时通知！那我就先走了，您早点休息……” “等下。”林方政又一次叫住了他准备离开的步伐。 在李纪成疑惑的眼神中，林方政提起他送过来的茶叶，打开盒子一件又一件查看。 “林部长，您这是？” “我怕你给我送钱。”林方政察看完最后一盒，放下心来。 “林部长您这话说的，我知道您为官清廉，那是绝对不敢给您送钱的。” “嗯，做得对。没事了，你去吧。” 林方政为什么要这般谨慎，是因为他真碰上过。就在前天晚上，西平公路运输集团的党委副书记、总经理牛经国突然跑到自己宿舍拜访，而且还是直接把车停在林方政楼下等着。看到林方政一人回来，身旁没有别人后，才跟上去敲门。这不得不让林方政感到意外，要知道，这段时间除了李纪成，也还有其他官员来拜访过自己，但首先都要通过门岗通报，然后自己再决定是否让对方进来，大部分人林方政都予以拒绝了。可这位老总，居然没有通报，直接就进来了。. 第1876章 牛总来访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个牛经国跟门岗熟悉，直接放进来了。二是这牛经国并不是首先拜访自己的，有可能先拜访了另外某位市领导，顺道来拜自己码头。 人已经站在门外，林方政也不好再赶走，只得让他进来了。 牛经国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虽然头发有些稀疏，但穿得西装板正，倒还真不显老。 “林部长，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了。我是西运集团的总经理牛经国，您可能不知道，咱俩还挺有渊源呢。我也是西平学院毕业的……”他一脸谄媚地套着近乎弯腰进屋，顺手把提着的一个精致礼盒放在茶几上。 “坐吧。”林方政招呼他坐下，对他的来意，已然猜了个大概。 “这是？”林方政指了指礼盒。 “嘿嘿，这是我媳妇上次给我买的冬虫夏草，真正西藏当地挖掘加工的，很纯，没有加任何其他东西。我吃了一点，效果确实不错，大补。这不想着您公务繁忙，肯定没闲工夫照顾自己。但您是市委领导，就算自己不爱惜，我们做下属的，也要尽一份心意。您放心，这不贵重，也都是我自己家里提来的，没怎么花钱。还请您务必收下。”牛经国一通解释，为的就是打消林方政的疑虑。只是这解释漏洞百出，这么精致的包装，要真像他说的那么纯正，怎么可能不贵重？再说了，就算家里剩的，怎么可能没花钱，除非压根就不是他媳妇买的。 林方政暂且摁下礼品的事不跟他纠缠，步入正题：“什么风把牛总吹来了，稀客啊。” “哪里，我这还怪自己来晚了呢。”牛经国一脸媚笑，“林部长，我听说，市委是不是要干部大轮岗了？” “消息蛮灵通啊。”林方政语气讽刺。 牛经国不以为意，径直表达自己的来意：“是这样的，林部长，我听说八年以上的老同志都要轮岗。我们集团董事长已经干了九年，这次估计是要交流的。您看，我在西运集团也有四五年了，对集团事务也很熟悉了，这次能不能进一步……” 果不其然，这个牛经国是想从二把手升任一把手，才特意来走动的。干万别以为一把手调整了，二把手就能顺利接任。在官场，盯着位置的人多呢，什么事都能发生。二把手被截胡的，不在少数。 林方政望着他，内心升起一种反感。 “牛总，这件事，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呢，确实是西运集团的老人了，组织上是该考虑了。但是呢，我不能给你打包票，因为干部人事安排是要综合去通盘考虑的。也不只是考虑年龄这一个因素，你在国企搞了这么多年，或许交流出来也不一定。一切都要看市委集体研究。”林方政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官话。 但牛经国听着着急了，连连摆手：“林部长，交流出来就算了，我在国企这么多年，早就定型了，到机关怕不能适应啊。”. 第1877章 黄金重礼 对牛经国而言，要把他弄出集团，肯定是不太愿意的。他虽然也是等同正处级，但真要转到机关，就他这个总经理的履历，那还不够看的，充其量弄个市交通局副局长或者县里副县长就顶天了。这和他现在的油水差事比起来，那可亏大了。至少也要等到升任董事长，那时候指不定趁着换届上任副市长也有机会。 “这说的什么话！”林方政板起了脸，“让你交流出来，就是组织上的锻炼。扯什么不能适应，怎么？离开了国企，你就干不了？还是说，国企成了你的地盘，放不下了？” “没有没有。”牛经国被吓了一跳，“林部长，我没那个意思……” “呵呵，那你什么意思？” “我……”牛经国被林方政呛得一时语噎，好一会才开口，“那个，林部长，我也是想为一枢纽事业尽一份力。在这之前，我向宾市长做了汇报，他也想我能多给他做点事。您是知道的，我们董事长年纪大了，我也不是诋毁他，只是他确实有些因循守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改革是不太热情的。但他又跟咸平市长关系不错，所以有时候我们班子成员也是没办法……” 林方政表情怔住了。牛经国这几句话，信息量不少。一个人不打自招了，他并不是第一站到的林方政这里，而是先拜访了宾良骏，难怪门岗没有预先通报自己。 牛经国这人，确实鬼精。按理来说，宾良骏只是多分管交通，西运集团还是刘雄副市长联系，宾良骏并不直接管辖。但少了分管交通局这一块，说实话，刘雄的联系也就少了抓手，聊胜于无。牛经国正好趁着这个契机，拜上宾良骏的码头，总比跟着连常委都不是刘雄好得多。 至于宾良骏为什么要表态支持牛经国接任董事长，理由就在牛经国的第二个信息点。现在的董事长是李咸平的人。牛经国能屁颠过来找门路，估计平日里跟董事长关系不好，十之八九不会推荐他接任。既然此番就要调整，与其等着董事长向李咸平推荐别人或者李咸平另外安排，不如趁势收下牛经国，把他推上去，也能更好掌控西运集团。 “林部长？”见林方政没反应，牛经国唤了一声。 “嗯。”林方政回过神来，“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你能有为一枢纽效力的大局意识，可见还是用了心的。这样吧，你先回去。组织上会尽量考虑你的个人想法的。” 林方政忽然态度转变给了个“尽量考虑”的回复，这意味着他心里已经同意了对方的请求。之所以会有这个转变，并不代表林方政认可了牛经国。而纯粹是出于照顾宾良骏，既然宾良骏都认可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谢谢谢谢，那我就告辞了，您早点休息。”见林方政态度转变，牛经国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喜笑颜开。 “东西拿走，我不吃这玩意。”林方政准备把礼品退还给他。 “别别，哪有提着东西走的。真不贵重，林部长您放心吧，不行给家里长辈也是好的。”牛经国哪里肯提回去，连忙推辞几句，一溜烟跑了。 林方政提着礼盒，望着牛经国匆忙走楼梯离去的背影，一阵无奈。 他关上门，把礼盒放回茶几。 刷着一会手机里的工作信息，时间也不早了，林方政打算洗漱休息。可就在起身准备把礼盒提回书房柜子里存起来时，他鬼使神差把它打开了，想看看里面什么纯正冬虫夏草，说得这么神乎其神。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商品介绍说明之类的卡片，卡片下是20根精美玻璃装的冬虫夏草。如果要说贵重的话，确实算不上，这些加起来估计也就一两干上下的样子。现在给上司送礼，几百块那是拿不出手的。 林方政把礼盒塞回包装袋，提起来就走，身后却传来清脆的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一张金灿灿的卡片落在了地上。 林方政疑惑地弯腰捡起，哪来的卡片？看起来像是压在茶几上被礼盒盖着的。 一看，林方政顿时明白这卡的来源了。 这张金灿灿的卡片，是秦中银行发行的非记名黄金提货卡，俗称纸黄金。一般是投资者在银行开户，购买定额黄金并预存不提，然后凭卡随时可以来提取相应重量的黄金实物，盈亏自负，属于一种投资理财。如果金价涨了，相当于赚了，反之则赔了。当然，在提取时，银行会收取一定比例的服务费用。记名的则需要投资者本人凭身份证明才能提取非记名的就不需要，在提供卡片和密码后即可提取。 密码，则早已被人写在了卡片背面。 再看卡片上写的300克，林方政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他连忙打开手机查询今日金价，好家伙，如果等同划算，这张卡价值将近20万元。 这张卡，绝不是落下的，而是牛经国故意压在礼盒下，方便林方政第一眼就能看到。 林方政怒从心头起，啪的一下把提货卡拍在茶几上，太可恶了！居然行贿到我头上来了！ 他当即就要给尹运发打电话，让市纪委叫人过来收缴，狠狠处理这个牛经国！为了能顺利当上董事长，居然大手笔一下送出20万！还这么聪明会使用非记名的纸黄金，可见早已驾轻就熟，恐怕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这不就是一个隐藏着的腐败分子吗！ 但在准备拨号的时候，林方政又犹豫了。牛经国说他先拜访的宾良骏，那有没有同样给宾良骏送呢？ 从常理推断，牛经国敢给自己送，大概率也给宾良骏送了。可宾良骏为什么一言不发？是收下了？牛经国来拜访自己的事，宾良骏是否知情？如果宾良骏收了还指使牛经国来找自己，岂不是拉自己下水？ 林方政纠结了起来，如果就这样把牛经国交给市纪委，宾良骏要是收受了贿赂，恐怕会被牵扯进来……那就麻烦了。. 第1878章 要送纪委 虽然林方政对腐败分子深恶痛绝，但宾良骏背后牵扯着“一枢纽”重大任务，这个时候被牵连受到追究，对大局不利，对王定平不利啊！ 紧锁眉头思前想后了好一会，林方政最终决定先探探宾良骏口风再说。 他给宾良骏拨去了电话，没人接。过了十分钟再打，才接通。 “林老弟啊，刚刚在洗澡，没听到电话，怎么了？”宾良骏语气正常，没有紧张情绪，让林方政稍稍放了心。 “宾哥，晚上牛经国是不是找过你了？” “牛经国？”宾良骏一愣，“对，没错，他晚上跑了我这一趟。怎么，他又去找你了？他这人，就是做事急躁。都给他讲了，我会帮他提一提，结果他又跑你那去了。也好，省得我再当面跟你说了，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对一枢纽建设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很难得。这次董事长如果调整的话，看能不能考虑让他接任。老弟，我这不是要求，是建议，你要是有难处，就别管他，按你自己的来，我绝不给你添麻烦。” 宾良骏张嘴就是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表面说的让林方政看着来，实际上全是在给牛经国讲好话，林方政要真的不买账，指不定宾良骏心里还会不舒服呢。 但林方政现在哪里在乎怎么安排牛经国的位置：“那个，宾哥，他有没有给你送什么东西？” “送东西？” “就是……”林方政说，“一些贵重物品什么的。” “贵重物品？哦，你说的是那个什么冬虫夏草吧。看来他提到你那去了。”宾良骏笑了，“他走的时候，我硬塞回给他了，我本来就肝肾功能不太好，不能多吃这玩意，所以没收他的。看来这人真是不送出去心里不安，又送给你了。哈哈，送了你就收吧，他说也就1700块钱，算不得贵重。” 宾良骏的话让林方政安心了不少，连虫草都能退回去，应该是不会收纸黄金的。 但林方政没有心思跟他玩笑，怒骂道：“狗屁冬虫夏草！要只是送个虫草，我倒收了。这狗曰的在里面塞了一张价值20万纸黄金！” “什么？！”宾良骏猛然震惊，“20万的纸黄金？没搞错？” “怎么可能搞错。所以我是想问他有没有给你送？” 宾良骏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没有，绝对没有。不然我非得轰他出门不可！” 牛经国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不送宾良骏，反而送林方政？难道就因为林方政是组织部长，在他的提拔上话语权比宾良骏大得多？还是单纯因为宾良骏连礼盒都没收，没来得及送出去？ 林方政彻底放了心：“那就好。宾哥你没收，我就放心了。就怕你被他忽悠了，没发现他偷偷放了卡。既然这样，我可以直接给市纪委打电话了。行贿到我头上，真是胆大包天！” “等下！等下！”眼见林方政要挂电话，宾良骏忽然出声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