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燃陷[恶女x疯狗]》 1、取悦(修) 彩灯闪烁,微醺迷醉,宋予情靠在二楼围栏,懒懒望着大厅里忙碌的少年。 宽肩,蜂腰,翘臀,长腿。 最重要的是,那张脸,跟秦西楼有七分相似。 “宋小姐,那位是临时招的侍应生,不算我们店里的公关,没法提供您所说的那种服务……”顺着宋予情的视线看去,陈经理有些为难,“还有,您今天过来,秦先生可知道?” 宋予情一眼扫来,“怎么,他不知道,我就不能来了?” 这话听得陈经理心一突。 新港作为西京第一会所,开门迎客,当然不会主动把成年客人往外推。 但宋予情实在特殊。 一方面,如今的宋大小姐,能在宋氏出事后,依旧名包首饰不断,出入各大上流场所,全靠背后的金主秦西楼。要在秦西楼和宋予情间二选一,傻子都知道该听谁的。 所以听到她说,要那名侍应生作陪,陈经理是一百个不敢答应。 这与那名侍应生是不是公关没有关系。 重要的是,会伤了秦西楼的脸面。 秦氏这几年声名鹊起,秦西楼更是秦家唯一的继承人,新港与秦氏合作不少,陈经理分得清轻重。 可另一方面,西京的圈子皆知,遭逢巨变后,宋予情性子变得喜怒无常。偏秦西楼宠着她,惯着她,一些外人看来极不合理的要求,也依旧依着她,顺着她。 一个月前,就是在这里,宋予情一玻璃杯下去,直接给赵家公子的脑袋开了瓢。赵家在西京也算有头有脸,赵公子更是秦西楼当天请来的客人,可宋予情依旧没给对方面子,也没给秦西楼脸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西楼会动怒的时候,他却连赵公子看都没看一眼,只牵过宋予情的手,关心她有没有伤到。 “伤得可严重了~” 宋予情娇娇然拉长声音,抬起手。 虎口处,只蹭破了一点皮。血都没见的伤口,被她形容得仿佛伤筋动骨。 可秦西楼偏就吃她这一套,当场就让人将赵家公子丢了出去。 那一幕,陈经理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生怕自己也一样倒霉,陈经理言语让步,却依旧不敢松口,“宋小姐,刚才是我失言。但您的诉求,我实在满足不了。” 细长的女士香烟在唇间猩红明灭,宋予情望着楼下,缓缓吐出白色烟雾,“陈经理,这套说辞,你糊弄别人可以,别糊弄我。都是老熟人了,你这样,挺没劲儿的。” “宋小姐,您既然这么讲,那我也就直说了。人,我能想法子解决。但秦先生那边,届时如何交代?没有男人喜欢戴绿帽子。您就算为了自己着想,赌气也不该用这种方式。” 往好听了说,宋予情是秦西楼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可谁不知道,她不过是秦西楼豢养的金丝雀?如今秦许两家即将联姻,许小姐进门,她宋予情又能风光几时? 这关头,不想着如何取悦金主,或是为自己另寻出路,却赌气来会所点男人? 宋予情发癫,他可不想跟着作死。 主动捧上烟灰缸,陈经理叹了口气,“宋小姐,您别为难我。” 宋予情抬起手。食指微动,掸落半截烟灰,丝缕白雾自指尖荡起。星火明灭,一点一点侵袭吞噬她指间烟蒂。 . 秦西楼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晚宴现场。 秦氏集团旗下的hl医疗近期推出的自适应机械臂,在业内临床手术中广受好评,这个月连续爆单,营收几乎顶得上其他业务一年的利润额。 恰逢一年一度的行业大会在西京城举办,秦氏作为承办方,是当之无愧东道主。而作为hl医疗的总裁,秦氏未来的继承人,秦西楼自然应酬颇多。 以往这种场合,都是宋予情作陪。 宋氏出事前,是整个医疗私企的行业龙头,宋家只有宋予情这一个女儿,一直当做继承人培养,上学期间,宋予情修习的也是医学和管理学双学位。 不管在见识、谈吐、专业性方面,皆没得挑。 更别说,她还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就算是秦西楼自己,也不得不承认,hl这几年能拿下许多大单,跟宋予情在自己身边有一定关系。 但宋予情就算再出色,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只能仰他鼻息的孤女;且宋氏当年的医疗丑闻,举国皆知,起初他将宋予情带在身边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借此非议秦氏,就连秦氏的掌权人秦老爷子,也一度不满。 三年过去,hl的发展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但也仅此而已。 他可以宠着她、纵着她,却唯独不能娶她。 这是底线。 兴头上的热聊,被一通电话打断。 眼前之人,是京北协和医院的主任医师,秦西楼正待挂断,却在看到来电人信息的一瞬,转了话头。 “抱歉刘主任,有点急事,失陪一下。” “秦总有事先忙。” “岚烟,有劳你帮我陪一会儿刘主任,我很快回来。” 许岚烟,秦西楼今日的女伴。 也是秦许两家联姻的女主角。 得了她的准话,秦西楼放下手中的香槟,出了宴会厅。 走廊里,万般遽静。 秦西楼接通电话,“予情,我在会场。” “我当然知道你在会场。”声筒里,宋予情娇娇娆娆,嗤笑,“和许小姐嘛。「郎才女貌,登对至极」,《西京日报》的速度够快的,商业版的内容,比八卦版还会抓眼球。” 空气里弥散着醋味,秦西楼不由按了按太阳穴,颇有些许无奈,“都是老爷子安排的宣传通稿。予情,你得理解。” 宋予情轻吹指尖星火,声腔娇懒,语气委屈,“我为何要理解?秦西楼,你有佳人在侧,享齐人之福,却让人瞧我笑话。我不乐意,还不能埋怨两句?如今你和许小姐还没结婚呢,我就已经遭人轻慢,这往后有了秦太太,我难不成还要在西京城里跪着走?” 秦西楼霎时蹙眉,终于听清电话那头的音乐声,他的声音随之严肃,“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你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宋予情没有应声,而是转头看向陈经理,微微歪头,笑着将手机懒懒递过去。 陈经理满腹狐疑,但在看清屏幕上「秦西楼」三个字后,连忙接了,“秦先生,是我,新港会所陈达。” “陈经理?”秦西楼亦有些不解。 但很快,他就在陈经理的解释中,弄清了眼下的状况。 “胡闹!” 高大的落地窗中,倒映着秦西楼颀长的身形。因背着光,他面上神色有些瞧不真切,但语气里的生气,却是实打实的。 告诉一个男人,他的女人在外面招蜂引蝶,给他送上绿帽一顶,实在有伤对方尊严。 更别说这个男人,还是西京城有头有脸的权势之辈。 陈经理已经极近可能委婉,但再委婉,也足够让人难堪。 陈经理屏气凝神,一边暗叹倒霉,被宋予情坑了一把,一边酝酿言辞,严阵以待秦西楼后面的话。 然而,好一阵粗/重/喘/息过后,那头终是深吸一口气,说出几个他听不懂的字。 “算了,顺着她。” “顺……啊?” 陈经理一愣。 不是,心这么大吗? 与此同时,光洁如新的落地窗上,倒映出另一道袅娜身影,由远及近。 秦西楼瞥见后,转身,原本隐匿在黑暗中的五官得见天光。 眉眼俊朗深邃,气质儒雅沉静。 不怪西京城的圈子里,人人艳羡宋予情的好运气。 纵使宋家败落,依旧有秦西楼这样的才貌兼备的天之骄子将她宠着、捧着。 哪怕是做只金丝雀儿,那也是旁人一辈子求不来的福气。 陈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活久见。他甚至觉得,宋予情上辈子恐怕救了秦西楼的命,不然哪个男人能答应这种事儿? 照这么看,之后秦西楼即使娶了许岚烟,只怕外头也会继续养着宋予情,被她处处拿捏。 陈经理内心荡荡,声筒里,秦西楼的声音还在继续。 “……顺着她。但告诉那个侍应生,记清自己的身份,别做越界的事。” 后半句落下,秦西楼挂断电话。 与此同时,那道袅娜身影也已至眼前。 “怎么出来了?”秦西楼收起手机,问。 许岚烟眉眼间皆是柔婉,顺势挽上他的手臂,“刘主任去了洗手间,我跟着出来透透气。谁打的电话,事情忙完了吗?” 秦西楼动作一滞,却没有将人推开,“嗯”了一声,又道,“一个朋友。”算是敷衍过去。 方才在宴会厅,许岚烟瞧得真切,心知肚明是谁,却并不拆穿。眼见刘主任从洗手间出来,遂将秦西楼又挽紧了几分,与他一同笑着迎了上去。 郎才女貌,亲密非常。 . 新港会所。 陈经理将手机双手奉还给宋予情,“宋小姐。” “怎么样,聊得如何?”宋予情把玩着手机壳上的挂绳,微微歪头,那意味深长的笑,似嘲弄,似取笑,又像是单纯在炫耀,在期待。 ——瞧,他不仅知道了,还答应了,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 陈经理在宋予情脸上读出这般意思。 分明有小人得志之感,可就算知道自己吃了暗亏,陈经理也依旧气不起来。 这就是宋予情独有的魅力。 放在旁人身上,能够被诟病成百上千次的种种毛病,到她身上,却怎么也无法让人生厌,甚至还忍不住想要去讨好她,取悦她。 陈经理让开位置,“宋小姐,请上三楼包间,人一会儿我给您带来。” “好啊,我等着。” 烟丝被星火吞尽。宋予情含着笑,将燃至滤嘴的烟头在烟灰缸中按灭。 “有劳陈经理。” 三楼包间。 宋予情靠坐在松软舒适的真皮沙发上,纤细白皙的胳膊支撑在扶手,以食指轻轻揉按太阳穴。 “叫什么名字?” 她半闭着眼睛,语气随意,整个人透着一股疏离懒散。 几步开外,是她点名要的那位侍应生。 此刻,少年人微低着头,黑白相间的会所制服,被他穿出优雅贵气。但负在身后,彼此交叠的手,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周云。” “我问的,不是花名。”宋予情眉头微微蹙起,却依旧没有睁眼。 少年抬起头,望着她,抿唇,“宋小姐,这不合规矩。” “规矩?” 宋予情动作一停。掀起眼皮,丹凤眼划出清晰的线条轮廓,直直望向少年乌黑澄亮的眼眸。 嗤笑,“那可真是不巧了,我这人从不讲规矩。而你,若是讲规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来都来了,陈经理没教会你,该怎么让客人开心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战栗(修) 少年人的手微微收紧,唇角也随之绷直。 “陈经理说,只是让我换个地方做招待。其他不该做的事,别做。” “倒像是他会说的话。” 宋予情本也没对陈经理有多大指望,这个结果,她一点也不意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她跟着调转话头。 “你说,你叫周云?” 少年松了一口气,“是的,宋小姐。” 他垂下眸子,视线却无意间落在宋予情脚上。 珠贝似的指甲,透着浅浅的粉白,与镶着钻的高跟鞋相映成辉。 少年耳根一热,连忙错开视线。 宋予情将这一瞬的细节收入眼底。 忽然,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少年抬起头,乌亮的眸子静静望着宋予情,却迟迟不动。 她噗嗤一笑,拿起手边的红酒杯,在手中轻轻摇晃把玩。长睫微垂,她的视线落在那起伏波动的红色酒水上,声音袅袅如烟,有种渺然感。 “站那么远,怕我吃了你不成?” 少年没有吭声。 宋予情也不着急。 兀自喝完杯中酒,复又点燃一根烟。 这一次,少年俊朗的眉眼,终于有了波澜。 “宋小姐,抽烟对身体不好。” 宋予情轻轻吹了吹烟丝,火光骤亮,白色的烟雾越发缭绕。她在烟雾里,乜斜着看向少年。 “你是以什么身份管我?” 少年抿唇沉默。 他的确没有身份。 不管是今天,还是过去与未来。 可宋予情却忽得将烟递了过来,“不让我抽?可以。你替我来。” 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满是戏弄使坏的神色。 她维持着递烟的动作不动,挑眉期待地望着他。 少年方懂,这是圈套。 但他还是钻了。 缓吸一口气,上前两步,他从宋予情手中接过那根女士香烟。 肌肤相碰的一瞬,他触到宋予情指尖的凉意。触电似的战栗感,从指尖传向胸腔,再从胸腔传遍四肢百骸。 烟气入口,更是差点将他整根肺管子都要灼烧殆尽,他猛咳起来,半截烟灰落在地上,散开。 “咳咳咳……” 少年当是没有抽过烟的。却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吸了一大口,剧烈咳嗽下,他的腰身随之弓起,站不太稳。 宋予情瞅准时机,一抬手,用力扯过他的领带,少年便踉跄着,被牵引拖跪到她脚下,被迫抬起头。 眼尾被呛得通红,隐约泛着水意。 宋予情抬脚踩着少年肩头,她手上用力,顺势将那领带在右手上缠了两圈。 少年喉间霎时传来窒息感,手下意识地攀扯颈间绞带,却被宋予情猛地一提,不得不仰起头,张口呼吸。 她空出来的左手轻轻抚上少年的脸,纤细的手指从他泛红的眼尾,滑向唇角。锋利的指甲似乎随时可以化作凶器。 偏那双丹凤眼,尽是深情,声腔里也尽是旖旎缠绵。 “乖,重新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当然不会自作多情,觉得宋予情这是对自己生了感情。 新港会所谁人不知,宋予情是秦西楼的人? 而他这张脸,又与秦西楼有着七分像。 此时此刻,秦西楼在做什么? 秦许两家联姻的事,这几日早已在西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他携新人进出,可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宋小姐的笑话? 颈间束缚感依旧在,却为他留了余地。 少年人脑际闪过种种猜测的同时,也终于适应了新的呼吸节奏。 他不再反抗。 只静静望着宋予情。 眼底的情绪,道不清是同情,还是怜悯与不忍。 终于,他忍着喉头痒意,开了口。 “宋小姐可以叫我云舟——秦云舟。” “秦云舟……” 宋予情眯着眼,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在唇齿间细细品咂摩挲。 两人离得极近,带着甜意的酒气随宋予情喃喃自语扑面而来,由她亲口叫出的名字落在耳中,让秦云舟连呼吸也不由放缓。 秦云舟甚至可以数清宋予情根根分明的睫毛。 弯翘纤长,又浓密。 她的皮肤尤其好,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有种剔透细腻的精致。 良久,宋予情蓦地勾起秦云舟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新港每月给你开多少工资?” 秦云舟喉结微动,“……八千。” “我给你开八万。”宋予情拍拍秦云舟的脸蛋,触感极好,她忍不住又轻掐了一把,“加上各种补贴,十万,做我的小情人。怎么样,考虑一下咯?” 秦云舟:“宋小姐……” “不必现在回答我。” 她拿出口红,单手解开他衬衫正中的那枚扣子,带着凉意的手从中滑入,将号码写在他胸腹处颤栗的肌肤上。 脖颈间是隐隐的窒息感。 胸腹间是带着凉意的,如蚂蚁爬动的滑腻战栗。 秦云舟连该如何反应都忘记了。 愣怔着,任由宋予情完成最后一笔。 绯色早已透红双耳。 “你有拒绝的权利。” 宋予情将口红丢到一旁,攥紧秦云舟的领带,往前一带,迫使他回神看向自己,唇角带着恶劣的笑,“但最好,不要这么做。” 言罢,宋予情的视线落在秦云舟蔓延到面颊上的绯红。 不知想到什么,她忽然弯起眉眼,倾身,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落下一吻。 一触即离,却留下馥郁兰香。 丰润的红唇翘起微妙的弧度,宋予情松开手中的领结,将人往地上一推,比出接打电话的手势,声音缱绻温柔中带着蛊惑,勾惹地火。 “秦云舟,打给我。”她如是说。 直至宋予情离去,包厢的门怦然关上,秦云舟才倏然回神。 落在地上的半截女士香烟早已燃尽,在地板上留下的一道黑色的灼烧痕迹。 良久,秦云舟坐直身子,视线落在被丢弃的半管口红上。 胸腹处,有火焰然绕。 与唇角的灼意,似要将他一并炙烤殆尽。 他伸手,捡起那半管口红,再抬头时,面上哪里还有先前的无措茫然与羞愤抗拒? 倒是那沉着眉眼的笑,似猎手狩猎得逞。 . 「hl总裁携豪门新欢频出风头,旧爱金丝雀伤心买醉激吻公关」 “啪——”秦西楼一把将手机砸到地上,腾的一下站起身,“让宋予情立刻过来见我!” 周秘书声音颤颤,“秦总,宋助理这周请假……” 周一,秦许两家联姻的消息一经传出,宋予情就请了假,秦西楼知道她心里有气,既是为了哄着她,也是为了避免公司风言风语让她不适,亲自批了假,让她休息几天静静心。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纵容地宋予情不知天高地厚,半点分寸也无! 左手按着太阳穴,秦西楼烦躁地在办公室里快步走了好几个来回。 一旁的周秘书连忙捡起手机,却不敢上前,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哪里触了霉头火上浇油。 片刻之后。 “联系公关部,撤下报道;还有,让新港会所的陈经理立刻带那个侍应生来见我。” 快速做出安排,秦西楼冷眼看向周秘书。周秘书连忙将手机递上,秦西楼黑着脸,划退出宋予情和不知名男子接吻的图片界面,转而拨打她的电话。 岂料,他的双卡皆被拉黑。 就连周秘书的号码,也没能幸免于难。 秦西楼脸色越发黑沉,心里的火气也蹭蹭冒得更盛。 周秘书小心翼翼递上备用机,“秦总,这个,新号码……” 这一回,绯闻女主角懒散如猫的声音终于从声筒那头传来,带着缱绻的沙哑。 “喂……” 那是秦西楼再熟悉不过的声腔,似是还没睡醒。 宋予情嗓子不好,每次喝过酒,第二天早上必定会哑了嗓子,直到吃过早饭方好。无数个晨起的时候,他都偏爱这沙哑的绮靡声色。可此时此刻,秦西楼脑海中只有方才看到的那张照片: 昏黄的灯光下,宋予情倾身向前,吻上其他男人。 她怎么敢?! 一想到昨夜两人喝了不少酒,甚至有可能做出比照片里更为出格的事,秦西楼心口就仿佛有一把火,灼气腾腾,直冲颅顶而去,气得差点失语。 “喂?” 见这头不吭声,宋予情又问了一声,却依旧没有得到答复。好梦被打断,偏又没有要事,宋予情起床气上头,当即不耐地挂断电话。“嘟”声响起前,一句满是不耐的嘟囔吐槽从声筒里飘出。 “……神经病。” 秦西楼:“宋予情!!!” 周秘书:“……” 啊,好惨一秦总。 没眼看,周秘书背过身,扮鹌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可秦西楼却不放过他。 “开车!回海澜湾!” 拉黑!挂电话!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今天他非得揪着她好好问个清楚! 但秦西楼到底没走成。 因为陈经理来的很快。 事实上,一大早看到手机推送消息的时候,陈达就惊醒了。这种事儿电话里没法说,只能当面解释,于是他第一时间联系上秦云舟,带着人就往hl赶。 堵在路上的时候,恰好接到周秘书的电话,得知秦西楼正在气头上,陈经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路上也是对秦云舟一通耳提面命,训斥不迭,埋怨他害死了自己。 果不其然,刚一进办公室,便有一只杯子飞过来,在他脚下怦然碎裂,吓得陈经理差点跳起来。 “秦,秦先生……” 秦西楼的面色很难看,陈经理的问候自是没人回应,他向周秘书眼神求助,结果后者直接关上门,人也退了出去。 陈经理:…… 办公室只剩三个人。 陈经理直接拖出秦云舟背锅,将他用力往前一推搡。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秦先生赔罪?!我昨儿个是怎么跟你说的?宋小姐是秦先生的人,水晶心肝儿似的捧着,金尊玉贵,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染指招惹!” 说着,陈经理看向秦西楼,赔笑,“秦先生,昨儿个是我倏忽,就不该轻信这小子!当时我跟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他只做招待的事儿,不该干的别干。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妄想攀高枝的家伙,半句也不听我的话。 “人我给您送过来,随便您怎么处置,从今往后,新港再也没这么个人,往后他也别指着西京城的其他会所能收容他!” 秦西楼自打二人一进门,就看到了陈经理身后的少年。 只因秦云舟先前低着头,细碎的发丝遮挡着眉眼,有些瞧不真切,他虽觉得眼熟,却也无从确认。直至此时,秦云舟抬起头来,秦西楼才算是瞧了个清楚,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睛,越发幽沉起来。 见秦云舟不识好歹,不仅连道歉的话一句不说,还直勾勾地望着秦西楼,陈经理越发着急,抬手对着秦云舟背部就是一巴掌。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你是不是……” “陈经理。”秦西楼忽然开口。 陈经理闻言,霎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黑脸转笑脸,弓着腰,极尽讨好,“秦先生,您吩咐。” “你先出去。” “好……啊?” 陈经理一愣,又一次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看看秦西楼,再看看秦云舟。 也正是这番打量,他忽然发现,自己带来的小子,竟然和秦西楼有七分相似。 先前在会所,灯光昏暗,侍应生的招聘又是副经理负责,他压根没怎么操过心,再加上秦云舟惯常闷头做事,要不是宋予情闹这一出,他压根不会注意到会所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如今看来,两个人如此相像…… 陈经理脑海中蓦然闪过那个传言——秦西楼并非秦家独子,据传其父秦海冰生前,在外另有一个比秦西楼小好几岁的私生子。秦家子嗣单薄,秦老爷子年老思亲,一直想让那孩子归宗,却一直没能权衡妥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堕落(修) 陈经理仿佛吃到一口了不得的大瓜,霎时瞪大眼睛,精神亢奋,却听秦西楼再次重申,“陈经理,请你出去,我和你们这位侍应生谈谈。” 不容置疑的语气,是强压的怒火。 陈经理忙不迭应声,从办公室退了出去。 没了外人,秦西楼再无顾忌,手边的花瓶直接就朝着秦云舟的脑门砸了过来。 秦云舟脑袋一偏,花瓶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在地上“哗啦”一声碎裂成片。 这一躲,让秦西楼火气更胜,他气笑了,挽起袖子,朝着秦云舟走来。 “我就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临近跟前,他蓦得挥拳,砸在秦云舟脸上,发了狠。 “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也配动她!” 这一次,秦云舟没躲,生生挨了这一记硬拳,唇角当即刮破见血,人也趔趄着撞上一旁的置物架,摆放着绿萝的水培玻璃容器碎裂在地,发出脆响。 这接二连三的动静,吓得守在门外的周秘书连忙打开门。 “秦总?!” 办公室里,秦西楼安然无恙,倒是秦云舟被单方面殴打。见他开门,秦西楼卷着衬衫袖子,冷眼扫来。 “关门。” 周秘书连忙应声照办,顺带在心里为秦云舟捏了好一把汗。 陈经理领着人过来的时候,周秘书方才知道,照片里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竟然是秦云舟。 在秦家老宅,两人曾有过几面之缘。秦总向来不喜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此前因为老爷子的关系,两人虽不对付,却没有动过手。如今秦云舟动了秦总心尖儿上的人,今日这事能善了才怪了。 起初,周秘书还觉得,这事儿是宋予情做得太过。 但现在,他倒是忍不住阴谋论,昨儿个宋小姐怕是也着了秦云舟的道。毕竟人在伤心至极的情况下,看到跟自己喜欢的人有七分像的男人,经由酒精助兴,认错人,做错事,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屋外,周秘书遐思不断。 屋内,秦云舟胳膊一撑,站直身子。他抬起手背,随意抹去唇角血渍,原本不见波澜的乌亮眸子里,终于染上情绪。 他笑了起来,“大哥,是你先动的手。” 秦云舟面对陈经理时的窝囊样尤在眼前;照片里和宋予情接吻的画面,亦是挥之不散。 此时此刻,这些画面与秦云舟脸上的笑交叠,伴随着那一声故意膈应他的“大哥”,让秦西楼胸腔中萌生出前所未有的憋闷。 一个私生子,怎么敢?!怎么配?! 秦西楼再次挥拳,只是这一次,局面却不如他所想。 秦云舟的拳头来得更快、更狠,且拳拳不上脸,却又拳拳都到肉。 秦西楼早先练过几年,可这两年,忙着hl的生意,早没了时间巩固,也不知道秦云舟哪里学的路数,真正动起手来,秦西楼竟是毫无招架之力。 办公室里碰撞声不断,周秘书听得揪心。 到底是秦家血脉,万一秦云舟真有个好歹,秦总没事,他袖手旁观,老爷子可不会饶了他;可他若出面,秦总会更生气,思来想去,还是陈经理最合适。 “晚点带那小子去医院瞧瞧。我们秦总下手没个轻重,别最后真出了事儿,你们也脱不开关系。” 陈经理应声不迭。 却哪知一门之隔,秦云舟骑坐在秦西楼身上,如疯犬一般正挥着拳。他发丝散乱,唇角沾血,揍得秦西楼连说话的劲儿都提不上来,只能喘着气,双臂蜷曲抱头。 秦西楼哪里受过这种罪? 奈何半点还手之力也无。 打到最后,秦云舟额头细汗密密,他坐在秦西楼身上,双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拎起半分,迫使他看向自己,笑得恶劣。 “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秦西楼无力还击,只卯着最后一点力气,冲着秦云舟的脸啐了一口。 秦云舟闭眼受了这一吐,抬手抹去面上污渍,不但不气,反倒笑得更沉。 沾着秽物的手,在秦西楼脸上拍了拍。 “你也就只会无能狂怒了。” 秦云舟笑着,猛地松开秦西楼的衣领,秦西楼的脑袋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秦云舟站起身,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向外走去。 办公室的门忽然从里面拉开,守在门口的周秘书看到秦云舟鼻青脸肿,还带血渍的狼狈样,吓了好一跳。 “卫生间在哪?” 听到秦云舟问话,周秘书下意识朝着某个方向指去。 “谢谢。” 秦云舟一走,周秘书霎时回神,连忙向屋里看去,这一瞧,恰看到蜷缩成一团的秦西楼。 “妈耶,秦总!” 周秘书连忙冲进办公室,一边去搀扶秦西楼,一边冲着外头喊,“陈经理!叫医生!”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宋予情从床头摸来接通。 清梦接二连三被扰,让她没了好脾性,“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对面言简意赅:“报道被撤了,秦西楼找上了新港,陈经理带人去了hl。秦云舟是带着伤离开的,有记者看到了,秦云舟却没有攀扯hl,只说是自己摔的。” 一连串的消息砸来,宋予情霎时清醒,坐直了身子。 海浪般的栗色长卷发在身前散开,遮挡住大片肌肤,却越发衬得肤若凝脂,面似芙蓉。 她从床上下来,香槟色的丝绸吊带睡衣垂坠而下,却又勾勒出那高挑的姣好身材。宋予情算不上瘦,但得天偏爱,该有肉的地方不少一点,该瘦的地方不多一丝,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拉开窗帘,阳光一拥而入,映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宋予情双眼微眯,抬手遮光,话却没停,“他倒是会替秦家考虑。”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秦云舟。 对面略一顿,“到底也是姓秦的。” 宋予情懒声,“只可惜,没人拿他当秦家人。” 跟了秦西楼三年,宋予情最是知道秦家的状况。 秦老爷子就生了秦西楼的父亲秦海冰一个儿子。奈何早年间人没了,原以为只得秦西楼一个孙儿,却哪知秦海冰当年在外惹下风流债,还留有一个私生子。这些年,秦老爷子没少动认亲的心思,盼着两个孙儿和睦共处,同撑家业。 可谁都不是傻子。 秦西楼也好,秦太太也罢,哪里会容私生子空降秦氏,分走自个儿的蛋糕? 秦海冰去世后,夫妻俩在集团的人手,不少都落到了秦太太手里。是以秦太太虽寡居多年,却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早早就替儿子筹谋好一切,为他继承集团造桥铺路。 秦西楼也确实有几分本事。这几年,秦氏医疗在他手里蒸蒸日上,尤其是他独掌的hl,发展势头更是锐不可挡。 按理,孙子出息,老爷子该觉得高兴。奈何私生子的事,在双方心里早就埋下疙瘩,老爷子在集团的人手,没少被秦太太和秦西楼的人针对,祖孙二人之间,也因老爷子喊秦云舟去过几次老宅,变得越来越疏离。 一来二去,矛盾激化,反倒刺激地老爷子越发想要认回秦云舟。 爷孙情不见得有,但再扶起一个傀儡,与秦西楼母子分庭抗礼,争一口气,却是不争的事实。 但问题的关键,就出在秦云舟身上。 这位打小长在外头的私生子,似乎对秦家并无好感,当初愿意和秦老爷子往来,也只是因为他生母病重,医药费太贵求助无门的缘故。 但两年前,他母亲去世,他便再也没有在秦家老宅出现过,除了每月会固定将此前秦家垫付的医药费,分期打到秦老爷子的卡上,似乎与秦氏再无交集。 若是没有秦家这层关系,宋予情倒是敬佩秦云舟的骨气。 只可惜,以她如今的立场,也只好拉无辜人下场。 此前,私生子的事儿闹归闹,只在家宅内部,秦氏集团尚未有消息传出,众人也没见过秦云舟这么一个人。 但如今,因着宋予情这一出风流绯闻,秦云舟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还在hl走了一遭。 事情的走向,在宋予情计划之内,却依旧不够。 适应了窗外的光线,她打开窗户,草木的鲜涩气息扑鼻而来。 闭上眼,宋予情尽情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声音越发懒怠,“点一把火,将秦云舟的身份,想法子散出去,给秦氏那些股东找点事情做。” “明白。”对面道,“对了,悦星那边联系我,说是孩子们上次的手术很成功,他们想感谢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宋予情动作一顿,睁开眼,在脑海中算着时间,“周末吧。帮我采购一批新玩具和图书,马上换季了,再购置一些衣物和常备药。” 阳光灿然,微风不燥,洗漱过后,宋予情随手拿过一本书,坐到了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 这座宅子,是外公留给她的。 老城区,不算大,却是二进独院,紫藤满架,花枝错落。 搁如今寸土寸金的西京城里,是难得的好地段,好风水。 当年宋家沾上数条人命官司,破产败落,宋氏夫妇接连出事,宋氏所有的家底儿都赔了进去,连带着宋予情外公外婆的不少私产,都一并变卖接济了宋家,才免了她女承父债,成为被执行人。 若非她一力周旋筹措,外公怕是连最喜欢的这栋宅子,也要为宋家折腾进去。 如今斯人已逝,陪着她的,也只有这间老宅了。 过去三年,她跟着秦西楼,鲜少住在这边,平日里雇人定期打理,唯有祭扫的时候方回来。 这里头自是存了私心的。 一来不想让亲人知晓,曾经被宠捧在掌心呵护的娇娇儿,如今沦落至甘被人豢养。 二来也是不想秦家人脏了这地方。 美人花下捧书,自有风流意态,若读诗书,当更应景。奈何宋予情捧着的,是一本《机械通气》。 医学书。 宋家鼎盛时,外人眼中的她,是西京城的顶流名媛,在京大镀金后,又出国两年,被当做所谓的花瓶白月光。是以人人都想入赘宋家,替她掌管那泼天富贵。 宋家出事后,外人眼中的她,是秦西楼豢养的金丝雀儿,只因难舍富贵,自甘堕落,偏天生好命,得秦西楼独宠。 却很少有人知道,她本硕皆读的是医学、管理学双学位,京大也好,留学也罢,均非花钱贴金,而全凭她一己努力。 只是说出去也无人肯信。 即使是秦西楼,起初她找上他的时候,他也并不相信她的能力,于是她只好以皮囊容色作钩,才得以留在他身边,并数度让他刮目相看。 但那又如何? 直至今日,于他而言,虽在公司里给了她职位,那也不过是便于她时刻在眼前红袖添香。而所有意想不到的才华惊喜,也不过维持新鲜感的工具。 在他眼里,她是金丝雀,不是合伙人。甚至连普通员工也算不上。 当然,她也不在意。 行路的人,只需记得自己的目的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玩弄(修) 宋予情看得沉醉,直到铃声响过第三回。切章的时候,她才听到声音,去一旁的置物架上拿手机。 “宋小姐,我是周衡,您这会儿有空……” “没空。”宋予情拿开手机,正欲挂断,“别打扰我休假。” 周秘书显然早猜到这个结果,声筒里传来他拔高了的声音,“您先别挂!宋小姐,秦总这会儿在医院,伤得很严重!……您要不还是过来看一眼吧?” “伤得重就去看医生。” 宋予情拨开额角垂下的碎发,顺手接起一只从网上掉落的蜘蛛,托着接引至一旁的地面上。蹲下身,她低头看蜘蛛寻路,嗤声,“我又不是大夫,找我什么用?找许小姐去呗。” 周秘书闻言一噎,电话被挂断。 出师不利,他还没开口,秦西楼凉凉一眼扫来,“碰壁了?早跟你说了,不必联系。” 周秘书前脚刚碰了一鼻子灰,后脚又被自家老板嘲讽,口中不敢怨言,心中却腹诽他嘴硬。 想了想,周秘书忍不住提醒,“秦总,宋小姐这回怕是真生气了。” 秦西楼目光沉了沉,冷笑,“我还没生气,她倒是先生气了?” 周秘书不敢接话,默默扣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只听秦西楼继续道,“也是,怪我以前太娇纵着她,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圈中豢养雀鸟的人不少。以往人人都说他过分偏疼宋予情,养得她嚣张跋扈,分明早已是落魄千金入泥潭,却仍留着当初宋家失势前的那股子骄矜傲慢,仿佛谁都放不进眼里。 可秦西楼却偏爱她这股子娇生惯养的作劲儿。 最美的月光,就该冷;最娇的花,就该带刺儿。 他秦西楼捧着的人,就该是水晶心肝儿,妖精心肠,不骄纵嚣张,难不成要贤良淑德,相夫教子? 那是坐镇家宅的秦太太,不是人前添彩的金丝雀儿。 较之其他人,宋予情美得惊心,却又不空洞。千种场合,万般境况,都能游刃有余,hl这几年的生意,没少是她帮着谈下。她懂事,有分寸,秦西楼自然乐得给她抬轿。 当然,摘得西京名花儿入囊中的名头,也没少给他带来旁人艳羡的目光。 只是没想到,家雀养得时间久了,心思竟变野了。 秦许两家的婚约,能够让秦氏再上一层楼。 甚至一跃成为国内头部私人医疗的龙头,也不过时间问题。 大局为重,他以为她该当理解。毕竟他已然许诺,即使娶了许岚烟,也依旧不会减少对她的偏宠,而且海澜湾的那套房子,也可划归至她名下。 皆大欢喜的事,偏生宋予情闹着不依。 以往其他事,秦西楼可以迁就她,独独此事,不能,也不愿由着她性子来。 商人惯会权衡利弊,秦西楼自诩,已做出两全之策,这一回,实在是宋予情不懂事。 于是在宋予情闹着要搬出海澜湾的时候,他并未阻拦。 笼子里娇饲久了的雀鸟,是经不得外头的风雨大浪的,尤其是没有仰仗的美丽。用不多时,便会撞得头破血流,知道周围凶兽环伺,怀璧有罪。 届时,自然会乖乖飞回来。 早年间他宠着她,她戏说要看男公关跳舞,他便时时带着她去新港会所包场;昨夜他带许岚烟出席酒会,她便去新港买醉,闹着要点人作陪,他一眼即知,那不过是借着陈经理的口作威胁,使小性,吃飞醋。 原本只是女人家的小打小闹,可被那个私生子趁虚而入后,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刚才,他甚至接到了母亲和老爷子的电话。 前者劝他趁早和宋予情断了,别惹许家不快;后者以关心为名,张口闭口兄弟没有隔夜仇,要他得饶人处且饶人。 却没有一个问他伤得如何。 “宋予情那边不用管,冷几天再说。倒是那个私生子……让陈经理好好查查,怎么会正好在新港工作。” 秦云舟出现的太巧。 再加上先前他在办公室里的嚣张之态,越发让秦西楼觉得,照片事件,十之八九,是他在背后操盘。 否则一切怎么会那般凑巧? 自己去了新港那么多次,一次都没碰到过,宋予情不过独自去了一趟,就偏偏遇见。还恰好是他和许岚烟参加晚宴的时候。 趁虚而入的痕迹太明显。 不仅仅是他和宋予情,或许hl以及整个秦氏,都已被算计在内。 如此冷静下来,回过头,再论照片事件,秦西楼虽恼宋予情越了界,却又庆幸她在会所瞧上的秦云舟,处处带着自己的影子,可见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他。 退而求其次找替身的事儿,在圈中屡见不鲜。 他认识的人里,有人身边回回带新人,但每一个都与旧人长相相仿,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站一起能直接消消乐。 从小长在这个圈子里,在秦西楼看来,男儿生性多情本无错。 但宋予情作为他的人,跟别的男人有染,哪怕只是浅吻,那也是伤脸面的大事。 “还有,停了予情的卡。直到她主动回来。” “好嘛,谁要停我的卡来着?” 娇娇娆娆懒懒散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宋予情推门走进病房。 “是谁口口声声说,就算结了婚,也会待我一切如常来着?如今倒是婚都没定,就想着断我口粮,连活都不让我活了。” 看到宋予情的第一眼,秦西楼先是意外和欣喜,但很快,便遮掩住情绪,黑了面庞。 “周衡,让她出去。” 宋予情:“听见没周衡,让你出去呢~” 秦西楼:“我说的是你!” 宋予情:“周衡,还不快点?你家秦总都催你了~” “宋予情!”秦西楼咬牙。 “在呢~我还没老,听得见。” 将手包放在桌上,宋予情悠然上前,抽出一只一次性纸杯,在热水器兑接了些温水,递给病床上的秦西楼。 “多喝热水,消暑降火。” 周秘书早已溜之大吉,还贴心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秦西楼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在宋予情没来之前,止不住地想往外撒;如今真见到人了,面对她这般模样,却又半分脾气也使不出来。 男人的面子使然。他别过脸去,不欲理睬宋予情。 结果没想到,宋予情坐下来,自己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然后直接将纸杯丢进了垃圾桶。 “宋予情!”秦西楼被气地冷笑,“你有没有心!” “我若没有心,何必来这里吃你的冷脸。”宋予情娇蛮哼声,“是了,我差点忘了,你有才高貌美的许小姐,不稀罕我来走这一趟。亏我听说秦总受伤,巴巴的休假期间也要来探望,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既然这样,那我走就是,也省得许小姐看见生气,坏了秦总的好姻缘。” 宋予情说着,起身欲走,却被秦西楼伸手拽住,往前一拉。 娇软美人入怀,却砸得秦西楼倒吸凉气。 “怎么了你这是?”宋予情连忙起身,一脸担忧,“还真受伤了?谁干的?伤了哪里?严重不严重?医生怎么说?对不起啊秦西楼,我不知道你真……”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让人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但眼见美人满脸心疼,差点红了眼眶,秦西楼先前心里郁结的气闷,忽然便消散殆尽,他拉过宋予情,将人揽入怀中。 “啊……你还伤着,秦西楼,你……”宋予情欲将人推开。 秦西楼却已将脸埋在她的脖颈,深深吸气,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冷香。 “予情,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累,宋予情没有再动,由着他抱着自己,保持着“投怀送抱”的姿势。 好一阵,秦西楼才将她缓缓松开。 宋予情直了身子,撑手揉着腰,斜斜看他,口中抱怨,“就不能让我换个舒服的姿势?我腰都快拧麻了。” “好好好,我的错。”秦西楼声音柔了不少。 宋予情坐了下来,“现在可以说了吧?哪个不长眼的干的?” “怎么,要替我报仇?” “不,看看对方战力,思考什么时候替你收尸。” 秦西楼早习惯她这模样,笑道,“小没良心的。” 宋予情撇嘴,从桌上拿了颗苹果,开始削皮,“比不上老不正经。” “动手的人,是秦云舟。” “秦云舟是谁?”宋予情动作一顿,奇道,“西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 “你不认识?”秦西楼笑眯着眼,似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我该认识?”宋予情干脆将还没来得及削的苹果和果皮刀丢进他怀里,“秦西楼,你什么意思?” 秦西楼看着她,“昨儿个晚上,你在新港会所点的那个男公关。” “什么?”宋予情一脸懵逼,“他不是叫什么周云?” “周云?” 宋予情懵懂点头,“是啊。” 秦西楼沉吟,拿起手机,找出那张照片。 再看,还是令人恼火。 可宋予情比他更恼火,“这是谁拍的?新港现在安保这么差了吗?这种照片也能随便泄露?” “所以说,你真亲了他?”男人的占有欲,让人发狂。 “我还用领带勒他脖子,还用脚踩他呢!他们怎么不拍!”宋予情狡辩。 “勒脖子?踩他?”秦西楼眯起眼。 “还不是都怪你!……行业大会也带着许小姐,让人看我笑话。我心里有气,不能对你撒,还不能对别人撒?一个小公关而已,要不是跟你长得有那么几分像,谁稀得搭理他,玩弄他?” 宋予情将手机丢还,心虚嗫嚅,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认怂。将小女生为爱置气不服的样子,表现地十足十。 秦西楼心中最后一丝怀疑彻底消散,他拉过宋予情的手,在病床边坐下,哄她,“好好好,都怪我。” 宋予情背过身,“现在才认错?晚了。” 秦西楼失笑,“那我还没跟你计较拉黑的事儿呢。” “那就放出来嘛。”宋予情拿出手机,将他的微信和电话都拖出来。 紧跟着,手机一震。 秦西楼:「对方向您转账100000元」 备注:自愿赠与。 “还生气吗?”秦西楼声音含笑。 宋予情点击确认收款,这才哼声转身,“这还差不多。卡呢?” “周衡敢乱动,我辞了他。倒是你……” 秦西楼揽她入怀,在她腰间轻挠,“若真要玩弄,何必舍近求远?领带也好,皮带也罢,你若喜欢,我们下次自己试。” 宋予情将人推开,红了脸,“谁要和你试!你还是先好好养着吧!” 周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秦西楼正靠在病床上剥橘子。 宋予情坐在床边的陪护沙发上,插着牙签吃苹果,旁边的一次性纸盘里,还有小半盘。 对于宋予情拿捏秦总这一点,周秘书是绝对佩服的。 再炸的毛,宋小姐只消一会儿,都能给捋顺了,完全将秦总吃得死死的,如今闹出这样的大事,竟也能一转眼,风平浪静,还屈尊给人伺候着。 秦太太这个当妈的都没这待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作戏(修) “有事?”见周秘书进来不吭声,秦西楼问他,语气里有被打扰的不满。 周秘书没说话。 宋予情拍拍手,站起来,将小半盘苹果递给他,然后转身拿包。 “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周秘书,照顾秦总辛苦了,请你吃苹果,别客气。” 言罢,从秦西楼手里拿过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多谢秦总款待~橘子很甜,当然,你也是。” 而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周秘书吃了好一口狗粮,待秦西楼目送宋予情离去,收回视线,这才走过去关上门。 待他走到跟前,秦西楼伸手,“给我。” 周秘书一愣,“什么?” 不及他反应,手里的盘子就落到了秦西楼手中。 周秘书:…… 得,我不配是吧? 秦西楼心情不错地吃着苹果,“人已经走了。说吧,什么事?” 周秘书欲言又止,“秦总,出事了……” 几乎同时,秦西楼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抬手接起,神色逐渐冷肃,眉头也紧紧皱起,到最后,手里那盘苹果,直接被反手扣进了垃圾桶。 病房里,静地可怕。 「秦氏私生子现身hl,疑似任职集团!秦西楼为千万家财,对幼弟重拳出击,豪门兄弟正式阋墙决裂!」 世人皆爱吃瓜,尤其豪门绯闻,更是百看不厌。是以这则消息一经传出,便在圈中快速流传开来。 医院里,秦西楼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让公关部力压。 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原本闻风观望,准备让子弹再飞一会儿,好辨认真假的观望者,也由其欲盖弥彰之举,确证传言非虚。 尤其秦氏集团那些认为秦西楼资历太浅,管理hl尚可,接掌集团仍显不足的股东们,也开始蠢蠢欲动。 莫名吃了个大闷亏,秦西楼连伤也顾不上养,硬是撑着出了院。 只是没等他回海澜湾找宋予情,秦老爷子先一个电话,将他喊回了秦家老宅。 另一头,宋予情一袭火红长裙,精心打扮,现身酒吧。 前脚还没踏进门,门口就扑过来一道身影,将她抱了个满怀。 “阿情!我想死你了!快来给我香一个!” 说着直接凑到宋予情脸上,“啵唧”亲了一大口。 宋予情听到声音的一瞬,就下意识将人回抱住,任由唐若彤造作。直至她主动松开,宋予情这才伸出食指,在唐若彤额头一戳,无奈中带着好笑。 “臭毛病还是不见改。粉底液好吃吗?” “别问,问就是贼拉甜!” 唐若彤痴汉似的一笑,冷不丁又在宋予情腰上摸了一把。 “啧,这么久没见,小腰手感还是这么好。” 唐若彤就这德行,宋予情早就见怪不怪。 当初宋家鼎盛,想要攀扯着和宋予情做朋友的人不少,但彼时她不喜交际,待人接物稍显疏离。可就算这样,身边仍有一群人主动围着。 后来宋家出事,树倒猢狲散,这些人一个个跑的飞快,仿佛宋予情是什么瘟神一般。 更有甚者,还有回过头来,落井下石踩她一脚的。 人情冷暖,微末时方知,而唐若彤就是那些人里,唯一一个愿意跟她继续做朋友的人。 当初,外公为了替宋家填补窟窿,变卖了所有家财。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座最喜欢的老宅。那是曾外祖父当初一砖一瓦亲自督造,到外公和母亲手里,两次翻修新装,见证着四代人的生活变迁。 眼见还是不够填补,外公瞒着她,连老宅也挂到网上。 若非宋予情那天突然回来,碰上双方签售房合同,那座二进宅子,怕是早就保不住。 “加急售出,压价不止一星半点。就算您卖掉宅子,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剩下的钱,又要如何筹措?” “我多还一点,你就轻松一点,受的委屈也能再少一点。” 丧女之痛,早已让外公垮了身子,他压根没考虑自己的身后事,只盼着在自己还睁眼的日子里,能放心看着外孙女,不必再被家中变故牵累。 “您好好修养,卖房子的事情,不要再提。我会想到办法的。” 三千多万,不是小数目。 但最终,是唐若彤说动父母,想方设法替她四处周全,才勉强补齐的。 唐家在西京城不算巨富,唐家却倾尽所能,唐若彤更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甚至硬着头皮去找认识的人借。 这份友情与恩情,宋予情是要记一辈子的。 但那件事后,唐若彤便去了德国留学。 为求毕业,整日扑在功课上,连回国都顾不上,每次过年,都是唐家父母飞过去。也正因此,宋予情和她也基本都只在网上往来,这几年还没在线下见过面。 直到上个月,唐若彤顺利毕业,一早就计划着回来和宋予情见面。 久别重逢,难免激动,二人的举动引来不少人侧目。 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唐若彤拉着宋予情往里走。 原是对面坐的位置,唐若彤却拉着宋予情的手,与她挤在同一侧沙发上,两人紧紧挨着,方觉亲密。 “你瘦了好多。” 宋予情望着唐若彤小了一大圈的脸,没忍住也上手捏了捏。 “德国留子有多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见到活蹦乱跳的我,已经是祖宗保佑,没让我猝死他乡了。” 唐若彤叫苦一声,叉了一口西瓜塞进嘴里,嚼吧嚼吧,想起什么,喟叹。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差点忘了你先前也在德国。别人毕业像渡劫一样的地方,你个疯子能两年干下双硕学位,也是离谱。” 侍应生递来酒单,宋予情随手点了杯长岛冰茶,任由唐若彤拉着自己,吐槽一个人在国外的非人生活,时不时做个捧哏,恰到好处地给出回应,提供情绪价值。 唐若彤风风火火,语速又快,一个人干了三杯啤酒,说得口干舌燥。 直到后来,攒着的话,但凡能想起来的,都一口气儿说完了,这才歇下来,问起宋予情的近状。 “对了,我听我妈说,秦家要和许家联姻。秦西楼那老家伙怎么回事?你都跟着他三年了,他不娶你?” 宋予情如今二十六,秦西楼和她差两岁,正是青年才俊风华正好的时候,但唐若彤心里厌烦这人太渣,所以嘴上一点也不客气。 倒是宋予情。 支颐着下巴,拨了拨吸管,喝一口酒,望着飘在最上面的薄荷叶,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懒散。 “我要他娶我做什么。” “你好歹跟着他那么久。”唐若彤替她着急。 “你也说了,是跟。” 宋予情抬起眼,歪歪撑着脑袋,笑道,“这圈子里什么规矩,你还不清楚么?” 跟着某个人,和谈着某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豪门联姻,利益当先,即使不是许家,也会有张家、王家,但决不会是早已落魄,户口本上只剩一页的宋家。 这一点,宋予情早就清楚。 也正因此,她才选择从秦西楼下手。 以便在必要时,结网而退。 当年,宋家前脚刚蹊跷出事,后脚秦、冯、赵三家便紧追而上,在极短的时间内推出一款几乎完全一样的导丝耗材,并处处拉踩,瓜分了宋家的市场份额。 短短几年,三家于西京城里水涨船高,一跃而上。可除了hl偶有涉猎外医疗器材外,其余两家都再没有涉及过耗材研发的项目,更别说再推出像那款导丝一样,对国内医学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新型耗材。 秦西楼是宋予情千挑万选,才挑中的切口。 他有能力,跟着他,借秦家东风,窥三家商业往来,不在话下。 他有野心,利用他,敲打冯、赵,而不必在乎后果,吞并蚕食,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足够清醒,又足够刚愎,所以不会耽溺情爱,却又足够大方,不会让自己的人受委屈。这样的人,利用的好,哪怕一点微薄的愧疚感,或一丝可笑的虚荣心,也足以讨到想到的东西。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他足够好看。所以这三年欢好,虚与委蛇,宋予情从不觉得委屈。 只是这些话,以及她和秦西楼之间的关系,背后牵扯的种种纠葛污秽,她都无法直接说与唐若彤听。 但为了避免唐若彤为自己担心,有些话也不可少。就像此时此刻,唐若彤以为她会为秦许联姻的事难过。这就必须要做出解释。 “在别人那里,自然是要装一装难过的。但对你,我实话是说:别说一点了,半点都不得难过和生气。我俩本就是男欢女爱,逢场作戏的事儿。他娶谁,我管不着,也不必管。只要他钱照给。等到时候他真结了婚,我拿钱走人,半点不亏。” 但唐若彤显然是想歪了。 以为宋予情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于是紧紧握住宋予情的手,一脸郑重。 “你也别这么低看自己。反正在我看来,管他什么规矩,反正是秦西楼那个瞎了眼的渣男没福分。你这么好,千万别妄自菲薄,八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寻?以后肯定有比那狗东西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等着你挑,实在不行,我花钱给你点十个八个的鲜肉,咱一周都不带重样儿的玩。” “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当真了。” 宋予情拿起酒杯,跟唐若彤轻轻相碰。 见她眉眼柔和舒展,唇角带笑,确实瞧不见半分难过,唐若彤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这个给你。”想起什么,宋予情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唐若彤面前,“你的那两百万。” 唐若彤想也不想就推回去,“我不要!给你的就是给你。阿情,我不差这点,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别紧巴着自己想这些事儿。” 当初唐家仗义帮扶,唐若彤掏空自己的私房钱,又变卖了一部分珠宝,才淘换出小两百万。 三年来,宋予情尽己所能,林林总总,三千多万最终都还给了唐家。只有这小两百万,转账的时候唐若彤不收,宋予情只好存进卡里,加上利息凑了个整,等着当面给她。 “你放心拿着,我手头的钱足够。”宋予情将卡塞到唐若彤掌心,将她的手指合上,“我现在脸皮厚,跟当初可不一样。真缺了,你不说我也会找你要。但情分归情分,欠款归欠款,你收了,我也能了一桩心事,否则觉都睡不踏实。” 见她不似强撑,唐若彤这才不再推脱,“那说好了,你要是需要,第一时间找我!现在家里的公司,我也能说上话了,以后能帮你的地方多着呢!” 两人又聊了一阵,唐若彤啤酒喝得多,再次起身去卫生间,宋予情招呼服务生买单。 结账后,不过是等唐若彤回来的功夫,另有旁人先找了上来。 “宋小姐一个人买醉多无趣,不如来陪哥儿几个喝几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驯鸟(修) 第6章驯鸟(修) 闻声抬眼,宋予情瞧见一张熟悉的脸。而他所指着的不远处的另一桌,坐着几个西京纨绔,个个都是熟面孔。 宋予情笑着起身,“我当是谁,原来是冯少。” 去年冯家宴会,邀请秦西楼出席,宋予情作为女伴同行。 冯骞是家中幼子,平日里浪惯了,又适逢在自家地盘,被那群朋友起哄,酒意上头,便开始对宋予情动手动脚。 那时秦西楼公司出了点事,气正不顺,与人闲聊的功夫,一转头,恰撞见冯骞对正在餐台处拿小蛋糕的宋予情不敬。满腹郁气正无处排遣,冯骞不长眼,硬往枪口上撞,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那一日,冯骞挨了好一顿揍,那些起哄的纨绔,也跟着落了面子,宴会不欢而散。 冯氏在业务上有求于秦西楼,事后,秦西楼施压,要冯父押着冯骞,重礼上门给宋予情赔罪。 冯骞向来自负,一朝丢尽颜面,双方之间的梁子彻底结下。 今日狭路相逢,宋予情不觉得他能有什么好心思。 宋予情拿起自己和唐若彤的包,“冯少盛情难却,按理我不该扫兴。只是实在不巧,我今日约了朋友,怕是不能作陪。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先敬冯少。” 见她要走,冯骞径直上前一步,将宋予情堵死在沙发和桌子的缝隙间,不再伪装。 “宋予情,老子让你喝酒,是瞧得起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还以为秦西楼会给你撑腰呢?一个被包/养的贱人,如今秦许结亲,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讨价还价!” 宋予情却并不气恼,反倒笑得越发张扬。 将包放回桌面,她干脆坐了回去,懒懒抬头,气定神闲望着冯骞。 “今日焉知明日事?且不说秦许联姻,八字尚没一撇。我只问冯少一句,你怎么就能确定,秦总不会给我撑腰?” 宋予情点开手机,切到秦西楼微信,往冯骞面前一推。 “不然,我们打个赌?” 宋予情如此从容,让冯骞心里起疑。 但比那点迟疑更甚的,是宋予情一点都不害怕他,甚至还出言威胁。 这简直是瞧不起他。 冯骞再次想起去年之耻。 他那群朋友可还看着呢,今儿个他但凡被宋予情一两句话吓退,赶明儿圈里兄弟们就能笑话死他。 “狗仗人势的贱人!” “彼此彼此。”宋予情一点没有被骂的愤怒。 冯骞一拳砸到棉花上,还吃了一波嘲讽反弹,越发烦躁起来。 “别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宋予情,十瓶酒,过去陪着哥儿几个喝完,哄得哥哥们开心了,今日我让你走。少一瓶,今日你都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若是我不呢?” “那就别怪我不知道怜香惜玉!” 冯骞神色一鸷,当即就要动手拉扯,只是那咸猪手刚伸出来,就蓦得调转方向,捂上自己的脑袋。同时响起的,还有嘶声抽气的痛呼声。 “嘶——妈的谁打老子!” “你爹打你!” 唐若彤刚回来,就看到有人对宋予情动粗,唐大小姐的小暴脾气如何能忍,捞起桌上的酒瓶子,对着那人后脑勺就直接抡了上去。 冯骞捂着脑袋,剧烈的钝痛让他缩着身原地打转。 唐若彤抬脚,直接踹在他腿弯儿。趁着冯骞摔跪在地爬不起来,她一把扯过宋予情,就撒丫子往外跑去。 跟冯骞同来的几人原本还在看热闹,哪成想会有这么一出?愣怔片刻后,一回神,当即冲过来帮忙。 奈何两桌之间还有些距离,等他们跑到冯骞跟前,唐若彤和宋予情早已冲到了门口。 “给我追!妈的,别放过那两个婊子!”冯骞气急败坏,要狐朋狗友们为他出气。 傍晚的西京车流拥堵,坐车只会被堵死在路上,唐若彤拽着宋予情在人行道一通跑,后面几人紧紧追着,狗皮膏药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眼见要被追上,路过巷子的时候,宋予情忽然开口,“右拐!” 唐若彤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带着走了,紧跟着就是一通七拐八拐。就在两人都跑得有点喘不上气的时候,后面那些人影终于消失不见。 “他们不会追过来吧?”唐若彤目光警惕,四周梭巡。要是只有一个人,她一点都不怕,但对上一群,是真的没胜算。 直到现在,她想起方才种种,还有些后怕。 反观宋予情,倒是坦然至极。松开紧攥着唐若彤的手,她按着胸口缓了会儿气,走到旁边大树下的长椅上坐下。 “不会再追了。你打了冯骞,他们追出来,不过是想替他出气。一直追不上,肯定会先回去看冯骞的伤。” “那就好。”唐若彤长出一口气,跟着坐下来,捶着腿,环顾四周。 这一片似乎是老小区,楼栋只有五六层,道路两侧都是粗壮繁密的法桐,倾如天盖,路也不宽,应是单行道,远处拐角的十字路口,还有好几个卖菜的小摊。 烟火气很足,但实在不太像她们这些人平时会来的地方。 “这路七拐八绕的,你竟然也知道怎么走……”唐若彤咋舌。 宋予情笑了笑,“以前来过几回,有些印象。”说着,将手包递给唐若彤,“你的包。” 唐若彤正要问她来这里做什么,看到包,连忙接过去,“还得是你!换我都要忘了!这里头可还有你给我的卡呢!呃……等等,”唐若彤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我们是不是跑单了?” “跑单的话,追我们的可就不止那几个人了。”宋予情用手扇风,“你去洗手间那会儿,我买过单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说好了我请你出来玩的……算了,下次吧。这样,下次不喝酒了,咱们去咖啡厅,或是别的地方,总不会再遇见这些神经病了吧?” 好不容易回国,唐若彤本想好好玩。方才那家酒吧,是西京很有名的打卡点,经常半下午刚开门就满座,驻场的dj和歌手也都各有特色。当然,价格也很美丽。 以前唐若彤是这里的常客,这次也就约到了这里,谁知碰见一群晦气玩意儿。 宋予情这些年的经历,唐若彤多多少少知道些。美人娇弱,如怀璧有罪。以前有秦西楼给宋予情撑腰,不管二人是什么关系,其他人至少还会有所顾忌。但如今宋予情既然决定和秦西楼分开,以后像这样心怀不轨的人,她又该如何应对? 唐若彤替她忧心,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快些成长,好做宋予情的后盾。宋予情则在为她盘梳方才种种。 “刚才你揍的家伙,叫冯骞,是冯氏制药冯东霖的幼子。他大哥冯宁你认识,是冯东霖前妻所生,虽有才干,但不受冯东霖喜欢。 “冯骞是冯东霖现任妻子所生,娇生惯养,上学时成绩没眼看,但冯东霖偏疼,高中直接花钱送他出了国。你出去那年,他恰好从国外回来,染了一身臭毛病,平时跋扈得很。 “有冯东霖宠着惯着,回来后没少在外头惹事。再加上这几年,冯氏和秦家一样,借着医疗行业的东风,做成了好几笔大单,在西京城里逐渐有些声望,大家对冯骞也就能避则避。 “我记得今年4月,唐家和冯氏有过一桩合作,但分账上存在分歧。冯骞心小,睚眦必报,他爹也是笑里藏刀的性子。今天你为我出头,他要是没认出你还罢了;若知道是你,怕是要牵连唐家。 “今天回去,你记得跟唐叔叔说一声,让他留心冯家,避免对方借机使坏。我这边也会想想办法,不让你牵扯进来。 “但是你自己这几日出门,还是要多多留心,尽量别自己一个人。还有……” 宋予情话还没说完,再次被唐若彤紧紧抱住。 以为唐若彤受了惊吓,她不由放轻了声音,“怎么了?” “就是想抱抱你。”唐若彤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脸埋在她脖颈,声音闷闷。 三千多万欠款,宋予情在短短三年内,全部还清。这些钱是如何来的,唐若彤不用猜也知道。 让一个曾经懒怠交际,不屑与人虚与委蛇的高洁明月,放下铮铮傲骨,以声色事人,讨好、取悦、屈从一个男性,无异于将她高昂的头颅按入泥潭,将她骄傲的自尊碾于尘埃。让她自此,只能如菟丝子一般,攀附在大树上,只为那浓密枝叶罅隙中,漏下的一点阳光。 宠着她,吊着她,却又让她无法离开他。这是豪门惯用的驯鸟方式。唯有将一个女人养成只能攀附的藤蔓,她才能一直听话。 何其残忍。 更别说,人若站得越高,掌控欲就越强。秦西楼那样杀伐果断的人,更是如此。她的阿情,既要和秦西楼周旋,又要防着那些纨绔…… 唐若彤红了眼眶,“阿情,这几年,很累吧。” 宋予情愣怔片刻,忽而失笑。她抬手,轻轻摩挲唐若彤的脑袋,望着对面法桐树深浅交织剥落的树皮,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其实我没想过。 “我只知道,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还有人在等着我。而一个人有所求,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不能既要又要。那对旁人不公,也无法自我纾解。 “至于累不累……人皆有难处,不唯我一人。或许和以前的生活相比,是麻烦了些。但这世上,又有几个宋家呢?比起许多普通人,我已算幸运非常。说累,倒显得矫情了。 “所以,你不必为我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既然选择了,便不该再看身后的风景。前路漫漫,拨云见日,不过是时间问题。” 宋予情说得释然,唐若彤却愈发心疼。 倘若没见过光,自当不惧黑暗。 可宋予情不是。 唐若彤自诩不算娇惯,可求学这几年,她尚且处处不适,差点坚持不下来。宋家当年,是西京城里的顶级豪门,谁料一夕遭事,天地翻覆。宋予情身处漩涡,如何能真的云淡风轻…… 唐若彤心中不忍,但宋予情表现地如此乐观坦然,她若是再以己心相度,难免勾得对方伤怀,反倒对宋予情无益。 想通了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松开宋予情,哼唧唧道,“你既过得好,那以后可要罩着我,给我大腿抱。” “那得看你表现。”宋予情与她玩笑拿乔,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唐家司机过来的时候,唐若彤正在讲自己刚去国外时,闹的那些笑话,一见自家车,她当即站起来招手。 “张叔!” 时候不早,唐若彤提议先送宋予情回家,却被婉拒。 “一会儿有人来接我,很快就到。我在这边再坐会儿,等等他。” “那我陪你一起等!天快黑了,万一又遇上刚才那种人怎么办?” “放心吧,他很快就到。而且,我也想自己呆会儿,想点事情。这几年,西京发展很快,从这边回去,路上经常堵车,你早点跟张叔回去,免得叔叔阿姨久等。” 话说到这份儿上,唐若彤才不情不愿先走一步,临走还不忘再三叮嘱,有事给她打电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野坏(修) 秦云舟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自家小区外看到宋予情。 隔着一条三四米宽的马路,宋予情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双臂撑在身侧,使得肩膀微耸,精致的锁骨也越发显眼。 她微仰着头,望着树杈上那圈鸟窝,平静温和中,带着些许茫然。夕阳余晖笼罩着她,栗色卷发泛着金色的光,跟那夜在会所见到的旖旎截然不同,却又一样耀眼撩人。 没等他收回视线,她已然像觉察到什么似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那不设防的茫然懵懂转瞬即逝,眨眼功夫,便换上一张风情万种、温绻柔情的完美假面。 “好巧啊,又见面了。” 她站了起来,于路对面,悠悠扬声。 秦云舟唇角翕动,拎着帆布袋的手紧了紧,却站着没动,只静静地望着宋予情一步步向他走来。层叠裙摆摇曳,像一朵热烈绽放的花。看得他晃了眼。 他错开目光,不敢直视,却在下一瞬倏然睁大眼睛,动作也快人一步。 “小心!” 宋予情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拽过去,紧跟着脚下一痛,身子一歪,跌入一个满是薄荷气息的怀抱。 而她刚才走过的地方,三个踩着共享单车的高中生,正屁股离座,飞一般闹腾着从路上窜过。白色的校服被风吹得烈烈,在背后鼓出气球似的包。 有惊无险,秦云舟松了口气。一低头,却发现自己与宋予情之间姿势暧昧,他心头一颤,触电似的要将人弹开,结果不仅没能脱地利手,还被她紧紧绞住了腰不松手。 宋予情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着秦云舟,姣好的容颜强势闯入他的视线,分明是碰瓷般的无赖诉求,从她口道出,却像情人在撒娇: “都怪你,害我脚扭了。秦云舟,你要对我负责。” 秦云舟从未见过倒打一耙这么利索的人。一时忘了自己是救美的英雄,而非伤及佳人的罪魁。 他唇瓣紧了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宋予情意味深长的说完,主动从秦云舟怀中出来,一抬手,将散在身前的长发拨至肩后。 “谢谢,开个玩笑。” 宋予情话跳得太快,秦云舟还没想好怎么接,她的视线已经落在他手里的帆布袋上,里面装着刚买的蔬菜。西芹、番茄、香菇、土豆,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瞧不清楚。 “会做饭?”她问。 “嗯。” “真好。”宋予情赞叹一声,而后想起什么,抬头看他,“怎么样,想好了吗?昨晚的提议,现在依旧作数。” 听到“昨晚”二字,秦云舟唇角似是被蜜蜂刺了一下,一阵麻。就连与左胸腔连着的胸腹处,也再次蔓延起灼烫,像是有人在那里用烙铁留下了痕迹。 沉默片刻,他看向宋予情,“为什么是我?” “我嘴挑,喜欢会做饭的男生。”宋予情张口就来。 秦云舟:“……这似乎是宋小姐一分钟前才知道的。” “那好吧,因为你长得好看。在我这里,长得好看,能当饭吃。而你这张脸,值得起一张长期饭票。” 宋予情含笑,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双关的话。 秦云舟唇角微动,“你的饭票,也给过其他人吗?” 宋予情错愕一息,噗嗤一声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招摇热烈的样子,跟她时时挂着的假面与伪装截然不同,甚至可谓夸张。 秦云舟红了耳根,不知是羞是恼,却始终没有吭声,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好一阵,宋予情终于笑够了,望着秦云舟,越发觉得秦家这位私生子有意思。 有些人,口口声声不与秦家扯上关系,不夺秦家财产,可一转头,却又对自己大哥豢养的金丝雀感兴趣。 上午在hl,秦云舟已与秦西楼交锋过,还将人揍地卧病养伤,反观他自己,却生龙活虎,只破了面皮。 若说昨夜是真不懂,她信。 但若说秦云舟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谁,她不信。 宋予情收了笑,意有所指,“我这人懒得做饭,所以平时全靠别人的饭票垫巴肚子。主动给人饭票,还是头一回。你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怎么样?敢接吗?” 秦云舟陷入沉默。 宋予情也不着急,给足他时间思考。 终于,不知道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 “很简单。” 宋予情眉头微挑,她向前一步,拽着秦云舟的领子往下一拉,迫使他低头。 酒意早散,她的声音却似微醺。 “第一件事,我讨厌抬头看人。” 两人几乎贴着面,离得太近,秦云舟甚至看不到她整张脸,但那双眼睛,却直直的望着他,有着躲不开的锐芒。 他不避不闪,最终喉头微动,第一次主动回应。 “好,我来低头。” 宋予情笑着松开手,却轻捏住他的下巴,将他那张脸左右转动,细细查看。咫尺间的呼吸像是羽毛,扫得他肌肤微痒,他却似不察,任由她随意摆布。 “挨秦西楼这一拳,你真是一点不冤。” 宋予情悠悠出声,指腹在他面上青紫的伤痕处抚过,像情人的爱抚,可眼中却没有深情。 “你胆子很大,野心也不小。” 秦云舟望着她,原本垂在身侧的手,不期然落在宋予情腰上,将她往前一带,与自己紧紧相贴。 前一刻还伪装纯情的少年,撤去伪装,危险的气息弥漫,是狩猎的前兆。 “所以,宋小姐后悔了吗?” “不。恰恰相反。” 宋予情心底的火苗被点燃,那种来自同类的共鸣,第一次在胸腔中升腾跳跃,她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心情不错地替他整理方才被拽出褶皱的衣领。 “我偏就喜欢这样的人。 “你很好,和秦西楼很不一样。” 她下巴微抬,在主动低头的他唇角落下奖励似的一吻。 “够乖,够野,够坏,才够带劲儿。” 她吻地很轻,如羽毛拂过,却在即将撤开的一瞬,后脑一沉,被迫加深。 直至此刻,宋予情方知,眼前之人,绝不是草场里的温顺绵羊。 他是夏日午后的刺目骄阳,是焰光灼灼的烈火烹油,是草原上的狼,是蛰伏待出的兽。 直至那个炽烈的吻结束,他方才停下攻城略地,与她额头相抵,恶犬般笑问。 “宋小姐要的,是这样的野,这样的坏吗?” “瞧着像是勉强合格。” 宋予情调整着呼吸,竖起食指,按在他唇峰,眉眼间,是无尽风情,更是幽幽警告。 “但一条好狗,得朝着外人撕咬,才算尽职尽责。对着主人张口……那叫窝里横。早晚得被剥皮剔骨,架锅蒸煮。” 言至此处,宋予情忽得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人猛地推开,后撤几步。眉头褶皱一闪而过,她一抬手背,擦去唇上水意,再看时,神色如常。 “秦云舟,别让我失望。” “知道了。” 秦云舟应得敷衍,宋予情不由蹙起眉头,正待再说什么,却见前一刻还在嚣张露出獠牙的凶兽,已经蹲了下来,伸出手,在她发肿的脚踝处细细查看,又轻轻按了按。 刺痛传来,她倒吸一口凉气,“秦云舟,你干嘛?” 秦云舟没有回答,直接站起身,一声“冒犯”出口,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宋予情连准备都没有,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以得以保持平衡。 大跨步穿过马路,秦云舟将宋予情和自己购物的帆布袋一起放回先前树下的长椅上。 “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哎,秦……” 宋予情抬手,正待喊人,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接通,“喂?对,我还在。你稍等,我再看看具体位置……” 巷子口就有一家连锁药店。秦云舟腿长步子大,一来一回,也就五分钟不到。 但等他迈步快跑回来,本该坐在长椅上的人,已然消失不见。唯有他的帆布包,孤零零的躺在长椅上,像是被人遗弃的垃圾。 沸腾雀跃的心,一下被冷水浇灭,秦云舟拎着药袋的手,倏然松开。塑料袋挂在他自然蜷曲的修长手指上,摇摇欲坠。 “这是给我买的药吗?” 熟悉的声音从路的另一侧传来。 秦云舟倏然抬头,向自己的左前方看去。 “时间不早,我朋友来接我。”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宋予情正趴在后座的车窗口往外瞧,她的视线落在秦云舟手中,双眸一亮,颇有些许惊喜。 秦云舟的心情,像飘摇的小舟在海里沉浮,不过几息,就已经经历了风浪与朝阳。 他走上前,将袋子递给宋予情,余光瞥见车里,只有司机一个男性,却瞧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他收回视线,低头叮嘱她,“里面有冰镇矿泉水,记得先冷敷一下。然后用棉签在红肿的地方擦药水。止痛、消炎、化瘀的药,每天早晚吃,都是两片。要是明天还不见好转,就去看医生。” “好的,记住了。”难得听他说这么长一串话,宋予情心情不错的接过药,而后探出脑袋,猝不及防啄了他一口,眼底摇曳出勾人心神的缱绻缠绵,“谢咯。” 秦云舟一瞬错愕,眸底有道不明的情绪漾开,他唇角翘起几分弧度。就在这时,车窗缓缓升了上去,秦云舟看向前后视镜,分明依旧瞧不见什么,可他却清楚那里,亦有人在看他。 无声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电光火石间炸开。那是男人间才能觉察的微妙情绪。 发动机响起,他方才退后几步,让开道,汽车从眼前驶离,他转身,走到长椅边,拿起自己的帆布袋,抬脚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 “秦云舟!” 他豁然回头。 不曾行远的车子又倒了回来,车窗重新落下,宋予情趴在窗口,支颐着下巴问他,“你周末下午有空吗?” “……有。” “那来做点快乐事呗~”宋予情神色暧昧地发出邀约,用手比划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抛出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我等你电话。走咯!” 这一次,汽车一路疾驰,载着宋予情消失在道路尽头。秦云舟望着汽车离去的背影,方才的话,让他耳根染红,但很快,他就想到什么,失笑出声。 好一阵,他才重新抬脚,转身往家里走去。 车上,药被宋予情随手丢在旁边的座位,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惊喜”? 沈云复从后视镜里望一眼正在给自己冷敷的宋予情,出言提醒,“秦家那个私生子,心思挺野,你跟他相处,要小心。” “怎么说?”宋予情抬起头,一边拿矿泉水在伤处滚动,一边问。 “男人的直觉。”沈云复目视前方,在转弯处转动方向盘,“而且,他看你的眼神,带着占有欲。” 方才在后视镜里,沈云复观察到了。 “这种人,不是喜欢你,就是对你另有所图。可你们昨天才第一次正式碰面。答案显而易见。” “那怎么就不能是一见钟情呢?”宋予情撇嘴,故意杠。 “你对他是吗?” “当然不是。”宋予情毫不留情地否认,“不过是对付秦家的工具人罢了,仅凭一张脸,还不足以让我动心。” “他亦然。” “?沈云复!你嘴巴能不能别这么毒?”如此直白,宋予情气得想用冰镇矿泉水敲他后脑勺。 “我只是提醒你,要保持清醒。”沈云复缓了语气,“阿情,不能再有一个秦西楼了。秦云舟比秦西楼更危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丑闻(修) 当初宋予情要以身入局,沈云复第一个不同意。可她还是做了。这些年,他见证着她在秦云舟身边经历的种种,逢场作戏也好,虚与委蛇也罢,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无数个差点喝进医院的夜里,她到底有多难。 一个秦西楼,就足以将她磋磨地像是变了一个人,若再来一个秦云舟……沈云复不敢想。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见沈云复认真,宋予情也正了容色,不再玩笑,“我也就那么一说,不至于自恋到那种程度。色是刮骨刀,我不会轻敌。 “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就跟他正面碰过了。 “你说的没错,秦云舟的确比秦西楼更危险。而且他对秦家,也并不像我们先前掌握的信息那样,人淡如菊不争不抢。 “他有野心,但不轻易示人。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毕竟,在刺激他们兄弟相争这件事情上,大家殊途同归。 “但另一桩事,需要你再好好确认一番——我现在觉得,昨天在新港,不是我们引他出现,钓他上钩,而是他在设局,抑或将计就计,引我入彀。” 这种操盘手成为棋子的身份转变,让宋予情很不舒服。 她迫切需要掌握更多关于秦云舟的信息,以便尽快敲定跟他相处的模式。 “既然有这样的怀疑,那你还约他周日去悦星?” 红灯,沈云复踩住刹车,回过头来看一眼宋予情,神色颇为幽怨,“悦星那边,你从来不让其他人掺和的,秦西楼都没去过。” 宋予情嗤笑,“秦西楼才不稀得去那种地方,他眼睛里只有钱。” 车后传来鸣笛声,宋予情抬眼,用手里的矿泉水瓶戳了戳前座的椅背。 “绿灯了,开车,别挡道。” 沈云复只好继续履行自己作为司机的职责,心里却依旧对秦云舟去悦星一事不大情愿。 宋予情耐心跟他解释,“我不让秦西楼去,是不想那些孩子成为他给自己贴金刷名声的工具。更何况,我爸妈在天之灵,肯定也不想在他们耗费那么多心血的地方看到他。但秦云舟不一样。 “他的童年,不是在秦家,而是随母亲一起,经历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具备共情那些孩子的前提。 “他实际信息,和我们之前掌握的,有很大出入。我必须得想办法,弄清他的道德底线和处事方式。让他去悦星,和孩子们相处,一个人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是最容易被捕捉到这些的。 “而且孩子们对情绪的感知,比大人要强烈很多。这对我之后做判断很有用,我需要他们的帮助。” 话说到这份儿上,沈云复心下了然,不再纠结,只道,“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宋予情“嗯”了一声,继续问,“对了,我之前给你的那些账目,查的怎么样了?” 当年,宋氏前脚刚倒,后脚秦氏便联合冯、赵两家,一起合作研发出一款新的医用器械,强占了几乎所有宋氏市场。 有意思的是,那款器械,跟宋家最初出事前自主研发器械几乎一模一样。 可向来产品质量过关的宋氏,被查出大量伪劣耗材致使多起手术失败,牵扯进十几条人命官司,就此跌落神坛。而踩着宋家上位的秦、冯、赵三家,则借势而起,从此一路青云。 尽管人们都说,是宋氏黑心,自砸口碑,但宋予情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那样的人。于是当年解决完债务问题后,她重新复盘宋家出事前后的种种事端,很快便发现端倪,并将目光锁定在这三家,尤其是秦家身上。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判断没有出错。 “那个账本里,秦、冯、赵三家在研发上花费的那点投入,根本不可能研发出那样高质量的介入耗材。” 提起三年前那段往事,宋予情眸色沉沉。前排的沈云复也严肃起来,肯定了她的猜测。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要跟你讲这个事。你猜的没错,那些账目,的确有问题。而且,除你所说的那些外,hl还存在一些税务问题。他们其他款项的流水记录,也很奇怪。” 宋家做医疗起家。 二十年来,一路搭建起私人医院、自研医药、医疗器材一体化的商业帝国,成为国内医疗行业的佼佼者。 宋氏集团热心公益,每次大灾大害都会第一时间捐赠医疗物资,多次登上官方报道。宋予情的父亲宋怀瑾,也因此一跃成为西京城当之无愧的商界翘楚和国内叫得上名号的企业家。 但一切,都随三年前那场大型医疗事故的出现而发生巨变。 时值国内介入手术发展的蓝海期,一旦这种微创介入式的手术在临床中推广普及得当,将会大大提升许多疑难杂症患者的存活率。 但问题在于,市面上介入手术的耗材大多以国外购置为主,手术成本极高,就算有一线生机可争取,许多普通人也无法承担得起手术涉及的高额耗材费用。 为解决这一困境,宋氏投入大量专项资金,历时两年,终于研发出一套国产耗材,性能上超越国外耗材,但售价却只有原本的四分之一,将手术成本降低至普通人可承担的范围内。 各大介入方面的专家测试使用后,一致对宋氏这套耗材给出高度评价,官方也对此极力报道,于是很快吸引了各大医院抢购。 第一批生产的耗材,刚一放出,就被疯抢一空,没抢到的,只能预定之后批次。 宋予情印象中,那段时间,父亲忙得脚不离地。母亲每次和她视频,都忍不住抱怨他每天没日没夜扎在厂房里,有家不回,怕是连自己还有个妻子都忘了。 但真当宋予情跟着说父亲坏话的时候,母亲又会忍不住替父亲说好话,让她体谅父亲一腔济世救人的热忱情怀。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宋氏耗材被爆出在多起介入手术中出现问题,导致手术失败,数名患者因此丧生。 如果是一家医院倒还罢了。 可好几家不同地区的医院,同时出现这样的情况,且毫无意外使用的都是宋氏耗材,一下子将宋氏推上了风口浪尖。 黑心企业。 杀人凶手。 草菅人命。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宋氏股价一夜蒸发四十多个亿,医院门口、公司门口,死者家属拉横幅、摆花圈、披麻戴孝泼油漆哭诉。 就连宋家几处宅子外,都围堵着家属和记者。 牵涉如此之广,影响如此之大,很快引起相关部门的注意,宋氏生产线停产,所有厂房库存参与抽检。 结果这一查,仓库里即将输送上市的存货,有五成都是质检不过关的劣质耗材。 这一定论,直接将宋氏钉在了耻辱柱上。 对外,面临的是巨额罚款与难以压制的舆论抵制,还有刑事责任;对内,是股价大跌,股东闹翻天。 铁证面前,宋怀瑾百口莫辩,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亲自盯着原材选购和生产流水,怎么还会出现如此高的残次率。他提出复检申请,却被无情驳回,厂房和仓库的监控,竟也蹊跷坏掉。 面对来自各界的怀疑与指责,来自病人家属的诅咒与愤怒,宋怀瑾百口莫辩,一夜白头,最终留下一封遗书,自集团顶楼一跃而下,以身证清白。 可这并不能改变悠悠之口,他的自证,被视为畏罪自杀。而宋予情的母亲因重重重压神经衰弱,最终在一次出行时,意外车祸而亡,也被网友拍手叫好,大呼老天有眼,让恶有恶报。 曾经辉煌的医疗帝国,就这样一夕坍塌。 宋予情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从国外实习的医疗研究所赶了回来。 可等待她的,只有裹着白布的,冰冷的亲人尸体,和声名狼藉的宋氏烂摊子。 宋予情已经忘记,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笃定父亲不会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可集团早已没了她的立足之地,替父母赔偿和安抚家属,却成为她必须要承担的责任。身心俱疲之下,想办法去重新彻查早已盖棺定论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若非有外公尚可依靠,宋予情怕是也挨不过那段黑暗的时光。 可后来,外公也离她而去了…… 而三年过去,宋氏夫妇至今,都没能洗刷冤屈,更罔论得到一句道歉。但凡旧事重提,必谩骂非议不断,将他们钉在耻辱柱上。 早几年,她更是一出门,就被扔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业内交流会,她一开口,许多人关心的,也不是她发言的内容,而是“哦,原来她就是宋怀瑾那个女儿/秦西楼那个金丝雀”。 夕阳早已沉下去。夜幕下,城市霓虹闪烁,天空似蒙上一层灰橙色的纱。窗外是车流与红色的尾灯,宋予情靠在后座,逐渐将思绪抽回。 “除了秦家,另外几家也有问题吧?” “是,但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还能有新发现。还有,秦家这边,仅有hl的还不够,秦氏集团的账目才是大头,这一点,我们还得再使点劲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身世(修) 沈云复神色凝重。 他知道宋予情这几年来,为了挖掘这些证据,做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委屈。 但他们都别无选择。 当年与宋太太一起出事的,还有他在宋家做司机的父亲。宋家待他们一家极好,他能上贵族学校,能出国留学,他的母亲能在巨额医药费下,撑过那么多年,背后都离不开宋怀瑾的帮扶。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替宋予情做那些事,但他却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私生子的消息放出后,秦氏内部已经蠢蠢欲动,想来秦老爷子那边也忍不了多久。hl是秦西楼的天下,若秦家认回秦云舟,只能将他安置在集团总部。如今,只要秦云舟这步棋能走通,后续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宋予情靠在后座,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会好起来的。 周日下午,宋予情坐着拉货的卡车,准时出现在悦星福利院。得到消息的杨院长带着孩子们早就排好队在门口的大树下等候。 一看到宋予情,孩子们便拦不住地朝她跑过来。 “宋姐姐!” “宋姐姐你终于来了!” “我好想你啊宋姐姐!这是我捏的小熊,送给你!” 七嘴八舌的声音,将宋予情淹没,她弯下腰,挨个儿去抱那些小家伙们。 “外头热,怎么一个个的都跑出来了?” “小茹这段时间肚子还疼吗?瞧这小脸蛋,都瘦了。” “小伟伤口已经姐结痂了呀!姐姐摸摸,疼不疼?” “……” 宋予情来的不算频繁,但每一个孩子的名字和他们的变化,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本安静的院门口,一时间满是热闹的喧嚣,盖过树上的聒噪蝉鸣。 杨院长笑着站在一旁,待宋予情和孩子们叙完旧,这才拍拍手,“好了孩子们,宋姐姐赶路过来已经很累了,外头热,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司机叔叔和老师们搬东西很辛苦,你们都是乖孩子了,也要帮着拿哦。” 孩子们虽吵闹,但更懂事。一听这话,连忙让开路,去卡车边排着队,跃跃欲试等待帮忙。 宋予情这才得了空跟杨院长说话,“除了常用的物资、图书和玩具,我还带了些药品和换季的衣物。孩子们现在长得快,衣服很快就小了,之前那些估计很快就穿不上了。” 杨院长叹了口气,“这次原是小茹她们几个恢复的不错,缠着我说想见你,要跟你道谢来着,并不是缺东西了。之前你送过来的,都还剩下好多呢。结果还是让你破费了。” 悦星福利院以前主要的资助来源,是宋氏集团。 宋怀瑾夫妇举行葬礼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更有甚者,网上拍手叫不算,还线下找了喜乐队,在葬礼场地外敲锣打鼓放鞭炮。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杨院长却依旧顶着舆论,带着孩子们来送给了他们安稳童年的宋叔叔和宋阿姨最后一程。 也正因此,当福利院支撑不下去,杨院长四处寻求新的资助方时,许多富商都对她避之不及,觉得沾染过宋家的人和福利院皆晦气。 一个月,两个月,眼瞅着福利院的日常难以为继时,宋予情带来了新的资助。 杨院长当时就落了泪,头一次不顾形象的骂老天不长眼,让好人受尽委屈。 这些年来,宋予情看似光鲜,可杨院长知道,她跟在秦西楼身边,承受着种种压力,亦是步履维艰,虎口谋生。但就是这样,她依旧坚持着为悦星筹措物资。 杨院长还记得她当年说过的话。 「宋氏虽不在了,但我爸妈的承诺依旧算数。他们没能兑现的事,我都会继续完成。」 宋予情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三年来,从未间断。 “我喜欢孩子们,他们需要,就不算破费。”宋予情望着朝气蓬勃笑容满面的孩子们,心情也随之舒畅。若说如今的她,心里尚有一方净土,那便是悦星。 很快,她想起和秦云舟的约定,于是向四周环顾。可烈日下泛着白光的周遭,哪里有别的身影? 宋予情蹙了眉头。 那天分别之后,秦云舟给她回了电话。她清楚地说了时间地点。而且昨天晚上,她还又一次和他确认过今天的行程。可眼下,却依旧一个人影也不见。 宋予情拿出手机,走开几步,拨出秦云舟的电话,连着好几个无人接通时,一旁的杨院长忽然扬声。 “来,小周!你过来!” 说着,朝宋予情走来,“宋小姐,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宋予情闻言抬头,顺着杨院长的视线看去。 那道寻觅不得的身影,就这样不期然映入眼帘。 秦云舟? 宋予情愕然。 他穿着带有福利院标志的义工服,额头挂着一层薄汗,手上是白色的粗纺手套,上面还沾着一层灰,有些许油漆痕迹。 像是刚干完什么粉刷活计。 “小周,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宋小姐。宋小姐,这是小舟,是咱们福利院出去的孩子,也是这里的老义工了。这几年,他每周都会过来帮忙。之前你一直说想见他,结果时间上老是不巧,正好,他今天也在,你们刚好可以认识认识。” 杨院长的话,像是一道雷,在宋予情耳边炸开,让她不由慨叹世事难料。 悦星福利院的义工流动性很大,除了一部分相对稳定的志愿者,大多数人报名来参与志愿服务,都是为了刷刷志愿分。比如有实践学分诉求的学生,或是一些社区工作者。 而那些相对稳定的志愿者里,有一个坚持了整整七年的少年。杨院长一直叫他“小周”,也跟宋予情提过很多次。 据说早年间,也是在悦星福利院长大的,但后来被亲生母亲认领了回去,就再没了消息。 杨院长本以为,往后怕是再难相见,结果谁知,几年后,那孩子再次出现在福利院。 也是这时,她这才知道,此前那孩子是随着母亲回了老家。后来他自己争气,考上了京西大学,这才又回到了西京城。大学课程不多,时间也相对充裕,因念着当年福利院的养育之恩,便每周都过来做义工帮忙。 孩子们都很喜欢问他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而他也总是耐心解答,从来没有不厌烦过。便是福利院的老师们,见到他都赞不绝口。 就没有一个说他不好的。 宋予情知道有这么个人后,曾提说过想见对方一面,但数次阴差阳错,均未能如愿,再加上她本身也忙,这事儿便一直搁置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周”,竟然就是秦云舟…… “你好,宋小姐,我是周云。” 秦云舟摘下手套,主动伸出手问好。那模样,似是并不打算和宋予情相认。 宋予情瞧着他这般模样,眉头微挑,神色玩味地伸出手。 “你好,小舟。” 后两个字,被她咬出了重音。 院长办公室。 宋予情站在窗户边,瞧着秦云舟在楼下不厌其烦地搬运物资,一趟又一趟。不得不说,这人尽管对她的态度暧昧不明,但干活却是真的卖力。 而那些孩子,更是无比亲近他,跟着他跑前跑后不说,还主动帮他拿东西。那是绝对装不出来的喜欢。 “宋小姐,喝点水。”杨院长接了温水放在茶几上。 “谢谢院长。”宋予情收回视线,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那个小舟的资料,您这边还有存档吗?” “有的,宋小姐你稍等。”杨院长闻言,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书柜找了起来。 院长办公室的布局常年不变:靠窗放着一套办公桌椅,桌前是一张会客茶几、两条已经褪色的沙发。剩下两面墙,一面书架里都是孩子们的档案,另一面墙则贴满了福利院孩子们的照片。 档案虽多,但都是按照年份整理的,秦云舟又是熟面孔,早在他回来做义工的那一年,杨院长就翻找过他的资料,所以两分钟不到,就将他的那份挑了出来。 “小周比其他孩子幸运。早年虽被遗弃,但后来他母亲找了过来。他自己又有出息,考上了京大,总算前途光明。一般情况下,像这种弃养,亲生父母很少愿意再回头找孩子的。” 毕竟真的不舍,当初也不会随意丢弃了。 宋予情听着杨院长的絮叨感慨,同时快速翻看秦云舟的档案记录。 这一段过去,是她和沈云复此前都没有查到的。 秦云舟上京大之前,一直和母亲住在西京乡下,所以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在乡下长大,却没想到,秦云舟六岁之前,是在悦星福利院。 更没想到,他是由自己的父亲亲自捡回来的。 依照档案上的记载,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深秋。 每逢一年一度孩子们开学,宋怀瑾都会亲自来给悦星送物资。 但那一年,在与福利院相隔不远的垃圾场,宋怀瑾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奄奄一息的男婴。 他当即让人将孩子送到宋氏旗下的医院救治。可不管怎么医治,孩子的高烧始终不断,却又不哭不闹,像个哑巴。 就在所有人都担心,他会熬不过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几天后,他自己从鬼门关爬了回来,顺利退烧,转危为安,也开始咿咿呀呀吭起声。 那是唯一一个由宋怀瑾捡到的孩子。起初,他想将那孩子收养,但想起自己答应过自己的女儿,以后只会有她一个孩子,不会把父亲的爱分给其他人,这才作罢。 杨院长声音悠悠,“宋先生真的很疼你。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嘱托我照看小周时说的话。他说,「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伤心,让她觉得自己的父亲说话不算话。虽然她只有三岁,或许只是无心之言,但我和妻子是成年人,答应了便不会变卦。这孩子命苦,杨院长,你多关照他几分,孩子们有需要,请你随时跟我说。」” 就这样,秦云舟成了悦星的新成员。尽管小时候生过病,可病好后,因为悉心照料,得以健康成长。 他打小就长得好看,人天然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一开始,他很招院里的孩子们喜欢,尤其是女孩子们。 奈何他话不多,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一起玩,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看书、数蚂蚁,别人主动邀约,他也一直躲着、避着、防备着,只有面对杨院长和宋怀瑾的时候,才没有那么抗拒。 但也谈不上亲近。 久而久之,便很少有孩子们和他一起玩了。 性格,往往是领养孩子的家庭最关注的一点。也正因此,尽管他是所有孩子里最漂亮,最聪明,身体最康健,成绩也最好的那一个,可所有的领养人却都在和他接触过后,选择带走别的孩子。 直到六岁那一年,他的生母乔香君出现。 一开始,秦云舟并不愿意跟乔香君走。 他年纪小,却早熟,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敲开杨院长的门,明确表示不想回到一个曾经遗弃过自己的人身边。 “她能不要我一次,就能不要我两次,三次,无数次。院长妈妈,我不要走。” 直到现在,杨院长还能想起秦云舟当时小大人的模样。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亲子鉴定作证,乔香君是他生母,于情于理,我们都拦不住,也没法拦。 “按照乔香君的说辞,孩子不是她弃养,而是旁人陷害。她若真要弃养,也不会丢到垃圾站,分明福利院就在跟前。好歹是做母亲的,不至于要让孩子去死。 “但当年的事,谁又说得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签署不弃养协议,但那也是没有保障的。幸而老天保佑,我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小周也得以顺利长大。 “而且他如今的性格,比小时候好了很多。虽然和我们之间,依旧话不多,但对孩子们却是很有耐心,有问必答,品性完全没得说。从悦星走出去的孩子里,应该就属他最有出息,也最念旧了。” 档案到六岁结束。 信息不多,宋予情很快就翻完。 后面几页,是秦云舟一至六岁的照片,以及参加活动的合照。 翻至最后一页,她的手一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恶劣(修) “这里少一张?”宋予情指着中间空出来的位置,问道。 “那张啊……小周拿走了。好像是他的单人照。” 宋予情哦了一声,正待合上文件,视线却落在最后一张合照上。 她微微一怔,将那张照片抽了出来。 不是因为照片里的秦云舟如何,而是在那张图里,看到了父母和小时候的自己。 宋予情的举动吸引了杨院长的注意力。 “这张照片,应该是福利院十周年那会拍的。当时宋先生和夫人都在,应该也是宋小姐你第一次来……”杨院长想起什么,“你若需要,这张照片可以留着。” 宋予情道了声谢,没有推拒。 父亲的照片不算少,但大都是新闻报道里的单人照,因为他平日里忙,他们一家人似乎也没怎么拍过合照。当年整理遗物,她甚至找不出一张大合照。唯一一张,还是她出生时,父亲在产房抱着襁褓中的她,和穿着蓝白条纹服躺在病床上的母亲拍的合影。 谁能想到,时隔多年,却是在悦星福利院的旧档案里,找到这么一张勉强算是的全家福。 宋予情失笑一声,在照片里找秦云舟。 就像杨院长说的那样,他不喜亲近人,所以她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到了那个小孩。 五官的确漂亮,但也的确不合群。 小小的一只,比照片上的宋予情低了有一头还多。所有人都紧紧挨着的合照里,他和身边人隔着一道泾渭分明的线,乍一看,像是被人后期p上去的一样。 分明是同框出现过的人,但宋予情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合起文件,她将档案袋推还给杨院长,余光所至,后知后觉注意到封面上的名字。 “他以前就叫周云?” “是。”杨院长点头,“现在叫云舟。是这两个字翻过来。” 悦星给孩子们起名有个传统。姓按照百家姓里的常见姓氏轮着来,名则由院长来选。秦云舟轮到了周这个姓,但他的名,却是宋怀瑾定的。 周云,走运。 “希望他未来的人生,有好运加持,也能如云轻盈,不必负重前行。” 这是宋怀瑾对那个不太走运的孩子的朴实期盼。 大部分孩子离开福利院之后,新父母都会弃用孩子先前的名字。 杨院长对此很理解。新的人生,就该有新的开始,名字往往是最简单的人生重启仪式。 也正因此,悦星不像其他福利院一样,用院长姓氏给孩子起名,免得他们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福利院痕迹,也免得他们在改名的时候,因为对过去的牵挂不舍,而与新的家庭产生芥蒂。 但如果孩子和新父母都愿意继续用之前的名字,杨院长自然也是高兴的。 抬手抚上那个由父亲所起的名字,宋予情忽然想起,那晚在新港会所,她问秦云舟姓名时,他报出的,似乎也是这个名字…… 宋予情又看了一眼照片,眸色倏而沉沉如海。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认出了她。 不仅仅是作为秦西楼的女人,更是作为宋怀瑾的女儿。 所以,那一夜,她才是猎物啊…… . 按照惯例,孩子们中午需要午休,但因为知道宋予情要来,今天一个个都激动地都没怎么睡。 为了让孩子们好好休息,宋予情在送完礼物,探视毕几个做完手术的孩子们后,就带着孩子们送她的画,从宿舍区退了出来。 生活老师组织孩子们午休补眠。 闹腾的福利院重新恢复安静。 天气炎热,宋予情婉拒了杨院长作陪,“您忙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我去后面的林子走走。” 悦星选址在西京郊区,当年在宋氏的周旋下,拿下一所小学旧址改建而成,因此比一般的福利院要大很多。 当年宋怀瑾定下的规矩,每收留一个孩子,就在操场后面的空地上种一棵属于他们的白杨树。 而现在,曾经的空地,已经变成了一片小树林。 宋予情每次来,都会在这片林子里待一会儿。 林中最高最直的那一棵,是父亲亲自种下的,也是这里的第一棵树。 风吹过,林中树叶索索作响,高大直挺的白杨,不似马路边的法桐繁茂倾盖,遮天蔽日,挡人视线,而是不蔓不枝,以笔挺傲然的姿态,穿入天际,让头顶的天空蔓延出极强的纵深感,也让人心境开阔。 宋予情在这里遇到了秦云舟。 确切地说,是他在等着她,而她也在等着他。 “哪一棵是你的树?” 成年人的对话,无需迂回。宋予情这般开口,便是告诉他,她已知道他的身份。 秦云舟对此并不意外。那天傍晚,她问他周日有无时间,他便想到杨院长说的,她要来悦星探望。 以往,他有意回避,但今天,他应了下来,便是觉得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我带你去。”秦云舟伸出手。 宋予情挑眉,将他的手打落,而后紧跟着,在他眼底闪过失意之前,主动将他的手牵起,在他面前晃了晃,恶劣玩味中带着某种情/趣的身份扮演。 “记住了,只许主人牵小狗,不许小狗牵主人。” 训狗的本质,是底线探试,是临界点的触碰,然后一步一步,不断推拉调试。 宋予情的话不算冒犯,但也不算尊重,秦云舟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与她十指交握,向更里面的位置走去。 为了方便孩子们活动,也降低火灾风险,除了树根底部,林子里其他地方都铺着鹅卵石,打理地干净整洁。脚踩在上面,几乎没有声响。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除了风声、树叶婆娑声、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只剩呼吸。 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罅隙落下,夏日的午后带着潮热,却又在过风时,带着些许凉爽。 宋予情喜欢这种在林中穿梭的感觉,那时常让她觉得,父亲尚未离去,而就在这片林子里,以一棵树的气息将她包裹。 “到了。” 走在前面的秦云舟在一棵大腿粗细的白杨树下停住脚步。 二十余年,足够一棵白杨茁壮成长,也足以让照片上的矮小的男孩,蜕变成眼前的挺拔模样。 宋予情抬起头。这棵树长得很好。十几米高的树干直耸入云,不斜不蔓。她抬起左手,抚上白色的树干,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粗粝感,像是感受着一个人的心跳。 两人就这样站在树前,许久都没有说话。树的心跳和人的心跳,借由相牵的手,连接在一起。 风抚过他们的肩,宋予情开口。 “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问的,不仅仅是他为什么回到悦星。 还有他当初在新港,欲拒还迎,引她入彀。 秦云舟抬起手,同样抚上那棵树,他颀长高挑,手也要高一些。 “没有宋家,我会死。”他道。 “所以,这算报恩?” “宋小姐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这报恩的方式挺别致。” 宋予情收回手,双手轻拍,摩挲掉掌心沾染的灰尘,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她并不信秦云舟这套说辞。 这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或许是真的。但秦云舟,不一定。或许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宋予情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年,你母亲在悦星找到你,是借了秦老爷子的关系吧?她生病用药,也是老爷子出的钱吧?老头费尽心思,要你回秦家,继承万千家财,你尚且不当回事,我如何能相信,你会为了宋家这举手之劳报恩?更何况,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宋予情抬手揉按后颈,掀眸懒懒望着他,目光似是缱绻,实为审视。秦云舟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宋予情动作一顿,想起那天傍晚,他说,他来低头。 “什么事?”他问。 未知的情绪一闪而过,她从口袋拿出那张合照放在石桌上,纤细修长的食指,在小秦云舟的身上轻点几下,悠悠开口。 “我想起来,我确实见过你。 “那一次,也是在这个位置,你不想跟乔香君走,于是求我父亲,让他收养你。 “可他拒绝了你。” 杨院长的记忆,并不完整,但却最终勾起了宋予情儿时那极为短暂的记忆。 为了留在悦星,秦云舟求过的人,不止是她,还有宋怀瑾。 但正如当初婴儿时期婉拒杨院长一样,宋怀瑾也婉拒了秦云舟。 「抱歉,孩子,我很喜欢你,但我无法分出更多的爱给除我女儿之外的其他人。这对你不公平,对她也一样。」 那一年,她九岁,父亲忙于工作,本来就没什么时间陪她。若还要再分与旁人,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说她自私也好,骄纵也罢。总之,藏在树后误听秘密的她,对父亲的回答很是满意。 但从秦云舟的角度,就不一定了。 “所以,你恨他吗?”宋予情问。 “不恨。” 秦云舟缓缓摇头,树上飘落一片叶子,落在他头上,又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被林中的风一吹,滚了几滚,不再翕动。 “他只是做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做人家父母,是要这样的。原来爱一个人,是绝不容许爱意被分享的。 “所以,我并不恨他,甚至敬重他。还有,羡慕能被这样专注的爱着的人。” 秦云舟向她看来,带着笑,神色平和,又温柔,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这让宋予情生出些许错觉,似乎先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浑身都是心计的人并不存在。而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又温和良善的邻家少年。 直到秦云舟接下来的话出口。 “也正因此,宋小姐,你并不喜欢秦西楼。”他的眼眸染着得逞的笑,似是要看透她的伪装,要看到她心里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呢?” 宋予情倾身向前,在石桌上支颐着下巴,笑着托腮,直视他的双眼,“我若心里没他,你何来在新港勾引我的机会?又如何能引起我的注意,得我垂怜疼爱,享那独一份的饭票? “小秦少,做人替身,也是要有资本的。我愿为你这张脸买单,享受片刻欢愉,原因为何,你当真不清楚,不明白吗?”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说,他是秦西楼的替身了。 又一次的底线试探。 宋予情笑得慵懒从容,心里却是捏着一把汗。 果不其然,秦云舟闻言,面上笑意顿收,眸底情绪几经变换,精彩纷呈。 林风在二人之间奔涌而过,宋予情维持着先前的动作和神色,托腮玩味,静待他的反应,也等待自己的赌局开盘。 “宋小姐说得对,做人替身,也是要有资本的。我很荣幸,能拥有被选中的资格,得宋小姐垂怜疼爱,享片刻欢愉。” 秦云舟的话,活像是拉满了的嘲讽,可他却说得郑重,不似作假。饶是宋予情这样自诩没有底线的人,也被他这能屈能伸的样子惊地一愣。 “秦云舟,你可听清楚我刚说了什么?”宋予情坐直了身子,下意识与他确认。 “当然。”秦云舟笑道,“宋小姐的意思是。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话别问。做人小狗,该有小狗的自觉。对主人听话,待外人凶野。” 宋予情:……? 不是!这人咋还带着自我驯化?! “你不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宋予情试探道。 秦云舟坦然摇头,“我说过,没有宋家,我会死。” 宋予情:“所以?” 秦云舟:“所以,报恩者,要有报恩的姿态。这是我的选择,并甘之如饴。” ……疯了! 宋予情头皮发麻。 她是装作不正常,可秦云舟是真的不正常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秘密(修) 傍晚,宋宅。 “这姓秦的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紫藤架下,沈云复听宋予情说完下午种种,第一反应是这人有病。 就像那种有绿帽癖,或是专好人妻的男人一样,心理上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这种人,要么是软饭硬吃不要脸;要么是卧薪尝胆憋着坏;还有一种,那就是精神不正常。 “秦家有钱,他只要点头,秦老爷子分分钟就能给他破天富贵,所以求财不合理;若是报复秦家,直接深入秦家内部,跟秦家母子抢完财产,再气死秦老爷子更快,从你下手,那完全是舍近求远,甚至不一定有效。 “所以排除上述错误选项,我觉得,秦云舟此举,就是纯纯继承了秦家那群疯子身上的神经病。” 沈云复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而后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而这,也是他来找宋予情的主要原因。 “你下午一说他被弃养的经历,我就托人去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当初丢弃他的,的确不是乔香君,而是另一个人。” 宋予情略一沉吟,眉头微动,“是……秦太太?” “没错!”沈云复打了个响指,坐在她对面的竹椅上,“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秦海冰最一开始,是乔香君的男朋友,结果毕业前夕聚餐,却和乔香君的闺蜜杜婉莹睡到了一起。乔香君这才怒而分手。 “秦家富贵,杜家也同样有钱,唯有乔香君,是普通家庭出身。原本秦乔二人走到最后的几率就很小,再加上三个月后,杜婉莹借肚上位,乔香君也申请到了国外的全奖留学生,自此秦乔二人便彻底分道扬镳,断了往来。” 宋予情蹙眉,指出不合理之处,“若是断了联系,那秦云舟又是怎么来的?” 根据沈云复的形容,乔香君应该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且极为要强又有能力之人。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在秦海冰结婚生子后,又跑去破坏人家婚姻?而且若真怀恨在心,完全可以在一开始就大闹一场,又何必等几年之后,情淡人老了再才出手? 最后还得不偿失,把自己的后半生也给搭了进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沈云复道,“当初秦海冰虽然娶了杜婉莹,但二人婚后一直不睦,秦海冰常年不着家,全身心扎在公司里,连带着秦西楼他也不喜欢。 “而几年后,乔香君归国,阴差阳错与秦氏集团有了交集。 “然后就是极为狗血的白月光桥段了。秦海冰再见旧人,心系旧爱,杜婉莹闻之大闹,便把心思动到了乔香君身上。本是陷害她与旁人,却哪知最后把自个儿丈夫给算计了进去。” 宋予情:……好熟悉的情节。 要不怎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小说故事里的狗血桥段,居然就发生在身边。 “发现自己怀孕后,乔香君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打胎时,却碰见秦海冰陪秦老爷子复诊。秦家本就子嗣稀薄,再加上这几年看着儿子与儿媳离心,杜家与秦家不睦。 “为了弥补秦海冰当年失去心上人的痛苦,也为了秦家能多个子嗣有备无患,于是老爷子动用关系,迫使乔香君将那个孩子留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算计的桥段,宋予情还能以吃瓜心态听一听,可听到现在,宋予情就觉得恶心了,“一家子神经病!他秦家是有皇位要继承吗?老头这么喜欢留后,怎么不自己去生?” 但更恶心的,还在后头。 沈云复继续道,“乔香君生下儿子的消息没能瞒住,杜婉莹得知后发疯大闹一场,后来更是买通关系,让人将孩子偷了出来。据说原是要直接将那孩子掐死的。 “是受托之人临了害怕,担心沾染人命被发现,这才瞒着杜婉莹,将孩子丢到了西京城郊的垃圾桶,只说那孩子已经死了……” 秦云舟的经历,宋予情已然知晓。 但乔香君这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因为被迫留子,乔香君孕期痛苦不堪,导致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而失子之痛,则在此基础上,让她陷入严重的产后抑郁,人也跟着疯癫起来。 秦家担心势态暴露,毁了集团名声,于是直接将人困在一处宅子里,非法圈禁起来,秦海冰每日都会去探看,可乔香君像是傻了,见谁都当成自己的儿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年,直到秦海冰去世的那一年,秦家人皆惶惶,乔香君这才趁着佣人们不注意,逃了出来。 乔香君原是想报警的,但同一时间,秦家发现,当年孩子孩子并没有死,仍旧好好地活在人世。消息传到乔香君耳中,她开始找人,秦老爷子这才知道,乔香君原来一直在装疯卖傻。 “他们之间应该是达成了什么交易,导致最后秦老爷子竟然主动将孩子在悦星的事情告诉给乔香君,甚至让她前去认亲。而这样的深仇大恨,乔香君竟然也没有再闹,反倒心甘情愿带着儿子,回到老家乡下去了。” 沈云复说到这里,只有无尽唏嘘,“如今乔香君已死,当时事态的转变之因,已无法查证。我估计,知道真相的人,恐怕只有秦老爷子和秦云舟了。” 夕阳染红云霞,紫藤则早已过了花期,繁茂的绿叶镀上一层橘色的光,让原本青翠的碧叶变得有些脏腻。 宋予情靠坐在躺椅上,掐下一片叶子,消化着听到的信息。 在秦家,秦海冰一直都是一个存在感很弱的人。 英年早逝,去世时还不到三十岁;工作认真,但业绩上并无大才——这似乎是关于他这一生的所有概括。 因为太过短暂,又太过普通平凡,秦家也好,秦氏集团也罢,都很少有人提及他。 是以在秦西楼身边三年,宋予情一直以为,秦海冰和秦太太就是普通的商业联姻,而秦云舟也不过是秦海冰这个曾经的豪门少爷浪荡之下的意外。 毕竟,这样的桥段,在豪门之中,再寻常不过。 直到今日悦星之行,拉扯出一条此前从未被注意到的线索,将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与二十年后的种种串联起来,宋予情方才知道,先前种种,不过是种种龌龊被刻意掩盖后,呈现出的虚假的风平浪静。 秦家…… 宋予情指尖微微用力,那片紫藤叶便从中间破开一条缝。碧绿的汁水染上她的指甲,沿着甲盖与皮肤接触的位置,一点点蔓延开来。 . 接到秦西楼的电话,是在沈云复走后不久。 宋予情洗完澡,脑海中依旧盘旋着秦家那桩被掩埋的旧事。是以看到平屏幕上秦西楼几个字,她几乎出自本能地皱起眉头。就连说话时,也带着不加遮掩的厌烦与不耐。 “怎么,还在生气呢?”秦西楼按着眉心,声音有些疲惫,却依旧耐着性子哄她,“这几日不是故意冷落你。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老宅这边又有些事,老爷子不放人,所以才一直走不开,没法回去看你。” “秦总似乎忘了,我在休假。” “是是是,你在休假。”秦西楼宠溺道,“但这周不是马上要结束了吗?予情,明天别忘了回来上班。” “啧,所以秦总特地打电话,是催我这个打工人回去干活?”神经病啊。 秦西楼早习惯了宋予情时不时的阴阳,在他看来,这是二人间别样的情/趣与兴味,是她在乎他的表现,所以他不仅不觉得冒犯,有时候偏还上赶着犯贱,就想听她来这么几句。 “我是想说……我想你了。”秦西楼声音哑了几分。 “所以呢?” “明天下班后,有一个饭局,你陪我一起。还有,记得穿那条红色的裙子。晚上结束后,我们一起回海澜湾……” 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 宋予情嗤声笑了起来。 她曲腿侧靠在沙发上,垂着眼眸,用大拇指指腹来回摩挲着中指的指甲。对面黑色的液晶电视屏里,倒映出她面上的嘲讽。但传入声筒的声音,却是惹人遐思的慵懒与勾惹。 “好啊,等我~”她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纵酒(修) 夜晚的西京城灯火通明。写字楼里,是打工人加不完的班;灯红酒绿处,是声色场中极尽喧嚣的放纵。 有人享受于后者带来的刺激与快感,在酒桌的推杯换盏中,卸下道貌岸然的伪装,得到被逢迎的满足。而有人注定要在这种酒气陶然的熏缭中,做那个抬轿的逢迎者,做那个被调笑和被审视取乐的人。 宋予情即是后者。 “早在来西京之前,就听人说,秦总养了一朵明艳动人的解语花。” 主座上,刘主任已经有些醺醺然,他抬起手,在秦西楼手上重重拍了拍,想起什么,道,“那天酒会的时候,我本是想着,终于有机会一睹宋小姐芳容了,可你这小子不地道啊!竟然金屋藏娇。” 秦西楼笑着道,“予情是我秘书,您想见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何至于什么金屋藏娇不让人瞧。这不,您前儿个刚提说,我今儿个不就带人来见您了么?” 说着,秦西楼看向宋予情,“来,予情,再敬刘主任一杯。” 这种场面,简直是酒桌上再寻常不过的现象,更何况,前半场,在众人的起哄玩笑中,宋予情已经喝了快半斤,如今不过是再加一杯而已。 秦西楼了解宋予情的酒量,对此并不担心。 红色的吊带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栗色的长卷发如藻如瀑,越发衬得她纤细修长的双臂皓然如玉,只是小小的倒酒动作,就已经是美的享受。 宋予情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兰花指捏着酒杯,她眉目含笑,缱绻慵懒地望着刘主任,有一种其他人都没有的松弛感。 “就是秦总不提,我也该敬刘主任。原不是我藏着不愿见您,而是长久以来一直仰慕您的名声,一听要见本尊,难免有些「近乡情怯」,不敢冒昧高攀。 “早年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拜读过您当时编纂的《常用临床手术汇编》,那时我便受益匪浅,只可惜当时您已经离开京西,调任京北医院了。近些年,我有幸跟在秦总身边学习,时常在行业研讨会上,听到您在临床方面的新高见,对我在hl的工作,更是有极大帮助。 “当初秦总跟我说,这次年会您也会来,我当时就激动地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跟秦总讲,可一定得给我个机会跟您当面致谢。酒会人多,刘主任您应酬繁忙,我自是不好意思在那样的关节点上打扰您。 “今日幸而与主任您同席而坐,那这杯酒,我肯定是得好好敬敬您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此前众人也说好话,但酒桌上混多了的酒腻子一开口,便让人觉得不过是场面上的虚言。 说的人姑妄说之,听的人姑妄听之。 一笑过后,皆置脑后。 可宋予情不一样。 跟她接触过的人,都有一种同样的感觉,那就是纵使明白她所言不过吹捧,可经由那双澄澈明亮的丹凤眼晶晶然望着,伴着那从容自如的柔和嗓音,却会自带让人信服的魅力。 秦西楼一直觉得,这是天赋。 有些人,天生就是做外交家的料。 譬如长袖善舞的宋予情。 但他却不知,看似手拿把掐的从容随意背后,是无数个恶补知识的夜晚。人只有足够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那些宋予情三言两语帮hl拿下的单子,背后都是她调查研读并牢记所有用户资料,在脑海中随取随用、临场应变的结果。 从对方的生活经历到工作经历,甚至许多好恶习惯,人际关系等等,都是她上场前要准备的资料。 今日对刘主任,自然也是这般。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刘主任先前在酒桌上玩笑狎昵的腔调没有了,就连身子也坐直了,“那本书的时间可是已经很早了哦,现在书店都绝版了,你竟然也知道?” “以前家父曾有收藏。他还说,刘主任您是天才的医学研究者,当年您在京西大学任教时,京西医院的外科一度冲到全国第一,奈何后来您受命调任京北,从一线岗调至行政岗。 “当然,这也很不错,但从病患的角度,他们失去了一个好大夫;从学生的角度,他们错失了一个好的启蒙人。而我有幸,能看到那本书,若厚着脸皮,还能大言不惭,冒认您作我医疗道路上的启蒙人。” 说到这里,宋予情从背后的随身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 刘主任从她手中颤颤接过,眼中尽是意外。 时间太久,书页已经泛黄。边角的磨损看得出,这本书曾被长期翻阅,而非直接束之高阁。而书籍封面和书脊四角的保护,也证明这部书有被所有者仔细呵护收藏。 “好多年了……每次看到这本书,我都会羞愧。尤其如今行政做久了,以往那些知识也好,经验也罢,都丢还给了老师。唯一能跟学术沾点边儿的,也就只有你说的那种研讨会了。但那种三言两语,身份加持比内容本身更重要的发言,又能有多少意义呢……” 刘主任摩挲着那本书,有些恍惚地陷入沉思。 酒桌上,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宋予情在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来这么突兀的一出。 起初,秦西楼也是一样的反应。 今日特地喊宋予情来,就是因为主客为男,有些事,有些话,女孩子做,才更方便。以往即是如此,如今秦西楼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仿佛这就该是宋予情做的事。可宋予情硬生生将酒色财气的场合变了性质,这是她压根没跟秦西楼知会的。 看到刘主任的反应,秦西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感情牌,回忆杀。 有用。 但,宋予情不提前跟他沟通商量,就自行拿主意这件事,也让秦西楼很不满。 就在一桌上下,心思各异之际,刘主任抬起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方才说你父亲……他是?” 此话一出,所有人几乎同时看向宋予情。 秦西楼眉头越笼越紧。 其他人则多多少少带了些看笑话的吃瓜之态。 刘主任敏锐地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刘主任,再不吃,这葫芦鸡可就要凉了,咱们边吃边说……”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刘主任,我的父亲是宋怀瑾。” 秦西楼和宋予情几乎同时开口。 一个紧张之下,想要转移话题,停止讨论;而另一个,则从容坦然,含着笑,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一个放在医学界极其炸裂的答案。 宋怀瑾的女儿。 黑心商人的女儿,杀人犯的女儿。 酒桌上彻底沉默了。 秦西楼神色肃冷地朝着宋予情看来。 恼她又一次自作主张。 宋怀瑾那是什么样的人?哪怕死了三年,也因为当年事件的不.良影响,时常被当做反面教材提及。 宋予情刚跟在秦西楼身边的时候,更是没少因为宋家当年的丑闻,连带着秦西楼也受到波及。当然,秦家地位在那里,那些人自然不会对秦氏有什么实质性的怀疑或损害,但那些人关于宋予情的冷嘲热讽与欺负,对秦氏或hl的揣度,还是让他很不爽。 这两年,他一直在弱化宋予情和宋家的关系,意图将宋予情从宋家这浑身秽物的翻车大船上摘下来。 事实证明,卓有成效。 除了那些熟悉情况的人之外,如今宋予情行走在外,被外界所熟识,更多是以秦西楼金丝雀的身份,而非杀人犯的女儿。 可她今天之举,自爆大雷,竟是有些不管不顾了。 秦西楼的心早已沉到了底。 他甚至做好了刘主任婉拒合作的打算。 但…… “怪不得你谈吐、气质都不俗,原来是他的女儿……”刘主任叹了口气,“当年我跟怀瑾一道求学,说起来,还有几年同窗之谊。奈何后来我离开西京,定居京北,往来不便。 “再往后,就是当年那件事了,事发突然,我虽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很多事情,不是仅就某个人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 刘主任的声音,不掩愧疚与遗憾。 “都已经过去了主任。知道您念叨着他,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很高兴的。”宋予情眼角也跟着红了,言罢,她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懊恼道,“瞧我,跟您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勾得人难过。主任,都在酒里,我敬您一杯。” “女孩子,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不好。”刘主任拦下了宋予情的酒杯,“我如今上了年纪,血糖血脂血压都高,也不宜饮太多酒,今日也差不多了,我看就到这里吧。丫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刘主任站了起来,其他人连忙跟上。 对面,有hl的客户经理跟旁边人幸灾乐祸,“这下好了,姓宋的把事情搞砸了。真以为她们宋家还是当初的西京首富呢?那么丢人现眼的黑历史,也好意思拿出来宣扬。这次,我看秦总还怎么保她。” 话音刚落,旁边那人就拿胳膊肘撞了一下他,“别说了。” 先前说话那人抬头,对上秦西楼森冷阴鸷的目光,以及刘主任的审视。 片刻过后,刘主任轻笑一声,“今日吃饭叙旧,得遇故人之女,甚是开心。有小宋在,京北这边的医院和hl合作,我也放心。秦总,我还会在京西再留几天,你们这边草拟好了合同,届时让小宋送来,跟我助理这边碰一下,没有问题咱们就签约。” 其他人霎时瞪大了眼睛。 刘主任是这次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虽是京北第一医院的主任,却因为资历和人脉,牵连着整个京北地区的公立和私立医院,他若是点了头,像hl这些外地企业进入京北市场,完全可畅通无阻。 这几天,赵家、冯家,甚至还有非京西的其他医疗企业,都在试图搭上刘主任这条线。 可成功者寥寥。 今日酒局过半,正事大家尚未来得及提,本以为宋予情一通乱来,会将事情搅黄,哪里能想到,竟是误打误撞,成了事。 震惊之下,秦西楼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倒是宋予情,情绪似乎没有起伏,依旧是那样慵懒从容,不悲不喜的模样,“多谢刘主任。” “我比你父亲大一岁,叫我刘伯伯就行。” “好,刘伯伯。” “秦总。”刘主任看向秦西楼,神色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小宋是个好女孩,你做老板的,可别亏待了她。” “刘主任放心,一定。”秦西楼满口应下。 送走刘主任,秦西楼看向宋予情,眼眸中是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你跟我过来一趟。” 喝了许久的酒,宋予情原是想先去趟洗手间。 然而进门之际,不知看到什么,移出去的步子忽然撤了回来。 施施然,摇曳着,跟着秦西楼进了包厢。 包厢里。 “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秦西楼坐在沙发上,领带被他烦躁地扯开一些。 “说了你会同意吗?”宋予情走到酒柜边,重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上一些,轻轻晃动。 她懒懒靠在旁边的架子上,不等秦西楼回应,自己先一步说出答案。 “你不会。 “即使你知道,刘施荣是我父亲的同窗旧友,你也不敢去赌这一把。 “因为在你看来,相较于用宋家千金这个风险至极的身份,去博刘施荣有那千分之一的念旧心,倒不如就让他单纯以为,我是一个依附于你的,专在酒桌上以色相,以性别,以酒量来争取合作机会的玩物。” “予情,你实在不必如此自贬。”秦西楼皱着眉头,他很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却又实在说不出口。 是啊,他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玩物也没什么。” 宋予情把玩着酒杯,一步步走过来,面上虽挂着笑,整个人却都透着一股浓重的破碎感,只一眼,就让人心生怜惜。 “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当初是我走投无路,主动自轻自贱找上你。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当感谢你,在我四顾茫然之际,给了我一条可走之路。 “所以你这般看我,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啊,我这人,实在贪心……” 言及此处,宋予情喝下一口酒,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中噙着珍珠似的泪,在琉璃垂悬顶灯的映照下,闪耀着晶莹破碎的光。 眼眶难噙的泪水,自眼尾滑落,却被她抬手拂去。 那强颜欢笑的娇俏容颜,让人心碎,“我贪心的希望,我们不止于这样的交易关系;我贪心的希望,我能长久的、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边;我希望,你能像我喜欢你、信任你一样,给我哪怕一丝丝的喜欢,一点点的信任;我希望……” 宋予情还有话未来得及出口,便被拽入怀中。 雪松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包裹。 那是秦西楼惯用的香水。 他抱得那样用力,乃至于宋予情伏在他胸口,差点喘不过起来。 “对不起,予情,我不该怀疑你。只是刘施荣这单生意,对我以及hl都实在太重要。最近集团出了不少事,爷爷那边又有动作,这一单,我绝对不能有闪失……” “我明白,我都明白……” 宋予情喃喃,声音是那样柔弱,却又带着蛊惑,“不管你想要什么,也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一直,一直,站在你身边……” “当啷——” 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毯上,酒水瞬间弥漫开来,泅出一片深色的潮红。 秦西楼捧着她的脸,攻城略地般侵吻。 她闭着眼,长睫翕动,像破碎的蝶,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绞杀藤如菟丝子般缠绕,一点一点,沿着树干般攀缠勾绞。 秦西楼瞳孔越发深邃,尤觉不够尽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便往沙发边大跨步走来。 柔软的真皮沙发很快陷了下去,却在这时,包厢的门倏然打开。 “西楼,你……” 门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宋予情侧过头,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在报道上,那张脸她看过太多次。网友也好,媒体也罢,称秦西楼与她,郎才女貌。 陌生,是因为见到真人,这还是头一次。 “你们……” 许岚烟眉头微蹙,最终,还是走了进来,反手,将门从里面锁上。 秦西楼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你怎么在这里?” 许岚烟看一眼悠悠起身,没有任何羞耻感的整理着自己肩带的宋予情,再看一眼如此坦然问她怎么会在这里的秦西楼,只觉世界既魔幻又好笑。 “秦西楼,你不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吗?” “许小姐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我身边有人吧?” 秦西楼的声音实在冷情。 就连宋予情都被他的直白惊愣了一下。 “你分明答应过我,会和她断掉。”许岚烟满腹委屈。 对方却抽出一根烟,颇为不耐的点燃。 “那不过是在老头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秦西楼!” 许岚烟从小到大的教养使然,让她连愤怒都无法骂出难听的话,只能拔高了声音,恨恨地、委屈地望着对方。 一片沉默声中,宋予情揽好衣服,扑哧一声慵懒发笑,打碎了屋里的死寂。 “许小姐,何必非要等男人亲口给你答案呢?难道是方才那些还不够看?” 这话说的属实不够矜持,许岚烟红着眼眶瞪她。 宋予情却不以为意,抽出两张纸巾,走到许岚烟身边,抬手去替她轻轻擦泪,结果还没碰到,就被抬手撞开。 “装什么装,谁要你烂好心!” 宋予情于是笑得越发开心,“瞧,还能明白我是装的,可见也不算蠢。那么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刚才看到自己即将订婚的未婚夫,意欲跟我欢好呢?” “予情!” 秦西楼皱了眉头,也觉她这话太过。 宋予情挑眉,讥讽,“怎么着?觉得我欺负人,怜香惜玉了?那刚才趴在我身上乱来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想着以后的秦太太,会不会伤心难过?” 又来了。 秦西楼一个头两个大。 干脆直接走到窗边吸烟去了。 宋予情斜斜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望着许岚烟,柔声笑。 “瞧见了没?许小姐,你选中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她伸出手,撩起一缕许岚烟散在肩头的发丝,在指尖绕着圈,“你说你家世好,性格也不错,毕业于京大,还长得漂亮。妥妥的才貌双全白月光,怎么偏就想不开,瞧上这么一颗烂白菜呢?” 许岚烟厌恶地看她一眼,正待抬手挥开,宋予情却像是猜到她会这么做似的,已经先一步撤手,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让许岚烟想起学生时代,那些对她搞恶作剧的男孩子。 她退后两步,戒备至极地盯着宋予情。 却见眼前人长得招摇至极,尤其那含情的丹凤眸,和充满欲色的唇,便是让同为女生的她,看了也觉惊心动魄。 宋予情不算清丽纯洁那一挂。 素颜的时候,五官大气,带着些英姿飒爽。 上了妆,只消简单几笔,就能勾勒出热烈至极的万种风情,看得人直晃眼。 人皆有爱美之心,许岚烟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也觉好看。 可一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跟自己的未婚夫纠缠在一起,还当着自己的面大放厥词,她心里这火气和憋闷又蹭蹭往上冲。 尤其这人如今勾勾地望着她,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秦西楼并非良人,我也不是善女。花心坏种配放浪恶女,合该我俩锁死,免得霍霍其他人。 “要不,许小姐你干脆和家里商量商量,将这门婚事退掉,重新找个好归宿,将这姓秦的烂人留在我这滩烂泥里,让我俩自生自灭得了。” 许岚烟活了二十几年,哪里听人说过这种话? 这到底是嘲讽她,还是在骂自己呢? 许岚烟实在看不透宋予情了。 倒是窗户边抽烟的秦西楼不满出声。 “够了,予情。别做太过。” 秦许联姻,对hl大有裨益。 既决定了婚后依旧养着宋予情,秦西楼就没想着在这件事情上瞒着许岚烟,是以方才被撞破,他也没有任何慌乱和多余的解释。 是对许岚烟的摊牌,也算是为宋予情此前的种种争风吃醋撑一回腰。 但容许宋予情在许岚烟面前过眼,不代表允许她越界,坏了秦许两家结亲的大事。 “怎么,这就护妻了?”宋予情收了笑,拉长声音,“既如此,那你们慢聊,我还有事,暂不奉陪。” 言罢,她拿起随身手包,冷冷看了秦西楼一眼,摔门离去了。 洗手间里。 宋予情坐在马桶上,抬手拍了拍已经笑得有点僵的脸颊,长出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她这脸迟早得有笑僵的那一天。 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 秦西楼那边是不用想了,被她这一番刺激,他今晚铁定得全身心地哄着许岚烟,以维系秦许联姻,正好省了她还要再应付他。 说起许岚烟…… 宋予情一边翻联系列表,一边摇头。 许家小姐不像个坏的。 至少眼前看来,很像当初被家里保护地很好的自己,对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以为人人事事都可用道德规范,用法律束缚。 却不知世界是游离在黑白两极之间的灰。 晦暗不明,暧.昧不清,正与邪,错与对,是与非,从来都无法.论迹不论心,或是论心不论迹。 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能不能领悟,那是许小姐自己的事。 点开沈云复的聊天框,宋予情正待发消息让他来接自己,但转念一向,他这几天手上事正多,于是又退了出来。 最终被召唤的,是秦云舟。 「定位」 「小狗,来接主人回家~」 消息发出后,宋予情并没有等多久,就收到回复。 只有一个字。 「汪!」 宋予情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她今天第一个自发的笑容。 随后,秦云舟又发了一个位置共享过来,宋予情点了进去。 地图上,一蓝一绿两个小点,隔着小半个城市。好在这个点儿西京城并不算堵,打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心里有了概念,宋予情正待退出界面,却又收到一条微信。 「晚上不安全,有电的话,挂着共享,别退出。」 宋予情撇撇嘴,没有回复。 但到底是将建议听了进去,直接按熄了屏幕。 从洗手间出来,宋予情正寻思着借个充电宝,再大厅坐会儿,却没想到卫生间外的拐角处,许岚烟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许小姐有事?” 望着拦住自己去路的许岚烟,宋予情挑眉,“怎么,要为了秦西楼,跟我扯头花?还是要扇我巴掌?又或者,自己跌倒在地,然后诬陷是我做的?” 说着,宋予情抬头,向四处看去。 许岚烟还没说话,就被她的连番猜测惊得无语,如今见她各处张望,一时没忍住好奇。 “你在找什么?” “摄像头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嫁祸诬陷或是欺负人之前,要先看看会不会留下证据。”宋予情收回视线,“很好,没有。” “……?没有为什么好?” “因为,这样如果我揍你,就不会有人发现咯。”说着,宋予情挽起袖子。 许岚烟连忙后退,满脸戒备地看着比自己高大半头的宋予情:“……?!你不要过来。” 宋予情吹吹自己的拳头,吓唬人,“那你说,堵我干什么?” 许岚烟咬着下唇,踟蹰片刻,最终鼓起勇气开口。 “你也是豪门出身,高学历,高颜值,为什么非要被一个男人包养?你分明也有能力养活自己,为什么要自甘堕落?破坏别人感情?” “哈。”宋予情眨眨眼,忽然倾身,平视许岚烟,盯着她的脸瞧。 许岚烟被她看心里发毛,后退一步,“你又看什么?” “我看你跟晋惠帝长得也不像啊,怎么也跟着学「何不食肉糜」这种话呢?你的京大毕业证,不会是买的吧?” “你才是买的!”许岚烟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有些气急败坏。 宋予情笑了起来,站直了身子,顺坡下驴张口就来。 “你说的对,我的就是买的。你看,这就是有钱的好处,我就算没什么本事,捐栋楼,也能混个名校学历,再不济出国镀金,还能更上一层,回来好糊弄人。 “可我若是自己养活自己,瞅瞅如今多少名校毕业生,一辈子攒的钱还不够买一间房,更别说我们宋家那补天似的大窟窿。所以,许小姐,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躺着赚钱,不愿意站着赚钱吗? “这早就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了。你若真为了我好,与其劝娼妓从良,倒不如直接给票子——需要我的收款码吗?微信支付宝都可以。银行卡号也行……哎,许小姐,你别走啊! “许小姐?!还可以再商量的,我要的真不多!” 宋予情原地张着脖子喊,直到许岚烟逃也似的进了电梯。 她方才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你就这么缺钱?”身后传来又气又笑的声音。 宋予情捂着胸口一吓,“秦总是有什么窃.听的怪癖吗?” “刚好路过而已。” “好嘛,刚好路过,就撞到我哭穷卖惨,欺负未来的秦太太。”宋予情嗤声,转身走人,“秦总忙吧,我也有事,先走一步。” 却被拉住。 秦西楼拿出手机,没好气地望着她,“你是我的人,没钱了找我就行,何必舍近求远?” 说着,给宋予情转账。 “别以为指头缝里漏点米粒,我就会不生你的气,”宋予情哼哼着,拿出手机准备接收,秦西楼却已然按住她的手,欺身吻了上来。 好一阵后,秦西楼喘息连连。低着头,与她额头相抵,“今晚我约莫回不去了,联姻的事不能出错。一会儿我会让周衡来接你,送你回去。等过几天,我得了闲,再来看你……予情,你乖,等我。” 秦西楼说完,手机响起。尽管按得很快,宋予情还是看到了。 许岚烟的电话。 “我先走了,一会儿周衡会联系你。” 目送秦西楼进了电梯,望着数字一路向下,宋予情收起满脸不舍,一转身,进了洗手间。 洗脸,漱口,一个不落。 待她到一楼的时候,秦云舟已经到了。 黑色的鸭舌帽,白短袖,黑工装裤,运动鞋,坐在那里,很像电视剧里的朝气蓬勃的体校男大学生。 “到多久了?”宋予情走上前问。 秦云舟正在给她发消息,一听声音抬头,在看到是她的瞬间,连忙摘下耳机站起来,“刚到没多久。” 宋予情直接将包丢给他,“走吧。” 秦云舟是打车来的,到路边,宋予情招手,随便拦了一辆出租。 车一停,秦云舟连忙主动帮她开车门,还要用手帮她挡脑袋,却被宋予情用膝盖顶了一脚。 “你去坐里面,我穿裙子,不方便。”更重要的是,真有什么问题,右侧跑路也更便捷。 秦云舟挨了一脚,倒也没情绪,老老实实坐到左侧,宋予情跟着挤了进来,关门。 “去哪里?”师傅问。 秦云舟看向宋予情,宋予情却看向他。 “愣着干嘛?报地址啊。”宋予情催问。 秦云舟原本想问,不是要送她回家吗?但对上宋予情的目光,问题便被吞了回去,他只好报自家地址。 “香湖湾小区。” 车子启动,司机没开空调,只敞着两个窗户,让夜晚潮热的风自然涌入。 宋予情在餐厅待久了,冷气足,又穿的少,刚一出们,就被热浪包裹,像是被套进了塑料袋里,冷热交替的差异让她并不舒服。 偏又碰上一个开车很野,速度很快,却又动辄突然刹车的出租师傅,没多久,就给她晃得整个人都开始反胃起来。 到最后,她实在撑不住,路过公厕的时候,连忙喊停车。 一下车,就直接冲进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周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宋予情正在冲水,人也有些恹恹的没有精神,电话一通,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吓了周衡一大跳。 “宋小姐,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着?我今晚喝了多少,你不知道吗?” 周衡因为要开车,所以没喝酒;秦西楼因为要谈事情,所以也喝得不多。每次这种场合,宋予情都是那个挡酒和被灌酒的那个人。 而在以往,这是常态。 很多时候,周衡也想不明白,秦总到底是怎么看待宋小姐的。 若说不喜欢她,却的的确确是宠着、纵着、惯着,甚至有时候还会因为宋小姐的某些行为多思多想,跟自己个儿过不去,就像是普通人恋爱的样子,准备礼物的时候,也是精挑细选,而非敷衍了事。 但若说喜欢,每每在酒桌上,却从来不会替宋小姐挡酒,甚至有些时候,还会主动提醒宋小姐去陪客人喝个尽兴。 可这客人如果没有分寸,开始动手动脚,秦总却又会直接跟人干架,脸面都不顾的那种。就像是之前在冯家对冯骞,和上次在新港会所对赵家小子那样。 想不明白的时候,周衡往往选择放弃思考。 指不定现在的年轻人,就好这一口。 只是可怜了宋小姐。 每次饭桌上,周衡看到宋小姐笑着喝完一杯又一杯,转头再去洗手间吐一通,然后又强撑着没事人一样,一轮接一轮,周衡就会想到自己刚上高中的女儿。 以后她进了职场,也会有这样的应酬,或是会遇上这样的上司吗? 或许也不对,宋小姐和秦总之间,并不是简单的雇佣关系…… 周衡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看到路边有家药店,于是停了下来。 “这边刚好有药店,我给您买点药,顺便带过去吧。” 声筒里,宋予情缓了几息,婉拒。 “药不用,你也不必折腾着来接我了。我就近找个酒店休息就行,时间不早,周秘书你也早点回家吧,马上高考了,陪陪孩子。” 周衡闻言一愣,心头涌上暖流。 这段时间,hl忙着医疗行业大会的事情,上下员工都脚不点地,他作为秦西楼的秘书,更是得24小时待命。最近这两周,别说陪孩子了,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 每次他回家,都已是后半夜,妻女早已睡着;而等孩子六点出门上学,他又才刚睡入睡没多久。 若依照以往的惯例,今天这顿应酬,最后怎么着也得折腾他到三四点。 但今日因为宋予情,饭局结束的早,周衡先前先送刘施荣等人回了酒店;许岚烟那边,是秦西楼叫了代驾,亲自陪着的;如今若不用送宋小姐回去,那他没准还真能赶在孩子睡觉前到家,甚至还能赶得及给女儿带最喜欢的那家烤鸡翅。 “宋小姐,您确定自己可以吗?要不我跟秦总……” “跟他说,是嫌他骂你少了吗?还是你就喜欢每天跟着资本家加班?” 周衡:…… 很好,他选择闭嘴。 宋予情缓了口气,“如果他问,你说送到了就行。他今晚不回海澜湾,我也不会跟他说。早点回吧,周秘书,真有需要了,我叫跑腿闪送都行,不必非得折腾你。” 挂掉电话,宋予情从洗手间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虚弱,就连走路都有些打飘。 一个没注意,下台阶的时候差点踩空,得亏秦云舟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才险险站稳。 “谢谢啊。”宋予情下意识道,正待抽出手,却被人拉住。 紧跟着,一只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很烫,得去医院。”秦云舟神色严肃。 宋予情却直接抽回胳膊,咕哝,“去什么医院,回家就行了。” 去医院肯定得挂水,她从小到大,最不喜欢打针吊水了。 倒不是怕疼——坦白说,疼也就刺扎的那一下,忍也能忍。但是等待着,或是看着,甚至想象着细长的钢针刺穿皮肤和血管的过程,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静等屠刀的落下。 心理折磨。 “生病了不能掉以轻心,我看看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带你过去。” 秦云舟伸手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哎呀你烦不烦呀,我说了不想去,不用去。为什么非得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呢?” 许是周围没有其他人,又许是身体虚弱,精神也不似以往那么警惕,宋予情的不耐烦表现地格外明显。 如果说平时她始终将真正的情绪掩藏在心底,而刻意通过外显式的刁蛮或骄纵来表现自己的恶与坏,那么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不再遮蔽自我,单纯脾气不太好的普通女生。 有情绪,有不满,会暴躁,会嫌烦,不必时时优雅,事事从容。 头疼,像是有只吹风机在里面嗡嗡的吹,身体还裹着一层保鲜膜,哪怕路过的车辆带起的一阵风,也足以让她像濒临渴死的鱼一样,觉得仿佛有一瞬的复生。 宋予情抱头蹲在路边树下,歪着身子靠在树上。 树皮垫地她胳膊疼,可她已经顾不上。 还有路灯下纷飞的虫子,开始绕着她飞舞。 秦云舟一边替她挥赶飞虫,一边在软件上叫车。 等带人回到小区的时候,宋予情已经沉沉睡去了。 只是睡得并不算安稳,时不时要在脸上或是胳膊上抓一下,空气中飘飞的絮状物黏在身上,会发痒;天气一热,身上出汗,自然而言,也会哪哪都不舒服。 老小区楼层低,一直以来都没有安装电梯,秦云舟只好一步一步,背着宋予情上楼。 别看秦云舟看上去瘦,却有十足的力量,稳稳当当将人背回家里,竟然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 跟外面瞧上去破旧不同,房间里倒是整洁温馨,但因为他平日里一个人住,只有一张床。 找出新洗过的床单被罩换上后,秦云舟将宋予情安置在床上,去倒水,找退烧药,拿酒精棉。 醉酒昏睡状态下的宋予情属实难搞,喂水还能勉强喝,喂药是刚放入口中就下意识吐出来,尤其白色的药片没有糖衣,入口即苦。 昏昏沉沉间,宋予情只觉自己仿佛踩在云层里走,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偏又什么都看不清,还时不时有飞虫似的东西入口,苦苦的,涩涩的,烦人的很,她当时就一口“呸”出去了,连“呸”了好几次,终于再没有那些奇怪的东西出现了。 倒是有像甜甜的糖浆一样的东西,温温的,甜甜的,喝了还想喝。 随着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身上划过,从身体里涌动出的燥热烦闷的感觉也一点一点被带走,到最后,她也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种不适的感觉慢慢消失,她躺在棉花里,沉沉中失去意识,也失去记忆。 第二天一早,宋予情是被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气勾醒的。 未及睁眼,先打着哈欠在床上左腿右折,右腿左折拧了好几下腰,待舒展了,她这才缓缓睁眼。 只一眼,即鲤鱼打挺似的坐了起来,身上的薄被滑落,身体一凉,她吓得差点惊叫,只顾上找东西将自己遮挡住,然后回身搜寻自己的衣服和东西。 完全陌生的环境,只着寸缕的衣服,宋予情头皮发麻。 几乎是逃难似的捞起衣服就穿,同时找手机。 很好,估计是没电了,开机都开不了。 至于衣服……等等。 套头穿衣时,鼻翼间满是薄荷的清香,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嗅到过。 宿醉残存的头疼过后,昨晚种种,慢慢浮现在脑海中。 她最后,似乎是找了秦云舟来接她。 所以……这是秦云舟家? 宋予情四周梭巡一眼,很快,就在床头的置物架上,看到了一张合照。 是更青涩一些的秦云舟。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还没长开,眉头微微聚拢,整个人带着郁色,不像那个年龄阶段的男孩子该有的精神风貌。 而在他旁边,是一个中年短发女性。脸上有着星点的褐色晒斑,头发也有些许灰白之色,但那双眼睛却极亮,五官也很是精致,有种乍一看沧桑,实则充满生命野性的张力感。 二人一昂扬,一郁丧,像是截然不容的火与水。碰撞,对冲。却又弥散着一种莫名的兼容,和谐。或许是因为两人有约莫六七分像。 乔香君。 宋予情脑海中,浮现出女人的名字。 秦云舟的母亲。 门外传来脚步声,宋予情收回视线,拿着手机走到门口,开门。 恰对上抬手准备敲门的秦云舟。 看到她,秦云舟一愣,“你醒了?” “嗯。” “你……感觉怎么样?床头有体温计,再测一下看还烧不烧。昨天晚上你烧到了38度还多……” “我衣服是你脱的?”宋予情直接问,秦云舟话到一半,整个人都跟喝水被呛一样,剧烈咳嗽了好几声。 “不是我,是你自己……”提起这茬,少年的耳根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昨晚他给宋予情喂药,宋予情死活不肯咽,药片往外吐了好几次,脸也皱得跟抹布一样。最后他实在没辙,将药碾碎成末,兑在糖水里,她这才喝了下去。 后来为了给她物理降温,他先是用温水浸毛巾,擦去露在外头的皮肤上的汗水,后又用酒精棉给她擦洗。 先开始一切都好好的,尤其是擦洗过后,她的睡相极乖。 怕她半夜要水,或是对家里不熟担心,他将平时做俯卧撑用的瑜伽垫铺在床边地板上,靠着床小憩。 哪知没多久,他刚睡着,就有什么东西兜头砸了下来。 他一愣,待回过神,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生怕她发热加重,他压根没敢开空调,她半夜和衣而睡又热又束缚,以为在自个儿家里,便直接迷迷瞪瞪脱了衣服往边上一丢,罩在了他的脑袋上。 睡着的人睡的更香了,醒着的人,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只能扯过薄被,硬着头皮给她盖上。心头野望难驯,他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顺带在洗衣机里把那条酒气熏天,又沾了些许呕吐物的裙子给清洗了。 “所以说,你后面就一直在客厅,没进去过,除了放洗好的衣服?” “嗯……”红晕染到了脸颊。 “原来是这样……”宋予情啧了一声,“我还担心,我昨晚失态,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想着让你别往心里去呢。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话里话外,竟像是有些遗憾。 秦云舟:“……” 这种话题再继续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着继续做正人君子。 好在宋予情自己换了话题,“有充电器吗?c口的,我手机没电关机了。” “有,你稍等。” 留着手机在房间里充电,宋予情这才顾上仔细看秦云舟住的地方。 客厅就简单的一张桌,两把椅,沙发,电视机,饮水机,应该是生活区;靠近阳台的地方,摆放着瑜伽垫,和一些家用健身便携器材,哑铃之类的东西,算是健身区。 分区清楚,功能分明,此外还有许多绿萝和其他盆栽,让原本显得有点过分简约的房间,变得富有生机,再有就是一面窄墙的置物架,摆放着各种拼图模型,还有一些是他正在拼的,看上去像是一盏灯。 宋予情对这些其实都不感兴趣,最后巡视溜达到厨房,这才眼睛一亮。 “可以啊秦云舟,看来你是真的会做饭。”上次在楼下,她就看到他买菜来着,还以为只是“做熟”的程度。 厨房的厨具和烹饪锅很多,宋家当年阔气的时候,家里厨房也是这样,厨具非常全。 依照厨师的说法,讲究的烹饪专家,会针对不同的菜品,用相应的锅,这样才能让实物更好地发挥它们原本的自然口感。 而秦云舟这顿早饭,用了至少有三种锅。 砂锅煮粥,不粘锅煎蛋,炖盅炖母鸡汤。 秦云舟以为她饿了,连忙道,“之前以为你还没起,所以汤和粥都煨着,你出去坐着,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盛好饭出来。” “没事,我帮着拿就行。” 病气跑了,宋予情整个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跟昨天晚上迷迷瞪瞪的样子截然不同,心情好似也不错。 “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牙具和毛巾,你先去洗漱。” 宋予情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脸刷牙。 窘迫一闪而过,很快便被美食带来的愉悦感冲淡取代。 “你这手艺有点东西啊!”饭桌上,宋予情喝着粥,亮着眼睛,不吝夸赞。 从小吃得好,给她养得嘴挺刁。家里出事后,生活上种种落差,她都能适应,唯有吃这一点,很长一段时间都改不过来。 宋予情在吃上的挑,不是挑食,也不是看价格,看食材稀罕程度,而是看师傅的烹饪手法。 就像海澜湾一街之隔的巷子里,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苍蝇馆子,她这三年吃了有好多次。 但秦云舟的成长经历来看,他这么会做饭,实在是没道理。 “你这做饭的手艺,跟哪儿学的?” 宋予情喝了一口海鲜豆腐粥,随口问道。 秦云舟微一抿唇,“我妈。” 宋予情闻言,动作一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按理,她应该和当初在悦星一样,用乔香君套秦云舟的话,进而摸清他对秦家的态度。但那是不知道乔香君当年的经历。如今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又捧着人家儿子做的饭,再探话就有些不合时宜。 好歹也得等吃完再说。 于是宋予情只能“哦”一声,闷头干饭保持沉默。 却不想,秦云舟自己主动说了起来。 “我妈年轻时,在国外留过几年学。吃不惯西餐,再加上要想办法解决生活花销,就去一些华人馆子里做帮工。 “她很喜欢学习,就连做菜也是一样,因为做事勤恳,很招其他人喜欢,一来二去,掌勺师傅也就教她怎么做。后来,每当店里人多,师傅顾不过来,她也能临危受命顶着上。 “后来她回国后,落下许久,原本手艺都生疏了,也没想着再捡起来。直到当时她领我回家,我心里有怨,不高兴她带走我,便学电视里绝食,想着叫她难过。 “结果她倒好,不仅不难过,还每一顿前,都会先问我吃不吃。我若说不吃,她就给自己做好的,还专程在我面前吃……” 听到这里,不用秦云舟多说,宋予情都能形象得到,当时的画面是何等好笑。 乔香君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趣,更聪明,也更坚强。 尤其那时候,她已经经历了秦家的五年囚禁,有着非人的心理创伤。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有种野蛮蓬勃的生命力。 这样的人,就像是在碎石丛中,不断顶着往外长的竹笋。 艰险再多,苦难再多,依旧有着生生不息的向上的渴求。 回想起当初种种,秦云舟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后来,我屈从于美食的诱.惑,服了软,本以为只等着吃就行。可她最后却让我学着做,说只有这样,她走之后,才不但心我吃不好。” 当时他不觉如何,如今回想,竟是一语成谶。 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提起母亲,秦云舟早已不是当年对乔香君抵死不认、不从的态度了。 至少眼下看来,他完成了与自己的和解。 宋予情静静听着,然后认真扒饭。 等最后的一口汤下肚,她才放下碗,拿起餐巾纸轻拭唇角,“这么看来,你母亲人还不错,并不像当初杨院长担心的那样。若是当初真留你在悦星,宋家出事,牵连福利院青黄不接,只怕你过得还不如现在。” 秦云舟拿碗的手一顿,不知想到什么,轻笑摇头,“世事难料,好或者不好,不是这么算的。” 这话就有意思了。宋予情挑眉,“怎么说?” 秦云舟抬眼,望着她,一阵沉默过后,才轻声道。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软肋(修) 虽出身普通,但乔香君向来恣意潇洒,来去自由。 所以秦海冰的越轨,杜婉莹的背叛,她都不在意。甚至多年后,摇身一变,风光归来,不见沧桑,不受磋磨,气度更胜往昔。 但一切都在那个孩子意外到来后,发生了变化。 起初,她想,秦家看重子嗣,那她便杀了他,没了这累赘,她便能逃出禁锢的牢笼。 一个尚未出生的胚胎而已,有什么所谓? 何必为了一个不该到来的孽种,困死活着的人? 可当她背着秦家,试过所有办法,甚至咬牙坠下二楼之后,那团不明血肉依旧坚强地在她腹中跳动。脐带连接的心跳在母体的生命之河中共鸣,她却再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ta想活。 于是她想,那便生下来吧,届时秦家得偿所愿,放松警惕,她再想法子就是。天理昭昭,总有秦家的手遮盖不到的地方,总有秦家惹不起的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只在分娩过后的朦胧中远远地瞧了他一眼,再清醒,便是孩子失踪死亡的消息。 她几欲发疯,与秦家闹,与秦海冰闹,本以为是秦家想要骗取孩子的伎俩,却最终发现,秦海冰的痛苦不似作假,老爷子的愤怒也那般真实。 他们都说,她的孩子死了,可她并不相信。 那样一个在母体中,尚且顽强求生,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无法除掉的生命,如何会这样轻而易举的死掉,如何会在这般折磨她之后,就那样轻飘飘地离去。 她用菜刀抵着脖子,威胁秦海冰放自己离开,好去找自己的孩子。 可孕期都未能生效的威胁,如何能在失了筹码之后生效?秦海冰自然不愿放她离开,秦老爷子也不允许这样一个没有了任何顾忌的疯子离开秦家,威胁到秦氏的未来。 所以她的真实目的,也并非如当初那般,只为求离开。 一个人势单力薄,她要借秦家的势。于是秦海冰发誓,愿意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寻找他们的孩子。秦老爷子也怜他丧子之痛,由着他放下公司事宜,处处打听寻觅。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时光漫长的好像钝刀割肉。 直到有一天,秦海冰高兴地给她打电话,说孩子找到了,让她在家中等他带着他们的孩子回来。 她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水杯,刚接的开水沿着那些失踪儿童报道的文档与简报流淌,落在她穿着拖鞋的脚上,可她却恍惚着,忘了情绪,更忘了疼痛,只剩耳膜里心脏一下又一下,汹涌着的,如鼓声擂动的震颤。 她茫然四顾,她手足无措,她甚至不知道见了他第一句要说什么:饿不饿?累不累?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孩子你好,我是你.妈?抑或是别的。 她想了很多,合时宜的,不合时宜的,种种般般,可最终都没能派上用场。 因为秦海冰死了。 在下高速的时候,追尾前车,直接腾空翻起,越过围栏砸到了护栏外侧的山坳,车毁人亡。警方判定刹车自然松动,但无人为痕迹,属自然车祸,请家属节哀。 可她要如何节哀? 她甚至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哪怕是知道孩子在哪里也好。可偏生秦海冰就这么死了,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对她极尽戏弄,要她无路可走。 通话记录里的最后一条记录被查了出来。 秦老爷子找到了她,暮年丧子的老头要她陪葬,却在听到那通电话录音后,长久沉默。 乔香君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海冰的死不是意外。 只是有人不希望那个孩子回来。 答案似乎已然呼之欲出,可就连秦老爷子,也无法轻举妄动。 秦家只剩秦西楼一根独苗,老谋深算的商人不可能为了一个尚不知是否确凿存活,又是否确凿有能力的孩子,贸然割舍一个已然收成在望的优秀继承人。杜家的掣肘,亦不容许他轻举妄动。 可他亦无法咽下那口恶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愤怒与绝望,给了乔香君借力的机会。 终于在一年后,她得以出现在秦氏资助的福利院,见到那个她曾经想念了无数个日夜,却连他何等模样都无从幻想的孩子。 宋家是秦氏劲敌。西京城医疗行业的龙头座有宋怀瑾在,秦家便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两厢争锋之际,秦家又如何敢派出自己人,去悦星认养孩子,将被人诟病的把柄,落于宋氏手中? 在秦老爷子提出新的交换条件后,乔香君不得不埋藏起心中的恨,接纳他的建议。 “秦家如今不太平。孩子我可以让你带走,离开西京。但也请你记清自己的身份,纵使为了他的未来,也该好好请老师教他,此外,更不该将当年的事提于旁人。海冰已死,除了我,没人能护住你们。”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 那一年,秦云舟成了乔香君的弱点。 令她自甘折翼,忍受屈辱,抛下此前所有的风光明媚,以极尽谦卑低调的方式,度过往后漫长又无聊的十余年。 . 六岁以前,秦云舟觉得世间无人爱他。 除了杨院长那对所有孩子毫无差别的怜惜;除了宋先生在疼爱自己女儿之余于指缝落下的善举;除了孤儿院里,那个宋先生口中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父母的爱,却愿意分给他一半纸杯蛋糕的女孩。 如果那算爱的话,那么他或许也曾被爱过。 六岁那年,他见到了一个自称是自己母亲,抛弃他,却又不管不顾他的想法,强势武断带走他的女人。 她冷漠、刻薄,对他要求极严,让他警惕所有陌生人。比悦星最严厉的老师还要凶。 她矛盾、奇怪,分明处处束缚他,却又让他不要被任何来自外界的人力限制,去勇敢反抗所有的压迫和不公,哪怕是来自于她。 她也有温情,如旁人的慈母,可那些值得留恋的种种,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直至他考上京大,收拾行李出门前,无意在那个忘了落锁的箱子里,看到那一本又一本的日记。 那个下午,他坐在飞扬的细小灰尘里,窥探了一个女人极尽坎坷的前半生,再被突然回家的她,撞了个正着。 “如果没有我,你的人生,会大不一样吧?”他抿着唇,望着眼前衰老沧桑风华不再的中年女人。 没有他的牵绊,她会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像那些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一样,在独属于她的舞台上闪闪发光。她会有疼爱自己的丈夫,有听话的孩子,有美满的家庭,幸福的婚姻,正常人的日子,以及,一个触手可碰的美好未来。 而不是被迫远避乡下,在农田、在菜场、在灶火、在一个本不该的来到这世间的孩子的束缚中,一点点磋磨去曾经璀璨闪耀的光芒。 那一刻,他觉得,是他偷了她的人生。 可她惊愕沉默过后,只从他手中拿走上午刚放进去的那本写完的日记,和里面的其他内容一起垒好、上锁,再擦掉箱子上的灰,将它放回原处。 “内耗是最无用的事情。那是旁人的错,与你有什么关系?若是杜婉莹找的其他不干不净的丑八怪男人,我倒宁肯那个人是秦海冰。至少他那张脸瞧得过去,不至于让我作呕,也不至于让你生得丑; “至于秦家那对父子……”她嗤笑一声,点燃一根烟,“你只要记得,那都是一群神经病就好。狗咬了人,人不至于还要咬回去。我做了这么多,也就只盼你自己长点本事,也好往后别像我一样掣肘于人,能离他们远点。 “不过,那老头子的心野着呢。这么些年,没少盯着你我。说是护着你,可你我的无妄之灾,又何尝不是他们秦家带来的?如今你去了西京,他势必会找你。我这么些年,也没怎么苦你吃穿,但到底不算富贵。 “所以,你既看到了,那我也没别的可说,只要你心里有数,别看到秦家那点家底,就走不动路,上赶着去当秦杜相争的靶子,为人做身先士卒的炮灰。 “我对你不算好,也想过让你死,所以你也不必为我愤恨或不平,想着蚍蜉撼树,去跟人家抗衡。等我死的时候,替我收个尸,请个殡葬馆,每年多给我烧点纸钱,别让我在下面和这辈子一样,因着无权无势被人欺负,也算是你的孝顺。” 这便是乔香君说话的样子。 尖刻,无情,对旁人如此,对自己亦然。 可当得知曾经种种,秦云舟又哪里还能像当初一般,认为她是真的冷漠刻薄,不近人情?日记本上,一行一段,那些不曾从口中道出的沉沉爱意,都流淌在笔下的文字里,都埋藏在被灰尘和岁月浸得泛黄的纸张里。 “人有软肋,便有弱点。” 秦云舟轻笑一声,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她不愿做我的软肋,让我因她的医疗费用受制于秦家,所以自己拔掉了氧气管。可却没有问过我,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我,蛮横,毫不讲理。却忘了,也是她教我,要有自己的想法,要敢于反抗所有的一切。 “包括她。” 宋予情望着秦云舟,只觉那双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暗流涌动。 “所以,你想做什么?”她问。 秦云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宋予情连忙帮忙,却再也没能等到他开口。 仿佛先前饭桌上的开诚布公,是昙花一现的假象。 而他,依旧是那个容易害羞抿嘴的少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羞辱(修) hl总裁办。 秦西楼签完文件,抬手去拿咖啡,却摸了个空。 他不由皱眉,“周衡!” 周秘书屁.股刚放在凳子上,就被这一声喊得弹起,“秦总!” “人还没联系上?”秦西楼望着玻璃门外依旧空着的工位,声音中不掩烦躁。 周秘书有些心虚,“还是关机状态……” 昨儿个宋小姐让他先回,他便先回家了。妻子和女儿都很开心,他也难得睡了个好觉。可哪知道,今天一早过来,就出事了呢? 宋小姐迟迟没来上班,打电话也处于关机状态,人也一直联系不上。 宋小姐娇惯,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但那和周秘书无关。 这次却不然。 昨天晚上,他本该送宋小姐回海澜湾再回,结果却存了私心,先自己回家了。 这事本该跟秦总说的,可最近集团那边的董事们蠢蠢欲动,秦总本就烦躁,他再一坦白,指定触霉头。再加上宋小姐也承诺会替他遮掩,周秘书便存了侥幸心。 可现在迟迟联系不上人,再加上昨天晚上宋小姐似乎醉酒后状态不佳……周秘书心里咯噔,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担心宋予情出了别的什么事,也懊悔自己不该不按秦西楼说的办。 “秦总,那我再继续打……” “不必了。”秦西楼摘下眼镜,推开椅子起身,往外走去,“我去一趟海澜湾。” “秦总!”周秘书不由拔高声音。 秦西楼回头,“怎么?” “那个,一会儿还有会议……您要不先开会?宋小姐那边,我过去一趟吧?”周秘书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你去没用。”秦西楼想起昨天晚上种种。 宋予情的脾性他最清楚,旁的事她不关心,唯独爱财,爱吃醋。 今天他发消息,才发现昨天他的转账她都没有收。 再联系昨天晚上和许岚烟之间种种。秦西楼觉得,这小祖宗十之八九又生气了。 上次秦许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她一周都没来上班,甚至还拉黑了他和周衡。这一次她看似被哄好了,可不知为何,秦西楼心里还是忍不住慌乱。 尤其这段时间,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回过海澜湾,也没有时间好好关心她了…… 收回思绪,秦西楼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告诉大家,上午的会议推迟到下午。” “可是……”周秘书后半句话还没出口,就见外头迤逦而来一道救命的身影。 “宋小姐!”周秘书声音不自知的拔高。 秦西楼皱眉,“她怎么了?” “来了,宋小姐来了……”周秘书指着正在推门的人,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 “说什么呢这是?”宋予情走了进来,笑着问道。 周秘书连忙道,“秦总见您迟迟不来,连会议都推了,要回海澜湾找您呢。” “那得亏我来了,不然不知道的,怕是要给我扣上祸水的恶名。竟然能让一向工作至上的秦总,连会都不开了。” “多嘴。”秦西楼瞪了周秘书一眼,这才放缓声音,问宋予情,“怎么不接电话?” “昨儿个喝得多,到家倒头就睡,手机忘了充电,自动关机了。” 宋予情说完这话,将手里的咖啡递给秦西楼。然后走到办公桌边,按下百叶窗,隔绝玻璃墙外的视线,“不会扣我全勤吧?” 周秘书见状,连忙从办公室退出去,将门带上。 “京北的单子是你谈下来的,你多休息,理所应当。” 秦西楼喝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在桌上,熟稔至极地从身后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闭眼磨蹭。 “事成之后,另有奖金。” 宋予情挑眉,“还是1%?” 秦西楼动作一顿,睁眼,“嫌少?” “没有人会嫌钱多。”宋予情将他的手缓缓扒开,转过来,与他对视,懒懒笑,“秦总,我爱财,你是知道的。” “可唐家的账目,不是都还完了?”秦西楼下意识道。 “怎么,还完债,就不配再贪财了?”宋予情将手包放在会客桌上,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以前背着债务,处处不敢花,时时精细算;如今无债一身轻,还不能好好犒劳犒劳自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西楼走过来,坐在对面,“我是说,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你需要钱,我也可以给你。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 “你知道的,公司的项目提成都是固定的,主管以下1%提成,主管以上经理以下2%,经理及以上3%,这些都是对照集团的规则制定的。 “如今总部那边不少股东都在盯着hl,在这紧要关头随便改弦更张,调整某个人的提成比例,会出大问题。” 说完,秦西楼拿出手机,准备转账,“你要多少?我私人给你补。” 宋予情倾身将他的手机抽走,息屏,放在会客桌上,“怎么,秦总是准备从今往后,每次我缺钱了,你都从自己的私库给我补吗?” 宋予情笑道,“没成婚的时候,怎么样都可以。婚后呢,也是这样?许小姐会答应吗?届时,秦总的钱,该算夫妻共同财产了吧?” 秦西楼按了按眉心,心道果然昨晚的事没有那么轻易揭过。话题还是绕到了许岚烟身上。 “予情……” “先听我说完。”宋予情抬手。 秦西楼没辙,双手一抬,人往沙发上一靠,示意她说。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哪里不如许小姐。论才论貌,论对你的感情,论做事的能力,如何就不能由我来做你的秦太太。难道只是因为宋家如今失势,不能给你助力? “当然,我承认,这很重要。hl需要助力,秦氏也需要,我一个普通人,当然无法和许氏一整个集团相提并论。但除此之外,似乎更重要的,是宋家当年的事。 “秦家的员工可以姓宋,因为那是恩典,是包容;秦总养的金丝雀也能姓宋,因为那是风流,是趣谈;唯独秦太太不能姓宋,因为那是晦气,是忌讳,是不吉利。 “所以呢,我也想通了。”宋予情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水,“我觉得,我们或许需要重新确定彼此之间的关系了。” “什么意思?” 宋予情这话说得微妙,秦西楼眸色一沉,心底某个一直以来的担忧似被踩中,他下意识拽住宋予情的手腕,冷笑,“怎么,账目清了,这就要离开我了?” 宋予情的手被带得一抖。 茶壶掉在桌上。 混着茶叶的水在会客桌上流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水洒了。”宋予情下巴微抬,耐心提醒。 秦西楼却不管不顾,将她往前一扯,“宋予情,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想要这么简单的抽身离开,想都别想!” 宋予情叹了口气,“不是这个意思,你先松开我。” 秦西楼不肯松手。 宋予情只好就着这个动作,说完后面的话。 “西楼,我得为自己做打算,也得为你做打算。 “如今我名义上是你的助理,可谁都知道,我在你身边担着什么角色。婚前你当然可以事事自己做决定,但婚后,很多事情由不得你。 “行业大会那天,我连露面的资格都没有;而昨天,你更是考虑到许家,丢下我一个人,去陪未来的秦太太。” “昨天我找了周秘书……”秦西楼解释。 “可也只是周秘书。”宋予情打断了他,“我不缺人送我回家。周秘书能和你相提并论吗?其他人能和你相提并论吗?” 秦西楼紧攥的手松了些许。他缓缓闭上眼睛,“所以呢?” “销售部的经理位置,空了有半个月了吧?” “不行。” 秦西楼明白了她的意思,倏然睁眼,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 宋予情似笑非笑,声音柔和,态度上却寸步不让,“是我没有这个能力吗?这三年来,hl数额最大的单子,哪个不是我谈下来的?论资历,论能力,销售部哪个人能越过我去?” “销售这行有多乱,你不知道吗?”秦西楼问。 “再乱,能乱过我所经历的那些吗?”宋予情意味深长道,“当初是你说过的,我是助理,但不能仅仅是助理,抽烟、喝酒、应酬,所有该学的东西,我都得学。如今如你所愿,我都学会了,也适应了,你又告诉我这很乱?” 说到这里,宋予情自嘲一笑,用力一拽,抽回自己的手腕,“也是,别的销售不一定需要陪睡,但我却得时时满足我的老板。” “宋予情!”秦西楼咬牙,“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关系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那只是最初!如今我何尝这样轻看过你?” 当初宋予情找上门来,原是以应聘的方式,想要在秦氏获得一份工作。但因为宋家出事,正在风口浪尖,别说秦氏,就是西京的医疗企业乃至其他企业,都不肯接纳她。 那时的秦西楼刚接管hl没多久,接连拿下两个单子,正是崭露头角年少轻狂的时候,所以在酒吧碰上宋予情自荐,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她喝下桌上所有的酒。 宋予情喝了,吐得一塌糊涂,却在昏过去之前,依旧不忘抱住他的脚踝,让他兑现诺言。 秦西楼没想到她能做到如此,生怕出事,让周衡将人送到医院,本想着给点钱了事,结果宋予情再次找上了他。 他压根没想着用宋予情,为了让她知难而退,恰好谈生意的时候,将她带上,并许诺只要她能在酒桌上解决友商,谈妥合作,就给她机会。 那一次,宋家的事仍在风头浪尖,对方对她极近羞辱,酒上了一茬又一茬,揩油之举更是不断,可秦西楼就这样看着,只要不过越过最后的界限,便不阻拦,不干预。 最后宋予情差点胃穿孔,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而那桩生意,对方以为宋予情是秦西楼带来的乐子,在对她极尽戏弄后,得了畅快,便果断和hl签了。 医疗费是秦西楼付的,在宋予情第三次找上他的时候,他忽然对这个女孩生了兴致,但却提出了一个更羞辱人的要求。 “要进hl?可以。宋小姐,取悦我。若你让我高兴了,我便允许你进入hl,钱的事,也可以帮你解决一部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妖精(修) 宋家到底曾是京西首富。秦西楼本以为,宋予情是有傲骨的,让以往高高在上的宋小姐做出种种让步,只要不涉及底线,她自然可以不断屈从。 可一旦触碰到最后的尊严,这位曾经受人追捧的宋小姐,必然会犹豫,会抗拒,乃至最终断然拒绝他的无礼刁难,从此不再纠缠。 可他却没想到,她竟真的放得下身段,去做那在旁人看来,完全是将尊严碾碎在地的事。 那一.夜,她与底线做抗争,以极为稚嫩的方式,学着去取悦一个男性。秦西楼掐住了她的脖子,“宋小姐,你的出路并非秦家一处,你的选择,也不止秦家一家。如此费劲心机想要接近我,到底所求为何?” 她的身子在颤抖,声音也在打颤,可那双丹凤眸却坚定,“秦少答应我的,钱的事,可以帮我解决。京西城中,人人皆知秦少重诺,我愿意赌秦少言出必行。更不要说,秦少相貌不俗,即使骗了我……我也只当自己睡了个俊俏公关,不亏就是。” 许是那最后一句话里的直白与骄矜刺激到了他,他一直以来对她所持的戒备之态,忽然便瓦解开来。那一.夜,他掌握了主动,不再为难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却不想自此食髓知味,将她留在了身边。 秦西楼并不是一开始就相信宋予情的。 即使事到如今,三年相处,他依旧对她有所保留。她脾气大,也爱财,不似别人会欲拒还迎,她会与他讨价还价,甚至那些转账,也会要求他备注「自愿赠与」,可见她也并非完全信任他。 这很好。秦西楼如此想。由利益捆绑的关系,总比虚无缥缈的情感来得可靠。就像当初,倘或宋予情说她喜欢他,他便是将人玩弄过后,也只会给点钱将人打发了。 落魄千金,不足惧,也不值一提。 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他身边也从来不缺。 可她偏说了实话。这是一场交易,她用自己做筹码,在那燃情时刻,说出如此冰冷且不近人情的话,她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如同一只傲然的鹤,挺着脖颈。 他忽然便生了让她低下头的征服欲。不是这样为了钱财,愿意被他予取予求,而是让她心甘情愿,做他的人,如同一只笼中雀鸟,从此只留在他的身边,便是打开笼门,给她放飞自由的机会,她也会主动缩在他的身边,不肯离开,也不敢离开。 秦西楼承认,宋予情是出色的。不管是在床笫间取悦他这件事上,还是在公司许多事情的处理上。宋家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大小姐,果真有诸般本事,甚至很多时候,他也自愧弗如。 他想,人心皆是肉长的。这三年来,他或许曾有那么几个瞬间,是喜欢过宋予情的,所以很多时候,他对她娇宠至极,允许她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但也仅止于此。 他不会娶她。秦家有着不可限量的未来,他亦有一条锦绣大道可走,宋予情不是最佳的选择,更罔论宋家当年的事……他将人留在身边,是不明智的,因为她太聪明;可他将人留在身边,又是最妥当的,因为一举一动,他都可看在眼里。 她为联姻的事情吃醋,为许岚烟恼火,他为此觉得烦躁,却又享受这其中的虚荣。至少这足以证明,她心中是在意他的,那么他便是这场感情中的赢家。尽管他似被处处拿捏。 三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宋予情在身边。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上,她就像日常呼吸的空气,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存在,却又不可或缺。是以方才听到她所言,他心中竟有一瞬的患得患失。 她还清债务了。 尽管当年他承诺她,会帮她解决债务问题,但三千多万的现金流,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而在他周转之际,唐家出了这笔钱。 他本以为,她会离开,可她却留了下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与债主是银行还是唐家,并没有分别。唐家给了我更宽裕的时间,但我不能因唐家仁义,便让这日子遥遥无期。我需要钱,很多很多钱。秦少,希望你的承诺还作数。” 靠身体也好,靠能力也罢,她能从他手里拿到钱,通通算是她的本事。秦西楼想看宋大小姐的本事。 于是这一笔再清醒不过的交易,一场默认以债务清算为终结的关系,本不该夹杂无聊的情感与不舍。可他终究还是在了意。同样的,他也相信她并非毫无投入。 所以他希望他们彼此之间,有利益的牵绊,却又不仅仅是利益的牵绊。 所以他越发不喜欢听她自污,不喜欢她自轻自贱。每次她说这种话,似是自嘲,却仿佛用刀在他的心口上扎。秦西楼不知心里为何抽痛,他攥着她的胳膊,“你就非要这样折磨我吗?” “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你当什么真呢?” 宋予情叹了口气,走过来,声气里有种拿他没办法的宠溺,仿佛他是什么闹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好声好气的哄着他。 她身子一歪,懒懒坐在他腿上,勾起他的脖子,“我做的是你的助理,但做的却是销售的活,在外人看来,甚至放眼hl,大多数也都觉得我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给你红袖添香,而非有什么实际的本事。 “旁人怎么看我,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未来的秦太太,以及你未来的岳家如何看,我却不得不在乎。许岚烟显然不喜欢我,若届时,许家要你辞了我才肯嫁女儿,你辞,还是不辞?” “我不会让许家的手伸得这么长。”秦西楼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商业联姻,秦家求的是借势,而不是被许家渗透蚕食。若真如此,这联姻也没有必要了。 “许家当然不会这么傻。可秦老爷子的话,你能不听不在意吗?”宋予情笑问,“如今秦云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集团那边各方蠢蠢欲动,打乱了你此前继承集团的计划。若是这关头,秦老爷子以秦氏为筹,要你跟我撇清关系呢?你又要如何?” 秦西楼的眉头紧紧皱起。许家他可以不在乎,哪怕是阳奉阴违,也只要瞒住一时即可,等成婚后,大家成了一条绳上蚂蚱,那时谁也管不住他。 可老爷子不一样。如今秦氏的股份还在老爷子手中,偏老东西还一直想着念着要认回那个私生子,甚至前几天还特地为此将他叫了回去。只要秦氏的股份一日没实实在在落到他手里,他就不得不对老头有所顾忌和让步。 宋予情将秦西楼面上的变化看在眼里,笑着摸上他的耳朵,眉眼间尽风情。 “可我若去销售部,那就不一样了。” 秦西楼呼吸一滞,那是他的敏.感点。于是望向怀中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切,尤其是那张吐气如兰的樱唇,吐出的一字一句,仿佛羽毛拂在他的心口。 “一来,销售经理的位置空了这么久,并没有合适的替补人选,集团一直想拨人过来接手。以往还罢了,如今你可敢用总部的人? “二来,我终归是你的人。不管是助理还是经理,生意我都可以继续帮你谈,而不会像外人那样,坏了hl的事;而这一行的乱象……只要旁人知道,有你在我背后撑着,谁又敢真的对我动手动脚? “三来,为我调岗,可以让老爷子和许家看到你的诚意。而京北这一单,也能让他们知道,宋予情作为普通员工,留在hl,也是有价值的,而非他们想辞,就能辞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宋予情收紧揽着他脖颈的胳膊,在秦西楼耳边轻语,“销售难免时时出外勤。届时,老板时不时带着得力干将奔走出差,为公司发展而奔波,或是犒劳奖赏优秀员工,又有谁能随便置喙呢?”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宋予情所言,确然都是最好的选择。而当秦西楼明白,她是一心为自己着想,而非想要离开自己的时候,眉宇间的阴翳也跟着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怅然若失后的恍然惊喜与心头蜜意。虎口掐住宋予情的细腰,将人往自己身前又箍了几分,他的眸底染上沉沉欲色。 “予情,你可真是个妖精……” 禁欲数日,秦西楼心理压制了许久的欲.望叫嚣着喷涌,但他到底没能更进一步。 因为周衡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提醒他例会的时间到了。 秦西楼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周衡敏锐地觉察到秦总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有点不耐,有点烦躁,甚至还瞪了他一眼。反倒是跟在后面的宋小姐心情不错,还没忘记跟他低声说话,“谢了,周秘书。” 宋小姐为什么道谢? 周衡不明白,或许是为了感谢他先前没有说出昨晚没送人的事?但那也不该是宋小姐谢他,而是他谢宋小姐才是。 周衡云里雾里的到了会议室,紧跟着,就被秦总的新决定炸得一个激灵。 不止是他,就连公司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而其中意见最大的,是销售部。 副经理陈轩尤其不满,“宋助理担任销售部经理?秦总,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研发和销售是公司最主要的两个部分,尤其销售,每年的创收占据着公司的七成,王经理跳槽后,销售部经理的位置空了大半个月,大家都期待能有靠谱的人带着团队继续走下去。宋助理固然跟秦总您亲厚,但销售部的事,她却是一窍不通,让她来带团队,如何能服众?!” “谁说她不会、不懂?”秦西楼望着陈轩,神色淡淡,“过去三年,hl主要的大单,都是宋经理拿下来的,只是她低调,不肯邀功,才总让你们觉得,她对销售一窍不通。如今销售部迟迟找不到合适的人,我也不该再留着宋经理继续做助理的活计,免得大材小用。” 陈轩在hl熬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熬走了之前的王经理,别说他自己了,就连底下人也觉得该是他顺位晋升,这么久以来,也一直喊他陈经理,本以为一切都已板上钉钉,却没想到杀出个宋予情坏了事。 秦西楼和宋予情之间的关系,在公司不是秘密,他自然而然觉得,秦西楼这是徇私。到嘴的鸭子飞了,陈轩如何能忍? “秦总,自打hl成立之初,我就跟着您干了,一直以来,都敬重您的能力,尊重您的决定。但恕我直言,宋助理在公司里走到现在,靠的是什么,还用得着我提醒您吗? “这样一个人,做我的领导,我不服!您若执意要让宋助理做销售经理,那这副经理一职,对不起,我没法继续担任,届时还请秦总另请高明!” 陈轩别过脸去,撂挑子的意思很明显。 秦西楼皱起眉头。 陈轩和先前的王经理的确都是老员工了。王经理还在的时候,是销售的一把手,每年拿下的单子也不少,前段时间女儿考上了京北的大学,秦氏又没有京北的分公司,于是他便跳槽去了京北的医疗行业,以便陪着妻女一起生活。 按理,销售经理的位子的确该轮到陈轩,但陈轩此人心小,再加上跟王经理相比,能力还是差了很多,所以秦西楼一直没有直接为他晋升,而是在考虑和观望,看是否有更合适的人选。 原本第一顺位,也不是宋予情。毕竟连助理这个位置,都是他当初为了她陪自己方便,给出的职务,而不是非得要她做什么。 但宋予情先前所说,确然有理。当重新审视宋予情的能力,她也的的确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选择。 可陈轩不这么想。究其根本,还是宋予情留给众人的印象过于刻板,也因为她的身份太特殊。众人只见她与秦西楼的暧.昧,却忽略了她的本事——又或者说,秦西楼从来不曾在人前,给她展示的机会,更罔论让人知道往昔种种,皆是她的功劳。 如今再想这些,已经没什么用。秦西楼将手里的笔丢到桌子上,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陈副经理许是不知,宋经理已经亲自谈下了京北的单子。”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次行业大会,别说hl乃至整个秦氏,甚至许多其他企业,也都是冲着京北的单子来的。陈轩连着请对方的人吃了三次饭,也没见对方松口,如今秦西楼说什么? 单子被宋予情拿下了?! “这不可能!”陈轩不相信。 “昨儿个刘施荣亲口定下的。并且钦点宋经理经手合同和签约事宜,就在这两日。”昨儿个酒桌上,陈轩不在,但另有几个高层在,听闻秦西楼此言,再对上陈轩的目光,便冲他点了点头,承认确有此事。 陈轩先是一愣,而后想到什么,冷嘲一声,“宋助理真是好手段。可销售部都是正经人,男性更是占七成,宋助理的路子,别说女同事不齿,男同事也学不来。” 这话不可谓不过分,就差直接指着宋予情的鼻子骂,说她是靠卖身才换来的合作了。 秦西楼当场就将面前的文件砸了过去,“陈轩!” “秦总!”众人一惊,还从未见秦西楼如此震怒。 还有人轻扯宋予情的袖子,示意她劝架。 宋予情挑眉,她都被戳着脊梁骨骂了,还让她劝架? “陈副经理,”宋予情倒是真出声了,会议室内一静,全都朝她看过来。但见宋予情坐在那里,神色懒怠,“不想干了,走人便是,何必污我清白,又贬低销售部其他人呢?” 陈轩一气,“你说什么?” 宋予情抬起眼皮,“我说,不想干,那就走人——还不够明白吗?” “秦总,你可听到她在说什么?!”陈轩指着宋予情,质问秦西楼。 “我不聋。”秦西楼淡淡扫了宋予情一眼。虽然也觉她这态度不太合适,但陈轩这骄狂的姿态,更让他不喜,仿佛销售部没了他,就不转了似的。 “您也是这么觉得的?”陈轩再次质问。 “hl的职位,向来能者居之,我相信宋经理的能力。”一句一句宋经理,秦西楼的态度不言自明。 “好,好,好!”陈轩被气笑了,连着三声过后,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老子不干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空降(修) 会议室发生的一切,仿佛闹剧一场,没多久,就在整个hl散播开来,引起阵阵骚动。 众人早知秦西楼与宋予情关系不清不楚,也知道外界疯传,秦总是骄纵着这位宋助理。但过去宋予情虽然常在公司露面,却和其他人没有过多往来,他们也不知这种纵容能到什么程度。猜测无非是有钱人买买买那一套。仅此而已。 毕竟秦西楼处事公正的名声,在公司是出了名的,hl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快速成长,也和他明智的决断脱不开关系。 但众人怎么也没想到,当碰上宋予情这件事,秦西楼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对老员工轻慢至此。这跟卸磨杀驴有什么两样?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皆自危的同时,宋予情和秦西楼的关系,也成为众人关注的另一个焦点。 “不是说秦总要娶许氏千金,宋助理已经失势?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甚至变本加厉,都快成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了。” “谁让宋助理有本事呢?要我说,陈经理,呸,陈副经理这次算是踢到铁板了,谁不知道宋助理是秦总的人?他敢跟宋助理叫板,还当着见秦总的面说话那么难听,那不相当于指着秦总的鼻子,说他绿帽侠么?王经理走了,陈副经理多少有点飘了,最后那几句话,像是脑袋被驴踢了。” “陈副经理就是那性子,也不怪他生气,口不择言。销售经理是多重要的地位?宋助理要客源没客源,要经验没经验,一个外行来指导内行,那不开玩笑么?换我我肯定也不乐意啊。” 众人对宋予情的能力并不信服,因此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她的空降。但也有人对此保持乐观。 “要我说,陈轩走了也好。且不说他一直多吃多占,仗着自己的职务,一直抢咱们下面人的单子。就说这段时间,为了上位经理,他逼着咱们加班冲单,好证明没有王经理,靠他带领部门也业绩照样稳这一点,这领导我就不想要。” 销售业绩压力本就大,多劳多得,是行业规则,但卷也得别人自己愿意卷。领导为了自己汇报好看,逼迫下面人超额做业绩,甚至到了影响正常工作状态的程度,就很成问题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宋予情的空降,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但,“谁敢说,姓宋的来了就不会抢我们的单子,就不会逼我们了?若是内行还罢了,一个外行,她没有客源,除了从我们手里拿,还能做什么?陈轩抢我们的客源,好歹会留一线,不会太绝。可要是那女人抢了,她连陈轩都能赶走,我们的下场能好得过陈轩?更不要说,她万一狮子大开口,给我们定根本完成不了的目标……” 此话一出,销售部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可就彻底没好日子过了…… “诸位站在这里做什么?欢迎我的到来吗?”一道懒懒的声音响起,众人连忙向门口看去。 总裁办和销售部不在同一层,所以一部分员工只在吃瓜群见过她的照片,而没有见过真人,主管一级的人倒是时常碰到她,见此连忙起身,“宋助……宋经理。” 其他人闻言,也连忙紧张起来,“宋经理……” 宋予情含笑,“各位好。我是宋予情,以后请多关照。” 一些人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打量着她: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在身,放大了她本身的大气与疏朗,再加上周身的松弛感,和挂在脸上的笑容,完全没有想象中狐媚的样子。这为她赢得了初步的好感,但有陈轩的前车之鉴,没有人觉得她是善茬,于是都保持着观望状态。 “赵主管。”宋予情点名人群正中的赵铭,“我初来乍到,对销售部的同事们还不是很熟悉,有劳将每个人的资料整理一下,在下班前发我一份。除了基本信息,还要每个人的特长,以及过去和现在对接的客户和业务明细。” “啊,好的。”赵铭下意识应声,却在答应后,忽然回过神来,这要求代表着什么。 不等他开口,宋予情已经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到点了,大家记得吃午饭,下午见。”说完,转身离开。 宋予情一走,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我说的没错吧!她肯定会来抢我们的客源和单子!陈副经理还在的时候,多少还要点脸,可这个姓宋的吃相如此难看,完全就是不在乎有脸没脸!” “这可怎么办……难不成不给她?可这些公司都有记录,就算不给,只要想查,都能查得到;可若是给了……”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心血拱手让人,没有一个人会愿意。 客户资源是销售的职业命脉。尤其是医疗销售,一旦合作达成,大都不是小数目。为此,众人在维系客户的时候,都会不遗余力,逢年过节的问候和节礼,公司固然有,但为了加码表示重视,他们也会自掏腰包。更不要说平时请客吃饭维持关系了。 “姓宋的这是要我们的命啊!”有人气得硬拳砸桌子,“她是想搞垮hl吗!秦总怎么会瞎了眼,找这样一个人来?” “有没有可能……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或许只是简单的摸排统计呢?” “要是这样,那再好不过。可就怕真像小吴说的,是为了截咱们的胡,如果是后者……大不了,咱们直接告到集团去!我听人说,最近集团里正不太平,秦总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老秦总想把家产分给小的,已经威胁到秦总的继承权了。如果秦总真的不管我们死活,那我们到时候,也不必管他死活了……” hl是开放式工位。一墙之隔,宋予情听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向楼下餐厅走去。 秦西楼已经在等着了。面前放着两份准备好的简餐。宋予情自然而然坐了下来,结果刚拿起筷子,就听对面秦西楼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可宋予情却连思考都不用,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怎么,要为陈轩出气?”她笑着放下筷子,“那刚才在办公室怎么不见你吭声来着?这会反倒兴师问罪来了。” “予情,我希望你能认真一点。”秦西楼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你是我委任的,所以人前我可以给你撑腰。但人后我需要你的解释。就算陈轩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经理,但辞退员工也需要合理的理由,而不能一言不合说辞就辞。” “他骂我,够不够?”宋予情放下筷子,望着秦西楼,“一个连嘴巴都学不会放干净的人,我想他并不适合去见更多客户。另外,”宋予情点开微信,将一份文件发给秦西楼,“看看这个,你就不会后悔赶走他了。” 秦西楼拿起手机,点开文档,这一瞧,本就不太好看脸色越发黑沉。相反,宋予情已经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她吃饭很有效率,但却并不显粗鲁,等秦西楼看完文档,宋予情盘子里只剩下不到一半食物。 “这个陈轩,真是好大的胆子!”抢同事的客户对陈轩来说,只是基本操作,最重要的是,他挪用公司款项,借着给客户送礼的名义,大量为家人购买贵重物品。 简言之,公款私用,屡屡犯之。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秦西楼问道,这并不是一时一刻能整理出来的,宋予情分明早就拿到了文件,却现在才给他看,那么是不是他不问,她就不给他看,然后一直纵容陈轩这个蛀虫在hl待下去? “王经理搬家,我以你和hl的名义为他践行,送了他夫人一条蒂芙尼的项链。两天后,也就是昨天晚上,他发给我的。所以上午我才会想要自己顶王经理的空缺。” 宋予情拿起餐巾纸擦拭着唇角,“水至清则无鱼,白脸红脸,总要分开两个人唱才好。我原本想着,留个证据在手,只要他做的不太过分,我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我在销售部好歹有个趁力的助手;但瞧着他那架势,压根没想着和我合作,既如此,也没必要留着了——所以,你还惋惜吗?” “你该提前跟我说的。”秦西楼望她一眼,拿起筷子,“陈轩这种人,已经踩了底线,是断然不能留的,不管他有用没用。损害公司利益,就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宋予情笑了起来,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口,意有所指,“那秦总首当其冲。” 徇私舞弊这种事,没人能比秦西楼做得更熟练。她就是那个私。如今现身说法。 秦西楼刚吃下去的虾球,差点被她这话呛得卡在嗓子眼,“我跟他们能一样吗?既然陈轩的事情说清楚了,那我便跟人力和法务那边招呼一声,顺便再让周衡出个公告,也省得到时候公司众人议论纷纷,又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宋予情“嗯”了一声,并不在乎秦西楼后续的安排。那跟她没有关系。她只要做她想做的——拿到销售部经理的职位,踢走陈轩。这就足够了。 手机震了两下,宋予情解锁屏幕,看到一条消息。 「宋小姐,记得吃药」 id显示一棵emoji树。 除了工作上往来的客户,宋予情没有给人加备注的习惯,就连秦西楼,她也没给加备注。事实上,工作之外,她愿意加的人也没几个。 因此只一眼,就知道这是秦云舟。 一分钟前刚发过来,卡着午餐过后午休之前的节点。 早上从秦云舟家里离开的时候,对方非得将剩下的药给她带上,她拗不过,只能随手放进包里。可事实上,宋予情一直不爱吃药。生了病通常硬抗,一般扛个一天两天,也就差不多好了,万不得已扛不住,才会不情不愿的吃几顿。 母亲还在的时候,没少为这个说教她,每次都盯着她喝药。现在想来,是甜蜜的痛苦。 后来和秦西楼生活,他起初也劝她,后来见她屡教不改,便懒得再说。好在宋予情身体不错,这几年除了喝酒过后会嗓子哑,也没怎么生过病。昨儿个发烧,纯属意外。 秦云舟照顾了她大半.夜,却清纯至极,什么都没做,是她没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她人都走了,对方却还不忘记提醒她吃药。 倒是个暖男。宋予情这样想着。当然了,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很多时候,男人们只在相识之初装君子,久而久之,便露出真面目。 秦云舟显然不是正人君子。否则崴脚那天,便不会乘势为之,加深那个吻。宋予情倒是不在意那些,她甚至希望,秦云舟能更早、更直白地表现自己的欲.望和需求。 物语也好,情.欲也罢,只要有所求,那么他们之间就有交易往来的前提,就有了利益牵绊的基础,才能让她期待的合作更加牢固。 也正因此,宋予情不会被这廉价的关心打动。但对方主动凑上来,还要扮地如此贴心,她便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唇角微勾,拇指飞舞,她回:「记不得。」 三个字丢出去,砸得秦云舟迟迟没有回复。 宋予情望着屏幕上方,树苗id和「对方正在输入…」来回切换,意识无聊,随手点进他的朋友圈。 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灰色的横线。 也不知道是将她屏蔽了,还是从来不发,就连签名处也是空着的,倒是朋友圈主页上方的图片,是页面内唯一的鲜亮。 那是一棵树的照片。 一棵白杨树。 宋予情认出来了。是悦星福利院后面,属于秦云舟的那棵。 宋予情眉头微动,手机紧跟着震了震。只是没等她切出去看秦云舟的回复,下一刻,对面的秦西楼就将她的手机抽了过去。 “看什么这么出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逢场(修) 这不是秦西楼第一次突然拿走她的手机。宋予情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情绪,抬眼时,却什么都不显。她往后一靠,双臂环胸,懒懒含笑。 “和包养的小狗偷.情。” 这话说得实在直白。但宋予情时常语不惊人死不休,秦西楼早些时候还当真,如今却早已习惯她这般没个正行的作风。瞥了一眼聊天框里的内容,他将手机还了回来,并不拿她的话当回事,也不相信跟了自己三年的宋予情会瞧得上旁人。 “别开这种玩笑。”他道。 宋予情耸耸肩,不置可否。 她向来有问必答,实话实说。只是秦西楼向来自信自笃,刚愎自傲。不信也是正常。 “好好的,吃药做什么?”秦西楼显然将对方当成了医院的大夫。 “发热来着。”宋予情没有过多解释,话音刚落,秦西楼就放下手里的筷子,抬手贴上她的额头,紧跟着,他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很烫。” 宋予情“嗯”了一声,偏开头,“昨儿个晚上吃了药,烧已经退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公司。” 秦西楼动作一顿。 宋予情讳疾忌医,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向来都是生熬,除非万不得已,熬不下去,才会硬着头皮做出退让。但也是不情不愿的。 昨天晚上竟然自己主动吃药了? 这很反常。但视线落在宋予情的手机上,秦西楼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儿个晚上,她是一个人回的海澜湾。 周衡今天早上什么都没提,可见她先开始一定是生生忍着的。许是后来实在撑不住,这才爬起来联系大夫问诊吃药——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短短一瞬,秦西楼已经脑补了宋予情夜里高温发热,家中却无人照看,只能硬撑着照顾自己,结果第二天还要来公司上班的脆弱样子。怪不得她今天来晚了,话里话外也像带着刺一般…… “你该给我打电话的。”秦西楼下意识开口,话音刚落,又自觉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实在有些讽刺。 昨天晚上,他在想办法让许岚烟消气。 也是他,丢下她一个人回家的。 果不其然,他一抬眼,就对上宋予情玩味的笑,她拿起手机在手里把玩,什么也没说,却比指责他还要让他愧疚。 轻咳一声,秦西楼揭过话题,“要不今天下午你先别上班了,早点回去休息,销售部的事情,也不在这一时。” “好啊。”宋予情一点也不客气。能歇着,谁乐得做打工人? 更何况,陈轩的办公室还没收拾出来,销售部那边,如今也对她怨气正盛。她向来善解人意,愿意留出一个不在的下午,让销售部的其他人吐槽撒气。 “一会儿让周衡送你回去。京北的合同法务那边下午应该就拟好了,届时我让人发给你。等明天你好点儿了,再约刘主任谈签约的事。届时让周衡安排一下,后面两天带刘主任他们在京西玩一圈,做好招待,别让人不开心。” 大公司招待客户有一套自己的流程,秦西楼其实不必特地叮嘱。实在是刘施荣负责的京北地区的单子格外重要,这才又跟宋予情同步一番。 简餐过后,两人分开,秦西楼上楼准备下午要开的会,宋予情则坐上了周衡的车。 “宋小姐,昨天的事,真是多谢了……”想起昨天的事,周衡跟她道谢。 “周秘书客气了。”宋予情正在看手机,却能一心两用。她声音随意,并不觉得举手之劳值得邀功。 先前在公司餐厅,秦云舟在输入框来回编辑,迟迟没有回复。秦西楼只看到屏幕上提醒吃药的字眼,因此并未怀疑秦云舟的身份。之后秦西楼将手机还回来,秦云舟后面的话才跟上: 「宋小姐,好好吃药,尽快康复,才能更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秦云舟这话实在君子,但君子往往无趣。所以宋予情只看了一眼,就没再搭理,然后习惯性清理聊天记录,按灭手机,靠在座椅上闭眼休息。 周衡算是全能型秘书,开车甚至比秦西楼平时用的司机还稳,宋予情坐他的车,通常很快就会睡着。今儿个倒是奇怪,调整了好几个坐姿,都找不到适合入睡的状态。 后来,她干脆坐直了身子,想到什么,又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再翻出早上离开时秦云舟硬塞给她的药,认命似的遵循嘱咐,喝下好几片大小不一的白色药片。 周衡也知道宋予情的性子,因此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吃药之举,也是愣了一瞬,但宋予情喝完就睡,没多久,车里就响起绵长的呼吸声,周衡也不好再吵她。 海澜湾是京西近年来新开发的别墅区,早期周边配套设施不够成熟,因此不被看好,后来城市规划调整,芙蓉园、不夜城、京西大剧院之类的旅游景点在附近建起来,这一片才慢慢变成京西难得的闹中取静的富人区。 开发商与秦老爷子关系好,为了照顾朋友生意,老爷子便认购了一套,价格不贵,算不上秦家所购房产中的热房。于是秦西楼十八岁生日那年,老爷子便把这栋别墅送给他当成人礼。岂料两年后,京西推出新的城市规划方案,附近水涨船高,房子的价值也翻了好几翻,现在更是一房难求。 鉴于这附近已然成为新的城市中心,去什么地方都方便,离hl开车也就二十多分钟,秦西楼便在这边常住,确定包养宋予情之后,也将她安置在这里。 以前宋家在这边也有房子,还不止一栋,后来宋家出事,房子便低价转手,用来还债了。是以每次回来,宋予情总会想起当初宋家的遭遇,勾起伤心旧事固然让人伤怀,但更重要的是,能够保持清醒。 “宋小姐,到了。”在别墅门口停好车,周衡出声,唤醒后排浅眠的宋予情。 “有劳。”扣了个哈欠,宋予情从车上下来,这个点,是她平时午休的时间,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药的原因,今天比平时更困。 周衡驱车离去,宋予情则按指纹开门。 跟秦家老宅佣人一大堆不同,海澜湾这边的房子只在每周末的时候,会有保洁阿姨和园艺定期来清理修剪,平时都只有秦西楼和宋予情两个人,很是清净。 穿过院子,宋予情惯常进屋,在玄关处踢掉脚上的鞋子,还没来得及换上拖鞋,就被屋里忽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宋小姐。”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闷与威压,有种浸过水的棉被罩在身上怎么都踹不脱的压抑感。更别说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 宋予情按着胸口,向发出声音的客厅看去。她强忍着被突然出现的人声吓到的惊悸,穿着拖鞋走过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 “秦太太?您何时过来的。” “怎么?秦家的宅子,我什么时候过来,还要跟你报备?”杜婉莹的脸色跟她的声音一样阴沉。 从最一开始,宋予情找上秦西楼的时候,杜婉莹就不喜欢她。 对秦西楼这个唯一的儿子,杜婉莹倾尽大半辈子的心血尽心培育,自然希望他样样出挑,事事顺从。宋家的名声早就坏了,若是在出事之前,宋予情和秦西楼交好,杜婉莹肯定乐见其成。可宋家出事,在杜婉莹看来,宋予情的存在,跟瘟神没什么两样。这种人出现在自己儿子身边,只会毁了自个儿儿子的未来。 所以早在三年前,宋予情就体验过“给你xx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也面对过杜婉莹明里暗里的威胁与排挤。 时隔三年,宋予情和秦西楼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近,和杜婉莹之间的暗潮,也越来越汹涌。 “秦太太做什么,当然不需要向我报备,毕竟房子的主人是西楼,他既然给了您开门的权限,那您自然有进出的自由。只是像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又突然出声的情况,实在让人为难,也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当然了,这同样也是您的自由。我还有事,您请自便。” 宋予情意有所指的说完,抬脚向自己居住的二楼走去。然而没等她走出几步,就被人喊住。 “站住!” 杜婉莹声音威赫,像是憋着一口难以纾解的闷气。她坐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宋予情。 秦家如今是京西最有头脸的人物,任是谁见了她,都得给她几分面子,待她客客气气,唯有宋予情是个例外。 第一次见到宋予情出现在秦西楼身边的时候,女人的直觉就告诉杜婉莹,这女生不是善茬。之后二人的相处,也证明了这一点。每次秦西楼在的时候,宋予情总是表现出乖顺的样子,而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她便又露出那种瞧不起人的傲慢。 就像此时此刻,她作为一个长辈出现,她既不倒水问候,也不坐下作陪,甚至还明里暗里阴阳这是西楼的房子而不是她的房子,嘲讽她不打声招呼就出现在别人家里。 尤其当她明确让她站住的时候,她依旧摆出一副不理解不确定的模样,问她: “秦太太是在喊我?” “宋予情,收起你那套懵懂无知的模样。我也是女人,你怀的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我劝你还是知点好歹,懂点分寸!趁早离开西楼身边。别以为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进我秦家的门。如今秦氏和许家联姻,西楼自己也是愿意的,你别指望着靠你那张脸,就能坏了秦许两家的大事——这年头,长得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你并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年轻的,趁着我还对你有点耐心,请你自己识趣点,主动离开我儿子,免得到时候,又嫌我做得难看。” “身体真好啊……”宋予情望着杜婉莹,忽然感慨。 这话实在前言不接后语,杜婉莹前一刻还在义愤填膺,后一秒就被宋予情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见她面露不解,宋予情抬脚走过来,善意解释,“我是说,秦太太,您能有这份闲心,守着宅子里大半天等着我回来;又有这样好的精力,以如此饱满的精神风貌对我出言警告,甚至连喘都不带一下。这样的身体,真是好地令人羡慕。 “不过,有一点,真是可惜了。”宋予情忽然话锋一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交易(修) 说话间,宋予情已经来到杜婉莹跟前。甚至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两三步的时候,依旧还在往前走。 杜婉莹原本双臂环胸靠坐在沙发上,见此不明所以,却心中一紧。她下意识将屁.股往后移了几分,坐直了身子,神色戒备。 “你想做什么!” 宋予情弯下腰,浓密的长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散在身前,差点扫在杜婉莹的脸上。杜婉莹极讨厌宋予情身上这股莫名的冷香,正待伸手将人推开时,宋予情已经先她一步,从她身后的沙发缝隙里,拿出一样东西。 她退后两步,杜婉莹推了个空。 “太太,在家里就没有必要用录音笔了吧?”宋予情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上面绿色的灯光闪亮。 杜婉莹面色龟裂,完全没想到,宋予情竟然一上来就猜出她的用意,更没想到,她会在删除录音后,直接将录音笔丢进自己的水杯里。 透明的冰川杯里,录音笔刚一入水,就沉了底,随着一串细小的气泡飘上来,绿色的指示灯闪了一阵,不多时,便暗了下去,再也不见动静了。 “有些手段,用一次可以,两次三次,就没意思了。”宋予情笑着坐了下来,“太太觉得呢?” 早在三年前,杜婉莹就用过这样的戏码。 那时,宋予情主动向秦西楼投怀送抱,落魄千金成为豪门少爷金丝雀的桃色消息广为流传,杜婉莹一气之下,找上宋予情,威逼利诱她离开自己的儿子。宋予情当然不肯,言谈之间,杜婉莹句句刺耳,后来又刺激她说了一些不妥当的话。 后来,这些话被恶意剪辑,差点让秦西楼对她产生信任危机。得亏她留了一手,去见杜婉莹的时候,也带了录音笔,这才得以还原事件全貌。 自那之后,杜婉莹就认定了宋予情心机深沉,而秦西楼固然在那件事上知道她的无辜,却也因为她随身携带录音笔的行为,对她时时敲打,甚至连家里很多时候都要检查一番。 想来也是可笑。不带无法自证清白,带上却又被怀疑所图不轨,带或不带,仿佛都是罪恶滔天。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过去三年,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少,但都是眼神交锋,对话的次数寥寥无几,也没有机会让她再行来过。宋予情本以为,经过那件事之后,杜婉莹不会再故技重施。可没想到,秦太太贵人多忘事,竟然在今天又玩这一出。 平日里,海澜湾是没有人的。 宋予情当然不会相信,杜婉莹是闲着没事,从大清早起就进门等着堵她,一直到现在。 她下午请假休息的事情,只有秦西楼、周衡以及销售部的人知道,秦西楼生怕她俩打起来,肯定不会主动提说这茬;周衡一路都跟她在一起,也没机会多嘴。那就只有销售部…… 没想到,踢走了陈轩,销售部还有杜婉莹的人。 宋予情在脑海中梳盘这些弯弯绕绕的时候,被揭穿真实目的的杜婉莹干脆不再装腔。 她直言:“宋予情,我承认你很聪明。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非得纠缠着西楼不放手,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秦许两家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如今也在hl上班,背后所牵扯的利害关系,不需要我多说,你心里肯定也有数。 “你若是心里真的有西楼,为了他好,就不该继续知三当三,插足他和许小姐的感情;你若是心里没他,就更不该把自己大好的年华浪费在他身上。宋家当初也是豪门,我想你父母应该教过你,自尊自爱四个字怎么写。” 过不言父母。是以当杜婉莹最后一句话出口,宋予情眼底翻起汹涌,就连逢场作戏的笑容,也在瞬间收了回去。 旁人如何议论,她管不着,可秦家人,不配对她的父母双亲指手画脚。 杜婉莹还在继续:“西楼或许给你承诺了什么,但他是我带大的,最是分得清事情的主次轻重。就像昨天,他会在你和岚烟中间选择岚烟。而以后,这种取舍,只会不断重复。宋予情,你不是必选的那一个。 “所以,当初我给你提的条件,现在还作数。一百万,离开我儿子。过去种种,我可以跟你既往不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一百万?”宋予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秦太太,看来你还是不清楚,跟着你儿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吧?”她摩挲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声音悠悠,“当年宋家剩下的余债,足足三千多万,可如今不过三年,我就连本带利,还完了所有的欠款,甚至手里还有不少结余。相较之下,您这一百万,实在不够看。” 杜婉莹怎么都没想到,宋予情可以从秦西楼手中拿走这么多钱。她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当初秦西楼分明向她保证,自己只是玩玩,不会被这个女人骗的! “您说不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他……那还用说吗秦太太,当然是为了钱啊!不然还能怎么样,因为爱情吗? “其实当初您开口若是大方点,而不是仅仅五十万就想打发我,或许我早就是您的人了。别说什么秦西楼,就算是秦东楼、秦北楼,东南西北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现在不行了,行情变了。您若是心不诚,那也别怪我不听劝。” 知道宋予情拜金是一回事,可真正听她亲口说出来,甚至还以这种讨价还价的语气,将她儿子也当做筹码的一部分,杜婉莹心中那股憋闷,就像一块橡胶塞堵在喉咙。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可如今这只山鸡,飞到她面前耀武扬威,而她偏生不能生气,不能还击,更不能甩手走人。不仅如此,为了儿子的未来,她甚至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绪,来和她讨价还价谈条件! 当初乔香君那样硬的性子,都没能在她手中讨到便宜,宋予情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丫头,竟然敢! 气极反笑,杜婉莹望着宋予情,“说说看,你想要多少。” “也不多。一千万就够。” “这叫不多?!”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口了! “多吗?”宋予情问完,点了点头,“也是,对您来说,的确挺多。不过于我而言,区区一千万,仅是我在西楼身边的一年所得。您说的对,我的确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年轻的。但您忘了,我却是西楼最离不开的。只凭这一点,我就足以胜出其他人了。 “更何况,我并不介意他结婚生子。反正我还年轻,用这张脸、这身段,再留他三四载偏爱,想来不成问题,更别说他现在觉得有愧于我,会更主动地补偿我。而我要是在这期间,再怀上秦家的孩子……” 说到这里,宋予情忽然掩唇,笑得微妙,“哦对,差点忘了。这件事,秦太太比我更清楚,也更有经验吧?” 这句话,跟一脚踩在杜婉莹脸上没区别了。 当初乔香君和秦海冰两情相悦,结果杜婉莹借肚上位,成为秦太太。时隔多年,秦海冰已死,乔香君也病没了。她本以为事情早已淡去,可宋予情这话,却直接揭开她的疮疤,甚至还往上头撒了把盐。 “贱人!” 气血直冲脑门,杜婉莹霍然抬起手,猛地一巴掌朝着宋予情脸上掴来。 但想象中响亮的巴掌声没有响起。 宋予情抬手,挡住了杜婉莹的动作,甚至一翻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瞧着柔弱的身子骨,不知哪里来的这样敏捷的反应速度,和这般力量。 杜婉莹挣扎着要抽回手,宋予情却攥地更紧。 她拔高了声音:“秦太太!” 话里警告的意味太过分明,杜婉莹动作一滞。 “虽然那个私生子……叫什么来着?对,秦云舟。虽然秦云舟的出现,让您如今焦头烂额,可您这般反应,是不是有些太激动了?” 杜婉莹心中一荡。 秦云舟…… 是了,自己当年借腹上位的事,就是同辈当中也没几个人知道。二十多年过去,宋予情又是如何得知?所以她类比的不是自己,而是乔香君。 她那句话的意思,是她想效仿乔香君,在秦西楼已有家室的情况下,给他再生个孩子。如今私生子也有继承权,若真如她所言,到时候诓骗到手的,可就不止一千万。甚至还要赔上秦家的名誉。 似是为了验证杜婉莹这一刻福至心灵的顿悟,宋予情继续道,“听说,如今秦老先生可是一心盼着儿孙满堂,想要将那个私生子接回来,还要给他原本由西楼独享的家产呢……” “他做梦!” 尽管借腹事件的影射不过虚惊一场,可没等杜婉莹松口气,宋予情这般直白算计的吃相,还是让杜婉莹胸口剧烈起伏,她气急败坏地望着她,仿佛要生啖她的血肉。 可宋予情却不为所动。 “秦太太最近没少为那个私生子的事犯愁吧?”她叹了口气,一副替杜婉莹考虑的样子,“忧思过甚,是容易生病的。太太有空的时候,对着镜子瞧瞧,您的黑眼圈都比之前重了许多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杜婉莹端了多年的矜贵,面对宋予情字字句句扎心的刺激,频频失态。她简直要被宋予情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气疯了。 秦云舟是如今秦氏最微妙的话题,而她因为种种原因,更是不待见这个私生子。就算是公司老员工,见了她,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个野种。 宋予情倒好,在她雷区疯狂蹦迪,简直是不知死活! 可杜婉莹越是失态,就越显得宋予情轻松自若。 “我只是想和秦太太谈一笔交易。”她笑着道,“一个秦太太稳赚不赔的交易。” “你休想再诓我!” “秦太太不妨听完再说。”她松开手。 杜婉莹盯着宋予情,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心虚、又或是紧张、忐忑。 然而,统统都没有。 宋予情甚至还悠闲地从水杯里捞出那支录音笔,当勺子一般,在杯子里搅拌起来。杯子里的水在她的操控下,沿着顺时针旋转,中间还旋起浅浅的漩涡。 偌大的客厅中,沉寂下来,除了二人的呼吸,以及水声潺潺,再无动静。最终,杜婉莹没能忍住。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想做什么交易?” 宋予情停下动作。水流旋转的路径被阻隔,激起海浪似的水花,而原本有序流动的漩涡,也变得混乱,失了方向。 她将录音笔重新丢回水中,她抬起头,看向杜婉莹。 “一千万,我离开秦西楼,不再掺和他和许小姐的事。再加一千万,我可以帮太太钓一钓那个私生子,届时,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婉莹霎时眯起了眼睛,“你是说,给你两千万,你就愿意离开西楼,甚至愿意去秦云舟那边,给我们做卧底?” “太太可以这么理解。” “你想都别想!”杜婉莹直接拒绝,“且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就说那个私生子,哪里配得上我为他花这么多钱?” 是“花这么多钱”,而不是“花钱”。 宋予情笑容更盛,她耸耸肩,“太太不信我也是正常。我说了,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生意上的事,讲究你情我愿。太太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强求。您权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抬手看一眼时间,她道,“我的午休时间到了。太太,您请自便。” 言罢,竟是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这场交易,是宋予情提出来的,杜婉莹本以为,她肯定会想方设法说服自己。可谁知宋予情被拒后,竟是一点也不失望,走得也毫不拖泥带水。仿佛一切只是她随口一提。 可杜婉莹清楚,这并不是随口一提。 否则前面没必要做那么多铺垫。 杜婉莹早就知道,宋予情心思深沉,不是善茬。但直到这一次交锋,她才明白,宋予情是何等狡诈。 她不怕自己的野心与欲.望暴露在人前,她也不会故作柔弱,欲拒还迎,她敞着陷阱,摆出诱饵,要旁人在明知是坑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去做出那个险中取胜的选择。 杜婉莹很讨厌这种被人明着阴的感觉,这让她想到乔香君。那个女人,也是如此的自负与傲慢。 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早早死了? 真是可惜了秦海冰,死的太早,没好好瞧一瞧,他的心上人瘦骨嶙峋、憔悴沧桑,甚至因为化疗,连头发都掉光了的丑陋又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那样的乔香君,是否还是秦海冰心中的白月光。 杜婉莹抬起眼,看向二楼紧闭的房间,伸手入包。 曾经海外归来的成功人士乔香君尚且没能赢得了她,宋予情一个前半生娇生惯养,近几年又依附男人才得以维系体面的菟丝子,又如何能在她手中翻出浪花来? 不就是一场交易? 届时,谁输谁赢,谁是兔子谁是鹰,还不知道呢。 与此同时,二楼卧室。 宋予情躺在床上,用手机看着大厅的实时监控。 杜婉莹动作很小心,可她还是看见了。 “果然还有第二支录音笔。” 她就说嘛,秦太太这样的人精,跟秦老爷子都能斗几个来回,怎么可能会一个坑里掉两次。 不过,这样也好。 望着正在上楼的身影,宋予情唇角含笑。 两分钟后,卧室房门被敲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诚意(修)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万一你临了反悔呢?宋小姐,我需要你证明自己的诚意。” 杜婉莹并不直接插手秦氏集团的管理,但因为手握秦海冰的股份,又有杜家撑腰,儿子秦西楼更是过去集团的唯一继承人,秦氏有不少高层提前站队,为她做事。早几年,杜婉莹在集团也颇有影响力。 这几年,为了将秦西楼凸显出来,杜婉莹逐渐退居幕后,弱化自己在公司决策上的影响和决断。 但真正熟悉她的人,没有一个会真以为,秦太太如她表现的那样,是一个每天只知道喝茶聊天、跟姐妹们聚会逛街、到处游玩的贵妇。 是以当杜婉莹出现在门口,提出质疑,并向宋予情提出要求的时候,宋予情一点也不意外。 有质疑,才有得谈。 这是心动的表现。 “秦太太手里可有值得信任的人?不需要销售成就过高,但也不能没做出过什么成绩。当然,如果还能有点管理经验,那就再好不过了。” 杜婉莹先是一愣,很快,她就明白了什么。 如今的宋予情,是hl的销售部经理。不仅如此,她还毫不忌讳地借着秦西楼的手,逼走了原本的销售部副经理陈轩。 研发部和销售部,是所有医疗器械企业的命脉部门,前者提供生产力与立身之本,后者保障经济运作与资金回流。 若宋予情和以往一样,甘心做个红袖添香取悦男人的吉祥物,那么在不影响秦许联姻的前提下,她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宋予情妄想插手hl的关键部门,便超出了杜婉莹的忍耐度。这也是她旁观许久,终于在今天忍不住亲自出面,对宋予情下最后通牒的原因。 只是宋予情的态度,又属实出人意料…… “hl销售部副总经理的位子?”杜婉莹问道。 “这个诚意,秦太太可还满意?”宋予情没有否认,脑袋微歪。原本别在耳后的柔顺长发垂散些许,映着窗外的光镀上一层浅金。 杜婉莹这下是真的看不懂宋予情了。 如果她是对方,这个位子,势必要插进自己的人手,如此一来,hl最核心的部门之一,就可顺利握在手中,成为她未来和许岚烟分庭抗礼,甚至拿捏秦西楼三寸的重要底牌。 到那时,除非秦西楼可以壮士断腕,不管不顾地重新给销售部大换血,否则很难将她这根刺彻底拔除。可真到了那个程度,这将会是伤筋动骨的一步,客户资源的修复和维系,会使hl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可如今,宋予情却要将副总经理这个位置,作为向她示好的投名状? 要知道,一旦杜婉莹的人进来,销售部就绝对不会再由宋予情说了算。在总裁的小情人和母亲之间站队,聪敏人都会选后者。到那时,杜婉莹想动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天上不会掉馅饼。杜婉莹也不认为宋予情这么蠢。 于是疑心骤起,“我怎么知道,你这番示弱,不是别有所图?” “太太说得对,我的确心思不纯。” 宋予情坦然承认,“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身份意味着责任,纵然西楼宠我,但往后hl的销售业绩不好,我也没法跟他交差,所以我需要一个能扛得起销售部,且能让西楼放心的人来帮我。我知道太太您不喜欢我,可是在希望hl健康发展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几年,太太一直想安插自己人手,西楼好面子,不愿意。儿大不由娘,您肯定也觉得困扰吧?就像我之于西楼一样,他不乐意松手,您就是再不喜欢,也束手无策。” 最后这句,多少带了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劲儿,听得杜婉莹眉头一皱。 但宋予情的话还没说完。 “好在我这人眼皮子浅,最擅长审时度势。今天我卖给太太一个好,自己也乐得轻松。太太舍不得给钱,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我在西楼身边多待两年,赚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小钱;太太觉得我口出狂言,信不过我,支票甩脸上让我滚蛋,那我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也是好的。” 有心机,爱钻营;贪财慕势,肤浅逢迎;嚣张跋扈,又有自知之明。 宋予情这番话,完全符合杜婉莹对她的判断与认知。 杜婉莹最后一点疑心也随之消散。又或者说,她有足够的自信,拿捏宋予情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晚些时候,会有人找你。” 空调微冷,杜婉莹拢了拢身上的丝绸披肩,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的矜贵模样。 她淡扫一眼宋予情,“宋小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宋予情浑似不觉轻慢,含笑提醒,“也希望太太得偿所愿后,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 杜婉莹走后,宋予情没多久就收到其助理发来的一份简历。 hl销售部副经理的职位有不少人盯着,这是宋予情接手后,要解决的第一桩事。办法无非那么几种: 要么高薪挖人,要么社招,再有就是内部提拔和集团空降。 hl在秦西楼名下,如今正是爷孙俩关系微妙的时候,秦老爷子还不屑于掺和这点小事,集团空降自然不可能;内部提升的路,则早在宋予情逼走陈轩的时候,就将这条赛道堵死;高薪挖人,徒增笑料,有本事的人,不会愿意屈居宋予情这个“关系户”之下。 比较之下,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只有社招。 聪明人之间的交锋,不需要说太多,所以杜婉莹给过来的这份简历,完全是依照社招简历模板来的。仅从现有的信息来看,压根不会让人觉得这个叫杨修明的男人跟杜婉莹、跟秦氏有半分关系。 将简历转给沈云复,宋予情给他留言。 “这个杨修明的信息,查一查。” 老爷子、秦西楼、杜婉莹、董事会的其他股东——这是如今秦氏最主要的势力划分。董事会那边有沈云复盯着,秦西楼这边有她,如今杜婉莹这一头,借着这个杨修明,也能摸出些东西。 那么,只剩下秦老爷子那边了。 略一思索,宋予情靠坐在床头,点开秦云舟的聊天框。 拇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点击发送。 与此同时,坐在秦家老宅书房,刚拿起茶杯的秦云舟手机一震。 屏幕亮起时,他余光一撇,手一颤,杯中茶水洒出一半。 对面不远处的秦老爷子见状,掀起眼皮。 秦云舟却早已眼疾手快,将屏幕按熄。 “出什么事了?”秦老爷子问道。 这些年接触下来,在秦老爷子印象中,秦云舟向来沉稳缜密,戒备多思,很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今日这般慌乱之态,还是头一遭。 秦老爷子的视线落在秦云舟的手机上。 然而,秦云舟却先一步将手机揣回口袋,“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他满脑子都是宋予情发过来的那条消息: 「老公不在,哥哥,偷两分钟的情?」 真是……她怎么敢这样发的! 秦云舟耳根止不住地发烫。 直到秦老爷子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重新提起先前的提议,“秦氏3%的股份,云舟,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放眼整个西京城,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巨财。但只要你答应进集团,做好该做的事。一周之内,它便会划归到你名下。” 前一刻摇曳的心旌,被冰冷的利益交涉拽回现实,再抬眼时,秦云舟复又回到先前的冷淡之态。 耳根依旧泛着红,他却已然放下手中茶杯,从旁边抽出两张纸巾,将手上沾染的茶水仔细擦拭干净。纤细的食指骨节分明,纤瘦细长,靠近五指的手掌边缘,挂着一层薄茧。那是生活在他身体上磋磨出的肌理。 “我听人说,大哥在集团的股份,有足足10%。”秦云舟缓缓道。 此话一出,不等秦老爷子说什么,旁边跟了他三十余年的侯叔先忍不住了。 “你怎么能和西楼相提并论?” “老侯!”秦老爷子皱起眉头,一声呵斥,截住侯叔话头。 侯叔自知失言,闭嘴退后一步,偏过头去。 秦云舟瞥他一眼。侯叔是秦老爷子身边的老人了,不会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可他还是说了,那就说明,这本就是老爷子的意思。 恩威并用,双簧而已。 秦云舟叹了口气,颇有些许顾影自怜的意味。 “其实侯叔说得也没错,我的确不配和大哥相提并论。说到底,他才是秦家名正言顺的种。至于我,谁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罢了? “但侯叔,越是如此,您越该知道舍不着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你们想让我和大哥分庭抗礼,进而让董事会重新考量,重新站队。可那些人若是看不到我身上的价值,看不到爷爷对我的看重,凭什么要舍弃秦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来选择我这个没有根基,没有分量,更没有话语权的野种?” 谈及自己尴尬的身份,秦云舟毫不避讳,也不觉羞耻。 倒是“私生子”“野种”这样的字眼张口就来,刺得秦老爷子眉头笼得越发皱巴。 这段时间,关于秦家私生子的风言风语没少流传,尽管老爷子想方设法压消息,但西京城的上流圈子,近期都在讨论秦家种种。尤其当初秦西楼和秦云舟那场架,再加上混在其中的宋予情,使得家产争夺的硝烟中,混入两男争一女的风流韵事,成为茶余饭后最热门谈资。 秦云舟可以这样自嘲,但顾忌秦氏名声的秦老爷子,却无法忍受这样的非议,纵然秦云舟说的是事实,却还是刺到了秦老爷子的脸面痛处。 “你身上流着秦家的血,手里握着秦氏的股份,未来更要继承我秦氏的家业。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非议你是什么私生子和野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上钩(修) 送走秦云舟,侯叔从厨房盛上给老爷子煨好的药,重新回到书房。 这几年,老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外人瞧着精神矍铄,可只有亲近的人知道,全靠用药养着。 也正因此,老宅的人已经换过一茬,留下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秦老爷子的药,也是侯叔不假人手,亲力亲为。 白瓷盅里,褐色的汤药冒着热气,秦老爷子靠坐在沙发上,缓缓盘着早已光润水滑的紫金鼠串。 沉默片刻,侯叔终是没忍住,问道,“先生,您当真决定,让出8%的股份?” 方才在秦云舟半是顾影自怜,半是狮子张口的作态下,秦老爷子最终依着他的意思,将让渡的股份额度,从3%提升至8%。 要知道,如今董事会的那群人,持股最多的那位老股东,手里也只有15%,也正是靠着这15%,对方就敢动心思,联合撺掇着一群股东,想要和老爷子、和秦西楼分庭抗礼。 如今秦云舟连正经的秦家子嗣的名分都没有,就平白获得这么多股份,实在是耸人听闻。 秦老爷子的让步,让侯叔觉得很不理智。 先前秦云舟在,他不好多言,恐坏了老爷子的安排,但如今秦云舟一走,书房就彼此二人,他终是没忍住再劝。 “那小子先前那些话,显然是在激您。再加上乔香君之事,这些年他跟秦家实在不算亲厚,与您之间,也隔阂不少,如今突然转了性子,可见心思并不单纯。一旦他拿到8%的股份,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在董事会上表决,影响集团的主要决策。万一他对秦家不利……” 事出反常必有妖,侯叔的担忧有理有据。 但对于秦老爷子来说,却不尽然。 “他若是没点野心,我反倒瞧不上他。” 秦老爷子睁开眼,“乔香君已死,乔家也不剩什么人。我不管他是什么心思,终归是海冰的儿子,是秦家的子嗣。这样的人,有野心,有狠劲儿,便不算丢了秦氏的脸面。” “但他若是软骨头一个,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届时我反倒要担心,就眼下算有我撑腰,他能更胜西楼一筹,可等我去后,他守不住秦氏,最后只能给旁人做垫脚石。” 曾经,秦老爷子最看好的继承人,有且只有秦西楼。 就算早知道秦云舟的存在,也始终没想过让一个私生子继承家业。 但这几年,杜婉莹母子做得实在太过,秦西楼虽有才干,却亲厚杜家远胜秦家。 而当年秦海冰车祸去世,秦老爷子始终觉得哪里不对,调查之下,最终发现有端倪指向杜家…… 若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结果,那他决计不能让多年心血,为仇人做嫁衣。 诚然,比起秦西楼,秦云舟差了许多。 但扶起秦云舟,秦氏就还姓秦;给了秦西楼,却只会便宜了杜家。 除非秦西楼愿意和杜家割席。 “股份我既能给出去,就肯定有办法拿回来。秦云舟不过棋子一颗,他的心思,不足为虑。” 秦老爷子捏着瓷盅外壁拿起,如饮茶般习惯性吹了吹不存在的浮沫,将一整盅药汤一口饮尽,终结关于股份的话题。 汤药酸苦,他却如饮水,面不改色。 侯叔接过空盅,又拿起旁边早就备好的纸巾和漱口水递过来,由着老爷子漱口吐至痰盂。 “找人看个近点的好日子。” 秦老爷子擦去唇角药痕水渍,“秦氏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儿子被找回来,是天大的喜事。 “外面那些人既然对这件事那么感兴趣,那我们便开门迎客,让整个西京城都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瞧看一番。” 要看秦家的笑话?且走着瞧便是! . 那头,秦老爷子给出8%的股份,自是不愿锦衣夜行。 他要以秦云舟为棋,给杜婉莹母子,给其他股东,也给整个西京城唱一出大戏。 认亲宴自是要大张旗鼓,遍宴豪门。 而这头,处在漩涡中心的当事人秦云舟,则正思索着如何回复宋予情的消息。 方才在秦老爷子的书房,那条弹窗信息,让他差点失态。 还好他眼疾手快。 想到这里,秦云舟先修改了消息提示,以免下次再出现这般境况。 重新点进宋予情的聊天框,再看到那行消息,少年人还是忍不住左下肋处一颤。 「老公不在,哥哥,偷两分钟的情?」 他简直不知道,宋予情打何处来的这么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一次又一次,张口就来。 明知是玩笑,却又让人有种说不上的面红耳热。 可很快,肋下那不可言说的颤栗,在看到“哥哥”两个字后烟消云散,只剩瓢泼的冷水,兜头而下,激地他神思清醒,脊骨渐凉。 秦云舟很清楚,自己并非宋予情的唯一。 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个秦西楼,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或承认,在外人眼中,宋予情这三个字,都早已打上秦西楼的烙印。 可如今,这“哥哥”又是谁? 升腾起的绯色,转瞬即逝,秦云舟捏着手机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几息过后,他终是敲出一行字,发了出去。 . 宋予情先前发完消息,等了两分钟,不见对面回应,便将手机放在一旁,不再等待,开始忙起自己的事来。 hl和京北医院合作的事定在大后天,由她代表hl和刘施荣签约。 为hl拿下这一单,只是她说服秦西楼安排自己转岗销售部的手段,而非最终目的。 如今目标已经达成,自是不能让这天降馅饼落到hl头上。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对于刘施荣此人,宋予情也并不觉得他就是什么正人君子。 当初宋家有难,刘施荣莫说施加援手,就是连一句口头上的关心都没有。且当初父亲还在的时候,也没听他说过自己和这位曾经的同窗在毕业后有什么过分亲厚的往来。 那一晚的合作能成,归根结底,是宋予情取了巧。 ——在秦西楼这里,是她凭借宋怀瑾和刘施荣的故交关系促成合作。 ——在刘施荣这里,是她以故人之女的关系讨人情,实际上,凭借的是hl及其背靠的秦氏在京西业界的地位。 换言之,在她的调查推断下,刘施荣早就决定和hl合作,先前一直语焉不详拿捏作态,不过是利益让渡上没有谈妥,这才让子弹飞一飞。 所以秦西楼请客,她出面交涉,给足了刘施荣体面;故友之女的身份,又让原本赤裸的利益往来,多了一层看似仁义温情的遮羞布,也便于刘施荣在之后的交涉上压价。 双方一拍即合,看似谈得顺利,却实则各怀心思。 重头戏在真正签约那天。 原本她还想着,如何能不动声色的将水搅得更浑一些,又不将那些腥气沾到自己身上。 今日杜婉莹的出现,却是给了她新思路。 尤其当沈云复发来杨修明更为详细的介绍后,宋予情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 「招聘事急,辛苦人力的伙伴帮着催催。再等明天一天,后天上午十点,安排面试。谢谢。」 工作大群里,宋予情@了人力部门的负责人,将招人的事过了明面,避免事后被倒打一耙。 处理完这些琐事,她往椅背上一靠,按了按盯屏幕太久有些泛酸的眼睛。 紧跟着,手机一震。 「姐姐的消息,似乎发错人了」 秦云舟的回复姗姗来迟。 宋予情眉头微挑,倒是没看出来,秦云舟这小子还是个闷骚的小醋包。 看似寻常提醒,可这位小秦少,以往都只喊她“宋小姐。” 如今从疏离的“宋小姐”,到带着暧昧之色提醒身份的“姐姐”,那字里行间的幽怨,已然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宋予情并不在意他是真醋还是假醋,只要秦云舟是闻着腥味儿愿意动心思的猫,那她的手段便有用。 「所以小狗要一起加入吗?两个人偷情太过寡淡,三个人正好合适」 随消息发出的,还有一家很小众的酒吧地址。 不等秦云舟回复,宋予情已然起身,去衣橱里挑选出门的衣服。 她没有解释误会,言语甚至越发离经叛道,不为俗常所容。 可她知道,他一定会应,一定会来。 钓鱼这件事,从来都是愿者上钩。 此刻,他和她,都是执钓者,也都是对方的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