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权臣》 1、前序 【前序】—— 太子亲征战死沙场,却惨遭佞臣尽毁名誉。 太子逝世后,民间戏曲楼台总流传着这样一段戏曲——天子报国身无葬,小人当道覆王朝。 有人说,太子为神明庇佑,定会化作人间风雨护百姓富足,国泰民安。 也有人说,太子生前做善事,死后却遭恶待,此等不公,定会惹太子仇恨,降祸于人间。 太子之死,是好是坏,是福是祸,终没有定论。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太子的生平事迹确为说书人侃侃而谈的话题,名气不亚于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也气啊,气得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生时争不过人家就算了,人死了还比不过人家。 众人都盼着太子回魂,就这么日日夜夜盼着,春去秋来,四季更替。 第一年,风平浪静。 第二年,还是风平浪静。 第三年,依旧风平浪静。 第四年,静得不能再静。 …… …… 第十年,太子回魂了! 斗转星移,卦象奇变。 不仅是瞻星台上太子的星辰重新闪烁,意寓太子的回归,还有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四大令牌现世。据先帝遗旨,得此四大令牌者可换荣华富贵,权势滔天。 而这一切奇象,皆发生在江南一带。 十年来,江南富哲,人才辈出,名胜古迹更是数不胜数。但要数最响誉中原的还是江南传唱不绝的笑话。 众所周知,江南柳家隶属四大家族之一,柳氏家财万贯,书香门第。但就在不久前,柳家四公子又发了疯,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大火连着数日才将其熄灭,至此京城又多了场笑话。 这柳四公子也是一个奇男子。上到爬树捉鱼,下到淌河捞月,所做稀奇古怪之事皆前所未闻,只因他生过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现在疯疯癫癫的,如同一个废柴。 一场意外,柳四郎失足坠河。 原本死一个疯子不足为奇,但柳家重情重义,为柳四郎办了一场隆重的丧礼,客席摆满十条街,前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重生(1/5) 楚天阔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怀着满腔热血,扬言要在江湖里扬名立身,可家里人不同意,说他要敢出去就打断他的狗腿。他不管,偏要出去闯一闯。 但出门后遭遇的最大问题就是来抓他回去的黑衣人。 特么的他也才离家七天!黑衣人就追了他七天!有必要这么尽职尽业吗! “少爷!快随我们回去吧,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后面的黑衣人对少年说。 楚天阔怒吼道:“你们现在也没容气啊!一直穷追不舍有意思吗?” 黑衣人说:“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少爷请见谅。” 语气是这般礼貌,可行动一点都不礼貌。黑衣人说罢就列了一个阵,将楚天阔围在一个金光圈内。楚天阔着着四面八方金光向自己逼近,这是要他束手就擒啊。 楚天阔额头直冒汗,在这个圈内他无法运用内力,前后左右都没法逃,那么,只好用那招了一— 他神情一变。突然指着天,大喊道:“快看!天上有条鱼在飞!” 幼稚!以为这些人没长脑子吗?! “哪儿啊?” 还真有一个大脑没发育全的,正四处张望呢。 “笨蛋!他在骗我们!哪有鱼在天上飞的?”另一个黑衣人重重敲了那人的头。 就是现在! 他嘴角勾起一抹黠笑,趁机从黑衣人的包围中一跃而出。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回过神来,老大勃然大怒,老大赏了这两人一人一脚,怒喝道:“一群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追!” 楚天阔跑得都快累趴下了,他扶树想歇一歇,可回来一看,黑衣人又要追上来了。他不能停歇,边跑边骂:“特么的回去要不要让我给你们赏赐一个死缠烂打奖啊!跑得我脚都要着火了……” 黑衣人还接话了:“只要少爷随我们回去,赏赐什么都行。” “滚呐!” 楚天阔明白斗不过这些人,这么跑肯定不行的,迟早会被追上,要找一个时机甩掉他们才行。 这里是小山丘,往前走有一个山坡。 楚天阔计上心头,跑到坡前,纵身一跃,顺着草坪滑了下去,笑声在林间回荡,道:“哈哈哈哈哈拜拜了您勒!” 一个黑人还想追上去,老大却拦住了他,指向前方一座村庄,说:“那是柳家的地盘。” “那又如何?” “柳家最近在办丧事,凭柳家隶属四大家族的名号,前去吊唁的人定是来自五湖六海的客宾,鱼龙混杂。你觉得楚老爷不会到场吗?” “你是说…” “嗯,不用我们出手,少爷就已羊入虎口了。” …… 袅袅炊烟,纸钱满天飞。 送葬队伍从村头排到村尾,这阵势算得上很大了。 锁呐声起,鼓点奏响,呜咽不绝。 看马上要日落,不如就在此歇脚。况且现在这里人多混杂,黑衣人追上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填饱肚子,天大地大干饭最重要。楚天阔找了个空位,询问周围人:“请问我可以坐这吗?” “请随意。” 这儿的人大多较温文儒雅。 楚天阔上桌后拿起食物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与桌前这些公子格格不入。 一个拿着折扇的公子道:“告诉你们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我听小道消息说的哈。” 他将声音压低,用折扇挡住半张脸,故作神秘道:“那柳四郎的死亡不是意外!” “啊?!!!” 几个听故事的大老爷们显然被惊到了。 一个老人问:“你可莫要乱说!这要被柳家人听去可不得了。” 公子道:“我没有乱说,有人证的。柳四郎失足坠河那晚,有人恰巧从河边路过,就看到柳四郎身边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将他推入水中。” 老人问了:“你怎可确定是男子将他推下水的?黑夜风高,就算是经过的路人也会看茬吧也?不可妄加揣测。” 有人取笑道:“高老头,我看只有您老上了岁教眼力才不好使吧。谁都知晓,柳四公子出事的那晚上正值月圆之夜,月光高照,若是柳四公子身边有个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老人一时答不上来。 公子扇着扇子,道:“好了。暂且不论柳四都身边有没有人,我接下来要说的你们肯定更不信了,你们猜,在事故现场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众人一声好奇,就连在一边干饭的楚天阔也来了兴趣。 “和鸾玉佩!” 众人听到这个答案露出一致的吃惊,就楚天阔还不明所以,拜托你倒是说完整来啊。 公子继续扇风道:“众所周知,和鸾玉佩是柳氏的镇馆之宝,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世上也仅有四个,分别送给了柳家四个公子。说到这就很清楚了吧,和鸾玉佩是四个公子其中一人落下的。而柳四郎的玉佩早已被自己烧掉了,剩下的只有他三个哥哥有。也就是说…” 众人期待着:“也就是说……” 公子合上扇子,指向正在跪拜灵牌的三个柳家公子,道:“凶手就是他们三人之一!” 众人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楚天阔也惊得手中的皮蛋滑落掉到了桌上。 有人质疑:“断不可胡言!柳家四个公子和睦得很,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怎么可能比做出嗜兄之事?” “就是,你看他们在那哭得多伤心,梨花带雨的,怎么也不能是杀人犯。” “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他们的玉佩,想栽赃三位公子呢?这么早下结论不好吧。” 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慌不忙道:“我再告诉你们一件鲜有人知的事,听小道消息说,这三个公子啊,和柳四郎的关系并非表面那么好呢,背地里经常欺负柳四郎。想必你们都知道柳四郎生前是个疯子,可知他为何而疯?” 有人弱弱地说了句:“不是因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吗?” “对,也不对。”公子微笑道:“原本只是寻常的风寒,可因照顾不当,反而加重了病情。负责照顾他的三个哥哥们不可能不知知道柳四郎病情加重,但却选择了袖手旁观,任他自生自灭。原本柳四郎也是一个知书达理的温玉公子,但这场病却差点要了他的命。上天没有负他,是他的三个哥哥欠了他。” 听了这话,有人暴跳如雷,跳起来指着他骂:“你放屁!莫要信口雌黄!那柳家三个公子待柳四郎不薄,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他们?” “要是被柳老爷听了去,估计会被气得当场吐血。” “这人说话怎么一点分才都没有?什么活该说,什么活不该说不知道吗?真是的!” …… 这席活显然搞坏了气氛。 楚天阔倒觉得公子的话也没毛病啊,他小心地举起手,问了一句:“请问,所以柳四郎是被谁推下水的啊?” 公子欲说:“这还用说吗?肯定就是……” 老人终于忍不下去了,重重拍了下桌子。果子落下桌,楚天阔想接都来不及接住。 老人怒不可遏道:“住嘴!你个毛头小子真不知分寸!这是什么场合?!你要是再这般无礼,休叫老夫不客气了!” 楚天阔在桌下捡果子,擦了擦表皮,吹了吹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果子。”又咬了一口果子,回到座位上,继续看戏。 公子自知不能顶撞长辈,放下身段,离开座位,谦卑地鞠躬低头,用十二分的礼貌道:“小生失礼了,请夫子匆怪。只是小生刚刚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欺瞒,小生也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夫子听不得大实话,大可把耳捂起来,落个耳根清净岂不更好?” 老人气得捂住胸口,半夫缓不过气来:“你……你……” 你这像恭敬谦卑的态度吗?还让人家捂起耳朵。 楚天阔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话。 这时有人指着公子,问:“你是何门派?这么没规矩。家是哪里的?姓甚名谁?” 公子——作答:“小生不从属任何门派。家住金陵,金氏之子,金欢赐。” “他是金欢赐!” 众人皆惊。 “金欢赐怎么也来这了?他不是被逐出家门了吗?现在是个游子吧。” “他来这做什么?又没什么熟人,不会是来讨酒喝的吧?” 金欢赐一笑,又一次合上折扇,道:“对啊!我就是来讨酒喝的啊。有免费的酒肉吃,干嘛不要?” 有此等觉悟的楚天阔表示认同。 金欢赐故作熟思:“话说如果柳老爷子知道这个爆炸性消息会作的感想呢?唉,说来也怪,今日明明是柳四郎的白事,柳老爷子那么疼爱柳四郎,今儿望了许久也没看到他人呢,不会没来吧?” 众人议论纷纷。 “对啊,今天一天都没见着柳老爷子,他自己儿子的白事也不参加吗?” “不可能啊,按理说不可能,难不成柳老爷子他伤心过度,不忍看到这般悲痛之景,所以避而远之?” 楚天阔看金欢赐一身轻松的模样,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金欢赐道:“我不知道啊。” 楚天阔:“那你……” 说得那么轻松,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似的。 金欢赐笑道:“我也只是猜疑,至于为什么没来,这我可不敢揣测啊。” 没过多久,柳家一个小厮从柴房连滚带爬出来了,像受了惊吓恐地哭喊:“老……老爷他自缢了!” 什么?! 众人一涌而去,慌忙前去察看情况。 太巧了吧,怎么会? 楚天阔看了眼金欢赐,神情有些复杂,不作言语,转身也要去查看。 金欢赐突然伸手拦住了他,说道:“楚天阔?” 楚天阔颦眉:“你知道我?” 金欢赐道:“看你这打扮就知道了,楚门,武将之门,一身烈火之气无掩啊,这身红衣绸缎布料价值不斐,应是楚家哪个大少爷吧。能出现在这的,也只有最近几日离家出走的楚天阔了。” 楚天阔道:“你知道我又如何?为何要拦我去路?” 金欢赐指着前方拥挤的人群,道:“你觉得你应该过去吗?你我只是毛头小子,对这种事懂个毛?莫要去凑热闹被人骂了不知礼数。而且,你爹现在在抓你回去呢,你觉得在柳四郎的葬礼上,你爹不会出现?你要现在冲了过去,准会被抓个正着。” 也对哦。分析得还挺有道理的。 楚天阔问:“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金欢赐像个饱经沧桑的过来人,拍了拍他的肩,道:“听我的,拿上几个果子,跑路。” 说实话,没有比这个更令人无语的建议了。 楚天阔忧心道:“可是,毕竟闹出了人命,如果现在跑路,岂不被当成怀疑对象?” 也是,虽说小厮看到老爷自缢死了,但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自杀还是他杀。若是他杀,现在走了反而更麻烦,被当成山杀对象还好说,若是柳家派几个杀手将逃跑的人杀绝该怎么办? 楚天阔初入江湖,已经惹上老爹派来的黑衣人了,要是有更多杀手追着他跑,可就有得头疼了。 金欢赐沉思了几秒,默默拿出一个大袋子,将果子都装了进去,扛上肩,笑道:“那你在这吧,我走了。” 楚天阔见状,问:“你不怕吗?” 有可能被当成怀疑对象遭杀手暗杀啊,难道他不怕吗? 金欢赐凌空飞步,跃上屋顶,笑道:“怕?我金欢赐从未有害怕之物,当然,除了怕饿。嘿嘿,朋友,江湖之大,若你能逃过你爹的捉捕,有缘我们自会再见!” 说罢转身一跃,再一看就不见人影了。 溜得真快…… 没等楚天阔回过神来,一声狮子吼传来:“小兔崽子!好啊!看你往哪跑!” 楚天阔一激灵,爹!这是他爹! 他吓得都分不清东西南北了,立即蹲下,躲在桌子底下。 距离近在咫尺,楚天阔屏气凝神。 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楚天阔心里暗自祈祷。 可老爹却离他越来越近。 别弯腰,千万别弯腰! 楚天阔心里忐忑万分,冷汗直流。 下一刻老爹竟躬身弯腰! “你个小兔崽子……” 桌下空无一物。人呢? 老爹立即起身。楚天阔迅速从桌上爬下来,又钻回桌底下去了。 这时一位老者与老爹搭讪:“哎这不是楚老爷吗?好久不见啊,最近身体可好?” “还是老样子。你呢?这么久不见,一点没变啊。” 他们聊起来了,太好了。 楚天阔松了一口气。 “话说,你在这做什么呢?刚刚看你这样子,好像是在找人。” “哎呀,我家那个小兔崽子真不好管教,才刚及冠,就说着要去闯荡江湖。他才多大呀,毛都没长齐呢,等出去被人教训了哭着鼻子回来喊爹娘。” 在他们聊天的间隙中,楚天阔赶紧溜,偷偷摸摸来到灵堂前。大家都因柳老爷的死讯闻声赶了过去,现在这里空无一人。 楚天阔扫视了一圈,摆在桌前的黑白画像应是柳四郎的,看模样长得还挺俊俏的。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走了。 出于敬畏,楚天阔给逝者点了几根香,拜了拜,正准备离开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爹居然往走这来了! 不好!楚天阔赶紧回头,这也没有什么好躲藏的地方,空间狭小。物品摆饰还多,藏一个大活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老爹的脚步越来越近。 “楚老爷我跟你说,我刚刚就看到楚天阔这小子往里面跑了,绝对没有看错。” 老爹嘶吼着嗓子:“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得赶快藏起来。楚天阔看到堂中摆放着的棺材,紧闭双眼,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老爹推门而入,环视了一圈,没有人。 “你不是说他往这走了吗?他人呢?”老爹发问。 “呵呵,我也不知道啊,兴许是他躲起来了?”那人说。 “给我找!楚天阔!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出来,这个家你就别想回了!”老爹怒吼。 “三。” 无人回应。 “二。” 还是无人回应。 老爹忍耐到了极限,却还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一点九,一点八,一点七……” 这还带小数点数的吗?! 数都数完了,楚天阔还没出来。老爹忍无可忍,爆发性的怒吼道:“小兔崽子!你有种就别给我出来!你敢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这样更不敢出来了好吗?楚天阔心里慌得一批。 老爹最后敲了敲棺材,说:“把这打开。” 旁人急忙道:“不可啊,这是柳四郎的棺材,万不可随便打开。” 老爹眉头一紧,大声道:“我说打开就打开!” 楚天阔心砰砰直跳,就老爹那个性子,谁人能拗得过? 就在以为一切都要完了的时候,意外出现了,门外有人叫楚老爷出去一趟,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老爹赶紧赶了过去,不甘心地挥了挥袖子,哼了一声,转头就走了。 楚天阔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长舒了一口气,他正准备从棺材里出来时,一只冰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脖间。 楚天阔浑身哆嗦,鸡皮疙瘩全出来了,他脸色煞白。这特么什么东西?!手!我操!手! 他心跳加速,慌乱地想逃离,那只冰凉的手却勾住了他的整个脖子,压在身下的人突然轻飘飘说了一句:“先别出去,他还没走。” 我操!什么东西?!诈尸了!妈妈呀诈尸了!楚天阔满脸涨红,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怎么遇到个这么个事儿?他想动又不敢动,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果真,没过一会儿,老爹又折返回来了,他在堂内绕了两圈,发现真没有人,才走了。 老爹果然是老爹,疑心不是一般的重! 那只冰凉的手放开了他,楚天阔猛地掀开棺材盖,呼吸了好大一口空气,连忙从棺材里出来,后退三尺,随手拿起扫帚,对着棺材里的人喊道:“我告诉你啊,我不怕你……你……” 骨头是硬气的,腿却软得发抖。 那只伸出棺木的玉手,修长而骨节分明。一张脸庞缓缓展现,面色有些苍白,却流露出一种淡淡的忧郁与超脱的气质。 那双眼睛,虽然尚未完全睁开,但可以预见一旦睁开,定是秋水盈盈,能够轻易摄人心魄。 楚天阔眼睛都瞪圆了,这特么和画像的人一模一样啊! 柳四郎刚醒,还不知周遭情况,有些懵。 他不是太子吗?不是在战场上打仗牺牲了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而且他还没有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棺材里…… 他正想询问什么情况,刚开口:“请问,本王这是……” 在哪儿? 话末完,楚天阔一记扫帚就将人家砸晕了,柳四郎又躺回棺材里去了。 楚天阔还贴心地将棺材盖盖上,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的。活人怎么可能诈尸?他对着画像拜了又拜,胡乱说了几句,赶忙逃离了这里。 躺回棺材里的柳四郎:“……” 我真谢谢你哈。 —— 楚天阔出了灵堂,发现这果真发生了大事。众人都围在一起,中间围着的是躺在地上的柳老爷,脸用一块白布遮盖住,明显可以看出脖子处有一条长长的勒痕。 不知何时从来了几位道士在一边做法,原本这些道士应该是为柳四郎做法的,但如今多了条人命,不介意随便多做一场法事。刚开始挺正常的,但后来那些道士神径兮兮地说了什么话,众人神情大变。 道士有二,其中有位长得人畜无害的少年,名为谢不慕。他站了出来,蹲在柳老爷身边,将白布掀起,仅是看了两眼,便摇头叹了口气。 楚老爷急切地问:“道士,你这是为何?”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谢不慕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照顾柳老爷的小厮身上,语速平缓而有力:“你家老爷什么时候死的?” 小厮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他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这……我怎么知道?我一进柴房……就看到老爷自缢了。什么时候死的……我也不知道啊。” 谢不慕语气温和:“你别紧张,我且问你,昨日你可见到你家老爷了?” 小厮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激动道:“见到了!昨天我看到老爷还进房间了呢。” 谢不慕追问:“进谁的房间?” 小厮说:“好像是老爷自己的房间,昨日老爷进房间后就没有出来过,但是那日三个少爷多前去拜访过老爷。” 谢不慕问:“柳家三个公子?” 楚老爷问:“你个道士,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做什么?” 谢不慕轻轻一笑,道:“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哦,我怀疑柳老爷是被谋杀的。” “什么?” 众人惊惶。 “你可莫要空口无凭,你就是个做法的道士,你怎么知道柳老爷是被谋杀的?”有人问了。 谢不慕说:“很简单,首先柳老爷不是自缢而死的,正常自缢的人然后脸都会发青发肿,眼睛翻白,拳头紧握,舌头微吐,脚尖朝地,大家仔细看看柳老爷现在的样子,身子僵硬,嘴唇发黑,指甲里还有污垢,这个像是木屑之类的东西,看老爷的症状,倒真像是中了毒一样。” “可我刚刚用银针测过了,并没有查出毒性。这就怪了,难道没有被下毒吗?不应该啊,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柳老爷被下了毒,但是毒素被某种东西消除了呢。” 楚老爷一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东西?” 谢不慕道:“还真有可能。我们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至少凶手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回归正题,看却老爷的死状并不像是上吊而死的,这条勒痕反而像死去之后被人用绳子向后勒上去的。就是为了营造出了老爷自缢的假象。” “那么现在还有一个疑问点,柳老爷是什么时候死的?刚才我问了一下这位小厮,说是昨天看到柳老爷还活着。这就怪了,明明柳老爷身体已经僵硬成这样,死期应该在三天前。” 众人纷纷议论。 “那昨日的柳老爷是谁?会不会是小厮看错了?” 小厮慌了:“不可能!昨天我亲眼看见柳老爷进房间了!” 谢不慕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确定你看到了?你是在外面看的吧,你只看到柳老爷在房内的影子,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从房外走进去。” 小厮闭而不答了,不知该如何反驳,好像的确是这样。 楚老爷说:“那照你这么说,柳老爷昨日就死了?” 谢不慕点了点头。 众人将目光都放到了柳家三个公子身上,柳家大公子失了神,问道:“你们都看我们干什么?老爷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楚老爷问:“可昨日你们还去拜访过老爷啊,你们如实回答,昨日你们看到的人到底是谁?” 三个公子神色出奇的一致,焦急的想摆脱嫌疑,异口同声道:“就是柳老爷啊!没骗你们!” 柳大公子道:“他可是我们的爹,我们怎么可能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柳二公子道:“我们没有必要欺骗你们,更没必要把嫌疑都推到自己身上吧?” 柳三公子道:“在这种事上,我们是不会撒谎的。” 看他们的态度好像都没有在撒谎。那就见鬼了!明明柳老爷三天前就死了,昨日他们还看见了,那总不可能有两个柳老爷吧?总有人在撒谎,不是这个道士就是三个公子。 谢不慕舒了口气,笑道:“不如这样吧,活人的话难信,那就听听死人怎么说的。” 死人怎么说话?这小子不会在开玩笑吧? 谢不慕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拿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滴上自己的几滴血,动作行云流水。顿时金光显现,他念了几句咒语,便将符纸贴在柳老爷额头上。他拎起桃木剑,对准符纸,喝道:“起!” 桃木剑缓缓抬起,柳老爷的身体竟然自己立起来了!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什么法术?”楚老爷问。 还是第一次见有这种东西,能控制死者尸体。 谢不慕并未作答,只是绕道柳老爷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去吧。” 下一刻,柳老爷竟真径直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三个公子面前。 三人大惊失色。 柳大公子率先道:“那个臭道士!耍这些旁门左道做什么?老爷的死跟我们无关,莫要冤枉好人!” 柳二公子也道:“就是,死者为大,怎可随意驱动死者的尸体,此乃不敬!” 谢不慕微笑道:“别急嘛,好戏登场了!” 话音刚落,柳老爷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三个公子所在的地方。 三个公子脸色煞白。 众人询问:“老爷这是指着谁呀?” 谢不慕顺着柳老爷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那是灵堂。他请三个公子让一让,大步走向那个摆在灵堂中的棺材。 棺材里躺着柳四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重生(2/5) 楚天阔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去棺材那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谢不慕大步流星走到棺材前,一把掀开棺材盖!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当即就有人怒骂道:“你个臭道士!谁让你擅自打开棺材盖了?” 谢不慕没理会,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气氛好似降到了冰点,看他的背影,让人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死寂。 怎么回事?难道棺材里有什么秘密? 一些人不说话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搞得浑身都不自在,他们试探性地问了声:“怎么了?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谢不慕应声,缓缓转过了身,一沫清风扑面而来,好从刚才如死潭般的寂静瞬间消逝,他弯眉微笑道:“没什么事,你们要不过来看看?” 众人走上前,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棺材里什么也没有,柳四郎人呢? 有人爆出粗口:“天杀的!是谁把柳四公子的尸体移走了?!” 一片哗然。 楚天阔站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不觉感到有些心慌,柳四郎不见了,这倒不是他忧心的点,毕竟柳四郎醒了,有腿自己自然会跑。让他担心的是,自己的衣服在刚才进棺材里的时候被一颗钉子扣住了,有可能钉子上还留有自己衣服的布料。 谢不慕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到棺材里有一颗钉子上粘了一块红色的布料,看布料的材质,也能猜个八九分布料的主人是谁,毕竟像楚门这种大家族衣服都是私人定制的,不难猜出布料从属于哪里。 可他看破不说破,纠结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没有必要,现如今尽快找到杀害柳老爷的真凶才是首要的。原本一切设想都会照常进行,从柳四郎身上能发现关键性线索,但棺材内柳四郎的尸体却不见了,疑点重重。 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柳四郎的尸体去哪了,焦点重新回到柳家三个公子身上。 柳大公子先急了:“你们都看我们做什么?我们又不可能做出偷走尸体这种荒诞的事。” 他们正在争吵时,谢不慕仔细观察起了棺材,他身边的小师弟宋玉往棺材内探头一看,询问道:“师兄,这棺材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你说柳老爷指的真的是棺材吗?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吧?” 谢不慕并未作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纸片人,放在了棺材里,用一根钉子将纸片人钉在了棺材内,然后向宋玉伸出了手。 宋玉乖乖地把手给他,不明所以问:“师兄,你要干什么?” 谢不慕快速地划破送宋玉的手指,将血滴到纸片人身上,宋玉疼得哇哇直叫,抽回手喊道:“师兄,你用我的血干什么?痛死我了!” 谢不慕给出了理由:“我怕疼。” 宋玉无语了两秒,然后怒怼道:“特么的我就不怕疼吗?你可真是天下第一好师兄!”语气尽显嘲讽。 谢不慕平静道:“多谢夸奖。不过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有一场好戏等着我们去看呢。” 宋玉看到师兄面无表情的样子,不觉心生寒栗。上一次看到师兄这个样子,还是师兄以一己之力打败数个有名的杀手,一骑绝尘的时候。 不过是棺材里的尸体不见了,师兄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一般人看到棺材里的尸体没了,不是惊讶就是吓得魂儿都没了,反倒师兄,脸上还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兴奋? 闹出这么个事儿,先是柳老爷自缢,柳家三个公子被怀疑,再是柳四郎的尸体消失不见。柳家究竟是遭了什么孽,会惹上这么一摊事? 众人提议,先把柳四郎的尸体找到,事后再处理柳老爷是为谁所杀的。 但谢不慕站了出来,对大家说道:“诸位勿急,天色已晚,走夜路不太安全,不如就在柳家村住下一晚。今晚过后所有的谜题都会被解答,不知柳家老夫人能否安排诸位住下呢?” “这么多人都住,这恐怕不太好吧?”有人质疑了。 谢不慕道:“怎么不好了?柳家家大业大,就算所有人住在这,也是有空余的地腾出来的。况且现在案子没结,倘若就这么让凶手逃之夭夭,柳老爷的死岂不冤枉?” 有人反对,有人支持。谢不慕也没拦,柳家老夫人心善,同意准备充足的房间供诸位住下。 日薄西山,天色已晚。有人留,有人散。不知不觉中好似许多人都听听谢不慕少年的话,留下来的人占大多数。 楚天阔也找了个房间住下,他对今天白天那个道士感到颇为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少年,说出来的话怎么会让那么多人信服?好似有种无形的手在操控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对谢不慕的话产生一种依赖感。如果非要说这种感觉是什么的话,就像,就像——提线木偶! 操控意识,操控人心。 这种奇怪只有楚天阔一人感觉到了,好像在场的人并非感觉有多怪异。 直觉告诉他,这个道士绝对不简单。 夜幕降临,楚天阔已经上榻休息。夜半,他听见门口总有人走来走去,脚步声踢踢踏踏。一开始他还以为谁这么无聊在恶作剧,但这种现象持续了半个时辰后,他不觉得这是恶作剧了。他仔细听着,才发现这脚步声不是踩在地板上发出来的,更像是踩在厚重的木板上,还有回响的声音——像人踩在棺材上的声音! 他猛地惊坐起,快速来到门前,戳破一点窗纸,居然看到外面客人摆放着一个棺材!那棺材原本是用来装柳四郎的,而且刚才原本是放在灵堂处,怎么会突然到了院子里?关键是棺材上并没有人!那是谁在棺材上走来走去呢?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了门。夜黑风高,寂静无声。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棺材前,侧耳倾听,发现声音果然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他猛地吸了口凉气,看了看四周没人,一把将棺材盖掀开,立即向后退去。 原以为会冒出来个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结果只有一张纸片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纸片人脑袋被钉子戳出了一个大洞。 楚天阔第一次见到活的纸片人,竟有一些好奇,他丝毫不觉得这种东西有杀伤力,反而觉得很可爱。他走向前,弯腰,想摸一摸这个小可爱。但纸片人没有让他得逞,一下跃到他胳膊上,小腿快跑,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楚天阔被这小家伙弄得身上痒痒的,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想抓住这个小家伙。纸片人在他身上跑了几趟马拉松后终于累了,趴在他肩上喘气。 他问这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棺材里?” 纸片人对着他耳朵扇风,意料之外的,楚天阔居然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凶手?你知道凶手是谁?” 纸片人捏了捏他的耳朵,点了点头。看来它还挺有灵性的嘛。 “你说带我去找凶手?” 纸片人又点了点头。 楚天阔嘴角微微有点抽搐,尴笑道:“还是算了吧。太晚了,我想回去睡了。而且柳老爷被谁杀死的,与我关系不大吧?我为什么要去找凶手?万一凶手比我强大,那我不就嘎了?” 他是个惜命的。 他摸了摸纸片人的头,笑道:“这么晚了,想必你也困了吧?我们去睡觉呗。” 看到如此天真的楚天阔,纸片人如果有表情,此时一定是一脸漠然。 —— 在谢不慕房间里,宋玉在一边哇哇直叫:“师兄,你看你选的人!贪生怕死,还贪睡!这下好了。” 谢不慕看到这个状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原本这个纸片人是谢不慕设的引子,为的就是让楚天阔顺着这条线往下挖下去,这样一定能知道幕后真凶。谢不慕听说过,楚天阔心思单纯,应该很容易操控。 没想到单纯成这样!吃饭睡觉乃人生大事,什么幕后真凶,管他呢! 纸片人是用宋玉的血激活赋予灵魂的,所以宋玉想说的话,纸片人都会一一传达,这也就是为什么,楚天阔能听到纸片人所说的话。 谢不慕看了夜色,没有废话,拉着宋玉就往外跑,很快,他们两人就来到楚天阔房门前,毫不客气的用力敲门。 “谁呀?大晚上的真不让人消停。” 楚天阔把门一开,一把冰凉的利器就抵在他的脖子前,谢不慕神色严峻道:“把人交出来!” 楚天阔看到这架势,声音颤抖:“少侠有话好说,什么人啊?我怎么不知道?” 谢不慕语气不像是在和他商量:“我不想说第二遍,楚天阔。” “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难道我这么有名吗?” 楚天阔有一丝窃喜,但眼下更多的还是害怕,这利器要是稍微偏一点点,就见血呀! “别废话!柳四郎被你藏哪儿了?” 谢不慕的刀离他肌肤越来越近。 宋玉脑子没转明白,什么什么?柳四郎怎么会被他藏起来了? “你可别冤枉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柳四郎。” 楚天阔好似委屈。 “那棺材为何残留你的衣物?不是你把柳四郎挟走的还有谁?”谢不慕问。 “真不是我啊。我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离家出走的,我被我爹还有他的手下一直追,追了七天七夜,追到了这柳家村里。为了躲避我爹的追捕,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躲进了棺材里。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把柳四郎的尸体藏起来,你说我藏他尸体干嘛呀?又不能换钱,不是闲得没事干吗?” 听他的语气,好像不是在撒谎。 宋玉也说:“对啊,师兄。看这位兄台并没有在撒谎,挟走一个尸体也没那么容易呀。” 楚天阔拼命点头。 谢不慕暂且将利器放下,但仍心存疑虑,问道:“既然兄台说不是你,那不介议我们搜一下你的房间吧?” 他正要走进来,楚天阔马上拦住他们:“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况且天很晚了,我要睡了,你们请回吧!” 他这般阻挠,反而更让人觉得有猫腻。 谢不慕语气冰冷,全然不像白天那般亲和:“让开!” 楚天阔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使用灵气,火焰纵生,肌肤稍微碰一下就被灼烧得生疼。 宋玉向后退了两步,扯了扯谢不慕的衣袖,摇头说:“算了吧师兄。” 谢不慕也识趣,若是大半夜在这打起来,肯定会惊扰其他人,到时谁都不好看。他转身拉着宋王就走了。 楚天阔关上了门。门一关,另一把利刃又抵在楚天阔的脖子前。 “别出声。” 楚天阔心砰砰直跳,呵呵笑了两声,道:“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玩刀啊?这东西多危险啊,拿远点……” 他正要将利刃挪开,可那人却一点都没松手。 那人神情紧绷,还在观察着屋外的动静。楚天阔道:“放心吧,他们走了。现在可以把刀放下了吗?” 那人收回了刀,向他表明谢意。 “你真得好好谢谢我,柳四郎。要不是我,他们刚刚早就硬闯进来了,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刀就抵在我的脖子前,吓得我半条命都快没了。”楚天阔说。 那人就是柳四郎。 他抬眼问了句:“你如此胆小,怎么还敢一人闯荡江湖?” 楚天阔嬉皮笑脸说:“这不是想找个伴吗?我一个人虽然不太敢,但是从今天起就有你了呀!你看,我救了你。作为报恩,我就勉为其难收你做小弟吧!” 柳四郎看着眼前有点痴傻的二愣子,谁做谁小弟啊?! 估计是察觉到柳四郎的表情实在太难看,楚天阔稍微收敛了点,不好意思地笑道: “如果你不愿意……” “可以。”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楚天阔一点准备都没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惊道:“你说什么?” 柳四郎重复了一遍:“我说可以。” 楚天阔听清楚后,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初入江湖就能收人做小弟,这优越感不要不要的。而且看这人气定神闲,胸有点墨的样子,好像是个大佬,要不就是个武功盖世的绝世高手。这下捞到便宜了。楚天阔心里暗自欣喜。 柳四郎泼给他一桶冷水:“不过我不会武功,全靠你保护我。” “啊?”楚天阔嘴都歪了,还想问为什么。 柳四郎告诉他:“我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疯子,智力不行,武力也不行,武功尽失,废人一个。你以为我有多厉害?” “啊啊啊?”楚天阔嘴巴张得更大了。 柳四郎理了理袖子,淡淡道:“你别啊了,啊几句也是这样。既然你收了我做小弟,小弟睡大哥的房间理所应当吧?” 楚天阔还没理过思绪。 柳四郎先入为主,躺在床上,说:“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晚安。” “啊喂!那是我的床!”楚天阔大喊着,“给我起来!大哥才能睡床!” 柳四郎给他洗脑:“你要做侠肝义胆之人,还是斤斤计较,薄情寡义之人?” 楚天阔直言:“当然是成为一代侠肝义胆的英雄啦!” 柳四郎丢给他一床被子:“那就睡地上!” 楚天阔接过被子,总觉得哪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 在柳四郎躺回棺材时并没有被砸晕,他偷偷跟上楚天阔,询问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等一系列问题,楚天阔将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现在柳四郎才知道自己重生了,自己的灵魂寄托在这具身体里,老天让他重来一次。他得知来龙去脉后,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反而平静如水。 十年了,居然十年了。一个王朝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自己呢? 当柳四郎看到谢不慕一系列操作后,便知晓他用的是邪术,听者会被魅惑,莫名对他产生一种信赖感。可唯独对楚天阔没啥用,这确实是一个疑点,但柳四郎没有深究。 柳四郎注意到谢不慕放的纸片人,便知晓他会对楚天阔下手,从他明明看到那块布料都选择不拆穿的那一刻开始,就开始盘算着什么。他想让楚天阔作诱饵,引出幕后真凶。 这一切柳四郎都料到了,他藏在楚天阔房内,并不完全是为了救楚天阔,而是另有所谋。 夜深,柳四郎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 宋玉回到房里,不解地问:“师兄,你为何要说柳四郎被他藏起来了?” 他知道,师兄是不会没有理由就怀疑的。 谢不慕看向窗外,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的法术会失效吗?” 宋玉回答:“师兄的法术已练得炉火纯青,从未失效过。” 谢不慕问:“那为何对那小子没有用?” 宋玉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这纸片人被施了法术,正常人若是听到纸片人说话的声音,定会被魅惑住,按纸片人的指令做事。这小子偏偏不按套路出牌,很难不让人想到背后有高人指点。 谢不慕回来的途中思索了许久,究竟是什么人在帮他呢?排除一切不可能因素,最后剩下那个,即便再难相信也是真相。 谢不慕嘴角勾起淡淡笑意,道:“人生有趣,全靠算计。” 月色迷朦。谢不慕托着下巴赏月,笑意难掩,忽地轻声道了一句:“你终于回来了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重生(3/5) 月色如练,柳四郎站在岸边。 他恍惚了许久,此刻内心纵有波涛云涌,却难以吐露半分,终是在一次又一次嗟叹中怅然若失。 是梦吗? 可为何感觉如此真切?为何他还活着,而母后、父皇还有所有亲朋好友都惨遭杀害?为何,还要重来一次? 他本该死去的。就死于那场战争中,关他身后事做什么?是非身不由己。这样他就什么也不用想,落得个轻松自在。 太怂了! 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他甩手就给自己一个巴掌!这一掌力道不轻,脸颊上映出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为国战死的太子末立衣冢,背负千古骂名,青史都不愿为之留下一笔美誉。国破家亡,亲人朋友皆被奸人所害。官场腐败,民不聊生。可他贵为天子,却是束手无策,于这般堕落消积。 该罚! 他时刻都不敢忘记肩上背负的使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太傅所教,他一刻也不敢忘。他亦不敢忘母后的期许,曾对着母后扬言要做这天下第一明君,保家卫国,拯救苍生。母后不曾忘,自己怎能抛却? 太子已经死了。 这成为已定的事实,无法改变。 可柳四郎还活着,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他深知,过程太痛,太痛了。 斯人已逝,太子已死,苍天有眼,日月 可鉴。柳四郎对月稽拜,这一拜,敬天子。 天子身殒,为国捐躯,赴死沙场,无怨无悔。天子之命,为万世安康,为千秋开业,死亦不足惜。天子在上,护民之生计,安风调雨顺,保国泰民安。 柳四郎再拜,这一拜,敬百姓。 民乃国之重器。可如今国破家亡,百姓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有愧。割让土地,赔银数俩,赋役加重,民之多艰,亦有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实乃有愧!有愧啊! 柳四郎早已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太傅的谆谆教诲好似就在昨日,恍然如梦。他耳畔一直萦绕着那几句话—— “太子名于身,纵使惊涛骇浪也断不可挫其一骨。长缨在手,纵使九天揽月也可摘星辰。纵使前方污泥垢身,也不可失了本心。” 他曾问:“何为本心?” 太傅告诉他:“大道之原,方为本心。” 大道之原,方为本心。 多谢太傅教导,学生定谨心铭记。 他磕下了头。 这一下仿佛有千斤重,他久久不能抬起,殊不知,在他平静的外壳下早已千疮百孔,久病难医。 皓月当空,晚风清拂。一曲悠长的笛音携风而来。 谁在鸣笛? 柳四郎霍然回头,一把飞刀迎面而来,他瞳孔放大,来不及思考,侧身避之。他立即站了起来,环顾着四周,一片寂静、漆黑。 笛声还未停止,反而声音越来越激昂。周遭的事物仿佛随着笛声愈演愈烈,树木狂啸,流水湍急。 柳四郎眉头一紧,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他抬脚就要走。 顷刻间,身后飞来数把飞刀,他左避右闪,刚躲过这批又来了那一批,还没完没了了。他忍无可忍,单手接住一把飞刀,眼中空茫幽深,看向黑暗深处,一把将手中的飞刀扔了过去。 笛声戛然而止。 “还不出来?”柳四郎向躲在黑暗中的人发问。 那人走了出来,是一个少年模样,相貌温雅,脸色白净,身穿道士服,发束间还插了把飞刀,这把飞刀应该是柳四郎刚刚扔过去的。他便是谢不慕,他见到柳四郎,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柳四郎一见此人,用清淡中略带冷俏的目光眺去,淡淡道:“你是何人?” 谢不慕双眉轻挑,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有点意思。他说:“死而复生,逆天而行。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到底是谁?” 柳四郎怒锋一闪,这人在试探自己。 没等柳四郎做出回应,他又说:“你不是柳四郎,柳四郎生前是个疯子,见着人都会做一些奇怪的举动。而你,不仅接下了我送你的飞刀,而且还能如此平静的和我对话。足以说明柳四郎被夺舍了。” 柳四郎轻轻一笑,既然他都猜中了,就没有必要去掩饰了,他笑道:“是又如何?” 谢不慕怔愣了一秒,而后笑了起来:“爽快!我还以为你会狡辩两句呢。” 柳四郎目若冰霜:“不必,我从不和死人废话。” 话音一落,地上的石子飞向天空,径直朝谢不慕砸了过去,谢不慕弯腰闪躲,他刚一起身,柳四郎不知何时就站在他跟前。 柳四郎刚一出招,要直取他心脏,步步紧逼,速度快下手狠。谢不慕连连后退,察觉到他内力空虚,只不过是徒有技巧罢了,他招招化解,不出手,反而在退后退,边打还边微笑道:“你觉得,就凭现在的你,打得过我吗?” 柳四郎挑眉:“试试?” 谭中水此刻如万火鼎沸,波涛汹涌,迎天而上,化作一团巨浪,猛地朝谢不慕扑来! 谢不慕睁大了眼,惊讶了一秒,下一刻他又扬起笑容,举起笛子,在巨浪扑过来的一瞬间,于空中画了一道圆,所有的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汇集到这个圆内,慢慢的空中形成了一个水球。谢不慕一手拿着笛子,水球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就位于竹笛之上。 他也会风水术?! 风水术,能控制万物生灵的法术。 谢不慕微笑道:“用这东西砸死我,还不够。” 言毕,巨大的水球迎空而来,柳四郎后退了一步,触碰到树干,树木逢春,顿时被汇入灵气,树技疯狂生长,形成一个巨大的天然屏障。在水球砸过来那一刻,水木相融,树枝以极快的速度吸收水分,膨胀生长。 柳四郎见势不妙,赶忙后退了好几步。下一刻,树干爆裂! 绿色的汁液溅得满地都是。 谢不慕见状,哈哈大笑:“接下来到我了。” 他纵身一跃,凌空而行,脚尖落于柳枝上,轻功了得。身后是一轮圆圆的明月。衣袂飘飘,竹笛长啸。 这笛声婉转悠长,听来如似梦乡,令人陶醉不已,但很快就会发现这优美的笛声都是一场错觉。 越是祥和的表面,底下越是诡谲云涌。 只是这次不是什么生灵,而是从地底下冒出的惨白的手!突然破土而出的手抓住柳四郎的脚踝,柳四郎惊了一瞬。这些手拼命地挥舞,想把柳四郎拉到地下去。 柳四郎奋力挣扎,但奈何这些手力大无穷,他的脚根本动弹不得。 笛声越来越激昂,破土而出的手也越来越多。这是什么法术?为何能操控埋在地下的死人? 柳四郎忽地恍然大悟,喊道:“谢不慕!” 谢不慕停下吹笛,笑道:“怎么?想求饶?” 柳四郎定睛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吗?” 谢不慕无所谓:“知道又如何?我对活人的话一向不感兴趣,等你死后再同我说话吧!” 他正要吹笛时,柳四郎大喊:“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是谢氏遗子,此次来到柳家,是为了报复吧!” 谢不慕一愣,微笑道:“我对你的身份还真有点好奇呢,你究竟是谁会知道这么多?” 柳四郎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仅告诉你,不可犯下大错,早日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末等他说完,谢不慕像被雷电一触及,怒目道: “你懂个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我?血海深仇,怎能一笔勾销?这还轮不到你在这惺惺作态,假装好人!” 从看到谢不慕能操控死人的那一刻开始,柳四郎就察觉到了谢不慕的真实身份。 谢氏,本就罕见,在十年前,一道圣旨,谢氏遭满门抄斩,本应不留后代。但在屠杀之后,竟还留下一个遗子,机缘巧合下被一个蜀门道士捡了回去。在当时负责亲手灭门的是柳家。没想到十年后,谢氏遗子竟上门来报仇了! 柳四郎问他:“你来这要做什么?” 谢不慕语气轻快:“不做什么,当年柳家如何薄情寡义,那我便悉数奉还好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算得了什么?如何能抵我满门抄斩之痛?柳家,一个都别想逃!” 柳四郎心悸,惊恐道:“你想灭门!” 谢不慕狞笑道:“没错,我就是来索命的。那么今日就从你先开始吧!反正你在他们眼中是个死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数只惨白的手狂魔乱舞,紧抓着柳四郎的脚往地下拽。柳四郎稳住身心,想激发内力逼退这些东西,但奈何这具身体太弱,好似有什么东西封封住了内力。 谢不慕见他还在挣扎,缓缓向他伸出了手,一只长长的手从地底冒出,直冲出扼住了柳四郎的脖子。 快要失去意识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住手!放开我的小弟!” 圆月高挂,一点红映入眼帘,仔细看清才发现是一个少年郎,楚天阔凌空翻跃,携火而来,他身后炽热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他眉间凛然正气,喝道: “哈!吃小爷一拳!” 一团火焰直冲而来,谢不慕见势不妙,赶忙从柳枝上跳了下来。火焰直接落在满是长满手的地上,离柳四郎不过一尺。 柳四郎的脸颊被这火焰烧得灼热。他内心温和无奈:你倒是扔准确来呀! 楚天阔落地,在空中幻出无数个拳头打在这些惨白的手上,这些手被火焰烧得生疼,又钻回地底下去了。楚天阔扶住他,问道: “怎么样?小爷救驾及时吧!” 柳四郎体力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他声音软如绵:“跑……快跑。” 楚天阔不是谢不慕的对手,谢不慕在山中修行数十年,不只学习了道法,凭和他交手的这几个回合下来,就已经察觉到他还修练了诡术。 诡术是江湖上明门禁止的禁术,诡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嗜血、杀人、挖心最为凶残,有悖伦理道德,修炼者更是容易走火入魔,有违初心,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如今早已失传,按理说不会再有后代去继承这门诡术。但谢不慕却得其诡术,精其秘法,倘若他真动了杀心,今天谁都逃不掉。 楚天阔一腔正气:“你别怕!大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他将人护在身后,好像护一个小娇妻似的。而后对谢不慕朗声道:“楚门将相楚天阔在此!请赐教!” 柳四郎扶额:“……”没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重生(4/5) 谢不慕听到这话噗嗤笑了出来。 楚天阔不懂,问:“你笑什么?” 谢不慕愠声道:“笑你蠢!凭你一个刚及冠的小子也想跟我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不爱滥杀无辜,杀了你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我劝你现在赶快滚,别在这多管闲事。” 楚天阔凛然道:“不可能!要动他,先过了我这一关!” 谢不慕愣了征片刻,不太明白,两个明明素不相识的人,为何要帮他?他问:“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值得你用命来救他?” 楚天阔道:“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 他既然都收柳四郎为小弟了,就一定要尽好大哥这个责任。虽萍水相逢,但重情重义。 谢不慕听罢,轻轻抖落袖中的微尘,罢了。转身步入夜色,身影迅速融入黑暗,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哎?就这么走了? 楚天阔想追,但看了看身边的人,柳四郎不知何时昏过去了,算了,还是先送他回卧房吧。 —— 天破晓,柳四郎一醒来就看到楚天阔趴在床榻边,他不会就这样趴了一整晚吧? 楚天阔睡眠很浅,听到一点动静就醒了,他看到柳四郎,立即眉开眼笑,憨笑道: “你醒了!” 柳四郎打量了他一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询问昨天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楚天阔听到这就来劲了,一边比划着一边道:“昨天我和那个家伙来回大战300个回合!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他打不过就跑了。” 柳四郎听到这,啧了一声。这家伙撒谎都不打草稿的。他问:“你这么厉害?” 楚天阔点头:“那当然了,你当我小弟可是有福了!以后就让小爷保护你吧!” 柳四郎没经住轻笑了一声,算了,你开心就好。他又问:“昨天晚上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楚天阔说:“昨晚起夜,看到床上没人,然后就去找你了。” 柳四郎低眉,思索着什么:“哦,这样啊……” 楚天阔看他不太对劲,问:“话说昨晚你怎么会碰上那家伙的?他还要杀了你,你们有什么仇吗?” 不是他与谢不慕的仇,而是谢不慕与柳家人的仇,谢不慕要灭门,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凭谢不慕的本事和疯癫,还真有可能做出来。这么说来,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柳四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赶紧下了塌,说:“他现在人在哪?” 楚天阔听得云里雾里的,指着外面,说:“在院子里。” 柳四郎闻言飞奔向院子,原以为会看到血光四溅、一片狼藉的一幕,可是,并没有。画面反而意外的温馨。 谢不慕在院子里和小朋友们愉快地玩耍,脸上洋溢的笑容温暖又阳光,充满了少年稚气,很有亲和力。 柳四郎看到这一幕,愣了一瞬。 昨夜那个扬言要灭门的少年呢?怎么一觉醒来又变了一副嘴脸? 谢不慕注意到投来自己困感的眼神,他抬头,毫不掩饰一笑,扑面而来的温和捧了他一脸。 柳四郎还真有一秒被他伪善的外表给骗了,不过马上想到昨晚发生的事,立即沉下脸来,没给他任何回应。 好在谢不慕心理素质也够硬,对于这种爱搭不理的状况完全不放在心上,好似自己开心就好,他像是一个人在自导自演,用最伪善的面孔打发走身边的小朋友,而后转身,轻松大步朝柳四郎走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不到一指间。 双眸激烈地交战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气氛拉锯到极点。 “我说,第一次见面就用刀对着人,不礼貌吧?”谢不慕开口了,他挑了下眉,将柳四郎抵着自己的小刀推了回去。 柳四郎收起刀,神色却未松懈:“你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谢不慕退了一步,以示礼貌,他摊开手,道:“我有什么好解释的?” 柳四郎刚想提及昨晚的事,却突然顿住了。等等,他刚刚说“第一次见面”? 什么意思?明明昨天就见过了啊。 柳四郎眉梢一翘。 谢不慕轻描淡写道:“没错,我大发慈悲块定放过你了。昨天就当我们没见过,你就当我说过的话属放屁。我还这么年轻,可惜命着呢。要是把你们全杀了,我还活得成吗?” “听到我这么慈悲的话是不是要激动得感谢涕零啊?不用这么客气,你我相识一场,不打不相识,不用太感谢我。哦!还有,我也当没见过你,你究竟是谁我也不在乎。至少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柳四郎。” 柳四郎看着他温和的外表,实在不难起疑,仅仅一个晚上就想通了?不可能变化这么大吧? 谢不慕继续自顾自说着:“管你信不信,反正现在这种局势对你我都有利不是吗?” 的确,没人知道谢不慕就是谢氏遗子,他来这报仇的目的也不会有人知晓。同时,也没人知道柳四郎被夺了舍,他可以暂时掩人耳目。 可柳四郎却总觉得这么做有种负罪感。帮谢不慕隐藏身份是其一,其二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霸占着这具身体。 什么时候,他算来算去都把自己搭进去了? 谢不慕没得到对方的回答,也好似习惯了这种对话,很自然地拜了一孔,转身就要走。 柳四郎突然叫住了他:“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放了我吗?” 这话明显问的就是,昨晚谢不慕明明可以杀了他,可却没有。柳四郎不明白其中原因。 谢不慕低哼轻笑了声,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抿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长叹一声,道:“可能是,我慈母心泛滥吧。” 柳四郎被这句过于戏谑的话砸得懵了好一会儿。再一看,他早已摆手离开了。 哎?这句前不搭后语的话分明是在拿他取笑吧! 神特么慈母心泛滥! 鬼才信! —— 人走后,楚天阔从屋内出来了,他问:“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 柳四郎硬生生转移话题:“昨晚多谢你了。” 楚天阔疑惑:“哎,你刚刚向我道过谢了。” 柳四郎心不在焉的:“哦,可能是我忘了。早饭吃什么?我有点饿了。” 喂你这话题转移得比雷电还迅速生猛啊! 楚天阔也没在意,他说:“我带你去吃早饭吧。” “好。”柳四郎点了点头。 吃饭时,柳四郎打探了些关于谢不慕的事。 这个善于变脸的少年,实在不容小觑。谢不慕和他的师弟一同来柳家只为作法超度柳四郎,还不收分文。神奇的是,柳家人只知他们是蜀山道士,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就连姓甚名谁都不知。称呼一声道长便是。 怪不得柳家人不曾起疑,这般马虎简直是引狼入室啊!要是知道了谢氏遗子混进了柳家府邸,这还不得闹翻天? 柳四郎不觉担忧起来,谢不慕是眼下最大的隐患,至少对柳家人来说。万一他哪天心情不好,真干出灭门的事怎么办? 柳家虽于柳四郎而言,并无多大瓜葛,可毕竟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归宿。于情于理,也该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保柳家安定。 楚天阔见柳四郎发着呆,在他眼前恍了恍,问:“你怎么了?” 柳四郎回过神,道:“没事。我就是在想,我回来了,是喜是悲。” 不知他回来这事,招来的是好运还是厄运。 楚天阔当即道:“当然是好事啊!你没死,柳家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在他们面前露面啊?” 现在柳家人并不知柳四郎还活着。 “不急。盼着我死的人还没露出马脚呢,稍安勿躁。” 听到这话,楚天阔好奇地问:“那个,你真是被谋杀的啊?” 柳四郎嗅到一丝警惕,他微皱眉,问道:“你知道什么?” 别人都说柳四郎是自杀的,可楚天阔却提出了“谋杀”二字,显然是知道一些内幕的。 楚天阔呵呵笑了两下,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一个公子说你不是自己投湖溺死的,而是被人推下水的。” 柳四郎打起了精神,仔细听着。 楚天阔回忆那人说过的话,道:“他提到了什么和鸾玉佩,哦!对了,他还怀疑凶手就是柳家三个公子,他说柳家三个公子与你关系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好,背底里不知做什么勾当呢。” 柳四郎细细掂量这几句话的重量,每一句都似醍醐灌顶。 和鸾玉佩他是知道的,柳家的传家之玉,世上有且仅有四块,分别给了柳家四个公子。 但仅凭这个并不能说明陷害柳四郎的人就是他的三个哥哥之一。可同时,柳四郎此刻却无比希望事实如此,如果不是,那么真相可能会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难以接受。 看柳四郎熟思的表情,楚天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柳四郎轻摇头,没有把握的猜测,他断然不敢说出口。 —— “柳老爷的尸身不见了!” 一大早就传来了这个消息,众人再次集聚一堂。 柳四郎和楚天阔闻声赶了过去,穿过人群看到几人正在吵闹。 一小厮懊恼又着急地踩脚,说道:“我昨晚明明一直守在老爷身边的呀,怎么今早老爷就不见了?” 众说纷坛。 “不会被偷走了吧?” “什么人连尸体都要偷?柳家这么多金银财宝没偷,偏偏偷尸体?什么怪痹?” “大家稍安勿躁,我看未必是有人偷走了尸体。” 又是那个一到关键时到就出来逞风头的道士。谢不慕走上前,观察了下四周,从包中拿出几根香,点燃,插在土里。 在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有人问他:“你为什么说未必有人偷走了尸体?难道不是有人偷走的,而是尸体自己逃了?” 谢不慕听罢,打了个响指,笑道:“猜得不错!” “真是荒唐!尸体怎么可能自己动?” “哪请来的道士,简直一派胡言乱语!” 谢不慕没理会这些声音,又道:“昨晚大家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或者说,发现什么怪异的事吗?” “什么声音?这,没有啊,你有听到什么吗?” “我睡得太熟了,啥动静都没听到。” 他们互相交谈着。 有人耐不住脾气,问道:“你个臭道士,想说什么直接了当了说,拐弯抹角做什么?” 谢不慕浅笑了下,道:“那我就直说了,昨晚我看见一个本该死去的人却活了过来,你们说,这事怪不怪?” 柳四郎心里咯噔了一下,一阵寒意顺着脊梁升起,这人不会在说自己吧? 显然这话过于鬼搐,众人皆七嘴八舌。 谢不慕又道:“夜黑风高,难免会看错了。我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柳老爷,所以才没敢把这话说出来。但如今看到这局面,柳老爷的尸体不见了,也许昨晚我当真没看错呢。” 他在撒谎! 赤课课的谎言! 柳四郎知晓,昨晚除了那场打斗外,明明什么动静也没有,说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自己会动?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如此,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其他人却毫无察觉? 将死尸转移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难,操控傀儡这点小技俩也不难想到。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继续听谢不慕接下来的一席话。 “我昨晚好像看到柳老爷往柳家三个公子的房内走去了,应次不会有错的,我记得那个方向好像就只有柳家三个公子居住吧?” 听罢,众人惊惶,纷纷将目光转向柳家三个公子。 气氛骤然紧张。 他们三人也慌了,柳大公子当即破口大骂:“臭道士!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无故将脏水泼给我们?” “就是,昨日那般指鹿为马,不辨是非,今日依旧信口胡诌,咄咄逼人!” “你若是再这般,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谢不慕却依旧从容淡定,微笑道:“哎,别这么激动嘛,我只是讲述客观事实,对三位可没有任何偏见。柳老爷去你们房内,又不一定是坏事,也许老爷想你们了,去看看你们也说不定。” 他眉尾一弯,有几分笑意藏眼底,道:“斯人已逝,幸得老爹厚爱,旁人羡霎还来不及呢。” 这几个字凑一起,果真让人听来火大。 “……你!” “不知好歹!” 眼看柳家三个公子就要和他打起来,众人纷纷劝阻,场面一度混乱。 柳四郎对身边的楚天阔说:“你说他公然作死是为什么?” 楚天阔也不解,回了句:“欠的?” 柳四郎挑了下眉,表示认同:“我看也是。” 实在找不出谢不慕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们的理由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重生(5/5) “喂喂喂喂,你们柳家人火气都这么大吗?我只是说了两句不太得体的话,就气得如此暴躁如雷。世大家族的涵养呢?都被狗吃了?哈哈哈哈哈—一”谢不语气极为挑衅,他正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你!” 柳家公子被气得胸口发闷,气难以舒通。 众人见谢不慕这般无礼,纷纷指责起他来。 “涵养?我看这位道长才不知涵养吧?柳家公子刚患丧兄、丧父之痛,尔等却如此口无遮拦,肆无忌惮!” “就是!即便柳家公子有嫌疑,也轮不着这个毛头指手划脚!好歹人家也是四大家族,怎可如此出言不逊!” 画风陡然一变。 怨气纵生。 身旁的宋玉经不住这场面,躲在谢不慕身后,清澈的眼眸中映着周围人凶神恶煞般的面容,害怕地说:“师兄……这些人好可怕。” 谢不慕护住他,嘴角轻轻上扬,轻声抚慰道:“不怕。” 面对千夫百指,唾味星子四溅,这些杂语足以击倒一个人的精神防线。可谢不慕却不同,他挺直地站在那儿,闭目养神,丝毫不搭理外界的声音。 乍一看,别人还以为他无力反驳,自惭形秽站那接受批斗呢。可若是仔细瞧,会发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履清线索,谢不慕一大早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会只是自讨苦吃吧?明明他恨柳家恨得不得了,又怎么可能帮柳家消灾避灾呢? 柳四郎的目光放到了一开始谢不慕插在土里的几根香上,他隐约感觉这香不太对劲,明明都过去这么久了,烟也冒了不少,可为什么长度依旧改变呢?他拍了拍楚天阔,道了声:“楚天阔。” 身边传出痴傻的笑声,指着谢不慕:“这人真蠢,站那一动不动的,跟木头人一样。” 柳四郎看向他,目光无神的。 他当机立断,扇了楚天阔一巴掌。 楚天阔被打得脑袋昏昏地,他再一抬头,怒道:“谁!谁打我!” 柳四郎平淡如水:“你刚刚脸上有只蚊子。” 楚天阔反应过来:“哦。” 也不怀疑这话是真是假,捂着自己火辣辣来的脸,内心疯狂哀嚎去了。 柳四郎又淡淡道:“你刚刚中了幻术。” “啊?”楚天阔惊诧。 “瞧见那根香了吗?在场的人都被那家伙耍了。那香会致约幻,能唤起人们心中的私欲,贪念,仇恨,这些怨气被无限放大,而人们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你怎么知道?还有,你为什么没有中他的幻术?” 这些幻术于他而言大概已经免役了吧,在尔虞我诈的宫中,他从小就接受各种训练。曾有杀手用这种东西对付他,在数次计谋后他渐渐能快速反应并作出惊人的对策。 柳四郎没作解释,他淡如清水:“巧合吧。” 柳四郎不知从哪掏出一块面具,戴在脸上,抬脚就要往人群中走去,他说:“走吧,该我们出场了。” 楚天阔愣了一秒,他什么时候拿了个面具? “真是精彩啊!这场自导自演的戏也该结束了吧。”鼓掌声传来,柳四郎走到谢不慕跟前。 四目相对。 谢不慕透过他碧波的眸子,看不出半点情绪。可真是深不可测啊。谢不慕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呢。” 柳四郎没接他的话,而是将视线瞥向他身后的宋玉上,好像这个看似小透明的小师弟于他而言意义不一般。 果然,谢不慕注意到他的眼神,立马护住宋玉,眸子都结了几层霜,语气不客气道:“你乱看什么?” 柳四郎道:“我只是在想,你的这位小师弟与你性情截然不同,一个胆怯怕生,一个狂妄傲慢。请问二位从属何门派呢?师从哪里?说不定我认识你们师呢。” 谢不慕听罢瞬间变了脸色:“问这些做什么?” 身后的宋玉却是脱口而出:“我们是蜀山洛金文的徒儿,你可认识我们师傅?我们师傅与厉害了,他……” “师弟!”谢不慕厉声喝止。 宋玉立即闭嘴,有些怯懦地抓着谢不慕的衣袖,小声着:“师兄……” 柳四郎柔眉轻笑:“这有什么关系?何必这么凶?洛道长,我认识的。确实厉害。不过据我所知,他不是隐于孤山了吗?不暗世事,不涉凡尘。怎的还会让弟子下山?” 宋玉神情明显有所变化,像是被猜中秘容后一阵难以掩饰的心虚和慌乱。 柳四郎又道:“难不成,你们是偷跑出来的?” 宋玉冷汗直流,抓着谢不慕衣袖的手越紧了。 “不怕。”谢不慕轻声安抚,他冰冷的神色向柳四郎砸去,昂起头,微皱眉,道:“不必拿我师傅说事,所做之事多因我而起,与旁人无关,我劝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柳四郎看他们这般激动的样子,着实有趣,道:“不许我拿洛道长说事,为什么?难不成你们心里有鬼?洛道长为人坦诚,刚正不阿,确为世人推崇的圣贤。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呢?偷溜下山,混进柳府,招摇撞骗,还有好多配得上你的词呢,你要不要听?” 字字诛心。 谢不慕神情已经不能用阴狠来形容了,简直如一个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凶狠杂狼。他怒气腾冲:“你找死。” 柳四郎也不畏惧,反而直视,道:“你很生气?” 谢不慕瞳孔猛地一震,他神经紧绷,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宋玉看见师兄这样子,询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谢不慕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柳四郎佯装吃惊道:“我说你收集怨气做什么呢,原来是炼傀呢!这几根香就是引魂香,怨气越大,傀的力量就越大。你要这些傀为我所用,趁他们中了幻术杀了他们,还说你不计前嫌,血海深仇都能一笔勾销呢,不过是蔽人耳目耍的诡计罢。” “那又如何?”谢不慕没有被拆穿诡计后应有的吃惊,反而吭声道:“就算你看破这些又如何?你要如何阻止我?凭你没有内力的武功?还是你那傻憨憨的老大?就算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我出手的。” 柳四郎镇定下来。 确实如此,实力悬殊。 此时楚天阔站了出来,喝道:“谁说我打不过你的?本事我们一对一较量一番啊!” 谢不慕看楚天阔的眼神就跟看小朋友一样,根本不当回事,他咳笑了声:“算了,不和你们玩下去了,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说罢他拉着宋玉要走。 “等等!如果说我赢了你呢。”柳四郎喊住了他:“如果我赢了你,你可以放弃吗?放弃过往恩怨,从此金盆洗手不再残害无辜。” 谢不慕好似听了个笑话,轻笑了声:“赢我?你凭什么赢我?” 柳四郎坚定地说:“凭我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柳四郎的眼睛深邃而透彻,若是常人说这话,肯定毫无信任可言,但这人偏偏是柳四郎。他的一双眼仿佛能看透世界万物,就连人也不例外。 谢不慕还真有点感兴趣,他明眸灿笑道:“既然如此,你说说我究竟想要什么?” 柳四郎再次瞥了宋玉一眼,道:“你确定要在他面前说吗?” 谢不慕跟护食一样,立即会心,笑道:“你果然是有点本事的么,那么,重新开始一场谈判吧。你可要掂量好自己手中的筹码,可不要露馅了。说说吧,你要怎么赢我?” “比武力肯定你更占上风,你刚刚也说了,就算我和这小兄弟加起来都不够你动手的,所以不比武力。比智力呢,你我不相上下,互相看破就没意思了。既然要赌,就赌把大的,戏花轿,兄台可有听过?” 一听到这三个字,谢不慕脸色变得可不止一点点,他立即道:“我何时答应要与你赌了?” 柳四郎问:“你不答应,是怕了?” 谢不慕笑了:“怕?你看这个词用在我身上合适吗?” 柳四郎又问:“那赌不赌?” “赌,是不可能的。”谢不慕反悔道: “你可知戏花轿是什么?稍有不慎,挫骨扬灰。” 柳四郎依旧从容:“自是知晓的。” 看柳四郎认真的样子,这家伙真的知道吗?怎么把生死看得像过家家似的。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下注吧,你能下多大的注?”谢不慕又答应了,真是阴晴不定的情绪与想法。 “我这条命可够?”柳四郎问。 谢不慕道:“一条命,你觉得够吗?你说你赢了,我便放弃。同时,如果你输了,我要所有人陪葬,这个赌注可好?” 柳四郎犹豫了,他要背负这么多条人命,可担得起?这可不是一句话就决定的事。 谢不慕笑道:“我就知道,那个胆小鬼是你才对吧?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不还是不敢下注。你是怕,这些人命都栽到你手上了,你怕来世都还不起这些怨灵的债吧?” 柳四郎闭言,不知该作何回答。 谢不慕帮了他一把,捻着他的肩,轻声道:“你如此害怕,那让我替你做决定如何?你要想好,你没有拒绝的权力。若是你说不,那我现在就可以把他们都杀了。若是你点头,他们或许还有一丝生机。这么说起来,这个英雄还非你当不可了” 柳四郎眼神变得坚定,他道:“今晚子时,不见不散。” 听到这个回答,谢不慕甚是满意,嘴角笑的弧度恰到好处:“不见不散。” 说罢,领着自家小师弟离开了。 走之前,谢不慕还用脚挑起一些沙子将插在土里的香扑灭了。 香灭后,众人的神智逐渐恢复。 “哎?我刚刚在做什么?怎么在这里?” “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才发生的事他们好像都忘了。 柳四郎看谢不慕离去后,长长舒了口气,他转头对诸位说:“各位,昨晚发身了一点小插曲,柳老爷的尸体被人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了,请各位移步随我来。” 众人纷纷不解。 “你谁啊?你怎么知道柳老爷的尸体被转移了?” “对啊!你谁啊?” 柳四郎随便编了个理由:“我就是柳家一个负责打理的小厮,昨晚恰巧撞见有人想偷老爷的尸体,便知晓尸体被转移到哪儿了。” 对于他的说辞,有人相信,有人怀疑。 柳四郎也没乞求他们都能相信,只是自顾自往前走,众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他将众人带到灵堂,灵堂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棺材,他掀开棺材后,里面的场景让众人都惊极了。 里面躺着的是柳老爷的尸体,但尸体的胸脯上放着一张柳四郎的画像。 这…… 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柳四郎也不例外。他料到了一切,却没料到这个场景。 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父慈子孝,生死相随啊,原来柳老爷是想小儿子了,所以去找四郎了吧。” 听到这,柳四郎心里莫名有些感触。若是真正的柳四郎站在这,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会破涕大哭。 父慈子孝。 这四个字用于现在莫过于堂皇了。 谢不慕整这出是做什么呢? 向众人宣告柳老爷有多么舍不得小儿子?上演一场感恩戴德的戏码?为柳家博一个好名声? 不太可能吧? 柳四郎想到这,内心干咳一声,怎么不可能呢? 死者为大,在这任意揣测死者所意,已是大不敬。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谢不慕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吧。 再纠缠下去就不礼貌了。 柳四郎转身就离开了。 楚天阔见状跟了上去,一边问:“哎你是怎么知道柳老爷的尸体被转移到那的?” “猜的。”柳四郎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柳四郎的尸身刚不见了,不正好空出一个棺材可以装柳老爷的尸身?大概率会是那儿。” “厉害啊!我还想问,刚刚你和那个道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你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还有戏花桥是什么啊?” 十万个为什么吗? 柳四郎微皱眉,道:“回屋慢慢说吧。” —— “首先,我并非神,猜不到他想要什么,只是根据他的心理活动捕捉到关键信息,他很在意自己的小师弟,说明他最想要的东西肯定是离不再他小师弟的。我下意识瞥向他那边,只是利用他的心理罢了。至于他究竟想要什么,谁也不知道。” 柳四郎继续分析道:“第二个问题,戏花轿,这个是一个民间恐怖故事。也不能说单纯是一个故事,在民间真实发生过。听闻数年前有片竹林常常传出戏子唱戏的声音,一到子时,白雾纵生,东边会迎来一群迎亲队伍,竹林的西边迎来一群送葬的队伍。两支红白队伍,阴阳相撞。” “传闻若是见到此等骇人场景,定会被夺其魂魄,万劫不复,甚是灵异。可遇上了也不是无解,随机应变就是了。听他们说是这样,但至今遇者皆逝,无人留下解法。” “听哪个他们说的?”楚天阔问。 “皇……”柳四郎忽地想起,皇兄他们应该已经不在吧,王朝都更迭了。他随口道: “旁门左道的消息。” “旁门左道可信吗?” “不可信又能怎样?现如今都得面对。” 面对这场死局。 “听你这么描述怪可怕的,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和他赌?” “没有为什么,有些事该来的躲不掉。” “那就没有破解之法了吗?” 柳四郎缄默,半晌才道:“让我想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戏花轿(1/5) 戏花轿。 可理解为唱着戏曲送走花轿。这戏曲时而哀怨时而激昂,笛子、锣鼓,响彻天荒,阴森又销魂。 但是呢,一般人要见到这么惊悚的场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在竹林深处,待到子时,方可撞见戏花轿。 传说这场景过于诡异,还吓死了人,一般人才不去主动赶鸭子上去送死,当然那是一般人。 总有人脑回路清奇。 赶去赴约之前,柳四郎遗书都写好了,他不怕死,但他怕更多人为他死去。此去,他从未打算平安归来,哪有什么破解之法?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拉上谢不慕一同赴死罢了,至少这样还能护住柳家。 他提笔写着自己的嘱托,烛光挂曳,瘦影拉长。一张,两张……无数张稿纸都被写满,染上相思,窗外的风吹拂进来,纸张随风吹得飘零散落。 鼻子却突然发酸,写字速度慢了下来,最后顿住了,笔墨侵了纸张一大片。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在泛黄的纸页上。 国破家亡他没有哭。父皇、母后,亲人同胞被残害他没有哭。重生后面对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也没有哭。 可偏偏……一缕微风却惹得人心慌乱。 大颗大颗浪烫的泪珠连掉落,他紧咬牙,再也无心写下去。弯腰一张一张将纸捡起来。 母后曾说,男儿当自强,不可轻易落泪。 父皇曾说,国之栋梁怎可轻言放弃? 太傅曾说,天子之姿,便是那竹林傲骨和柔水怜悯。 往事恍如昨日,记忆犹新。 他还是那个万人瞩目的太子吗?时至今日,世间再无一人挂念他了吧。 他去时匆匆,来时无人知晓,那这一封封遗书又该留给谁呢? 缄默了几秒后。他将纸放入火盆中烧了,这一次,火光映着他的脸。他看着跳动的火苗,想到自己为国战死,烽火连天。想到宫殿被烧,家人们被身于水深火热中,狰狞、恐惧、慌乱滋生遍野…… 这时,有人敲起他的房门。 他赶紧灭了火,上前开门。 是楚天阔提着他的剑来了,他笑道:“柳四郎,我看时辰要到了,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出发!” 柳四郎愣了一秒,还想劝他离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楚天阔很自然地就走了进来,一边说着:“你屋子什么味啊,好像什么东西烧焦了……” 柳四郎连忙挡在他身前,不让他靠近火盆,一边温和道:“没什么,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 楚天阔着他不对劲,露出了狐疑之色,脸越发凑近。 柳四郎眼神躲闪:“怎……怎么了吗?” 楚天阔问:“你刚刚哭过了?” 柳四郎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楚天阔道:“可你的眼角有点泛红,不是哭过是什么?” 柳四郎干咳了两声,尴尬地去倒杯茶水递给他,说: “别管这个了,来,先喝口茶。” 楚天阔一口将茶水饮了,一边环视屋内,问:“你刚刚在屋内做什么呢?为什么我闻到了烧焦味?” 柳四郎放下水杯,背对着他,忽地道了句:“我的事不用你管。” 楚天阔听出这话里含着冰渣子,眉心高高挑起,道:“你说什么?” 柳四郎一字一句道:“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此去必定凶险,生死难料。你我只不过萍水相逢,没必要把命都搭上。” “你这是什么话?柳四郎。”楚天阔怒了,他想反驳回去,却发现脑袋昏昏地,眼前事物变得模糊又摇晃,吐字也模糊不清: “我们是好弟,兄弟有难,定要两肋插刀……” 他拼命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身子已经撑不住了,腿立即软了下来,他扑通一声倒在上,最后那句轻如鹅羽:“重情重……” 柳四郎这时才转过身,将人扛到榻上,说了声抱歉,将烛火熄灭,关门离开了。 若不是楚天阔执意要跟去,柳四郎也不忍用如此手段,他在茶水中下了迷药,这个量的药剂不足以致命,只是能让他好好睡一觉。 子时,如约而至。 东边来了个柳四郎,西边来了个谢不慕。 谢不慕看他只有一个人赶来,问道:“你老大呢?没跟过来?” 柳四郎道:“你不也一样吗?一个人,没让你小师弟跟来。” 谢不慕道:“我怎么舍得呢,这么危险。那你不也是么?哦,不对,我说错了,你不是舍不得,你是欠不得。” 听他说话估计会少活十年,柳四郎眼中笼上一层阴霾。 看他的反应,谢不慕笑得更不客气了,看来他还说上对了。 柳四郎肃然道:“别废话了,走吧。” “等等。”谢不慕站那不动,一丝阴冷的笑容在他的嘴角一闪而逝: “送死之前,方便问一下你是谁吗?” 对于柳四郎皮襄下的灵魂,可真令人感兴趣呢。 柳四郎顿了几秒,随后抬起脚步,说了句:“我是柳四郎。” 听到这个回答,谢不明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又扬起那伪善的天容。既然人家不愿意说,何苦紧逼呢。 随着柳四郎的脚步,他亦步亦趋,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长,交叠又分离。谢不慕轻声哼起一支不知名的曲调,曲中既有轻快也有讥讽,与夜风一同穿梭在竹林间。 两个互相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狐狸一同走进漆黑的深处。 夜黑风清,月出皎皎。 夜色愈加深沉,竹林间的雾气开始弥漫。 终于,他们来到了竹林的深处,子时的钟声仿佛在耳畔响起,谢不慕停下脚步,凝视着前方逐渐清晰的花轿轮廓,轻声说“到了。” 在迷蒙的夜色掩映下,月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斑驳地洒落在竹林间。 远处,一阵阵戏曲与锣鼓的交织声穿透静谧,由远及近,它们时而高昂激越,时而低沉诡谲,如同幽魂的呼唤。 随着音浪的逼近,竹林深处缓缓显现出一群身影,他们服装奇异,正朝着一处开阔地缓缓行进。 舞者们身着红色长袍,图腾诡异。 他们脸上戴着精雕细琢的木质面具,那些面具表情狰狞,有的怒目圆睁,有的嘴角上扬带着不祥的微笑…… 突然,锣鼓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舞蹈开始了—— 他们以一种超乎常人的节奏起舞,步伐既有力又不失诡谲。舞者的肢体动作夸张而有力,时而跳跃旋转,如同挣脱束缚的幽灵;时而缓慢匍匐,模拟着古老的祭祀仪式。 在昏暗的火把光芒照耀下,舞者的影子在竹林间拉长扭曲。 戏曲高吭。 东边,一列红色纸人悄无声息地穿行于竹影之间,它们动作僵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纵。这些纸人皆身着婚服,色彩鲜艳刺目,抬着一顶红色花轿,花轿上用金色墨迹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囍”字。 西边,一群白色直人同样架着一顶花轿步入竹林,这些直人身着纯白孝服,面部毫无表情。他们抬着的白色花轿上,以银色描绘出一个清冷的“奠”字。 随着两个花轿在竹林小径上的缓缓前行,它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柳四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他微微皱眉,脱口而出的:“傩舞?” 谢不慕问:“你知道?” 柳四郎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容,道:“献傩舞,鬼神无主。” “这种舞蹈源于上古,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习俗,名为‘傩舞’。每逢灾疫横行或是年节交替之时,人们便会举行这样的仪式来祈求平安,驱除邪恶。” 此时,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红白两色的花轿已稳稳停放。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舞者们围绕着花轿开始变换阵型,他们的动作更加激烈。 红纸人与白纸人则分立两侧,静默如雕塑。 柳四郎轻声道:“此乃民间对古老傩仪的一种变异演绎,融合了婚丧嫁娶之仪,借以表达对生死轮回的敬畏,以及对自然和谐的祈愿。看似诡异,实则是民众寻求心灵慰藉,与天地鬼神沟通的特殊方式。” 谢不慕看他越发感兴趣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傩舞,通常在新年、皇帝即位或国家遭遇灾害疫情时举行,用来祈福消灾,保佑国泰民安。 柳四郎前世身为太子,自是知晓这些的。 谢不慕不喜欢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他长叹一声:“来这儿不是要赌吗?不如我们就赌——” 他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诡谲的微笑:“抢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戏花轿(2/5) 抢的就是花轿中纸人的亲。 一方是大喜,一方是大悲。 悲喜交加,阳阴相克。若是贸然冲上去,必会引火烧身,后果难以想象。 况且,谁没事会和纸片人抢亲啊?! 柳四郎直接道:“我拒绝。” 估计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谢不慕愣怔了一刻。 很快他嘲讽似地冷笑:“你有拒绝的权力吗?” 柳四郎抬眸看他:“我为什么没有?你就这么肯定一定能赢我?” 谢不慕看他坚定的眼神,眼底的泛起的一团希望坚定不移。 在他俩交谈之际,红白花桥正离他们越来越近,舞者却向两侧分离,最后消失在深夜中。 向他们直面而来的是红白纸人,它们所经之处寸草不生,几乎与之接触的生灵会迅速当死亡。 鼓点声越来越密集,戏曲声越发凄凉婉转。 俩人脚下阴气纵生。 柳四郎看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纸人,眉心一颦。 谢不慕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反倒更兴奋了,眼睛幽深地盯着纸人,笑道:“看来我们成了盘中餐了。” 纸人来势汹汹,而且是直冲他们而来的。 谢不慕迅速抽出几张符纸,在空中画了道符咒,金光显现,符纸自燃。他双手夹着符纸,朝柳四郎一笑:“你自求多福吧!” 谢不慕神情变得凛冽,飞快冲向纸人,符纸接触到纸人的下一刻,冒出了青烟。 无数只纸人围着谢不慕,手拉手好像跳起了舞。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它们在干什么,但脚底越发冰凉时,他才明白,这些纸人是在举行献祭仪式呢,而这祭品,就是自己。 谢不慕目中寒如秋水,冷笑如冰:“跳得真难看。”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网,向天铺张,网布形成一个巨大的星罗字符。在这些字符下,纸人的行动变得滞后,谢不慕灭起来也简单很多。 但是,却不知为何越杀越多。谢不慕发现被烧掉的纸人会自己复活,而且还会分裂多个纸人。 我去!这么变态?! 这么杀,杀到猴年马月啊! 谢不慕在一边打得如火如荼,而另一边的柳四郎在拼命地跑,从一只竹杆到另一只竹杆上,像猴子一样子极为敏捷。他发现这些纸人矮小,就算速度再快,爬上竹杆也需要时间。 于是一个在拼命地厮杀,一个在卖力地逃跑。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纸人有无限繁衍能力,迟早会被干掉。 谢不慕突然提议:“柳四郎!不如我们联手。你把纸人引开,我去烧了这花桥!” 柳四郎听罢想拒绝,为什么他要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呢?危险的事都让他干了,谢慕趁机逃了怎么办? 但谢不慕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吹了个口哨,空中的字符朝柳四郎飞来,无数只红白纸人全涌向他。 柳四郎惊惶,这么多只纸人不用爬上竹抓他了,齐心协力三两下就能把竹杆掰断。他从竹杆上掉了下来,看着密密麻麻的纸人,拔腿快跑,如脱缰的野马。边跑边骂:“谢不慕!你大爷!” 谢不慕来到花桥边,他没有逃走,而是真的如约点了把火,准备烧掉花桥。 他刚把火点起来,就吹来一股莫名的阴风将其熄灭。火一灭,他又点。点了又灭,灭了又点。 就这样反复五六次后,他实在忍无可忍,自己把火苗掐掉了。 看来有鬼不想让他点火啊。 那么,只好这样了。 谢不慕眼底闪过一丝阳冷,他起身抬起花轿,花轿是纸做的,并不重,所以抬起来格外轻。他将花轿抬到一片沼泽地,一脚将花轿踢进沼泽里,看着花桥一点点陷下去。 这可真是最直接,最原始的办法。 估什鬼都会瞠目结舌,不带这么玩的! 他刚一转身,就被无数只纸人用阴冷无比的眼神盯着,咦?纸人不是被柳四郎引走了吗? 谢不慕立即有些心虚地举手投降,尴笑道:“不是我干的,你们信吗?” 纸人保持着同一种眼神投向他,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谢不慕越笑越苦,最后无奈长叹一声。 无数只纸人一涌而上,将他湮没。 —— 另一边的柳四即停歇,大口大口着粗气,他将纸人给引了回去,让他一个人溜纸人,迟早会被抓到,所以先让谢不慕受苦了。 他扶着竹杆歇了一会儿,心想如果谢不慕死在这就能避免这场灭门之灾了,而且谢不慕那么坏,死不足惜。 他自言自语道:“小爷不陪你玩了,告辞” 转身就消失在黑夜中。 竹林萧萧,晚风凄凉。 一个身影转返回来,柳四郎飞奔向谢不慕的方向,他额头直冒冷汗。 这次,算你欠我的。 他心有不甘地想,速度却越来越快。 来到沼泽边,一片寂静。 一个纸人也没有,谢不慕也不见了,看不出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柳四郎叫了两声他的名字,没有回应。 他不禁揪心起来,谢不慕不会死了吧? 他又大声喊了几遍谢不慕,依旧没有回应。 这时沼泽里突然冒出了一只手,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想仔细看清些,来到沼泽边缘。 突然“扑通”一声,沼泽里出一个脑袋! “哇哇哇啊啊——” 他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突然出现的脑袋,而是这声欠揍的“哇”,是从身后传来的。 柳四郎转过身,果然是这家伙。 谢不慕见他面无表情,有些沮丧道:“见到我没死不惊讶吗?” “不。”柳四郎面无表情。 “那你肯定失望极了吧,我没死可遗憾了呢。” 谢不慕自顾自说着,柳四郎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转过身就要走。 谢不慕跟上他,一边在他耳边自吹道:“难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逃脱的吗?” “不。”依旧是没有温度的回应。 “别这么无趣嘛,你私自违反约定把纸人引回来这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 “我从未与你约定过,何来违反一说?” “哎?从未?” 听到这个词,谢不慕灵敏地竖起了耳朵,他拦住柳四郎,凝视他的眼睛: “你忘了,我们来这的赌约。” 柳四郎眼神一闪,他开始后悔与这个疯子打赌了。他淡淡道:“什么都好说,抢亲这事不行。” 他干不来和鬼抢亲这种蠢事。 “啧。”谢不慕幽幽道:“你怕是搞错自己的身份了,你现在只是一个在众人眼中死去的死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柳四郎对上他阴冷的眸子,两支无形的电流滋滋交汇。 气氛焦灼之时,不远处又传来唱戏声,他们一同望去,那只剩下的红色花轿正被纸人抬来。 谢不慕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来得正好。” 柳四郎都做好准备逃的姿势了,却被谢不慕一把拉了回来,他有些遗憾道:“我知道你很想上,这次我不和你抢,请!” 柳四郎被他紧紧抓着,挣脱不了,他怒的道:“放开我!” 谢不慕装作听不见:“你说什么?” 柳四郎大喊:“我说放开我!” 谢不慕更加夸张地靠近,还是听不见,大声啊了一声,道:“我听不见啊。” 他算是知道了,这人故意的。 花轿离他们越来越近,白烟四起,恰巧乌云掩月,笼上一片黑暗。 很快,他们的视线就变得暗淡模糊。 但谢不慕似乎是习惯于黑夜的,不,不能单单说习惯了,可以说是享受黑夜。即使看不清,他也能听音辫位。他能察觉到花桥离他们非常近。 当他再说出那句“放开我”时,谢不慕真放手了,这时一只纸人扑向柳四郎,但柳四郎却不知。 谢不慕一把将他推开:“小心!” 柳四郎后知后觉,刚刚有什么东西从他面前飞过,他道了声:“多谢。” 谢不慕哧笑了声:“谢我做什么?好好想想自己怎么脱困吧。” 因为身处迷雾中的他们十分被动,而这些纸人是一个很大的威胁,一但碰到它们,生灵必死。 柳四郎问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谢不慕很惊讶地居然会问自己的想法,他摊开手,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跑呗。” 跑还要你说?关键是现在迷雾障眼,往哪儿跑? 谢不慕轻笑一声:“你信我吗?” “信。” 柳四郎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谢不慕饶有兴趣地问他。 柳四郎怒了:“没有为什么!这个时候了别废活!” 谢不慕微微一笑:“那好,听我指挥。” 柳四郎听他的指令,谢不慕说往左,他就往左,完全不偏离。完美避开了所有攻击。 谢不慕眼角轻弯:“可真听话啊。” “听我的,往前冲,不要回头。”听他的指令,柳四郎冲向前方,突然他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这东西触感很软,下一刻,他才意识这是纸。 他想挣脱,却发现处在这个地方被一种无形力量紧紧束缚着,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拨云见月,月光倾洒。柳四郎睁大了眼睛—— 特么的他正身处花轿里! 谢不慕在外奋力杀纸人,柳四郎坐在花桥里格外安逸。 纸人见新人上了花轿,抬起椅子,那声凄凉的戏曲又响起,纸人和花轿朝竹林深处而去。 谢不慕见状也没拦,而是悄悄跟在他身后。 它们要抬花桥去哪儿? 柳四郎尝试了几次还是没办法行动。 花轿抬得很稳,而且纸人也没有伤害里面的新人之意。 柳四郎感觉有人在轿子外,他小声问了句:“是你在外面吗?” 谢不慕的声音传来:“小点声。”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肆惮着什么。柳四郎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声音放轻:“怎么了?” 谢不慕这个时候还在取笑他:“你猜猜你的新娘子漂不漂亮?” 听他这么说,柳四郎心里更不安了,额间流了一滴冷汗,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这次许久没有回应。他刚想透过缝看一看什么情况,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他瞥眼一看,谢不慕被一只竹杆甩倒在地,他想要爬起来,却另一只竹杆打下来,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什么东西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此时,花桥落地。 柳四郎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突然那曲戏音唱得格外悲凉,音调越来越刺耳,直击他耳膜,他紧捂住耳朵,感觉世界都变得混沌不堪。 一团漆黑巨大的东西出现在轿子外,这戏音就是那东西发出来的,看来它就是“新娘子”了。 按照流程,他现在是不是应该下桥了? 但他不敢动弹,连谢不慕都打不过的东西,他下桥不是必死无疑吗? 见轿子里的人不理他,外面的东西好像生气了,用力摇轿子。轿子剧烈的晃动,晃得他想吐。 那东西的像在催促他下来,戏音也越来越急切。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他目光瞥向外面。 那东西好像被扇了一巴掌,戏声变得呜呜咽咽。 “唱的什么东西?难听死了!不会唱就给我闭嘴!”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发怒与不屑之意。 柳四郎探出头,巨大的黑影被一条长长的红线缠住,直接甩到半空,又重重摔下来。 顺着红线看去,暗雾弥漫的夜空,掠过几道火花。 迷回夜色中,灯影映燃,弋弋鬼火。 银光流泻,那是一个红衣少年,身高八尺,发戴银饰,一身绝美精致戏服。红衣飘袂,步态轻盈。 却可见,不还处火树婆婆,一团火焰瞬移而来,红衣少年似一缕风携灯迎上。 逼近眼前,那张猫脸面具分外诡谲。 血花翻纤指,冰霜环玉腕。 珠丝裁冰坠,荧蝶绣赤袍。 “新娘子”发出混沌的声音,好像在说:你是谁? 少年格外傲慢:“记住你爷爷的名字,戏僮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戏花轿(3/5) 那团黑影听到这个名字,震惊似地在说:你是戏僮人? 在普通人听来根本听不懂这混沌之音什么意思,但对戏僮人来说,交流毫无障碍。 戏僮人问:“你知道我?” 黑影:不认识 面具下的戏僮人看不到面客,但可见猫脸面具下那双金色流光的眼睛,在黑夜中犹为闪耀,显然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戏僮人身后瞬间约化无数条红线,红线在空中编织出一个巨大的图案,那只是一张猫脸。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戏僮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 红线无限伸长,好像灵活的触手要抓住黑影,很快,黑影被死死扼住,发出刺耳的哀怨声。 戏僮人听得烦躁,他字如刀锋:“闭嘴!” 红线将黑影包成一团,像一个红线球,黑影像个无头绳一样乱撞。 戏僮人对声音似乎格外敏感,他实在听不得鬼哭狼嚎似的声音,伸手顺着红线将黑影猛地拉到自己面前,踩在脚下,放出狠活:“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定灭了你这缕魂魄。” 听到这话,黑影好像怕了,它当真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当他的脚下垫。 看他这一刻猛如虎的操作,两人都惊呆了。为什么这么牛逼的人物他们鲜有耳闻? 戏僮人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谢不慕和花轿中的柳四郎。 他不太明白地问了句:“你俩在这干什么?” 谢不慕扯起笑容,胡说八道:“我们在抢亲。” 此言一出,莫名地沉默了下来。 戏僮人缄默了片刻,这事好像与自己无关,转身打算离去:“打扰了。” 柳四郎脸色一沉,你够了谢不慕!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他连忙挽留:“等等!大侠!请留步!” 戏僮人顿足,看向他,指着自己,问:“你是在说我吗?” 柳四郎点头:“多谢大侠相助。你看,能否再帮我一个小忙?” 戏僮人警惕地问:“干嘛?” 柳四郎不好意思道:“我被这只鬼困在轿子里了,现在动弹不得,能否请大侠出手相助?” 戏僮人掠过一丝狐疑,他不禁反问:“不是你要抢亲吗?现在坐在桥子里还不乐意?再说,我可没有抢亲的爱好,为什么要帮你?” 这大实话说得……无懈可击啊! 此时谢不慕又来搅一趟浑水:“大侠说得在理!” 他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向柳四郎行了一礼,抬起头狡黠一笑:“祝新人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啊!我就不多唠叨了,告辞!” 他正要溜,一条红绳如同灵蛇一般迅速缠上他的手腕,将他拽了回来。 戏僮人站在原地,微微抬手,红绳在他指尖轻轻颤动,戏僮人质问他:“你告辞去哪儿?” 谢不慕轻巧地答:“哪来的回哪去啊,怎么,大侠要送我一程?” 戏僮人目光转向轿子里的柳四郎,问:“你朋友不要了?” “谁说他是我朋友了?”谢不慕轻挑眉,笑道:“他是我骗过来成婚的。” 戏僮人好似听到了什么爆炸性的消息,动作都呆滞了一秒。 喂哎你这话有歧义啊! 柳四郎想解释:“不是这样的,大侠……” “就是这样的,大侠。”谢不慕打断他的话,道:“新婚快乐哈!告辞!” 这次真告辞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场上只剩下两人,柳四郎将目光放在戏僮人身上。 戏僮人装作没看见,自顾自哼着曲儿准备离开。 “大侠!大侠!救人一命胜过七造浮屠啊!” 不管柳四郎说什么,戏僮人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 就在这时,黑影挣脱红线的束缚,准备从背后偷袭戏僮人。 “大侠小心!”柳四郎瞪大了眼睛,大喊道。 戏僮人没有回头,边走边哼着戏曲,这曲调轻快中带着些清甜,与之前的凄凉的曲调完全不一样。如同坠入柔软的绵花中,舒适缠绵,令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就在黑影接触到戏僮人的那一刻,黑影好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反弹回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而戏僮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唱着曲儿,一步步往前走。 这是怎么回事?柳四郎微蹙眉,他什么也没做就能抵挡黑影的攻击? 不对,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东西没察觉到。 在柳四郎思量之际,黑影掘地反击,打不过戏僮人还斗不过轿中人吗? 黑影朝柳四郎飞快扑来,柳四郎急中生智,大喊道:“大侠!你唱的戏很好听,《故人归》……” 他被黑影扼喉咙,额头青筋暴起,脸色涨红,难以呼吸,吐字不清:“世上绝无仅有……本为绝唱……临死之际……还能听……辛甚……”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几乎听不见。 在这危急之际,花轿炸裂! 戏僮人从天而降,在空中转了一圈,接着一个华丽的后空翻,稳稳地站在黑影的头上。他甚至没有伸出一只手,单凭双脚就将黑影踩得鼻青脸肿。 “我看你是不想超生了!”戏僮人怒喝一声,正要灭了这团黑影。 黑影立马投降,跪求放过。 戏僮人也是个狠人,他二话不说,将黑影踹出十米开外。 黑影被踹了也不敢动了,懦懦地缩成一团。 “过来。”戏僮人命令黑影。 黑影飞了过来,臣服在戏僮人脚下。 戏僮人冷眼看向它,怒锋一闪:“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黑影立即会意,向柳四郎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像是在道歉。 柳四郎咳了两声,看到这场景有些懵。 戏僮人淡淡道:“这只鬼就是欠的,你说该杀了它还是灭了它?” 柳四郎听罢,这二选一有什么区别吗?他不知该作何回答。 见他不言,戏僮人为他做决定,阴凉刺骨的眼神看向黑影:“自己解决了吧,别让我动手。” 黑影愣了一秒,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飞向空中,瞬间自爆! 看到这个状况,柳四郎不禁惊愕。 即使是鬼,为什么也不肯给一个机会投胎呢? 戏僮人目若寒冰看向柳四郎:“说吧,你是怎么知道这首曲子的?” 早在十多年前,这曲子就已经绝版了,只因此曲为前太子所著,前太子生前不慎将曲谱弄丢了。本该成为绝唱的戏曲,却不曾想十多年后,还能再次听到。 还能有什么原因?说他自己其实就是这首曲子的作曲人?人家打死都不会相信吧。 柳四郎随口编了缘由:“听家中长辈哼过此曲,因此曲实在好听,便念念不忘了。” 戏僮人听罢,嘴角微微上扬:“算你有眼光,不然我才懒得救你。好了,速速离去吧,以后没事别玩抢亲这么无聊的把戏了。” “多谢!”柳四郎正要离开时,一张锋利的纸张划过化脸颊,无数只纸人从周围的竹杆上一跃而下,直朝他而来! 他来不及躲,脖子,手臂,大腿,脚踝,无一处不被刮伤。 戏僮人见他这么狼狈,颦眉问道:“你为什么不反击?” 柳四郎:“我没有内力。” 听到这个回答,戏僮人很是惊讶,他推了柳四郎一把,探查到他还真是一分内力也没有。 有点意思。 戏僮人轻轻一笑,他问道:“你一个普通人,怎么有胆子来这抢亲的?” 柳四郎他忙着躲这些纸人,根本无心应言,他向戏们人求助:“大侠可否救我一回,日后有机会我必会加倍报答。” 戏僮人道:“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柳四郎临危不乱:“你喜欢唱戏?” “嗯,所以呢?” “我会作曲,供大侠唱。” 听到这话,戏僮人哧笑了声:“我要你给我作曲做什么呢?我又不是收破烂的,什么垃圾都要。” 他说话可真不是一般地的难听。 “不过……” 戏僮人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对你这条命很感兴趣,若是你能把命抵给我,或许我会考虑一下。” 柳四郎有一丝犹豫,不过很快他作出回应:“怎么抵?” 戏僮人轻笑:“当然是,‘卖身’啦!” 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张纸,一边念着:“忘了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柳四郎。” “啊好,柳四郎从今日起,自愿把命赠与我。像狗一样忠诚地臣服于我戏僮人。服从主子的命令,绝无违背。需随叫随到,忠贞不二。” 戏僮人对这份卖身契分外满意,他问:“怎么样?你答不答应?” 这话问得,他还有得选吗? 柳四郎咬牙应了下来。 “那好,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吧。” 戏僮人唤出一根红绳直接横扫千军,众纸人顿时如秋风扫落叶般推倒一大片。 激烈战斗时,柳四郎趁时机偷走了那张夹在戏僮人腰间的卖身契,以飞快的速度凌空踏步,溜走了。 等戏僮人大战过后,他气喘吁吁地环顾了下四周,这柳四郎早没人影了,而那张卖身契也不翼而飞了。 他脸瞬间黑了,但嘴角却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还真是,第一次被人当箭牌耍了啊。 他自认倒霉,正要离开时,竹杆上滑落一样东西正巧砸在他头上,他本就气,被砸后更是气得不行。他捏着那东西准备摔碎,但仔细一看,这东西好像是块成色不错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两个字—— 青龙。 看样子做工挺不错的,应该价值不菲。 嘿嘿。捡到宝了。 他小心环视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将令牌收入囊中。 不要白不要。 他轻哼着曲,转身消失在月色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戏花轿(4/5) 柳四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的伤口都被处理好了。 阳光明媚,透过纸窗十二分阳光倾斜打在他的半边脸庞,落下一片光影。屋外蝉鸣声此起彼伏,夏日微风和绚,吹拂过他脸颊,轻柔的,暖洋洋的。 他下了榻,回想昨晚的事——他从戏花轿中死里逃生,然后强撑着身子回来了,之后呢?之后的事他记不太清了。 在这时,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请进。” 柳四郎看过去,房门被推开,楚天阔端着一碗粥进来了,他见到柳四郎,惊道: “你醒了?睡了一上午了,应该饿了吧?这是我叫人准备的粥,还热乎着呢,你尝尝好不好吃?” 他将了粥递到柳四郎面前,柳四郎一时间惊愣住了。楚天阔不计前嫌,并没有因为昨晚自己给他下药而生气,反而友好如初,对他无微不至地关照? 为什么?柳四郎心底不禁冒出疑惑。 他们仅仅认识几天,谈不上知心知底,面对这么好的照料,很难不让人怀疑。 楚天阔见他没接过碗,便把碗放桌上了,道: “也是,现在粥了稍微烫了些,等一会儿再喝也无妨。哦对了,昨晚我看你回来受了挺严重的伤,就没经过你同意,擅自帮你处理了一下伤口,我包扎技术不太行,你多见凉啊。” 他憨憨笑着。 柳四郎眼眶不觉有些湿润,被人重现,这种感觉很好。而且,楚天阔的言语中无半分遮掩,感情流露得一览无余,当真是质朴纯粹的真挚让他感到舒适,内心滚烫无比。 “多谢。”柳四郎声音有些沙哑: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啦!我早忘了,那么点事我还斤斤计较的话怎么当一代大侠?你能回来就好了。” 楚天阔用孩童般的语气说着最大义凛然的话。 柳四郎抬头看着他: “你不问我昨晚经历了什么吗?” “不问。”楚天阔摇头,微笑道: “我阿爹说了,做人要懂礼貌,在外更是要懂得尊重。别人不愿意说的事,就不要多问一句。” 听了这番话,柳四郎显然被惊讶到了,从他的行为举止来看,楚天阔的家风应该很好。 “不过。虽然我阿爹嘴上这么说,但一遇到什么大事就大发雷霆,九头牛都拉不住,我阿爹的性情可暴躁了。” 楚天阔回忆似地说: “我拗不过阿爹,立冠之前,他从不准我踏出家中半步,还天天嚷着要打断我的腿。他就怕江湖险恶,怕我会受欺负。但我已经这么大了,总有一天要出去闯闯吧?我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看山河美景,大好风光,我还要在天下场名立万呢,让我的名号响彻江湖!这样我阿爹再也不用担心我了,我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了。” 柳四郎点点头:“我相信你。” 楚天阔朗笑道: “是吧,我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这不我初入江湖就有你这么好的兄弟。“他拍了拍柳四郎的肩膀。 柳四郎“嘶”了一声,微皱眉,他拍的地方刚好碰到伤口了。 楚天阔见状连忙道: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没事。“ 柳四郎摆摆手。 忽然,楚天阔想起什么事,他从袖子里小心翼翼拿出几张残缺的纸,说道: “这是你的东西吧?我在火盆里发现的。” 这些纸是柳四郎还没完全烧掉的遗书,即使烧掉了一大半,但剩下的内容多少也看得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楚天阔将东西还给他,道: “我不是有意想看上面写什么的,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现在我已经全忘记了。这是你的东西,你拿好。” 柳四郎看着焦黄的纸张,内心泛起几丝感触。 楚天阔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他也没遇过这种情况,本就口讷,又怕说错话,揭到人家的伤疤,犹豫了好一会儿,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就是,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难免遇到什么挫折。但是,你千万不要心灰意冷,自己放弃自己啊。你记住,还有我这个老大呢!”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笑道: “有老大给你撑腰!” 柳四郎被他逗笑了,说真的,以前听到他自诩老大时都是付之一笑,当作小孩的玩笑话罢了。但玩笑开多了,这一次,他为什么觉得那么真实呢? 好像当他的小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四郎明眸粲笑:“好。” 淡笑间,一声轻快的语调传来—— “兄台终于醒了!” 谢不慕不请自来,他敞开胸怀,笑容满面道:“见到我不开心吗?” 柳四郎面如死灰。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 楚天阔紧锁眉头问他:“你来这干嘛?” 谢不慕道:“自然是来庆祝柳家四公子平安归来啦!我还为兄台准备了一份贺礼呢,相信兄台一定会满意的。” 柳四郎凝眉:“你又要干什么?” 谢不慕轻声笑道: “别这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如此深明大义,心胸宽广……” 他在自吹时,柳四郎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 “有事快说。” 谢不短叹了声,道: “我,真诚恳地邀请二位看一场好戏,请!”他做了个礼,请他们出门。 柳四郎问:“什么戏?” 谢不慕浅笑:“看了就知道了。” 柳四郎思索片刻,起身走出了门。 楚天阔见状,不知该不该跟去,最后还是端上了粥,跟上前,喊道: “先把粥喝了啊!” 屋外聚集了一群人,楚老爷也在其中。 楚天阔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赶忙遮掩,躲在人群中。 谢不慕很细心地准备了一个面具交给柳四郎,毕竟现在柳四郎在众人面前还未露过面。 人群闹哄哄地,吵翻了天。 “我说,柳家的案子要是再没结果就去报官吧!好歹是四大家族,怎可让而柳老爷和柳四公子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不可!若是这事传出去了,在外不成了个笑话?柳家的颜面何在?“有人反对。 “笑话?”有人冷嘲道: “柳家还缺笑话吗?” 在场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退一万步来说,柳府于江南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家族,名声和地位不可置否。若是不尽快结案,这般荒唐糊涂之事迟早会贻笑大方。” “是啊,毕竟纸包不火,就怕坏事传千里啊。”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柳家的案子。 “各位!且听我说两句!” 谢不慕走进人群中心,他那浑然天成的气质,整个人站在那就自带莫名的权威与魅力,这魅力中有七分底气,八分自信,以及十二分看不起人的不屑。 谢不慕说道:“我为柳家遭遇这样的事感到万分悲痛,我是一个蜀山道士,别的功夫没有,但追查案件还是略懂皮毛的。” 俗话说,不懂查案的道士不是一个好骗子。 这话用在他身上,可真是淋漓尽致。 “言归正传,发现柳老爷的尸体是在柳四郎死后,我之前就说过了,通过现场的痕迹推断,柳老爷不是自缢而死,而是被人毒死的。在那之后,柳家三个公子有很大嫌疑,当然,这并非会穴来风。柳老爷死前见的最后几位就是柳家三个公子。” 听到这话,柳家三个公子都不淡定了。 谢不慕沉着道: “三位,请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自然有你们说话的份。” 他继续道:“死期,好多天前了,不可推断。死因,中毒而死,但奇怪的却是,并没有在柳老爷身上发现毒素,是被人用某种东西消除了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掩人耳目?”他说到这,目光定在了柳四郎身上。 柳四即此时也在思索这场案件,他戴着面具,众人并不知他是谁。 “有中毒的症状却没有中毒的迹象?”柳四郎自言自语着。 谢不慕不动声色地笑了下,看着柳四郎,问:“你有什么想法吗?这位兄台,我看你想得很认真啊,不说两句吗?” 柳四郎招眸,这才注意到众人都瞥向了自己,他迎上谢不慕的目光,浅浅一笑:“这还需多说吗?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哦?”谢不慕轻挑眉,他问: “你知道凶手是谁?” 柳四郎:“自然,只是现在空口无凭,只怕说出来凶手狡辩啊。毕竟,直到现在都有人在撒谎呢。” 谢不慕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点了点头,笑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乐意效劳。” “如你所言,倘若柳家三个公子有所嫌疑,那就请三个公子自证,分别说明最后一次见到老爷的真实状况,互相对一下口供不就知道谁在撒谎了?“柳四郎道。 “嗯,是个好办法。” 谢不慕又将目光锁定到柳家三个子身上。 柳大公子见状,急忙道:“那日,那日我去探望阿爹,阿爹还在卧房,我们交谈了一会儿,他说他有点乏了,之后我就离开了,离开之前,阿爹还是好好的。” 柳二公子接上:“我也是,我为四弟的死感到悲痛,但更怕阿爹会伤心过度,就前往拜谒,想和老阿爹谈谈心,交谈过后我就走了。” 柳三公子欲言。 谢不慕即刻打断:“谁要听你们为什么去看老爷了?请将你们在卧房内干什么讲清楚。” 柳三公子道:“我,我和阿爹在卧房喝茶,下了两盘棋,我因为太困了,就眯眼睡了会儿,之后没什么事就走了。” 柳四郎颦眉问:“你们三人在房里和老爷谈什么了?” 此时柳大公子激动道:“淡什么重要吗?无非就是些寻常琐事。” 柳二公子也道:“对啊,就算你叫我们现在想了也什么都记不得了吧。” 柳四郎眼珠一转,目光在三人游离了一圈,道:“但你们一定谈到了一个共同的话题吧?比如柳四郎的死,或者具体地说,柳四郎被人陷害而死的证据。” 听到这,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炸开了锅。 “什么?!柳四郎是被陷害而死的!” “四郎的死怎么跟柳家三个子有关?” “这也太震惊了吧?怎么可能呢?” 楚老爷这时站出来,指着柳四郎怒喝道: “你个臭小子!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吗?随意污蔑柳家三个公子的名誉,这个罪名足以致死!” 柳四郎不慌不忙: “出结论之前,任何人都是无罪的。楚老爷,请允许我讲下去。柳四郎和柳老爷的死可以说有一定联系,试想一番,若是平时,柳家三个公子怎会如此凑巧前后拜谒老爷吗?不是有共同的目的就是心有灵犀,当然,我不排除后者。” “可相对客观地来讲,柳家三个子一定是在同一天前去拜访的,时间在柳四郎死后,淡话内容不得而知,但要我猜测,定离不开一件物品——和鸾玉佩!” 听到这个词,柳家三个公子脸色大变。 柳四郎问他们:“请问三位,你们的和鸾玉佩呢?” “这……”柳大公子迟疑了好一会儿,又问: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柳四郎道:“我听闻,在柳四郎失足坠河的岸边发现了和鸾玉佩,众所周知,此物世上仅有四个,分别给了柳家四个公子,那柳四郎的早已自毁了,总不可能是他的。这么说,只可能是柳家三个公子的了。如此贵重之物,怎么不保管好,随意丢在岸边呢?” 柳家三个公子欲言,柳四郎又道: “我还听说,柳四郎坠河的那晚,有人瞧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将柳四郎推下河,之后便匆忙逃离了,你们说,这玉佩会不会是凶手跑得太着急落下的呢?” 柳家三个公子百口莫辩,想争辩,却看着众人由一开始相信他们的态度逐渐转变到怀疑,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不是这样的!你莫要再胡说!” 柳家三个公子急了,心急如焚,却不知道如何辩解。 “那就请柳家三位公子将自己的和鸾玉佩出来给大家看着,也好洗清嫌疑。”柳四郎道。 谢不慕见他咄咄逼人的样子,不亚于自己啊。 “我……我……” 他们错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拿不出来?”柳四郎挑眉: “还是说弄丢了?” 许久,他们发现瞒不过去了,终于松口道: “弄丢了……只是四弟和阿爹的死跟我们真的没关系!” 他们三人的和鸾玉佩都丢了。 可是,这并能说明推柳四郎下水的人就是他们,况且,这话就是空口无凭,有谁能作证? 有人质疑了。柳四郎倒没想到这个局面,一时间他语塞了。 柳四郎为难之际,楚天阔一咬牙,站了出来,朗声道: “我看到了!我替他作证!” 看到楚天阔,楚老爷眼睛都瞪圆了,他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冲上去揪住楚天阔的耳朵,吼道: “好你个臭小子!知道滚出来了啊?!你说你看到了什么?啊呸!再胡说着我不打断你的腿!你第一次来这,怎么可能看到柳四郎坠河?说谎也不打草稿啊?!” “啊!!!爹!爹!痛痛痛!您轻点儿……” 楚天阔立即服软,被老爹揪着耳朵身体转了几圈。 楚天阔被揪得耳朵通红,他悻悻地被楚老爷抓到一边。 此时谢不慕举手,道: “我看到了!我为他作证!” 他朝柳四郎抛去一个很欠揍的笑。 柳四郎没搭理他,继续分析道: “现在案子已经很明显了,和鸾玉佩是重要的物证。而柳家三个公子的玉佩皆已丢失,定是被凶手拿去了,倘若搜查一下,谁身上带有和鸾玉佩,那人嫌疑就是最大的。” 众人议论。 “鬼知道和鸾玉佩被谁拿去了?” “万一凶手没有把玉佩带在身上怎么办?” “这该怎么找?” …… “不必——排查,因为这个凶手已经在我们之间了。”柳四郎扫视了众人一圈。 “他现在应该很紧张吧,这么贵重之物天天带在身上也心力憔悴,生怕有一天会被发现。” 当柳四郎说出这话后,在场的一个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众人立即安静,挪动视线缓缓看去。 那是一个小厮。 他双膝跪地,上身几乎贴着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头仿佛被千斤鼎压着,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财迷心窍……我不是……” 小厮害怕得全身的肉都微微颤抖起来,话语漫漶不清。 众人都没想到,凶手竟然是一个小厮?! 谢不慕看到这一幕很是感兴趣,他揪起小厮的头发,将他的头抬起来,小厮涨红的脸上爬满了泪水。 谢不慕搜了下他的身,还真发现了两块令牌,他给三个公子看,问: “是这个吗?” 三个公子连忙点头:“嗯嗯,这是我们的令牌!” “没想到啊,阿延,我们待你薄,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我们?” 柳家三个公子义愤填膺,一句接一句地骂: “谋财还要害命?!可怜了我那四弟,就这么被你害死了!” “老爷平时也没少亏待你,没想到你是这样忘恩负义的狗奴才!” “是是是!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小厮使劲扇自己巴掌,一掌又一掌,不带停的。 而众人一贯地冷漠,任他如何,眼里一丝温情也没有。 谢不慕突然抓住小厮的手,道: “干什么?把自己打死了后续我们要问问题找谁去?” 柳家三个公子见状,反而异常地激动愤怒,柳大公子上前直接重重踹了小厮几脚,一边骂着: “你怎么还不去死!害我四弟,杀我阿爹!一百条命也够你还的!” 接着剩下两位公子也想上前补两脚,但看小厮痛苦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血迹斑斑,样子好似吓人,便怯懦地不敢上前。 谢不慕还想阻止,但已经不用了。 小厮突然安静了下来,他面朝大地,身体一动不动地。 众人惶恐,吵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谢不慕将小厮的身体翻了过来,一眼可见小厮嘴边流了一大滩血,他咬舌自尽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谢不慕起身,摊手摇头道: “玩完喽。” 柳四郎眉间绕上几丝愁绪,他再次看向三个公子,不太对劲,为什么他能看出三个公子如今的神情中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此时有人提出疑问了: “不对啊!这小厮身上只有两块王佩啊,还有一块去哪儿了呢?” 是啊,剩下那块哪儿去了? 柳大公子假笑道:“兴许,兴许这狗奴才藏起来了,既然案子已结,大家就散了吧。让大家看笑话了。” 柳二公子也道:“是啊,散了吧,散了吧。” 不难看出,从他们慌张的神色中流露着几分心虚。 柳四郎突然道:“剩下那块玉佩我知道在哪儿!” 众人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柳大公子还想说两句,但柳四郎下一个举动就让在场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将面具摘了下来! 一个清秀的面庞显现,他眉如墨画,细而微扬。眼眸清澈,寒潭秋水。鼻梁挺直,恰如玉峰独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戏花轿(5/5) 柳四郎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人群纷纷后退,脸上写满了惊骇和不解。一些胆小的人发出了低低的尖叫,场面一时陷入了混乱。 “他是活人……还是死人?” “他……他长得与柳四公子一般无二呀!” “大白天见鬼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嘈杂声一片。 柳四郎摘下面具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眼底不再是高深莫测的深渊,而是被清澈的甘泉覆盖。他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几分纯粹的天真抖擞而出,话语中也变得多了几分无赖与无邪: “哥哥们见到我怎么不高兴?” 听到这话,谢不慕差点没笑出声。 柳大公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结结巴巴: “你……你……不是死了吗?” “哥哥这是什么话?” 柳四郎眼里多了几分无辜,话语天真: “我若是死了,那站在这的是谁呢?” 柳家三个公子,听到这话仿佛晴天霹雳,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明明柳四郎已经死了,死得拔凉拔凉的,那他又怎么会突然起死复生呢? 再让他们想下去,就可能要怀疑人生了。柳四郎继续道: “我只不过是贪睡了些,几日不见,哥哥们就要把我忘了?” “贪睡?我明明……我明明……” 柳大公子回想着柳四郎死的时候,他还摸了一下脉搏,平静无比,死的不能再死了。明明他就记得当时柳四郎就已经凉透了,怎么可能只是贪睡? “哥哥怎这般神情望着我?见着我倒有几分嫌弃,四郎做错了什么吗?” 柳四郎眼里有几分乞怜,语气中茶里茶气的。 这角色转变的也忒快了吧!不了解他的人,目瞪口呆,太做作了吧! 了解他的人,也目瞪口呆,对,这就是柳四郎啊! 原汁原味如假包换的柳四郎! 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干着丧尽天良的事,说着最矫揉造作揍欠的话! 三个哥哥一时间没法反应过来,人群中有人战战兢兢问了他一句: “柳四郎?你真是柳四郎?” 柳四郎道:“你们都怎么回事?见到我跟见了鬼一样。我戴个面具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怎么样有没有很惊喜?” 有没有喜不知道,但确实很惊!在场人心脏都快被惊出来了。 大白天见鬼直接变成一个活人?这说出来谁心脏不会惊吓啊?! 很快,楚老爷最先保持理智,他问: “柳四公子,你刚刚说你知道剩下一块令牌在哪,是真的吗?” “当然了。”柳四郎应声道。 他不经意间瞥了三个哥哥们一眼,又笑道: “当时我不小心坠河,最后一刻看到凶手身上佩戴着一个玉佩,夜色模糊,我看不清凶手的脸庞,但大概轮廓还是记得的。” 柳家三个公子心里咯噔一下。 柳四郎问他们:“哥哥们,你们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们一致闭嘴,欲言又不知从何开口。 有人不明白了: “这和柳家三个公子有什么关系?” 柳四郎见他们紧张的神态,长叹了一声,微笑道: “确实没什么关系哈,只是心存疑虑,为什么推我下水的凶手和三个哥哥们长得那么相似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大公子愤怒道。 “字面意思。” 柳四郎直视,眼眸中多了几分陌生的凌厉,道: “哥哥们这般不待见我,不至于如今推我下水吧?为何不在我那次大病之日就将我置于死地呢?何必要等到今日,让我变成如今这般痴傻模样?受尽言语凌辱,功名尽毁!待我死后,哥哥们却惺惺作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句丧尽天良不过分吧!” 三人被怼得哑口无言,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谢不慕看得起劲,他上前低声询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像对他们怨气很大呀,难不成他们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柳四郎冷笑一声,冷气几乎是从鼻腔里出来的: “对不起我的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啊。辜负,相欠,手足相残,不守仁义,衣冠禽兽,不,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他这般直言不讳的谩骂,柳家三个公子的气噌蹭的冒上来: “四弟,你这是什么话?!” “说的不对吗?” 柳四郎定睛问:“我已经给哥哥们留足面子了,倘若揭开以前的伤疤,哥哥们可还有脸见人?” 很快他收起那不可一世的戾气,转身向众人飙起那精湛的演技,眉眼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四郎好苦呀,不得哥哥们的怜爱,哥哥们如此凶巴巴的,丧父之痛又锥心刺骨,诸位可一定要为四郎做主呀!” 柳家三个公子有些懵,唉?这人怎么倒打一耙?明明被骂的是他们仨,怎么搞的他自个好受委屈? 众人见状,毫无戒备地就被这伪善的表面欺骗了,纷纷为柳四郎做主。 “柳大公子!你就少说两句吧!你四弟才刚回来,何必言语这么激烈?” “就是,多少考虑一下你四弟的心情呀,他才刚得知自己攵亲逝去的消息,言语不当也是可理解的。” “作为哥哥的,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呢?” …… 这……柳家三个公子愣在原地,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此时柳四郎又假装大度: “没事的,诸位叔伯,哥哥们这般,按往日我早已司空见惯了。家丑不可外扬,望各位叔伯体谅。毕竟是柳家家事,我相信哥哥们一定会处理好的。” 听到这话,柳家三个公子又重新抬起了头。 “家门不幸,坏事接踵而至,我感到万分悲痛。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往日种种,我不愿再计较,望哥哥们也别放在心上。” 柳四郎这番话赢得一众好感。 “哥哥们觉得呢?” 柳四郎柔眼微笑,仿佛一潭清泉。 “好!甚好!你能这么想甚好!” 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谢不慕不明白了,他问: “你就这么放过他们?” “不然还能干嘛?他们可是我亲哥。”柳四郎道。 “你就相信他们会改过自新?不再害你?” “啧。自然不信。” “那你还信他们的鬼话?” “不相信又如何?倘若我当众与他们撕破了脸,众人骂的是我不识好歹,而不会说他们搬弄是非。” 柳四郎补充道:“况且,在场有谁说真话呢?不都是谎话连篇?” 谢不慕轻轻一笑:“连我也不例外吗?” 柳四郎朝他投去一个讽刺的笑,好像在说:你自己知道就可以。 谢不慕有些无奈,他撅着嘴,问: “你这样我可来兴趣了,你好好跟我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柳四郎戳破他的谎话: “你之前也说了,柳老爷的尸身有中毒的症状却没有中毒的迹象,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可以抹除痕迹呢?你说有,那就肯定有。因为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 “哦?”谢不慕挑眉。 “你从一开始就提到了,柳老爷死前见过柳家三个公子,而你询问小厮时,一口便咬定小厮是在屋外看到老爷的身影,并没有真正看到老爷本人。那时我就怀疑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准确的?除非,你知道那个身影是什么。你是道士,还会炼傀术,那么如果提前就知道老爷死了,然后将老爷幻化成傀儡,接下来的事是不是顺理成章了呢?” 谢不慕实在没忍住,轻笑了声: “证据呢?” “证据就是你暴露给我们的,你提到有种东西可以消除这种痕迹,但其实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唯一可以减轻痕迹的就是时间。你很早就来这了,然后给老爷下毒,用某种手段保持尸身不腐,经过一段时间的消磨,自然可以伪造这种假象。” “接着,你便想将这份杀父之罪安在柳家三个公子身上,搞得柳家鸡犬不宁,声名尽毁。这便是你的目的吧?” 柳四郎淡漠地看向他。 谢不慕听到这番话,内心的得意翻涌而上,丝毫没有悔恨之情,他轻拍了两下手: “不错,推理得不错。丝毫没有偏差呢。” “你要柳家亡,我偏不。只要我柳四郎在世一天,你就休想灭门!” 柳四郎郑地有声。 “分析得这么在理,你再给我分析两句,你说,你的哥哥们又骗了你什么呢?” “他们?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骗人啊,说什么手投相足,重情重义,不过是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罢了。想杀我,才是真的。死去的小厮不过是个替罪羊,那两块玉佩是他们事先交待给小厮的,而剩下那块不见了的玉佩,肯定是在作案时弄不见了。由此他们才会这么慌张。” 谢不慕感觉真是看了一场好戏,他附到柳四郎耳边,轻声说: “恭喜你,赢了。” 但下一句却让他毛骨悚然,清凉之意穿透入骨: “却输了。” 谢不慕笑意尚浅,阴鹜之色一闪即逝。他张开双臂,笑道: “你看看,现如今柳家不还是变成这般残破不堪的样子?” 柳四郎心寒一瞬。 确实,柳老爷死了,柳家几个公子分崩离析,臭名远扬。 “那你,能就此收手吗?” 柳四郎突然问了一句: “柳家已经受到它应有的惩罚了,放过他们吧。” “你这话意思是,让我不计前嫌,忘了这灭门之恨?”谢不慕问。 “你之前也答应过了,只要我在戏花轿上胜出,我成功抢了亲,那这场赌局是不是我赢了?你别想耍无赖。” “啊赌局,我记得呢。是你赢了,不过你仔细想想,你是怎么赢的?” 谢不慕有些戏谑地看着他。 是啊,不是他故意让柳四郎羸的吗?在黑暗中给他指导方向,故意让他扎进花轿中,这一切,都是谢不慕在做局。 柳四郎咽了口口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我从不食言。”谢不慕轻快笑道:“你赢了,就是你赢了,我不耍无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天下第一楼(引子) “如你所愿,我会离开这。” 谢不慕看着他的眼睛,微笑道。 他语气这般轻松,好像灭门之恨说放下就能放下似的,但柳四郎却不似他这般坦然,他眉头微皱。他想不明白的是—— 明显能感受到谢不慕由心底泛起的恨意,怎么可能简单一两句就一笔勾销? 但至少一秒,透过谢不慕的眼睛,他看到了露骨的真挚,不像是装出来的。 此时,有人问柳四郎: “四郎啊,你说剩下那块玉佩现在在哪儿呢?” 柳四郎回过思绪,眼前的阴霾一扫而光,他笑道: “我不是说了吗?在哥哥们那里。” 柳大公子愤怒道: “都说了不关我们的事!你说在我们这,那你自己来搜啊!” 柳四郎突然对上他的眼睛,道: “不在哥哥身上,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胸膛,那是心脏的部位。 众人皆愕然。 “在哥哥们心里。” 柳四郎一字一句道。 “你……你什么意思?” 柳大公子语气降了下来,有些茫然。 柳四郎继续道: “哥哥们当真以为丢的只是玉佩?在阿爹看来,丢的是情同手足,是肝胆相照,是那莫逆之交!哥哥看重那和弯玉佩,是因它是祖辈传下来的传家宝还是因为,它本身的喻意?” 话至于此,众人皆沉默不语了。 “我想,剩下那块玉佩在哪已经不重要了吧,若是再追究下去,伤的只会是柳家颜面,对谁都没有任何好处。” 柳四郎此言得当。 毕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心想都有个底,那块玉佩大概率会在真正的凶手身上,但就怕那个凶手是大家都不愿意接受的人。那么,真相和名声双方势定会有一方做出妥协。 柳四郎是个识得大体的人,凶手不管是不是三个哥哥,都不应该追究下去。在这个名声极为重要的时代,倘若捅破了窗户纸,伤的不仅是凶手,更是柳家的颜面。 “这算什么事?既然案子已水落石出,大家就散了吧。” 人群中有人忽然说了一句,接着有更多人附和:“散了吧,散了吧。” 没过多久,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此时,谢不慕领着宋玉也要告辞。 谢不慕朝柳四郎行了一礼,笑道: “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柳四郎巴不得见不到这恼人的家伙呢。 就在谢不慕要走时,一个路人突然拦住他,疑惑地问: “你是蜀山道士?” 谢不慕现在心情大好,面对搭讪,他耐心地回应: “正是。” 那人问:“姓谢?” “正是。” 那人表情呆滞了一秒,不知在想什么,又问了句:“师傅可是洛金文?” “正是。”谢不慕——应答:“兄台有事?” “没事没事。“ 那人神情变得很复杂,敏感的人甚至能捕捉到几分厌恶之色,但他还是表面假笑着: “我知道你师傅的,很有名,他的徒儿也是厚生可畏呀!” “多谢夸奖。” 谢不慕不善说客套话,随他的小师弟快步离开了。 在人离开后,刚才与他搭的路人迅速变了一张嘴脸,嫌弃厌恶丝毫不掩,还吐了口痰。他和身边的同伴谈论着什么。 “看他的第一眼我就说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谢氏遗子!啊呸!真让人火大!” “怎么了?他是谢氏遗子?” “你不知道吗?十年前谢氏就因一道圣旨满门抄斩了!只因谢氏犯了逆谋之罪,妄图夺其政权,贪赃枉法,欺君罔上,被诛连九族!一夜之间谢府惨绝人寰。本该不会留下后代的,但一个道士路过顺手救下了这孩子,那道士就是一心修练,为百姓除魔的洛金文道长。” “如此悲惨的孩子,为何你会厌恶他呢?” “噫!你是不知道,可别被他的表面骗了,当时我听了他的遭遇也和你一样心生同情,可若是等你知晓他是怎么话下来时,一定会唾弃厌恶至极的!听说啊,在屠杀谢氏家族后的第七天,洛道长才在死人堆里发现这孩子的。这就怪了,你设想一下,一个正常人在那么残酷地方,不吃不喝七天七夜,可能吗?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你是说?” “嗯!猜也不用猜,这小孩生来就是个恶种,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食人肉,饮人血,这像一个正常孩子能干出来的事吗?” “哎呦呦,光听着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可不?十年了,长得人模狗样,不还是坏种?” 一时间,谢氏遗子在柳家传开了,接着是民间,皇宫,没有一块是净土。 谩骂之声能有多难听就多难听。 毕竟十年前的谢氏灭门案可以算得上惨绝人寰,放至如今依旧是居高不下的话题。 很快,这些声音就传到了在深山中修行的洛金文道长耳中。 * 楚天阔呢,被老爹成功抓回府了,为了防止他再次离家出走,老爹加强守卫看管,这下他是插翅难逃了。 而柳四郎在柳家过得还算滋润,他很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在家只要装疯卖傻就可人博得米粮,不用再像前生待在宫中一样提心吊胆,勾心斗角,争个死去活来。 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有娘疼,有人关心,不用想那么多。虽然有时候几位哥哥还是会时不给他使绊,但几乎每次都是他赢。 玩阴的,他从没输过过;玩阳的,他玩得更花。 渐渐的,几个哥哥发现四弟不仅爱伪装,更是一个疯狐狸。每次反被陷害时,柳四郎都会先委屈上,向阿娘告状,受罚的还是三个哥哥们。 最让人咬牙切齿的是,柳四郎最爱躲在阿娘身后向他们做鬼脸,简直快把三人给气的要死。 这样的时光仅仅持续了半个月,京城传来消息——天下第一楼要举办庆贺宴,庆祝天下第一楼成立十周年。 天下第一楼,全中原最大最豪华的土楼。听说那装潢华丽,稀稀珍宝更是数不胜数,甚比皇家宫殿。那还是无数风流才子与江湖大佬聚集之地,一般人都是进不去的。 特别是楼中的楼主美若无仙,既会唱戏又会跳舞,常居江湖最受欢迎榜魁首之位。无数才子羡煞至极,甚有美誉: “远赴人间惊鸿雁,一睹人间盛世颜。” 最令江湖人士憾动的是,听闻天下第一楼会举办一场比试,倘若在比试中胜出,可获得百年难遇的四大令牌之一。 那四大令牌现世的消息就足以震动整个中原,这次直接将令牌的位置暴露出来,想必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所以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场庆贺宴无数人挤破头都想去。而柳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势必会拿到名额的。 只是,没想到柳家名额只有一个?!还指名只要柳四郎一个人去! 其他人红眼病犯了,凭什么他们比不过一个傻子啊? 楼主还在请阑上贴心说明了原因: 因没见过死而复生的傻子,好奇。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贬他呢。但不得不说,柳四郎这个傻子的名声确是传遍江南了,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 * 紫辰殿。 “宣!宁相晚进谏!” 一声令下,响彻宫殿。 殿外有道狭长的夹道,两侧墙体厚重且高大。夹道转角处,一只黑锻靴先入眼框,每一步落地都稳健而有力,回响在空旷的夹道中犹如重锤击鼓,令人心悸。 带头的是佞臣宁相晚。他长袍广袖,步伐沉稳。 头戴高耸乌纱帽,帽翅挺阔。身姿挺拔,宛如寒峰孤立。 他面容棱角分明,五官深刻,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随行的官员和仆役皆屏息敛声。 宁相晚和一众官员走进紫宣殿,先前殿中还叽叽喳喳吵作一团,见到宁相晚一来,瞬时鸦雀无声,毕恭毕敬。 仿佛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威严都不及他半分。 宁相晚拂袖参见陛下。 皇帝见了他好似激动,他年纪尚小,不过十七年华。但他下一秒又意识到,这是在朝廷之上,不要失了皇室威严,他及时收态,轻咳了声: “宁爱卿,平身吧!” 宁相晚谢过陛下后。陛下问他: “你可知朕叫你来为何事?” 宁相晚沉稳应答: “回陛下,瞻星台昨日勘察到前朝太子星象的变化,前太子要回来了。” “嗯。你对此怎么看?” 皇帝十分信任眼前的臣子。朝廷内外之事,巨无细漏都会向宁相晚问过一两句。宁相晚也是出了名的人狠做事绝辣,提出的建议总是一刀见血。 他思索片刻,眉眼多了几分凌厉,道:“臣认为,应该找到太子,为太子正名。” 此言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一位新来的大臣惊惶地上奏,驳斥道: “不可呀,陛下,还请陛下三思!这前太子虽为皇族血脉,可毕竟是前太子。若是将人寻到了,恐会威胁现在的江山社稷。再有一言,十年前太子已被扣下罪名,若是此时拨乱反正,不正是自己打自己巴掌,自讨苦吃吗?宁公公此言可欠妥当了。” 听了这话,宁相晚脸色煞白他无声地冷笑了下,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显得阴鹜而冷酷,透着嗜血的阴险之色,令人不寒而栗。 看宁相晚这神情,众人皆猜忌,不好,这大臣估计活不过今日。 有老臣赶紧上场补救: “臣有一言,两位大臣话皆有理,不过老臣更倾向于宁公公所言,为太子正名,此事万不可耽搁。欲治其国者,先治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治国之理,非一个太子能左右。倘若心正,身修,家齐,怎不会治国平天下呢?治国者,更不应心胸狭隘,当年是乱臣贼子为太子扣下这妄虚罪名,时至今日,太平盛世,若能拨乱反正,岂不正说明我大宋官正清廉?所以臣认为,寻找前太子,为前太子正名刻不容缓,此乃良计。” 听了这番话,众臣议论纷纷,显然是被这番言语说服了。 宁相晚唇边泛起一丝笑意,极短,极浅,一闪而逝。 那老臣是朝中文将,最为德高望重的宰相百里百墨,现任江南礼部尚书阁阁长。刚才莽撞的大臣立刻哑口无言了。 此时宁相晚以几近冷漠的眼神俯瞰众臣,好似食物链中最为顶端的猎者,他微启薄唇:“诸位,可还有异议?” 全场死寂。 哪还敢有异议啊,所有大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现如今仍然是佞臣当道的时代,而宁相晚是那批佞臣中最为恐怖、最具权势的一个,就连皇帝他都可以轻视三分,凌驾于皇权之上。 宁相晚见众人都不做声,再次礼拜陛下: “陛下,诸位皆无异议,现请陛下定夺最后决议。” 这话中明显夹带着几分威胁,但皇帝却完全听不出来,他刚刚听着各位大臣说的话,愣是一句都没听懂啊! 皇帝有些懵地问: “什……什么,要我定夺什么?” 宁相晚恭敬回道: “还请陛下定夺是否为太子正名。” “正!必须正!既然宁爱卿都说要正了,那就正!” 皇帝干脆利落道。他对官场这些东西可以说完全不懂,当宁相晚找到他问他想不想当皇帝,他不知道当皇帝意味着什么,只是问当皇帝好不好玩。 宁相晚唬他,说很好玩,可是当他当上皇帝后才发现一点都不好玩。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这个位置坐了一年又一年,只因为他相信宁相晚,宁相晚说东,他绝不往西。 这也就导致了皇帝的话毫无威慑力,凡事都要过问佞臣。 “臣还有一事。” 宁相晚更加恭敬地将腰弯下去行行,虽然他孤傲,甚至看不起所有人,但面对皇帝却愿意放下姿态,体现出尊敬臣服。 皇帝道:“爱卿但说无妨。” 宁相晚道:“臣听闻先帝所留的四大令牌在民间已现世。此四大令牌的影响不容小觑,断不可被有心之人利用,臣恳请陛下派官兵收回这四大令牌。” 皇帝点头:“嗯,那就依你所言。” 朝堂之上,只剩宁相晚一个人在提意见,而皇帝只需点头啊嗯好就完事了。 面对这么没有主见的皇帝,大臣们也甚是头疼。 退朝后。对宁相晚的议论如涨潮般涌来,不少人在背后去蛐蛐他。 “他不就是个臭太监吗?哪里来的那么大架子?看你们都好像挺怕他似的。”一个新来的臣子徘腹道。 “嘘!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你是不知道,他可不是一般的太监,他曾经可是前朝太子的老师宁太傅!权势滔天,众人唯恐避之不及。” “啊?”那人露出惊讶之色: “太傅?!这么大的官,为什么还要做太监?” “唉,这不是我们这些小官能提的,小心被人听到,会掉脑袋的。” 两人怯怯地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慌忙离开了这。 等朝中大臣都走了后,只剩宁相晚和皇帝俩人在偌大的朝堂。 宁相晚还有一些事要单独与皇帝谈。他夜观星象看到前太子的星象坐标,指在江南一带,他请求皇帝允许他易装只身前往江南接太子回家。 听到这话,皇帝犹豫了。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让宁相晚去,更不想让前太子回来。因为一旦前太子回来后,很有可能宁相晚就不会像以前那般关注他了。 而且,每次听到从宁相晚口中说出“前太子”这三个字时,他心底隐隐泛起几次恨意。可是,他还得装作大度,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点头陪笑。 皇帝勉强挤出几分笑容,淡笑道: “宁爱卿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跟朕讲的。” 讲了又没用,他会听吗? “多谢陛下。” 宁相晚要告退时,皇帝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慌乱,他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久违的称呼: “宁太傅!” 宁相晚顿足。 皇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手不自主地在龙椅扶手上紧握,眼神闪烁,随即,他急忙纠正,语速加快,带着几分急切与补偿之意: “哦,不是,朕是说宁爱卿,你此去可需准备什么东西,尽管跟朕讲,朕……” 没等他话说完,宁相晚字字如冰珠: “不必,多谢陛下好意。” 皇帝语塞,挠挠头,语中有几分失落: “那好吧,那宁爱卿,你此去路上小心。” 宁相晚并未回头,只轻轻应了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谢不慕身世1 谢府门外,阴风吹起几片冥纸。 “叮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打更人路过谢府,手执一盏火烛,走三步敲一次锣。一卷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抬头一望谢府沾满血污的牌匾,后退了几步,啐了一口,道: “晦气!晦气!” 他摸头自问道: “怎么走到这来了?真是晦气!” 里面都是死人,沾到什么脏东西就不好了。 他匆忙地离开。 不过半刻,又传来敲更的声音,三步一更。 打更人径直往前走,烛火的光闪烁了一下,那股阴风又袭卷而来,从头顶蔓延到全身,他立即定住,烛火瞬间扑灭。 没等他反应过来,烛火苗又自燃,悄悄飘到半空。打更人沿着火光,抬头一看,眼中流露出惊愕之色,头顶上的牌匾写着血淋淋的大字: 【谢府】 这个牌扁…… 他又回来了! “见……见鬼了!”打更人手中的更滑落在地,连滚带爬离开了。 寅戌二年。 广陵谢氏因触犯权贵利益,遭到诛连九族,满门抄斩。一夜之间,谢府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 “道长,要不选个日子把这府邸烧了吧?” 一财主对两位道士发问。 他们在谢府门前。谢府刚刚遭遇一场灭门之灾。 财主面宠富贵,体形稍胖,衣着华饰。但偏偏额面多了道黑印,显得些个人精神被这道黑印吸走似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病殃殃的。 两位道士都身着黄袍,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那个气宇轩昂之人正是洛金文,他带着自己的徒儿宋玉至此。 宋玉此时不过八九岁,面色稚嫩,肩上背着一把小剑,剑身缠满了白布。 面对刚才的问题,洛金文迟疑了片刻,道: “请问大人,为何要烧掉守坻呢?” 财主说:“这里面死了这么多人呐,要不烧掉,埋到哪处我都不安心,万一……万在梦里鬼魂来找我哩?还是烧成灰安心点。” 洛金文说:“这谢府死的都是什么人啊?” 财主似乎身体很冷,大夏天还穿着加厚的衣裳,他紧拉了衣裳,凑近了说: “什么人都有。” 洛金文一下就明白了,该死之人,不该死之人,都有。 这么说,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微皱起眉头。 身边的宋玉下就看出师傅的为难,说道: “无辜之人死后被焚烧会被招来厄运的!” “啊?还有这等事?!” 财主惊愕得张大嘴巴。 宋玉说:“随意烧掉尸体本身就是对死者不敬,老话说得好,入土为安,要想让自己安心,那把尸体埋土不就行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财主还是怕…… 宋玉撇嘴,道: “这些道理你比我懂吧?可你迟迟不下决定,非要烧掉,你在犹豫什么?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这句“心里有鬼”一下就惊吓到财主了,他脸色瞬变,唇色刷白,眼珠环顾了四周,好像周围更冷了,他抱紧胳膊,小声道: “没…没有!“ 他扯出一丝虚假的笑:“怎么可能有鬼嘛……呵呵。” 宋玉直率道:“可你在害怕。” 财主这样子,的确在怕,他在怕什么? 宋玉见他这般恐惧的样子,又问道: “谢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财主依旧在哆嗦,没应话。 宋玉的好奇心实在太强,说: “你请我和师傅来施法,是为了超渡亡灵吗?那些死者和你什么关系?你是在怕他们吗?” 洛金文一下打断了他,挡在他面前,对财主说: “他资历尚浅,多有得冒犯,请见谅。” 财主的思绪还你留在“心里有鬼”这四个字。 洛金文回头对宋玉说: “我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宋玉笑了两下,说: “记得,做法不问缘由,不问死因,不问去向。” 洛金文说:“还有呢?” 宋玉道:“还有,不问姓名,不问年龄,不问家世。” 他什么都记得,但就是忍不住想问嘛! “可是……” 没等那句可是说完,洛金文就从袖中拿出一个馒头塞进他嘴里,将他推到一边,说: “饿了我去吃饭,吃完再过来。” 宋玉委屈巴巴的脸:“……”我不饿! 洛金文送了他一个“爱吃吃,不吃滚蛋!”的眼神。 宋玉点头,在一边吃馒头去了。 财主唇角干白,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问: “道长,你会帮我的吧?我也是奉命行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谢府为什么遭到灭门之灾,我也不清楚,也不关我的事,那些怨魂不来找我吧?” 洛金文说:“这请大人放心,有我们在,定会护无辜者周全。大人也是奉命行事,按理来说与死者不会有多少纠葛,可为什么大人要怕他们呢?” 财主见眼前的道士像一个正人君子,也毫无隐瞒道: “听说谢氏满门抄斩的那天夜里,闹鬼了。路过那的打更人第二天就疯了,人们都在传有怨魂在飘荡,专门来索害人命!不巧,我也,我也被卷入这场事件里了。” 宋玉听到这些话,一边道: “怪不得我看大人你额间发黑,唇色点白,体寒脱虚呢,原来是被鬼缠身了啊!” 财生一听,吓得脸颊上的肉都抖了三抖。 “不得无礼!” 洛金文对宋玉喝斥道。 宋玉边啃馒头,边说: “本来就是嘛!心里没鬼还会怕鬼?没做坏事,鬼怎么会来索命?” 洛金文念了一段咒语。 下一刻宋玉嘴里立即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急得跺脚,指着自己的嘴巴。 他施了一个禁言令,暂时让宋玉调为静音状态。 “聒噪。” 洛金文没去理他,转身对财主说: “我这徒儿就是废活多,多有冒犯。” “他,他说的都是真的?” 财主指着宋玉,声音都颤抖起来。 宋玉说的的确没说错,有罪者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洛金文点点头。 财主心中还好像有座千金鼎塌了,紧捂着胸口,缓了好长一口气,闪着泪花,忽地紧抓起洛金文的袖子,哀求道: “那怎么办呀?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过害他们啊!他们的死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杀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来索我的命?“ 他太激动了。洛金文应声道: “你做了什么?把事情说清楚,我们才好救你。” “我,我没做什么,没做什么……” 财主自顾自喃喃着,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在一边的宋玉看着奇怪,仔细一瞧,财主意间又多了一道黑,他心里总感觉不大对劲。 财主想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言语激进道: “你会帮我吧?你能帮我吧?” 洛金文镇定道:“也许。” 若是无辜之人,好救;但是罪恶之人,被怨鬼盯上,在劫难逃。 财主听到这个回答,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手,道:“我只是奉命办事,把谢府铲平,但,但杀人的事我没干过!我让他们去干的,我手上没沾过人血啊!” 洛金文听后,微皱起眉。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不,比直接动手杀人更罪恶深重! 宋玉在心里暗骂无数遍臭财主。 财主说:“你们是道士,专门收服这些妖魔鬼魂的,只要把它们彻底消灭了,就结束了吧?” 财主拧起眉,道: “你们收了我的钱,一定要保住我的命,好不好?” 他说:“这几天我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稳,心里有愧啊!有愧啊!” 有愧个屁!是心虚吧。 宋玉翻了个白眼。 洛金文说:“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怨魂鬼集聚,倘若七日之内不将它们引渡,它们还会继续危害于世。今晚我和徒儿去谢府收尸,尝试将它们引到奈何桥,若一切进展顺利,便可相安无事。但,真发生什么意话的话……”他一下止住了。 财主睁大眼睛,问:“会怎么样?” 洛金文说:“恕我无能为力。” 财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道:“你一定要尽最可能帮我呀!实在不行,我加钱,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道法也有局限之处,有些怨鬼未完成心愿是驱逐不了的,就怕怨鬼索命,不索走该死之人的命,也难以离开。 而这该死人,大概就是指财主了。 洛金文心里也有底,看财主这精神状态,确实被鬼缠住了。鬼正在一点一点吸走他的阳气,如果引渡了亡魂,财主也难逃一死。 算来算去,都无法改变他的命运,既然如此,洛金文不敢随便保证一定能救得了他。 洛金文叹了口气,送了他六个字: “尽人事,听天命。” 好一句听天命,让财主心是跌落到谷底,他紧咬了下嘴唇,问: “没有办法了吗?” 洛金文思索了一会儿,看他可怜,说: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不过比较冒险,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尝试。” 财主眼前闪过一丝希望,道: “什么?” 洛金文说:“收尸那晚,你和我们一同去。真心实意的,倘若有二心,便有很大可能会遭到怨鬼索命,但要是别无二心,顺利引渡后,怨鬼感受到你的诚意,不再索命。不过,风险大大,以前有人这么试过,却都以失败告终。” 财主问:“为什么?” 洛金文说:“他们不真诚。” 财主一下闭嘴了。 洛金文说:“你要同我们去吗?” 去?不去?都是一死,还不如拼一搏。 财主问:“为什么都要晚上去呢?晚上够吓人的。” 洛金文说:“好收尸。” 财主没明白这句好收什么意思,洛金文也没跟他多解,只道: “去与不去,不强求。” 财主犹豫了片刻,说: “去!我要去!我心里又没鬼怎么不敢去?”这活大概是与他自己讲的吧。 宋玉听得激动极了,跑到洛金文身边,指着自己的嘴巴,让师傅给他解除禁言。 洛金文没理他,继续对财主说: “既然如此,今晚谢府见。” “今晚?!”财主大惊,道:“今晚就去啊?” 洛金文说:“有问题?” 财主面露难堪之色,擦着虚汗,道: “没,没问题。” 宋玉都要把师傅的衣袖扯长了,洛金文低头冷目道: “不得无礼!” 宋玉懦懦地把小手缩回去。 洛金文问他:“你要说话?” 宋玉点头如捣蒜。 洛金文毫不绝情面:“憋着!” 宋玉可怜巴巴的小脸:“……” 日薄西山,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后,洛金文才帮宋玉解开禁言令。 他们点着一盏烛灯,走在去谢府的路上。 宋玉被解开禁言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师傅,我不想去了。” 洛金文看着前方,依旧走着,一言不发。 师傅不想理他。 宋煜又说了句:“师父,我不想去。” 洛金文终于开口了:“怕了?” 宋玉鼓着脸颊,说:“不是。” 洛金文问:“那是生为师的气了?” 宋玉脸都气红了:“不。” 洛金文实在猜不到,他说:“但说无妨。” 宋玉说:“我不想和那臭财主一起去,那臭财主本就是该死之人,我们为什么要帮恶人做法?管他是死是活呢!” 原来是气这个,洛金文这次听了他这么无礼的话没有喝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宋玉又说:“师傅,谢氏死了这么多人,实在凶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人命皆一视同仁,无贵贱草术之分。但那臭财主完全不将他人的生命视作生命,反而自己贪怕死,我看让怨鬼索去了命也不为可惜。” 洛金文不得不说话了,他严肃道: “枉你还记得我说的话,他人的命是命,财主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宋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金文说:“为师知道你心里从善,但这世间的善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是善是恶也那我们个人决定的。你方才说财主他该死,让我们不管他的死话,首先这就违背了我们救济于民的初衷,为师做不到。其次他人的生死只能由他自己选择,作为旁观者不得干涉。倘若今日他注定难逃一死,也是他所选择,无归咎于他人。” 宋玉低下了头“哦”了一声。 洛金文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柔和了些: “没有谁可以替他人性命做决定,唯独能改变的是自己。人非草木,无分贵贱。你还小,需要琢磨的事还多着呢,不急。” 宋玉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把师傅的手从头上拍开了,表情又气又可爱。 洛金文偏要摸一摸,但上手又被拍回来。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谢府。 子时,财主如期而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谢不慕身世2 谢府门前聚了三个人,财主换了身白色服饰,正面用黑色笔墨写着一个字“真”,反面是另一个大字“诚。” 这服饰,倒挺用心的…… 三人站了好一会儿,面对着大门,未免有点沉寂。洛金文率先打破这份沉寂,说:“进去吧。” 财主咽了口口水,嗯了声,却没上前。 宋玉用眼神示意财主去开门,财主啊了声,指了指自己。 宋玉点点头。 财主左看右看,这小孩就是在说让他去开门。 好吧,既然躲不掉了,咬咬牙也能过去。 财主小心地抬起一步,像老鼠一般,眼神瞟向四处,一步三回头,几分钟过去了还没走几步。 宋玉看他磨叽的,双手将他推向门处,门被撞开,一股腐烂与血腥味扑鼻而来。 财主没进去,立即铩住,快步绕到洛金文身后,颤抖地说: “道长救命啊!有鬼!里面有鬼!” 洛金文不咸不淡说了句: “你睁眼看看,里面有什么。” 财主小心地睁开眼,顿时被里面的场景吓到了。 遍地的尸体,一叠堆一叠,各种形状都有。踏进府中,地上的血都凝成块,尸骨成堆。 财主捏紧鼻子,躲在洛金身后,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一低头,是一肢胳膊! 他捂着自己的小心脏,面露嫌弃,用力将胳膊踢开,小声说了句: “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洛金文突然停下步子。 财主一下撞到他的背,捂着额头说: “道长,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洛金文岿然不动,从从包里拿出几根香,递给宋玉。宋玉接过香,跑到大门口,两边都插上。 点燃后,守了几秒,看风没将火苗熄灭,才跑回来。 财主没看懂他们在做什么。 洛金文小声地说了句: “进来了就少说话,他们都听得见。” 他们? 财主打起了哆索,他们是谁? 洛金文没解释,拿出木剑,镇魂铃,捆尸绳,一堆玩意。他选了个高地,望了望月色,黑云卷急,遮蔽月影。 财主问宋玉:“道长这是在干嘛呢?” 宋玉瞅了他一眼,说:“你猜?” 财主说:“赏月?” 宋玉向他竖了个大拇指,面无表情道: “聪明!” 财主笑道:“一般般啦,低调低调……” “……” 宋玉被他气得实在忍不住,吼道: “谁这么有闲情在尸骨堆赏月的!” 财主憨憨地笑着。 洛金文朝他看去,道:“过来。” 宋玉走上前,洛金文提剑割破手指,滴两滴血在碗中,将剑交给他。 宋玉双手呈接,弯腰低头,师父未施号指令,他就得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洛金文手中拿着几张符纸,两根手指抵在唇边念着语,几秒后,手中的符纸被一团无形的火焰燃起。他迅速抛向半空,纸张扬起,他两根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金符,凝神聚力,扬声说了一个字: “收!” 语音—落,黑云渐移,月色澄亮,月光笼罩大地。阴风肆意,吹得骤凉,财主拉紧衣裳,打了个喷嚏。 空中的金符愈显愈大,在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钢笼,笼下的死尸纷纷动了起来。 财主看到脚下的尸体身形开始蠕动,吓得拔腿要跑,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脚课,他慌乱地叫着救命,一边使劲踩死尸的手。挣脱之后,正要朝道长跑去,半路又被一个死尸绊住了脚,平躺倒地。 死尸都渐渐动了起来,舒展筋骨,将零散的部件装了回去,安装技术不怎么好,有头安反的,手脚找不到的,场面一度混乱。 财主在血流中哭泣,吓得裤子都湿了,朝道长呼喊求救: “救救我啊!道长!救救我啊!” 宋玉见状,刚想开口说话,洛金文便轻轻摇了摇头。宋玉一下会意,不作声了。 财主趴在地下上抱头紧闭眼睛,嘴里说着什么: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尸体在金钢卷下迅速排列好,形成一个个整齐的队伍,整体看上去,几乎占满了这座院子。所有尸体都齐全后,洛金文将金符收了回来,对宋玉说: “开始吧。” 宋玉点点头,走到尸群中去了。 “喂!臭财主!起来啦!真是胆小如鼠,几具尸体就把你吓成这样。” 宋玉来到财面前嘲讽,多加了一句: “没骨气。” 财主见没了动静,抬头一看,宋玉挺着身躯,目不斜现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嘲讽。 财主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 “你这小屁孩懂什么?我这叫自卫!哪怕了?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会害怕的人吗?” 宋玉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臭财主,会装。 宋玉随意拔了根身边尸体的手指,递到财主眼前。 “啊!” 财主大惊失色,又绕到洛金文的背后去躲着了。 “嘁。”宋玉把那手指还给尸体,还不忘白财主一眼。 接着宋玉拿出一大叠符纸,一张张贴在尸体的脑门上,因为个子不够,有时只能施用号令,让尸体自己蹲下来,这样才够得着。 财主看着觉得很新奇,他问: “这是什么法术啊?尸体居然活了?” 洛金文说:“这是道家的号令。一般整体尸体不由我们亲自动手,只要发布号令,尸体就会听发令者的命令。它们作为死尸,可比人乖多了。” 最后这句话,财主实在不敢苟同。这两位道士应该是见多了尸体,心理和正常人不同也不足为奇吧? 宋玉一边贴符,贴得累了,对师傅喊: “师傅!这是臭财主站那也不帮忙,还有这么多尸体呢!想让我贴到明年啊!” 洛金文慢慢看向了财主。 财主疯狂摇头摆手,道: “不行不行!我不行,我不敢碰那些东西。” 洛金文依旧看着他。 财主说:“好吧,我承认我胆小如鼠行了吧!别让我碰那些东西,行不?” 洛金文开口道: “子时一过,阴气大减,过了这段时间再想收尸就难了,趁热收。” 这句趁热收,竟让财主无言以对。 现在能保命的就是道长了,要是不听他的话,谁也救不了他。 财主倒吸了口凉气,走向尸群,从宋玉手里接过单纸,全过程一脸不情愿。 宋玉交代他:“有字的朝外,贴脑门上,贴紧了,别让风吹掉下来。” “知道啦!” 财主耷拉着脸,边贴符边嘟嚷着什么。 “什么破道士嘛!居然让我干这事?看我回去了把你们都办了!要不是有求于人,我还有必要这么忍气吞声?” 他将符纸重重摁在尸体额头上,凑近距离就觉得味道难闻又恶心,忍不住想吐,顺手找了个倚靠的东西呕吐了起来,吐光后才发觉哪不太对劲。 他靠的是什么啊?他缓缓抬起来,一个脸庞噌白的死尸正与他对视! “我的天呐!” 这一晚可把他吓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宋玉在一边说:“你在那边乱叫什么呢?我好心让尸兄给你靠一靠,不谢谢就算了,还大喊大叫,真是的。” 财主懵了,那我该谢谢你呗? 得亏山珍海味没少吃,心脏受惊程度比一般人好得多,不然这一晚不知道要吓死多少回了。 宋玉贴完一张符纸就对尸体拜三拜,以示尊敬;而财主贴完符后就是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以为死人又听不见,想说什么说什么。 洛金文不干活,在高处看着,他瞅着时间,说:“快点,时间要到了。” 财主低声道:“真是站着说话不疼。”他把气都撒到尸体身上,用力一贴,尸体向□□倒,没来得及扶,尸体便倒了下去。 从尸体的后面出一个小孩,他身上沾满了血,眼睛还会眨,与财主沉寂地对视几秒后,快速地跑了。 小……小孩? 活人还是死人? 财主擦擦眼睛,看到正在跑的小男孩,确定了没眼花,他忙叫道: “有……有人!” 这次没喊有鬼了,反倒喊起了有人。 他俩都以为财主又在发神经,装作没听到。 财主喊道:“真的有人!一个小男孩!不信你们看啊!” 死人堆里怎么会有小孩? 一开始是不信的,但看他说得这么肯定,还是朝尸群中仔细看去,肉眼可见,整齐的尸群中穿梭着一个男孩。 那男孩穿着还算不错,虽被血迹遮盖,但依旧可看出是个富家子弟。皮相也生得俊,不过像许久没吃东西一样,面无气色。 男孩仓促地想要逃跑,宋玉立即发布号令,几具尸体一同追赶男孩。 男孩速度逐渐减缓,最后被尸包围。 “居然还有个人!”宋玉的声音传来,他对师傅说:“这人怎么处置?” 洛金文走了下来,说:“让他们走开。” “哦。“宋玉把围着男孩的尸体移走了。 师傅没打算回他的话,宋玉很识相,不多问了。 财主上前问:“活人还是死人啊?” 宋玉直接道:“你瞎啊?” 是活的。 财主“哦”了声。 洛金文打量了男孩一圈,从布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了过去,说:“吃吧。” 看男孩面相,从乎很饿。 男孩下意识退了两步,仔细看清眼前的东西是一个馒头后,不解地看向洛金文。洛金文长得并不凶,甚至还有几分亲近的温和力。但明显能感受到从骨子中散发出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 男孩小心地靠近,手速挺快地抢过馒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洛金文眉眼渐弯,摸了摸男孩的头,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宋玉在一边看得不爽,师傅居然摸别的小孩的头!明明以前只摸他的头,现在被另一个人替代了? 而且这个男孩不像宋玉那样,洛金文摸着,男孩也没躲。 洛金文问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吃完了馒头,指着这些尸体,说了一个字:“谢。” 他是谢氏后人。 他们都震惊到了,难道谢氏没有死绝,还遗留下一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一个小孩是怎么逃过追杀的?而且还能活到现在? 洛金文沉下脸,说:“你没说谎?” 男子摇了摇头,他没说谎。 三人怎么也不信,一个小孩即使逃过追杀,面对这样残暴的画面,正常人都会吓哭吧?比如旁边这位财主的反应就很正常。但眼前的小男孩不但没有,行为举止甚过于冷静。 这个男孩疑点太多,一时间也问不过来,况且时间马上要到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宋玉提醒了下抓紧时间,洛金文点点头,拿着摆渡铃,摇了摇,说:“出发。” 他们将尸体引出谢府,男孩也一同跟了进去,让男孩一个人在那里也不太放心,索性一同跟去。 在引尸的过程,正常人见到都会出现精神错乱等问题,特别是心智不全之人容易迷失方向。但洛金文看这男孩连死了那么多人都没多大表情变化,心理承受力应现异于常人,让男孩上是去应该没多大问题。 宋玉虽小,但也跟师傅经历过不少赶尸的场景,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参与的,但师傅今日却偏偏打破先例,让一个陌生人加入进来,而且还是一个小孩! 宋玉心里越想越不平衡。 但还是以防万一,男孩毕竟没经历过这场面,洛金文便让男孩跟在自己身边,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救。一般洛金文赴尸时不喜欢有人站在自己身边,男子还是第一个,这样一来,宋玉只能在尸群的最后面赶尸。 财主不明白洛金文要他们在最后面赶尸,他问宋玉: “你师傅他不待见我们吗?为什么让我俩最后?” 宋玉还在气头上:“你懂个屁!” 赶尸人站在尸群最前面,拿着摆渡铃边摇边走,其实都是需要经验和技巧的,铃声引导引体去该去的地方;那是通往阴处的必经之路。 赶尸本身会对话人精气的剥削,没有强大的能力和精气很容易被阴气吞噬。所以为了宋玉的安全着想,每次赶尸洛金文都会让他站到尸群的后面去。 但今日却被突然冒出来的男孩破除了这条戒规。 男孩陪同在洛金文身边,身体没有丝毫不适,面对浓烟四起的雾黑森林,无数尸体在身后,他表情依旧没有多大的起伏。 这场景就跟老式僵尸片一样了。 洛金文看这男孩没什么表情,真要怀疑自己捡了个面瘫了。洛金文忽地问了句: “你不怕?” 男孩回道:“我应该怕什么?” 洛金文说:“这些尸体,你都不怕?” 男孩摇摇头。 洛金文一边摇铃,边走边问: “你真是的谢氏之子?” 男孩点点头。 洛金文又说:“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男孩摇头,说:“我姓谢。“ 他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是吓傻了吗?把自己名字忘了?应该是吓得不轻,也是,一个小孩面对这种场景怎么可能不被吓到呢? “既然不记得名字,又怎么会记得姓?” 洛金文问他。 男孩说:“父亲把我压在身下,我才没有死,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但我记得父亲姓谢,我也姓谢。” “这样啊,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洛金文又问他。在一个全是尸骨堆中,什么吃的也没有,怎么坚持这么久的? 男孩没有回话,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时的沉默,让洛金文更感觉毛骨悚然,另一个猜想油然而生…… 他靠吃什么活到现在的? 洛金文立即止住自己这种荒诞的猜想,不可能啊,他只是一个小孩,怎么可能…… 洛金文低头看向男孩,男孩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有些难为情。 聊天到此结束了,洛金文没再向他问半个问题。 有些事他知道了,没必要问;有些事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如果他是谢氏之子,对于谢氏遭灭门之灾,他应该会很难过,再寻根究底就不貌了。 摆渡铃一响一停,雾愈浓,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 财主见状,问宋玉: “小道士,这什么情况?雾怎么突然大了?” 宋玉选个“嘘”的手势。 林中变得寂静无声,风声、鸟声、连一滴露水声都瞬间消匿,恍若隔离了这世间所有生灵。 洛金文将手中的摆渡转收了起来,做了个道术,嘴里念着什么,男孩隐约听到他说什么: “物各有主,人各有命,此番路途就送于此。望前途无灾、无害、无患,心怀虔诚,善莫大焉。” 言毕,洛金文睁开眼,抬起手,尸群额头上的符纸都被无形的力量撕掉。符纸一掉,所有低着头的尸体一齐抬起头,视线都望向同一处。 那是一个烟雾最浓的地方,杂草丛生,一团白烟从地底生起,冲上地表后,渐渐消散,待完全散去后,方可见雾的后面有这一道长长的桥。 那是奈何桥。 洛金文让道在一边,送尸体一个个自己走过奈何桥。财主见到这个情景,又惊又吓,眼睛一直离不开那座桥。 实在太美了那座桥,桥身如玉瓷制一般,上刻有各种神兽,有善、有恶,有面目狰狞的,有慈悲满怀的,栩栩如生,仿佛是混然天生成的。各种神兽聚于桥身,倒没有不协调之感,反而增添了几分庄严的肃穆,令人望尘莫及。 乍一看,像通往极乐之地,又像通往炼狱之地。 可怖,却为之深深吸引。 特别是对于财主来讲,这样一座桥他从没见过,要是能卖掉肯定发财了。 宋玉瞧见财主眼睛都要陷到里面去了,喊了下他:“喂!你在看什么?” 财主痴笑道:“桥,那是什么桥啊?真漂亮。“ 宋玉说:“奈何桥,死者离开这个世间最后的途径地。” 财主依旧看着奈何桥,“哦”了一声。 宋玉突然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活人是看不得这东西的。” 财主问:“看了会怎么样?” 他说:“当然会和他们一样,过奈何桥啊。” 这意思是,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财主一震,惊道:“你又在骗我对不对?洛道长他不也……看么?” 他指着的洛金文,正肃敬地低头。 而宋玉笑嘻嘻地看着财主,财主一下慌了神,说: “你怎么不早说!” 宋玉笑着朝他拜拜。 “别……别你别这样!小道士,我求你了,我不想过奈何桥,我不过去!” 财主闭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可无形力量却在推他,他猛地睁开眼—— 奈何桥桥头有一个极其怪异的鬼,正朝他招手。 而他注意到自己竟然身处尸群之中!手脚完全不受控制,只顾着往前走。 尸群拥挤着,渐渐将财主理没。 财主最后一该,还回头企图道士能救他。 宋玉在站在那里,微笑着朝他拜拜,嘴里好像说了一句话。虽然听不见,但看嘴形他看懂了。 “该要还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谢不慕身世3 就是这句,估计财主到死也不会明白为什么。 等所有尸体都过了奈何桥,这座桥便消失了,林中的一切也都恢复了正常。 洛金文望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财主的身影,他问宋玉:“他人呢?” 宋玉笑得纯真,说: “这臭财主啊,应该是怕了,半路逃走了吧。” 洛金文一眼便看出他在撒谎,林子这么大,还是大晚上的,凭财主那胆子,打死都不敢乱跑,怎么可能逃走呢? 洛金文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再作声。 宋玉道:“哎呀,管那臭财主做什么?这次赶完尸,我们去哪里啊?我有点了,想吃扬州拉面,哦还有东坡肉,师傅带我去吃好不好?” 洛金文愣了愣,微微一笑,点头嗯了声。 男孩刚刚什么都看到了,财主和那些尸体过了奈何桥。 没等男孩说话,洛金文便将一把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顿时把男孩脸都吓青了。 洛金文说:“现在该处理你的事了,刚刚你都看到了?” 男孩瞟了眼剑,是真剑,还贴着自己的肌肤,稍一用力便会出血。他只好老实地点头,道:“看到了。” 洛金文说:“把这些都忘了。” 男孩点头应了一声。 这小孩出乎意料地冷静,洛金文从未遇见过心理这么强大的小孩。洛金文立即收起了剑,也没想真杀了男孩,就试探他而己。 洛金文说:“你说你姓谢,没有名,往后,你便跟我走,作我洛金文的徒儿,学习道术。我给你一个名字,依旧为以谢为氏,但要以‘不慕’为名。我要你记住生育自己的父母,怀有感恩,但切勿以此寻仇。不羡慕他人锦衣玉食的生话,不羡慕他人平安顺遂的生活,做好自己就好,你可记住了?” 听到这话男孩震惊地抬头看向洛金文,洛金文的眼中没有过多复杂的情感,全然被浩然寒气遮住,虽然于此,男孩依旧感觉他身上在发光,照得他心里暖洋洋的。 宋玉现在比男孩更为震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男孩,他有什么本事和自己同归师傅门下? 洛金文又对宋玉说: “玉儿,他年龄比你大,以后就是你师兄了。不慕,宋玉以后是你的师弟。” “凭什么?” 宋玉不要,他指着谢不慕,气道: “我不要这个师兄!我资历比他多多了!而且他有什么本事能入师门?” 洛金文说:“好好说话。” 宋玉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说: “我不!我不认这个师兄!” 谢不慕看着宋玉,自卑地低下了头。 “你再说一遍。“ 洛金文语气虽不重,但气势却把他压得死死的。 宋玉一下就怕了,但依旧嘴硬: “我不说。” 洛金文管教人简单粗暴,把宋玉正身转过来,面对谢不慕,严声道: “叫人。” 宋玉不敢让师文生气,无心地叫了声: “师兄。” 谢不慕笑道:“你好!师弟!” 宋玉在心里骂:好个屁! 洛金文微笑道:“你们要好好相处,谢不慕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宋师弟,宋师弟不是不欢迎你,而是不习惯多了一个人。” 他摸了摸宋玉的头,说: “当初我也是像这样把你捡回来的,你忘了吗?” 宋玉也是被洛金文捡回来的,和谢不慕一样。 宋玉暂时无话可说,他将师傅的手从脑袋上拍开,说: “可是师傅你也不能这么顺便捡一个小孩回来啊!你当时把我捡回来说,我适合当道士,神经粗,不怕鬼,可以帮你打下手。但他呢?” 他指着谢不慕,说: “他能干什么?能当道士吗?看到鬼只会吓尿裤子吧?” 洛金文说:“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们都有自己的优点,不可比较。为什么让他跟着我,以后你自会知晓,勿问。” “嘁!”宋玉把不服气都写脸上了。 洛金文看向谢不慕,正声道: “该叫我什么?” 谢不慕眼睛恍了下,明明没有光,但确确实实有一束暖暖的光照进了心坎,他笑道: “师傅!” 洛金文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洛金文抬起步子朝林中深处走去,说了句: “走了。” 宋玉跟在师文身后,察觉到谢不慕还站原地,回头道: “还不快跟上?” 谢不慕点头,激动地嗯了声,撒腿跟了上去。 月光倾酒,三人的影子被拉长,渐渐没入黑夜之中。 …… 师徒三人执剑江湖,四处游历,所经之处若有妖魔祸乱,洛金文必出手相助,尽一份绵薄之力。他们帮助过很多人,有富人家的,布衣家的,洛金文皆不收分文,他只道积一份德,钱财乃身外之物。 两位徒弟越发觉得师傅就是在当老好人。因为师父的节俭和德善,他们的口袋常常偏偏的,住的地方也是风吹雨打的草屋,要是有草屋就算好的了,大部份几乎每天夜里都是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一盍眼,这一夜就过去了。 两位徒弟对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意见越来越大,曾向师傅提议过攒点银子,生活不必那么拮据。 这就惹来师傅的斥责了,俗话说,人穷志不穷。清贫的生活才能磨练人的品性意志。 宋玉说,有钱的生活一样能考验人的耐力和欲望嘛。 于是宋玉被师傅责令罚抄《修身之道》100遍去了。 谢不慕呢,用洛金文的话来说就是: 聪慧之根,尚无第二,甚爱。 评价如此之高,总惹得某些人嫉妒。 谢不慕学习道术,只需见过一遍,便可通晓其意,稍加练习,即可通过其境。短短几年,就超过宋玉,可与师傅相比。 洛金文将全身本领授于他,教导他成道者,要正其心,要爱其民,不可滥用权威,不可危害他人,不可泯灭正道,切记,切记。 谢不慕在师傅眼里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听话,不打不闹,领悟能力强。洛金文认为他若继续深造,日后必成大器。 可谁知道呢?他骨子中是黑与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洛金文有占卜之术,看其面相即可知人命运。 当初看到谢不幕的第一眼,洛金文就知道,这孩子命中带厄,心种恶果。很容易误入歧途,危害众生。 洛金文第一想法是:杀了他! 不能留下恶种,危害于民。 可他却没有这么做。从他递给这孩子一个馒头起,就决心要教化他,洛金文并不相信那次占卜结果。既便命运如此,那也应由人决定,不由天定。 他相信,没有人天生生来为恶,只要诚心教化,定能修成正果。 所以,洛金文总是为他破例,将他放置身边,亲身传教一些连宋玉都不知道的秘法,总是有意无意对谢不慕笑。 这个笑,啧,怎么说,笑得虽然不明显,但对冰山师傅来说,一年到头不会对宋玉笑一次,要真笑就是笑宋玉的傻。宋玉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他“失宠”了! 确实悲催…… 事实上洛金文的笑很单纯,对谢不慕每一次进步的欣慰,再无其他。 ——十年后。 师徒三人在深山的一处小茅屋定居。 由于两位徒儿实在受不住居无定所的日子,强烈要求师傅买间屋子,好安顿下来。洛金文也不是没考虑过买间屋子,但他摸了摸自己干净的口袋,是分文没有!只好搪塞过去。 两位徒儿知道师父没钱,于是努力攒钱,年复一年,所积攒的银子足够买房了。等两人兴奋地要去买房时师傅却拦住了他们,说了一堆大道理后,两徒儿顺利被洗脑了。洛金文像过年时的家长一样把小孩的压岁钱收走了。 原以为买房这事不了了之了,但事后的某一天,洛金文突然把他们带到这间竹屋里。告诉他们,这茅屋是师傅一个人建造起来的,每一根竹子,都是他砍下来、掠干、劈开、上漆、绑好……经过繁杂的工程又历时数年,才算完工。 但洛金文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建成的,只说了一句:我建的,日后住这里。 一个寻常的清晨。一阵凉风刮进屋内,在塌上的洛金文感受到凉意,早早穿衣下塌,他打算先去厨房做饭,一来到厨房发现灶台上正煮着白粥。烟气腾腾上升,灶台上有两碗小菜,还有一壶烧开的热水。 这些都是谢不慕做的。谢不慕每天起床都赶在师傅面前,一大早做完饭,打扫完屋子后就出门打野兔去了。 洛金文舀了一杯热水,将盖盖上,离开厨房,来到屋外,坐在板凳上,看着清晨的风景,一边饮杯中的水。 微风和煦,清爽又微凉,款款杂带花香。草地被打上了一层薄霜。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一抹红蕴染了天空,延伸至天边。 洛金文轻轻吹了吹杯中的水,水汽结成小水珠,滴落。他抬起睫毛,目光幽沉,有三分样态像在审现着这一切。三分散漫,仿佛外界的声音与他隔绝,平静地观赏,平静地呼吸,平静地思考。余下的四分化成一股令人融不可及的威慑,目若秋波,高贵冷艳。 林中的声响瞬间消失。 他在窥探。 他窥察了未来。洛金文有预先未来的占卜之木,直至如今,他的占卜之术已达神境。 这个过程,于外界而言,仅仅一秒。洛金文目中的流光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表达的情绪,他微皱眉头,眼皮在不自觉地打颤。就连拿着水杯的手也跟着擅抖动来,他试图理顺错乱的呼吸,却发现越理越乱,手中的杯子竟滑落下来,碎了。 ——害怕。 没错,他在害怕。 究竟看到了什么,他会乱了心神?对他而言,世间的生老病死都可看淡,几乎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东西,这种心理情绪于他是很罕见的,如果真让他产生害怕之情,那么这件事,或者说这个人,是以令人闻风丧胆。 杯子一碎,一滴液体飘落到他,他抬起眸子。 明明上一秒还天朗气清,下一秒却倾盆大雨。大风卷来几片枯叶在门沿盘旋,木门咯吱咯吱地响。 他眉头紧锁,心莫名悸动,有一种很强的预感充斥着全身。 因为窥探了未来吗?不,不应该是这个原因啊,以前占卜从未发生过这种现象,太反常了。 不祥之兆出现的直接原因就是见到了不祥之事,而这不祥之事通常是命中注定,无法避免。 他心里咯噔,他不仅窥探了未来,还窥探了天命! 他试着重新占卜一次,捡了根树枝,在泥地上迅速画出一个图案——金、木、水、火、土。 五行相生相克,生中有克循环。 【甲申之年阴】 这几个字自然浮现出一个图案,图案似一个转盘,立即活了起来,转盘上这几个字还散发着金光。 这种占卜之术更为精确,占卜之人所问都可在转盘上找到答案,像一个百科全书,更为准确来讲,是末来给你的答案。 洛金文问了句:“何命?” 转盘上的字立刻变化,这次在正中心只显现了一个字: 【劫】 是劫! 洛金文手颤,问:“何人?” 上面显示: 【不可窥探】 他一惊,居然有它无法窥探的人,这人不是高深莫测,就是能改变天命之人。 他又问:“何解?” 这次转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了很久,五行似乎在互相争斗,越来越激烈。眼看转盘就要碎了,他念了两句道语,转盘慢慢平稳,流光消失,占卜结束。 看来未来无法给出解答之法。 洛金文意识到,天将大变了。 这场雨连着下了很久且越来越大。 洛金文撑着红色油纸在屋檐下等待,等着谢不慕回家。 平常谢不慕在这个时辰都会回来的,可过了这个时辰,他也未归。洛金文心里莫名不安,实在令人担心,总担心徒儿会出什么事,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去找他。 或许是内心过于焦灼的原因,洛金文才在屋檐下翘首以盼。但他同时却相信谢不慕,那么聪明又机灵的人,山中的野兽估计都会怕他,他能出什么事呢? 这两种心理交现在一起,太矛盾。 那场占卜结果,洛金文一直埋于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如果窥探到天命,注定是无法避免的灾难,他跟他人讲也无济于事,更不能跟两个徒儿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他以为,不说就好了,假装不知道,像往常一样生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尽管如此,洛金文还是时常紧绷着一根弦,他生怕灾难真会发生,更怕会牵连到两个徒儿,于是设立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规定。 比如,不准早出晚归,日落之前必须回家;狩猎时不过度杀生;砍树时留三寸;没有师傅允许不准下山。 前面几条还好吧,这一条“没有师傅允许不准下山”什么鬼?对于生性好动的两位徒儿,经常跑到山下玩,这一条规定无疑扼杀了他们的天性。 而且如果提出要下山师傅大多会拒绝,凭师傅的冷漠脸,会拒绝得干脆且毫无回旋之地。因为这条毫无民主的规定,两位徒弟整整一年都待在山上,虽然可以修身养性,但对于正是年少时的他们来说,山下的繁华井市更令人向往。 这一年估计是他们最难熬的一年。 宋玉每天掰着手指数天数,他做梦都想下山去吃好吃的,去各个地方游玩,虽然师傅有时下山会带一些吃的回来,但宋玉更想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吃,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 谢不慕倒没那么反对,和师傅在一起,无论在哪都可以。所以谢不慕在师父面前表现得很乖,一年期间一句“想下山”都未提。 洛金文也觉得把两个徒儿圈在山里总归会憋出病的,也该让他们出去玩玩,一年只有一次,就一次。 一天,洛金文找到两个徒儿,很突然地叫他们收拾一下,山下有户姓柳的大户人家里闹鬼,请洛金文为他们做法,洛金文答应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两徒儿陪同,也好让他们个打下手。 两徒儿高兴坏了,忙着准备下山的事宜,宋玉都列好一堆清单了,吃的、玩的全都写得密密麻麻的。 做法前一天是需要勘察地形和情况的,洛金文先一步下山,走前对两徒儿说三日之内回来接他们。他们高兴地应了下来,可三日之后,竟迟迟不见师傅回来,他们开始担心了,师傅不会放他们鸽子吧? 师傅不是那种人,才不会拿这种事跟他们开玩笑,他们认为师傅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能要晚点回来,于是两徒儿在竹屋中继续等。 第四天,师傅没有回来。 第五天,师傅没有回来。 第六天,师傅没有回来。 第七天,师傅拖着满身是伤的身子回来了! 两徒儿一见赶忙将师傅扶进屋,师傅受的伤很重,足足调养了三个月都没好。不知师傅经历了什么,反正他半句都未提,随便将这事搪塞过去。而下山的事,师父也只说了三个字——不许去! 原本说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反悔,让两徒儿失落感倍增。特别是宋玉,躲在房间里绝食三天,就是为了和师傅呕气说着绝食。 但其实绝食是不可能的,不还是谢不慕偷偷往窗户给他送吃的。 他知道自己有愧于两徒儿,但他的难言之隐不能与他人说。他是师傅,无论多大的困难也不能表现得慌了神,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慌了,两个徒儿也会跟着惊慌,那样的话,他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师傅。 谢不慕最懂师傅的心思了,师傅不说,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不问,不是说他不关心,而是他知道问了也无果。 以前种种小事,谢不慕都可以既往不咎,但危及到师傅的性命,谢不慕难以接受。他表面上没有过多过问,实际上,每次看到师傅换绷带时,露出大块鲜红的血痕,着实令他揪心。 师傅的身子,谢不慕从来都不敢碰,每次都是小心地触碰后又快速地抽回来,然后低着头说是自己无礼了。他怕自己会沾污了师傅的纯洁。 他觉得自己是被人遗弃的孤儿,死里逃生之时还沾上很多血,实在太脏。不像师傅,一身凛然傲骨,正义之身,受那么多人爱戴。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师傅,一直怀着敬畏与自卑。 所以对他来讲,连他都不敢触碰的东西,别人怎么有胆于这么残暴地对待?他憎恶,甚至愤怒。 他日日夜夜练剑,只为泄愤,一想到师傅受的伤,实在难忍。他将愤怒发泄于剑身上,十里的竹子都被劈断。 他想为师傅报仇! 他想让残害师傅的人都付出代价! 做梦都在想。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下去了,他在为师傅换绷带时,神色忽变得不正常,与往日都不一样,洛金文很快察觉到了。 往日谢不慕为师傅换绷带时都是故意将视线移开,不敢直视师傅,每次都会不自觉露出羞愧之色,像纯情小猫一样。 但这次,洛金文被谢不慕盯得不自在,谢不慕的眼神一直盯在师傅的伤疤上,神色忧虑极了,抿着嘴巴想说什么却不敢开口。 洛金文问他:“怎么了?你有心事?” 谢不慕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 洛金文一下愣住了,他察觉出谢不慕不太对劲。 今日谢不慕话语格外少,而且主动看自己的眼睛。看着谢不慕的眼睛,他竟看不透谢不在想什么。 “师傅。”谢不慕忽地说了句。 洛金文慈眉看着他,问:“怎么了?” 谢不慕抵着嘴,斟酌着措词,道: “我……我不知道……” 他有些紧张,他害怕师傅会责备他。 洛金文轻轻摸着他的头,微笑道: “但说无妨。” 谢不慕咽了口口水,说: “我不知道师傅是否有心仪女子。” 他说的声音越来越小。 听到这话,洛金文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道: “怎么突然这么问?” 谢不慕说:“我不知道师傅没有在意的人,一直没见过师傅婚配,是没有在意的女子吗?” 洛金文说:“自然是有在意的人,不过非得是女子吗?” 谢不慕看着洛金文真挚的眼睛。 洛金文说:“我有你们这两个徒儿就够头疼了,婚配的话,还得让你们的师母一起头疼。”他笑了笑,说:“别祸害人姑娘了。” 谢不慕看着师傅的笑颜,依旧表情凝重,他问: “师傅最在意的是我和小师弟?”他想听师傅亲口说。 洛金文说:“自然,除了你们两个,再无其他。” 谢不慕像舒了口气,他说: “那我和师傅的仇人同时掉水里,只能救一个,师傅会救准?” 洛金文看谢不慕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他说:“这算什么问题?” 谢不慕又问了一遍:“师傅会救准?” 洛金文笑意全无,还有点生气,他说: “不慕,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于他而言,无管是在意的人,还是仇人,他都会救。人非草木,无贵贱之分。如今谢不慕抛出这样的问题,他自然不会作答。 谢不慕似乎很执着这个答案,有些激动道: “师傅会救谁?” 洛金文愣住了,静静地看着他。 几秒后,谢不慕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他眼神四处躲,刚想下塌逃离,洛金文却抓住了他的手,说了一句: “救你!” 谢不慕一怔,慢慢看向师傅,师傅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我会救你。” “如果你想听到这句话的话,我可以说救你。可是,要真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会选择两个人都救。即使是仇人,那也是一条生命。而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不能不救。” 谢不慕的思绪停在“不能不救”这句话上,听师傅这么说,心中漾起几分欢喜。 洛金文刚要把手收回来,谢不慕赶紧抓住他的手,说道: “是徒儿无礼了。” 洛金文睁大眼睛看着他,下一刻,谢不慕滚烫的手指顺着洛金文的胸一直摸到脖子。洛金文的喉咙滚动了两下,想刚说话,谢不慕点住了他的穴位。 洛金文发不出任何声音,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谢不慕在干什么,往日那么温顺的徒儿,今日怎么敢做这么无礼之事? 谢不慕轻轻将洛金文扑倒在床,封住师傅的内力后,轻轻将师傅额间的发丝拨开,附在师傅耳边。语气轻柔又有几分缠绵,带着几分不易察觉若渴的欢喜,说: “请师傅不要责怪徒儿,师傅受伤了,要好休息,七日,七日我便回来。” 谢不慕为师傅盖好被子,拿上剑就走了。 洛金文看他离去的背影,面色急切,他被封穴位,动弹不得,也叫喊不得。 而他注意到了,谢不慕要走,还是带上剑走了,这一去,肯定是下山去的。 他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眼皮一直在跳,眉头难以抚平。 谢不慕三言两语就把小师弟一起骗下山了,说山下举办了一场大型酒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厨子,美食数之不尽。 把宋玉听得口水直流,吵着闹着要跟去。但宋玉也有点疑心,他们俩下山,师傅会允许吗? 谢不慕说,师傅默许了,不过因为师傅受了伤,要在屋内疗伤,就不跟他们一起了。 宋玉一下就信了,点头哦着。 小师弟真好骗。 方圆百里之外设了一道屏障,是洛金文为防止两徒儿偷偷溜下山设置的。 但这道屏障于谢不慕而言,不值一提。谢不慕的法术已超越师父,很轻易就把屏障打破了。 两人来到山下,谢不慕打听姓柳的大户人家的消息。 很巧的是,得知这姓柳的人家竟是当年亲手负责屠了他谢氏满门之辈。 得来全不费工夫,伤害师傅之恨和灭门之仇那便一并报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天下第一楼(1/21) 谢不慕和宋玉回到那个熟悉的竹屋。 竹门半掩,阳光稀稀落落洒进门。一个守门人坐在门前打盹,他瞧见两人回来了,立即定神。 这守门人是谢不慕请来照料师傅起居的。谢不慕问他: “师傅这段时间可好?” 守门人听了这话,欲答又掩,好像畏惧着什么,直摇着头,让谢不慕自己进去看。 谢不慕见这人好生奇怪,走进屋里。屋内陈设简单而雅致,几件手工编织的藤椅,一张低矮的木桌,桌上摆放着几册古旧的书籍和一壶刚刚泡好的清茶,蒸腾起袅袅轻烟。 墙上挂着几幅描绘山水的水墨画,墨色淡雅。角落里,一盆翠绿的兰草静静地绽放,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他还顾了一周,师傅人呢? 突然他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阴凉之气,他浑身打颤了一下,额间流出一滴冷汗,拔腿就想跑。 “站住!” 一阵凌厉的寒风瞬间刮进屋内。 谢不慕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打了个趔趄。用余光瞥向身侧,不自觉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迫着他。 洛金文站在竹屋的一角,身影隐没在半明半暗之中。 谢不慕嘻哈笑道:“师傅你醒啦?” 洛金文脸色更加阴沉下来。 点了他穴位的,害怕只能待在榻上的人不是自己的乖徒儿谢不慕吗?小主意打到自己师傅身上,这账还没来算呢,一回来就嬉皮笑脸的,毫无悔改之意。 “跪下!” 这声音如冬夜里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冰冷穿透谢不慕的神经,他身体微颤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洛金文将视线放到屋外的宋玉身上,宋玉见状,也跪了下来。 “说说,你们下山干什么去了?”洛金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根长鞭。 谢不慕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不慕,你先说。” 鞭子落到谢不慕头上,这一下力道不重,轻轻划过他的脸颊,长鞭像一条蛇一般瞬间缠绕住他的脖子。可洛金文紧紧一拉,这一下简直就快要了他的命,谢不慕脸色涨红,几乎快吸不上气。 宋玉见状,赶紧上前跪求师傅放过师兄。师傅手下是知轻重的,不会把他打死,但至少能让他生不如死。 一般洛金文都不舍得打这两个徒儿,除非是犯了很大的过错,而这次是不得不打了。 “师傅……徒儿……徒儿知错了……” 谢不慕表情几乎要拧成一团,眼角划过两滴泪珠。 洛金文终于停手了,他冷不丁的问: “错哪了?” 谢不慕咳了好一会儿,回道: “徒儿错在不该陷害师傅私自同师弟下山。” “还有呢?” “还有?还有……” 谢不慕想不出来还有什么。 “我且问你,你们可曾去了柳家?”洛金文凝视着他的眼睛。 谢不慕闭口不答,像在思索着怎么编个谎言瞒过去。 “说话!” 洛金文怒上眉梢。 “不曾。” 谢不慕应声作答,脸不红心不跳的。 洛金文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将视线投到宋玉身上,强大的压迫感如同一座千斤鼎重重压在宋玉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宋玉不擅说谎,一下就被吓哭了,不打自招: “师傅,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师兄说柳家办了场酒席,有好多吃的,我们才去的。” 洛金文脸色黑了几个度,鞭子重重甩在谢不慕的皮肉上,他也不躲,就这么受了来。 洛金文怒火中夹带着几分失望: “为师何时教会你撒谎了?” 谢不慕连忙乞求挽回: “不是这样的师傅,我是去了柳家,但只是讨要酒喝,没干别的事。” 洛金文眉头紧锁: “你再说一句!” “我……我只是……” 谢不慕低下头眼神急忙闪躲。 “那柳老爷的死可与你有关?” 洛金文目光如鹰。 谢不慕内心胆怯,不敢抬头。 “民间传出谢氏遗子前往柳家灭门寻仇,可有此事?” 洛金文步步紧逼。 “不……” 话还末说出口,一鞭子又垂直而下,划破空气,劈哩啪啦打在他身,肌肤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 洛金文唇边微颤,气得胸口涨痛,他一手紧捂着胸口,一手抓紧鞭子。正要下手时,鞭子却停在半空。 洛金文拿鞭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最后手一松,鞭子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谢不慕波光微闪,以为师傅放过他了,便乞尾摇怜地扯出半分笑意: “师傅……” “滚!!!” 如雷击鼓! 一声嘶吼如万道雷电劈头盖脸向他砸来,他顿时心如死灰,神情都呆滞住了。 洛金文第一次这么生气,向他大发雷霆不留颜面,他声音几乎都在颤抖: “就当你没有我这个师傅!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谢不慕眉头微微蹙起,不太明白师傅怎么会这么对他,师傅一向宠爱他,即使有过责罚,也从未如此决绝。 下一刻,洛金文用法力一把将谢不慕推出了门外,谢不慕踉跄着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砰! 紧接着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门被牢牢锁住了。 谢不慕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紧闭的竹门。 不可能,不可能,师傅怎么可能会这么对他呢? 是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惹得师傅不高兴了? 谢不慕眼神逐渐多了几分乞怜,他抬头望向紧闭的门扉,想要解释些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屋内传出宋玉和师傅的对话声。 宋玉:“师傅,师兄他不是故意的……” 洛金文:“你再多说一句,和他一起滚出去!” 宋玉:“……” 洛金文:“就当我没有这个徒弟!他也没有我这个师傅!” 听到这句话谢不慕如坠冰窖。 师傅说不认他这个徒弟了? 是不是不要他了? 他跪在门前,敲打着木门,一遍又一遍哭喊着乞求师傅原凉他。 可屋内的洛金文依旧无动于衷。 宋玉想为师兄说两句好话,却难以违抗师傅千年冰山的冷漠脸。 就这样谢不慕在房门前跪了一天又一天,以早晨到傍晚,又从夜晚到晨曦。 师傅不吃不喝,他也不吃不喝。两人一个比一个犟,三日过去了,师傅依旧闭门不出,谢不慕依旧长跪门前。 谢不慕敲门的手已敲出鲜血,关节处滋生溃烂,几日不进食又末寝,身体早已撑不住了。精神涣散之际,他还倚在门前,低喃着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徒儿的错,师傅你别不要徒儿好不好……”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知错了……” * 话说柳家家财万贯确实没错,隶属四大家族之一,声名远扬也没错。但那是在柳四郎疯了之前。柳家家大业大,财源广进,数不尽的财宝随意挥霍都是洒洒水的事。 柳四郎疯了之后,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发生在柳府都不罕见了。柳四郎火烧宅园,每日修修补补耗费的银两实在是入不敷出,家中人还过分宠爱这四弟,随便他怎么烧,开心就行。 所以日复一日下来,除了柳家在江湖上有这四大家族名号之外,实在是名不符实,财源早被一扫而空了。只是末对外公布罢了。 柳家人心态也实在佛系,钱财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平安顺遂,开心如意。 柳家家母送柳四郎离开时,偷偷塞给了他一个包裹,小声对他说: “接下来的路要你一个走了,咱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该烧的也被烧完了,不该烧的也烧完了。” 柳四郎心里干咳,他就这么爱烧东西吗? 她拍拍柳四郎的手,交代道: “山高路远,路上要是遇到什么危险,这包裹你的东西兴许能保你一命,你可要收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不然就失效了。” 柳四郎眼前一灵光,没想到阿娘对他这么好,他由心底的感激涕零: “多谢母……” 他立即刹住,差点要说出母后二字了,而后连忙补救道: “多谢母亲,孩儿感恩不尽!” 她微笑着,眼里满是慈祥。不得不说,除了柳四郎那三个哥哥,他这一家子都对他好。 柳四郎忍不住问: “不过母亲,这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阿娘卖着关子: “到时候打开就知道了,记住,千万不能提前打开!一定得到危险的时候才能打开。” 柳四郎点头应了下来。 不多时,柳四郎就踏上了路程。说着山高路远,果真是山高路远,顶着炎炎烈日他已经走了一上午了,离终点的十分之一路程还没达到。 正想着要不要租辆马车,正巧前方有一个驿站,也好借此休息一下。 他一坐下来,小二就上前问: “这客官,您看要点点什么?” “一壶老酒,再随便来两碗小菜就行。” 柳四郎累得跟条哈巴狗一样,实在是这具身体太弱了,走这么点路就累得不行。 与他背对背坐着一位贵人,为什么第一印象会觉得他是贵人呢?因为这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件东西不是昂贵之物。 即便柳四郎末转过身看他的容貌,凭气息也能察觉到此人武功深厚,还忒有钱! 而且柳四郎察觉到驿站潜伏着至少十几个人在暗中窥视这位贵人。他好意提醒: “兄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那人戴着面具,看不清是何表情,但语气却是毫无温度: “多谢。” 那人突然问了句: “兄台从何来?又要到哪里去?” 柳四郎毫无戒备: “从江南来,前去赴天下第一楼盛宴!你呢?看兄台气质非凡,想必也是受邀一同赴宴的吧?” “哦?天下第一楼盛宴?” 那人语气颇有几分饶有兴味: “能自诩天下第一,想必是自有它的实力和趣味。只是这天下第一楼却并未邀请我,还真是可惜呢。” 可从他的语气中并未听出半分可惜之意,反而有种莫名的阴冷之感。 柳四郎感觉气氛不太对,尴笑了两声,不再说话了。 此时小二将酒和两道小菜上桌,柳四郎正准备开动,身后那位贵人又说话了: “兄台可否告诉我,姓甚名谁?” “哦可以啊,我叫柳四郎,家中排行老四,就称作四郎了。” 听到这话,那人冷笑了声,腰间系着的玉佩不知为何突然掉在了地上。柳四郎见状,弯腰捡了起来,正要还给那人时,那人竟突然反咬一口: “好你个小贼!竟敢偷拿我的玉佩!” 他紧紧抓着柳四郎的手腕,丝毫不肯松手。 柳四郎这才知道自己被讹了,他连忙想解释,但那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另一只手朝某个方向勾着两根手指,原本潜藏在暗中的那几十个黑衣壮汉听令全都现出了身! 黑衣壮汉原来是他的手下?! 柳四郎立马扔掉那块玉佩,与他交手,三两下就挣脱了束缚。但很明显那人是在故意放水,凭他的武功要想抓住柳四郎简直易如反掌。 柳四郎顾不得没吃完的酒菜,拔腿就跑。黑衣壮汉见状,回头询问那人: “公公,还追吗?” 那贵人就是宁公公,宁相晚。 “追。抓活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天下第一楼(2/21) 柳四郎冲出驿站,脚步飞快扎进了街道。 他内心疯狂哀嚎:我干什么了我,刚出门就遭追杀,江湖险恶啊! 柳四郎心脏狂跳不已。 突然,他发现前方有一条偏僻的小巷,他一头扎了进去。 小巷内光线昏暗,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尽头处似乎有一扇半开的门。他加快步伐,刚要推开门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这一刻,他猛地转身,背靠着墙,摆出防御姿态。黑衣壮汉们陆续出现在巷子口,他们手持各式武器,包围了柳四郎。 宁相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黑衣人后面传来的: “柳四郎,你还想往哪儿跑?” 柳四郎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眼中无奈万分: “我都说我没有偷你的玉佩啦!追我干什么?” 宁相晚缓缓走出人群,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一潭死水般,没有一丝波澜: “我何时说过你偷了玉佩?” 柳四郎问: “那你追我做什么?劫财?”他自己思索着,“我也没钱呐,那是?劫色……” 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直摇头: “这个不行不行,我还是黄瓜大闺男呢。” 宁相晚和一众手下:“……” 宁相晚向他伸出了手,道: “和我走一趟吧。” 柳四郎看这架势,人多势众的,要是自己不从,肯定会被打个半死。他假意服从,一边向身后半掩着的门慢慢靠去,一边唠嗑: “一看兄台就是富贵人家,以后跟着兄台肯定吃香的喝辣的。只是我想问一句,咱去哪儿啊?” 宁相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快步上前想把他拉走,半掩笑道: “你想去哪,那便去哪。” 柳四郎被他拉得打了一个踉跄,他假笑了下,随后变脸怒道: “去你玛!” 趁宁相晚靠近之际,柳四郎突然出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扭,想要挣脱束缚。 宁相晚并末惊慌,他手腕一转。而柳四郎则顺势用力一扯,意图将宁相晚摔倒在地。 但宁相晚的身手了得,他脚下稳如磐石,身体一旋,顺势用另一只手臂搂住了柳四郎的腰部,两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 柳四郎眼神像要吃了他似的:放开! 宁相晚眼角微弯:不放。 柳四郎用尽全力想要挣脱,但宁相晚的身体异常灵活,让柳四郎无法轻易将其甩开。两人互相推搡。 就在这时,宁相晚一个侧身,用膝盖顶向柳四郎的腹部。柳四郎痛哼一声,但凭借本能反应,迅速用手臂护住腹部,同时抬起膝盖,与他的膝盖相撞,两人的膝盖硬碰硬,发出闷响。 柳四郎乘机用另一只手肘猛击宁相晚的脸部,宁相晚头一歪,躲过了这一击,但脸颊还是被肘尖擦过,留下了轻微的红痕。宁相晚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松开柳四郎,向后一跃,拉开距离。 此时,宁相晚的手下们见状也纷纷涌上前来。柳四郎瞧见形势不对,他环视四周,迅速推开巷子尽头那扇门。 宁相晚也想推开那扇门时,却好像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抵住了这扇门。 既然打不开就把它劈开。他示意黑衣壮汉上前把这扇门劈开,但奇怪的是这门原本就是普通材质的木门,面对尖刀利器劈了半天竟然完好无损! 看来是有道行深厚的人在这扇门做了手脚。 宁相晚让他们停下,他就站在这等,不信柳四郎不出来。 柳四郎刚跨进门,就感到脚踝被什么东西拽住,低头一看,是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 这位乞丐的头发乱糟糟的,几乎遮住了半个脸,脸上满是尘土和污垢,眼睛却异常明亮。他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长袍,上面布满了补丁。他的手瘦骨嶙峋,皮肤上满是裂痕,却异常有力,紧紧地抓住柳四郎的脚踝。 乞丐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而低沉: “年轻人,我看你命里带劫啊?要不要我给你算一卦?” 柳四郎愣了一下,随即回答: “我没钱。” 乞丐估计没料到他会这么答,愣了片刻,道: “不收钱,送你一卦。” “不要。” 柳四郎抬脚就走。 乞丐扬声问道: “为什么呀?免费的都不要?” 没有别的原因,就怕算了和你一样穷。既然会算卦,为什么没有给自己算一卦勒?一看就是骗子。 柳四郎在街道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又走回来了!路边那个乞丐还在敲碗,敲得还挺有节奏的,他一边叫喊着: “只算有缘人啊!不算白不算,反正不要钱!最近倒霉的,家中生病的,娘子生不了的,各种疑难杂症都能算呐!” 此时那乞丐瞧见柳四郎,向他招手: “嘿!我们又见面了!” 柳四郎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应该是自己迷路了,所以又走回来了。 他再次绕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又回来了! 见鬼了! 还是熟悉的场景,那个乞丐依旧在路边敲碗,这次乞丐更加热情,向他招手: “嘿!我们又又见面了!” 这绝对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柳四郎发觉这地方不对劲,而乞丐应该是关键的突破口,他走到乞丐面前,蹲了下来。 乞丐朝他挤眉弄眼: “算一卦吗?朋友。” 柳四郎问:“你真的会算卦?” 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穿衣风格独特的人会算卦。 “自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他朗笑道:“就没有我算不出来的东西!” “那你会算卦为什么还过得这么惨?” “卜筮者不卜已。” “哦。”柳四郎眼里还是有几丝狐疑。 乞丐一下跳了起来,好像生气了: “你不信我?” “信。” 信得十分走心。 乞丐听到这敷衍回答更气了,他插腰自顾自道: “不信我是吧,好!我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乞丐一顿输出。 “你母亲的夫君是男人!” “你哥哥岁数比你大!” “你呼吸的时候呼和吸不能同时进行!” “你死之前是活的!” 柳四郎听得目瞪口呆,赶紧打断他的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会算卦了,别说了。” 怕再说下去,他的智商真会下降。 “明明就是不信的,偏偏嘴上说着信。为什么都喜欢口是心非呢?” 乞丐突然自言自语道。 柳四郎有点不太明白这个乞丐,他问: “那个,我想知道怎么样才能从这出去,我在这条街绕了好久了,怎么也绕不出去。” “施主心中有结,才会被困住呀。若是想从这结中走出去,需解开心结。” 他的话突然莫名的高深了起来。 柳四郎面无表情:“说人话。” 乞丐又嬉皮笑脸起来: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阵法,鬼打墙。若要解开,需这个数。” 他竖起了两根手指。 就知道,二两银子吧?! 乞丐笑道:“两个人情。” 柳四郎想问为什么。 乞丐继续说: “这第一个人情是我帮你甩开了这些追你的人,第二个人情是我帮你解开这心结。” 柳四郎一顿。 “不然你以为在巷子尽头安一个门这么无聊的把戏哪个闲人才会去做呢?要不是我提前算了一卦,早已料到你会入此局,才在这蹲着,蹲得我腿都麻了,稍微趴地上睡会儿,你还以为我是乞丐呢。” 我去!他还真是一个算命的?! 柳四郎连忙辩解: “我不是,我没有。” 他凝视柳四郎的眼睛,道: “有时候不是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你见到我没觉得我像乞丐?” “没有啊。” 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你在想我衣裳穿得不好看?” 他简直一眼就能看穿人的想法。 “没有的事。” 柳四郎尴笑着。 “我这叫不拘小格好吧!现在的年轻人呀。” 他轻摇着头,好似饱经沧桑的老人,但看他这年少的模样,不也是一个年轻人吗? “好了,不开玩笑了。” 他上一秒还语重心长,下一秒就变不正经。接着向他伸出手,说: “手拿来。” 乞丐,哦不,算命师观察着柳四郎的手相,神经兮兮地说道: “命数有变呐!啧啧啧……” 不知他啧了几下,他突然道: “少年,前方恐是劫,及时止损的好啊。” “大师的意思是,让我止步于此?” “我可没这么说过。” 他撇嘴道:“这毕竟是你的路,怎么走你说了算。” “我算出你命中带劫,厄运缠身,可吉凶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算命师突然凑近,浅笑道: “你是不是感觉最近特别倒霉?家中遭遇变故,分离之事常见,出门还遭狗屎运被人诬陷追杀?” “豁!大师你好准啊!” 柳四郎震惊。全押中了! 还以为大师会说出什么阴阳调和、因果循环、气流运转之类的高深话语,实际上却是—— “害!这正常,顶多就是你最近比较倒霉。” 柳四郎:“……” 调侃过后,他又道:“不过,相遇即是缘,我送你几个字吧。” 是什么揭示人生意义的话吗?柳四郎聚精会神的听着。 “多吃饭,少熬夜。多运动,少操劳。” 柳四郎的嘴角微微抽搐,实在忍不了了…… 特么的!这个算命的是假的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天下第一楼(3/21) 算命师估计是看柳四郎的脸色太难看,清了清嗓,道:“开个玩笑。” 柳四郎淡淡道:“我知道。” 如果这个算命师提前知道自己会来这,那他肯定也知道离开这的办法。足以说明他会算卦的本事,虽然是一个不太正经的算命师…… 柳四郎问他:“你知道如何解开我的心结?” 他笑道:“自然,就没有我解不开的东西,心结算什么?不过前提是,你得知道你自己的心结是什么。” 柳四郎有一些疑惑。 自己的心结是什么? 他继续说:“有的人心结是一个人,一个物,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粒尘土。有的人心结更是模糊不清,是回忆,是执念,亦是一份幻想。你的呢?” 他突然将话锋转向柳四郎,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 柳四郎还真被难住了,若要说他没有心结是不可能的。 一个人的心结,对那一个人来讲,可能重如泰山。但于茫茫众生,不过微乎其微。 柳四郎思索一番,摇摇头:“我不知道。” 算命师提示他一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循环。世间万物,莫不如此。” 柳四郎又细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出何为自己的心结。 算命师长叹一声,孺子不可教也。 他道:“你所发生的一切,而非巧合。是无数个因因果果造成的结果,你我今日相遇即是缘,也是果。施主要走的路,所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是命中注定的。每一次劫难都可绝处逢生,每一次风光也可坠入泥潭。不必过于忧伤,也不必过于喜乐。因果循环,自有它的道理。” “心劫,顾名思义是心中过不去的劫难。解开心结,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自渡。而你今日与我有缘,那我便提点你一句,迎难而上,有时何尝不是一种好事呢?” 柳四郎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迎难而上,此“难”指路途上遇到的困难,不必畏缩胆怯;此“难”亦指自己内心的磨难,纵使千疮百孔,也不必顾影自怜。 “多谢大师指点!” 柳四郎向他行了一礼。 这一礼算命师可受不起,连忙打断他,嘻哈笑道:“您可别,我就嘴皮子功夫了得,称不上大师。” 柳四郎问他:“只是,我还是不知我的心结为何物。” “这简单,我直接告诉你。”算命师敲了敲后面那扇门,道:“就是这门后的东西。” 门后?门后不是只有宁相晚和他的手下在守着吗? 柳四郎呆愣住了:“你是说,我的心结是一个人?” 算命师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又坐回了地上,怡然自乐敲起了碗,笑道:“施主,走吧。” 柳四郎问:“去哪儿?” 算命师边敲碗边摇头晃脑,道:“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柳四郎正要推开那扇门,但手碰到时却停顿了一下,门外人多势众,力量悬殊,显然是打不过的,一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他该逃吗? 迎难而上。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词。 无论结局是好是坏,都是他应该面对的。 他推开了门—— …… 人走后不久,一个母亲拉着一个小孩路过这,小孩看坐在地上的算命师可怜,扔了块铜板在他碗里。 算命师看着铜板在碗里旋转了两下:“……” 小孩朝他投投去同情的目光。 算命师怒道:“我不是乞丐啦!!!” 谁叫他这身穿着实在是太令人误会了呢…… —— 柳四郎推开门后,不出所料宁相晚等一众人在门口堵他。 宁相晚一步步朝他走来。 柳四郎深吸一口气,突然向他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抓我?” “抓?”宁相晚轻挑眉,很敏感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没有问为什么陷害他,反而用的词是抓。难道他猜出自己是谁了? 柳四郎道:“你们是官兵吧?训练有素,看样子你官最大。官兵是用来抓拿犯人的,我只想问一句,我犯了什么罪?” 宁相晚浅浅一笑:“无罪,就不能抓你了吗?” “这是什么道理?”柳四郎不解了,难道他不在这些年,官场都如此腐败了吗?逢人就抓,不问过错? 宁相晚道:“倘若见人就要解释为何抓人,那办案的效率如何保证?不如把人先抓回去,严刑逼供,到时结果自然水落石出。” 柳四郎眉头紧锁,怒气道:“你这是胡乱办案!万一诬陷好人怎么办?” 宁相晚没理他怎么说,言语冷得可怕:“你是在妨碍办案?” 柳四郎心里一咯噔。 他算是知道了,原本他无罪,但是这些官兵也会给他安一个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妨碍办案的后果,炮烙、髡刑、刖刑、宫刑、黥刑、劓刑、笞刑、杖刑、剥皮、车裂、腰斩、凌迟…… 光想想就有千百种刑罚……柳四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呵呵笑了两下:“不敢,不敢。” 宁相晚再次向他伸出了手:“那便和我走一趟吧。” 迎难而上吧,该来的都躲不掉。 柳四郎吸了一口气,刚要搭上他的手。 宁相晚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突然身形一侧,顺势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刃,迅速指向宁相晚的咽喉。 迎难而上个屁!那可是酷刑啊! 宁相晚反应极快,立刻后退一步,同时拔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了。 两人你来我往。 宁相晚步步紧逼,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柳四郎加快速度,冲出巷口,拐入另一条街道。 宁相晚紧追不舍。 宁相晚喊道:“你跑什么?” 柳四郎回道:“你不追我,我会跑吗?” 宁相晚也回道:“你不跑,我会追你吗?” 柳四郎卖力地跑:“那你别追我,我就不跑了。” 宁相晚更卖力地跑,一边说:“你不跑,我就不追你。” 柳四郎怒了:“你个人才!偏要追我才罢休是吗?” 宁相晚嘴角不经意向上微弯,道:“兄台也是个人才啊,跑死都不罢休吧。” 于是两个人才开始了谁比谁更卖力的追逐战。 正当两人在街道上穿梭时,柳四郎注意到一家店铺门前挂着几串灯笼。 灵机一动。 柳四郎故意放缓速度,同时喊道:“喂!我说,你追了这么久,难道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宁相晚闻言,微微一愣,但并未减速,只是冷哼一声:“怕什么?” 此时柳四郎趁机从路边捡起一块碎瓦片,将它踢向路边的一只猫,那只猫受到惊吓,猛地窜出,正好撞上了挂在店铺门前的灯笼。 灯笼被猫撞得摇晃不已,其中一盏不慎脱落,正好落在两人之间的一个摊位上,引发了一阵混乱。摊主慌忙跑出来查看情况,行人也被这突发状况吸引,纷纷驻足观看。 趁着这混乱的时机,柳四郎迅速转身,利用人群作掩护,钻进了旁边一条小巷。 人群拥挤,宁相晚赶到巷口时,只看见柳四郎的背影一闪即逝。 —— 柳四郎则在巷子的另一端,悄悄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着。 他把自己做过的亏心事都想了一遍,好像罪不至死呀,怎么惹到这些官兵要治他的罪的?难不成是这原主以前犯过什么事? 那关他毛事?这锅他可不背。 他正要甩袖离开,一只大手突然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立即浑身僵硬,定在了原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天下第一楼(4/21) 柳四郎被拍击吓了一跳,快速躲避。转身的同时握起拳头,准备反击。 拳头正要落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啊啊啊等等!等等!是我……” 柳四郎看清那人,穿着一身烈火衣裳,他用胳膊肘护着脸,将胳膊拿开后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是他!楚天阔。 柳四郎把拳头放下,不咸不淡问了句:“你怎么在这?” 楚天阔道:“我就是路过啊,不是听说江湖上的天下第一楼庆宴十周年吗?我去赴宴啊,没想到这么巧还能碰上你。” 是挺巧的,每次危险之际都能碰见你。 楚天阔问他:“你也是去赴宴的吗?” 柳四郎:“昂。你这次出来不是偷跑出来的吧?” 楚天阔摇头:“不是,我们家族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啊,自然要有人前去。老爹他说让我出去见见世面,听闻天下第一楼有位花魁,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他脸上充满期待与神往之情。 柳四郎点头哦了一声,道:“你爹也会到场吗?” 楚天阔:“会啊,他和楼主关系比较好,提前去了帮忙打点。”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话说,你刚刚跑那么快做什么?我看到你从东边街市跑到西边街市。” 柳四郎轻描淡写道:“没事,就被人追杀了而已。” “被人追杀?!” 楚天阔张大了嘴巴,他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阶。 你是怎么把这么可怕的事说得这么无所谓啊?!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搭伴一同前往天下第一楼了。 天下第一楼是全京城最繁华的场所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那里有最烈的酒,最美的美人最豪华的珠宝。拥有这座楼的楼主可想而知地位有多高了。 传闻不少风流才子不惜豪掷千金,只为能得到进场的资格。 在这里还真不是说你有钱或者有颜就能进去,除非你是那种富可敌国或是官比天大,不然想进去几乎没可能。 但还是有一些情况可为此破例的。楼主深爱有才华之人,若是能现场吟诗作赋,不论出身贫贱与否,皆可有机会入场,众所周知楼主是最偏心那才华横溢之人的。 于是乎,每年就有不少才子到天下第一楼门前狂揽诗句。两人来到京城恰巧就撞见这精彩的一幕。 众多风流才子高举自己的诗词争先恐后吟诗,哄闹拥作成一团。 “小生有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小生也有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美人之姿,呈于楼主。” “小生也有一句……” …… 站在门前评判的是两个丫头,穿衣风格和妆容都各具特色。 左边丫头名为云齐。深蓝色裙摆,细墨染衣裙,以“墨”为主。山水点墨,层林尽染。肤若凝脂,脸上的妆容并非胭脂俗粉,而是两行诗句。墨色上妆并非有不协调之感,反而增添了几分书香之气,头簪仅为一根毛笔简约而淡雅。 右边丫头名为星落。红色裙身,纹理精细,以“红”为主。龙凤呈祥,红颜绿鬓。雪肤花貌,妆容由红花雕刻成,每一笔描摹勾勒都精细如神。红花仿佛栩栩如生,时而热烈,时而唯美。头簪分两鬓,金蝶流苏发簪,小巧而不失精致。 星落打断他们,声音玲珑:“都停停停!吟的什么玩意儿?这留下的都是真实有才学之人,光班门弄斧,拿人家作过的诗句来这卖弄谁呢?” 云齐接着道:“要想进天下第一楼光会背诵几首诗是远远不够的,需要诸位拿出真实才干来。不然就现在吟诗一首诗,吟的好那边进场!” 现场作诗,这对于饱读诗书的文人来讲不具挑战,有人张嘴就来: “天下第一楼,轻纱笼月华。 楼主颜如玉,倾城映晚霞。 笔下生春风,墨香染碧纱。 群英皆仰慕,争献心中花。”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鼓起了掌,确实是一首应景的好诗。 云齐听罢,显然并没有特别满意,她又道: “还有人吗?” “我来!”有人冒出了头: “玉宇琼楼映碧霄,仙姿绰约立云梢。 群英荟萃皆俯首,只为红颜一笑饶。 才子笔下生春色,墨香飞舞绕雕梁。 楼中佳人轻启唇,万卷经纶尽成章。” 言毕,掌声如雷鸣贯耳,众人比前一首的反应更加激动。 不得不说,此七言比前一首更胜一筹。 可云齐表情仍忧,似乎还是没那么满意。 这些词虽好,却始终没有达到楼主想要的预期, 众人议论之际不远处传来快意乘风的少年意气: “碧瓦朱甍映日辉,瑶台银阙似蓬莱。 仙子临风轻举袂,才子献颂笔生梅。 文采斐然惊四座,丹青难绘此风华。 状元郎前挥毫处,独步天下第一夸。” 少年骑马边吟诗而来,众人高呼——那是今年的科举状元!潘状元,潘枝花! 他身着鲜红衣裳,胸前佩戴一朵硕大的红花。 街道两旁前来祝贺的百姓纷纷观望,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他是今年的状元郎啊!没想到今日还能有幸碰到大状元。” “难道状元也想进天下第一楼看一看?” …… 云齐听到这首诗,眼前闪过一丝精光。 才子,大才子啊!这才是真正的书香才子啊! 这首诗不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远超现场这些人,不,简直是云泥之别。 夸张吗?确实夸张。因为此诗最后结尾就挺夸张的,不仅夸了自己和楼主,还没有贬低在场文人。双赢的前提下,还戳中了楼主真正在意的点—— 楼主让他们吟诗真的是想听拍马屁吹嘘的话吗?虽然确实如此…… 但夸得不够到位,什么词能概括如此风姿卓越的楼主大人呢?没有!对,没有! 当潘枝花说出那句“独步天下第一夸”时就已经让楼主为他爆灯了。 不为别的,正是那四个字——天!下!第!一! 早年就听闻楼主分外自恋,没想到自恋程度已达到这般恐怖如斯…… 云齐有礼,向潘枝花让位,微笑道: “公子,里面请!” 潘枝花一下马,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男女老少皆有,人太红也有恼人之处。 他将一幅字画呈给云齐,道:“这是我送的贺礼,望楼主喜欢。” 云齐谢过,十分尊敬地请人进场。 星落则在一边维持后场秩序,声音响亮:“诸位有诗就献,无诗请回啊!” 柳四郎看着这一幕,不禁问了:“状元也会来参加这庆贺宴?” 楚天阔回道:“自然,有钱有颜有才华有势力者,都齐聚一堂。状元而已,里面大人物多着呢。” 状元而已?全中原一年也只有一个状元啊!怎么在这里就好像没那么值钱?里面到底坐着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来来回回,他们见到论进场的人身份都不凡,有来自大理国的白族姑娘,亦有送礼直接排满十条街的大财主…… 那炫富极为夸张的,毫无疑问只有四大家族中富得流油的秋氏了。秋大少爷秋辞穿着一身青衣,他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手摇折扇,扇中提了两个大字“低调”。 他大步流星走在首位,在他身后跟随着成百上千的随从,贺礼就足足够摆满十条街! 星落在一边报:“秋氏,三匹上等绫罗绸缎,两封银锭,一套定窑瓷器,两批精美锦缎,一套文房四宝,一对精美玉佩……” 秋辞见她这么扯着嗓子喊,将折扇合拢,抬起她下巴,道:“美人,我这有十条街的贺礼呢,你要是将这些都一一报一遍,这么好听的嗓音,万一哑了怎么办?我可是会心疼的。” 众人见状,下巴都快惊掉了。 虽说秋大少爷浪子成性,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楼主的人,看来是浪得不要命了! 秋老爷在他身后给了他一脚,吼道:“你个小王八蛋,这里在哪不知道啊?她可是楼主的侍女,被楼主知道了,你可吃不了兜子走!” 秧老爷也丝毫不给他面子,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当着众人的面拳打脚踢。秋辞扶着自己的腰,强颜欢笑道:“我是小王八蛋,那您是什么?” 秋老爷脸顿时黑了下来。 那个王八吗? 秋辞识得大体,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不应该纠缠下去,他又扇起扇子,向星落姑娘笑着留下一句:“待会儿见。” 不一会儿,一个美男子映入眼帘。他的衣裳洁白无瑕,如同初雪覆盖下的梅花,散发着淡淡清香,衣袖随风轻轻飘动。 他面覆轻纱,遮住了半张脸庞,露出的眼眸似点漆之墨,流转着灵秀之光顾盼之间,摄人心魂。 他仅仅站在那里,便让四周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当真配得上秀骨清风,气质脱俗。 身后陪同他的是众多佳姿卓越的美人,每个人都抱着古琴,她们便是四大家族中的沈氏家族。 楚天阔看到这场面眼睛都瞪圆了,激动地对身边人说:“快看!快看!沈家公子来了!” 那遮着面纱的公子便是沈家公子。听闻他因为长得太美,时常会被人错认为女子,所以常以面纱示人。但尽管如此,他的美貌与魄力依旧未减,不少女子倾慕于他。 看楚天阔那激动的样子,眼珠子都要陷进去了。确实,仅看到沈公子半张脸就不敢想象他长得有多妖魅了。 楚天阔一边说:“别人你可以不知道,但这个人你一定要知道。他是沈家之子沈云卿,家中最小的一位。沈家世代以琴瑟为绝,一般能授以绝的都是沈家女子才有的待遇。可偏偏生出了一个男子。” “沈家是出了名的重女轻男,所有人都瞧不起他,可他偏偏最争气。他天资过人,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一首琴艺更是弹出了绝的境界。简直是美貌与才华并存的天之骄子啊!” 柳四郎问:“你怎么了解这么多的?” 楚天阔道:“这不是必备知识吗?我爹天天在我耳边说人家的孩子有多优秀,沈家可是四大家族位居首位的,这么杰出的人自然引人注目了。” 如今看到四大家族齐聚,柳四郎内心不禁感慨。 沈家,琴艺闻名。 秋家,财富闻名。 楚家,武功闻名。 柳家,笑话闻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天下第一楼(5/21) 愣神之际,星落不知何时来到柳四郎面前,端详了好一会儿,道:“你就是柳家四公子吧?里面请!”她眯眼微笑,半鞠躬。 柳四郎习惯性的回礼,正准备进去时,星落突然神情一变,拦住了他的去路,语气中多了几分凌厉,微皱眉道:“你不是柳四郎!你是谁?” 柳四郎愣怔,这小姑娘观察力这么惊人吗?仅靠微动作就能判断他的身份?估计是早有耳闻柳四郎是一个疯子,现如今出门在外还是装疯卖傻的好。 他短叹一声,下一瞬扬起一个憨傻的笑容,顺便甩出兰花指,道:“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我是舞姬呀,妹妹也同我一样吗?” 话音一落,楚天阔扑哧笑出了声,捧腹大笑道:“你怎么变舞姬了?哈哈哈。” 不得不说,柳四郎一秒切入角色的样子堪比还原,舞姬的那三分气质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星落还是皱着眉,瞅着柳四郎看了好一会儿,气氛紧张到焦灼。倏忽,她笑意荡开,竟也甩出了一个兰花指,呵呵笑道:“这都被你猜到了,呵呵呵,我今天也是舞姬哦。” 看到她的反应,柳四郎心里舒了口气。 楚天阔这时来搅一棍子,问了:“柳四郎你何时是舞姬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跳舞?” 柳四郎呼吸紧骤,却依旧笑容满怀:“你忘了吗?在梦里啊,我梦见自己化作一只蝴蝶飞呀飞,我呀梦醒后也不知自己是人还是蝶了,但向蝶兄学会了翩翩起舞啊!” 什么鬼?庄生晓梦迷蝴蝶?! 楚天阔张大的嘴巴,你怎么又变成蝴蝶了? 星落看这人精神状态分外美丽,满意地点点头,笑意晏晏:“柳四公子,里面请!” 星落朝大殿一吼,声音响亮:“柳家四公子柳四郎前来贺礼!!!” 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内,一楼是迎接贵宾的场所,这里装饰着精美的彩绘和木雕,门廊上悬挂着由名家题写的牌匾。 推门进去就能看到一派盛世繁华。抬头可见,天花板上的藻井精美绝伦,雕梁画栋,图案或为祥云缭绕,或为龙凤呈祥。 中央摆放着一块巨大的雕花舞台,大殿两侧立着几扇雕花屏风,挂着一些书画挂轴,一些文人墨客相淡而笑。 最令人惊叹的是这还真是九层高楼,一层比一层繁华。柳四郎前世在宫中见过不少奢弥之物,如今这场景也不输皇宫了。 楚天阔纳闷了,自己进来也没人给他报幕呀,怎么就柳四郎有这待遇? 星落说:“楼主特意吩咐了,让我好生招待柳四公子,柳四公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她领着柳四郎轻功一跃,扯着红色横幅,踏上了二层楼。 柳四郎也纳闷了,他都不认识这天下第一楼的楼主,何得楼主厚爱? 星落性情玲珑,灵巧道:“第一层是最热闹的地方啦,喏那中央的舞台大吧?等会儿我们楼主就在上面表演,我们楼主长得可好看了,那戏腔,那舞蹈简直是全中原第一绝!” 柳四郎问:“那个,我想问一下,我认识你们楼主吗?” 星落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楼主认识你是肯定的。我们楼主偏爱那有才华之人,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子的名号可远比我们楼主要大呢,以前公子是江南柳氏最有才华之人,没有之一!还曾一举夺魁,只是就差那么一点,没想到公子遭遇意外,成了个疯子。” 柳四郎疯了之前也是一个有名的才子。 星落又说:“只是我们楼主爱口是心非,有时更是说话不好听,但他性情却是真情得像个小孩子。” 她边走边说:“悄悄告诉你哈,众人皆知楼主是前太子的忠实仰慕者,可不知楼主有多仰慕前太子的英明神武。前太子的画像他偷偷藏了好多幅,前太子所著的曲子他哼了一遍又一遍,前太子的英明事迹他更是百听不厌。可是。” 她突然语调一转,眼底泛起淡淡哀愁:“太子战死沙场牺牲后,却遭佞臣尽毁名誉,楼主他又气又恨……” “说他生不逢时,说他命不该绝。” 听到这,柳四郎目光泛泛。 “啊好了,不说这个了,大好的日子不提旧事。”星落微笑道,“若是等你见到楼主,就知楼主是个多有趣的人了。” 她介绍着楼层,道:“你看,这第二层到第四层有各类商铺和手工作坊,柜台上布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从珍贵的玉器,古玩字画,到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应有尽有。我们楼主拥有最多的就是数不尽的财富了,他还时常感叹自己除了美貌与才华,名声与财富,就一无所有了。” 柳四郎眉梢微微一翘,这是什么级别的法尔赛? 星落带他直接到第五层,这里有小型茶馆和书斋,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对,挥毫泼墨,茶香四溢,书香弥漫,琴瑟和鸣。 每一层都有它独属的光景。柳四郎末站稳脚跟,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茶杯袭击,茶杯迎面而来,星落眼尖手快,迅速接住了茶杯。 一个不太应景的声音撕破了这份儒雅的气氛—— “放你娘的狗屁!你说那前太子畏罪潜逃,衣冠禽畜,淫/乱不堪,哪来的道听途说?”一众人围在一起听说书人在谈论前太子的事迹,其中一个人估计是听到前太子的坏话,情绪激动难以自控罢。 书说人于高位之上挥扇淡论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跟你动口,好哇,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叫你还敢说胡话!” 那人满脸赤红,跳上高堂,动口就咬了起来,咬得说书人哇哇直叫: “你个禽兽!牙尖嘴利,有辱斯文,不知廉耻,你……禽兽呀禽兽。” 估计是没词了,只能一个劲的咒骂禽兽。 众人见状连忙劝架,这还在公共场合,扭打在一起实在不合适。星落见状上前喊道:“吵什么吵?” 说书人连忙哀怨道:“星落姑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呀!” 咬他的那人怒气道:“你有何主可做?明明是你先出言不逊还想倒打一耙?真不知廉耻!” 他们哄闹吵作一团,星落被吵烦了,狮吼道:“都给我闭嘴!” 她一出声,没人再敢说话了。 星落慢慢消气,道:“发生何事了?一一说来。” 咬他的那人说道:“这家伙口出恶言,说前太子死有余辜,充当叛军,上阵杀敌时畏罪潜逃。平时行为更是不端,尽数诋毁!他如何知晓情局?如何知晓他为人?不知其因,却道其果。” 书说人辩解道:“我如何会不知?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宫廷内流传出来的史书还会有假?” 那人情绪更加激动:“那你可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知这史书为佞臣所写?是时局动荡,是时代腐败呀!为何,为何你情愿相信史书上的一笔,都不愿相信一个真真实实为国尽忠惨烈而死的太子呢?” 说书人一时不知如何回辩,他言语结巴道:“这……这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我哪里知晓真假?” 那人说:“好啊你这个害人不浅的家伙!不知真假就敢断其言,说书说个屁!说的那礼仪廉耻都被狗吃了?!” “你……”说书人气得满脸通红。 众人见状纷纷鼓掌叫好。 “骂的好啊骂的好!” 一个戴着半个面具的男人从第九层的栏杆一跃而下,精准跳到第五层楼。男人衣着随意,已经不能说算是随意了,衣服是破洞又加缝缝补补的布丁,和乞丐一般无二。 柳四郎并未看其脸,却觉此人好熟悉,好像在哪见到过。 男人走入人群,步子轻飘飘的,身体左摇右晃,语气散漫:“事出何因,我倒了解一二。前太子的事迹多有名啊,是善是恶,是好是坏,终没有定论。不过人都死了,现在在这争有什么用?” 咬他的那个人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刚刚我在那儿也看了许久这出戏,诸位争论的无非就是前太子死得值不值,是死有余辜,还是命不该绝。要小生来讲,还是命不该绝呀。” 男人继续说:“不如让我来诉一诉前太子的忠烈吧。” 他顺势拿走了说书人手中的折扇,挥扇坐在高堂上,动作放荡不羁,笑道:“话说那年啊,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凤凰城楼横尸遍野,伏血漂流,大雪如鹅毛纷纷落下,侵染了血渍。” “宋,大败。” “宋国与金国之战,金国大获全胜,宋国折兵8万,死伤无数,陪银数万俩,国力大减。宋国最受瞩目的太子亲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顽强抵抗108天。最后于凤凰城下光荣牺牲。那城墙上用血迹写下的‘生亦犹荣,死亦犹荣’断然成为绝笔,战场冰凉,死寂无声。北风吹过,荡起漾漾血渍。” “兀然间,从远处飞来一只烈羽彩凤鸟,停在城楼之上,长啸不绝。此鸟百世难得一遇,因出现时大多保佑此地人民安定,被世人称为玄鸟,是吉祥之兆。” “全城人闻此啸声,纷纷下跪求拜,祈求安康。全城跪拜,仗势浩大。有的人甚至敲锣打鼓迎接玄鸟的到来。他们认为玄鸟至于此,福泽安康,惠世于民。可玄鸟出现于战场,城楼之下是骇人的尸骨,城楼之上却是吉祥的啸声。事出反常,实属前所未闻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天下第一楼(6/21) “宫外欢声笑语,宫内人心惶惶。” “朝廷无一人敢作声,宋国大败,谁都知晓此次战况之惨烈,就连太子都赔了性命。” “当朝皇帝是个七岁小儿,毫无实权,朝中事宜都掌握在佞臣手中,小人当道,朝中腐败久矣。仅仅几个时辰,佞臣们商量出最终决策。” “宋屡败屡战,竭心护国,奈何敌方兵力强劲,敌众我寡。宋国将士拼死抵御,却难违天意,未能守住城门。朝中之人皆尽其力,究其原因,有叛兵一说。太子营私勾结,欺君罔上,人面兽心,衣冠禽楚,淫/荡不堪……战事危急之时怯懦后退,充当叛兵,慌乱时被万箭射死。此等叛军全国不得哀鸣,除去太子籍贯,任何人不得提及此名。” 听到此处,众人惊诧,个个都张大了嘴巴,屏息敛声。 男人换了个姿势,合起折扇,道:“说白了,就是朝廷推诿责任,将罪责安在太子头上,以平息民怒。太子死了可以再立,但王朝只有一个。” 他扇风继续道:“不仅如此,朝廷还能将不要脸能做到极致。为了掩盖真相,不惜赶尽杀绝,将所有与太子亲近之人杀光,但唯独有一人杀不得,就是太子的母亲,前朝皇后。为什么这么说呢?倒不是因为她位高权重,相反,她还是后宫中最不受宠的,仅仅因为丞相拼死护住他才保全性命。” 此时有人问了:“丞相?是我想的那个丞相吗?可是姓宁?” 男人点头:“正是。” 那人惊叹:“救前朝皇后这事我倒从末听闻,但却听说过公子口中所说的宁丞相既为丞相,又担任太傅一职,位高权重。如此地位高的人后来也和佞臣同流合污,朝中官僚腐败,已是江郎才尽,满目苍痍了。那宁丞相,名为宁相晚,字迟。朝中人皆称他为‘千古第一佞臣’,所做之事皆令人深恶痛绝,害天害地害百姓,此等佞臣,名声早烂大街了!” “确实如此,朝中皆传他不雅之事,是非善恶,言论真假也无从考证。但我却听到一些小道消息。”男人继续说:“在商量如何处置太子之名时,佞臣将宁相晚拒之门外;发布诏书时,末通知宁相晚一声,直接越级。” “要说他们目无王法?还真说对了!在朝中光有地位没有用,有权有势才是王道。人家合起伙来欺负你,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地位高又有何用?在抱团取暖的小人面前同样白搭。” 听了这番话,众人纷纷骚动起来,显然很大一部分人是不认同这种说法的。宁相晚的名声在民间早已臭名昭著。 他害人不浅,剥削百姓,蛮横无道。当初污蔑太子之时,就是宁相晚第一个站出来愤骂太子,是他号令朝中佞臣推翻旧政,操纵天下的。 他昏庸无度,冷血无情,暴虐成性。当初屠杀太子亲近之人时,是他亲自下令实施,焚烧宫殿。他当真是人面兽心,操着太傅之名,却做尽丧尽天良之事,辱太子之名,害太子之命,杀尽太子身边人! 要说宁相晚当真留了前朝皇后一命,那也只不过是为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比起他所做的恶事,一柱美誉还真不值一提,倘若将“美誉”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倒实在是讽刺至极! 众人皆说着宁相晚所做之坏事,柳四郎实在难以相信,他生前太傅对他关爱至极,无论是学业还是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做到无微不至。在他印象里,太傅是正义的,仁爱的,宽宏的,博爱的…… 太傅心中坦荡,从不允许他做任何偷鸡摸狗不上台面的事,礼仪廉耻是太傅授之。 太傅胸比丘壑,从不允许他做诋毁国事充当叛军畏罪潜逃之事,家国情怀亦是太傅授之。 如今听闻太傅抛却礼仪廉耻,忘记家国情怀,一口一个佞臣,叫他如何相信? 男人见气氛不对,大声道:“诸位,姑且不论宁相晚从前种种,如今他也改过自新了吧。天下大局动荡,不久前瞻星台占卜到太子的命格发生变化,亦是说太子回魂现世。太子回归的第一件事就是宁相晚发布诏令,为太子正名!其心可鉴,难道还不能说明宁相晚之心吗?” 当即就有人反驳:“你可别在那冠冕堂皇了!宁相晚的心是黑是白我们大家伙还不知道吗?他当初对太子所做之事那般残忍,我们又不是不知。如今见到太子回归,不过是谄媚趋好,想博回一点好名声罢了,谁人不知宁相晚最擅长杀人诛心?明面上想请回太子,为其正名,背地里不知道怎么欺辱诋毁。” 有人附和:“就是,好人容易变坏,但坏人难以向好。你说宁相晚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还少吗?他那般杀伐果断,冷血无情,怎么可能在十年之间就性情大变?太子回归于我们民间是大好之事,我们百姓高兴还来不及呢。但于朝中,他却永远背负着一个‘前朝太子’之名,你说当朝已有一个太子,怎可一山容二虎呢?宁相晚所做之事,太抵是为自己着想罢了。” 更多人附和了:“此言有理!宁相晚这个狗东西,结党营私,罪不可恕!残害同胞,天理难容!” 一团人起哄:“天理难容!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男人见状嘴角微微有点抽搐,他有点控制不住这场面,没想到众人对宁相晚的仇恨这么大,他呵呵笑道:“诸位,且听小生说一句,诸位可知宁相晚为何去除宰相和太傅职位,割阉当了太监?” “这……这我们怎么得知?宁相晚所做之事本就荒唐,他当太监的缘故如何能猜到?” 男人说:“此番缘故我在此不好说,这本就是一番禁忌,朝中无人敢提及,我为了我这根舌头,也不好说话。但若是有人知晓《千字狱》这首流传民间的名诗,自会知晓宁相晚当时所做之事为何了。” 当了太监?此事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劈中柳四郎。宁丞相成了宁太监?!宁太傅成了宁太监?! “为何?”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不轻不重脱口而出,身边星落看他神情有些恍惚,问道:“柳四公子,你说什么?” 柳四郎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宁相晚,成了太监?” 那个曾经在书院里教书的太傅,如今却成了人们口中臭名昭著的太监? 星落解释道:“他成了太监吗?啊这个我知道,据说是宁相晚入狱时写下一首《千字狱》,狱后不知经历了什么自愿割阉成太监。这首诗一不小心流传到民间还挺有名的,我记得内容好像是——” “千鞭万笞何来怨?一夜白头恨晚觉。 嗔嗔哧声传狱笼,当年往事难复同。 余裳血染霜凝色,何人记述凤凰楼? 天子尝尽世间酸,万般阶下沦为囚。 千字何苦念苍生?字字苍生不念我。 束衣锦官请民命,却贱民粮笑开明。 最是天下罔人道,三顾回首覆王朝。 狱中泣下泪已干,任他淬骨混是金!”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那句‘千字何苦念苍生?字字苍生不念我。’就连民间孩童都会吟唱了呢。” 听罢,柳四郎瞳孔微震,他最是知晓宁相晚写下这首诗的心境有多么愤慨了,每一句都令他振聋发聩。 凤凰城楼,是他战死沙场之地,他在那用血迹写下“生亦犹荣,死亦犹荣”成为绝笔。他听太傅说过,昔闻古时有位赤胆忠臣为抵御外来入侵,以血肉身躯护国不畏生死,千军万马从他身上践踏而过,英勇牺牲!他脚下踩着的是国土,从未后退半步。面对浩势大劫他从未小临阵退缩,刀刃相见时他也从未胆怯。 国破家亡,他毅然做最后的守城人,喊出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臣!倍感荣光!”城门攻破了,王朝不复存在。传闻那位烈士死后,一只凤凰飞到城墙之上长啸不绝,似诉肝胆忠心,永不逝灭的崇高精神。由此,这座城墙被后世人命名为“凤凰城楼”。 当他听到那句“何人记述凤凰楼?”时便已动容,诗中宁相晚在诉太子不公,可为何诗外宁相晚在辱太子生平? 倘若不是今日听到这番言语,他又如何知晓宁太傅,哦不,已经不是太傅了,宁相晚他竟是如此人面兽心之人! 此时听到《千字狱》这三个字的人们纷纷暴动,怒气道:“你这家伙,处处为佞臣说好话,是何居心?你这家伙戴着面具不知是何身份,只敢说不敢露面,有本事把面具摘下来呀!” 说罢,人群中就有人冲上去要摘掉他的面具,男人躲闪,身手敏捷,与他交手的人武功也不赖,招招逼近。男人看处于弱势在不断躲避,实则招招化解,抵挡之际看破敌人破绽,本可以反攻,但他偏不,偏要跳来跳去,从第五楼跳到第九楼,带着追赶的人四处跳,像在遛猴。 男人一边哈哈哈大笑,纵身一跃进到第九层,转身人就不见了。身后人想继续追赶,却被一记飞镖划伤了。 星落赶上来,大喊道:“都给我退下去!第九层岂是你们能上来的?” 中伤那人说:“那家伙为什么能去第九层?” “他自有他的本事,你以为第九层有这么好上的?里面机关重重,小心丢了性命!楼主住在第九层,要是敢轻易上前打扰,别怪我们楼主不留情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天下第一楼(7/21) “哪有这种说法?逞口舌之快便不顾后果,只晓得当缩头乌龟躲起来,算什么本事?”那人不服地吼道,“有本事滚出来呀!” 躲在九层高楼的男人听罢,悄悄探出半个头,做了个鬼脸,嬉笑着,就是不出来。 那人也是年少血气方刚,受不了这般挑衅,一脚便要踏上云端,却被星落拦住,两人在一瞬间擦出火花,如火如荼打了起来。 星落身为楼主的侍女,身手自然不差,甚至远超很多江湖老手,知晓并练习各大秘籍功法,身手出神入化,让人看不清招式。而那人招招化解,攻势较猛,看得出也有些门道,而且能与星落姑娘对下几招的人功力并不差。 在一旁看好戏的众人纷纷点头,不知这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是哪家人,功力不错,只是太急功近利,看似化解了招数,实则漏洞百出。 一个人过于激动结巴道:“我……看这位公子好……生眼熟,看……到他招式才想起来,他是……江南大才子……” 众人不敢相信,张大了嘴巴,怎么看这小伙子也不像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样子呀。 他接下去道:“……的发小。” “……” 好家伙,这句话才是重点吧! 众人讨论着:“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江灏。江家之子。” 一人若有所思道:“哦。” “你认识?” 那人摇头:“不认识。” “……也是,江家并不出名,不是四大家族,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也没有家财万贯书香满门,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家族了,偏要说的话就是一柳家是世交,关系好点罢了,再怎么算,怎么有资格来参加这种宴会呢?” “这就不知道了。” 来这的人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还有一些平民之辈,他们都是楼主请来的特别嘉宾。倘若这江家并没有什么名气,江灏能来此地,大概率是楼主特别请来的人。 再看两人的打斗,星落已是手下留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功力远在江灏之上,但江灏死活不认输,越打还越起劲,刚要摸到第九层楼的栏杆,就被星落直接打到一层。 众人的眼睛盯着江灏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起起落落。不得不说,此人毅力非凡! 星落看不下去了,道:“公子,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不是我的对手。” 人家还偏不,从第一层直冲九层,撕破喉咙道:“我江灏从不后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江灏势如破竹,凝聚全身的功力在拳头上,直朝星落而来。 看到这般气势,众人纷纷翘首以待。 星落轻叹了一口气,伸出了一根手指,拳头接触到手指的那一刻,所有功力瞬间崩盘! 江灏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没出息的拳头,一秒后,他认清事实面如死灰地直直地坠到一层。 众人唏嘘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好吧,他确实不如人家一根手指! 没看点,众人纷纷离去。路过的人都没抬眼看他一下,他心如坠冰窖,掩面轻轻啜泣。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么弱?连人家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要是这个时候撒上一点花,配上悲伤的音乐,肯定就更应景了。此时有一人走到他身前: “哭什么?” 江灏含泪道:“我太弱了。” “不,不是因为你弱。” 江灏愣一愣,居然不会有人觉得他弱! “而是因为你不知好歹。” 江灏:“……”这话有什么区别吗? 那人语气中有十二分的漫不经心:“那又怎么样?在哪跌倒……” 江灏重新振奋,他为自己打气:在哪跌倒就在哪站起来吗? “就在哪多趴会儿。” 江灏胸口一滞,你这话更带血呀! 那人正要走,江灏喊住了他:“喂!你去哪儿?” 话音一落,江灏从原地弹起,直接骑到那人的背上,用胳膊扼住他的脖子,双脚紧紧扣住他的腰,道:“好啊你呀柳四郎,才多久没见就想装作不认识我是吧?刚刚我打架怎么没来帮我?现在说风凉话说得好呀。” 被他骑着的正是柳四郎,他哪里记得此人呢?他都快被江灏累得喘不上气了,怎么他甩都甩不下来,他说:“你先下来。” “我不!” 江灏紧紧贴在他身上,像个膏药似的。 柳四郎本想屈服,但先说软话的却是江灏,他语调突降,滚烫的脸颊贴在他脖间,声音微软:“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 江灏不知何时哽咽了:“前段日子我听说你意外坠河,真的难以接受。我也想去参加你的葬礼,可我不能去……” 话到此处,柳四郎感到自己脖颈流过几滴泪水,他身体僵硬一瞬。真是的,怎么看上去有胆量的小伙子,这么爱哭哭啼啼的? “你不是还在怪我?” 他又问了一句。 “没有。” 自是没必要怪他的。 “那你要来参加天下第一楼的宴会怎么没提前告诉我?还说没怪我,我打架那会儿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呢?就站旁边看笑话是吧?” 江灏话中带着几分小孩子气。 柳四郎自认理亏,点头道:“是是是,怪我怪我。” 他听后更不认账了,道:“怎么又怪你了?柳四郎你听好了,在我这无论你做什么,都不怪你。” 柳四郎身形一僵,看来原主与这人关系很好啊,非至情至圣之人难以说出如此宠溺之话吧,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江灏道:“这有什么为什么?你与我约定过的,千错万错都不是自己的错,你说过人生本就虚拟几十载,对与错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若真要怪,那就怪这天!怪这地!怪这荒唐世道!反正,不许怪自己。”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歪理,柳四郎顺着他的话:“好,谁也不怪,你现在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 可他却抓得更紧了,生怕眼前人会再次不见,他喉咙干渴,声音沙哑了几度,用脸蹭了蹭,还像个孩童般在撒娇:“不要。” 柳四郎真拿他没办法,他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见误会可难澄清了,他问:“那你要怎样才肯下来?” 江灏委屈道:“柳四郎你变了,以前你见到我都抢着亲亲抱抱举高高呢,现在竟这般疏离我?” 嗯?亲亲抱抱举高高?柳四郎不太置信,你都多大了还亲亲……咳咳,这话是怎么从你一个大男人口中若无其事地说出来呀! 所以最后他下来了吗?肯定是下来的,只是过程有点艰难……柳四郎就像背了个巨婴,坐立难安,吃东西时江灏贴心喂他;走路时社交就交给这个家伙,江灏见到人就向他们介绍自己死而复生的好兄弟,越扯就越远,甚至可以远到柳四郎穿开裆裤时尿床时的囧事!这么丢脸的事,他为什么可以毫无羞耻坦然说出来啊! 他算是知道了,江灏是怎么能和柳四郎玩这么好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听说柳四郎疯之前是公认的江南大才子,而江灏与他关系甚好,这无关于柳四郎疯了与否,疯前疯后江灏待他都一般无二。 那他是怎么下来的呢?是因为柳四郎要去如厕,而江灏还执意要一起陪同,柳四郎看真是惯坏他了,一句“别逼我扇你”让江灏退下了。 上厕所也要一起?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好吗!但其实扇他是不可能的,只是唬他一下而已。 另一边,一楼大殿中心甚是热闹,许多人围起一个大圈,圈中的地上躺着一个公子,他穿着青衣,姿态慵懒,面容俊朗,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身旁散落着几只空酒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公子的一只手臂轻轻搭在额头上,遮挡着微微有些刺眼的光亮。 众人议论着:“这不是秋大少爷吗?怎么躺在地上?好像喝多了。” 一人对秋辞喊道:“秋少爷,你躺地上多凉啊,况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丢人啊?” 秋辞抬起醉眸,痞嘴笑道:“丢人?呵呵。”他醉意摇摇头:“不丢人,丢人的是秋家,我哪有脸可以丢呢?” 一旁人说道:“秋少爷是真不在乎家族名声啊,堂堂大少爷当众耍酒疯,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 “嗯?” 秋辞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准备合眼入睡,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吧,随你们怎么笑,别吵到我睡觉就行。” 众人见秋大少爷这般浪子成性,纷纷笑话他,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啊,还能看到当众躺在地上睡觉的。 流言难抵,他却闭耳不听。 虽说四大家族名声显赫,他秋氏也是四大家族有权有势之一,但该有的流言是一点都没少。秋辞身为秋家独子,从小到大听到的污言秽语脏话骂名并不少,耳朵早已磨出茧了。 秋家当之无愧是全中原最有财富的家族,而身为秋家独子,日后必定是要继承大业的。他从不缺锦衣玉食,谄媚奉承,也从不缺批判指责,污言秽语。 所以这般流言,他只当是睡梦曲罢了 众人都道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公子,以后必定是荣华富贵享不尽,前途一片光明。可他却不屑一顾,次次在众人面前打破他贵公子的形象。要问他的梦想是什么,他说,希望秋家早日破家! 他也是当之无愧的不孝子,别人都盼着自己家越来越好,他却咒自己家族破家,在家中不肯息事宁人,日日是鸡犬升天。 他们都骂,秋辞这个白眼狼,不孝子,孽障,不管是不是他的错,这些词首先都会往他头上安。 然而,众人在人前却皆要称他一句“秋大少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天下第一楼(8/21) 早知秋大少爷放荡成性,各大青楼都是他常惠顾的场所,人有钱,还会撩,身边常有美人环抱。 打响他名声的不仅是风流第一,还有大方不羁,经常撒钱像洒洒水,挥霍无度。对待感情,他说自己格外专一,此专一指见一个爱一个,每一个都很专一。 原本他已经向青楼预约好今日会到访,请了小红、小绿、小蓝、小紫、小青等等青楼女子,准备来个不醉不归,一醉方休。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他对除了青楼的其他场所都不太感冒,好说歹说秋老爷才将人绑来了这,哄他说这里有很多美人。 但到场后秋辞除了看到门口站着的两大美女,其他的也不像老爷说的那般比青楼女子还漂亮。秋辞散漫惯了,累了,便躺地上睡了。 众人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大殿叽叽喳喳吵翻天。 九楼的屏风内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发生何事了?” 九楼守候的侍女答:“回楼主,秋氏家族秋辞少爷喝醉了,躺地上睡着了,惹得不少人看笑话。” “秋辞?” 那清淡的语气便是从楼主口中说出来的,屏风遮住了容貌,看轮廓也可见是个大美人。她话语柔中带飒,音调随意让人听来极为舒服。 侍女毕恭毕敬,道:“是,他就是四大家族之一富得流油的秋氏之子。” 楼主顿了一秒,轻笑一声,道:“嗯,有点印象。” 她思索着什么,流光一转,嫣然一笑:“我听说他唯独钟爱美人,今日可有准备美人献给公子?” 侍女面露难色,迟疑道:“这……楼主,我们这是正经酒楼,并没有事先准备美人。” 她看向楼主,眯眼笑道:“哎?楼主你不就是一个大美人吗?估计天下的美人聚于此,站在楼主身边都会黯然失色了呢。” 这侍女马屁拍得好,不愧是楼主身边的侍女,调教有方还会讲话。 楼主浅浅一笑,道:“说得不错,我当真如此好看?” 侍女见楼主心情大好,趁热继续拍马屁:“自然,楼主美若天仙,一骑绝尘呢。” 隔着屏风看不清楼主是何表情,但依稀可感觉到那盈盈笑意,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薄凉之气。 “你可有胆再说一遍?” 这话不轻不重从楼主嘴里说出,没有一点温度,甚至能感觉到话语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气氛瞬间结冰。 侍女僵直定住了,语气还是那么柔和,可这话却像一记石锤重重砸中她的脑袋,砸得她失了神,目光呆滞,心猛地一缩。下一刻她大汗淋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低得不能再低,心头仿佛被重物紧紧压着,喘不过气:“楼主……楼主请恕罪!” 不知哪句惹得楼主生气了,和楼主相处过的人都知道她并没有那么好说话,心情好时特别好,心情不好时她大发雷霆甚至能炸了整栋楼。不过喜怒无常是少数时候,楼主虽话中带刺,句句截人心,但话糙理不糙。真正发脾气还是少之又少的。 侍女见过楼主愤怒至极失了体态的样子,说炸了一栋楼并不夸张,十年前因为她仰慕的忠诚太子战死沙场却被佞臣尽毁名誉,落得个声名尽毁、无人收尸的下场。她发了疯。 也只有那一次,她疯得厉害。没有人想看到如此的美人发疯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没人知道她将太子视如珍宝,是白月光、朱砂痣,甚至还扮男相偷偷参军只为学太子精忠报国。她对太子并非儿女爱慕之情,而是心怀敬仰不敢触碰,小心翼翼捧于心间的仰慕之情。 十年前她并不有名,那时她在人群中也没有那么耀眼,曾经无数次她挤破脑袋混入送军队伍,目送太子大捷归来,那场景是一派风光无限,恍如神仙下凡。她炽热的目光永远留给太子殿下,可那位天子从末注意到她,一次也没有。 太子之死,于她而言是致命的打击,她不疯谁疯? 这“天下第一楼”也是因太子而建的,“天下第一”指的并不是楼主自恋的称号,而是说太子于这天下就是第一,无人可比拟。 数数“天下第一楼”成立十周年,正是太子死后的第十年。 所以说楼主除了太子之事,其他什么琐事也不会大发雷霆,至少不至于发疯。但待女还是怕,尽管了解楼主的心性,但依旧有特别畏惧的东西,就比如—— “我给你脸了?脸不要可以捐了,向我要什么?” 这样犀利毫不带掩饰的责骂,楼主最最最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就是骂人贼厉害!你想要什么样的骂法,她都可以传教。不过也没有人会自讨苦吃上赶子挨骂。 楼主继续道:“你方才说天下的美人聚于此,站在我身边都会黯然失色。此话怎讲?我美我知道,为何要将我与天下美人比较?世上美人千千万万,各有各的美,这怎能分出个之最来?” 侍女听着。楼主又道:“倘若要捧出我的美,有大把话语可加以修辞,我又没听厌。但若是要将我与他人作比较,势必不妥,贬低他人抬高自己,这就是你的修养?” 侍女听得心虚,直点头说着是。 楼主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她说教过后很快回归正题:“你且起来,何必如此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话说秋少爷若是没有美人相伴,许是显得我们怠慢了人家,你安排一下。” 侍女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她问:“具体怎么安排?” 楼主微微一笑,手腕一动旋转折扇遮住半张脸,恍如星辰跌入眼眸,笑道:“自然是找美人啊。” 美人?该上哪找去? 天下第一楼属全中原最繁华的场所,美人自然是不少,但像秋辞那样经常和青楼女子打交道的美人还真没有。这里的美人都是卖艺不卖身,而对秋辞来讲,最爱那种风情万种的美人。 秋辞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美人,对美人的眼光自然高之又高,非绝都入不了他的眼。这么难伺候的大少爷,上哪找绝世大美人呢? 思量之际,绝世大美人自已现身了—— “啊啊啊啊啊啊!!!沈云卿!快看!是沈公子来了!”一众沈云卿的小迷妹在一旁欢呼尖叫。 “哪呢?哪呢?我看看。” 众人前拥后挤,惦脚探头争相观看。沈云卿一身白衣,衣袂飘飘,气质温雅,恍如世外仙人。他眉宇修长,目若秋波,唇似涂脂,一派清雅之姿。跟随他的两个侍童抱着一架古琴,那古琴是沈家镇馆之宝,名为归去来兮。 众人皆大饱眼福,竟有幸看到归去来兮。这架古琴与寻常古琴不同,它是由一块罕见的老松木制成,琴面宽阔而厚实,琴身上的断纹细密,琴颈修长。琴面上,刻有几行小字,字体飘逸,不知是哪位文人墨客留下的题笔。 沈家以琴艺闻名,好琴自然数不胜数,但这般的好琴还是第一次见,竟不知沈家对这次宴会如此重视。应不是看宴会而准备得如此隆重,而是看楼主的面子吧。 谁人不知沈云卿和楼主花赤关系甚好?一个是拥有“天下第一楼”富甲一方的楼主,亦是美貌闻名的花魁;另一个是四大家族位居榜首的沈家独子沈云卿,琴艺超绝,还偏偏生得那么好看,常常与楼主争这最受欢迎榜上的第一名。 两大美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养眼,人生简直无憾了啊! 沈云卿路过,尖叫连连。即便他用面纱遮住了容貌,但那气质也足以震憾牵魂。他一抬眸,宛若星河破碎,怜惜与清雅之气侧露。 众人惊叹。 那一双眸子绝世无双,牵人心魂。 他抬眸看谁呢?众人将目光看去,高楼之上,一双清波翠眸与之相对。 众人再次惊叹至极。 那是楼主! 楼主眼底那份温柔肆意溢出,毫无保留地汇于沈云卿,沈云卿朝他微微颔首,笑意荡开。 楼主回应启唇轻笑。 九楼之差,两大美人,相视一笑。 是何其美哉之事啊! 而沈云卿开口却实在不应景,他声音温润好听,却微皱眉,对楼上人道:“笑个屁!叫我来做什么?” 楼主花赤眯眼笑道:“想你了不行?” 沈云卿顿了一下,立马翻了个白眼,道:“滚!” 他俩小打小闹从不分场合,沈云卿用脚趾都想得出来花赤没事才不会喊他过来。这句“想你了”纯属扯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天下第一楼(9/21) 花赤于九层高楼俯瞰光景,红衣长袍,飘飘欲仙。气质独特,比独特非温文尔雅之气可形容,也并非独坐高楼之上、惊羡四方之高贵。偶然一瞥,倒品出几分“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的怜惜。 她轻轻抬眸,眼中灿若星辰,却并非那般光彩夺目,而是抖落了几分风霜,平添半分春色,那般清雅独酌。 高楼之下,万众高呼。 那是佳人,世间绝有的佳人。 此等佳人当真配得上绝这个词。 蓦然瞥见,坠入星辰。 再次回眸,相会滴仙。 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 “快看!那是楼主!” 场面人群拥挤混乱,惊叹声不绝。 佳人才子惊觉此等美景,皆忍不住作诗献诗。 着花赤的一颦一笑,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目若皎光,灵动清秀,一抹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雅如淡薄晨雾,又如清风饮甘露。冰晶玉骨,眉宇修长,绰约若处子。 一举一动牵动着客观的心扉,此等佳人当真是见了便了却人生遗憾了啊。 识人无数、阅人千百的柳四郎也从未见过如此美人。此一瞬,当真醉了清风,荡漾心房。古今诗词都难以绘出她的万分之一。 楼主于高楼之上,向下随意瞥了一眼,这份无意却是有心,回眸间带着十足的礼貌与涵养。虽只能窥见楼主的半边容貌,但也足矣。 花赤体态轻盈,朝沈云卿微微颔首,那眼中宛如星河破碎,美人之姿,清雅至极。 沈云卿虽知花赤请他来是有目的的,但也不会从心底拒绝责怪,那句“笑个屁”只当是打趣罢了。他不会扫了楼主的兴,也不会让楼主在当众出嗅。 管她是想让自己做什么,不论何事,只要楼主开口,他必随叫随到。 沈云卿开口问:“什么事说吧。” 花赤打趣道:“我突然叫你过来你不会觉得冒犯吧?” 你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说冒犯呢?沈云卿知道她的习性,顺着她的性子,礼貌性地回了句: “不会。” 花赤轻声笑了笑,拂袖示意他过来。 沈云卿抬脚走过去,路过之地皆留下淡淡清香,像花香,却不浓,也不淡。香味恰好,好似勾人心弦,令人魂牵梦绕。 这香,是什么香? 对味道极为敏感的秋辞顺着这个香味嗅过去,就差扑到人沈云卿身上了。好在沈云卿并未理会他,只当是个爱随地撒泼打滚的人罢了,便绕开他走。 秋辞半睡半醒,迷糊中还不忘顺走沈云卿身上的香囊,这勾当做多了便熟能生巧了,意识模糊之际还能顺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沈云卿并未发觉,一跃踏上九楼,隔着屏风向楼主行礼,楼主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沈云卿会意,坐在花赤身边。两人像熟人吧,却并未交谈甚欢;不熟吧,相视一笑便知晓对方的花花肠子。 能坐在楼主身边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能来天下第一楼赴宴的无一不是达官显贵,名声显赫。可楼主唯独只对沈云卿青睐。 现在正是迎宾时刻,来的人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聚在一起相谈欢笑,气氛好不热闹。于此之际,一个人的到来却让气氛瞬间结冰,降至零点。 他一来,意气风发扑面而来。他一身金衣,腰间别一壶酒,头戴一顶毡帽。他一抬头,笑容纯净得像湛蓝的天空,手中一枚铜钱向上一扬,于空中转了好几圈,精准落在手背。他一看铜钱朝上的一面铸有钱文,嘴角荡起弯弯的弧度,朗笑道:“恭贺楼主!财源广进、福泽绵延、日进斗金啊!” 众人一看,豁!金欢赐! 楼主听罢,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向下扔了一捧花束,回笑道: “好!” 花束在空中瞬间散开,款款而落的花瓣与碎金纸绕着金欢赐转了几圈,这位少年仿佛迎上了高光,光彩夺目,那般耀眼。 可迎面而来的不是惊叹也不是赞赏,而是白眼与嘲讽。 所有人都一致地沉默了下来,在这一刻,众人看金欢赐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温疫,一群又一群人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怎么来了?还真有脸来啊!” “真是万人嫌,不知自己是何身份吗?” “没脸没皮没教养!!!” …… 污言杂语充斥耳畔,金欢赐听到了,却依旧扬起笑容,向诸位行礼。 诸位各自干自己的事,没一个人理会他。 他找了个座位入座,一坐下身边人都躲得远远的,他尬了一秒后很快拾起笑容,习惯了般倚靠着椅子,阖眼睡了。 无人上前搭话,无人将目光投去。好似他的到来无关轻重,众人皆把他当做空气,无视,嘲讽,轻蔑遍野丛生。 “他是金欢赐吧?金家那个离家出走的独子?” “是啊,看他这身装扮,错不了。” “啧啧啧,果不其然啊。江湖都传疯了,他这个不孝子一气之下夺门而出,离家整整五年未归!从未挂念过家中事一次。金家可真是家门不幸,养了个这样的白眼狼!” “可不是嘛,金家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他倒好,不传宗接代还大逆不道,意气用事不管家族生死,胡作非为肆意妄为!哼!他这名声算是毁得一塌糊涂了!” “五年了啊!五年,整整五年,江湖上都没有任何有关这小儿的传闻,谁知道他去哪鬼混了。也可怜了金门,十年前金门还曾辉煌过,金门也曾位于四大家族之一,只是物是人非,起起落落,今非昔比了。” “是啊,可惜了,可惜了……金门的风光我们见过,落魄也见过,我们都希望金门重振兴门呢。只可惜,金家人押错了宝,将赌注都押在了金欢赐这小儿身上,奈何这小人没出息,不肯背负家族使命。金门也是不幸啊。” 几个老人在一旁谈论—— “按理说这金门如今无名无望也没有资格来天下第一楼,但今日怎么看到了消匿江湖已久的金欢赐前来赴宴呢?” “莫不是来这讨笑话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笑声如潮水翻涌响彻大殿。此时楚天阔潜到金欢赐的身边,随手拿了串葡萄扔进嘴里,倚靠柱子,问他:“你就这么好笑吗?我看他们笑你好久了,你就不表个态?” 他从金欢赐进门的那一到就注意到是故人来了。金欢赐阖着眼,不用猜也知道是楚天阔。金欢赐一副无所谓道: “表什么态?他们说得又没错,我就是他们口中们说的白眼狼,不孝子。” 楚天阔手顿了一下,他笑道: “从你口里听到这两个词,还真让人难以置信呢。” 着金欢赐的模样这两个词实在与他不搭边,可他却似乎习以为常,轻飘飘地将这两个词脱口而出。 楚天阔询问:“话说,你来这是为什么?” 金家都家道中落了,金家小儿更是臭名昭著,金欢赐有什么理由来此呢? “问得好,我除了来这讨笑话,还来这讨吃食的啊!” 说着金欢赐绕到楚天阔身后,一把抢走他手中的葡萄,迅速扔进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楚天阔愣了一秒,呃……就知道这家伙一有什么宴席,不论红白事都会来凑热闹,但目的却仅仅是为了那口吃食?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看金欢赐的穿着,虽看不出什么富贵之气,但也不至于潦倒成这样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连自己手里的葡萄也要抢啊! 楚天阔想抢回来,小家子气道: “喂!你为什么连我的葡萄都要抢啊?还给我!” 金欢赐就不给,一边躲,一边嘻笑道:“什么你的我的?这楼中的一切都是楼上那位大人的,我就讨一口吃食怎么了? 两人都有莫名其妙的小家子气,你追我赶,只因一串葡萄。金欢赐也是真爱闹,在楼中上窜下跳,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楼主于高楼之上观察他很久了,她看金欢赐越发感兴趣,她是知晓金欢赐的,毕竟数年前金家的名号也曾响誉中原,金家小儿的事迹更是人尽皆知。酒楼作坊,说书淡唱,也提过金欢赐之名。 对于此人的事迹,她再熟悉不过,她知晓金家的风光和落魄。但这次,她不是看在金家的面子,而是看在金欢赐的面子上。 金欢赐能获得如此多的骂名,也是由他跌宕起伏的人生所决定的,众人都说他作,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活该! 这都是从金家人视角看到的,没错,身为金欢赐的亲人与他也形同陌生人,恶语骂名也没少过,丝毫不顾金欢赐的名声。 众叛亲离,身败名裂。这小儿多少有点可怜了。 可是,不知情的人对金欢赐全然无怜悯之情,有的只是曼延不尽的憎恶。 金欢赐,这个名字,于民间算得上是臭名昭著了。 众人对他的恨,甚至于男女老少都拿他当骂人的噱头,骂人便骂:你个竖子是金家那小儿附身了吧,不要脸!啊呸! 诸如此类。 但在楼主看来,此人并非众人口中所说的那般。说他不孝,离家五年背井离乡从未挂念家中一次,简直荒谬! ——他想回家,何时何地都在想,曾无数次偷偷在屋外看望家中人。但他不能回去,因为他知道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把矛盾指向金欢赐,却无一人设身处地为金欢赐思考过。若是问一句,金欢赐为何要离家? 想必很多人也只会说一句: 都是金欢赐不知好歹,自找的。 就连金家人也是这么说的。那实情究竟是什么呢?这么多年了,应该也没人会意了吧。 爱寻根究底的楼主却偏偏很在意,那一年金欢赐一举夺得状元名,此等才子本该是风光无限,前程似锦,但他却凭一己之力将自己拉入泥潭。 他放弃了入仕为官,放弃了状元名,也放弃了家族名誉。 那一年,金家道中落。 那一年,他才17岁。 也是那一年,金家将所有赌注押在他身上却事与愿违,金欢赐没有担负家族使命,他逃了。 他逃离了哪个家,整整五年未归。 没人知道这五年他去了哪,干了什么,只知道金家小儿浪迹江湖,不肯回家。 没人知道他离家前被金家人打了个半死,他是从那冰冷茅草屋里逃出来的。 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了,真相七零八碎,难以拼起实情,这些事情自然鲜有耳闻了。 楼主如今见到金欢赐,还真是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眼前人分明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啊,怎么可能做出那些有悖伦理之事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天下第一楼(10/21) 金欢赐,这个名字烙上了太多绯闻,很多人只听过此人,不曾见过其真容。由于那些令人争议的绯闻一传十十传百,民间绘出他的画像应是青面獠牙,相貌丑陋。 可今日一见,只觉是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少年。 相貌一事,偏差还不是一点点。 花赤抚额叹息,她忽地想起什么,询问身边侍女: “话说,金欢赐可有送什么礼?” 前来赴宴,怎么可能空手来呢?金欢赐这些道理还是懂的。 侍女答:“有的,楼主。金公子呈上了一首诗。”说着呈上一卷宣纸。 花赤打开一看,眉眼微弯,眼底漾起几丝笑意,脸颊宰罕见地染上了一层绯红,仿佛海棠醉日,映日荷花别样红。可这并非害羞之色,而是由衷的赞赏溢于言表。 侍女看楼主的神色与往日截然不同,问道: “楼主,怎么了?这诗有问题?” “不。没有问题。” 花赤收起宣纸,笑意盎然: “将它好生收藏起来。” 不知是什么诗,竟能让楼主高兴成这样。侍女没有多问,也不敢偷看,遵令照做了。 之后偶然听见楼主与沈云卿在讨论,这首诗是她迄今为止收到的最好礼物。 人群熙熙攘攘,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躺在门口,像在撒泼。 “今有丧心病狂之徒,凄凄惨惨戚戚,人而兽心,不识全貌,这人啊,就藏在诸位之中。” 那位乞丐醉意朦胧,且口无遮拦,挡在大门实在煞风景,惹得不少来客非议。 星落见状,拿了把扫把,准备将人扫地出门,她一手插腰,喝道: “喂!臭乞丐,别躺这里!” 见有人搭理他了,乞丐起身,笑脸相迎作揖: “贺喜啦!贺喜贺喜……” 看乞丐疯癫的样子,众人皆露出鄙夷之色——臭乞丐?!赶出去!还不快赶出去!别沾了晦气! 众人蜂拥催促星落快动手,按往日,天下第一楼是来者不拒的,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贵客,无论贫富贵贱。像这般乞丐,也不例外。 只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贺喜的日子,为了不扫兴,星落不得不将人拒之门外。 她正要动手才,花赤一声喝令止了: “星落,你在做什么?” 星落上前汇道: “楼主,门口躺了个乞丐,净给来此的客人添麻烦,怎么赶都赶不走。” 花赤问道:“他做了什么?添什么麻烦了?” 星落:“就是他穿着破烂,一身酒醺,样态失神,恐吓着来客。” 花赤眉心一颦,轻拂衣袖,道: “啧。他既然只是外貌不雅就不必去管了,他不给客人添麻烦,随他,爱躺哪儿躺哪儿。” 星落疑惑道:“可是楼主,今日是贺喜的日子,门口躺着这么个门神,实在有失风雅吧?” 话音一落,花赤眉头愈紧了,眼中闪过一丝愤然,道: “我楼主还是你是楼主?风雅一词岂是你这样用的?有情者自觉风情雅趣,无情多是恼成章。谁觉着没了风雅自行离去好了,我又不拦。” 她眼眸一动,又道: “况且,若真心想来给我这庆贺的,怎可因人点小事就退却?若是如此,倒也省去无心之人来凑热闹罢。” 说话间那乞丐又搞出了事情,因拦在大门口,惹得不少达官显贵唾弃,更有甚者拿他当乐子,将一叠碎银扔在地上,趾高气昂让他捡起来。 那乞丐还真捡起来了,在众人的嘲讽鄙夷声中。 却没想到气盖将捡起来的碎银递还给客人。 全场死寂了一秒。 而后哄堂大笑。笑得更加露骨与轻蔑。 客人静视了几秒眼前沟壑纵横的双手,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拍开,碎银撒落一地! 乞盖见状,弯腰还想捡起。 但那客人却想趁虚踩他一脚,在抬脚的那一刻,一颗横飞而来的石子中下怀,打得他一个措手不及,狼狈跌倒。 众人疑惑是谁动的手,环顾四周也找不出那人,因为刚才那一击打得实在是迅速,让人来不反应。关键是这气息丝毫没有察觉,此人的武功定是远在众人之上的。 此时,乞丐作揖向楼上那位说道: “多谢楼主大人相救!” 隔着风屏的花赤闻言,轻轻一笑,开口道: “你怎知是我出手救的你?” 连在场众多来客都无法感觉这出招的气息,一个乞丐又怎么得知?他腰弯得很低,说道: “老纳虽出身卑贱,但知晓事理,知恩图报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若是连救老纳我的恩人都不识,又谈何报恩呢?” 花赤被他这话逗笑了,道: “报什么恩?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不,要报。” 乞丐话语突然变得严肃:“报杀人放火之恩,报国破家亡之恩,报妻离子散之恩。” 花赤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几个词哪是报恩呀?!不是来寻仇的吗? 花赤正色道:“你什么意思?” 乞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 “楼主大人,十年之隔,你应该不记得老纳了吧?” 花赤微皱眉: “我应该记得你吗?” 旁人一众暗讽: “想攀附楼主的人多了去了,他一个臭气盖还来这给自己加戏?真是不知好歹!” “凤凰城楼一战,国破家土,家父可有亲征作战?戏子楼台杀人放火一事,花魁殒落,家父可有抛妻弃子所为?” 这几句话仿佛一把把利刃刺痛着花赤的心脏,如锥心刺骨。 花赤目色显然变了,她紧捏着拳头,欲言。乞丐接上,高昂道: “楼主大人,你可曾知晓这如位家父?身披战袍征战沙场,背井离乡,战事危急之际,不得不保大家舍小家,换天下太平?” 花赤怒意明显,她几乎是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道: “不.曾。” 乞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楼主脸色的变化,还想说两句,却被楼主的拍案声打断了: “你从何得知这些事?又有何理由将比人冠上‘家父’之名?他也配?!” 最后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嗓子处直接吼了出来! 呯! 花赤一掌拍碎长桌。 众人倒吸一口气。 看到此事美人发火,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九楼的栏杆瞬间倒塌! 众人心里暗自发怵。 惹不起啊,惹不起。 众人都被这声怒吼震慑住了,虽早已听闻这位楼生喜怒无常,但也不曾想生起气来这么可怕啊。 星落和云齐默契相视一眼,掩面叹息,道: “又要修栏杆了。” 对于楼主这种动不动就破坏公物的行为为,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花赤眉眼一横,道: “你以为你是谁?胆敢提及‘家父’一词?你懂个屁!不知从哪道听途说,一知半解就来此评头论足!我敬你为长辈,礼应敬畏三分。可若是你偏要为他说话,我定不容姑息!!!” 乞丐静默了好几秒,没有反驳,像在等楼主情绪平复。 柳四郎也注意到这场好戏了,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家父”“他”。他是谁?家父是谁的家父? 乞丐依旧从容道: “请问楼主大人说完了吗?” 花赤脱口道:“没有!我还没说完。我天下第一楼有几项禁忌,你可知你触犯了多少条?“ 乞丐顺着她的话,摇头: “不知。” 花赤一个眼神,云齐站众人面前,有条不紊地念起了规定的禁忌: “第一,于楼中楼主权力最大。寻常之事皆听楼主安排,若有不服者,大可挑衅。我们楼主来者不拒。第二,一切以第一条为准,来者需谨记。” 楚天阔听罢,自言道: “这楼主这么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 躺在一旁吃葡萄的金欢赐漫不经心道: “哎——还真说对了!” 他吃葡萄的姿势也实在不羁,昂着头,将葡萄抛向空中,嘴很轻易接住,他边吃边道: “你可别小瞧了这位楼主大人的自恋,她敢称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无论从名产,美貌还是实力,都足以倾倒万千!” 他唏嘘道:“得罪楼主大人的人惨了喽。” 听他们称呼花赤,都会加上“大人”二字,足以见得诸位有多敬畏她了。听到这么牛逼的人,寻常人都会敬而避之,但楚天阔眼神中偏偏露出几分兴奋是怎么回事? 金欢赐将一颗葡萄扔向他,道: “你这是什么神情?你可别想着打她的主意啊,她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有机会一定要和这位楼主大人切磋一下。”他想想就激动。 金欢赐轻挑眉,道: “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呢。” 他叹了口气,又搂了一盘葡萄吃了起来。 云齐说完这些禁忌,花赤继而道: “现在我加上第三条,任何人不得提及有关天下第一楼的往事,听懂了吗?” 这话就是有意对乞丐说的。 话己至比,乞丐已了然,他作揖,最后道:“打扰了,老纳告辞!” 他正要走,花赤却突然叫住了他: “慢着。” 乞丐顿足。 花赤话语绝决:“踏出这扇门亦是如此,务必守口如瓶。” 乞丐轻颔首,离开了这。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一些人在私下议论。没想到楼主竟是如此人面兽心,没有一点同情心,对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恶语相待,公然撕逼不情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天下第一楼(11/21) “闹够了吗?!” 一声斥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是沈家老爷。 沈家位列四大家族之首,沈老爷的话语更是不容威慑,他一言,全场都静了下来。 花赤淡淡笑道:“沈老爷啊,怎么?我所做之事可有不妥?” 沈老爷道:“老身自然无心点评楼主所为,只想提一句,勿因一个乞丐失了颜面。” 花赤听这话有兴趣,问沈云卿:“家父这话没毛病,不过我怎么没明白什么意思?” 沈云卿道:“老爷是提醒楼主大人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众目睽睽之下不必因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 “哦。”花赤微笑道:“我没有生气,我还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 沈云卿看着被她震塌了的栏杆,微微挑了下眉:“……” 花赤话锋一转:“哦对了,四大家族沈家,楚家,柳家,还有一个呢?百里家族怎么一个人都不见?” 百里家族是四大家族里的权位之首,深入宫中,以服侍君王的世代官府。与其他三个家族不同的是,百里氏凭借权位之高在民间本可独树一帜,但百里老爷却没贪这一名一权,反而低调得要命。 为官清廉,不偏不倚,足以见得声望有多高。 花赤也是尤为敬重他的,还特意请百里百墨必定要亲临。 百里百墨就是百里氏最德高望重的老爷,于宫中担任宰相一职。 可如今贺宴都要开始了,百里氏一个人也没来。平日低调也就算了,如今这么隆重的日子也不到场? 花赤不禁有些恼怒,她翻着邀请来客名单,问道:“现在还有谁没来?” 云齐在一边答:“葛仙那位酒翁缺席,清枫山也末派一人前来。” 花赤怒地拍了下桌子,放下名单,努力压下怒气:“还真是……” 不知好歹。 她想这么说的,周遭人不用猜都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是什么。 花赤又道:“随他们去。” 云齐和一旁人惊到楼主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花赤又补了一句:“事后再找他们算账!” 一旁人无奈叹气:“……”就知道是这样。 不秋后算账是不可能的。 葛仙酒翁,一个爱喝酒的老翁,是天下第一楼的常客,因喝酒赊下了不少了账。别的酒楼都驱赶他,没银子还来喝什么酒? 唯有楼主好心让他在楼中饮酒,还破例让他赊账。而葛仙酒翁见状便日日来,逮着楼主一人薅羊毛。楼主也不介意,让他赊账便是。 按理说今天酒也不少,葛仙酒翁怎么可能缺席呢? 而清枫山无一人来庆贺,花赤就实在想不通了。清枫山上有一位受万人景仰的僧人,十年末曾下山,有关他的佳话可谓传唱不断。 怜悯苍生,一心正道。 他曾经是一位道士,只差一点点就能修炼成仙,后犯了一个错,不知为何弃道入佛。 只愿修心,普度众生。 他便是世人景仰的许山中,字道宁。 也是花赤此生唯一的挚友。 窝山中十年没下山,干脆死山上得了。 花赤不只一次这么说他,他也从未动容,说不下山就不下山。 花赤也没祈求他能来赴宴了,只愿清枫山的弟子能代他来,这样她也是欢喜的。 可请谏发出去,便了无音讯。 …… 清枫山。 白衣少年立身于峰巅,衣袂飘飘,恍若临风之鹤。 对面,数位长老举剑合围他。 比试开始,少年身形骤动,如电掣而出。他手中长剑一抖,剑影寒光奔着长老们的剑隙疾刺而去。 一长老横杖抵挡,恰似洪钟鸣响。 少年却借力反弹,侧身一个飞旋,脚尖轻点,人已跃至半空。 半空之中,少年挥剑下劈,剑风呼啸。 一长老举刀相迎,刀剑相碰。 落地瞬间,少年并未停顿,矮身横扫,剑刃贴着山岩,激起一片碎屑,逼得众长老纷纷后退。 紧接着,他剑挽繁花,身随剑走,穿梭众人之间,犹如鬼魅。 时而以剑柄磕开凌厉攻击,时而用剑尖挑破对手攻势,行云流水。 几个回合下来,少年寻得破绽,箭步欺身向前,长剑直逼一位长老命喉! 长老躲避不及,只能弃械认输。 其余长老见状,纷纷收剑。 “小师弟好招式!” 少年前一秒还肃然,下一秒就被夸得不好意思,笑得合不拢嘴。 “玉婴,莫要得意忘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僧人款步走来。他正是师尊许道宁。 他身着素色僧袍,衣袂在风中沉稳拂动,身姿笔挺。面庞仿若刀刻,双目犹如幽潭。 少年便是清枫山最有天赋的弟子,白玉婴。亦是许道宁座下唯一的真传弟子。 今年是白玉婴的弱冠之年,为庆祝小师弟成年,特地让众多长老与他比试。这些长老皆是隐匿山中武功超群的长辈,实力不言而喻。 能打败其中一个都足以说明可以在民间称作高手。而同时与这么多长老比试并取得胜利,可想而知武力达到何种可怕的境地。 关键是,人家才刚成年啊! 天赋异禀,十年如一日于清枫山潜心修行练功,从没下过山。 纯真可掬,性情中人,爱便是爱,恨就是恨。 白玉婴,一直以来都是宗门里的团宠。 白玉婴问师尊:“这场比试我赢了,您答应给我什么惊喜啊?” 许道宁:“你自己先猜猜看。” “嗯,猜不出来。” “你想要什么,为师都答应你。” 就当作比试赢了的奖赏。 “我想要……我想要煎饼果子,师尊能让我吃一个吗?”白玉婴目光乞求。 许道宁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提点有出息的要求。” 白玉婴思索片刻:“那……两个煎饼果子?” 许道宁沉默了。 白玉婴又道:“不行的话,三个也够了,再多我也吃不了了。” 许道宁颦眉,轻啧一声:“啧,怎么整天就想着吃?” 众人在一旁窃笑小师弟出息。 白玉婴听得脸透红,挠挠头。 许道宁对他说:“天下第一楼要举行庆贺宴,你就代表清枫山宗门弟子前去吧。” “去那干嘛?” “赴宴。” “赴宴干嘛?” “贺喜。” “贺喜干嘛?” “啧……” 许道宁看白玉婴一脸呆傻样,还寻根究底了。他实在忍无可忍,直白道:“去那有饭吃行了吧!” 白玉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道:“哦哦,师尊你早说嘛……” 害他听这么久,愣是没听懂。 许道宁掩面叹息。 “小师弟这智商,哈哈哈哈哈——下山莫不是得叫人欺负了去?” 众师兄和长老皆笑他。 白玉婴不服了:“我智商?我智商有问题?” 师兄赶紧摆手解释说:“没没没,师兄可没说你是智力有问题啊,师兄的意思是夸你单纯无瑕呢。” 说他呆萌得可爱啊。 “哦哦。”白玉婴一脸懵逼。 就连这话他也没听懂! 众人又笑他。 长老问:“道宁啊,就小师弟这样下山真的没问题吗?” 许道宁也担心啊,可那又如何?不论白玉婴是何种模样,现如今他已成年,应该自己去面对下山的一切。 至少,他的武力已入神境,绝对大多数人都欺负不到他。 可如果,万一,若真发生了不可控因素……许道宁心里一咯噔。 不论结果如何,都是他应该经历的。 许道宁想过数种因果,一咬牙还是决定放手。 宗门弟子也是真佩服许道宁的狠心,悉心培养长大的真传弟子,这么多年了,在山中几乎寸步不离,说放手就放手了? 许道宁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利害,也知晓怎么做才是为白玉婴好,他不是说舍不得。而是…… 太不舍了。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从未离开过山中,他想呵他护他。若有一日,那便护一日。若是一辈子,那便护一辈子。 可他知道,不可以。他纵然是万般不舍,一时间离开了徒儿,宗门内最难过的就是许道宁了。他不舍的,是白玉婴留给他的回忆,那些点点滴滴。而不是,白玉婴的未来。 白玉婴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作为最爱他的师尊,自然想给他最好的。而对白玉婴来说,最好的需要他自己去末来寻找。 许道宁不会阻止他前进,更不会因一句“不舍”就将徒儿困于山中。 许道宁心意已决,谁都动摇不了。 于是众师兄师弟们都前来给白玉婴饯行了,都眼中含泪依依不舍。 一师兄轻轻拍了拍白玉婴的肩膀,说道:“小师弟,这是你第一次一个人去远门,下山之后,你可要千万小心,莫要被那小妖精骗了。” 白玉婴一脸懵懂,眼睛里满是疑惑,问道:“什么小妖精?” 师兄解释道:“就是那些看小师弟你单纯好骗,会想方设法骗你钱,甚至还会骗你感情的美人啊。” 白玉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众人看着他那木讷的模样,叹了口气,知道他这又没懂! 许道宁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注意说的话,怎么尽给小师弟说这些? 这时一位师弟走上前来,将一个包裹递到白玉婴手中,说道:“小师弟,这里面装着一些干粮和常用的伤药,你路上若是饿了或者受了伤,便可用得着。山下的世界不比山上,人心险恶,你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儿。” 白玉婴握着包裹,认真点头。 另一位师兄则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到他面前,说道:“小师弟,这把匕首你带着防身,虽说你的武功高强,但难免会有一些意外情况。” 白玉婴接过匕首。 “小师弟,若是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们。师门永远是你的家,我们永远是你的亲人。” 白玉婴点头道:“谢谢师兄们,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看向许道宁,以为师尊多少也会嘱咐两句吧? 白玉婴那目光实在太灼热了! 许道宁却依旧面不改色,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嗫嚅了许久,声音有些沙哑:“保重。” 白玉婴欣喜若狂,眼中喜悦之色几乎快要溢出来了。他狂点头,应着。 可许道宁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身就要走。 白玉婴心下一急,眉头一紧。师尊就要走了吗?仅仅嘱咐两个字? 师兄弟们都哭得稀里哗啦不成样子了,可最疼爱他的师尊却一眼泪也没流。 白玉婴心里多少有些别扭,这时师兄凑到他身边说:“小师弟莫难过,师尊你还不了解他啊?谁见过他哭过?” 他压低声说:“还不是逞强?声音沙哑成那样,昨晚肯定趁没人发现偷偷哭鼻子了。” 白玉婴瞳孔逐渐放大。 原来,原来师尊…… 许道宁并没走远,耳朵也灵,他忽地唤道:“玉婴!” 白玉婴立即应下:“师尊有何吩咐?” 许道宁并没回头,沉默了好几秒,低下眸子。 白玉婴心里更焦急了,他知道师尊肯定舍不得他,但碍于话太煽情说不出口。 许道宁轻咬薄唇,道:“下山记得带份煎饼果子回来,为师想吃了。” 白玉婴挑了下眉。 哎喂师尊! 难道一句嘱咐也没有吗?! 徒弟寒心了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天下第一楼(12/21) 白玉婴下山了,扛着师兄们给他的大包小包来到江边。 江岸边,唯有几株枯树。落叶纷纷扬扬,飘落在水面,随波逐流。偶尔有几只归巢的鸟儿匆匆飞过,划破天空。 江雾开始升腾,天地朦胧。 他目光越过江水,他在等,等来这渡江的小船。 然后—— 他竟在江边等了一整天! 从晨曦微露直至暮霭沉沉。 不是,来接他的船为何还没来? 正徘復着,他突然打了哈欠,顺手拿起地图查看。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僵。 额额……不对劲! 呆立片刻,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那些大包小包都忘了拿。 他又来到一处江边,一只小船停泊于此。 船篷下,一位老翁蜷缩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好像在打瞌睡。意识到人来了,缓缓睁眼。 白玉婴向他行礼:“老伯,我要渡江。” 老翁定睛看了他一眼,接着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好你个小娃娃!我都在这等一天了,怎么现在才来?” 白玉婴心虚:“我好像……可能……也许……走错了。” 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等了彼此一整天! 老翁一脸无语:“你不是好像走错了,你就是走错了!” 白玉婴怪不好意思的,呵呵笑着。 “行了,上船吧。” 白玉婴上了船。 老翁解开系船的绳索,双手握住船桨,船桨破水而入。 白玉婴坐在船头,江风拂过脸庞,顿感丝丝凉意。 老翁一边摇桨,一边问:“你这娃娃,去天下第一楼为了什么?” 白玉婴脱口而出:“吃饭,还有给我师尊带个煎饼果子回来。” 老翁听后,笑得更欢了。 江水悠悠流淌,船桨轻划处泛起几圈涟漪。 朝阳穿透云层,倾洒下万道金光。 两岸青山连绵起伏,翠影倒映水中,山水相拥。江面上几只水鸟掠过,翅尖轻点水面,划开一道浅浅水痕,又迅速飞起,消失在蓝天白云间。 太阳渐渐西沉,余晖洒在江面,波光粼粼。 船靠岸,白玉婴谢过正要走时,老翁突然道一言:“小娃娃,别落下什么东西了。” 白玉婴思索一番,说自己没那么马虎,说罢就走了。 老翁见他两袖清风,真是什么东西都没拿啊! 望他离去的背影,只笑不语。 —— “罢了,爱来不来。” 花赤不管了,站起身说:“准备开宴!” 云齐赶忙道:“楼主,还请稍等片少,还有一位公子未到场呢。” 花赤眉头微皱,谁啊?都快要开宴了还没来,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人? 这么大面子?还是说不知礼数? 花赤欲开口,云齐便道:“楼主勿怪,并非林公子不想早些来,而是碍于身子太弱,受不得风寒,许是在途中有些耽搁了。” 花赤询问:“林公子?哪家的林公子?” 云齐道:“姑苏城中的林云中。” 花赤哦了一声,又道:“他是谁?我认识他吗?” 云齐答:“应是许久不见有些陌生了吧。林公子七岁时与楼主有过一面之缘。之前楼主下江南,路过姑苏。” 一面之缘? 她还真忘了。就连“林云中”这个名字,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记不记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诚心而来,自然要体现待客之道。 花赤又坐下了:“那便等等他吧。” 不一会儿,门口熙熙攘攘传来哄闹声。 一位美人从桥中款款而下,他一身素衣,衣袂飘飘。眉眼柔情,恰似掸去了一身了风尘的白莲。 众人一见他便被狠狠吸引去了目光。 他的美,不是那种柔情似水过于娇滴,也不是骄阳似火过的热情。没有过份的怜爱,也没有过份的坚强。 说他像一朵易碎的白莲吧,却又不那么贴切。就他骨子里散发出几分若隐若现的傲骨,如此,易怜却不易折,最惹人心痒。 “此等美人,怎么以前没见过?” “他是姑苏氏人啊?竟也会来此赴宴。” 人们议论纷纷。 侍女们簇拥在他身边,将他围在中间,有的伸出手遮挡着微风;有的紧跟着他脚步,时刻准备搀扶,生怕他摔倒。 高楼之上的花赤说实话,见到他的第一眼目光也瞬间被吸引了。她见过许多美人,但像此等美人,并非美在外表,而是从骨子里刻出的清美还真是世间唯一。 她甚至有一丝危机感,这人要是待得在京城,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自己可要不保了。 明明眼睛是实诚的,嘴上却傲娇地说:“身子骨这段娇弱,还来这凑什么热闹?” 云齐见楼主许是嫉妒了,轻笑了下,便解释道:“楼主这可误会人林公子了,林公子自打出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自家院子,身弱是天生的,日日饱受疾病折磨。可他却因想见一见楼主您一面,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不辞辛劳只为来赴宴。” 听罢,花赤不禁嗤笑一声,问:“想见我?为什么?” 只因一句想见楼主,就第一次离家来赴宴了? 她实在不能理解,既然身弱,就好生待家中,偏偏来这做什么?况且,还用这么拙劣的理由。 想见楼主的人多了去了,这句“想见你”,花赤不知听多少人说过了,实在虚伪至极。 花赤也没在意,只当是一个想见她的粉丝。 云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楼主想知道,有机会亲自问问他就好了。” 花赤才不会因一个人劳神,更别说是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她起身拂袖,以睥睨之姿道: “开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天下第一楼(13/21) 花赤从九楼一跃而下。 她面覆轻纱,遮住了半张脸庞。 眼眸似点漆之墨,流转间扣人心弦,顾盼间摄人心魄。 肤如凝脂,又如初雪盖下的白莲,晶莹剔透。 众人惊叹。 “那是天下第一楼的楼主!” 一声高呼过后,现场爆发出如鸣般的掌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 现场热情高涨。 来此者大多都是知晓楼主于京城是“最受欢迎榜”榜首的,美若天仙,多才多艺。 如今一见,诚不欺人。 花赤面如秋波,身姿曼妙而窈窕。发髻高绾,装饰着金银交错的步摇。 她长袖翻飞,好似凤凰展翅,又似彩蝶翩跹。轻拂过客官的脸庞,每一次挥舞都带来阵阵轻风。 坐于客席的林云中,目瞪口呆,就差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别人的反应都是惊叹不已,而他不一样,不仅赞叹,更多的仰慕和欣喜溢于言表。 他那双炽热的眼神,实在令人难以移视。 柳四郎扫视了诸位一圈,看到最有“花痴相”的就属林公子了。他小酌一杯酒,询问楚天阔:“那位是姑苏城的林公子?” 楚天阔道:“是啊,你认识?” 柳四郎道:“不认识,听说过。” 楚天阔来了兴趣。 柳四郎继续道:“姑苏情儿郎,十年末出阁。可有此事?” 楚天阔问:“情儿郎?是说林公子?” 柳四郎道:“看他那痴情样,应该是了。” 上一世他饱览群书,宫中和民间秘事都略有耳闻,特别是姑苏氏这些大家族。而在姑苏,最出名的就属那身弱却深情的林云中,林公子。 听说过林公子的人几乎都知道,林公子在小时候仅与花赤见过一面,只为那惊鸿一瞥,便守身如玉十年,情愫不变。 可唯独花赤不知。 所以才有了那句“姑苏情儿郎,十年末出阁。” 林云中并非全是因身弱而不出阁,而是因为意中人不在阁中。而这阁中,早已成了他的心结。 如今相隔十年再见一面,终得重逢。 想必喜悦难掩。 花赤裙上上绣青精细的牡丹,花瓣产间点缀着金色丝线。衣襟处饰以繁复的云纹,线条流畅而优美。 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红色腰带,上镶嵌着碧玉与珍珠。 抬眸再一看。 她头戴一顶精致的发冠,上装饰着金丝编织的花朵和翠绿色的宝石,富贵却不妖艳。 耳畔半挂着一对长长的翡翠耳坠轻轻摇曳。 一举一动牵动着客观的心。 她足尖轻点落地,所走之所,步步生莲,美不胜收。 此时沈云卿端坐于古琴前,他容貌清秀脱俗,宛如画中人。 他手指轻拂琴弦,第一声琴音便如同山涧清泉,叮咚作响。他指法娴熟而优雅,一曲悠扬的琴音响起。 秋辞刚还半躺着饮酒,听到这琴音,手中的酒杯抖动了两下,他问身边人:“那个美人是?” 旁人回答:“少爷指的是哪个美人?” 秋辞指着花赤,酒杯又对着她旁边的弹琴的沈云卿。 “回少爷,他是沈家公子沈云卿。沈家以琴艺为名,而沈公子是家族中琴艺最绝的。” “哦?”秋辞挑了下眉,一口饮下杯中酒,细品了一下,轻轻勾起唇角:“琴弹得不错。” 旁人问:“大少爷,你不会……看上人沈公子了吧?” 谁人不知秋辞风流成性,见着美人必死缠烂打要追要手。如今多说一句,想必是对沈云卿有了兴趣。 秋辞抬起眼皮,不要脸道:“沈公子勾/引本少爷,本少爷有什么办法?” 旁人看着秋辞半敞开的衣襟:“……”谁勾引谁啊! 旁人道:“大少爷啊,他可不是别人,他是沈家独子,沈家的命根子。惹不起啊。” 秋辞细饮了口酒,摇晃着酒抔:“哦?” 沈云卿在一旁弹琴。琴音时而如春风拂面,温柔舒缓;时而如狂风骤雨,激荡强烈。 秋辞听着甚是入迷,轻抿嘴笑:“看来这趟没白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另一只拿着之前从沈云卿身上顺走的香囊,把玩着。 花赤在台上献舞,她的舞姿轻盈若燕,时而如凌波微步,时而又如飞絮飘扬。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宛若游龙穿梭于云雾中。 宾客开满座笑欢频。 沈云卿配合着她的舞步。随着舞蹈节奏变化,时而如高山流水,清越悠远;时而如秋雨绵绵,缠绵悱恻。 坐在九楼的一个乞丐边吃苹果边看,他一副吊儿郎当样,戴着半张面具,俯瞰整个光景。 琴音愈发激昂,如骏马奔腾,又似江河翻涌。 台上人旋转快到几乎看不见身影,只留下一圈圈绚丽的光影。 音乐高潮之际,她突然一个跃起,身姿如飞燕掠水,轻盈落地。 “好好好——” 掌声不断。 林云中愣神。 “发什么呆呢?”金欢赐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见过?” 林云中脸颊红了半边,轻咳了两下,道:“兄台是?” 金欢赐朗笑道:“金欢赐。” 林云中不咸不淡道:“哦。” 有点冷啊。 金欢赐笑了笑,顺势坐在他身边,抓起一把瓜子就嗑了起来,一边嗑一边说:“死心吧,楼主不喜欢你这款的。” 一听到“楼主”二字,林云中耳根都红透了,言语激动道:“不明白兄台在说什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云中喜爱之意实在是太明显了。本就无人愿意与金欢赐搭话,金欢赐看林云中也是独居,便多提两句:“原因很简单,楼主不爱男子。” 这句话直接雳得他猝不及防。 林云中情绪一激动,唇色更苍白了“你说什么?” 金欢赐嗑瓜子嗑得起劲,道:“原来你不知道啊……也是,你都十年未见过她了,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林云中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强忍着咳嗽,不再搭理他。 金欢赐也没再聊这个话题,边看表演边嗑瓜子,一边夸赞这个瓜子味道真不错,问林公子要不要来点? 林中云拒绝得干脆利落:“不了。” 金欢赐瞧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好像也吃不了什么太上火的东西,便推销起别的食物。他拿起核桃,在林中云面前晃了晃,问:“想不想吃?” 林云中面不改色:“不想。” 金欢赐笑着:“别这么无趣嘛,楼主可不喜欢太死板的人哦。” 林云中一听到“楼主”就容易心绪不宁,激动道:“休要再打趣我了!” 金欢赐没听他说什么,自顾自开核桃,从牙咬核桃,从凳子腿压核桃,都没打开。他一心想吃到里面的核肉,气到用力摔到地上,结果核桃不但没开,还反弹到台上正在跳舞的花赤身上! 花赤眼疾手快握住了核桃,然后目光狠狠瞪着金欢赐。 金欢赐心虚呵呵笑了两下。 核桃在花赤手上,一捏就碎! 金欢赐瞳孔放大,心下更怕了,双手合十像在说:姐,姐,我错了! 花赤没了心情,提早结束了舞蹈。 “不是,怎么看到一半就没了?” 客观不满声满天飞。 “就是啊这……” 花赤以俯瞰众生的眼神对诸位说:“诸位,有何异议?” 他们可不敢得罪楼主。 “不敢不敢。” 趋炎附势的:“还是楼主有眼界,到高潮时戛然而止,给人一种意味深长之感。妙啊妙。” 花赤呵了一声,她想跳舞时就跳,不想跳时谁又惹得起?献舞一曲,是给来宾一个面子。不跳了,也是情有可原。 金欢赐正在一边拼命装食物,他每次出门必备一个大麻袋,用来装吃的。现在不走更待何时?说不定下刻楼主就发飙了。 “金欢赐,滚过来!” 金欢赐手一停。 丸辣! 他屁癫屁癫地走到花赤跟前,听花赤一输出。 楼主跳完舞了,人们都围着楼主赞扬。林云中在人群外看不到楼主,踮起好几次脚,还是看不到。 他费了好大劲终于挤进人群中央,一不小心冲过了头,一头栽进花赤怀里! 好香。 扑面而来的清香。 林云中心简直要跳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正要道歉,花赤先言:“公子没事吧?” 林云中瞳孔地震,慌忙后退一步,低着头不敢看她。 花赤没再理他,继续数落金欢赐:“核桃好吃吗?” 金欢赐死性不改,勾起笑意:“没打开过,不知道什么味道。” 花赤怒了:“别搞得自己像个饿死鬼,我这天下第一楼什么没有?你想吃什么,要多少有多少。” 金欢赐眼前一亮:“真的?” 林云中在一旁插不上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一句:“那个,楼主……” 花赤和金欢赐都闭言看向他。 林云中别扭了好久,终于憋出了一个字:“我……我……” 花赤问他:“公子有什么事?” 林云中手心都在出汗,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金欢赐都替他着急,直接道:“他喜欢你楼主。” 林云中目光错愕,顶着绯红的脸道:“你胡说什么!” 他还来不及看花赤是何神情,只听花赤语气平淡道:“谢谢你。可是……” “并非如此!”林云中立马打断他,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一大片。 花赤看着他眼底委屈的表情,欲言又止。 “我……我只是……”林云中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这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一个词蹦得出来。 金欢赐这个时候又说了一句:“喂喂喂不至于吧?这就哭了?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就伤心成这样了?” 花赤意识到什么,目如刀锋看着金欢赐:“你说什么了?” 金欢赐道:“我说你不喜欢男人。不是么?你又不是……” 花赤当即道:“够了!” 眼如利刃。 直直地刺向金欢赐。他大抵感受到这寒意,瞬间收起嘻笑,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林云中本不信这话的,但看花赤这反应,不禁问:“所以……” 花赤叹了口气,只好顺着这话说下去:“是,我不喜欢男子。” 林云中愣了一下,很快他抬起眸子,眼神动人看着花赤,有几分乞怜道:“那我可以当女人!我可以……为了你当女人。” 声音渐微。 金欢赐目瞪口呆。 花赤词穷了。 众人吃瓜吃得起劲。 唯有林云中眼底的泪啪啪流个不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天下第一楼(14/21) 花赤递给他一块手帕,道:“这事宴会过后再说,别哭了。” 金欢赐道:“楼主你就是这么安慰人家的啊?人家可是表白被拒绝了,心都伤得透透的。” 花赤确实没怎么安慰过人,她思索片刻,道:“不然我表白你一次,你拒绝我,咱们两清了?” 全场人都语塞了。 林云中泪如泉涌。 花赤真不是怎么办才好。按以往别人对她表白,她都是直接粗暴“滚!”“你也配?”“回去撒泼尿照照自己!” 诸如此类。 但对美人,花赤还是难得温柔了些。 金欢赐见两人实在尴尬,悄悄凑到林云中耳边:“告诉你一个秘密,楼主为什么不喜欢男子……” 花赤一掌拍向金欢赐,他猝不及防,连退数步,捂着胸口,咳了好几下,道:“我的天,楼主,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吧。” 花赤人狠话不多,不理他,向林云中敬了一礼就回到九楼去了。 星落张罗着开宴,敲了下锣鼓,高声道:“欢迎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前来赴宴,刚才楼主的舞蹈好不好看?” 众人齐呼:“好看!” 星落:“楼主漂不漂亮?” 众人再呼:“漂亮!” 星落:“楼主……” 楼主忍不下去了,扔了个沙包掷向星落:“赶快给我进入主题!” 星落避开沙包,笑道:“好的楼主。” 星落又道:“热场过后,就到了激动人心的时刻了。各位齐聚一堂,想必是早已听闻江湖失传已久的令牌现世,今日天下第一楼就以令牌为最终奖品赠给在场的一位。” 说着一棵小树被推了上来,树梢顶上挂着一块令牌,星落将令牌摘下献给诸位看。 令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青龙】 众人睁大眼睛,瞠目结舌。 “这真是四大令牌之一?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 “传闻得令牌者得天下,可换得取之不尽的财富与权利。”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星落继续说:“当然得令牌者只有一人,所以我们安排了一个比试。胜者即得令牌。比试分为四项,射箭,下棋,诗词歌赋与投壶。胜者需四进三,在四项比试中赢得三项。而到场的诸位皆可尝试,可以组队,一人只有一次机会。公平比试,友谊第一。” 众人一阵鼓掌。 “青龙”令牌,足足这一个诱惑就很大了,来此的大部分都是为令牌而来,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为了目睹楼主的惊艳。 有人突然问了:“赢了可以不要令牌吗?只要楼主!” 大家都在起哄。 星落看向花赤,完了,这下是冲楼主来的! 花赤从容点了点头,道:“你先赢了再说。” “啊啊啊啊啊啊好——” 热情更加高涨了。 楚天阔这时对柳四郎激动地说:“柳四郎,我们一组吧?” 柳四郎一惊,道:“我可没答应要参加。” 楚天阔摇着他的胳膊,为他捏肩,道:“求你了嘛,你脑子这么厉害,再加个我这绝世高超的武功,绝对能夺得榜首。” 柳四郎挑眉问他:“你要夺得榜首干什么?” 楚天阔道:“得令牌。” 柳四郎问:“得到了令牌又如何?” 楚天阔眼中闪过一丝光,道:“向阿爹证明我可以一个人闯荡江湖。” 柳四郎道:“既如此,这只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楚天阔顿了下,有几分委屈道:“你不想帮我夺得榜首吗?” 并不是不想帮他,而是向阿爹证明自己这个理由实在不具有信服力。 柳四郎说:“你心不诚,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 楚天阔思索了片刻,回道:“好吧……因为我想见我阿姐。” “你有阿姐?” “嗯。我阿姐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我们关系很要好。可是家里人都说阿姐是灾星,和她接触的人都会被克死,加上阿姐生下来就多病多灾。所以家里人早早把阿姐送给了别人。自从阿姐离开了家,我再也没有见过阿姐。” “我想去找阿姐,但在立冠之前阿爹都不允许我出家门,虽然嘴上说着江湖险恶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其实是怕我去找阿姐。” 柳四郎听明白了,问道:“小时候?都过了多久了?你说你阿姐多病多灾,怎么确定她现在还活着呢?” 楚天阔道:“我阿姐叫楚峡云,我打听过了,阿姐还活着,还拜入了药神门下。” 柳四郎知道药神门下有一个女弟子,若是真如楚天阔所说,倒可以答应他的要求。 “可以,不过比试全程你得听我的。” 楚天阔喜出望外,重重为他捏肩,笑道:“四郎真是太好了!” 柳四郎被他捏得直咳嗽。 他分析着。 根据比试规则,总共分为四项,射箭,下棋,诗词歌赋与投壶。虚四进三。武试比试交给楚天阔,文试交给自己。 但比试第一项射箭对于仅有力气的楚天阔来说难度太大,楚天阔从未射过箭,都不知怎么拉弓。但要是柳四郎来射箭,光有技巧没有力气,同样白搭。 所以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 一、认输。 二、再拉一个人入伙。 可现场有谁会加入他们呢?楚天阔一下就想到了金欢赐,软磨硬泡求金欢赐入伙。 但金欢赐只是来这蹭饭的,又不是真来搞笑的。他对令牌一点都不感兴趣,对比试也不感兴趣。 俩人都是初入江湖,也不认识啥人。 正愁之际,柳四郎突感背后发凉,一双手搭上他的肩,双腿扣在他腰间,身后人嘻嘻哈哈道:“四郎啊四郎,你是不是缺人呢。” 柳四郎心里一咯噔,面色一沉,用力想把他从背上甩下来,怒道:“江灏!你给我滚下来!” “不要不要!我就不下去!”江灏紧紧抱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差点把他忘了,这个狗皮膏药…… 江灏问:“你们不是缺人吗?” 柳四郎否定得很快:“没有。” 江灏:“可是我看到……” 柳四郎:“你看错了。” 江灏:“可是……” 柳四郎:“没有可是。” 江灏一脸委屈,嘤嘤嘤。 柳四郎态度很决然。 楚天阔见他们这样,一直插不上话,好不容易说了句:“其实我觉得吧……” 两人异口同声朝楚天阔吼:“你闭嘴!” 楚天阔悄悄闭起了嘴。 虽然他们缺人,但柳四郎不想让江灏加入,只是因为——他太粘人! 楚天阔这就得说柳四郎的不是了:“柳四郎,不是我说你,人家愿意加入我们,你为什么拒绝呀?” 江灏几乎无时无刻趴在他背上,黏乎乎地,紧紧抱着他,还一个劲地说个不停。从诗词歌赋到人生理想,话永远说不完。 柳四郎目色无光看着他:“……”要不你来试试? 楚天阔算是知道为什么了,同情你一秒。 江灏虽武功不咋的,但射箭技术还是可以的。 可柳四郎并不觉得这项比试仅仅是射箭这么简单,在场的人皆是深不可测的大佬,若是单纯比射箭,凭他们的实力毫无胜算可言。 所以,蛮干是绝对行不通的。柳四郎心里已有计谋,他对江灏说:“待会你第一个上场,一切听我指挥。” 江灏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射箭嘛小菜一碟。” 柳四郎嘱咐:“不可大意。在不清楚对方实力之前万不可轻敌。” 江灏说:“知道了,放心吧,我江灏保证给你赢一把漂亮的!” 柳四郎小声嘀咕:“你别输得太惨就好了。” “什么?” “没什么。” “拜托,对我有点信心好吧。小爷可是江灏,小爷一出手,统统都得臣服在小爷脚下。哈哈哈——” 柳四郎看着他莫名其妙的自信:“……” 别人都在筹备比试,偏偏秋辞最不正经,他喝得醉醺醺,合起折扇,轻轻抬起沈云卿下巴,挑逗道:“给小爷笑一个!” 旁人见状纷纷惊掉了下巴。 完了完了,秋大少爷又耍流氓了! 还特么撩人家沈公子!!! 旁人一致地捂住眼睛。 这下好了,没人救得了你了。 下一刻,沈云卿指尖轻勾琴弦,巨大的冲击将秋辞丢出数米外! 秋辞五脏六腑都在痛。 沈云卿云淡风轻弹琴。 旁人连忙扶秋辞起来,道:“都说了不要惹沈公子了吧,少爷偏不信。” 秋辞看沈云卿一骑绝尘的气质,越发感兴趣了,他勾起唇角,打开折扇,道:“彪悍!本少爷喜欢!” 旁人:“……” 少爷多少有点作死的天赋在。 此时星落播报着:“事不宜迟,比试马上开始,接下来由我来讲述射箭规则。一人有三发箭,只要谁先射中目标物一次谁就获胜。目标物靠抽签决定,每个人的目标物都不一样,现在请参赛选手上前来抽签。” 众人一拥而上,抽好签后里面的内容简直要惊掉他们的下巴。 “请射击天上的月亮?!” “请射击地上跑的鱼?!” “请射击梦里的飞花?!”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射击得到嘛! 众人抗议声越来越大,花赤微微一笑,道:“办不到的就放弃吧。” 这鬼主意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看花赤那得意的笑容,大概也猜出了几分。 所以这项比试第一步比的是运气和脑子灵活度,要是运气不好抽到离谱过头的内容,也毫无办法。 柳四郎看向江灏,问:“你抽到什么了?” 江灏的表情像吃了屎,好久才道: “请射击楼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天下第一楼(15/21) 这怎么可能嘛?! 用箭射击楼主? 且不说射不射得中,就算射中了,又该如何收场?尖头都是真材实料,万一伤了楼主谁又能负责? 江灏很为难。 柳四郎思索片刻,道:“箭拿来。” 江灏递给他,问:“你要干什么?不能改造箭吧?” 柳四郎道:“确实不能改造箭,但没说怎么射击吧?” 不用弩弓射击,还能用什么? 一人只有一把箭,有且只能射击一次。 而且射击物都是明牌,众人都知道互相的目标物是什么。 正是因为这个规则,就出现一个很大的漏洞。 在开公透明的情况下,往往规则更偏向于强者一方。因为只能逐出一个胜者,强者为了获得更大胜率,会想方设法打击弱者一方。 柳四郎低声对江灏说了几句话,江灏听罢就跑去挑事了,大家都知他的目标物是楼主,所以他又开始爬九楼。只不过武功不抵星落、云齐,被打下来数次。 楚天阔想去助江兄一臂之力,但柳四郎拦住了他,说: “你哪也不许去,就待在我身边。” 楚天阔问:“为什么?就靠江兄一个人也登不上那九楼啊。” 柳四郎点头:“我知道,所以他一个人就够了,你随我坐这看戏。” 柳四郎坐下喝茶。 楚天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可做不到柳四郎这么气定神闲,胜者只有一个,万一有人先射中目标物,他们就输了。 柳四郎没有做解释,只道:“比试前你答应我什么了?” 一切听他安排。 楚天阔只好同他坐下,眼神却依旧紧盯着江灏从九楼被打到一楼,又从一楼掘地而起,冲向九搂。 如此反复循环,惹得不少人的目光。 楼中人议论纷纷。 “这小子是谁啊?如此孱弱的身手,居然还妄图登上高楼去射击楼主,简直是自不量力。” “就是,他莫不是脑子糊涂了?这般一次次地被打下来,还不懂得放弃,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蠢货。” 星落站在九楼栏杆边,看着下方的江灏,冷哼道: “这小子莫不是失了智,明知不敌还这般折腾。” 云齐却微微皱眉,似是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低声道: “他这般不顾死活,或许别有用意,莫要掉以轻心。” 星落不屑地撇撇嘴: “就他那三脚猫功夫,能有何用意,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突然,江灏在楼下大声叫嚷起来: “你们这些所谓的高手,就只会在楼上逞威风吗?有本事下来与我一对一单挑!”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楼,众人皆惊。 星落怒道:“这小子莫不是疯了,竟敢如此挑衅。” 云齐却拦住了星落,沉声道:“先别急。” 江灏见无人回应,又继续喊道: “若是不敢,这比试赢得也不光彩!” 他的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星落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气得向楼主告状: “楼主,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明明武功不够,还尽挑衅。” 花赤道:“他挑衅是他的事,关你什么事?” 星落道:“可是他上九楼是想射击楼主你啊!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楼主的事就是我的事。” 花赤恼了:“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着你管了?就算他上来了,你以为他打得我吗?” 确实楼主的武功好到没话说,不用太担心。可是…… 星落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花赤一眼看穿她,道:“你想揍他不用跟我报备。” 星落笑了:“遵命楼主!” 转身就冲向一楼,与江灏撕打在一起,场面一度变成星落完全碾压江灏,把他按在地上打。 那个场面,只能用一个字形容——惨。 没眼看。 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惹楼主,还有她身边的人。 此时一个鬼面小人从天而降,甩出数米长的镖枪,直朝花赤丢去! 花赤周围无一人护着,她察觉到迎面而来的镖枪,没有躲,而是准备徒手接! 众人瞪大了眼睛! 什么! 那可是镖枪啊!一击必杀,而且被缠住直接撕裂筋骨! 镖枪甩出一个大弧度,直接缠住花赤的脖子,她徒手抓住绳子用力一拽,将鬼面小人硬生生拽过来,跪倒在她脚下! 花赤将镖枪甩回鬼面小人身上,缠住他身体,一手扯住绳子,一脚踹在他肩上,居高临下瞪着他。 “就凭你?也想杀我?” 鬼面小人是从上方下来的,还是在楼主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动手,就说明他埋伏已久,准备伺机刺杀她。 “拈起头来。” 花赤命令他。 他无动于衷。 花赤没耐心陪他沉默下去,一掌下去,拍开他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小男孩的脸,只不过小男孩双眼皆无! 云齐赶来,问:“楼主,他怎么处理?” 花赤淡淡道:“按往常一样。” 往常刺杀楼主失败的人,都是活埋了。 云齐正要拉走男孩,男孩突然情绪激动,对花赤大吼: “你这个大坏蛋!丑八怪!我要杀了你!” 花赤一下阻止了云齐,对男孩的话起了兴趣: “丑八怪?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词用在我身上。” 云齐看花赤皮笑肉不笑的子,知道楼主又在忍着不发火了。 花赤握住男孩的手,放置自己脸边抚摸: “我谅你双目无珠,才让你窥见何为美。我睹你此生再也遇不到比我还美的人了。” “啊呸!” 男孩怨气太重。 花赤重新摆出强大气场,问道: “谁派你来的?” “没谁。” “我不喜欢说谎的孩子哦,要不然你张嘴也不要了吧。” 花赤笑得平淡如水。 鬼面小人身子一颤。 云齐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道: “楼主,别吓他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花赤瞬间委屈,道:“我也是个孩子啊,刚刚飞过来的东西可吓了我一跳呢。” 身旁人:“……”你就作吧。 花赤笑道:“算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 她让云齐放了鬼面小人。 鬼面小人不解,问:“你不怕我再来杀你?” 花赤又戏精上身:“怕啊,好怕怕啊。” 然后又用手比了一下他的身高,笑道: “等你多喝牛奶长高点再来吧,我等你哦。” 鬼面小人意识到她在嘲笑自己,又想动手,花赤一手拦住他小小的脑袋,一手撑着下巴看他伸手却够不着的模样。 花赤看了他几秒,心中有了猜想,淡淡道: “我知道了,你是那位大人派来的吧?” 鬼面小人听到“大人”二字,身子发怵。 花赤继续说:“那位人人喊打,对花情有独钟的花大人,花犯。” 鬼面小人腿发软。 “手段还是这么残忍,怕别人看到那张惊世绝容,所以身边人就都得是瞎子。你这双眼是他挖的吧?让我猜猜,他派你来是为了杀我吗?嗯不是,你这么弱,只会送死。那是因为什么呢?臭显摆?” 花赤认真思索片刻,微笑道:“这倒像他做得出来的事。我记得我没请他来吧?他也很有自知之明,没来这显摆。那他派你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得出一个结论:“为了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嗯,那我现在知道了,向我跟他带句话。” 她凑到鬼面小人耳边,勾起嘴角,说: “老不死的,出关了就少犯贱。” 花赤放他走了。 云齐问楼主:“是那位花大人出关了吗?” 花赤点点头,道:“看来是了,等我找个时机好好拜访一下他。” 云齐有些疑惑:“花大人都多久没出关了,怎么一出关就派人来见您?” 花赤道:“还有什么原因呢?大概率也是因为奖品而来吧。” 云齐问:“令牌吗?” 花赤点点头,笑道:“原来他也想要这东西啊,那我还偏不给他了。” 通过鬼面小人刺杀楼主可以看到,若是直接射击楼主,硬来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 那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接近楼主呢? 既然上去不行,为何不能让楼主下来? 柳四郎心生一计,他忽地一问: “楼主可有什么软助?” 楚天阔道:“软肋吗?好像没听说过。” 柳四郎道:“是有的,我记得楼主特别敬重前太子吧?” 前太子,就是他的上一世,也就是他自己。 柳四郎站起身,对九楼的花赤喊: “楼主!没想到你位居高位,竟也会捏造事实,拿一块假令牌欺骗诸位!” 花赤听罢,问:“你说我拿假令牌欺骗诸位?有什么证据!” 柳四郎道:“那楼主可有证据证明令牌是真的?” 花赤真是被他激怒了,凭一张嘴就想说她的令牌是假的,她怒道: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待会我下手可是不知轻重的。” 柳四郎依旧镇定道: “大家都知道四块令牌早在几年前就消匿江湖了,且不论楼主是如何突然获得这东西,就问楼主一句,几乎没人见过这东西,楼主是怎么辨别这东西就是四大令牌之一呢?” 听到这番话,众人皆窃窃私语起来。 也是啊,没人见过四大令牌长什么样子,又如何确保这东西是真的令牌呢? 花赤一时哑口无言了,紧握着双手。 柳四郎又道:“退一万步来讲,倘若这东西是真的,楼主又是如何得知是真令牌呢?楼主又没见过,就放到公众面前展示……” 末等他说完,花赤气得直接跳下来,掐住他脖子: “你闭嘴!谁说我没见过?!” 柳四郎愣了一下,这四大令牌只有宫中权贵才见过,数十年前还是他从小佩戴到大的佩饰。一次意外,他将令牌都弄丢了,而令牌所代表的权力不言而喻,所以官家都严令禁止将这事传出去,甚至将有关令牌的书籍都烧之殆尽。 所以几乎没人知道令牌究竟为何样,更没人知道这四大令牌其实是前太子生前佩带之物。 花赤怒视:“你胆敢再说一句,我定要了你的狗命!” 她如此生气不是因为柳四郎说令牌为假,而是有几分不敬重前太子。 楚天阔还想劝架,在一边道: “别打架别打架,有话好好说嘛。” 柳四郎趁现在将手中的箭指向花赤的喉咙,距离不过毫米。 花赤微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四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了下箭,将她一处衣襟划破,道: “我赢了,楼主。” 他射击了楼主的衣服。 花赤:“你射的是我的衣服,又不是我。” 柳四郎:“你的衣服也是你的一部分,你只说了射击楼主,若是我射击楼主的手,楼主的脚,楼主的胳膊,这些都是楼主的一部分。那么我射击楼主的衣服,也属于楼主的一部分。” 好一个偷换概念,油嘴滑舌。 花赤瞪着他:“那就算你羸了,这下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什么叫我欺骗了诸位?” 柳四郎微笑,有点欠欠的: “我只是想楼主下来见我一面,故意这么说的。既然令牌是真的,何必自证?” “你!”花赤被他气到要吐血,“你有病啊!” 柳四郎笑道:“楼主大人有大量,不跟病人计较吧。” 花赤吐了口气,放开了他,转身就走,留下一句: “一码归一码,撕破的衣服得赔我。” 柳四郎看着她身上那金丝绸缎,睁大了眼睛。 把他卖了也赔不起啊!!! “哎楼主,这事……” “这事没得商量!” 柳四郎心里疯狂嚎嚎。 等等,他忽地想起花赤刚刚说的一句话,什么叫“谁说我没见过?” 难道她以前见过前太子? 柳四郎努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见过楼主了? 楚天阔觉得他这招简直太棒了,这招引蛇出洞直接拿下第一场比试的胜利。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江灏勇闯九楼的意义何在? 柳四郎告诉他一个比较好听的理由: “为了磨练他的抗打能力。” 实际上就是嫌江灏老粘着他烦,想了个损招把他支走,落个清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1、天下第一楼(16/21) 第一场比试柳四郎赢得了胜利,惹得不少人眼红,凭什么一个傻子都能取胜?当然最不满还是楼主,被他摆了一道,花赤心里本就不爽。 于是,星落宣道:“下一项比试——吟诗!咱们楼主也申请出战!” 听到这里,众人欢呼。 楼主也参与比试?这可有得看了。 高楼之上还有个专门解说的旁白,他就是那个穿得破破烂烂,戴着半张面具的乞丐。他激情解说: “看!向我们走来的是风华绝代,风度翩翩,风华正茂,风华多姿,风……额,没词了,咳咳,总之自带风光的天下第一楼楼主花赤大人!” 花赤红袍飞扬,被身后袭来的大风吹得气场全开。 她神情掠过一丝不爽,偏头对身后两个侍女说:“星落,云齐,别扇了!” 两人这才收起手中的大蒲扇,各自哼着小调,当作没事人一样,一人朝一边走开了。 生怕楼主发起火来一人赏一巴掌,所以先走为上。 “好!既然楼主大人都参赛了,本少爷怎么能旁观呢!” 秋辞扇着花扇子出场,那扇子尤为独特,一面是山清水墨画,一眼看去,与秋辞这种风流少爷相搭只觉附庸风雅。另一面只提了两个大字:低调。 众人见秋辞出场全身上下披金戴银,一致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样的! 解说人也竖起大拇指: “豁!秋少爷真是以财服人啊!” 此时云齐朝他递上纸墨,但秋辞却拒绝了,他摇着扇子: “不必,就现场作诗好了。” 秋辞在风流场所待习惯了,最会作几句惹人心痒的诗撩人小姑娘,即兴发挥自是不在话下。 旁人在一边议论:“那位是谁啊?” “秋辞,字借月。一个富家风流公子,吃喝玩乐、戏赌好色样在。凭着衣冠楚楚,花言巧语骗了不少姑娘的心,秋大少爷在京城最受欢迎榜的名次已挤到前三了。” “前两位是?” “这榜首之位自然是我们人见人爱的花赤姑娘了,久居‘天下第一楼’头牌花魁美誉,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六艺不在话下。一声戏脸更是在全京城打响了的名号!花赤姑娘不仅样貌出众,才华还模溢四方,满腹经纶令各大名门望族都望尘莫及,她当之无愧是这天下第一人!” “第二人呢?” “还能有谁?四大家族中势力最大的沈家公子,沈云卿。沈家自古以琴绝响誉天下,而沈公子不仅精通琴绝,皮襄更是美得万里挑一,气质脱俗。但常以面纱不人,不善言语,江湖上有关他的消息也颇为神秘。” 秋辞合扇,即言: “美人遥掩面纱羞,琴韵悠悠漫九州。” 忽地抬头看向理琴的沈云卿。 “常念君姿倾世秀,心怀绮梦绕心头。” 沈云卿琴调渐乱。 “天下第一楼畔望,思卿恰似水长流。” 琴调剪不断,理还乱。 “但求一语惊君顾,心悦君兮意未休。” 秋辞朝他抛去了一个媚眼,又道: “明明是男儿郎,偏偏叫云卿,多没气概啊。不如,叫沈郎君可好?” 他还多叫了几声:“沈郎君~沈郎君啊郎君~” 沈云卿的琴调彻底平息,气息却紊乱得不可开交。 “真是胆大的色鬼!沈云子也敢撩!” 众人辱骂声如潮水般涌来。 此诗不是《登徒子好色赋》嘛! 解说人也不知该怎么为他辩解了,说秋大少爷撩得好吧,确实眼光不错,沈云卿是何等人间尤物;但若是说他撩得不对,也有不对的地方,人家沈云卿又与寻常人不同,家教严,说不得半点情爱之事。如今风流才子随口的一句表白,真可能动了他的禁忌。 沈云卿没恨不得把他宰了都算好了。 不出意外,沈云卿朝秋辞走来,秋辞还以为自己很牛逼,摆着姿势等着崇拜。 但崇拜没有,一记飞腿朝他脸踹去! 秋辞还没反应过来,被踹得脸的一边红肿,见沈云卿还要来,他连忙道: “君子动口不动手!” 沈云卿道:“我动脚!” 说罢又要朝他脸踹去,秋辞这下学聪明了,抓住他脚踝,道: “美人别这么粗鲁嘛!” “放手!” “你先放腿。” “你先放手。” “我要是放了手,你再踹我怎么办啊?” 沈云卿被他惹烦了,借力踩在他肩上,整个人腾空而起,另一只脚向他背踢去。 秋辞直接平倒。 那叫一个狼狈! 众人皆捂脸。 沈云卿又要踢他,花赤喊住了他:“沈云卿!可以了。” 沈云卿看向花赤。 花赤说:“他毕竟是秋氏之子,把人打死也不好交代。而且现在正在比试呢,你俩有什么事私下解决。” “是,楼主。”沈云卿拖着秋辞的一只腿离开了大众视野。 接下来的画面太美,少儿不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门忽地被人推开。 都开场这么久了,谁啊?这个时候来? “喂!本小姐来晚了,这可还有空座?” 是百里家的千金,百里白奚。她身携玉棍,棍身是用金子嵌成的饰边。 一头乌发束紧,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双眸漆黑明亮,顾盼间神采飞扬,眼眸灵动,眉目间有几分秀郎之气。 众人惊叹。 “呀!是百里家的千金,她今日居然会来此赴宴,老夫真是荣幸至极啊!” “早已听闻礼部尚书百里大人的千金了,民间传曰在闺中熟读诗文,文采斐然也。礼部世家,培养出的女儿定是端庄娴淑,落落大方。” 百里白奚定棍一靠,寻了个空位,不拘小节靠椅一坐,姿态和大家闺秀实在不搭边。 “端庄娴淑?” 刚刚夸她的老夫嘴都歪了:“……” 一人恭维向百里白奚递上茶水: “百里姑娘,此番只有你一人前来吗?百里老夫子呢?” 百里白奚接过,一口便饮尽,擦了擦嘴角,将手中沾到的茶水甩掉,动作不修边幅。她答道: “哦,他老人家啊,忙得不得了,整天要那么多公事,没空来。不过他怕你们责怪,就叫我跑一趟,给楼主送点礼物。” “落落大方?” 那人嘴歪加眼皮直跳:“……” ……看来民间传曰有点误。 “礼物?” 百里白奚道:“嗯,父亲还说楼主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早知百里氏世代为文官,赠送的礼物莫不是文房四宝之类的?那人问:“可是什么精妙的诗句?” “不是,我哪会作什么诗啊。谁要是敢在我面前提那些个文邹邹的东西,我一巴掌拍死他!哼。” 旁人:“……” 传闻和亲眼所见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花赤见着百里白奚,莞尔一笑:“你是百里家的千金,百里白奚吧?” 百里白奚立即站了起来,道:“啊!楼主姐姐你好,我是百里白奚,今日特地前来为姐姐庆贺!顺便带了份面见礼,望姐姐喜欢!” 楼主姐姐?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楼主。 怕是忘了人家叫什么名字了吧? 看百里白奚心虚那样,不用猜也知道了。 花赤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种莫名的好感,并未因为她这番话生气,而是点头应了下来。 “那楼主姐姐看好了!” 说罢,她玉棍一提,刹那间,周身气势陡然一变,仿若有凌厉劲风凭空而生。 只见她身形如电,如同一道白色的幻影般疾冲向场中空地,手中玉棍金芒闪烁,棍尖轻点地面。 砰!!! 一声闷响,震得周遭尘土飞扬。 然后玉棍高高扬起,裹挟着呼呼风声,以万钧之势迅猛砸下,棍风所及之处,桌椅震颤! 紧接着,身形一转,玉棍横扫而出,这一扫犹如蛟龙摆尾,力道刚猛无比。 杯盘碎裂,酒水四溅,众人惊呼出声,纷纷避让。 百里白奚却丝毫不停,一套棍法使得行云流水,步步生风。 她时而跃起,在空中旋转数周,玉棍幻化成重重光影,密如雨幕,封住周身各个方位;时而矮身贴地,棍似游龙穿梭,直击地面,一时间砖石崩裂,碎屑纷飞。 随着她招式愈发凌厉,整个一楼的桌椅横飞,帷幔狂舞。 直至最后一式使出,玉棍重重戳地,发出一声洪钟般的巨震。 所有人都在哀怨好好的宴会被搞成了这个样子,唯独花赤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抹去。 百里白奚不好意思地挠头: “楼主姐姐,不好意思。这些,这些被打坏的东西我会赔你的。” “不用,不用你赔。” 花赤笑意盎然:“楼主姐姐有得是钱,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你带的礼物我很喜欢。我且问你,你招武功可有什么名字?” “哦!有的,我叫它——打狗棍法。” 众人一众唏嘘。 花赤倒越发感兴趣:“哦?” “因为我院子里的小狗总是刁走我的东西,为了赶狗,经常拿这根棍子赶它。久而久之,图个方便,就给它取名打狗棍了。招式嘛,就是打狗棍法了。” 花赤笑道:“是挺方便的,不过,这名字起得太过随意,不适合你,不如改成‘玉芒破风决’?” “玉芒破风诀。”百里白奚思索着。 楚天阔扑哧笑了,对柳四郎说:“你信信不她现在好好说话,跟女孩子温温柔柔的,要是换了个人,准会直了性子,说这名字真土!哈哈哈哈哈。” 柳四郎示意他小点声。 楚天阔看他挤眉弄眼的,问道:“怕什么?她离我们那么远,又听不见。” 突然一记靴子飞来,精准砸中楚天阔脑袋。 他直直倒地,头有些晕,念念着:“真是邪了门了……” 柳四郎捂眼:“……”我就说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天下第一楼(17/21) 话说百里氏最为世人瞩目的就是世代为文官了,其中流传千古的名诗更是数不胜数。因此,百里氏在文坛的地位极高。 而百里百墨又是当今圣上受宠的大红人,为国献计献策。作为百里大人唯一的女儿,想着在家族的耳濡目染下,文人骚客那些个诗词歌赋也会吟作几句吧? 其实不然,百里氏世代从文,文学造诣高没错。但只有百里白奚是个例外。 柳四郎娓娓道来:“那位是百里家的千金,原来是叫‘百里百溪’,而不是‘百里百奚’。只是因为百里大人越发了解自己的女儿并非所想那般有女孩子家家的样子。” “‘百’字少头上那一横,就成了‘白’。而这一横,代表着官帽,摘下官帽,意味着百里大人自知女儿此生与官场无缘。” “再来,‘奚’字添上三点水,即为‘溪’,小溪的溪。百里大人希望女儿的性情如溪水般潺潺细流,柔情似水。但越发了解女儿这般豪爽的性情后,还是不作这方面的勉强了。后来经过几番思索,才将‘百里白奚’之名定了下来。” 星落回归正题,对诸位说: “比试出了个小插曲,不过问题不大,比试继续!还有谁参加比诗!” “我!” 潘年高高地举起手,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那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吧!今日居然有幸能亲眼看到状元郎作诗。” “可不嘛,听说潘状元考了连考了三次科举,原先就已靠诗词名满天下了,但他偏偏在前两次科举放弃功名。说着,功名利禄不过浮生梦,他想要的不只是名和利,而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这般狂妄的少年郎,也最是清高。把功名说得一无是处,妄想坐在高堂上,不染风尘。” “结果就是履履碰壁,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头更硬。他看不得高高在上的权贵夜夜笙歌,看不得黎明百姓流离失所,看不得冠冕堂皇那些是是非非。还妄想搅清这般混水,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就凭他一个书生?哼!真是心比天高,不知死活!” 众人对潘年的评价几乎是不屑的,一个毛头小子罢了。他们听过这位状元郎所作的诗,由心佩服诗词是真的好,也由心对他那些所谓的志向打击得一览无余。 潘年三次科举,本次次都中了。但他放弃了两次,无人知晓其原因,只道是文人本清高,看不上这一纸浮名罢了。 他也从未解释。只留下一句: 是非功过,千秋分说。 不管潘年名声如何,只靠他腹有诗书这一点就够博得楼主青睐了。 不出所料,花赤盛情款待潘年,她对潘年轻轻点头: “潘状元啊,今日你有什么好诗献给诸位呢?” 潘年提笔写下: 登此高楼瞻九州,云帆直挂意不休。 魁星点斗才情显,笔落惊澜傲众俦。 高堂雅座非吾恋,四海苍生入寸心。 愿掣长鲸澄玉宇,江山无处不风流。 他轻放下毛笔。 全场寂静了三秒。 不知何人喊了声:“好啊!妙啊!” 下一刻。 掌声如鸣噼里啪啦地爆开! 花赤黛眉微微上扬,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果然没看错人。 柳四郎都不得不折服此人的才华,看完只觉妙啊妙。 此时解说人扯着嗓子,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脸上兴奋得泛红: “嘿哟喂!诸位且瞧瞧这潘年潘状元呐!这诗一出手,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砸咱跟前啦!就说这头一句‘登此高楼瞻九州’,好家伙,那气势,一抬腿就跟站在九霄云上俯瞰大地似的,咱满屋子人加一块儿,那眼界都没他一下子望得远呐!” “瞧这‘魁星点斗才情显’,我可告诉你们,潘状元这才情,那是老天爷拿着金勺子硬往他脑袋里灌进去的!平时藏着掖着,一露手,就跟那烟花在黑夜里爆开,闪瞎咱的眼呐!那些酸文人平时写几首酸诗就觉着了不起,跟潘状元这一比,全成了黯淡无光的萤火虫,屁都不是咯!” 这话一出,几个自诩文采斐然的公子哥儿当即黑了脸,翻他个白眼。 “更绝的是‘笔落惊澜傲众俦’,我敢打包票,就这一笔下去,文坛得震三震,那些个所谓名家往后都得掂量掂量自已几斤几两,能不能接住潘状元这一招。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跟咱客气,明摆着告诉大伙,他就是要傲立群雄,谁不服气就憋着!” 他越说越离谱,唾沫星子横飞。 “还有后面这‘高堂雅座非吾恋,四海苍生入寸心’,这境界,咱凡人是追不上咯!权贵那堆金山银山摆他跟前,他都能当是臭泥巴,心里头啊,满满当当塞的全是咱这些平头老百姓,这是真菩萨心肠呐!不像有些个当官的,眼睛只盯着自个儿那点好处。” 这话引得几位官员打扮的人也面露不悦,冷哼出声。 “最后这‘愿掣长鲸澄玉宇,江山无处不风流’,嚯!潘状元这是要徒手拽鲸鱼,把这天底下的脏污全给清扫干净咯,让咱这江山处处都能美如画,人人都能乐开花!我看呐,往后这朝堂要是没他掌舵,都得在泥坑里打转,这天下的指望,可全落他一人身上咯!” 好家伙,这番话是把在场人得罪了个遍,就差没把他直接捧上神坛去了。 潘年怒道:“你什么意思!休要胡说!” 解说人嘻笑道:“没什么意思,在反讽你听不出来吗?” 潘年:“反讽?” 解说人:“自然,你这番大张旗鼓诉说自己的志向。知道的说你少年意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大逆不道呢。我只是好意提醒大状元,胸有丘壑万不可拿出来显摆,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怎么办?” 潘年问:“比如?” 解说人撇笑:“比如我。” “好了!都给我闭嘴!”花赤一言,没人说话了。 她说:“就一场比试而已,不必过份曲解。” 星落也配合打圆场:“是啊,比试继续哈。接下来到楼主提诗了!” 花赤微微抬手,玉指轻捻毛笔,似在细细斟酌。 众人脖子伸得老长,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瞧这风姿,不愧是咱们的楼主,单单往这一站,笔墨未动,诗意已先漫了三分。” 只见花赤朱唇轻抿,黛眉微蹙,作势欲书。 众人皆屏气凝神。 然而,笔锋在纸面上轻触即离,随后她悠悠搁下毛笔,轻拂衣袖。 竟一字未写! 这什么情况? 众人一愣,短暂的错愕后,惊叹声此起彼伏。 “哎呀呀,楼主这一手,才是真高明呐!末着一字,尽得风流!高,实在是高!” “就是就是,楼主这境界,哪是咱们能企及的?分明是以心为墨,以意作笔。” 马屁一个比一个拍得好! 潘年不解:“楼主你这是?” 花赤道:“不明显吗?我懒得写,认输。” 潘年:“……” 那你参加比试做什么?! 花赤猜到他想问什么,笑道: “重在参与嘛,好玩我就来了,写不写就是另一码事了。” 众人目瞪口呆:“……” 把他们当猴耍呢! 底下有些人严重怀疑楼主根本不会作诗才找借口吧,纷纷徘復。 楼主精神状态也分外美丽: “啊对对对,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众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楼主可真够小孩子气的。 这第二项比诗胜者是潘年勿庸置疑了。 柳四郎也自动放弃了。 他明白这场比试有且只能是潘年获胜。暂且不论他作的诗好与不好,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内定了。 众人都以为楼主当场弃笔不写是任性,但其实是为了捧潘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楼主并非没有才华,她若下笔定能堵出众人的嘴。可她却刻意认输,向潘年认输。 这番高捧,侧面也表明了楼主的态度:我就服潘年,别的谁也不服!若是不知好歹偏要来凑热闹,试试! 所以不论是谁与之比试,必败。 看清局势,不如早日认输的好。 只是按这样的节奏走下去的话,接下来的两场比试他一定得获胜。 下棋和投壶。 此时花赤喊了声金欢赐: “金欢赐!你来这除了蹭吃蹭喝也不参加个比试?” 刚刚还吃了睡睡了吃的金欢赐听到楼主的呼唤,立即惊醒了,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楼主你想让我参加什么?” 花赤道:“投壶会吗?” 金欢赐眼皮还末完全抬起来,语气懒散惯了: “投什么?” 花赤又说了遍:“投壶!” 金欢赐拍了拍耳朵,好像还没睡醒: “什么壶?” 花赤忍不下去了,一巴掌把他拍醒了,怒道: “你再问一句我把你当壶投出去!” 金欢赐瞬间清醒了大半,也不恼,反而嬉皮笑脸地一把抱住花赤的胳膊,晃了晃道: “楼主息怒,息怒!您大人有大量,投壶嘛,我自然是会的,虽说技艺不算顶尖,但在这场上,也定不会丢了您的脸。” 说着,还朝众人挤眉弄眼。 好像在说:看我上场“艳”压群芳! 众人:“……” 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活像个市井无赖! 不是,楼主怎么会对他这么青睐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3、天下第一楼(18/21) 金欢赐一上场,全场一阵唏嘘。 “下去!下去!” 众人纷纷朝他扔垃圾,唾沫星子满飞。 “滚下去!谁要看他啊!!!” 鄙夷色丝毫不掩。 金门不过是个遭世家大族滂落的落没家族罢了,如今在江湖的地位远不能和四大家族相比。 那金欢赐更是顽劣小儿,修得秘法,偷练禁本,年少轻狂,意气用事。金家管不了这小儿,他生性也难以服教,便离家出走,逍遥江湖。 对金欢赐来说,已是声名尽毁! 金欢赐双手插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舞台的中央。 大片大片的鸡蛋和菜叶朝他砸来。 他一一接住,还拿出兜里备好的麻袋,很贴心地把鸡蛋和菜叶装好。朝诸位行一礼,嘿嘿笑道:“晚饭有着落了。” 花赤说他:“快开始吧。” “好勒楼主!”金欢赐应声,脚掌轻点地面,身形陡然一转。 只见他单掌推出,带起周遭气流涌动,周身之物瞬间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化为齑粉飘散在空中。 台下众人皆是一惊。 金欢赐却咧嘴一笑,收势回撤,朗声道:“各位,瞧好了!” 说罢,他双臂舞动,大开大合,每一挥动,都似有千钧之力,舞台四周的灯火竟也被这劲风摇曳得忽明忽暗。 他招式越发怪异起来,时而如灵蛇蜿蜒,时而似猛虎扑食,身形扭转间,竟似能扭曲光线,让人难以捕捉其确切位置。 此刻,他目光一扫,瞧见舞台一侧摆着的投壶器具,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只见他身形骤定,深吸一口气,右掌猛地朝地上一拍,内力激荡,一枚鸡蛋裹挟着雄浑劲道破土而出,如离弦之箭直射向投壶。 鸡蛋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线,精准无误地落入壶口,“叮”的一声脆响,壶身微微震颤,竟未碎分毫! 妙啊! 众人瞠目结舌,还未及反应,金欢赐又如法炮制,这回他双掌齐出,数颗鸡蛋纷飞而出,排列整齐,一颗接一颗鱼贯而入投壶之中。 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待最后一颗鸡蛋入壶,台下噤了声。 那可是鸡蛋啊,怎么能确保分毫未碎?!不仅考验精准力,更考验功夫的深度。如此深厚又绝妙的功法,真是前所未闻呐! “还没完哦。” 金欢赐撇嘴一笑,只见他双手迅速在身前结印,掌心涌出炽热内力,那内力仿若灵动火苗,投壶周遭的空气都灼烧起来了。 不过眨眼工夫,投壶下竟凭空生出一团熊熊烈火,火势迅猛,却又奇异的被一股无形之力拢在一处,围绕着壶身舔舐燃烧。 众人惊得倒吸凉气,这凭空生火之举,又是一桩闻所未闻的诡异手段。 没多会儿,壶中鸡蛋便在高温蒸煮下熟透,蛋清与蛋黄交融的香气缓缓飘散开来。 金欢赐一跃而起,伸手探入滚烫的投壶,竟似不惧那灼人热浪,稳稳捞出一颗鸡蛋。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三两下剥开蛋壳,一口咬下,腮帮子鼓鼓囊囊,眯起眼,道: “唔,香!诸位,这可是咱‘独家秘方’炮制,免费请大伙尝尝!” 说着,他身形鬼魅般穿梭于人群间,所过之处,鸡蛋精准无误地落入众人手中,有人下意识接住,望着手中尚温热的鸡蛋,满脸错愕。 起初众人还满心戒备,可瞧着金欢赐毫无架子,大口吞咽鸡蛋的馋样,终有胆大者试着咬了一口,这一尝,眼睛瞬间瞪大—— 嗯!确实香! 金欢赐嘿嘿直笑,手中动作不停,琢磨着: “嘿,这法子好啊,以后缺银子了,摆个摊卖‘功夫鸡蛋’,说不定也能混个温饱!” 此时花赤拍了下他脑袋,愠怒道: “我让你上台煮鸡蛋的?!” 金欢赐嘟囔:“不煮白不煮嘛。” “也是……” 花赤话刚出口,又猛地顿住,瞪他一眼。 哎不是!谁跟你一样净想着吃啊! “咱这是在江湖豪杰跟前露一手,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倒好,把这儿当自家灶台了!” 金欢赐挠挠头,嘿嘿一笑: “扬名这事儿急不得,这不,先把大伙肚子哄开心了,往后说起咱,不也能念叨念叨这口鸡蛋味道好?” 花赤又气又无奈,狠狠剜了金欢赐一眼: “少贫嘴,赶紧再使几招真本事,别净整这些旁门左道……” 虽说这旁门左道也挺惊人。 金欢赐收了嬉笑模样,朝花赤一抱拳: “得嘞,楼主放心!” 说罢,他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 “诸位,刚那只是热热身,接下来,才是正戏!” 言罢,他身形暴起,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射向高空,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他在空中连连翻折,双手飞速舞动,竟似在编织一张无形大网! “哈!” 突然,他大喝一声,双手猛地向下一压,那些风刃轰然砸向舞台地面,砖石碎屑飞溅,舞台竟被硬生生砸出数道深深沟壑! 众人惊呼不断,前排之人更是下意识后退数步。 金欢赐咧嘴笑道:“各位,这功夫,可还入得了眼?” 花赤扶额。 看来这楼非被拆了不可。 “金欢赐!” 花赤低喝一声:“你收敛着点,这台子要是塌了,修缮银子一分不能少!” 银子?!他可分文没有! 金欢赐一听,嘟囔道: “别啊,楼主,我这不是为了让大伙瞧好嘛,没收住。” 这回,他脚步轻点,围着舞台边缘游走起来,双手在袖间快速变换手印,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有奇异光芒闪烁。 待走到舞台一角,他身形陡然一转,双掌齐出,掌心黑芒涌动,竟是将周围散落的那些碎砖碎屑统统吸了过去! 众人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居然还有回收之术?! 金欢赐满脸得意,朝花赤挤眉弄眼,像是在说:这下不用赔银子吧? 花赤没理他,没拆了楼就行。 此时一老头向金欢赐抛出橄榄枝: “喂!小子,老夫看你还有点本事,愿不愿意入我门下?老夫可以将毕生功法传授予你,让你武功大进,名声大噪!” 金欢赐有话直说: “您太老了,没准还没等我学完,您就先嘎了怎么办?” 老头听到如此毫不修饰的讳言,怒火中烧,横眉怒视。 又有一个老头来嘲笑了: “就是,于老,你那岁数心里还没点数?别瞎折腾了。” 他笑着对金欢赐说: “哎,金家小儿,来我这怎么样?金家如今势力卑微,若你入了我门下,我定会让你们金家重回往日繁荣。” 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名声和势力尤为重要。 他开出这个条件,的确是很大的诱惑了。 金欢赐道:“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家中事就不劳您一个外人插手了,金家是盛是衰,自有定数。” “你这……小儿,怎这般不知好歹!” 众人皆对他嗤之以鼻,能重振家族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了。 见识到金欢赐的武功后,众多长老都想把这个人才挖走,纷纷唇舌相战。 金欢赐瞧着烦,他来这只是蹭口饭吃,加入什么门派的事,无聊。 “你们这几个门派我一个都不感兴趣,别费口舌了,我还赶着去打酱油呢。” 他掐指一算,道: “时辰到了,再不走就赶不上打酱油了。” 他朝花赤行了一礼,嘻笑道: “楼主,我先告辞了哈。” 人家要走也拦不住。 说罢转身轻功一跃,就不见人影了。 人都离场了,自然放弃了逐角的机会。 柳四郎不禁疑惑,来此的都是什么人才啊,明明触手可及的胜利,却不要了。 这不躺赢嘛! 投壶对楚天阔来说小菜一碟,他上场热身,未使三分力就打败众多对手,最后与他竞争的竟然是林云中! 楚天阔看着他柔弱的身子,不禁问: “你,这副身子行吗?” 这般柔弱,怕力气太小,根本连箭都投不到壶中吧。 林云中眼眸坚定:“怎么不行?” 他许是想在楼主面前表现一番,让楼主知道他并非娇弱公子,也是有几分力气的。 楚天阔看着他,他拿起箭矢,那姿势看着有模有样。 可当他将箭掷出时,那箭却像失了方向的鸟儿,软绵绵地飞了不到半程,便啪地坠落在地,离投壶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周围人见状,顿时哄堂大笑。 林云中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紧咬下唇,又捡起一支箭。 这次,他卯足了劲,手臂都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然而箭射出后,依旧没能碰到投壶,只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斜斜地插进了一旁的土里。 楚天阔瞧着他这样。 要不,放水让他赢这一局? 不然他太没面子了吧。 轮到楚天阔投箭时,他刻意将力量收得极小,那箭慢悠悠地朝着投壶飞去,眼看就要偏出壶口,楚天阔暗中使了个巧劲,用内力轻轻一拨,箭这才勉强擦着壶边落了进去。 林云中看出他是故意的,道:“不必如此手下留情。” “既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楚天阔也是丝毫没客气,他拿起箭矢,目光如炬。 只见他身形微微下沉,右臂肌肉紧绷,猛地发力,箭如一道疾光瞬间贯穿投壶。 差距一下就体现出来了。 这下林云中被啪啪打脸。 楚天阔安慰他: “其实兄台不必逞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不必过度忧喜,我只是体力上更厉害一点,但兄台不一样,兄台除了长得好看,还……还有……” 他努力想林云中有什么优点。 林云中问:“还有什么?” 楚天阔绞尽脑汁,也不怎么了解他啊,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 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林云中心寒一瞬,低眉垂眼道:“我知道了。” 说罢便要下台。 “等等!” 有人叫住了他,不是楚天阔叫的他,而是花赤! 花赤离他不远,道:“林公子,比试过后你来我房间。” 去楼主的房间!!! 这几个字眼猛烈地冲击林云中的大脑。 楚天阔提醒他:“鼻血擦一下。” 林云中那一脸没出息的样,一句话就流鼻血。 花赤说:“你别多想,有些事我觉得你得知道。” 刚刚林云中投壶的全过程,花赤都看在眼里。 说着投壶,其实就是换着法子偷看花赤。 花赤甚至还数过了,林云中捡箭三十一次,偷瞄她六十二次。 “好。”林云中应了下来。 花赤见他那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啧了一声,道:“过来。” “啊?”林云中有点受宠若惊。 移步向前。 “坐这。” 花赤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楼主是想让自己坐在她身边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云中内心疯狂尖叫,天呐!楼主居然主动让他坐在身边! 何德何能…… 他做梦也不敢想,能和楼主挨这么近。 坐下后,他几乎近得能看见楼主脸上的毛孔。 好近。 他内心忐忑,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这下更不敢抬头看她了。 花赤注意到他别扭的样子,道: “想看就看,没事。” “啊。”林云中的脸蹭地红透了,悄悄瞄了一眼。 好美。 美得几乎能让人窒息。 花赤微微一笑:“我这么好看?” 一直偷看。 “好……好看。”林云中喉咙微微干涩。 “那便看吧。” 花赤也不在意,她对自己的美貌那是相当自信。 以为林中云一直偷看自己,是没见过这般大美人,便让他看个够。 可距离近了,林云中反而不敢看了。 连偷看都变得极为小心翼翼。 一分钟偷看了二十次。 花赤心里暗爽,自己魅力这么大么。 林云中捕捉到楼主嘴角噙起半分笑意,耳根都红得不像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天下第一楼(19/21) 比试进入到白热化,最后一场比棋艺。 比登天还难的是,对手有且只能是楼主! 楼主的棋艺好到没话说,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赢得过她的人。 潘年败下阵来。 沈云卿败。 秋辞也败。 ……参赛选手皆败。 “在场就没人贏得过我吗?” 花赤都羸麻了。 “楼主,我来试试。” 柳四郎终于站出来了。 花赤眉眼一弯:“我等你很久了。” 柳四郎问:“楼主就猜到我一定会参赛?” 花赤道:“当然,不然我请你来赴宴干嘛?” 柳四郎入座,问:“楼主请我来赴宴,不是想看一个死而复生的傻子吗?” 她嗤笑一声,道:“你可不傻。” 言罢,她素手轻扬,指尖夹着一枚莹润的白子,翩然落于棋盘之上。 柳四郎也不遑多让,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顺势落下,陪着她一同入局。漫不经心道:“如何看出我不傻?” 花赤:“寻常人见到我这样的美人,多少有点反应,可你却一点反应没有,是看腻了?” “谁说我一点反应没有?楼主魅力如此大,谁见了都会为之折服的。” “呵。口是心非。” 只见她这一子落下,看似随意,却如蜻蜓点水般,巧妙地与之前几子遥相呼应,瞬间在棋盘上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步步紧逼黑子,那布局之高超,环环相扣。 柳四郎手一停,道:“楼主可曾输过?” “从未。” 她从未输过。 “巧了,我也是。” 柳四郎手下动作未慌乱,落子之时毫不犹豫,只是这一子落下,方位刁钻,全然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清头脑。 “有趣。”花赤仔细揣摩着,道:“如果得到令牌你可有什么愿望?” “没有。”柳四郎气定神闲。 “哦?无欲无求?”花赤似有些意外,像在审视着眼前这人。 他细想,道:“倒也不是,国泰民安足矣。只是令牌既不能保国泰,也不能保民安。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实物罢了。只是……”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就不得不管了。” 说话间,他手下黑子接连落下,看似毫无章法,却不知不觉已呈包围之势,逐渐蚕食着花赤的白子阵营。 花赤看向他,浅笑道:“你很心怜天下嘛,十年前我也曾听一个人说过这句话。” 这么巧? “他是?” 花赤眼中光芒骤黯,道:“他死了。” 柳四郎闭嘴了。 “战死的。” 柳四郎缓缓抬眸。 她言语变得有些激烈:“所以,倘若心怜天下也要遭世人尽毁名誉,倘若竭力为国也逃不过命丧黄泉,你也会选择这么做么?” 她看着柳四郎,好似在质问他。 柳四郎沉默片刻,道:“我不是他,我并不知他会如何选择。但如果是我,我会。” 花赤目色流波。 他继续说:“楼主所说的那个人是为国而死的,如此大义,自不顾声名狼藉。倘若峥峥侠骨大爱无疆,何惧尸骨未葬人亦寒?” 花赤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 话说得倒是动听。 花赤很快调整好情绪,轻哼一声: “倒会说漂亮话,就看你这棋盘上本事,能不能跟嘴上功夫一样硬。” 斗嘴斗不过,只好看棋艺了。 说着,手中白子再度夹起,一子嵌入黑子阵中,竟似要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大有破局反攻之势。 柳四郎瞧着那枚白子,心中暗忖。 真是遇到棋逢对手了啊,分毫不让。 他也打起十二分精神,黑子落下,封堵白子去路。 此时,一旁解说人扯着嗓子嚷起来: “嘿哟!瞧这白子,跟个小辣椒似的,直往人堆里扎,是要把这黑子阵搅个天翻地覆呐!柳爷您可别轻敌咯!这花楼主的棋,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呐!” 解说人唾沫星子横飞,手舞足蹈,模样极为滑稽,时不时还蹦出几句糙话: “妈的,这步妙啊,跟那泥鳅似的,滑不溜秋还专挑要害钻!” 搞得众人哄堂大笑。 花赤睨他一眼,道:“闭嘴,好好解说,再满嘴喷粪,把你舌头拔了。” 解说人立马噤声,缩了缩脖子。 柳四郎轻笑:“楼主,他这番解说倒也显得这棋局有趣了些了。” 说着,又落一子,看似随意搁在边角,实则暗藏玄机,隐隐与另一侧黑子遥相呼应。 花赤柳眉微蹙,盯着那子思索片刻,冷笑道: “你这心思,九曲十八弯的,以为藏得深我就看不出来?” 言罢,白子连环出击,在棋盘上噼里啪啦一通落子,瞬间化解柳四郎刚布下的暗局雏形,还顺势将几枚黑子孤立起来,局势又偏向她几分。 解说人又来劲儿了,嗓门扯得更大: “好家伙!楼主这一顿操作,跟暴雨梨花似的,噼里啪啦把柳爷这阵法砸个稀碎啊!柳爷,您可得支棱起来!” 柳四郎不慌不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喉,才悠悠道: “楼主手段高明,我自是不敢小觑,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语调,黑子猛然落下,直击花赤白子布局的关键联结点: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花赤心头一凛,这一子竟打乱了她后续几步计划,抬眸看向柳四郎,目光锐利: “你是故意引我去破那边角局,好突袭此处?” 柳四郎坦然迎上她目光,微笑颔首: “兵不厌诈,楼主聪慧,想必早有后手应对,我不过是投石问路。” 花赤咬咬牙,白子仓促应对,却稍显慌乱,几枚白子陷入两难境地,救则失大局主动,弃又肉疼不舍。 解说人一拍大腿:“哎呀妈呀,花楼主这是踩陷阱咯!柳爷这招声东击西玩得溜啊!跟那老狐狸似的,狡猾得很呐!” 花赤瞪他:“再多嘴,把你扔出去!”转而对柳四郎道: “别得意,这才哪到哪。” 话语间,强自镇定,努力思索破局之法,手中白子在指尖摩挲许久,终于寻到一处薄弱,奋力落子,试图扭转乾坤。 柳四郎收了笑意,神色凝重。 此刻关键,在这方寸棋盘间,谁都不肯率先露出破绽,只等那决胜一招定乾坤。 柳四郎紧盯棋盘,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花赤那边攻势凌厉,步步紧逼,似要将黑子的活路全然堵死。 他手中黑子悬于半空,良久未动,似陷入绝境沉思。 花赤嘴角噙着一抹自信冷笑,美目紧锁住柳四郎。 放弃吧,这局我赢定了! 就在众人皆以为白子大势已成之际,柳四郎猛地深吸一口气,黑子落下,直击棋盘一处盲点。 刹那间,局势风云突变! 这一子仿若撬起巨石的杠杆,竟引得周边黑子联动呼应,原本零散困窘的黑子瞬间盘活,连成一条蜿蜒“黑龙”,直捣黄龙般向白子要害冲去! 解说人怪叫一声,瞪大眼睛,差点蹦起来: “我去!这啥情况?柳爷这是憋了个大招啊!凭空杀出条活路,神了嘿!” 花赤脸色骤变,贝齿紧咬下唇。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输!!! 手中白子连连补救。 却如螳臂当车,难以抵挡黑子汹涌反扑。 那黑子一路摧枯拉朽,冲破层层白子阻拦,将白子阵营搅得七零八落。 “楼主,承让了。” 柳四郎轻声道,落下最后一子,黑子稳稳镇住棋盘关键位。 棋局落幕。 花赤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双眼圆睁。 她第一次…… 败了。 这时,那解说人又跳了出来,咋咋呼呼嚷道: “哎呀妈呀!楼主这是遭了柳爷的打击咯!原以为稳操胜券,嘿,谁能想到柳爷后半程跟开了天眼似的,这一通操作,直接把楼主给打懵圈啦!” 花赤猛地转头,狠狠瞪向解说人,那眼神犹如利刃。 “输了便输了!我花赤又不是输不起!倒是你张毒嘴,巴拉巴拉一大堆不知道说什么东西。” 花赤像把输了的气撒在解说人身上。 众人一片喧哗:“就是啊,这解说人说的什么玩意儿,尽闹笑话。按他这样说下去,估计得不少人。” 花赤实在忍不了了,轻功跃上九楼,气势汹汹道: “我倒要看看,是那个人解说得像屎一样臭!” 那人身姿轻盈,凌空后退数丈,身法鬼魅至极,嘴上还不忘叫嚷: “矣!楼主大人此言不雅了啊!” 花赤柳眉倒竖,美目含煞,素手一挥,刹那间数把飞刀自袖口鱼贯而出。在半空之中迅速排列组合,围成一个圆圈,飞刀尖端锋芒毕露。 那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又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高声赞道: “好刀!” 这个时候还不忘夸奖! 他嘻笑道:“哪买的刀?送我几把呗。” 花赤冷哼一声:“这就送你!” 手一扬,飞刀如离弦之箭迅猛射向那人。 眼看飞刀就要袭来,他却不躲不闪,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就在飞刀尖刃距他衣衫不过毫厘之时,那些飞刀竟硬生生停滞在半空,纹丝不动! 下一秒,那些静止的飞刀瞬间像是被一股诡异力量操控,齐刷刷改变方向,全朝花赤反噬而来! 不好! 花赤连忙躲避。 这刀都是有灵性的,非主人难以驾驭,这人究竟是什么人? “哼,敢使诈!” 花赤整个人如道闪电般疾射而出,瞬间拉近与那人的距离。 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短刀,刀身直逼那人面门。 那人微微一怔,身形仓促一闪,面具瞬间被利刃刮开! 是一个俊俏少年郎面孔,他衣襟微扬,笑靥生风。 头扎深蓝色绢布,于发束间缠了几圈,余下几根发丝。 清风钻满袖襟,衣袂飘飘,落拓不羁。 “张九机!” 花赤一眼就认出了他。 “好久不见……” 没等他笑完,花赤一拳将他打倒,攻势如暴雨连绵不绝,手中短刀上下翻飞,每一刀都刁钻狠辣,直取要害。 “不见你个头!来也不打个招呼,打架很好玩是么?我看你是想我的拳头了,欠揍!” 张九机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应是理亏,站起后嘻笑着,也不反驳。 打了他一顿后,花赤心里舒畅多了,瞥了他一眼: “傻笑做什么?既然来了,就待客吧。” 张九机张大嘴:“啊?又当免费劳动力啊?” 楼主与他关系似乎甚好,居然让他坐在席,那是尊贵之宾才能坐的位置,他究竟是什么人? 花赤将张九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神中颇有几分不满。 张九机瞧见她的眼神,问:“我,我怎么了吗?” 花赤问:“你这哪捡的乞丐装?” 张九机说:“你懂什么?这叫放荡不羁,什么乞丐装?” 好吧,你的时尚难以理解。 花赤再三确认他手中空无一人,问: “你空手来的?” 张九机耿直:“嗯。” 花赤神情一沉。 张九机还在嘻笑着:“空手来的!就我一个人,啥也没带!” 花赤眼神逐渐变凶。 张九机笑意不减,浑然没发觉死亡的气息。 “咣当!” 花赤将张九机丢进杂物间,重重关上门。 拍掉手中的灰,像丢了件垃圾一样,感觉身心都愉悦了许多了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5、天下第一楼(20/21) 张九机。 一个神奇的男人。 是天下仅剩的散人。 古书记载:“散人,散诞之人也。心散,形散,神散,既无羁限,为时之怪民。” 神机妙算,足不出户就通晓天下局势。 说得好听,是一个算命大师。 不好听的,净爱装神弄鬼坑蒙拐骗。 不过此人高深莫测,时常神出鬼没,各大门派都抢着要他。 张九机坐在花赤身侧,道:“江湖人士皆知天下第一楼成立十周年,楼主大手一挥,便掷千金办盛宴,请各路神仙前来祝贺,如此盛情,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花赤看他废话那么多,问道:“此话怎讲?” 张九机嬉皮笑脸:“你豪掷千金,肯定酒肉丰盛,我来蹭个饭不介意吧?” 就知道是这样…… 花赤丝毫不给面子:“小二,打包两碗花生米给他,送客!” 张九机一惊:“唉?就两碗花生米啊?太小气了吧,不加点荤?” 再提一句荤,估计下一秒就该吃花赤的拳头了。 花赤忍着脾气,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态,她有礼地走到张九机面前。 看到她聘婷小步,似乎心情不错呢。张九机心想。 微笑着的花赤有礼地向张九机行了一礼,然后有礼地给了他一记重拳,直接把人打飞数米! 花赤依旧保持自己的风度翩翩,笑不露齿。 无论何时都不能失了礼仪。 揍人也一样。 躺在地上嘴被打歪了的张九机向她缓缓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还是你牛! 花赤走上前,将他拽了起来,顺便帮他正骨,语气淡淡道:“所以你来这到底是为什么?想清楚再回答。” 张九机扬笑道:“来参加天下第一楼的盛宴嘛!” 花赤扭了扭手腕,准备再度出击。 察觉到花赤的杀意,张九机咽了口口水,确实被打怕了,这个女人动不动就动手,不讲武德。 “我说!我来这是因为看上了这里要展出的一件东西,希望楼主可以相让于我,无论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花赤问:“什么东西?” 张九机:“一块令牌。” 花赤:“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张九机:“自是有用处了。” 花赤干脆道:“不给。” 张九机:“啊?为什么?” 花赤道:“你说呢?你可是在江湖上号称神算子的张九机,做任何事情都末卜先知。平日不见你来我这楼阁,今日倒为了一个令牌找上门来。不用想也知道这令牌没那么简单,连你都会前来讨要,还不要脸说了这么多奉承的话。你说这个令牌我可能轻易给你吗?” 张九机咽了口口水,这女人太可怕了。 “被看穿就没什么意思了嘛。” 张九机老老实实坐着,不提令牌的事了。 但花赤太了解这人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摆休呢? 看张九机那狡猾的神情,花赤心中已经想了无数种他可能会做出来的事:偷、抢、劫、盗…… 反正都不太正经。 下一瞬,张九机突然“扑通”一声下跪,卖惨道:“ 楼主大人啊,你行行好,看在我们相识的面上,把令牌给我嘛!” 花赤的嫌弃凝固在脸上:“……” 不是,你这下跪求饶的方式怎么这么像路边讨饭的乞丐呢? 张九机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本性,稍微收敛了点,起码没有撒泼打滚转圈圈,而是五腑投地装可怜。 众人见此场景,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男儿膝下有黄金,一个大男子怎可如此轻易下跪?”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人,楼主又在为难人了?” “看那男子凄惨的模样,定是被欺负得不成人样,太可怜了。” “没想到楼主竟是这般人,起码这么多看着呢,一点面子也不给。” …… 矛头大多指向花赤,花赤面子撑不住,低声对张九机说:“给我起来!” 张九机偏不:“我不。” 花赤重名声,但张九机不要脸,每次斗不过她时,便撒泼。 此时柳四郎拍了拍楚天阔,道:“看到楼主右手边的男子了吗?” 楚天阔说:“嗯,看到了,他怎么了?” 柳四郎问:“他是何人?” 楚天阔摇头:“不知道。” 柳四郎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他这身乞丐装太眼熟了。 楚天阔:“嗯?你见过?” 他好像就是在路上碰到强拉着自己算一卦的算命师。眼熟。 柳四郎:“他叫什么名字?” 楚天阔:“不知道。” 柳四郎把他推出去:“什么都不知道,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楚天阔被用力一推,一头就要栽倒在张九机怀里! 花赤见状,将张九机的座椅往后一移,另一只手抓住楚天阔的背领。 还好,没摔。 他脸朝地,离地几厘米,差一点这张英俊的容颜就要毁了。 他舒了口气。 突然下一刻,花赤松开手。 楚天阔的脸狠狠扑向地面。 花赤淡然优雅,继续看表演。 张九机看不下去了,将人拉起来,一边说:“哎呀楼主,这么对待客人做什么?未免太粗鲁了。来,我扶你起来。” 花赤看了楚天阔一眼,毫不客气道:“你有什么事吗?” 楚天阔一时不知怎么组织语言:“我……我……” “没事就滚。” 她一如既往地毒舌。 张九机道:“楼主,好好讲话,人家是客。” 花赤换了一句:“没事就请滚。这样行了吧。” 这有什么区别吗啊喂! 张九机对楚天阔道:“小兄弟别介意啊,楼主就这么毒舌,不易近人,所以朋友才少得可怜。除了我以外没人愿意跟她玩了。” 花赤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大实话啊! 楚天阔:“不碍事不碍事。” 此时柳四郎走上前来,向他们行了一礼。 张九机问:“这位是?” 花赤漫不经心:“明知故问啊!这次比试的榜首,柳四郎。” 她心里还是不爽,虽然败给柳四郎她无话可说,但失败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像她一贯被世人捧着的掌上明珠,突然败了,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尤为气愤。 虽然嘴上说着我没那么小气,一场比试而已。但她藏不住情绪,看柳四郎那眼神像要把他刀了。 柳四郎问:“楼主在生小生的气?” 花赤白了他一眼:“没有。” 柳四郎问:“刚刚楼主是白了小生一眼吗?” 花赤疯狂朝他翻白眼:“没有,你看错了。” 柳四郎:“……” 其他人:“……” 哎喂楼主你要不要这么小家子气啊! 柳四郎见楼主还在气头上,便将话题引到张九机身上:“这位兄台,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见过吗?你长得这么帅,我见过你肯定会有印象的。”张九机嘻笑着。 柳四郎更加确定了,张九机就是路上碰到的算命师,凭那贱兮兮的笑就察觉出来了。 既然他不承认,柳四郎也假装不知道,他说:“既如此,是小生认错人了。” 张九机低声问他:“兄嘚儿,听说你是比试的榜首啊,咱俩作个交易咋样?” 柳四郎一下就猜出他的目的了:“兄台想要令牌做什么?” 张九机笑道:“聪明啊,一下就猜中我想要什么了。不做什么,自然有别的用处。只要你愿意,什么条件都可以。” 突然花赤一吼:“张九机!” 张九机一激灵。 花赤道:“算盘打的挺响啊,当着我面贿赂我的人?” 她的人? 这话不对吧啊这…… 她补了一句:“这天下第一楼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进了楼,自然由我罩着。”又对张九机说:“你要拿令牌做什么我管不着,但在这楼中就得守楼中的规矩。” 柳四郎有一丝疑惑,楼主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了?下一刻他才知道这都是假象。 花赤轻捻着柳四郎的肩,微微一笑。 他看着像笑里藏刀。 突然,花赤提起柳四郎跃到九楼,拍了两下掌,对众人说:“诸位!我花赤非常感谢诸位的捧场,今日的比试到此结束。榜首已逐出,柳四郎!” 她还将柳四郎的手高高举起,道:“柳氏之子,柳公子。恭喜柳公子获得天下第一楼头牌!” 众人鼓掌应和。 “恭喜柳公子!” “恭喜恭喜!” 花赤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块炙手可热的令牌的交付给了柳四郎! 柳四郎的脸色却跟吃了屎一样。 这令牌,拿着烫手。 你说你给就给吧,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这下好了,柳四郎一下就出名了。 大家都知道,得了第一块令牌的人,就是柳四郎。 明明知道各大势力都对令牌虎视眈眈,如今这么高调宣布柳四郎就是令牌得主,无疑向各大势力宣告: 我手里有令牌,快来抢啊,快来抢啊! 一时间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他现在在天下第一楼楼中,有楼主护着,没人敢乱来。但若是出了楼,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对于柳四郎来说,无疑引来了一场杀身之祸。 他瞪了花赤一眼:我谢谢你哈。 花赤眉眼微弯:不用谢。 她估计早就料到这令牌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故意整这出为了报复自己? 此时大门被踢开! 轰! 巨大的响声。 众人看去,瞠目结舌,居然是官兵! 带头的人是宁相晚! 他带着一群官兵,势不可挡。 看到宁相晚,柳四郎马上躲起来,藏在楼主座椅的后面。 不会吧!宁相晚怎么追到这了?! 花赤看向他们,气势不减:“来者何人!” 宁相晚身姿挺拔,眉目俊朗,他微微仰头,神色冷峻,朗声道:“咱家乃宫中大监,宁相晚。” 众人惊讶:“他就是宁相晚?!” “他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没想到啊,楼主此生最恨就是害死前太子的人了,那宁相晚还是头目。真是撞风口上了。” 花赤眉头一皱,道:“不知宁公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我这天下第一楼,向来遵纪守法,可没犯什么冲撞宫闱的事儿。” 宁相晚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缓缓道:“花楼主说笑了,咱家此来,只为缉拿朝廷钦犯。听闻有乱党藏匿于此,咱家职责所在,不得不来清查一番。” 宁相晚抬手一挥,身后官兵迅速呈扇形散开,将众人围在当中,包围圈步步紧逼。 花赤咬咬牙道:“宁公公,我花赤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可不能仅凭几句传言,就血口喷人。” 宁相晚却仿若未闻,径直朝她走去,边走边漫不经心道:“楼主,是与不是,搜上一搜,便见分晓。若是错怪了,咱家自会向你赔罪;但若真藏了钦犯,哼,那可就别怪咱家不讲情面了。” 脚步越来越近,柳四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被他抓住了,可是牢狱之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6、天下第一楼(21/21) “若是我说不呢?” 花赤向来都是对人不对事,她本就对宁相晚有偏见,偏见还不是一点点大。 宁相晚目色如刀:“那就别怪咱家不客气了。” 此时花赤感觉到柳四郎避在自己身后,刚要回头,柳四郎就道:“别回头!” 花赤问:“怎么,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躲是躲不过去了,硬刚也不现实,他内力尽失。他小声道:“望楼主救小生一命,小生定为楼主做牛做马,不胜感激!” 花赤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救你?” 他想了一秒,说:“我有楼主感兴趣的东西。” “什么?” “苍龙珠。” 一个美容养颜的珠子,世上绝无仅有,传说只保存在宫中。 花赤眉渐弯,笑道:“有意思。” 她对美貌格外重视,美容养颜的珠子确是一个值得交换的筹码。 此时宁相晚大喊:“如果楼主执意不肯把人交出来,休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花赤傲居,轻笑道:“如何?” 宁相晚眼神一变,示意身后的官兵:“上!” 不过瞬息,数个官兵一跃而上,登上九楼,刀剑乱挥。 啧,闪得眼睛疼。 花赤闭眼三秒,两把长刀就刺入她座椅两旁,刀身直直地刺透倚背,刀尖与柳四郎的眼睛仅几厘米之差! 柳四郎不禁咽了口口水。 就差几厘米啊! 下一刻,花赤睁眼,一群官兵正拿刀向着自己! 她从容不迫,叠腿托鳃,眉眼露着三分高冷,七分不屑。 宁相晚喝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人交出来!” 花赤表情没什么变化,道:“你们这般粗鲁无礼,才不会告诉你们他就躲在我身后呢。” 躲在她身后的柳四郎:“!!!” 宁相晚瞥眼一看,她身后果真露出一块蓝色绸缎。 花赤瞅准时机,趁他偏头之时,素手一挥,袖中短刃如闪电般射出,直逼宁相晚咽喉! 宁相晚大惊,连忙侧身躲避,那短刃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哼!” 宁相晚恼羞成怒,手中长剑一抖,猛地朝花赤攻来。 花赤轻盈一跃,从座椅上飞起。 她在空中双腿连环踢出,逼退近身的官兵,而后稳稳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宁相晚嘶吼着:“都给咱家上,死活不论!” 官兵们一拥而上,将花赤团团围住。 花赤目光扫过众人,冷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长鞭一挥,所到之处官兵们惨叫连连。 柳四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牛逼!果然是大佬啊! 她打她的,他溜他的。 小命要紧。 他想趁乱逃走。 宁相晚看出他的意图,冲过去长刀相向。 花赤柳眉倒竖,长鞭缠上旁边柱子,借力一荡,整个人如鬼魅般从宁相晚头顶飞过,一脚踢向他的后背。 为他拖延时间。 柳四郎:“多谢楼主!”言罢赶紧溜。 官兵四处寻找:“他人呢?” “怎么突然不见了?” 柳四郎躲到帘子后,不料风一吹,帘子舞动,他暴露得一览无余。 “……” “他在那儿!” 官兵一拥而上。 花赤一脚踹飞一个官兵,借力旋身,长鞭抽在另一个官兵手腕上。 那人吃痛,长刀落地。 她趁势欺身而上,肘击那人下颚,将其击倒在地,动作一气呵成。 此时,又有三名官兵从侧翼攻来,呈三角之势,试图困住她。 花赤淡然处之,目若冰霜,不知为何气场极强。 “小心点,她功夫深不可测,不可硬刚。” 花赤缓缓抬手。 他们神经紧绷。 花赤悠闲拭去衣上的灰,淡淡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灰?太脏了。” 官兵们表情一致无语。 一官兵趁她低头,举剑而来。 花赤眼神一凛,不退反进,矮身躲过刺来的一剑,同时手中长鞭缠住旁边一人的脚踝,用力一扯,那人顿时站立不稳,向前扑去,直接撞向第三名官兵,三人乱作一团。 花赤瞅准混乱瞬间,脚尖挑起地上的长刀,握住刀柄,反手一抹,两名官兵捂着臂膀惨叫不迭。 余下官兵见势不妙,微微退缩。 此人不好对付。 宁相晚怒喝:“你们去抓柳四郎,我来对付她。” 花赤捻着手中的长鞭,有几分嘲笑道:“哦?宁公公,你行么?” 宁相晚道:“试试就知道了。” 花赤轻笑一声,丢掉手中的长鞭,道:“拭目以待。” 宁相晚挑眉:“肉搏?” 花赤笑得尤为魅心:“宁公公可别小瞧了哦,肉搏我可从未败过。” 对付一个宁相晚,肉博就够了。 这边打得热火朝天。 那边逃得惨叫连天。 柳四郎绕着走廊跑了一圈又一圈,后面的官兵紧追不舍。 “站住!站住!” 柳四郎跑得卖力,心想:这些人是真能追啊。 官兵们累得够呛:这小子是真能跑啊。 突然一人喊:“所有人停下!” 官兵都停了下来,只剩柳四郎一个人拼命跑。 官兵们看着他从那一头跑到这一头。 柳四郎突如其来与他们碰面,惊呼一声,转身又跑。 于是官兵们看着他从这头跑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跑回他们身边。 哎,他也不打,就是溜。 柳四郎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不追了?” 他们给出了理由:“追累了。” 柳四郎:“……” 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会跑的。 他们内部讨论起来:“怎么办?这小子很能跑啊。” “我们这样,然后这样。” 柳四郎站在他的对面,等他们商量完,就准备开始新一轮马拉松。 可是,他正要踏脚时却发现不对劲,这批官兵分两队,左右并进,让他无路可逃。 柳四郎站那没动。 他们得意道:“这下跑不了吧!” “谁说的?”柳四郎将手搭在木栏上,轻功一跃就从这头跌到了另一头,稳稳着地,剩下对面的人吃惊在原地。 “嗐!忘了他会轻功了!” 他们一拍脑门,纷纷摇头。 就在这时花赤一脚踹飞宁相晚,从九楼破栏坠下! 花赤朝下一喊:“沈云卿!” 沈云卿应声,一袭白衣闻声而动,衣袂飘飘仿若惊鸿。 他足尖轻点,蜻蜓点水般借力栏杆、屋檐,转瞬之间,便已掠至宁相晚下方。 此刻,宁相晚身形如坠石般急落,沈云卿伸展双臂,在半空中接住了他。 那一瞬,时间仿若静止,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肆意飞扬。 众人都惊呆了,秋辞更是惊喜,他眼眸瞬间睁大,愣了一瞬。 太美了!此等美人绝世无双啊! 在接住他的刹那,沈云卿腰身轻拧,借着下坠的冲力,在空中一个优雅的旋身,单足轻点虚空。 随后,他足尖轻点地面,翩然落地,发丝凌乱间,更添几分楚楚之姿。 宁相晚定身后,问:“楼主为何救我?” 花赤道:“你想多了,我可没那么好心。要死也别给我死在楼中。” 宁相晚回礼,道:“多谢楼主,不过今日我必须要将人带回去,谁也拦不住。” 花赤问:“你抓柳四郎做什么?” 宁相晚道:“这就是咱家的事了,楼主还是少过问的好。” 花赤也对这个原因不感兴趣,她说:“随你们官兵要做什么,不过我今日出手并非是因为柳四郎,而是你们说来就来,搅了客官的兴致。这账怎么算?” 宁相晚能屈能伸:“咱家在这给诸位赔不是了。” “光说没用,不做点什么表达歉意?” 花赤朝他挑了下眉,表情有点坏。 看到她的表情,沈云卿不用猜都知道花赤想做什么了。 宁相晚道:“只要楼主让我带走人,任听差遣。” “识相!” 花赤笑了一下,跃了下来,即将落地时全场熄了烛光! 不一会儿,台前亮起了几盏烛光,花赤披了件戏袍,那戏袍猩红夺目。 她莲步轻移,拉宁相晚走上台来。 “客观,戏开场了。” 锣声起,花赤朱唇轻启,开腔唱道:“烽火照边疆,太子披戎装,丹心照汗青,志在守家邦……”嗓音婉转透着无尽悲凉。 “金戈耀日,马踏尘扬,沙场驰骋,血溅寒光。贼寇闻风丧胆,我军威扬四方,可怜呐——” 唱腔愈发凄厉:“凯旋日,未闻赞歌响,却遭奸佞谤!”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呕泣之态令人心碎。 宁相晚愣在那里,花赤唱着,愈唱愈恨。 台下一片漆黑,仅有数把座椅孤寂地立着,空无一人。 花赤长袖挥舞。 “忠心一片付汪洋,小人当道,黑白尽颠狂!朝堂之上,忠言难张,万民愚昧,怎辨忠良……” 那戏台上的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 天子报国身无葬,小人当道覆王朝。 太子殿下战死沙场却遭侫臣尽毁名誉,世人愚昧,小人当道。 太子殿下是她的光,她的梦,她毕生的追求。 太子殿下死了,却蒙蔽上了此等屈辱。 那害死太子殿下的奸臣,就是眼前罪大恶极的宁相晚! 身居高位,染尽污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7、花赤1 宁相晚也听出了戏里戏外在骂自己,他想下台,目光瞥见台下,顿时呆愣住了。 台下正中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年少的前太子! 他靠身着盔甲,笑着鼓掌,正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戏。 花赤唱得尤为凄凉,舞步愈加癫狂,转了一个又一个圈。 台下人只笑着,一遍又一遍鼓掌。 前太子已逝世十年,如今,再见故人。 宁相晚看见他的第一眼,泪水就已夺眶而出,他伸手想抱住太子,可在快要碰到的那一瞬,立刻化为泡影。 台下再次变得寂静。 唯有花赤不停地唱着戏。 怎么回事?明明差一点就能抱住他了,却是一场空欢喜。 宁相晚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花赤没有回他,依旧唱自己的。 戏曲愈发高亢,宁相晚看向台上的一霎那,眼前又出现了幻觉。 学堂中他从前为太傅谆谆教诲,何为家国。 转视间,他却成了那个坐高堂上判前太子叛国的佞臣。 宫廷内他谦卑敬老爱亲,传授何为儒道。 转视间,他却为了掩盖真相毁尸灭迹大义灭亲! 历历在目。 宁相晚看得眼球充斥血丝,他发狂道:“够了!” 花赤挥舞长袖,最后一字落下。 “客观,戏终了。” 台下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宁相晚精神变得恍惚,他喝道:“你施了什么妖术?” 花赤道:“这怎么能是妖术呢?明明是戏中人的心魔。若是心里没鬼,怎会惧怕?” 宁相晚慌忙掩饰心中的恐惧:“荒谬!” 他急匆匆地想离开,神色变得格外紧张。 花赤问他:“柳四郎你不要了?” 宁相晚避开与她对视,率兵离开,步履匆匆。 没人看见他转身离去时的那一霎那,眼泪没崩住,决堤了。 他看见前太子了。 十年难梦一回,可如今再次看见,激动之色难掩。 可偏偏,看见的是记忆中那个不曾有任何变化的少年。 身披盔甲,意气风发。 曾一声声唤过他无数遍“太傅”。 可留于记忆中最深的却是,自己亲手推他入深渊的场景。 他想念前太子,却不敢于梦里与他相见。 怕前太子怨恨他,怕再听到那声—— “太傅” 他真的,受不住了。 如今见着一面就已让他已然让他泪满面,尽管是幻想,尽管大梦一场。 宁相晚没留下原因,带兵走了。 可现场的气氛却降至了冰点。 只因大门口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将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台上的花赤。 将军不知何时来的,他眼中含泪,嗫嚅了许久,挤出了两个字:“娘子……” 什么?! 娘子!!!! 花赤眸子一沉,目光晦暗,看起来很不欢迎眼前人。 将军看花赤的眼神太不对劲了,一时间让人说不上来何种感觉,有沧桑、惊喜,还有几分微不可察的愧疚。 花赤的心情似乎在这一瞬变得极为不好,愤然对众人说:“诸位,戏,散了。请诸位各回各家吧!” 说罢转身离去。 宴会就结束了? 这位将军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楼主情绪波动这么大? 柳四郎看出他是驻守疆域的孟将军。 年近五十,大半辈子都在边疆度过。 今日应是抽时间特意为楼主贺喜的。 只是不知为何,楼主好像并不喜欢他,甚至神情透露出几分厌恶。 星落和云齐都被楼主赶出房门,留她一个人在房内砸东西。 此时星落还汇报了一声:“孟将军想见您一面,不知……” “不见!” 巨大的砸碎声响起。 柳四郎前世与孟将军也有几次相识,知道孟将军为人其实挺好的,若是可以,愿意帮他一把。 他刚到接主房门口,还未敲门,一个苹果就破门而出,差点一点砸中了。 花赤吼道:“谁啊!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 柳四郎道:“是我,楼主,我来是想看看您还好吗?” 花赤:“你现在看到了,还活得好好的。” 柳四郎道:“其实我想问楼主您和孟将军有何恩怨吗?据我听闻,孟将军待人和蔼可亲,您会不会与他有什么误会?” 花赤听罢,冷笑了一声,袖子一挥,房门一关。 她问:“听你这么说,你倒是认识他了?” “算不上认识吧,但还是知晓一二的。” 花赤请他坐下,叠腿,挺腰,气质绝佳,道:“说说你知道的。“ 柳四郎道:“孟将军大半辈子都驻守边疆,兢兢业业,为国为民……” 听到这能,花赤眉梢高高一挑,揉了揉指关节,不紧不慢道:“确实为国、为民,为大国,为众民?” 她笑中的轻蔑实在太明显。 柳四郎问:“楼主可是对孟将军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花赤笑了:“虚伪若能治罪,他已经死过千百次了!” 柳四郎一时语塞了。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花赤手指轻滑杯子的边缘。 “从前京城里有个美妒天仙的小娘子,听闻能歌善舞,动则如鱼戏水,静则梨花含苞。可惜这小娘子啊,身世凄凉,自小家境贫寒,被卖到青楼里。” “不出三年,就当上了‘天下第一花魁’。那时她真可谓风光无限,无数才子倾慕于她,可从未有一人真正走进她心里。人们都说无人能配得上如此佳人,而她,也没想把真心托付给谁,可谁曾料想,还是有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些幻想。” “呵,为什么会用幻想一词?而是我觉得在那人出现之前小娘子好像一直活在梦境一般。小娘子早已习惯了人们的谄媚言语,可偏偏就是有人要将她从幻想中拉出来。那人觉得是在救她?其实不然,谁又能想到于小娘子而言,又是一场劫难?” “那人出现只在小娘子的世界里,也意外走进她心里,俩人曾一起看过风花雪月,从诗词歌赋畅谈到人生理想,曾相约而定,要白头借老,不离不弃。总之,俩人缠绵了一段时间,这小娘子竟有了身孕!” “谁也没想到事窗东发,京城的花魁与某个男人有染,名声一落千丈,甚至沦落到连狗都不如的境地!而在此时,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呢?不但没有去救她,反而落荒而逃带上所有的衣物,消失得不知踪影!恨!真是寒心。” “之后呢?” “之后还能怎么样?从前风光无限的花魁至此成了一个笑话!京城再无绝唱。后人云:戏也绝版,人也绝版。” 通过她的叙述,可以确定故事中的男人是孟将军,只是…… 柳四郎问:“这个小娘子是?” 花赤着向他:“你可听过十年前京城失火案?” 她继续说:“从前这座楼并非叫天下第一楼,而是一个青楼。在男人逃走后,楼中意外失了火,花魁死在了那场火火中。不幸中的万幸,有一个好心人救下了花魁的孩子。” 讲到这,柳四郎恍然大语,那个被救下来的孩子应该就是花赤! 也就是说故事中的小娘子是她的母亲,而孟将军是她的父亲。 柳四郎问:“你恨他抛弃了你们?” 花赤反问:“不应该吗?” 柳四郎顿了一秒,又道:“应该。不过既然你恨他,也该恨个明明白白吧,万一漏了什么细节,影响你发火可不好了。” 花赤愣住了。估计是没想到柳四郎会这么轻易站在她这边。 她问:“什么意思?” “如你所说,你得知一切事情是在第三人的陈述下,而火灾发生在十年前,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孩童,信息多少有点偏差。经他人之口传述,况且还过了这么多年,其中真假有几分能信?” “你说别人骗了我?故意歪曲事实就为了让我恨他?” “小生自不是这个意思,恨与不恨全由楼主您自己决定。只是,事实不容歪曲,是与不是,问问当事人不就好了?” 花赤怒了:“所以到头来你还在为那个人说话?” “小生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为谁说话,只是好意提醒一句,切莫一失足千古恨。” 花赤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向他当面问问当年的事?” 柳四郎微微一笑,道:“这自然是最好的了,若是楼主愿意……” 花赤当即应下:“好!问就问问呗,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想问他。” 不一会儿,孟将军坐在她对面。 孟将军目色激动,道:“娘子……” 花赤与他保持距离,神色淡漠:“你认错了,我不是娘。” 孟将军瞳孔一震,惊道:“你……你是……我的孩子?” 花赤字如冰矶:“我可没承认你是我的父亲。” 孟将军喜出望外:“你和娘子长得太像了……太像了,想到我们还有一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花赤怒目道:“没想到?若是当年想到有我,你就不会抛妻弃子?” 孟将军急忙道:“抛妻弃子?孩子,你误会了……” “误会?当年说的誓言都是狗屁!?说好要娶娘子的负心汉说逃就逃了,现如今仅凭一句误会就想一笔勾销?”花赤情绪尤为激动。 她继续道:“若只是一份承诺,无所谓实不实现,倒不如不要也罢!我用真心待人,他人却弃如粪土!实乃稀嘘!” 孟将军欲言,她却打断了:“若是娘还活着,定会对你恨之入骨,负心汉!为大家弃小家,这就是你做出来的事!” “也对啊,人前受人爱戴的大将军,沽名钓誉,怎么会管一女子的生死呢?” 孟将军汗流夹背,激动站了起来,道:“不是这样的!” 花赤依旧保持自己居高临下的姿势,目色不变,淡淡地移动两杯怀子,将其倒满酒,道:“孟将军不必激动。这次,我给你一个机会。当年我娘是含恨饮毒酒而死的,谁也不知道这酒是什么滋味的,但现在你我之间,总有一人能饮到。桌上就放着两杯酒,一杯加了剧毒,而另一杯呢,就是普通的酒。” “你我各选一杯饮下去,一旦选择,不得更改,这也算为我娘、为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作个了结。按照尊老礼仪,理应您先!” 孟将军看着那两杯酒,愣在原地。 两个人之间,必有一死。 “父女一场,一定要做到这么绝吗?”孟将军的话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别搞错了,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好。”孟将军咬牙应了下来,坐下,盯着两杯酒盯了好一会儿。 花赤催促他:“快点!” 孟将军伸出手,犹豫着,在两杯酒中来回决择,最终选了一杯,贴近嘴唇。 花赤微笑着看他喝下去。 孟将军一闭眼,一口饮尽。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完好无事! 他心一咯噔,他选中的不是毒酒! 那剩下一个就是…… 花赤很快就要拿起剩下那杯酒,千钧一发之际,孟将军飞快夺过酒杯,猛地灌入自己喉中! 花赤睁大了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8、花赤2 “你疯了?!” 花赤立即拍开他手中的酒杯。 可酒已入喉。 孟将军眼中含泪,看着她锥心道:“我有愧啊有愧,要不是我当初走了,你娘她就不会含恨死了。” 花赤紧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话。 孟将军乞求道:“算为父求你了,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为父都认。只求我死后可以葬与你娘身边,娘子她最怕一个人了,我去了还可以陪着她。” 花赤别过头,不为所动。 突然。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孟将军高大的身躯在此刻变得无比卑微,他一字一句道:“为父……求你……” 花赤受不住这一跪,她连忙起身,道:“你这又演的什么戏?以为这样我会原谅你?” 孟将军几近哀求:“当年你娘她……” 她咬字加重:“你还有脸提我娘?你最不配!” “是,是,我不配。”孟将军泪眼婆娑,“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闭上眼,道:“娘子,我来陪你了。” 许久过后,他依旧相安无事。 花赤神情不变看着他。 怎么回事?这两杯酒都没毒? 花赤只留下一句“虚伪”,转身出了房门。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下毒,她只想测试孟将军的真心。 可结果却出乎她意料。 花赤找到柳四郎,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获得的令牌吗?今晚留下来,你就会知道了。” 柳四郎身上正好没啥银子住房了,楼主愿意收留他一晚他自然义不容辞。 听闻柳四郎要留宿,楚天阔也吵着闹着要留下来。但楚老爷怎么会同意?数落着楚天阔怎么这么不懂事。 花赤出来解围了,笑着对楚老爷说:“住一晚而已,不碍事。况且他都这么大了,还怕我吃了他不成?” 楚老爷为难:“倒不是这个理……” 花赤伶牙俐齿道:“既如此,楚老爷是觉得我这庙小,装不下他这尊大佛了?” 楚老爷连忙反驳:“这可不敢、不敢。” 花赤笑道:“是嘛,他愿意住下我高兴还来及呢。虽是天下第一楼,可热闹盛极是一时的,戏终了,人走茶凉,又有几个人愿意留下来呢?” 楚老爷道:“楼主所言在理。” 转身就揪着楚无阔的耳朵说,你小子在这别给人楼主添麻烦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爹,疼疼疼。” 此时花赤对林云中说:“林公子,照顾不周了,明日一早我便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可好?” 林云中点头,道:“我……我今晚可否在此住下?” 听罢,众人纷纷看过来! 林云中脸红彤彤的,声如蚊蚁:“别误会……我……我只是……” 没事他解释,花赤就看穿他心思,道:“可以。今晚你就住我房间吧,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众人都快惊掉了下巴。 什么?!让林云中睡她的房间! 这时星落向花赤:“楼主,咱不是还有那么多客房吗?” 花微微笑道:“我知道。” 星落道:“那你还……” 花赤从未让别人睡过她房间,如今怎么破了例? 花赤道:“别多想,还个人情罢了。” 星落嘟囔着:“什么人情需要献身。” 花赤没理她,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到林云中身上道:“你身子弱,别着了凉,回房等我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众人看他俩,这,这,这不对吧啊! 他们什么时候…… 狠狠给诸位塞了满满一口狗粮。 这时江灏又来了,他猛地朝柳四郎扑来,柳四郎听声音就认出是这家伙了。他快速避避开,后退几步,问:“你,你干嘛?” “四郎!你躲我?”江灏生着小气。 柳四郎实在被他粘怕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没,没,有事直说,别过来。” 江灏道:“我来是想说,我要回江家了,我回家等你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买些回来囤着,等你想吃了就会来找我了。” “多谢了哈。”柳四郎想了想,道:“糖葫芦吧。” “好了!”江濒趁机缠上了他,绕住他脖子,笑道:“那你早些回来哈,我在家等你。” 柳四郎道:“这句给你刚刚说过了。” “是吗?那我再说一遍,你要记住哦。” “行行行。” 无法理解江灏怎么这么粘人。 天下第一楼宴会结束了。 走的走,散的散。 很快,天黑。 花赤回房,看见林云中坐在凳子上。 林云中刚要开口,花赤就说:“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话听着怎么像对山寨夫人说的经典话语? 林云中待在房中就紧张得要死,一直捏紧手指,来回踱步,看到花赤的那一刻,心更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花赤微微一笑,十分有礼,道:“林公子,真是失礼了。” 真是大家闺秀啊,举手投足间都优雅至极。 林云中心想。 下一刻,花赤脱了外衣! 林云中羞红了脸。 什——什么啊!!! 怎么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啊! 楼主房内熄了烛光。 没过多久,楼中传出婢女的尖叫声,从一楼到九楼的光逐渐亮起。 “鬼!有鬼啊!” 柳四郎等一众人推开门,看到婢女连滚带爬在走廊,往漆黑处看—— 一个提着花灯的面具人现身,在灯的照耀可见他戴着一张猫脸面具,最为惊诧的是,花灯织成的影子呈一张猫脸形状! 他是戏僮人! 之前在戏花桥处遇上过他,如今他怎么来天下第一楼了? 楚天阔瞧见,惊喜道:“戏僮人!哇哇哇哇!居然看到真的了!” 柳四郎问:“你知道他?” 楚天阔道:“岂止是知道啊,他可是我的偶像!江湖上的神秘侠客,从来露脸,常出没在夜间。武力更是高深莫测,至今与之交手的都无人能敌。最最最关键是,戏僮人每次出现都是为了救济民众,哪里有恶霸都会出手除暴安良。” 救济民众? 可今夜,天下第一楼有什么恶霸呢? 武功高深莫测这一点柳四都是见识过的,他还记得上次拿戏僮人当挡箭牌使,想起来就心虚,正要闭门掩目时。 好巧不巧戏僮人提灯瞬移到他眼前,问:“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柳四郎想关门,道:“你认错人了。” 戏僮人抵住门,直言:“你好像我之前养的一只小狐狸,只是那只狐狸不认主,偷偷跑了。” 柳四郎着他嘴是真毒啊,气笑了:“你才是狐狸!你全家都是……” 戏僮人抓住他一只手,也笑了:“欢迎加入大家庭啊!这下被我抓住逃不掉了吧!” 柳四郎无语:“够了!我可没答应。” 戏僮人周身寒气纵生:“哦?我要你答应了。” 言下之意,管你答不答应,你都是我的小狐狸。 柳四郎不和他扯:“你堂堂戏僮人大驾光临不会只为了抓我吧?” “啊哈哈哈。“戏僮人笑了好一会儿,才道: “你还真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来这当然是夺魂啦,我闻到腐烂的味道了呢。” 腐烂的味道? 柳四郎问:“什么臭了吗?” 这时楚天阔凑上来说:“是灵魂腐烂的味道,除暴安良,救济民众的戏僮人大人。” 他嘻笑着:“签个名呗,我特别喜欢你。” “有多喜欢?”戏僮人突然来了一句。 楚天阔也说不出来:“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就是我的偶像。” “哦。”戏僮人不冷不热道:“我对宠物之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你别喜欢了。” 这么简单粗暴吗啊喂?! 楚天阔摇尾气怜,刚要开口,柳四郎赶忙捂住他嘴巴。 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说:戏僮人大人请让我当你的狗吧啦吧啦之类难以启齿的话。 柳四郎拉回话题,问:“那大人来此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循着味而来的,有人的灵魂靡烂至极,我的灯等不及要魇足了呢。” 楚天阔学会抢答了:“是那个食人魂魄鬼花灯对不对?传闻恶臭之人的魂魄都会被吸食进去。” 戏僮人笑道:“答得不错,你要试诚吗?” “可以吗?”楚天阔激动得想上手模,却被柳四郎一掌拍开。 柳四郎:“你疯了!楚天阔,你都知道这灯食人魂魄的,你还上门送死?” 楚天阔小声道:“这不是没过见嘛。” 柳四郎问:“你还没死过呢,想试试吗?” 楚天阔急忙摇头。 戏僮人此时道:“小爷没空陪你们玩,等小爷忙完正事再逗我的小狐狸。” 柳四郎听着心里格外不舒服,谁是他的小狐狸啊! 他手中的花灯钻出几缕魂魄,朝一个房内涌去。 那个房间,住着孟将军。 “啊啊啊啊啊——孟郎啊孟郎!” 这声音是十年前青楼的花魁,她抱着孩子,身处大火中。 这个场面正是青楼失火的场面。 孟将军做梦居然梦到了这个! 大火烧得旺,小娘子被困在火中,她哭喊着孟郎,还乞求孟郎会来救她。 那日,孟将军答应过会来接她。 不巧青楼失了水。 小娘子在青楼苦守,相信自己的孟郎会回来接她。 可她却赌错了。 他没有来。 是的,他失约了。 他没有看到小娘子在大大中苦苦喊着孟郎撕心裂肺的样子,也没有看到小娘子被大火灼烧得面目全非,忍不住痛饮毒酒含恨而死的悲凉。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日,他还在前线,冲锋作战。 京城的小娘子死了,戏也绝版,人也绝版。 痴情人死了,负心汉却苟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9、花赤3(见作话) 孟将军看到,小娘子哭成了泪人。 大火灼烧得生疼,她怀中护着孩子,瘦弱的身躯几乎要缩成一团。 “孟郎啊啊啊啊!你为何不要来接我?!为何还不来?” 小娘子哭得令人揪心。 其间有人劝她不必等了,火火急烧愈旺,再待下去就危险了。 她不信。 她不信孟郎会食言。 万一她走了,孟郎找不到她怎么办? 无数男子都曾对她许下诺言,她从未当真。唯独孟郎的话,她从不怀疑。 他说他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就当为了你怀里的孩子,快走吧。”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他好像是从火中走出来的,一身薄衾,穿得格外艳美,却艳而不妖。那张妒颜美得简直能让人室急,温润的声音像极了拯救苍生的天使。 他手中提着一盏花灯,灯芯却是白色的,透着幽冷的光。 在光的照耀下,他的容颜愈发清晰,他俯下身,目若秋波,目色垂怜,一副楚人之姿。 小娘子问:“你,你是谁?” “姓花,名犯。你可以叫我花犯大人。”他睫毛好长,微微一笑便可斩尽世间绝色。 花犯轻言道:”我可以救你,只不过需要一个代价。” 小娘子:“什么?” 花犯道:“你的灵魂,这么纯净的灵魂丢了可太可惜了。” 他语调尤为魅惑:“我可以让你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也可以让这孩子活下来,只是需要你喝下这瓶毒荡。” 一瓶瓷物出现在他手中。 这是夺人性命的毒药,但与此同时能让心娘子死后的灵魂存于花灯中。 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小娘子将永世不得轮回。 怀里的孩子哭哭啼啼。花赤接过后,极为神奇的是孩子变得格外温顺,可爱得紧。 小娘子想见孟郎,也放心不下自己的骨内,怕自己走后无人照料。 花犯道:“这孩子从今以后就由我教导吧,我看他与我颇是有缘。” 小嫂子眼中含泪,含情脉脉看了好一会儿孩子,应下:“好。” “花犯大人。从今以后他就改姓花,随恩人姓,待他能明事理时,教他知思图报,教他家国天下,切不可活得腐烂,走娘这条老路。”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瓶子掉落。 “我儿,就名花赤。” “如你所愿。” 花犯提起花灯,小娘子的灵魂被吞噬了进去。 大火生生不息。 这一幕幕,孟将军都是以小娘子的视角看到。 他猛地惊醒,汗水打湿了衣襟。 “这个梦,真实吗?” 戏僮人趴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孟将军惊惶:“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 “戏僮人。” “戏僮人,是谁?” 戏僮人微微一颤,又道:“也是也是,小爷的号如雷贯耳,你这种小兵小卒没听过也正常。” 孟将军目光向下一瞥,瞥见了他手中的花灯。 这花灯……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戏僮人注意到他的眼神,道:“熟悉吧?你猜猜这灯里有什么?” 有什么?莫不是小娘子的灵魂吧? 孟将军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用力掐自己,很痛。 戏僮人道:“这不是梦哦,你看到的都是逝者生前经历的。” “你骗人!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企图?” 孟将军情绪激动,说罢就要拔剑相向。 戏僮人连忙躲开,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 是小娘子! 孟将军迅速收起刀,眼泪崩了出来,苍老的容颜多了几分憔悴,目光炽热:“娘子……” 小娘子还是如记忆中那般,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没变。 含眉浅笑。 孟将军倾身想抱住娘子,却猛地扑了空! 直接穿透了娘子的身体! 他瞳孔微震。 怎……怎么会这样? 戏僮人道:“这是她的灵魂,你莫不是忘了,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雷刺耳。 她…… 已经死了。 孟将军呼吸尤为沉重。 戏僮人继续说:“她是因你而死的,她受烈火焚烧,毒酒入喉,含恨而死的时候,你在哪呢?背信弃义,抛妻弃子这些事做得,可还心安?” “不,不是的。”孟将军头疼欲裂,“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京城青楼失大火,你在哪?花魁陨落,流言蜚语盛极之时,你又在哪儿?” “我在战场上!如何能回?!”孟将军撕破了喉咙。 老天总爱开玩笑,小娘子遇难之际,不巧突厥来犯,孟将军临危受命奔赴沙场,军命难为违。 他不敢回去。 更不能回去。 他攥紧双拳,泪流横涕:“是我负了小娘子,负了孩儿。” 戏僮人趁机道:“那你想弥补吗?” 孟将军咬牙道:“我何时不在想?” 戏僮人把花灯凑到他面前道:“这花灯中住着她的灵魂,只要你也进去,就可以陪她了。” 孟将军身子一颤。 “怎么?不敢了?嘴上说着想弥补,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懦夫。” 孟将军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戏僮人冷笑了一下:“我确实没有资格评判任何人。你的命也由你自己决定,生与死,我不干涉。只是我并非大善人,没有理由无故帮你。亲手葬送了爱人的人,谈何自责、愧疚,甚至说殉情?” 他继续说:“你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有多高贵?以为自己能拯救苍生所以抛妻弃子这些污名也可一概不提吗?你负了他人真心,事后又忏悔哀痛,在这惺惺作态给谁看呢?” 他言语激烈,句句攻心。 “厮人已逝,无力回天。”他在孟将军耳边轻快道,带着十足的轻蔑。 孟将军心寒到谷底,他咬紧下唇,问:“可否让我再见娘子最后一面?” “见面?”戏僮人一口回绝,道:“我灯中的魂魄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话音一落,灯芯就开始闪烁,从灯中钻出几缕魂魄四处乱撞。 戏僮人慌了手脚,想抓回来:“哎呀!怎么这儿不听话啊!回来!” 魂魄聚集,汇成小娘子的模样。 她那依旧如当年花容月貌,凝视了孟将军的一会儿,开口道:“孟郎。” 孟将军眼角的皱纹更加斑驳:“娘子……”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异口同声。 一对曾经的恋人许久不见,如此可喜可泣的重逢时刻,戏僮人却开口道:“我养的魂魄怎么这么反骨?” 门外突然有只手把他拉了出去,关上了门。 留一人一魂在房内嘘寒问暖。 “谁啊!敢拉小爷!”戏僮人定睛一看,门外居然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 柳四郎提醒他小点声,人家两口子好不容易重逢,别破坏氛围。 戏僮人无语:“喂!我是来嗑他俩的吗?小爷可是戏僮人,来夺魂的!” 众人却未理他,甚至还边看边嗑瓜子,让他闪一边去,别挡着。 “喂!我说你们……当小爷不存在吗?” 柳四郎捧了些瓜子塞到地手中,道:“别咋咋乎乎的,人小两口多和睦啊,来,嗑点瓜子。” “不嗑!” 这简直是他夺魂史的奇耻大辱,帮人破镜重圆了,自己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柳四郎道:“这是天下第一楼销量最好的爪子,确定不嗑?” 重点在这吗?! 戏僮人抱胸,脾气不小。 “奶油味的。” 戏僮人眼皮稍稍一掀。 “个大籽满。” 戏僮人一把夺过,傲娇道:“小爷就尝尝吧。”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 众人齐刷刷嗑瓜子。夜深了,众人都要回房睡了,戏僮人还嗑得起劲。 柳四郎打了个哈欠,问:“你还不睡?天都要亮了。” “再嗑会,再嗑会。” 戏僮人嗑上瘾了。 离谱。 柳四郎也不理他,回去睡了。 天亮。 戏僮人直接在门口睡了,众人赶来看到这一幕。 柳四郎问楚天阔:“这就是你的偶像?” 活脱脱的性子,困了就躺在门口睡一宿。 楚天阔更崇拜了:“大人睡着了也好可爱啊!” 柳四郎扶额。 推开门,孟将军趴在桌前睡着了,小娘子早已消失了。 也算,圆了小娘子的遗憾了吧。 柳四郎突然想到花赤,若是让她知道两人重逢应该会很高兴吧。 可来到花赤的房间,只看到林云中一人。 柳四郎问:“楼主人呢?” 林云中说:“她……她昨晚就走了。” 柳四郎:“走了?走哪去了?” “不知道。”林云中眼眸落寞,好像有什么心事。 柳四郎:“昨晚你不是和楼主待在一起吗?” 林云中眼神闪烁,道:“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语话淡漠。 他们找遍了楼,都没找到楼主。 楼主凭空消了? 林云中看起来精神有些恍惚,他备好了马车,准备离开。 柳四郎问他:“不等楼主回来再走?” “不必了。”林云中好像很着急离开。 不知昨晚经历了什么,他不是喜欢楼主吗?怎么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等等!” 他正要上桥子时,楼主终于出现了! 花赤急匆匆地赶来,她黑眼圈很重,好像没有睡好。 她让星落递上礼包,道:“这些东西拿回去吧,我花赤不喜欢欠人情。” 这些都是林云中来时带的礼物,如今悉数奉用还。 “不必了,楼主留下吧。若是连这些都留不住,我恐怕不能再为楼主留点什么了。” 他这话里有话啊。 花赤见状也不强求,道:“那好,此去舟车劳顿,小心身子。若有机会我会到姑苏拜访的。” 林云中看着她,目色一顿,道“好。” 花赤微微一笑,主动抱上了他! 林云中瞳孔放大! 众人目瞪口呆。 花赤道:“有缘再见。” 她要松开他,林云中却很快抓住她的手腕,脱口道:“我不介意!若是……若是我说不介意,你可否……” 花赤却笑着打断了他:“公子,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风上下狂。” 林云中垂眸,道:“我知道了。” 他努力扯起丝笑:“只是我不相信缘,我信‘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放下帘子,泪满眼眶:“那便江湖再见吧!” 马车行远,花赤目送久久难以移视。 柳四郎为她递上纸手帕。 花赤擦了按眼角的泪,嘴硬道:“有点困了而已,我才没哭。” 柳四郎:“我……”也没说你哭了啊。 花赤激动道:“我说没哭就没哭,你烦不烦呀,堂堂楼主怎么可能哭呢?” 柳四郎:“……” 楼主你有点傲娇啊。 “楼主昨夜没睡好吗?” “昂。” “楼主可知昨夜孟将军和他的娘子见过一面?“ “嗯?” 花赤挑眉:“你在说什么鬼故事吗?我娘她不是死了吗?” “是,是她的魂回来了。” “好啊好,他连我娘死了也不放过是吧!” 柳四郎再次无语:“……” 这脑回路多少有些清奇。 他如实将昨晚发生的说出来了。 至于提到戏僮人,花赤也不吃惊,她说认识戏僮人,那令牌就是戏僮人赠予她的。 等他们来到孟将军房间,原本睡房门口的戏僮人也不知何时走了,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只不过并未如他所说要了孟将军的魂魄,而是顺走了几十斤奶油味的瓜子。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戏僮人不仅嘴毒,还嘴馋…… 不过人好像还不错,没有要了孟将军的性命。 孟将军醒了,也没有在此过多耽搁,马上要回到边塞。 花赤没有送他。 但却赠予了一首诗:“南风北去无归意,携冬离,春暖花开寻陌路。人道常是,年年岁岁安康如意。” 楼主不愧是楼主,文采斐然。 柳四郎拱手:“楼主大度!” 花赤问:“哦?我大度?大度在哪了?” “对孟将军冰释前嫌。还祝愿年年岁岁康如意。” 花赤轻笑:“有情人会意,无情者无所谓。” “楼主所言在理,那楼主可还恨孟将军?” 花赤顿了一下,道:“此情逝去无人问,待上心头晚来春。何必庸人自扰?” 柳四郎属实被楼主的胸怀震惊到了。 “话说,你们也要回去了吧?”花赤忽地问。 “是的楼主,楼主可有愿随我们入江南?” “不了,这三尺楼戏台,我是走不出去了。” 花赤道:“不过,走之前我想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言罢,她回到房间,不一会儿,从她房间里走出了一位温润公子! 一袭月白锦袍,衣袂随风轻拂,腰间束同色丝绦。玉簪束发,剑眉星目,眼眸灵动自信。唇角微微上扬,噙着一抹浅笑。 他倚在栏杆边,折扇轻摇,声音清朗:“正式介绍一下,我姓花,字林一,双木独一的林一。” 楚天阔一下张大了嘴巴:“他……他是花林一!” 柳四郎不解,咋滴了? 花林一微微一笑:“正是。” 楚天阔像见了鬼似地,神情万般惊讶。 柳四郎问:“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楚天阔紧张得结巴道:“他,他就是林一公子啊!” 神情中溢满了崇敬:“夺得榜首的状元郎啊!当时他揭下圣旨,吟诗意气风发的场面惊羡了众人。靠着一首《少年郎》一举夺魁!后圣上恩赐他为“林中第一仙”!不过据说他谦卑礼让,担不起“仙人”之名,便号“林中第一人”。那时的壮举可谓惊天动地,百年难遇啊!” 《少年郎》 文人相酒笑墨客,千金一字换风情。 清风傲骨又何妨?要争林中少年郎。 “凭得首诗便可红遍大江南北,一句名篇便夺下榜首,真可谓奇人啊!没想到今日这么幸运能碰到大状元。” 花林一:“不,不是今日碰到的,前两天我们就碰到了呀,只是你们没认出来我而已。” 楚天阔:“何时……” 他这才想起来哪不对劲。 柳四郎皱起眉:“现在我有一个问题。” 楚天阔:“你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吧?” 两人异口同声:“你是男是女?!” 花林一无所谓:“害!这么激动做什么?” 柳四郎:“他是‘天下第一楼’的花魁?” 楚天阔:“还是“林中第一人”的状元?” 两人看向他,他倒一副受不了两人惊诧眼神的样子,瘫手道:“两个都是行了吧。怎么会纠结这么无聊的问题……” 无聊?他居然说无聊?! 男扮女装当花魁?还是女扮男装当状元? 仔细想想哪一个都很刺激吧! 花赤即是花林一,男儿身。 会伪声。加上天姿卓越的身材和脸蛋,比女人还女人。 那么林云中和花赤共处一定后态度转变的原因算是知道了,估计是花赤脱了衣服,坦诚相待了吧。 怪不得林云中精神会那般恍惚。 好好的花魁,却是个带把的。 任谁都会炸裂吧!!! 那他为什么爱穿女装呢? 花林一倚栏杆吟诗: “我自孤身闯天下,泼墨洒洒轻自狂。 不畏浮云不畏权,却违博睐应喝彩。 客官青眼一两银,当是唱戏到天明。 他人道尽是非过,不过把酒煮一壶。” 他说:“我呀,生得一张妒人颜,明明可以靠脸艳压群芳的。可我偏不!我想让京城里的人记住的,是我的才华,是这戏里的故事,而不是浮于外表的花红酒绿。什么名满天下,什么夸华富贵,我才不稀罕!于我而言,戏容易唱,故事难吟。多少达官显贵不远万里只为目睹我这一芳红颜,却只是为了一眼……” 柳四郎:“……” 楚天阔:“……” 确定他不是在凡尔赛吗啊喂?!!!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