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跑路去当散修了》 1、生母 衍极大陆,无瑕剑谷,某幽静洞府内。 朱唇玉面,眉心一点红痣的白衣女修正盘膝打坐。 在做完最后两个周天的吐纳后,她睁开双目,眉心却微微蹙起。 女修不是谁,正是祝家鼎鼎有名的天才修士—— 祝含灵。 身负百年难遇的变异雷灵根,四岁引气入体,十八岁筑基,四十岁金丹,九十九岁元婴,是这一代当之无愧的修炼天才。 年前她刚渡完元婴雷劫,为稳固境界选择闭关,前两日才出关。 只是闭关成果不佳,她的修为仍是虚浮不定。 思及此,祝含灵不免露出愁容。 此时,一道传讯自剑谷深处传来,出自与祝含灵交好的堂弟之手。 她一目十行读完,心绪更加纷乱,接连叹上两声。 今日,是养母亲女归来的日子。 祝含灵虽是修真世家出身,在外人眼中是尊贵的祝家大小姐,但实际她只是祝家主的养女,家主亲女另有其人。 只是那位尚在襁褓时,便被贼人所害,祝家人以为她命绝当时,对外鲜有提及,故外人只知祝含灵,不知家主早夭女。 听堂弟所言,那位如今取名燕寒月,福缘极其深厚,幼时侥幸被人所救,又因缘踏入修行之道,拜入西州宗门。 眼下同为剑修,是罕见的单冰灵根,百岁不到就踏入元婴境,也是个天才。 据说她是在外游历时,与祝家的子弟不打不相识,这才阴差阳错查明身世,前来剑谷认亲。 如此一来,祝含灵这位兢兢业业在岗多年的大小姐就难免陷入尴尬处境。 毕竟,当年那位对稚子也能狠下杀手的贼人,不是谁,正是她的生身母亲—— 秋凌波。 未婚先育,生子即抛子,远走十年杳无音信,一朝归来却犯下滔天罪行。 杀亲、夺宝、叛族,恶事做尽后全身而退,却苦了身为祝家养女的祝含灵。 正所谓母债女还,生母作恶,祝含灵作为她的亲女难以独善其身。 祝家有不少人自此对她心存芥蒂,其中以祝含灵的养母尤甚。 这位家主夫人性格柔弱,因无法接受亲姐姐杀害亲生女儿的事实,悲痛过度甚至染上癔症。 曾经那么疼爱祝含灵的一个人,自那以后却只把祝含灵当仇人之女看待。 祝含灵自嘲想,养母尚且会因此事厌恶她的靠近,更不要说苦主本人。 特别是她还因自幼就被祝家收养,凭白占了对方大小姐的位置许多年。 鸠占鹊巢的剧目,演到真鹊归来一幕,祝含灵一时半会也无法窥见自己的结局。 等等,不对劲! 有杀气袭来! 祝含灵惊醒,瞬时打起十二分警戒,铺开灵识去寻敌人的方位。 正欲出手,便被对方猝然射出的法弹击中,右肩登时疼痛如同利剑钻心。 但她无暇顾及伤痛,满心都是忌惮,此人来到她的地盘也能轻松偷袭得手,想来修为远高于她,一定难以应付。 “什么人?” 话音方落,便有一对主仆从洞府外款款走入。 为首的女子,雪肤白衣,面如春花,眸含秋水,好一副温情长相。 但最令人心惊的是,此人与祝含灵的养母足足有七成相似。 只见对方红唇轻启:“百年不见,我女竟已出落成如此模样。” 祝含灵闻言心神俱颤,一时难以自持,睁大双眼将这貌美至极的女修看了又看。 这就是秋凌波? 她那位生母? 百年来,祝含灵对秋凌波的认知,全数来自流言蜚语,倘若面前的女修果真是秋凌波…… 那今日便是她这个做女儿的第一次得见母亲面容。 “只是你受祝家供养,为何修为还如此不济?竟然连那个早该命绝的死丫头都不如?” “嗯?你这是走什么神?莫不是痴傻到连亲生母亲都认不得?” 略显刻薄的话接二连三从女修口中说出。 祝含灵闻言,心头热血陡然冷下大半,朗声质问:“你为何闯我剑谷?” “自然是为你。” 那人缓步走近,美目含情,乍一看恍若神女,难以想象她做过无故杀亲叛族的蛇蝎恶事。 在注意到祝含灵的连连退步后,她还秀眉微蹙,直接放出修为威压,将祝含灵牢牢压制住。 “记住我的名字,秋凌波。” 女修抬手,柔情万分抚上女儿细腻的面颊,旋而又伸出一指,轻轻点了点眉心。 祝含灵浑身僵住,顿时如临深渊。 她模糊察觉到,这个自称秋凌波的女修,先前的一点,似乎是往她体内种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秋凌波风轻云淡道:“你什么你,你该喊我一声娘亲才是,祝家人没有教好你吗?既如此,我这个做母亲的,只好赠上一件小礼,教你如何做一个乖女儿。” 说完她便收起威压,再给身后的女侍一个眼神。 女侍顺势上前一步,只当没看见祝含灵的满脸怒容,冷声道:“含灵大小姐,主上所赠之礼,名为相舍灵蛊,意在叫大小姐这为人子女的,更能为母亲舍生忘死。” 祝含灵只觉恶寒上身,天下竟有这等妄用邪物来掌控女儿的母亲? 霎时,恼恨涌上心头,多年郁愤泄洪,她明知此举如同蚍蜉撼树,但还是没忍住,朝着主仆二人挥出狂怒一剑。 秋凌波修为深不可测,见状躲也不躲,显然是没将祝含灵放在眼里。 女侍则出手轻松拦下祝含灵的剑招。 “大小姐,主上是你的母亲,怎能行如此不孝之事?何况你一纸糊的元婴,此举无异以卵击石,可笑得很。” 祝含灵自嘲一笑:“哈?她算哪门子的母亲?” 女侍大怒,当即剑指祝含灵,露出冷酷面目,态度高高在上:“主上有大计,欲覆灭剑谷,还请大小姐在燕寒月的正名宴上配合我等,叫他们一家三口命绝当场,如今灵蛊已经种下,劝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便只能去、死、了。” 祝含灵欲驳,女侍却不给她任何机会。 “大小姐无需心生不平,你我心知肚明,这百年来你在剑谷处境并不如表面风光,祝家人私下本就不待见你,如今祝家正牌大小姐回归,更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与其继续和人虚与委蛇,不如早下决断投身主上,拿下剑谷做投名状,日后做我们天音门的少主。” 她不说还好,一提那句“你我心知肚明”,祝含灵情绪差点失控。 双目瞪大,望向秋凌波的眼神不可置信,几乎是破防问出声:“那我这一切拜谁所赐,不也你我心知肚明?” 怎么能够这样?只要想到,秋凌波此人,这么多年来都在暗处冷眼旁观,丝毫不管她受她所累处境有多尴尬,哪里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又哪有什么解释不清的误会? 最后一丝妄想落空,情绪大落,委屈涌上,一不留神,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无声自脸边滚下。 祝含灵后知后觉她在落泪,很是不可思议,要知道…… 她自那年发誓后便许久都不曾流泪。 因着不想在秋凌波面前示弱,祝含灵又是皱眉又是抿嘴,但别说停泪,连眼泪的流势都控制不住。 萦绕在心头多年的委屈太过浓重,一朝破防,不发泄出去,想收都难,索性再不管,任它流去。 秋凌波是非常之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只觉得女儿是在闹情绪,面对祝含灵的泪目没有任何心疼。 她仍能心平气和道:“此前种种,不过是为娘对你的考验罢了,何况正是因为心系于你,我才亲自走了这一趟,只为提前瞧瞧你如今是何种模样。” 这话说得,好似她秋凌波亲自走一趟,是对祝含灵的恩赏。 祝含灵对她已经彻底失望,再无话可说。 而秋凌波主仆二人也不等她,衣袖一挥,悄悄来又悄悄走了,原来今日来的只是她们的分神。 祝含灵留在原地,落魄坐倒,内心极尽不甘。 原来所有人因秋凌波遭受的苦难,在对方眼里用一句此前种种就能轻轻揭过。 原来她曾为之伤神无比的少年遭遇,只是对方设下的一道考验。 原来,对方是知道,她这么多年来过着怎样的人生—— 自那件事情以后,母亲厌恶她,父亲漠视她,外祖父也对她谩骂不停,表兄们排挤她,只有外祖母尚有几分怜悯…… 一幕又一幕的不堪回忆,自祝含灵脑海飞速闪过,如今再加一句始作俑者的“无愧于心”,她不禁面露茫然。 这就是她要握住的命运吗? 泪停,委屈清空,祝含灵擦去眼角余泪,面容也恢复平静,她暗下决心,再没有下次了! 再重新打起精神,内视灵府,小心翼翼查探起那枚被秋凌波种到体内的相舍灵蛊。 很快,祝含灵在心尖三寸之上的位置,寻觅到一只米粒大小的纯白虫子。 小虫虚虚散着一层柔光,瞧着颇为无害,想来便是灵蛊真身。 她认定,运起灵力尝试驱赶灵蛊。 岂料她的灵力方才触及小虫,反噬便紧随其后,瞬时,心口剧痛难忍,仿佛有上千只食心蚁虫在啃食脏器。 这虫子还真是邪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灵蛊 祝含灵是变异天灵根,从雷。 雷,含驱邪之威,天然克制邪物。 想到这点,祝含灵在体内凝出一缕精纯的雷息,毅然朝灵蛊打去。 不料那虫子深谙避害之要,雷息才逼近,它就躁动起来,直直往宿主心口蹿去。 祝含灵投鼠忌器,不敢再有动作。 她有预感,真叫这虫子在自个心口住下,那才叫追悔莫及。 至于秋凌波命她做的事情—— 祝含灵只有恕难从命这一回答。 如何能听命行事?生恩要论因果,难道养恩便不算吗? 无论祝家如何对她,她终究是受了恩惠,自幼便能养尊处优,修炼资源也能任意取用。 可以说没有剑谷,就没有现在的百岁元婴。 祝含灵头痛得很,为将此事通知家主父亲,她不得不往祝家古宅走一趟。 途中,祝含灵偶遇谷中两位长老。 无瑕剑谷祝家是衍极大陆修真世家之一,因是世家,所以更看重血脉传承,并不像其他宗门那般广收门徒,所以剑谷之中,多是祝姓修士,主支或者旁支,偶有非祝姓者。 五、六两位长老皆是祝姓。 他们身为剑谷长老,自然也清楚祝含灵的身世隐情。 五长老固龄在四十,实际年龄有一千四百之多,修为也才化神前期,资质只能说是一般。 所以他对祝含灵观感很是复杂,占据祝家天才之名,却可惜不是祝家血脉。 “真是可喜可贺呐,放眼衍极,我祝家又出了一位百岁元婴的天才修士。” 六长老则意味深长附和道:“祝家得此双姝,大兴有望呐。” 祝含灵的反应很平淡。 她不喜欢这两位祝姓长老,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私下对她抱有成见,同许多祝姓族人一般,他们也是嘴上捧她是一套,心里头又是另外一套,多得是不以为意,甚至隐隐嫉妒。 一般人除非情绪感知敏锐到极点,否则不可能知道如此清楚。 但祝含灵不是,她之所以一清二楚,是因为生来就自带一道天赋神通—— 与人相处,只要离近,她便能感知对方对她的情绪。 此道神通,叫她好似心中竖着一面镜子,既能照见他人难以言表的善意,也可以映现别人深藏于心的恶意,表里不一的人在她面前只有无处遁形的份。 祝含灵冷眼观望他们的表演多年,早已对此免疫,只淡淡地谢了一声,便说有事找家主相商告辞了。 留下两位长老在原地相觑。 五长老怪道:“这位年轻的剑谷首席,还真是沉得住气,有心机得很。” 六长老撇撇嘴回:“她不向来如此,清高得很,要我说,我们今日见的那位,才叫天赋惊人,气运逆天,原先我们捧着她不就是因为族中一时无人吗,但她终究不是祝家人,接下来什么情况,哼,变化多了去。” 晚些,祝含灵赶至祝家古宅,如愿见到身为家主的父亲。 很明显,祝家主这几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仅寻回本以为幼年就夭折的亲女,女儿的天赋还尤其出色。 要他说,完全不输他们剑谷精心培养的养女,实在是意外之喜。 多年前,秋凌波那毒妇作恶,害他失去女儿,虽然恼怒,但无论如何,他也活了千岁,自然不会迁怒祝含灵一个孩子。 只是道侣心性脆弱,因丧女悲痛欲绝,无法再与养女以母女身份相处,抗拒对方的亲近不说,还不肯让他继续待养女好。 眼下亲女归来,养女再也不用背负仇人之女的名头,想必妻子也能早日解开心结。 届时他再让两个女儿多亲近亲近,也算是阖家圆满。 只是时不待人,在他没有留意之时,养女已经在他们的漠视中成长至此了。 祝家主按下心底的愧疚,主动关心道:“灵儿寻我何事?我观你境界还是不稳,是闭关出了岔子?” 许久不曾收到父亲的关怀,祝含灵差点怔住,半响才回神,却只说正事:“父亲,今日有外人闯入我洞府之内……” “剑谷怕是要起风波了,寒月妹妹正名宴,您得万分小心才是。” 祝家主听得目露不解。 “是秋——” 祝含灵只试探说出两个字,灵蛊作祟,剧痛便排山倒海袭来。 祝家主大惊,连忙叫她镇定,分神探向她体内,小心查探起来。 炼虚出手,不一会的功夫,他就找到了那只盘踞在祝含灵心尖上的小虫。 祝含灵赶紧摇头,示意对方莫轻举妄动。 “此为相舍灵蛊,父亲可知?” “未曾听说,是什么人做的?” 祝含灵试图解释,灵蛊便猛地活跃,叫她难以说出,只能反复叮嘱:“父亲,你要小心暗处之人。” 祝家主微一思索,结合前言后语,瞬间明悟,不由恨道:“是秋凌波?哼,她消息倒是灵,月儿才回来多久,便迫不及待出手,如今更是连你都要利用。” 见养女被体内蛊虫所伤,疼得脸色苍白若纸,祝家主既怜惜又愧疚。 “此事我既已晓得,自有应对之法。灵儿你身负灵蛊,月儿的正名宴,还是少涉为妙,只管休息去吧。可惜赤晟真人有事外出,归期不定,我会通知他尽早赶回来,替你寻灵蛊的解决之法。” 这份关心倒是不掺任何假意,祝含灵听得有一瞬失神,静静望了祝家主片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折身告辞去。 随后几日,她先是给几个关系亲近的师弟师妹外派任务,免得他们卷入其中遭遇不测。 轮到她自己,便是终日泡在剑谷的藏书阁中,埋头苦寻与相舍灵蛊相关的记载。 期间只有堂弟祝长歌来找过几次她,见她苦读还打趣了几句。 祝含灵反问:“长歌,你如今是什么修为了?结丹不成?” 祝长歌惭愧:“尚未结丹。” 说完又不服气小声嘀咕:“哎,我哪能和含灵姐你比,祝家这一代的天赋,我看都让你和寒月堂姐占尽了,我们分不到的。” “没有和我。我非祝家血脉,没有占用天赋。” 祝长歌一愣,没想到祝含灵会如此认真回答他的牢骚之话,不由懊恼,暗骂自个竟敢提这种事。 族内本就有长辈对含灵姐并非祝家血脉一事颇有微词,他还如此打趣,糊涂,真是糊涂! “哎不提这个啦,含灵姐……你明日回古宅吗?”祝长歌期期艾艾问。 “寒月妹妹的正名宴?” 祝长歌点头。 祝含灵犹豫片刻才回:“我不会正式出席,但可能会旁观。” 祝长歌有些失望,瞧着眼前悲喜难辨的含灵姐,很是为她叫屈。 这几日祝家热闹得紧,大家都为寒月堂姐的归来而高兴,直夸人长得好,性格也好,修为还奇高,称她未来可期。 可在他看来,含灵姐同样是长相、性格和修为都不差的。 上对长辈恭顺,下对同辈礼让,既担得起剑谷首席的要责,拉出去和其他宗门世家的天骄比也不逊色,再不能更完美了。 可就是得不到真心相待,堂兄他们暗中排挤也就算了,长辈们明明看在眼里也是听之任之。 想起有所耳闻的一些家族秘事,祝长歌天真想道,出身若是原罪,当初家主就不该将含灵姐领回来的。 含灵姐的天赋如此出色,放在哪个宗门世家想必都能大放异彩,何苦在祝家内耗? “我母亲身体如何?” 祝长歌闻言,越发为她不平,听听这是什么话,哪有做女儿的关心自己的母亲,还只能通过他人之口。 “这几日有寒月堂姐陪着,已经大为转好。”祝长歌说完就落荒而逃。 全因他见祝含灵越是从容,就越是觉得无颜以面,他有心担起整个祝家对含灵姐的愧疚,却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补偿。 祝含灵目送对方离开,这才叹了一声气,长歌是个好的,但不该来钻她这处的牛角尖。 而在祝长歌离去不久后,不速之客再度造访—— 秋凌波那位名为和风的女侍,遣来一张纸人代替她与祝含灵联系。 “我要明日燕寒月正名宴的具体安排。” 祝含灵气笑,暗道想得倒美:“我什么处境你不是知道吗?” “你是祝家大小姐,剑谷的首席,谷里难道没有你的追随者?” “明日的主角是燕寒月,你若是祝家人,你会事事通知我?” 说完,祝含灵微一沉吟,没忍住向和风提起请求:“剑谷许多弟子都修为低微,他们碍不着你们的成事,还请手下留情。” 和风可不买账,狠厉的声音借纸人之口传出:“哼,我知道你给祝家主通风报信了,劝你别搞那些小动作,否则莫怪我无情。” “那是我父亲,提醒他小心是我分内之事,我就是要做又如何?” “另有一事,谷中几位长老我早有安排,余下三个化神中期,你想个法子,怎么也要绊住其中一个,若你做不成,那我便只能学主上,也送你一份大礼,比如,借蛊虫叫你亲手弑父如何?” 祝含灵不用天赋神通,都能听出她话中满满的恶意,不由怒道:“既都弑父了,那你记住,但凡我还有性命,拼了也要试一试弑母是什么滋味,你尽管试试!” 和风同样大怒:“大小姐真是异想天开啊,主上是天命之子,就你,弑母?还不够格!” 纸人自焚,两人联系中断。 祝含灵一动不动,神情若有所思。 从和风的言行来看,秋凌波此处归来,本意只是让父亲他们一家三口命绝当场吗? 对她这个亲女儿又是什么安排?继续留她在祝家,又或是带走她? 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事无论成败,她这位鸠占鹊巢的大小姐,日后在剑谷会难以立足。 以及,这女侍还真是令人生厌,他日强弱互换,她必定要亲手收了这个恶人,好叫对方后悔今日对她开杀母弑父的玩笑。 但前提是,她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又唯有活着,才有机会变强。 由此,祝含灵翻阅古籍更加起劲。 好在天道不负有心之人,昏天暗地查阅几日,总算是找到一篇相关记载—— 灵蛊,微异于活蛊,乃高阶修士灵识凝缩一点,添入灵草若干味,辅以高阶兽血炼制而成…… 常法难以根除,去法大多极端至烈,其中最烈之法,是为驱赶灵蛊至下丹田处,在其啃噬元婴之时,拣元婴出体。 元婴消,则灵蛊灭。 祝含灵一口气读完,内心撼住,如此极端,同无解有什么区别? 一个元婴修士,倘若散去千辛万苦修来的元婴,修为没了是其次,这性命…… 这性命还能在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情分 正名宴这日,剑谷深处早早热闹起来。 祝含灵听从和风之命,寻了个借口支走祝家三长老,一切都顺利得令人吃惊。 但想到伯父临行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只能猜这应该就是父亲的将计就计。 祝含灵今日只远远站着,形单影只,低调得很,只是她不想找事,事却来找她。 按常理论,祝含灵作为祝家大小姐、剑谷首席,修为在同代中无敌,性情又不差,常常友善同门,在谷中人气和名望都该是一骑绝尘,追随者数不胜数才对。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年剑谷弟子分作两派。 一派站她,认她为剑谷的未来接班人。 一派则站她的堂兄,真正的祝家嫡系。 堂兄是三长老之子,天资远不如她,但很早就知悉她的身世隐情,向来是不服她的。 多年来带头排挤她不说,还胡乱散布谣言,在祝含灵看来,卑劣得上不得台面。 而自燕寒月归来,也不知堂兄那派私下传了什么小话,一个个都趾高气扬起来。 尤其是今日,他们见祝含灵这位祝家大小姐,竟不能位列祭祖队伍之中,频频向她投来异样目光,夹以风言风语。 祝含灵明明心疲,面上却是一副八风吹不动的淡定模样,冷冷觑向那些始终安分不下来的弟子。 “祭祖上达天听的场合,你们却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我看也不用通知执法堂,我一日是首席,便有资格代为教训,怎么?你们要亲自试试我的剑吗?” 见她较真,那些人才安定不再生事。 祝含灵收回视线,转去看无憾台上那名被众星捧月的女修,眼底浮现一丝浅浅的羡慕,转瞬即散。 祭祖正名仪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然而就在祝家主当众宣明燕寒月身份时,同在台上的堂兄面色陡然一变。 旋而,狠厉的目光,瞬时锁定位于角落的祝含灵,嘴唇微张,正欲说话—— 数道陌生又强劲的威压径直压来。 场上修为不济的弟子瞬间跪倒几个。 祝含灵闭眼,来了,戏开始了。 祝家主一个扫袖便将威压化解,肃声而问:“何方宵小不请自来?” 来者尚未回话,堂兄便迫不及待抬高声音检举道:“禀家主!是祝含灵!她居心不良,里通外敌!” 祝家主哪里料到他这个侄子,竟如此不分轻重,遇敌之时先将刀伸向自己人。 “我有证据!是我的父亲!如此关键的场合,他却不能到场,都是因为祝含灵使计骗走他,还与外人联手——” 祝家主黑下脸,迅速出手禁了他的言。 只是话已说出,有不少人听了进去,内心出现动摇。 其中又以那些本就对祝含灵有意见的人为最,只差当场同仇敌忾起来。 如此种种倒是叫来者看了笑话。 祝家主这才深刻意识到,过去的这些年,剑谷虽然推出来一个天才首席,但祝家内部却不够团结,不服者众,家族就难以振兴,这与他们当初花大力气培养灵儿的初衷大大相违。 而来敌也终于现身。 是以和风为首的数十黑袍人。 和风心机深,见面并未直接打,而是在人群中一眼寻见祝含灵,别有意味冲她一笑,生怕没人误会,尔后才与祝家主交上手。 双方过了三招,竟是不相上下。 祝含灵顿时心有戚戚,只是秋凌波的女侍而已,实力便如此强横,能与炼虚修为的父亲打平几招,那秋凌波又该是什么修为…… “我乃天音门堂主和风,奉门主令,取无瑕剑谷谷主项上脑袋,如何?” “区区化神就敢放话,秋凌波那毒妇座下的几条走狗而已,凭你也配?” “配不配,看你有没有命知道了!” 和风发怒,一声令下,众人开战。 她与两名手下缠上修为最高的祝家主,其他人亦各自择定对手开打。 剑气和法术齐发,场面混乱至极。 修士混战,往往看质不看量,胜负关键在最高阶几个修士间的斗法。 祝家有两位老祖坐镇,一位合体,游历在外已多年不回,一位半步合体,正在闭死关非大事不出,因而场上修为最高,是炼虚初期的祝家主,其他长老都止步化神,数目不过十,还被和风使计骗走几个。 单看战力,剑谷胜算不算很大。 但不大又如何,祝含灵身为剑谷首席,遇上这等乱象,不管事情是不是因她而起,她都要尽力回护。 然而,虽然她有心遣走那些修为不济的弟子,可其中有些人根本就不服她,不肯听从她的安排,反倒对她心生防备。 既如此,她也没坚持,毕竟好言难劝送死鬼。 祝含灵提剑应战,岂料和风狡诈,故意安排人过来专门给她放水,摆明了要让剑谷的人误会她。 因对敌压力几近于无,她得以眼观六路,很快便留意到,和风竟试图在混乱中,悄悄派出一名手下去截杀她的养母! 虽有剑侍护持,无论如何都比她强,但祝含灵还是想都没想就奔过去,岂料才冲出一步,便被祝家主打出的灵力强行拦下。 她不可置信回头。 祝家主没有说话,只是对她摇头。 祝含灵瞬间了悟,是了,父亲此举,其实在情理之中,她身负灵蛊,可谓极其不可控,为母亲着想,父亲不想她靠近。 只是理解归理解,她还是会觉得委屈,淡得几不可见,却始终萦绕于心。 何止是父亲,还有那些口口声声说支持她的人,合力将她捧上高位,却吝于交付真正的信任。 祝含灵这些年常常会感到迷茫,那些人当她是祝家的大小姐呢,还是为祝家扬威的工具? 明知混战中不宜分神,祝含灵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场上的燕寒月。 她隐约窥见到她这只小鸠的结局,今日,不该来的…… 另一边,和风与祝家主斗法,打着打着便察觉出不对劲来。 她才化神,修为差一个大境界,绝无可能一直打得有来有回,不好,对方一定藏有后手。 又或者说,他们也有意拖延! 不行,她要加快动作,于是一声令下,天音门的人出手越发狠厉。 场上局势几乎是一面倒,剑谷许多修为低微的弟子非死即伤。 祝含灵越瞧越心惊,父亲不是说早有安排吗?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适时一个白面修士奉命缠上祝含灵。 他怀揣恶意而来,出手不忘离间。 “少主,你到底要帮哪边啊?” 剑谷众人闻言,纷纷投来惊诧目光。 唯有堂弟祝长歌毫不犹豫反驳:“我呸,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是我们祝家的大小姐,你乱扣什么帽子!” 白面修士大笑:“我可没认错!” “少主就是少主啊。” 他心眼坏,修为又比祝含灵高,并未全力斗法,只当是玩闹,戏弄起祝含灵来,犹如猫戏老鼠。 祝含灵烦不胜烦。 “你是不是没把我当对手?” “大小姐日后可是我们天音门的少主,我做下属的,哪敢下狠手?” 祝含灵瞧出他是铁了心要扣给自己一个通敌的名头,气得差点发笑。 什么少主,什么首席,什么大小姐,不过几个头衔而已,到底有什么用啊? 她脸上难道写着我很想要几个大字吗? “你不下狠手,那我来,我送你上路。” 祝含灵冷笑一声,下一瞬,几乎抽空体内所有灵力,使出无瑕剑诀威力最大的第八式,明月照渠。 剑意磅礴如江海,奔向对手势不可挡,数张高阶雷霆符被同时甩出,配合剑招,在最合适的时机爆开。 巨响声起,白面修士被击飞出去,落地时已是半身焦黑。 祝含灵追上,冷冷扫过,心中大快,心念一转,忽地展颜一笑,使出她结婴后才悟得的一式奇招。 体内的雷灵根被引躁,外放出恐怖雷力,再往对方身上一股脑渡过去,威力惊人,当场就能将人劈死。 就是有个弊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对方是没了性命,她自个也够呛。 这雷力尽管是源自本身,却不识主,连带着把她也淬了一遍,意识都给电迷糊去。 “大小姐厉害……” “不亏是首席……” “拜托,对方可是化神……” 有弟子亲眼见此,莫不佩服。 祝含灵却不因为他们的称赞而自喜,白面修士输在轻敌,而她为打败对方,可是付出几近力竭的代价。 不过,终归是畅快,谁叫对面嘴贱,做什么不好,偏要拿她瞧不上的名头,挑拨她和剑谷的关系。 与此同时,剑谷的另一个方向,远处的半空中,有数枚信号弹升起、炸开。 祝家主收到兄长传音,一改攻势,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击飞对手,再眼也不眨地祭出本命剑,以一己之力瞬间布定剑阵。 剑影高大而深重,登时将无憾台围死,此为炼虚高手的剑阵,阵中之人难逃。 祝家主厉声喝道:“秋凌波当年事成,不过是因为拿捏住亲人的性命,打的是感情牌。如今还想卷土重来,我与她可没什么情分讲,尔等马前卒,今日我便叫你们有去无回。” “剑阵在我,无瑕剑谷众人务必听令,即刻起,运无瑕剑诀第一式——” 众弟子一一照做。 祝家主心念一动,顷刻间,四面剑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向和风等人,无憾台上刷刷倒下去一大片。 剑意散去,天音门被斩杀者过半。 而听命运诀的弟子则侥幸逃过一劫,只是脱力躺倒而已,祝含灵修为要高一些,尚能撑着一把剑双膝着地。 在场唯有修为化神起步者,或是被祝家主有意护住之人还能立着。 祝含灵微微敛目,悄悄往往父亲所在方向望去一眼,抿了抿嘴,失落难掩。 那些人中,有母亲,还有燕寒月,甚至有燕寒月带回的两位同伴…… 算了,她又不是不会剑诀,也没有弱到需要父亲亲自保护。 面对战局的陡然反转,和风显然接受无能,怒极时双目泛红,恨恨对上祝家主。 一枚透明珠子出现在她手上。 “哦?情分?祝家主,我倒是要看看,你和你那个养女讲不讲情分!” 话音落下,和风捏爆珠子。 就在不远处的祝含灵,瞬时心梗,只觉头痛,胸口痛,全身剧痛,眼前猩红一片,再无法看清事物,意识也渐渐飘远,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侵占了去—— 想来是体内的那只蛊虫要大发神威了。 因她先前斩杀白面修士用力过猛,灵力几乎耗尽,根本反抗不得,不到三息的功夫,便被敌人彻底摄住心神。 众目睽睽之下,祝含灵走到敌人身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自爆 和风毫不犹豫地捏碎控灵珠。 那是秋凌波特地予她之物,可用来控制身负灵蛊的祝含灵。 珠碎时刻,祝含灵将成为一柄专门对付祝家主的尖刀。 和风与祝家主再度交手。 两人灵力冲撞,祝含灵不受控,化为和风的掌中傀儡,见缝插针为她掠阵,时不时还以身相逼。 祝家主好几次都不得不陡然转开攻势。 和风提出要求:“把剑阵解了。” 祝家主并不理会。 “你若不解这剑阵,我便叫她亲身破阵。”和风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生、死、不、论。” 语罢,她便立时下令让祝含灵脱战,不惜一切代价去寻困阵阵眼。 祝含灵闻声而动,神情麻木,无知无觉,俨然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傀儡人。 祝家主见状,于心不忍,暗骂这相舍灵蛊实在是邪门。 “今日未能取走你的性命,是我轻敌了,马上放我们离开,如若不然,主上亲至之时,哼,杀你如碾蚁。” “我可以放你们走,前提是拿掉你们种在灵儿身上的灵蛊。” “想得倒美。”和风自然不愿,开什么玩笑,若是解了灵蛊,那祝含灵承了祝家的情,日后岂不是更加忠心不二? 她心中顿生毒计,与祝家主谈不成,竟直接命祝含灵提剑向昔日同门砍去。 剑光所过,毫不留手,全是狠招。 片刻的功夫,祝含灵便击毙四五名修为只有筑基的剑谷弟子。 “你这毒妇!”祝家主大为恼火。 他不仅是心痛弟子殒命,更是怕祝含灵背负上杀害同门之耻,自此难以在立足,进而只能去依附秋凌波。 无奈,祝家主顾不上和风的纠缠,只能去拦祝含灵。 和风得意一笑,自然是不依的,不计代价甩出若干杀招,只为挡下对手。 祝家主连忙发命:“众弟子听令,全部退走!月儿,拦下你含灵姐,莫要让她再添无辜杀孽!” 燕寒月骤然被点名,虽是搞不清现状,但胜在听话,转身便去拦祝含灵。 可惜力不从心,以她的实力,实在是拦不住。 祝含灵先前越阶杀人,又力扛炼虚剑修大范围剑阵,本该力竭才对。 但她体内蛊虫邪门得很,一经激活,便有不知打哪来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灵力暴涨的她,眼下甚至能直接压着燕寒月打。 燕寒月的一位同伴见状,连忙过来支援,出其不意丢出一件金钟法宝困住祝含灵,再轰来一道法术。 祝含灵打起来却跟不要命似的,轻车熟路引躁体内的雷灵根,竟是直接用雷力破掉金钟,挥剑与轰到眼前的法术对砍。 爆炸声响起,三人齐齐退后。 祝含灵的潜意识,便是在这一刻,抓住机会,再度引雷淬体,疼痛虽然深入骨髓,好在意识得以逃脱,寻到一瞬清醒。 她双目通红缓慢站起:“寒月……妹妹……我……小心……” 话都连不成句,燕寒月与祝含灵又没打过几回交道,哪里能听懂。 只能顺着祝含灵的目光望过去,是和风?和风本就有问题,为何特地提醒小心…… 这边燕寒月尚在疑虑,那边祝含灵在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以后,鬼使神差抢回身体的控制权。 脑子还混沌着,身体便自发奔向母亲所在。 和风暗道不妙,当即与两名化神下属交换位置,她命两人哪怕是自爆也要拦住祝家主,接着便如迅雷般冲出。 沿途还顺手掳来燕寒月。 她修为高,比祝含灵还快一步,顷刻便现身无憾台边缘,将燕寒月往地上一扔,皮笑肉不笑:“秋夫人,多年不见,主上叫我替她向你问好,然后再——送、你、上、路。” 随即探手伸向对方,千钧一发之际,祝含灵赶至打偏她的攻势。 和风眯了眯眼,分神去操控祝含灵,不料对方这次的反抗无比激烈,短时之内她竟难以控住。 思及眼前之势刻不容缓,她只得放弃,冷哼一声,越过祝含灵再次对秋夫人出手。 然而就是这一份等不及,叫她错过祝含灵脸上露出的笑容,僵硬,隐隐疯狂。 所以,和风失手了。 祝含灵身法陡然诡异,竟比和风这个化神更快一步贴近秋夫人。 她迅速往母亲身上拍了张瞬移符箓,紧接着重重一推,符箓亮起,须臾间,秋夫人已经远离斗法中心。 而接下来她所做一切,无不令人动容。 “轰隆——” 场上又有爆炸声响起。 两声尖叫一前一后响起。 第一声来自秋夫人。 她跌倒在远处,受爆炸波及并不严重,可当她慌慌张张望向两个女儿,亲眼目睹祝含灵与和风诡异地贴在一起后,神色瞬变,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第二声啧出自和风。 此时此刻,她眼睛瞪得极大,望着祝含灵的双眸,写满了不可置信,无能之下,只能发出一声悲愤的吼叫。 两人相拥,以一个怪异又别扭的姿势。 彼此的右手从前后两个方向探入祝含灵位于下腹处的丹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狭路相逢,眼下正不可思议地交掌而握。 祝含灵的左手则向前揽住和风,她用力地将对方往自己怀里拥,再借助两人右手的负距离接触,故技重施,压榨体内的雷灵根,聚出仅存的雷力,咬牙放手一搏,一股脑把雷全都渡到和风身上。 那雷电虽然古怪但威力不可小觑。 上一个有幸领教威力的白面修士,刚死不久,这回轮到和风,也是差不多半条命都没了。 “虫子.....”和风不解。 灵蛊失控了吗?那可是主上亲自赐下的灵蛊,不应该啊? 祝含灵同样半死不活,她不用看便知和风如今在叫屈什么,眼珠子往斜右上方微微动了动。 和风艰难望过去,所见,是一地焦黑碎片。 那些将散未散的碎片,其上残余的灵力…… 是、是祝含灵的灵力! 不止灵力,还偶有几道幽紫的雷弧。 哈,原来是祝含灵直接炸没了灵蛊? 和风未曾想到,竟有人性烈至此,瞧着是个温顺的,好掌控得很,却敢做出这等疯狂之事,下得了狠手直掏元婴,不惜引来雷,连虫子带元婴都一道轰没,真不愧是…… 不愧是主上的血脉。 “天音门的少主,我认下了。”这一句认可,是和风为祝含灵奉上的最大敬意。 祝含灵却看不上,浑身焦黑的她,冷冷一笑,只说了半句“你是实在我生厌,所以该……”便昏倒过去。 梦,光怪陆离。 祝含灵只觉自己置身温暖的海水中,水波轻柔地抚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舒服、惬意,她很享受,眼都舍不得睁开。 就是偶尔间,不是脖颈处痒痒的,便是额间急切想被挠一挠,奇怪,从前好像都没有这种体验? 她念头越发强烈,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缕缕的紫色雷电温顺地从体内钻出,游走到搔痒处放出恰到好处的电流。 片刻过去,所有的不适都被缓解,只留下酥酥麻麻的满足感,令人流连,越发不舍醒来。 “含灵姐……” “含灵姐……” “含灵姐,你怎么还不醒来啊?快睁眼看看啊,你这、你简直是天选之人。” “……” 耳边有人滔滔不绝在念名字经,祝含灵被烦得厉害,眉舒眉皱,好一会的功夫过去,这才睁开眼来。 正好对上祝长歌又惊又喜的脸。 “含灵姐,你终于醒了!” “你说什么天选之人?” “是金丹啊!含灵姐,你也太莽了,元婴说炸就炸,但神奇的是,你的修为没有散尽,还逆转回丹了!” 祝长歌瞧着比金丹主人本人还要激动。 祝含灵闻言连忙去检查修为。 果不其然,元婴虽然没了,修为却神奇地逆转回金丹,甚至这丹还是当初结的那颗上品金丹,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除此外她有更忧心的事。 “那天如何收的尾?” “含灵姐你昏倒时,那人就半死不活了,家主一招便取走她的性命,只可惜她一死,她的那些手下竟全都跟着毒发身亡,嘶,我瞧着怎么像邪魔外道。” “我……我记得我杀了五六名弟子。” 祝长歌一听,自发为她辩解起来:“可含灵姐你当时被操控了啊,不要自责,要怪也是怪那贼人才对!” “我自爆元婴时炸伤了不少人吧?”” “无憾台足够大,幸亏你提前送走秋夫人,她只是受了轻伤。至于其他那些挨得近的,免不了受波及,寒月堂姐和她的那个同伴受伤还挺严重,好在她还有位丹师同伴,炼丹术极好,救下了很多人。所以含灵姐呐,你可千万不要愧疚,若没有你,剑谷恐怕还要死伤更多人。” 祝含灵却没有祝长歌这般乐观:“剑谷如今是什么情况?长歌,你听着,我现在只想听你说真话。” 她的心随之悬起,可见她对剑谷还是有几分余情的。 可回应她的是祝长歌长久的沉默。 两人相觑无语,祝长歌纠结几次,这才下定决定将事情全部交代。 “此事已经过去一月,眼下家主和谷内的长老们仍在争论,关于你的谣言漫天都是,剑谷最近人心浮躁。” “含灵姐你大概也能料到,三长老那派直言是你引狼入室,重伤弟子二十余人,杀害弟子六人,还致使祝家重宝差点被贼人所盗,又说你本非祝家血脉,如今……甚至连修为都不能服众,是德不配位,应该取缔你的剑谷首席之位,再……再论罪处之。” 论罪处之…… 祝含灵自嘲笑了一声。 “那父亲和母亲是什么反应?” “家主自然是护着你的,他反复言明你早早就冒死给出提醒,若非如此,剑谷损失只怕更重,但含灵姐你的身世如今在谷内被彻底传开,很多原先支持你的长老纷纷倒戈,所以家主有心无力,怕是要妥协。” “身世?指这次幕后黑手是我的生母吗?” “含灵姐……” “母、母亲呢?她有来看望过吗?” 这是祝含灵自设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她问话时,声音很轻,视线更是越过祝长歌,虚虚落到房间内一件小巧精致的摆设之上,眼神放空,一颗心高高悬起。 她在等命运之锤的落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离开 “母、母亲呢?她有来看望过吗?” “寒月堂姐受波及引发旧伤,伤得很重,秋夫人忧思太过便没能分神来……” 祝长歌说着就面露不忍。 见祝含灵微微失神,又安慰道:“但家主是极关心含灵姐你的,他常来看你,次数也就比我少些罢,我可是天天来瞧你呢。” “嗯,我知道了。” 她说完便不顾身体尚且虚弱,挣扎坐起,撑着头沉默片刻,再次抬眼时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 “含灵姐,你先别乱来,等着,我去叫丹师来——” “不用,长歌,你先别走。” 祝含灵将这位小几十岁的堂弟喊近,仔仔细细瞧了一遍他,见他眼神澄澈,心思也纯净如初,起了与他交心的念头。 “长歌,你是姑姑的孩子,我的事你肯定早有耳闻。但你始终当我是你姐姐,认我是剑谷的首席,我清楚,你一直是个好的。” 话锋一转:“但其实吧,这些年我除去修炼,还一直在思考,你说,离开祝家与我而言,是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祝长歌大惊。 “我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剑谷悉心栽培我,所以先前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合适的契机离开,如今寒月妹妹归来,她是如此优秀,定能担起族内重责,不负祝家的期望,我想,我可以离开了。” “可是……”祝长歌乍一听焦急得很。 但冷静下来略一思考又觉十分合理,于是只得长叹一声,推诚置腹道:“祝家、祝家确实不好,那事我知道一些,可错又不在你,秋凌波再如何作何,和含灵姐你一个小辈有什么关系?” 他很不解:“寒月堂姐无辜,难道含灵姐你就不无辜,其他叔伯长老就算了,秋、秋夫人不该这么对——” 说着说着便语带哽咽。 祝含灵更觉祝长歌是赤子心肠:“没错,我从来都认为我是无辜的,我们两个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为何其他人就是不行?祝家与我牵扯颇深,独处之时,我偶尔还会怀念幼时父亲他们对我的疼宠……” “那能不能——” 祝含灵摇了摇头:“不,我说起这事,只是想告知你,我无意与他们挣对错,眼下我既决意离开,往事便作罢吧。” “一定要走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姓祝,却非祝家血脉,更不要说生母还与祝家有血仇,身负如此因果,我本就不该待在祝家,长歌啊,我不想惊动太多人,目前只与你说了此事,你千万不要声张,好吗?” “那我去哪才能找到你?” “你好好修炼,日后有缘便能相遇。” 祝含灵总算道出积闷在心中多年的想法,只觉如释重负,体会到几十年不曾有的大肆畅快之感。 祝长歌百般不舍,可瞥见姐姐眼底自然流露出的轻快,只能扯出笑容,理解地点头。 祝含灵的离开,悄无声息,但井然有序,她拿得起也放得下,当对一件事情再无眷恋之时,便会选择一刀两断。 只是修行之人重因果,她不想有过多的亏欠。 所以这几十年来,她任剑谷首席尤其尽力尽力,还许久不曾去支取过资源,哪怕是上一回渡元婴雷劫时,她都是轻装上阵。 回到洞府,祝含灵清点完这百年攒下的身家,做了个简单处置。 先是召来跟随她多年的两名杂役弟子,赏下一些灵石和两枚筑基丹,顺便抽空就他们的修炼进度指点两句。 再将一些适合筑基修士用的法宝灵丹,分给几个向来亲近她的师弟师妹。 至于称得上贵重的天材地宝,她直接交付了谷内负责弟子事务的清风堂,让他们日后只管按贡献分配。 甚至她没打算带走自己的两把灵剑,因为担忧直接交出会引来无端非议,只好折中将灵剑与数万灵石单独装到某个储物戒中,打算离开前叫堂弟祝长歌去她洞府取走。 最后剩下的是一株天阶上品的灵草,琉璃清心莲。 那是她二十年前在万花秘境费老大劲才夺得的,本是为母亲所取,不料回来后就忙于结婴,这灵草便一直搁置了。 祝含灵决定亲自把它送出去。 一路往祝家古宅去,方才踏入,迎面就碰上了祝家主。 家主先问她身体如何,再斥她胡来竟敢炸元婴,最后才谈起剑谷遭袭的后事。 “那个操控你的毒妇,我已经杀了她为你报仇,她自称天音门人,想来那就是秋凌波在外边所创势力,我遣人去查,奇怪,竟是什么都没查到,为父忧心她日后还要寻你生事,灵儿,你要万分小心才是。” 祝含灵再无灵蛊之忧,自然能将前情全盘托出:“灵蛊,是秋凌波亲自种的,那日她分神亲至剑谷,剑谷无人得知,可见修为高不可测,与父亲你孰强孰弱说不定,她对剑谷有恨,父亲也该小心才是。” 祝家主见养女面色平静,提起秋凌波不见任何悲喜,想起那日天音门想法设法离间养女和剑谷—— 连忙出口安抚:“剑谷近日的风言风语,灵儿你莫要放在心上,这些年我对谷内诸事确实是疏于管理,才叫那些老家伙心思如此浮躁,待我出手整治,日后……日后哪怕你不是剑谷首席,也永远是我祝家的大小姐,是我祝相学的女儿。” “无事。”祝含灵心中生起微微涩意。 她早就从堂弟的交代中,猜到父亲的最终选择,毕竟往前几十年,不外如是。 祝含灵摇摇头挥去脑中的想法,开门见山道:“先前我在万花觅得一株琉璃清心莲,此物于母亲而言极其有益,今日,我是特地送它过来的。” “既然珍贵,灵儿你现在的情况,合该自己用了才是——” “做事有始就要有终,我已无碍,这灵草对我益处不大,还是更适用母亲。” 祝家主见她同往常一般无二,猜不透养女到底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只得无奈应下:“那好,我与你一道过去,正好请月儿那位丹师朋友替你检查一番。” 凑巧得很,父女两人来到秋夫人处,燕寒月与她的两位友人正好都在。 祝含灵一一问过好。 她原先避着燕寒月,是想不通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但眼下她已有决断。 昔日秋凌波对燕寒月下手,如今她舍身救母亲,两方因果算是勉强了结。 嗯,她和燕寒月现在该无恩无怨。 岂料众人中反应最大的是秋夫人。 秋夫人这些年一犯病就控制不住脾气,不止打骂过祝含灵,还亲自将她赶出古宅。 眼下她病情转好,亲生女儿失而复得,又被养女舍身相救,认定的仇人之女摇身一变为恩人,秋夫人心情复杂得不行。 不知怎地,她越发不敢面对。 祝含灵早就习惯了,没有太在意,径直取出琉璃清心莲讲明来意。 秋夫人眼睛一亮,却是问起身侧的丹师:“秦小友,这株上品琉璃清心莲,是不是月儿需要的那枚无尘丹所缺最后一味?” “是的,加上这株清心莲,无尘丹便能炼成,寒月服下,旧疾即可痊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为燕寒月高兴。 祝含灵却不买账,仿佛不懂变通,执意解释道:“这是我特地为母亲寻来的灵药,寒月妹妹回来了,母亲心结已解,若能服下由它炼成的丹药,体质便能大大改善,日后也好重新踏上修行之道。” “没错,这是含、含灵姐的心意,娘你该心领才是,不用想着我。”燕寒月推辞。 秋夫人却不依。 比起自己,她更爱重女儿,眼看女儿旧疾治愈有望,她缺位多年总算有能帮上忙的,哪能轻易放弃。 于是一双含情美目期期望向祝含灵:“灵儿你这些年为我寻药,实在是辛苦了,只是母亲的身体不争气,天赋向来一般,这灵草我看月儿更需要,她是你的妹妹,我这个当母亲的,觍颜借花献佛,你看可以吗?” “娘!”燕寒月并不情愿。 正是僵持时,燕寒月的另外一位同伴冷不然道:“我有一株滴水观音草,天阶,极品,同你换它如何?” 祝含灵闻言不由面露恼意,只觉自己被冒犯到,目光逐一扫过那冷漠的男修、满目抗拒的燕寒月和满脸期待的父母—— 内心无端涌起的酸涩之情被她强行压下,算了,快要离开了,犯不着闹僵。 “既已献给母亲,便是全了我的心意,至于它的去处,母亲安排就是。” 说罢便要告辞。 祝家主以为她动了气,连忙拦下她,要请那丹师替她检查,同时在心中琢磨着,往后要如何做才好安抚养女。 “不用,我曾经也是金丹修士,修为有没有问题我最清楚不过了。” 她匆匆离去,不再管祝家主还有什么叮嘱之语,也不关心那株灵药最后的归属。 只当自个来古宅一趟,见了父母最后一面,又送出了灵药全了心意,彼此算是缘断,离她出走剑谷又近一步。 深夜,正是祝含灵计划离开剑谷之时。 剑谷的命魂堂外。 她徘徊了好一会,百般纠结,最后还是选择潜入其中,悄悄拿走了那枚属于“祝家祝含灵”的命牌。 乌漆墨黑的颜色,巴掌大小,平平无奇的一张命牌,里面却蕴养着她的一丝灵识,这就是她与剑谷的最后一层因果。 既然选择了离开,那就亲手斩断吧。 祝含灵把命牌丢到储物戒中,只怀揣一把普通的灵剑和几百灵石,趁着夜色独自离开了剑谷。 月夜下她御剑顺风疾行,心中畅快无比,原来无事一身轻是这等绝妙滋味。 此后,她就不再是祝家的大小姐了,也不会去依附什么宗门世家,她要当散修,籍籍无名也好,逍遥自在就行。 几日后,祝含灵出走终于事发,剑谷上下莫不震惊,祝家主一力压下谷中非议,指着唯一的知情人就开骂。 “祝长歌,你个臭小子,她既要走,你为何不同我说?你若说了,我也好拦她,既有我在,祝家便有灵儿的一席之地” “但我答应过含灵姐要为她保密。” 祝长歌跪在一旁。 在他面前是勃然大怒的祝家主、恍然若失的秋夫人和茫然无措的燕寒月。 祝长歌不解:“含灵姐说过的,她离开祝家是皆大欢喜的事,大家怎么这副情态?” 秋夫人掩面哭泣,心中犹如空了一块,哽道:“灵儿,灵儿,这些年我……我对她不好,她应该是怨我的,眼下我好了,还来不及对她好呢,她便要离我而去了……” 祝家主落寞地闭上双目,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这两日来谷中弟子的汇报。 他们将养女离开剑谷前的诸多异样交代得越清楚,就显得他这个家主父亲越失职。 “除了舍不去的修为,她竟是什么也没带走,是铁了心要与祝家断得一干二净吗?她天赋如此出众,只为修为追上来,也是能与月儿公平竞争首席之位的,她怎么……” “爹!我从没想过当什么剑谷首席!”燕寒月敢对天发誓。 她已有师承,归来只为认亲。 祝家主愕然,嘴唇抖动还要说什么。 祝长歌却忍耐不得,怒气冲冲站起来叫屈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含灵姐就非要当那剑谷首席吗?” “你们!你们哪怕到这一刻了,还是不懂含灵姐,我对你们真是失望!让她走不好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以含灵姐的天赋,没有祝家,也是能出人头地的,他日扬名之时,你们只有后悔的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追杀 衍极大陆,翠溪镇。 翠溪镇坐落在某个山谷之中,风景秀丽,建筑古朴,居民多是普通人,偶有修士往来。 镇上的酒楼,祝含灵素雅打扮,通体雪紫的单色罗裙无甚出彩,垂肩的白纱幂篱遮住容颜,正临窗自饮,居高而望。 翠溪镇位置偏僻,物产匮乏,连附近的宗门都无意圈占它,更不要说远在天边的剑谷,这是祝含灵千挑万选的落脚之地。 她要从这里潜入万花秘境。 修士在外,最重要的是有自保的实力,所以将修为提回元婴迫在眉睫。 但她离开祝家时有多坦荡,如今身上的储物戒就有多空荡。 没钱,没资源,剑还用不顺手。 众所周知,修士最快获取资源的三种途径,第一是杀人越货,第二是师门或家族供给,第三就是去秘境抢夺机缘。 祝含灵这情况当然适用第三种。 好巧不巧,她的修为掉回金丹,正好赶上万花秘境二十年一次的开放。 “拼个桌?”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祝含灵隔着幂篱望过去。 是一个男修,说完便自顾自坐下,娃娃脸,大高个,固龄在二十左右,她并不认识。 “那边有空座。” “仙子是修道中人吧,交个朋友?” 男修只当没听出祝含灵话中的驱赶之意,厚着脸皮,笑嘻嘻继续搭话。 “免了。”祝含灵再次拒绝道。 她观男修一副寻常黑衣装束,除去背后那柄长刀稍稍显眼些,再看不出什么门道。 于是放出灵识去探。 不料对方也是这么做。 两人一触即分。 祝含灵面色沉下,这家伙修为比她高,金丹中期起步! 与她相反,男修在试探后笑意更盛。 “自我介绍一下,我,嗔雷,贪嗔痴的嗔,雷法的雷,是一名刀修,喏,这是我的本命武器,龙牙。” “水玲珑,散修。” “噗嗤。”对面的人笑出声,突然探手,径直去掀祝含灵的幂篱。 祝含灵灵剑瞬时出鞘。 嗔雷耸耸肩收回手,方坐定,忽而阴阳怪气来了一句:“大小姐?少主?” 祝含灵心底大惊,又是少主,这种叫法,他是秋凌波的人! “啧,你这反应,看来是咯,没想到你一个剑修,遁法还挺精妙,我差点没跟上,不愧是我们天音门未来的少主。”嗔雷单手托住半边脸,歪过头打趣道,“你……” “你真好诈,这是离家出走?我记得你好像是一百岁这样,剑谷那么闷,你不会是第一次独自出门吧?” “放肆——”祝含灵恼道。 “打住打住!剑先收起来,你现在打不过我的。”嗔雷瞧了眼她的剑,仿佛看见什么不该存在之物,顿时大惊小怪夸张道,“不是!剑谷是什么意思?衍极出名的世家,还供不起我们大小姐一把说得过去的剑?” “还是说……”嗔雷怪笑一声,“你不是离家出走?是剑谷容不下你,把我们大小姐扫地出门了?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祝含灵冷冷觑过去,试图分辨嗔雷的目的,是他就是这么想,还是同和风一样,只是为激怒她。 “秋凌波派你跟踪我?目的是什么?” “哎呀,我只是听命行事,你从剑谷偷跑,要不是我盯得紧,怕是要跟丢了,届时主上怪罪下来——”嗔雷含糊答了一句。 说着敛起脸上的笑意,难得正经起来,将祝含灵反复打量,甚至还探出灵识去查,见她始终安然若素,脸色微变。 “灵蛊,你,解开了?祝家帮的忙?” 提起灵蛊,祝含灵脸上闪过怒色。 等等,嗔雷如此问她…… “你不是秋凌波的人吗?是了,连我她都要种,当然也会给你们种?和风对她忠心耿耿,你倒好,还想解掉?” 嗔雷笑笑:“各有各的追求嘛。” “祝家没帮忙,是我自己解的。” “交易一下?”嗔雷将信将疑。 祝含灵不说话,她在等嗔雷先提条件。 “这样吧,你告知我解法,我说明我的来意,再……放你一马,如何?” 祝含灵微微皱眉,嗔雷是来捉她的?秋凌波要捉她回去当那什么少主? “你先说。” “我是来杀你的。”轻描淡写的六个字。 祝含灵闻言猛然盯过去,见嗔雷说完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说笑的痕迹。 “我修为在元婴中期,你一个金丹,是绝对打不过我的,你告诉我解法,我就当先前追丢了你,直接回去复命,如何?” 祝含灵没有立刻回他。 “相舍灵蛊只能种一次?” 嗔雷惊讶于祝含灵的敏锐:“没错,要么解,要么死,要么种一辈子。” “那她为什么要杀我?” 祝含灵很是疑惑,她想不通秋凌波为何要如此做? 时隔多年才现身,母女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亲自给她种下灵蛊,还派人挑拨她和祝家的关系,最后竟是要杀了她?说不通啊。 “先说解法。”嗔雷不愿再让步。 说就说吧,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说出来,对方敢不敢照做。 “很简单,只需将灵蛊驱赶到丹田,在它啃噬元婴的时候,再亲手摘出去,一同炸没就是。”祝含灵平静道来。 她回忆起当初的疯狂之举,自嘲地笑了笑,又劝说道:“很疼。” “你耍我?!”嗔雷眯起眼睛质问,“你亲身试过?你炸了元婴?那怎么还是个金丹?” “我可以向天道发誓,我没有骗你。再说,谁还不是个元婴?你们天音门倒是人才济济,我长这么大都没听说过,但光是化神就有十指之数,剑谷差点应付不过来,怎么就派你一个元婴来杀我?” 祝含灵言下之意是,若她修为未掉,两人只差一个小境界,谁杀谁还不一定! 嗔雷虽然觉得这话听起来荒谬,但祝含灵却说得极其坚定,犹豫再三他选择相信。 “你说的我会去查的。既然大小姐不说假话,我自然也要信守承诺,先走了——” 他说到做到,起身就要走,方一转身,似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脚步微顿,侧过身又道:“我再奉劝你一句,趁早寻个地方,仔细躲起来,主上,可是给你安排了一条特别之路,你可别主动送上门。” “特别”一词被他说得又重又长。 祝含灵目送走嗔雷,这才露出迷茫。 嗔雷打得谜语她听得一知半解,左思右想,最急切的事还是变强,若是实力不够,躲得再远,藏得再妙,总会被捉到。 她不能走。 她要在这里等万花秘境开放,左右也就这十来天的事,进万花秘境是故地重游,绝不会空手而归。 还有一事就是身份的问题。 她过去是祝家大小姐,是无瑕剑谷的首席,在衍极的一些场合多多少少露过面,算是有些名声。 若不想与从前的身份扯上联系,还得寻几颗易容丹帮忙。 祝含灵打听到翠溪镇有一条偏僻的街道,偶尔会有修士在那边摆摊,先后过去寻了几次,每次都失望而归。 翠溪镇还是太小,混迹在附近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修士,他们交易之物多是加工不多的原材料。 难得蹲到一个有丹药售卖的小摊,却都是些寻常丹药,如回春丹、解毒丹之类。 同那摊主交谈,得知对方只是兜售丹药换取所需,并非专门的丹师,无法为她炼制易容丹,只得悻悻作罢。 “你这些回春丹我全要了。” “承蒙惠顾!两百下品灵石。” 两百下品灵石,祝含灵还是能给出来,只是她买下后走远,这才后知后觉,以她目前的身家而言,这些丹药…… 不仅不是必需,性价比还低。 再一细查,全身也就几百灵石,她现在可是散修,以后领不到祝家分下来的资源,得攒些灵石才行。 哎,一身轻离开了剑谷,手头竟然拮据起来,这还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为灵石这种身外之物烦恼。 祝含灵是数着日子在等万花秘境的开放,这段时间,是不是便往翠溪山跑,生怕错过秘境开放。 这日,她刚从翠溪山中出来。 方才走出几步,便察觉不妙。 剑随心动,祝含灵精神绷紧,利剑瞬时出鞘,与横空而来的一把长刀交上锋。 刀剑相交,寒光夺目,铮声一片。 她挡下这飞来一刀,再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嗔雷又是谁? “你失信了!”祝含灵横眉怒指。 “大小姐!祝大小姐!我不是让你躲远些吗?你既还在这里,那便不能怪我,我是复命回来,又抓到你了!” 嗔雷抽回黑刀没好气回道,说完,再出一刀,快如快如银蛇飞舞,势如雷霆万钧。 祝含灵下意识用出无暇剑诀,转念一想,自发切换成归一剑诀—— 这是修真界几乎人手一本黄阶心法。 她是铁了心不想和剑谷有联系,拿祝家教给她的无瑕剑诀闯荡,算哪门子散修? 既舍去了,就该彻底分割才是。 嗔雷却被她所作所为气笑。 “不是,大小姐,你还藏拙呢?这是瞧不起谁呢?金丹战元婴,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性命吧!” 说着,握住长刀跃身挥来,黑刀裹挟浓烈杀意,快如弧光,重重斩向祝含灵。 两人的修为差距太大了。 祝含灵只有金丹初期,差点就被这股威势镇住,难以避开,最后只得破罐破摔,强压住心中的不安,试图硬接。 也不是硬接,还是有几分底气的,归一剑诀虽然只是黄阶剑法,但它能在修真界流传如此,自有其玄妙之处。 祝含灵在剑道上天赋极佳,从前不过是在归一剑诀上多用了几分心思,便能悟出人剑归一这绝杀的一式。 只是有无瑕剑诀这一珠玉在前,她甚少用过,而眼下正好是用这一招的最佳时机! 双眸闭起,竖剑于身前,默默运转心法,体内的雷灵根随之狂躁起来,金丹也在滴溜溜疯转—— 嗔雷不识此招,见状以为她要硬抗,不禁喃道:“你疯了吗?要硬吃我这一招……” “主上只说杀着玩玩,没说要弄死啊,完蛋,你若没了,我去哪里交代?”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初遇 “砰”的一声响起。 剑诀的余威将祝含灵掀飞到三丈之外,她背部撞上巨树,瞬时疼痛无比。 因着以身相挡,她十分狼狈,幂篱落地,衣裳损坏三成,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深深浅浅的刀痕。 但,好歹是接下了这一招。 祝含灵脑子飞速转动,她与对面修为差距过大,又没几件像样的法宝,大概是打不过,得跑才行,但能跑哪里去呢? 再说,她也不方便离开—— 有了! 万花秘境! 嗔雷是元婴修士,修为超出了秘境的限制,便是想追也追不过来。 “你还挺有意思的。”嗔雷亲眼目睹祝含灵身上那股决然的疯劲,心情复杂,攻势一缓再缓,“难怪是祝家的天才,随便用个烂大街的剑诀,都能悟出人剑合一。” 祝含灵可没功夫搭理他,四下观察,趁他晃神的功夫,出其不意奔走,速度可谓平生至快。 嗔雷并未着急追,任由祝含灵逃远,直到只能看到对方一个点,这才原地嗤笑一声:“打不过就跑,倒也不笨。” 说着提刀就追了上去。 祝含灵往前几日反复踩点过的地方疾驰而去,那里与万花秘境结界最薄弱处相邻,只需用特殊手段稍加破坏,便能偷偷潜入。 她若想避开前来试炼的各宗弟子,从翠溪山这边凿个缺口偷渡进去,是最好的法子。 寒意自身后袭来,祝含灵侧身闪开,她只管往前奔去,没有反击的打算。 但是—— 她体内灵力的消耗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祝含灵及时察觉灵力有耗尽之势,大为奇怪,沉下心一探,竟是被吓得心神齐乱。 她的金丹,在疯转后裂出了两道缝! 所以体内的灵力才不停地涌近修补,只是无论输送多少灵力,都如同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祝含灵不禁直呼,这回真是托大了! 身后还有嗔雷,不紧不慢地追上来,左一刀,右一划,逼得她焦头烂额。 灵力不足抵御,连中几招不说,背部甚至被砍出一道深几见骨的伤痕,片刻的功夫,衣裙染血红了半身。 祝含灵不敢松懈,忍痛冲上悬崖,再毫不犹豫一跃而下,浑身聚起雷电,借雷电之力将结界轰出一个缺口。 接着,人便如同箭一般扎了进去,堂而皇之消失在嗔雷眼前。 她赌成功了! 秘境已经开了! 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祷告,万花秘境最好将她传送到某个人迹罕至又安全无虞之地。 “咚”一声,没有灵力伴身,又转得迷糊,祝含灵反应不及,重重摔下,落地后还被迫翻滚了几圈。 她忍痛坐起,仔细打量四周。 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崎岖大道,两旁是直通云霄的陡峭石壁,植物稀少,阳光从顶上投下来,只能照到一小片区域。 好险好险,没落在那石壁上,祝含灵松了一口气,庆幸自个运气还不算太糟。 这地方她从前还真来过,名为一线天峡谷,白日时荒无人烟,几无威胁,夜晚却危险重重,足以致命。 而沿崎岖大道一直往南走,尽头坐落着一扇巨门,内有洞府半间,有缘人可入。 祝含灵扫视一圈,得出此地暂且无人踏足的结论,稍加思索,决心躲去洞府。 途中,她才发觉自己眼下是有多狼狈,衣裙破烂不堪,灰头土脸还满身刀痕,费劲力气也只能挤出一丝灵力。 还好先前购置有回春丹,一口气磕完三瓶,绝大多数伤口都得以痊愈,唯有背部某道伤痕实在是过于深了,只能做到把血止住。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祝含灵最忧心的,其实还是金丹的情况。 当初她在祝家,遭逢绝境,不惜自爆元婴,修为逆转金丹,如今金丹将裂,抽不出灵力为己身所用,难不成还要碎一遍金丹? 时间匆忙,祝含灵静不下心来思考,这金丹金丹突现裂缝,是元婴自爆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她妄用人剑合一挡下杀招所致。 怀着满腹愁绪,她紧赶慢赶,来到一扇偌大的石门之前。 祝含灵双手抱拳,冲着石门上威严如旧的走兽巨头,拜得诚心诚意,心叹真是孽缘,一番折腾竟又来到此处。 “前辈,打扰了。” 洞府名为钧天洞府,问世于二十多年前,它的主人是位剑修大能,飞升后在此地留有一份剑道传承并若干天材地宝。 祝含灵献出的那株琉璃清心莲,就是她上次闯入钧天洞府时所得战利品。 至于洞府内的剑道传承? 她无缘得到,听说是被后来才赶至的某位大宗天骄所得。 那名修士取走剑道传承后,洞府就强行关闭,将闯入之人全数驱赶。 祝含灵入时从正门入,出时被虚空传走,便也没机会发现,这洞府其实还有一道侧面。 此时此刻,钧天洞府侧门附近,一名男修匆匆而至。 固龄二十五六,身材高挑,面容俊美,但是明显身负重伤。 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从腰腹处散出,男修面色惨白如纸,唇上不见分毫血色。 只见他从储物戒取出一具傀儡,扬手放到地上。 那是个人形傀儡,高大劲瘦,不着外衣,体表呈现黝黑的金属色泽,五官平常,神态呆板。 “无极,监视四周,我要潜入洞府之中。”男修下令。 他说话时,额角冷汗直流,后背衣袍,湿如水浸。 随即取出一枚圆形阵盘,对着洞府侧门高悬左右的双头兽首,心无旁骛折腾起来。 一刻钟过去,洞府左右两扇门徐徐打开。 男修召回傀儡,一人一傀迅速闪入。 “前辈,又打扰了,晚辈遭难,不得不借您洞府一用。” 他对着空气稍拜了拜,轻车熟路奔入其中一室,很快寻见一块石板,当即上手布置起阵法来。 经他之手,侧门关上之时,洞府方圆十里竖起无形结界,旁人再想闯入,难度翻了几倍。 而与此同时,正门方向,祝含灵在进入洞府后,身体情况愈发糟糕。 体内的金丹裂缝竟是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越裂越多。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金丹就裂得纵横交错,若不是有她这个主人逞强撑着,恐怕要碎出个千片万瓣来。 如此,全身的灵力都往金丹处涌去,还是有去无回。 将碎未碎的金丹,犹如吞食灵力的无底之洞,祝含灵纵有金丹修为,却使不出一丝灵力,同凡人差别不大。 而行至后面,她的精神几乎无法集中,体内金丹作祟,脑子涨成一团,五感变弱,走一步踉三下。 堂堂金丹修士,最后竟是落魄到扶墙而行。 她预感自身难保,趁着还能思考,在心中不住告诫自己,绝不对倒在此处,一定要撑到安全之地。 钧天洞府主室偏门有一间密室,足够隐秘,且灵气充沛,在其中无论是修炼还是疗伤都十分有利,是祝含灵上一次闯入洞府时,误打误撞发现之地,也是她如今最后一线希望。 体内灵力一涸再涸,到最后连清心明目都难以维持,祝含灵只能靠着毅力强撑。 循着记忆中的路,一步一步,有惊无险。 密室近在咫尺了。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洞府内还有另外一人,同样身负重伤,同样步履沉重,而且还与她抱有同样的心思。 两人从不同的方向来,却奔向同一个目的地,眼看着就要在转角相遇。 祝含灵遭遇突发情况,金丹抵达崩溃的边缘,血肉经脉仍在榨取不可能再有的灵力,脑袋混沌充血,双目猩红完全不能视物,全身的骨头都陷入钻心的疼痛之中,根本无暇顾及是否有旁人近身。 男修这边状况则要好太多,只是强剥半副剑骨,染上严重的后遗症,疼痛挥之不去,又被人围堵追杀,逃出生天日夜奔波,无瑕疗伤才叫剥骨之痛愈演愈烈。 所以两人中是男修最先察觉动静,耳朵微动,他听到了重叠的脚步声。 洞府内其他修士? 不,不对,没有灵力波动。 奇怪,秘境中哪来的凡人? “砰——” 恍惚之中,两人相撞。 祝含灵第一次落到这种境地,内心升起罕见的恐惧感。 “什么人?” 狼狈中与人相遇,她实在是担忧自己的处境,唯恐遇上居心叵测之人。 想得越多,胆子就越大,一片漆黑之中,最后竟是牢牢抓住那人的手不肯松开。 祝含灵如今有多难受,抓住对方的力道就有多大。 她有破釜沉舟之心,想起身负天赋神通,生怕感知有误,拉着对方的手就往自个脑门上贴。 此人若是有恶意,她就拼上性命自碎金丹,落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也好。 若无恶意,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只愿对方肯与她结下善缘。 结果—— 无善无恶,唯有惊愕。 祝含灵只觉谢天谢地,头一遭如此庆幸自个有这么一道天赋神通。 她连忙松开手,抬起已经什么都瞧不见的双目,有心望清眼前之人,可惜不能,甚至在下一刻精神绷至极点,径直晕了过去。 唯有男修,缓缓抬起刚被松开的手,无言盯上片刻。 这个凡人…… 不,这是个女修。 只是灵力彻底告竭而已。 还有这七窍流血之状,只是抱了一下他的手,半个手掌都被染红,见鬼,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才沦到这个下场? 以及,先前的触感,他没感觉错吧? 男修望向倒在他脚边的女修,犹豫一瞬,好奇心旺盛,最后蹲了下来,用手轻轻剥开她散乱糊血的头发,指腹轻蹭—— 再探近半个身子,目不转睛盯了半响,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 这个女修,有点意思啊,她这个角…… 若他没有认错的话…… 男修精神瞬时大振,连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份疗伤丹药,借灵力将三颗丹药给对方尽数喂下,接着招呼身后的傀儡:“无极,你过来背上,我们带她一块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龙角 万花秘境,钧天洞府。 祝含灵苏醒过来的当刻,忍不住抬手去揉额角。 痒痒的,仿佛有什么在生长一般,如此异样,好像是从秋凌波给她种蛊起才频繁出现。 等等!这不是要紧之事—— 她记得她当着某个陌生修士的面晕倒过去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祝含灵顿时打起精神,警惕地往四周看去。 这里?钧天洞府的偏室? 室内陈设如旧,石柱高顶,漆地冰池,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在场的除了倚墙而躺的她,还有其他两人。 一个青衣男修,背对她随意坐着,面前是一个半人高的炼丹炉,似乎在炼丹。 一个金属傀儡,通身黑色,关节分明,正蹲守一旁,毫无波动的金色双目紧盯着她。 祝含灵猛地对上傀儡的眼睛,大惊。 傀儡见她醒了,立时扭头去通知男修。 “等等,我炼完这炉丹再说。” 男修是金丹修士,灵识比眼睛还好使,不用傀儡提醒,他便提前得知祝含灵醒过来了。 祝含灵则是稍显局促。 她观察自己,还是那身褴褛的衣裙,但是背部的深几见痕的刀伤已经痊愈,眼睛也能视物,意识清醒得不能更清醒了。 先前遭受的所有剧痛都已经消去,只有额角还发痒得厉害,至于她的金丹…… 祝含灵内视灵府,眼睛陡然睁大,她、她的金丹哪里去了? 忙不迭检查修为,糟糕,竟然只有筑基后期! 所以,那颗金丹,还是碎了? 先前自爆元婴时威力是那般猛烈,这金丹怎么碎得如此悄无声息,除去痛觉,不过是昏过去一阵,醒来就没了。 不会是—— 祝含灵眼带警惕望向那名炼丹师,这个人,应该就是之前撞到的修士。 她当时特地探查过的,为防出错,还是直接肢体接触,天赋神通生效,她探得此人并无恶意,该是好人才对…… 既是好人,又怎么会对她下手? 与此同时,袅袅烟雾自炼丹炉炉顶升起,炼丹师收回焰火,打出灵力掀开炉顶铜盖,金光闪过,丹成。 男修一甩手,丹药和丹炉都被他收到储物戒中,旋而转身,不紧不慢往长案走去,懒散坐下,这才望向祝含灵。 祝含灵也在观察他,此人面容俊美,眉目恣意,炼丹行事一派游刃有余的模样,气度也同她见过的一些世家骄子很像。 可他身着却是素色青衣,身上并无多余配饰,不见镶金戴玉,衣袍上也无法阵刻录。 “道友,先前是你救了我吧?多谢了。” 男修好整以暇道:“不谢。” 祝含灵才离家不久就沦落到如此窘迫的境地,又见面前之人这般气度不凡,再看自己眼下的打扮,既感悲愤,又觉失礼。 “在下散修,水玲珑,先前是为避祸才逃入洞府之中,不料身体突发状况,多谢道友仗义之举。” 男修听祝含灵如此自报家门,挑了挑眉,重复道:“散修?水玲珑?” 祝含灵不解其意,连忙解释:“我无意与道友争夺此地机缘,进来只为疗伤,道友请便。” 男修惊讶道:“巧了,我被人追杀,进来也是只为疗伤。” 祝含灵眨了眨眼睛。 疗伤能选到这种地方?说不通吧? 难道,眼前之人和她一般,也是故地重游,二进洞府,毕竟二十多年前,钧天洞府问世时,闯入之人不少。 “那真是巧,你,也是散修?”祝含灵有心拉近关系。 她自称散修,但也没多少经验,又听对方说什么“巧了”,于是大胆猜测。 “是啊,我也是散修。” 祝含灵暗自高兴,挺好,这人是个好的,还是位散修前辈,观其举止,想必是混得不赖。 也是,毕竟是炼丹师,有一技之长不说,还有只唯他命是从的傀儡照料起居,相当于随身携带杂役弟子。 她想到自己,当初离开剑谷之时,就决意不再依附任何宗门世家,但游历在外,做散修的,交朋识友还是不可或少的。 这初出茅庐就几近波折,有缘遇上一位好心的同道中人,瞧着还算可靠,解释一番,取取经也是好的。 思考片刻,祝含灵诚心一拜:“这位道友,可否帮个忙?” 话一说出,却迟迟等不到回话。 祝含灵不得不定睛去看,惊讶地发现男修的脸色十分不对劲。 俊美的脸庞苍白无血,像是有什么隐疾在发作,男修双目微闭的同时,原本平静搁在长案上的右手捏紧茶盏,用力到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清晰可见,瞧着是在忍耐疼痛。 他是怎么了? 正奇怪着,询问之话尚未出口,一旁的傀儡就先有动作。 只见傀儡熟练地取出两瓶丹药,各自倒出两粒递给男修。 祝含灵是剑修,对炼丹了解其实不多,只能看出那几粒丹药并非她平常所见,具体是什么丹不好分辨。 而男修在服下后,情况显然有所转好。 他睁眼,右手放开,一声细微又清脆的裂声响起。 原来是茶盏被他无知觉捏碎了。 男修很快恢复如常,却不打算解释,只是半撑着头,漆黑的双眸望进祝含灵澄澈的眼底。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接上回她先前的问话:“请说。” 祝含灵与他关系还不算亲近,也不好主动追问,只得正襟危坐,说起自己诉求。 “不瞒道友,我先前是金丹修为,躲祸时金丹有碎裂之势,因我护持不好,昏迷再醒来时丹就碎了,修为也倒退到筑基,这种情况我从前闻所未闻,道友你是炼丹师,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语罢,室内陷入沉寂。 男修没有立时回答。 祝含灵以为他在思考,岂料等待不到十息,就渐渐察觉,男修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越发灼人。 这是什么意思?对她有兴趣?她的身份?她的修为?她的脸? 男修盯的时间过长,祝含灵有一瞬后悔,她觉得对方此举冒犯到自己了,这般行为,似乎又不值得深交了。 “我叫水木,是名炼丹师,你应该先问我名姓。” 祝含灵微赧,同时觉得十分凑巧,他们两个,一个水玲珑,一个水木,又都是散修,真是有缘。 “我先前遇到你时,看不出你是金丹修为,周身毫无灵力波动,还以为你是凡人来着。” “啊?那是我先前与人打斗,耗了太多灵力,逃走时金丹有碎裂之势,灵力都自发去补金丹,这才……” 水木自然而然接话:“后来你晕倒了,我检查一番,叫我的傀儡带上你一块过来此处,还给你喂下一些疗伤用丹药——” 他停顿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祝含灵疑惑看过来时,才说完下句。 “接着你就昏迷了七天七夜,醒来就是现在。” 语罢微一拂袖,长案便多出两只玉瓶,水木示意祝含灵过来取。 “这是融灵丹,我想,你应该需要它。” 祝含灵有些无措,融灵丹是何物,她又不是不清楚。 巩固神魂,修复□□,提升灵力。 她刚才自查身体情况,除去修为一跌再跌,似乎并无其他伤处,水木道友为何要说她需要这融灵丹? 碰巧这时,额角又痒得厉害,搁在从前,祝含灵还是剑谷首席,要端着架子时,是轻易不会去挠痒的。 可是不知为何,她眼下就是抵抗不了这层欲望,几番挣扎,还是伸出了手—— 不行!祝含灵咬牙,不肯顺从内心欲望,手抬到高处,陡然一转,变成拨弄头发。 随意地拨弄,动作有些许僵硬,但绝对不是刻意。 再看向水木,奇怪,明明她改了动作,对方为何还一眼不眨盯着,甚至在她的手拂过头发以后,露出一副懂了什么的神色。 “你是散修,父母都是人修?”水木突然问。 祝含灵尤其不解:“何出此问?” 水木沉默片刻,抬手屈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侧边,也就是额角之处,给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你,在长龙角。” 祝含灵惊呆的同时,还是屈服于欲望,右手忍不住探向额角之处,指腹连连挠过。 等等,龙角,角? 挠着的动作立时停下,放在额角处的手,反复触摸,是光滑的触感啊,为什么要说是角? 她从没往这边想过,但经水木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是有些凸起。 天地为证,她的身体从前不是这样的! 既说龙角?她是龙? 祝含灵任由思绪发散,她生母是秋凌波,一定是人修,可以排除,但是她的生父——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因为她这么多年,从未听旁人提起过,难道真是龙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在长龙角?” 水木正是兴致盎然时,答得也大方,没有丝毫隐瞒:“天赋,我能看见你的角,此角自你额边生,不到一指长,长出的根处还是肤色,一路渐变,到末端时,是紫色,很浅的紫色,像琉璃一样,小小一只,挺可爱的。” 祝含灵听他如此描述,双手都去摸额角,还是只能勉强感觉到些微的凸起,无论如何都触及不到水木话中所形容的那种龙角。 “你在开玩笑吗?据我所知,数万年来,龙族都不曾在衍极出现过,我……”祝含灵发出疑问,“这龙族久未出现,水木道友为何断定我长的就是龙角,而不是其他什么角?” “有幸阅览一本古籍,内有对龙角的仔细形容,以及,我梦过,梦过不少次?”水木坦言。 他将长案前的玉瓶往前推了推。 “这是融灵丹,对你有用,你若能服下,我也好检查效果,届时,想必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祝含灵半信半疑,天赋神通发动,水木对他没有丝毫欺骗之意,想来说的都是实话。 她只得走近,道了一声谢,取过玉瓶道出一颗到掌心之上,谨慎问道:“我可以检查下吗?” “当然可以,我是炼丹师,对你身上发生的情况感到好奇而已,没有坏心的。” 纯白无瑕的浑圆丹药静静躺在祝含灵的手心里,她仔细瞧了片刻,确认这融灵丹不仅货真价实,品阶甚至还达到了极品。 如果没记错,这就是对方先前炼成那炉丹药,现炼的极品丹药,看来这位散修前辈的炼丹术,应是极高。 检查完毕,祝含灵也不犟着,就地服下融灵丹,原地盘膝打坐。 不愧是极品成丹,很快,丹药开始生效。 祝含灵只觉体内雷灵力活跃无比,体表则无端生起强烈得不容忽视的灼烧之感。 她努力进入深度冥想状态,在融灵丹的帮助下,意识渐渐出窍。 识海之中。 祝含灵猛地睁开双眼,所见竟是自己! 面对面打坐的女修,乌发紫衣,容颜与她几乎一致,只不过一人是闭眸,一人是睁眼。 闭眸者心如止水,清静自守,睁眼者则十分错愕,激动难捺。 祝含灵连忙去瞧对面之人的额角,和水木所说完全相同! 两只渐变色的小角,自下而上,从玉色演变成琉璃紫色,顶端更是分出两枝短短的细杈,小巧而玲珑,袖珍又可爱。 她见此,心脏砰砰跳起,忍不住像照镜一般,伸手去摸自己的额角。 但令人失望的是,哪怕在识海之中,她还是老样子,光滑的肌肤,微凸的错觉。 而等她从识海中离开后,尚未来得及同水木分享先前所见,便觉浑身火烧,热得不行。 但即使火热,也不见身上有任何汗珠凝结,反倒是胸口—— 祝含灵右掌抚至左处胸口,这一处,最是滚烫,仿佛下一瞬,就有什么东西激动跳出。 仔细一察,更是惊讶无比,这下,她是完完全全相信水木的断言,她确实在长龙角。 因为,有一颗妖丹,或者说,一颗龙丹,正在她胸膛之处跳跃不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前辈 “龙乃万物之灵,位于妖兽之列,又远超妖兽,你体内与其说是妖丹,不如说是龙丹。”水木再下断言。 又缓缓道来:“你的血脉应是奇特无比,父母中一定有人身负龙脉,修真界无论什么种族,皆是以血脉为先,我不知你原先为何会表现为人族,但我猜,从现在起,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压制你体内觉醒的龙脉。” 祝含灵若有所思。 所谓血脉压制,即不同种族结合,繁衍后代时,若一方血脉远甚另一方,后代继承的必定是强者所属血脉。 同理可推,若她是人族与龙族结合生下来的后代,按理来说该从蛋中孵出,表现为龙族而非人族才对。 可她确实做了一百年的人,甚至按人修的方式修炼,修为也是步步高攀,几乎没有遇到过瓶颈。 不,不对,直到结婴以后…… 她被秋凌波种蛊。 被迫与修为远高于她的修士搏命斗法。 被绝境逼到不惜自爆元婴。 被追杀不得不仓皇逃窜。 看似是一连串的人祸致使她修为一跌再跌,但仔细想想,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 她按人修的方式修炼,结婴以后就会进无可进,所以哪怕闭关,再出关时境界仍是不稳。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人祸,她迟早也会因为体内龙脉的觉醒,修为从元婴掉到金丹,再跌到筑基。 嘶—— 祝含灵想到这里不住摇头。 她无比庆幸自己已经从祝家脱身。 若在剑谷觉醒龙脉想必又要掀起风雨。 “所以,我会成为龙?” 水木斟酌道:“只能说可能,妖修不同于人修,据我所知,他们天生就有传承,以血脉区分,你一个散修,从前所走都是人修的修炼路数,如今骤然出现化龙征兆,又没有龙族的传承,若想彻底修成龙身,任重道远啊。” 祝含灵沉默。 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 是做人修还是修龙身? 血脉压制之下,绝不容许兼修两脉的存在,这是修真界常识。 所以,要么舍去觉醒中的龙脉,执意做人修,按照从前所学,将修为从筑基提回元婴,循规蹈矩,稳扎稳打。 要么顺从体内自发觉醒的血脉,摸索着去修龙身,若是顺利,不仅修为能提回元婴,还能更上一筹。 两者各有风险,选择时难免会犹豫,祝含灵正纠结着,额上隐约长角处发痒得更加厉害,引得她频频伸手去按。 便是在这时,那位散修前辈,炼丹师水木,忽地打破沉默。 只听他说道:“我亦是散修,还是炼丹师,对龙族一向好奇,甚至在梦中见过。相遇便是有缘,不如你我相交,我帮你追因溯源修得龙身,你助我解惑龙族神秘之处,如何?” 祝含灵大惊,猛地抬头,与水木漆黑如墨的双目对上。 两人相觑,心中各有盘算,一时之间,谁都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望着。 祝含灵小心翼翼打量着水木,从初见到现在,对方待人处事都相当泰然自若,而且不曾有任何恶意流露。 说是感兴趣,言及龙族神奇之处,又没有丝毫谄媚之意,她想了想,决定认下。 相遇便是有缘,既然都是散修,可以先交个朋友。 “好。” 两人达成共识后坐定商议。 水木自述他从年少时就对龙族十分好奇,所以对龙族的了解,比起祝含灵这只尚在觉醒中的小龙,还要多一些。 “你仔细感受,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吗?” “额角很痒,脖颈处不舒服,关节处火热热的,像是被放到火里烤,一阵一阵发痛。” “额角对应长龙角,脖颈处不舒服,兴许是龙鳞在长?至于剩下的,我猜是你体内血脉压制在更替,这都很正常,之前呢?” 祝含灵开诚布公道:“其实我最初是元婴修为,但因为一些事情,我……自爆元婴了,人倒是没事,就是修为掉到金丹,尔后又与人斗法,逞强用了一记绝招,金丹紧随其后碎掉,再之后的事,便是你看到的,人还是无大碍,就是修为又掉了。” 水木听完神色有些微妙。 自爆元婴?逞强斗法? “据说龙族肉身强悍,世间无敌,你……”水木顿了顿,“你才出现觉醒的势头,就接连遭遇这些事,如此也能性命无虞,只是掉了些修为,确实天赋异禀,应该是仰仗了龙脉之故。” 祝含灵又道:“还有一件奇事。” 她向水木伸出手,片刻之后,半臂泛起幽紫雷光。 水木眼睛一亮,好奇心愈发旺盛。 “我是单雷灵根,剑修,从前没有修习过法修之术,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雷灵根修士都和我一般,在渡过元婴雷劫之后,便可外放雷力御敌,你瞧,就是如此。” 水木思索,正要提出亲自触碰的请求。 洞府偏室之内气息陡然变得沉重。 有外人闯入! “你们两个小辈!真是好不知礼节!闯人洞府,竟也不想着到主人跟前一拜。”一道洪亮的男声传入。 水木和祝含灵同时一僵。 祝含灵心虚,因这道声音的主人,她是认识的,正是钧天洞府之主飞升后留下的一道残魂。 她昔日作为无瑕剑谷首席,曾带队闯入钧天洞府,当时虽然收获不丰,却与洞府之主结下不解之缘,不然她也不会在落魄之时,第一时间想到寻来此处躲难。 可她现在是散修水玲珑啊! 若前辈当着水木道友的面点破她的身份,那岂不是等同骗完人就被戳穿,届时得多无地自容,再说她也不想用原身份与人相交。 祝含灵连忙站起躬身:“无涯子前辈,是我惊扰到您了。” 无涯子闻言现身,鹤发童颜,乍看是仙风道骨的飞升大能,不料一露面就瞪眼挑眉。 祝含灵向他眨眼。 无涯子哼哼一声,没有理她,勉强算是放过,随即将视线转向水木,但笑不语。 这是…… 祝含灵面露茫然。 水木轻叹一声,抬手对准面庞,只虚虚一抹,便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容来。 祝含灵这才知道水木是易了容的。 他易容后面容也十分俊美,但只能说,美得千篇一律,寻不出特别的记忆点。 而易容之前,也就是他的真实容颜,倒是让人过目难忘—— 眉目之间,不见先前的温润,是冷峻取而代之。 细长的眼睑半遮,蓦然抬眼时,能瞧见他眼底所装,大半都是漫不经心。 唇边正好挂着一抹淡淡的笑,配合他那撮挑染成青竹色的前发整体一看,颇为邪气。 祝含灵惊愕于水木的反差,不怪她以貌取人,若是初见时,所见便是这副尊容…… 哪怕清楚对方没有恶意,她恐怕也不会那般轻易交付信任。 水木只得摊手解释:“修士行走在外,尤其是我们散修,为了避免麻烦,易容是很常见的,你懂吧?” “哦哦。”说得也有道理,哪怕是祝含灵,先前也想通过易容避开从前认识的人,只是寻不得易容丹。 “无涯子前辈,又见面了。我与玲珑道友先前都身负重伤,这才无暇拜见您,如今诸事转好,正好您也露面了,见过前辈。” 水木优哉游哉向无涯子躬身行了个礼。 无涯子闻言,又哼了一声,看看朝他眨眼的祝含灵,又看看反客为主的水木。 他准备说话,祝含灵倍觉忐忑,生怕对方提起旧事。 不料无涯子先是点了点祝含灵,怪笑一声道:“你,想化龙?” 再点水木,笑得更大声:“你,想养龙?” 祝含灵不解其意,颇有些局促。 水木仍是淡定自若,同时不忘辩解:“好奇而已,堂堂龙族,岂是我能养的?再说我身边已有傀儡无极,心中所装也只有炼丹一道,前辈,你不要胡乱揣测啊。” 无涯子仍旧怪笑,拆台道:“你两倒是有缘,二十年前都被我否过一顿,没想到二十年后你们倒凑一块去了。” 祝含灵了然,水木道友应该同她一样,在钧天洞府问世时都曾来过此处。 “如何?我说的都没错吧?我啊,还是有先见之明,没有把剑道传承给你们中任何一个,天赋再高,又什么用?啧啧,瞧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混成什么样了,若是给了,我怕是无颜去见飞升的本尊。” 祝含灵更是觉得有缘,听前辈的话,他们是都参加了那场传承争夺? 只不过都被无涯子前辈踢出了局。 有缘,确实有缘。 无涯子先挑水木的短处:“你小子,剑骨怎么被人剥了?还说什么心中所装是炼丹一道,你不会是死鸭子嘴硬吧?” 想到水木给她炼的融灵丹,祝含灵连忙为其辩解:“水木道友在炼丹上确实有天赋,他能练出极品融灵丹。” 她这一驳,无涯子更气,觑过去微一打量,几句就道破她的身份:“筑基?你怎么掉筑基去了?筑基的小龙,还是紫龙?天生就会雷法那种?真是少见啊,龙族数万年都没出现过了,强是很强……” 说着话锋一转:“但你这种既没传承,又没人护着的小龙,就这样大大咧咧现世,等着被人抓去养着,剥你的皮削你的骨吧!” 祝含灵完全惊住,看来身负龙脉也并非全是好事。 水木的关注点却在其他:“紫龙?雷法?前辈似乎对龙族颇为了解?” “做人修时是雷灵根,如今又能控雷,可不就是紫龙,说来也巧,我那本尊当年在衍极修道之时,也是结识过一条紫龙的,强大是强大,但看起来呆呆的,很是好骗。” 祝含灵听他说起龙族头头是道,于是诚恳求问:“那无涯子前辈,我该如何做?” “哦?要我帮忙?那你求求我。” 祝含灵从前就知道这位前辈是个什么性情,本性是不坏的,就是说话爱胡来。 因此也不觉冒犯,甚至愿意配合他双手合十而拜:“拜托了,无涯子前辈。” 无涯子瞬时大乐。 “好好好,你这小龙,好得很,没想我无涯子还有这么一天,龙族也不全然是传说那般心高气傲嘛。”他笑得太过,差点就飘不稳魂体,“小龙,你跟我走,炼丹师,你也跟上,哎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忙还真就缺个专门炼丹的,正好能顶上。” 说完便带头飘走,水木觉得有趣,连忙跟上:“小龙,走吧。” 祝含灵听他也学着这么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怎么迷迷糊糊的,这龙角都没完全长出来呢,就被人叫上小龙了。 等等,小龙,小珑,没想到随意起的化名,竟是歪打正着,应了她隐藏百年的血脉真身? “小龙,你既然与这位无涯子前辈有交情,想来也清楚他的性格,说话是不好听,但没什么架子,心也是好的。有他帮忙,益处多多,也免得我们走了弯路。”水木说话间已经开始用起“我们”这个自称。 他走在最后,回想起无涯子那一句无心的养龙之语,又忆起少年时的几场梦,只觉这趟万花之行十分值得,心情也出奇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雷池 钧天洞府之主乃几千年前飞升得道的剑修大能,无涯子虽然只是一介残魂,但是大能该有的见识都不会少。 他说帮忙,那就是一定能帮上。 祝含灵二人跟随无涯子来到洞府某处露天之地,乍一走出,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沉紫色。 十丈高楼背靠群山拔地而起,匾额高悬,题字淬剑雷池,两侧各落一座偏殿,皆是端庄威严。 三栋建筑廊下阶梯交汇之处,是一个圆形大池,池中所盛并非液体,而是漫漫雷光。 颜色极其幽深,映得四面建筑,甚至是半片天都如同蒙上了一层紫色薄纱。 无涯子介绍道:“此地为淬剑雷池,为本尊炼剑所用。池中有三类雷,分别是无极海万年雷池的雷、本尊渡劫时所截得的天雷和一位友人相赠的龙雷。” 池中之雷似有几分灵智,为应和无涯子的话,噼里啪啦一阵作响,威势越发吓人。 祝含灵却感觉到心头一片火热,体内那颗还不太成气候的龙丹,似乎受池中雷力所召,怂恿着她这个主人赶紧亲涉池中。 “剑修淬剑,龙族淬体,小龙确实得进去走一趟,就怕你吃不得这苦。” “直接进去?淬体?这有何用?”水木追问。 “她啊,挺稀罕的血脉,我也弄不明白她原先为何表现为人族,但现在肯定是觉醒了,不过,别听我喊她小龙,其实她现在比起旁人不过是多了颗龙丹,并两只未长出的小角罢了。”无涯子先是说明祝含灵如今的情况。 再一一道来他的安排:“若是能进雷池淬体,她体内的龙脉就会受到刺激,加快觉醒,人身与龙丹更为契合,若执意改弦易辙,放弃人修之道,追逐龙身,这一步至关重要。” 祝含灵听得似懂非懂,一时无话可问。 水木却不放心,并持有不同意见:“可她现在只是筑基,这雷池中的雷,是飞升大能淬剑所用,如何相称?” 他是担心这一步迈得太大,小龙还不曾出师,便先身死,要他看,不该初次就冒如此大险。 无涯子理直气壮道:“拜托,她将来可是要化龙的,远没你想象那般脆弱,何况修士不就是与天争命?此处有你我同时看着,又能出什么问题?我送她这个机缘,再不能更好心了。” 接着,他又甩出两纸丹方给水木。 “这是造化天灵丹,玄阶丹药,淬体后用。” “这是满月藏息丹,地阶丹药,将来有大用。” “两味丹药小龙都需要,你炼得出吗?” 水木接过丹方,仔细扫完,觉得十分有挑战性,颇感兴趣:“我如今是中阶炼丹师,可炼玄阶丹药,这地阶的满月藏息丹,可以一试,但这丹方上所需的药材,我凑不全,前辈您出?” 无涯子坐拥一间洞府,当然财大气粗,一口应下:“都不是什么高阶的药材,你去洞府的药库取了就是,快去快回,先来几炉造化天灵丹,放心,小龙这有我看着呢。” “行,不过前辈,小龙如今只有筑基,你一定要谨慎。” “晓得了,我认识她比你还早,她厉害着呢,不就是龙嘛,看把你稀罕得。”无涯子啧道。 旋而转头示意祝含灵下池。 满池雷电跃动不停,光是望着,便觉头皮发麻,只是靠近,散出威力就足以令人生畏。 换个人来,任是有元婴修为,叫他直接下池,想必都要花费时间克服恐惧的心理。 可祝含灵不是,她身负龙雷,而雷池中,正好有龙雷。 冥冥之中,雷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她的身体,比她的想法,行动更快。 无涯子才点头,祝含灵已自发去了。 一步一步,由浅到深,先没过脚踝,再是衣服下摆,接着是腰身,池中困雷一拥而上,很快就淹没了她的半身。 祝含灵紧张到差点屏息,不料十息功夫过去,咦?她好像并无大碍? 全身残余触觉,只有酥酥麻麻,还挺舒服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含灵不懂,只得转头去瞧飘在岸上的无涯子。 无涯子一介残魂,当然不便靠近雷池,是故只能远远飘着。 他也被眼下发生在祝含灵身上的事震惊到,很是纳闷。 这不对劲啊,怎么和他所想完全不一样? “你这看着……不像在淬体。” 祝含灵也对比道:“前辈,我自己召出的雷,尚且敌我不分,能伤到我本人,怎么这雷池中的雷,反倒对我……亲昵?” “亲昵?” “是啊。”祝含灵说着,好奇地伸出手,去触碰环在腰际的两道细雷。 不料半道杀出一道颜色极深的紫雷。 长有半臂长,粗有两指粗,在一众紫雷中堪称庞然大物。 同时霸道得很,一出现就强硬挤走围在祝含灵身旁的细雷。 并在成功上位后,绕着手臂不住打转,似在雀跃,一刻不停。 祝含灵陪它玩耍,再仔细一打量,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这淬剑雷池的雷,似乎泾渭分明? 先前无涯子前辈不是说,雷池中统共有三类雷…… 不会是如她所想那般,这些雷困在同一个池子里,拉帮结派了? 这最亲近她的,应该就是龙雷,所以分外亲昵她这条尚未修成的同脉小龙? 岸上的无涯子思绪则发散得更远,本尊结识的那位龙族友人,难不成同眼前这条小龙,有什么血缘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对得上,龙族避世已有数万年之久,修真界想要觅得龙影难如登天,估计出来行走的也就那么一二条,本族千年前结识的那条紫龙,和分给祝含灵龙脉的龙,可能是同一条。 可惜他只是一介残魂,未能继承本尊全部记忆,只知道有这么一条龙的存在,却了解不多。 而雷池之内,祝含灵也尝试着凝神聚力,指尖很快蹿出一道细雷。 乍一出现,又迅速散去,瞧着像是落荒而逃。 她没有气馁,再度尝试召出,过了好一会,细雷才不情不愿地从指尖跃出,却不敢动,仿佛被什么定住一般。 那道亲昵祝含灵的紫雷绕着细雷转上几圈,尾巴尖连闪,很快召来一道同源但只有寸长的雷,再豪横将其拍入祝含灵体内。 有外雷入体,祝含灵的身体本该排斥它的进入,但结果是—— 不仅不排斥,还一路畅行,外来之雷奔至龙丹所在,一头莽上去,竟是将自个融入龙丹中。 祝含灵顿感舒畅无比,脑中灵光乍现,无师自通如何掌控体内的雷力。 她迫不及待地再次伸手聚雷。 一簇拳头大小的雷自她手心蹿出,即使瑟瑟发抖,但始终安分地停留在她手心之上,不敢胡乱潜走。 祝含灵尝试着加大掌心之雷的威力,很好,这雷已经学会辨敌,再不会给她带来刺痛之感了。 顺从心中的召唤,祝含灵张开双手,闭目,与那紫雷道:“来吧。” 等水木取了药材回来之时,见到的便是—— 祝含灵如同一头吞雷之兽,在雷池转一圈,所遇之雷无不俯首帖耳,甘愿为她吞食。 而她本人却丝毫不见吃力,甚至乐在其中。 水木怪道,不过走开了一会,这是发生了什么? 无涯子怨念道:“我这雷池中的龙雷,好是亲昵这头小龙,既让她人假龙威,又甘心为她吞食,哎,你说,我让她进雷池是不是做错了,等她出来,雷池岂不是要名存实亡?!” 水木才不理他,仔细观察一会身在雷池之中的祝含灵,又问:“这龙雷看着要比其他两类更加强悍啊,而且,我看它们的意思,明显是在给小龙喂雷,等池中只剩其他雷时,她岂不是要难受了?” “是吧?” 确实,水木所料不错,祝含灵吞完雷池中亲昵她的龙雷之后,余下的雷,万年雷池之雷和劫雷,便没了压制,回头狠狠折腾起她来,叫她受了好大一番罪。 好在先前的龙雷,担起了传承之责,亲身教会了祝含灵这只懵懂小龙如何聚雷、控雷和用雷。 祝含灵下意识去收服那两类雷,虽然被电得浑身上下无一完好之处,却能时刻保持清醒,一旦察觉到自己达到极限,便上岸去嗑两粒水木炼出来的造化天灵丹,再到聚灵阵之中打坐,等恢复个五六成后又继续下池,如此反复若干次。 半月时间弹指一去,祝含灵已经完全适应了池中之雷。 几瓶造化天灵丹磕下去,她如今的灵力强度和储量可谓今非昔比,人身与龙丹也融合得十分之好。 再度进池时,转上一圈也能面无改色,祝含灵按捺不住体内逐渐觉醒的天性,冒头出来与无涯子打商量。 “前辈啊,我想吞掉你雷池中的雷,可以吗?” 无涯子一听,气得飘都飘不稳,嫌弃道:“你这贪心的小龙,是存心要我这淬剑雷池从此没了雷啊?” “前辈,你本尊都飞升了,如今就是一道残魂,此地的雷于你有害无益,放在此处只有两个下场,一是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二是有朝一日赠与有缘人,这还不如送我们小龙呢。”水木循循劝道。 祝含灵也忙不迭点头,眼神发亮,亮晶晶的眼眸直直望向无涯子。 她入雷池如鱼入水,这段时间都松快得很,放松之时,真情流露,眼神太过诚挚,让人想拒绝都难。 无涯子心想,是这个道理,送谁不如送条龙,日后修成龙身,高低得给他记上一笔不是吗? “哎,用吧用吧,悠着点,别吞太多,当心兜不住。” 又是半旬时间。 祝含灵这条新鲜出炉的贪心小龙,将雷池中的雷完全消化,是一道都没留。 她面色红润上岸,有雷电滋养,精气神十足,但是对上无涯子,又难免不好意思。 而水木这段时间,也不负众望,炼出一炉中品的满月藏息丹。 “恭喜啊,现在是金丹小龙了。” 祝含灵知道她能这番造化,离不开无涯子和水木的帮助。 “水木道友,我既能吸收劫雷,日后你境界突破遭遇雷劫之时,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水木笑了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与祝含灵相交,更多是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无涯子适时飘过来,上下打量祝含灵,见她灵力充沛,龙丹强健,修为稳固,不住点头。 “不错不错,化龙在即,龙角长势颇猛,差一点就冒头了。” 祝含灵听得迷糊:“前辈你是大能,也看不到我的龙角吗?可我遇到水木道友时,他直言我在长龙角,把我吓了一跳。” “哈哈,他那是身怀天赋,有一双能看破世间万物本质的破妄眼,你没本事隐藏,他自然能看到你的龙角。” 无涯子大笑,不由想起二十年前,钧天洞府初次问世之时,他与面前这两人的相遇。 一个是剑谷首席出身,小小年纪就是金丹后期,领悟力奇高,但他无法看清对方能在剑道上多久,只得遗憾将其淘汰。 一个身负剑骨,有破妄眼加身,修的还是水月剑法,若无意外,注定会在剑道大放异彩,但这小子,心不诚,似有其他坚志。 不料再续前缘时—— 一个觉醒龙脉,他日若能修成龙,肉身神魂无不强悍至极,辅以御雷之术,不走剑道又何妨? 一个从剑修转职成炼丹师,天分也是极好,可成极品丹不说,单靠一张丹方就能复制出地阶丹,未来可期。 无涯子抬头望天,冥冥之中生出一股天生注定的心安之感。 “小龙,当初你未能取得传承之剑,是天命既定啊。如今你欲成龙,若还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万花秘境东部的清梦湖,有一物倒是与你十分有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幻境 祝含灵和水木最终决定走一趟清梦湖。 前者是为无涯子所说那把与她有缘的武器。 后者则是私心作祟,他与祝含灵约定要帮她修得龙身,如今正是兴起之时,当然要结伴而去。 不过他还是寻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说是找一味高阶的水行灵药炼丹。 祝含灵乐意至极,有炼丹师同行,益处多多。 单看现在,既能赠她易容丹,又能帮她炼出可以隐藏龙脉的满月藏息丹。 她服下易容丹后,幻化出一张二十五六上下,明眸善睐的女修面容。 再悄悄觑一眼水木道友,见他又易容回初见他时的模样,不得不感叹,水木对自身的气质,真是收放自如。 水木是修士,当然知道祝含灵在偷偷瞄他,也不点破,只是可惜道:“十五满月才是服用藏息丹的最佳时刻,刚好错过了,好在万花秘境是金丹以上修士止步,小龙,你出秘境时,一定要趁早服下丹药。” 两人一番修整后往秘境东边的清梦湖奔去。 他们都是金丹修为,在秘境中属于修为较高的那一拨,寻常情况下可以说是通行无碍。 但奇怪的是,这一路过去,顺路的修士没遇到几个,倒是连着碰上几拨从反方向逃窜来的修士。 这些修士狼狈得很,几乎没有身上不负伤的。 水木了然:“清梦湖被人强占了。” 祝含灵曾是剑谷首席,也带队谷中弟子探过万花秘境,闻言顿时明悟。 她心里是很看不上这种霸王行径的。 “那十有八九是清梦湖有重宝问世,也不知道是不是无涯子前辈所说的,与我有缘之物。” 若是,那她这趟夺宝就棘手了。 水木拦下两个结伴而逃的年轻修士,粗粗一扫,发现他们只有筑基修为。 于是抛出他们两瓶疗伤用丹,问前方是个什么情况。 这二人是小门派出身,本是与十几个同门一块进的秘境,岂料个把月过去,性命尚存的只剩他们了。 而如今,他们也受了伤,却是囊中羞涩,无药可用。 又见水木两人不仅修为比他们高,还好心赠药,很是感激,问什么答什么。 “清梦湖那边,从秘境开放那刻便有异动,动静非常之大,好些个门派都遣人去了,又是巨浪滔天,又是怒沉小岛,听说是湖底下有个什么迷宫现身,规模不亚于上一回出世的钧天洞府呢,就是——” “有两个大宗非常霸道,不讲什么有缘者取之,对湖下至宝是势在必得,联手驱赶了其他修士,只让他们的人下去。” “消息灵通的都不往清梦湖去了,不灵通的,就比如我两,误打误撞过去被一顿痛揍驱逐,你们还是别过去了。” “是什么门派?”水木问。 年轻一点的修士悄声道:“是参同派和昆仑宗联手,不知道湖底下去了多少人。” “但是湖边至少有两个金丹后期守着,实力强悍,一般人打不过的。” 祝含灵听罢,心中不由暗道,这两宗在衍极可是大宗,确实有实力做出这等霸道之事,就是实在没有风度。 待那两个修士离去,水木问起祝含灵:“还去,吗?” “先过去看看吧。” 纠结片刻,祝含灵去的想法占了上风。 水木聪慧,阅历也丰富,只一眼就看出这条小龙心中真正的取舍。 于是加码肯定:“无涯子前辈说是十分有缘,想来与你龙身无比契合,若是错过,那就可惜了。” “嗯嗯。”这下祝含灵心中的天平倾斜得更厉害。 万花秘境东部,清梦湖边。 山谷葱茏翠绿,怀抱之物,是一个蓝得深湛的巨型湖泊。 本该一片静好的湖光山色,此刻却遭了汹汹来客的大肆破坏。 只说湖中心两座相对而望的岛屿,左边一座被肆意毁尽,放眼看去全是断木残石,右边的岛屿则已沉下大半,只能看到尚未被湖水淹没的几大排高树尖顶。 而在两岛中间夹着的,是一个正在不断下陷的大型漩涡,涡流湍急,深度目不可测,且隐隐流露出一股不祥气息。 至于湖四周,则同先前遇到的那两人所言一致,足有八个修士,正各执法器,警戒外来修士。 水木用他的破妄眼往湖中看,盯上好一会,才传音祝含灵:“我只看见漩涡底下有个大结界,应该就是他们说的迷宫。” “这边八个修士,三个昆仑的,五个参同的,里面还有个我认得的金丹后期,他是昆仑的剑修佘思锐。” 祝含灵曾是剑谷首席,对不少大宗有所了解的,所以扫一眼就道出那群人的出身。 甚至,她还点出其中某个熟人来。 水木有些惊讶:“好打?” “不是我的——” 祝含灵正想说佘思锐曾是她的手下败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介散修,修为还远不如从前,连忙改话。 “佘思锐性子冲动,但是实力还是可以的,我修为掉了许多,不一定打得过。” 二对八,硬打肯定够呛。 水木大致估了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心里有了主意。 他问祝含灵:“你有抵御幻境的法宝吗?” 祝含灵是净身出谷,只能回之以沉默,原先,肯定是有的,但现在,不行。 水木目光变得微妙,最后失笑:“我听说,龙族喜爱珍宝,身家就没有不丰的,小龙,你得加油啊。” 祝含灵联想到她在翠溪镇时,甚至还为灵石而发愁,更是羞赧无语。 “参同派我也熟,他们和昆仑平时关系不如何吧,想来是临时联手,合作不会有多牢固的,你等下和无极一道过去挑衅,打起来的话就尽量拖着,我躲在一旁伺机布下幻境,到时候让他们自个打自个,你不要有疑虑就是。” 祝含灵惊道:“水木道友,你辅修还挺多,既会炼丹又能布阵,散修都如你这般全能吗?” “技多不压身,还得仰仗你们吸引注意,不一定会成功,切记,撑不住就跑。”水木嘱咐道。 祝含灵连连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计划既定,她接过水木友情赞助的灵剑,与傀儡无极一道高调现身,方一出来就引起两派弟子的注意。 这些人近来拦下许多想来清梦湖蹭机缘的修士,一时自大,完全不把祝含灵和傀儡放在眼里,张嘴就是傲慢之话。 祝含灵直接无视掉,挥剑便莽了上去,同时与三人战成一团。 傀儡无极的表现也不俗,人高马大的金属造物,既能沏茶端水,又能打架斗法,铁拳狂锤,实力几乎比肩金丹修士,逮着某个倒霉的昆仑弟子就是哐哐乱揍。 “哪来的家伙,竟有胆子与我昆仑作对!” 祝含灵在雷池里走了一遭,最大的收获,不是修为突破到金丹,而是御雷之术大为精进。 她配合水木的安排,正面挥剑应敌之时,悄悄放出几道龙雷去打旁侧的修士,就这样一面打一面偷袭,局势很快就被搅乱。 傀儡也不逞多让,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金属脸,与昆仑修士对殴。 拳拳到肉不说,最后还故意将人打飞,砸到某位参同派修士身上。 于是打着打着,祝含灵就发现,这八人竟内讧起来,自己人打自己人,说话一个赛一个狂。 这、这是水木道友偷偷布下的幻境生效了? 她竟然毫无察觉。 想到这,祝含灵连忙召出一道雷,往自个身上打去,这才维持清醒之态。 果然是幻境成了,水木道友这水平,悄无声息地,实在是厉害。 她四下扫视,有意去寻水木,结果一个不小心,又迷迷糊糊掉入水木织起的幻境之中,目之所及全是那两派修士。 不仅没找到水木,就连傀儡也寻不见了。 “你们参同小人,背信弃义!没有我们昆仑宗,还妄想拿妖刀,做梦!”金丹修士佘思锐气得双目冒火。 他被幻境迷惑住心神,竟是把祝含灵当成了参同派弟子,一面骂她一面打了上来。 两个剑修打架,威势瞧着十分惊人,沿湖的水浪被波及,不住翻涌,一波比一波高。 祝含灵虽然低佘思锐两个境界,用的还是归一剑诀,但她灵力充沛,在剑道上极有造诣,又有打赢佘思锐的经验,对他的剑招还十分了解,与老对手再度交锋,一时半会都不会落入下乘。 他们之间的缠斗最是激烈,火力一个比一个猛,打得难舍难分,倒是显得旁人的斗法如同玩闹的儿戏了。 水木悄悄现身,手持一柄细长的银剑,盯着两个越打越猛的剑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也曾是剑修,修的是家传水月剑诀,此诀有一式镜花水月,能在挥剑之间悄无声息制造出幻境,用于迷惑对手。 许久不用此招,怪手生的,他还以为要不成了呢。 再看祝含灵,与佘思锐眼看打到湖心上空。 她扫一眼底下的局势,心中了然,决意聚起龙雷,将其全部渡到剑身。 再放手一搏,使出先前对抗嗔雷时所用的那招人剑归一。 佘思锐被她缠住,越战火气就越大,难以思虑周全,一个不妨就被祝含灵这出其不意的重招击飞。 龙雷挤成一团,压缩再压缩,逼近无限高压,最后爆开,轰隆声响起时—— 佘思锐顶不住,祝含灵也碎了剑,被抽空灵力的同时,喉间涌上鲜血。 然而他们脚下的漩涡却仿佛被这道雷惊动,转速愈发快,带动得清梦湖的湖水都躁动起来。 俯瞰,瞧着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正在搅动清梦湖的湖水。 顷刻,漩涡不断扩大,涡流越卷越开,越转越深,祝含灵双脚颤动,无法再停滞在半空之中,湖中漩涡的吸力太强了! 她感觉到体内有异动,右手忍不住抚上心口,是龙丹在自发转动,似乎是在应和着什么。 下一瞬,她被倒吸入漩涡之中。 水木见状,连忙从战局之中捡出傀儡,一个闪身便跟着扎了进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迷宫 祝含灵被吸入漩涡之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水汽盈面,勉力睁眼之际,连忙给自己掐了一个避水诀。 身后紧跟她的水木,则眼疾手快将傀儡收回储物戒中,掐诀闭水的同时,再丢出一件绳状法宝。 “拿住。” 祝含灵无措接住,单手抓紧。 越是漩涡深处,转速就越急,他们两人深陷其中,竟被强行封了灵力,困在水中只能随波逐流,差点被转晕了。 待祝含灵虚虚站定,再度睁眼时,眼前所见,不再是漫天水浪,而是高墙深径。 整座迷宫由青紫色的诡异石头筑成,每一道墙,高有十尺,宽有三尺,坚固且厚实。 结界将湖水与迷宫隔绝开,祝含灵抬头望,只看到一片湛蓝湖水,而远远的那个小点,正是将他们传过来的漩涡。 她拽了拽手中无形的绳。 法宝的另一边系着的是水木,两人并没有落在同一个地方。 她试着传音,无果。 见迷宫围墙颇高,又尝试御空飞起,却发现无法做到。 看来此地是有禁空限制,修士位于其中,虽然能使用灵力,却无法御空越过墙身。 祝含灵伸手触摸那青紫色墙砖,滑腻的手感,咦,怪恶心的。 再检查体内的龙丹,显然比在岸上兴奋,带动她这个主人也心跳加剧。 祝含灵不由想,此地宝物看来是与她十分有缘,这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湖底,都能感受到那股越来越强烈的吸引之力。 不过,最紧要的还是先找到水木道友。 祝含灵又拽了拽手中的绳,稍等片刻,绳子的另一端同样拽动三下作为回应。 太好了,水木道友也平安落地了。 她顺着绳子的指向在迷宫中行进,一路过去,活人没遇见,倒是碰见了一具修士尸体。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修,背靠墙双脚张开瘫着,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身上所穿是参同派的校服,双手诡异握着一柄短剑,剑锋所指竟是他自己的丹田。 疑似自尽么?祝含灵瞧着颇觉诡异,又抬头去望头顶的无垠湖水,双耳仔细倾听此地动静,一片静默无声。 她略皱眉,把心底的不安压下去,因为她没有捡尸的习惯,便直接越过这具尸体往下寻水木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被卷入漩涡,幸运地被投放到迷宫相近之处,借助法宝,只用不到半日的功夫就成功会面。 “水木道友。” “来了?”水木朝祝含灵扬了扬手。 绳状法宝显形,两端牵系的正是彼此的手。 “这小玩意不错。”他捏着绳子的手一顿,稍加思索,又道,“先牵着吧,此处是迷宫,我们还是很有可能走散的。” 祝含灵点头赞同,这法宝既能隐形又可延展,在这潜守迷宫确实能发挥很大作用。 两人达成一致时,傀儡无极正遵循主人之命,在一旁勤勤恳恳干活。 祝含灵瞧见,不由面露复杂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水木,欲言又止。 原来傀儡所行之事,是对沿途所遇死者,行摸尸之举。 水木挑了挑眉没有立时说话。 等傀儡扒拉完,他才接过储物袋,快速过上一遍,选中几件还不错的法宝,当场抹了原主人的印记,将其收入囊中。 至于看不上的,物归原主就是。 如此做完,他才对祝含灵解释:“好歹参同派的弟子,身上多少有些好东西,管他生死,相逢即是有缘,我不捡也会有其他人来捡,不然只能荒废在此,小龙,你……你可以学着点。” 说完,水木就见祝含灵露出一副受教的神情,不禁失笑。 他早就看出来这小龙有问题了,自称是散修,却处处透着不对劲。 她的修为、身家和行事方式放在一起看,怎么看怎么矛盾。 金丹期的修为,说高也不算高,但结合年纪,绝对是能引来衍极各大宗门抢夺的修道种子,更不要说,她还说她从前是元婴修士,这种天才,若非必要,怎么会去当散修? 但看她身家,却是一穷二白,一无丹药,二无法宝,武器就一破铜烂铁,用的还是修真界人手一本的归一剑诀,瞧着倒像是那类在修真界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但还是混得极其凄惨的散修。 至于行事方式,水木总结,天真不知险恶,想来是只吃过修炼的苦,有时看着粗中有细,有时又总行莽撞之事,哪里像散修?比他这个半路出家的散修还不如。 更不要说她还背负着,连本人也一概不知的血脉之谜。 水木猜测她可能是犯了什么禁忌被扫地出门的宗门弟子,或者是为证明自己而任性空手出走的世家骄女。 这头小龙,怎么说呢,有点直,还有些迷糊,幸好是在懵懂的长角期遇上的他。 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受体内逐渐觉醒的血脉所影响,一条尚未长成的混血小龙,白纸一张,涂什么颜色是什么颜色。 算了,在他对龙还抱有兴趣之前,就先养着……不,带着吧。 “此处禁空、隔音,观其内在,不像是什么宝地。我们是闯入者,只知道这里有与你投缘的秘宝,其他一概不知,但既然参同派和昆仑宗敢联手强占此地,想来是提前知道什么。”水木分析道。 祝含灵赞同:“若能遇上活人就好了,方便打听一下?” “你先前在湖上,是怎么回事?” 祝含灵稍加回想,一言蔽之:“湖下有东西,我感觉我体内的龙丹,在回应它的召唤。” “召唤?淬剑雷池有龙雷,难不成这里也有什么龙族遗物?”水木倒是不觉得凑巧的事情会如此之多。 正好祝含灵体内龙丹有异,可直接用在潜守迷宫中探路。 两人再度前进时,是祝含灵带路,根据龙丹的反馈来选择路径。 这潜守迷宫颇大,两人如此走了一日半,既没走什么回头路,也少有遇见死活同,就是沿途所见一成不变。 清一色深灰石径加青紫色高墙,容易让人视觉疲惫。 祝含灵再次拿到水木友情提供的灵剑,一剑斩开面前足有半丈之高的蛇形石兽,将其打飞到半空之中,趁它未被两侧高墙吸入之前,掌心聚雷直接放出,将兽石轰成一片粉尘,落到地上再无法复生。 “方向没错吗?”水木觉得这样走下去不是个办法。 “没有,就是这个方向。”祝含灵静心感受,“我感觉龙丹变得越来越兴奋,应该不远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一路走来,不仅一个活人都没遇到,就连遇到死尸的频率都在降低。 反倒是这种奇形怪状的石兽频繁出没,次数、数量和实力都在增加。 而且若不是有祝含灵威力惊人的龙雷相助,这些石兽很难打死。 它们的石身与墙体乃是同源之物,既能从墙中突然钻出,又能在落败后被墙体收回,等待下一轮苏生。 “我们路上遇到的尸体,修为其实一般,殒命在此也不奇怪,但那些修为更高的,比如说金丹后期,明显与我们此行不顺路,不然怎么会一直不曾遇到,连动静也未曾听得?” “难道他们势在必得的,和我们所求的,不是一个东西?”祝含灵猜测。 “有这个可能。那些死尸,有自尽的,有相互残杀而亡的,也有被恶意偷袭致死的,但就是没有被石兽所伤的,难道只有我们会遇到这些怪物不成?”水木又提出一个疑点,“而且,我们两人同行,但我觉得小龙你,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 很明显地,这里的环境影响到祝含灵了。 好在不算什么负面影响,不然水木早就叫停她了。 两人再度行进,半日时间一晃而过。 在连着干掉几只实力极强的巨型石兽后,他们前行的路,总算是有变化。 石兽渐渐沉寂,全数钻回高墙之中,不再出没。 再看脚下之路,深灰褪去,被越来越闪的银色取而代之,这迷宫路径,竟是换成月银矿来铺就。 要知道,这种矿石在秘境之外可谓千金难求。 而两侧的围墙,也一改先前朴素无华的风格,颜色过渡到明净的青色,还奢华到镶嵌上各色宝石,越是往前就镶得越密集。 祝含灵体内的龙丹也开始疯转,时刻提醒着她这个主人,前方、前方有…… 有大补之物? 鬼使神差中,她脑海中冒出这个词。 再一愣神,鼻尖闻到一股浓郁醉人的香味。 祝含灵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十分可口,才闻几下,就有垂涎欲滴之感。 怎么会呢?她四岁引气入体,十八岁筑基,口腹之欲向来不重,早早就辟了谷,为何会在一百多岁时犯起馋? 又一阵乐声传入耳中,是什么人在低吟浅唱? 歌声最初只是若隐若现,但随着她的走近,声音越发清晰,也越发悦耳,仿佛是天生为取悦她而生,一不留神就沉醉其中。 祝含灵在这迷宫探索了两日,所见之物几乎一成不变,整个过程可谓枯燥无味。 猝不及防间,遭受了视觉、嗅觉和听觉上的三重冲击,整个人都迷糊住了。 前面、前面一定是个好地方,她若是过去,兴许会很享受? 犹豫之间,心中被勾起的欲望越发深重,到最后,祝含灵不愿再压抑,拔步就奔向那似乎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她的源头。 水木颇有些傻眼,被祝含灵突如其来的转变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也学着对方嗅了嗅,老样子,并无特殊味道。 又侧耳去听,也是毫无异样,只多出小龙疾跑时脚步声。 所以这是幻境?他尝试用破妄眼去看周围。 不对,全是实物,毫无作假,此地并无幻境,小龙她是着了什么道? 水木只得带上傀儡去追祝含灵,沿途所见,只能说是奢侈无度。 上品灵石砌墙,各色宝石铺路,与先前相比,可谓极到极的变化。 若不是对小龙更为挂心,他恐怕要叫傀儡先停下来,通通挖掉再离去。 “小龙,醒醒,快醒醒。” 水木一路紧跟,到最后,亲眼目睹祝含灵停在一间方方正正,通身金碧,辉煌灼目的建筑前。 眼看着小龙就要推开那扇半掩的巨门,蓦然之间,他悟出真相,是小龙搞错了,还误导了他。 此地于小龙而言,与其说是召唤,不如说是诱惑—— 有人造了一个精致的笼子,在里面放满若干珍宝,试图诱捕祝含灵这条心性未定的小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妖刀 祝含灵推门而入,映入眼帘之物,首先是摆在正中的一座三足等身高鎏金香炉,炉身所雕是一条金身赤目的无角之龙,龙身盘着炉身,口衔明珠,雕刻栩栩如生,炉顶则居中放置一枚浅金色海螺,有令人沉醉的吟唱之声从里中传出,曳人心神,不绝如缕。 四根嵌满灵石的柱子顶起有五丈之高的穹顶,一盏巨型琉璃吊灯正中悬下,散发出炫目光芒,照亮整间宫殿。 四面墙壁则是金银相错,中嵌各色珍贵宝石,华丽无度。 地面铺满柔软厚实的绒毯,上绣百兽图样或各色花卉,精美至极。 祝含灵的目光跳过殿中陈设的各式精致摆件,顺从内心,循着龙丹指示,径直奔向金案。 有一方玉盒正置其上,她忙不迭捧起,从中捡出令她神摇意动了一路的宝物。 是一枚半拳大小的妖兽内丹。 她没有龙族传承,并不识得此物。 但她隐隐知道,这颗内丹于龙族而言,尤其是对她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大补之物。 祝含灵口齿生津,迫不及待想将它吞入腹中。 但尚未动口,手就被牵系其上的无形之绳轻轻拽离唇边。 是水木拦下的她。 祝含灵双手捧丹,扭头去看方才踏入殿中的同伴,满脸不知所以。 “这是什么?”水木问。 她摇了摇头,只说:“大补之物?我体内的龙丹,就是因为它才这么活跃的。” 水木走近,就着那枚圆润的赤色兽丹,用破妄眼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这是深海妖兽的内丹,但我瞧不出是什么品种。” “我想服下。”隐藏在祝含灵血脉中的龙族天性在作祟。 水木颇觉难办,犹豫片刻,折中打了商量:“既然无涯子说此处与你有缘,试试吧,不过,容我先刮下些许粉末,好做研究。” 祝含灵失态不知,无意识舔了舔唇,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待水木用灵力仔细从内丹上刮掉薄薄一层粉末后,她就亟不可待地背过身,捧起内丹,一口吞入腹中。 旋而就地打坐,几个吐纳的功夫,体内灵力暴涨,甚至到拦不住的地步,直接外溢出去。 龙丹终于得偿所愿,兴奋有所收敛,积极消化起方才服下的妖兽内丹,它在帮主人汲取力量。 吐纳若干次后,祝含灵的修为,直接来到金丹后期,一枚妖兽内丹,竟是让她连升两个小境界。 待她睁眼时,只觉浑身神清气爽,不由面露笑意。 只差一步!她就能回到从前的修为。 水木祝贺:“恭喜,现在是金丹后期的小龙了。” 他也吃惊,这枚内丹竟能让小龙连破两个境界,如此大补,难怪龙丹反应异常激烈。 同时也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深海妖兽,才能达到这般效果,怎么以前从未听说? 当然,最令人疑惑的还是,这样一枚内丹,为何会被放在迷宫之中,引来小龙服下? 水木这边正思索着,那边祝含灵已经激动许下承诺:“水木道友,我如今是金丹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说话时微微仰头,眼睛发亮,澄澈、坚定,满满都是纯粹,可见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两人修为虽然都是金丹,但水木是炼丹师,祝含灵是剑修。 剑修,再能打不过了,战力确实远超丹师,能担起保护之责。 祝含灵至情至性,水木这段时间与她相处,也大致了解她的性情,一句“好”脱口而出。 “你有空置的储物戒吗?接着,这里贵重之物不少,既然无主,便宜我们了,炼丹的材料归我,其他归你?” “归我?”祝含灵若有所思。 她好像又从水木道友身上学到一课。 先前在祝家时,她身份尊贵,所有的行事都十分体面,什么都讲究各取所需,时不时还要照顾一众师弟师妹,秘境中让出灵物。 就说二十年前,她第一个带队闯入钧天洞府,剑道传承的巨大诱惑在前,她也没想着封锁消息,才让旁人得了利。 但是眼下,她可是散修,时过境迁,身份剧变,是时候舍弃从前的做法了。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各捡各的。 金屋玉宇中,一片雕梁画栋,若是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此间布置,饮食起居皆可满足,四下摆设,无不精奢。 其中有几样珍物还十分有意思。 比如,可焚香方若干,品阶至少地阶起步,可除去祝含灵能评价一句好闻,谁也瞧不出效用。 五光十色的海螺,大大小小陈列满柜,皆是衍极大陆从未出现之物,打出灵力,仔细倾听,内里声乐醉人。 甚至还有灵食和灵酒,指关节粗的妖兽肉干,飘香盈瓶碧色琼浆,也不知存世多少年,仍有灵气溢出,祝含灵和水木好奇,亲口尝过,前者赞不绝口,后者只说平平无奇。 “奇怪,此地原来的主人,品味与我竟然如此相像。”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特地为小龙你准备的?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我看,此为蓄谋已久。” 而同一时刻,潜守迷宫的另一侧,与祝含灵这边相比,境况可谓天差地别。 空旷的大厅,四面皆是黑墙,血色石板与赤色穹顶相对,四角各自吊下一盏炽亮的狭长红灯。 地面居中处,升起一桩半丈之高的玄黑色圆台,其上陈置,是一件武器架,只是架上空空如也。 此地颜色单调,唯有红黑二色,沉重、压抑。 大厅之中,零零散散有近近三十修士,不是身着深紫校服的参同派弟子,便是一袭白衣的昆仑宗弟子。 他们三三两两站开,有的尚且能立着,有的却是永远躺下了。 往上看,一柄形同禾苗的长刀,通体鲜艳血色,长三尺有余四尺不足,正高悬空中,睥睨着底下的修士。 “这妖刀太凶了,关宿道友,我们已经在这耗了一个月了,再拿不下它,秘境就要关闭,先撤吧。” 说话的是一位抱琴的昆仑女修。 “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你们昆仑的音修到底行不行?” 接话的是一名双手捧珠的参同派女修。 “可你们也看到了,它已经孕育出器灵,若不能用实力碾压,打消耗战,我们没有胜算!” “这迷宫真是邪门,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万花秘境,从没见过如此吝啬的主,一路闯来,把我们折腾得够呛,结果什么都没捡着,就一把妖刀,还打不过。” “大师兄,这把刀真的能被人收服吗?” 修士们都露出疲态,一人带头,众人议论,过半的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最后站出来一锤定音的,是参同派的领头弟子关宿。 “武器越凶,威力就越强,此刀虽然妖邪,却有天生地养的器灵伴身,一物可抵百宝,你们几个懂什么?今日,我必须要得到这把妖刀,全部退开,容我再拼一次!” 他其实是一名元婴修士,因缘际会,占测到万花秘境这趟会有极品妖刀问世,这才费尽心思将修为压制到金丹。 同时舍出巨大利益给昆仑宗的音修,想要借他们的力量帮助维|稳心神,更有可能收服妖刀做本命武器。 但他没想到妖刀如此凶残! 一路过来,参同派损失的弟子可谓不少,大多都被妖刀影响,或被偷袭,永远陨落迷宫之中。 而他本人,若不是携带的丹药足够,又有昆仑的音修和参同的医修辅助,怕是早就被妖刀刺死十回八回了。 适时,一名昆仑宗的音修忧道:“关宿道友,从刚才起,这刀就莫名亢奋,再这样下去,琴音的效用恐怕大打折扣……” 方才说完,那名捧珠女修忽地脸色大变,高声疾呼:“大师兄,占星珠有变,事有转折,不妙!它要跑!” 关宿连忙抬头去瞧妖刀。 只见它突然变得狂热,在大厅中横冲直撞片刻,随即再不看他们一眼,俯冲向圆台。 刀身重重一拍,圆台当场破碎。 接着,刀尖一挑刀架,作势离开。 它不单单是走开,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凭空传走。 也就是说,这把妖刀,在潜守迷宫之中,可以使出空间传送之术! 意识到这一点,关宿脸色异常难看,所以哪怕筹谋万千,他与这妖刀都是有缘无分了吗? “大师兄!西南方向!”好在捧珠女修重新占测到妖刀所在方位。 “快,跟我追过去。” “……” 再说回祝含灵这边。 她最后站定香炉之前,正与金身赤目的无角之龙对视。 左右打量,一番犹豫,伸手触向龙口所衔的莹白明珠。 她是觉得这一处的灵气残余,比起殿内其他地方太过浓烈,值得特别留心。 “小心!”水木隐隐察觉到危险之物破空而来,连忙提醒。 同时暗忖,这间宫殿对小龙有迷惑作用,连他都察觉出不对,小龙竟然还在愣神,看来要及早离开。 立时,红光如线,乍现空中。 一柄赤色长刀挑着刀架横空出现。 姿势奇特,但气势十足。 只见它稍一顿,瞬间甩掉刀架,刀尖直指祝含灵,疾速而去。 “噌——” “锵——” 祝含灵及时取出灵剑,横着挡一刀,竖着又别了一刀。 可惜不敌,只是勉强挡下,人被逼退到数十步外,背部径直撞上石柱。 而且,她用的灵剑因为品阶太低,当场就被长刀干废,碎成两截。 相对地,赤刀也小退一段距离,但瞧着并无大碍,尚未悬定,又锲而不舍冲向祝含灵。 祝含灵失去武器,只能使出御雷术。 紫色的雷电裹上赤色的刀身,一阵劈里啪啦过后,长刀攻势全消,由竖变横,酒醉一般,飘飘然躺倒。 它打横左右晃了几下,又重新竖起,再不顾祝含灵,飞到香炉旁边,刀尖敲了敲龙口之处。 水木指出:“此刀灵智已开。” 一个荒谬的想法自祝含灵脑中冒出。 “这难不成就是无涯子前所说,与我十分有缘的武器?” 一把长刀? 可她原来可是剑修啊? 如何会与一把妖刀有缘? 祝含灵摇头,下意识否认。 “此刀已经育出器灵,奇怪,有灵智,它不会说话?”水木疑惑。 他其实不大看得上这把妖刀。 没办法,出现的时机、地点都太特殊了,再是有缘,也不该是量身定制,怎么瞧都像是陷阱。 水木正要劝祝含灵三思,话未出口,长刀似有所感,刀尖转向水木,对着他以示威胁。 下一刻,则是再度奔向祝含灵。 这回,它的能耐变大,顶着祝含灵的龙雷冲到面前。 祝含灵一个不防,无措之下只能空手接刃。 长刀无意伤她,紧急悬停,再疯了一般闪走,盘旋空中,转圈不停。 单这个举动,祝含灵瞧赤色长刀顺眼许多。 水木却是敌意犹在,越想越气恼,这种刀,灵智开了又如何,它这是强行有缘,越级碰瓷龙族。 两人各有想法,长刀也终于停下转圈,似是下定决心,再度向祝含灵奔去。 祝含灵也不抗拒了,认下妖刀是与她有缘之物,索性双手摊开,掌心向上。 她本意是让这把对她青睐有加妖刀停在手上。 不料长刀根本没有意会,微一斜身,刀刃划过掌心,割破血肉,紧接着,刀身将带出的鲜血都尽数饮了去。 祝含灵瞠目,她也是完全没有想到,妖刀会直接饮血,强行认了她为主。 水木也有些傻眼,果然,是送上门的灵器? 一声轻喃随之响起。 “唔。” 两人眼前,出现一道乌发红衣的少年身姿。 原来是祝含灵这道龙血,妖刀饮下,强行认主不说,还助藏在其中的器灵,抓住化形的关键契机,化出了人形。 无涯子前辈诚不欺龙,他们确实有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器灵 乌发红衣的少年,身量瘦削,比祝含灵还要矮上几分,此刻正低垂着头望着右手单独挑起的无名指。 指腹沾上的鲜血,不是他的,是祝含灵掌心之血。 察觉到祝含灵投过来的视线,他长而黑的睫毛动了动,不再敛目,而是抬头与主人对视。 祝含灵这才得见少年的真容。 姣丽的面容,近乎完美的五官,雄雌难辨的气质,青涩僵硬的肢体,给人以强烈又矛盾的美感冲击。 “你是妖刀的器灵?” 少年抿抿唇,伸脚踢起地上的长刀,单手捉住,再直直走向祝含灵,在她面前站定。 他试图绽出笑容,面部的肌肉却不听话,僵硬,不能随心而动,笑得很勉强。 妖刀被他捧在手上,径直递向祝含灵 “妖刀。”少年缓慢吐出一个词。 祝含灵迟疑片刻,最终接下那把长刀,握在手里,随意比划几下。 她在剑谷长大,会走路时就会挥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长刀,手法非常生涩。 “主人,我教,你。” 少年说完,瞬时钻入长刀之中,带着祝含灵这个新主人耍起刀来。 他还是个记仇的,水木先前表现出的不喜太过明显,所以他直接择定水木做练刀对象 刀长三尺,颇有分量。 祝含灵没有设防,双手握持刀柄,轻易就被器灵带动,刺向一旁的水木。 “等等——”她赶紧夺回长刀的控制权,刀尖所指陡然转变,生硬劈向左侧的空气。 祝含灵收起妖刀,少年重新化形。 她不得不严肃强调:“这是我的同伴,你是我的妖刀,你不能攻击他。” 水木配合哼道一声,再去打量妖刀,刀身赤红鲜艳,邪里邪气,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不过,他必须承认,这是一把货真价实的灵器妖刀。 跳出了天地玄黄四阶,于目前修为只有金丹后期的小龙而言,此刀,确实是一把能大幅增强她实力的利器。 “你的刀鞘呢?”水木还是挑了刺。 少年也对水木抱有敌意,闻言,眉头皱紧,半响都没有回话。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仙露明珠一般的命定主人,见祝含灵只是好奇,并无介意,这才收回视线,狠狠剜了一眼水木。 “刀鞘,有的,但是,压不住我,已经,毁了。” 水木挑眉,不置可否,主动走近,探身去瞧妖刀细节,甚至试图伸手去触碰。 少年见状,意动的同时,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 水木瞬时僵住,伸出的手也停住,脸色有些难看。 “水木道友?” “我没事。” 水木收回手,审视的目光落回少年身上。 这妖刀还挺有意思的。 虽然位列灵器,但本质就是一把妖刀,杀孽不深,杀气倒重。 如果他猜的不错,斗法之时,对上妖刀的人,稍不留神就会被迷惑,从而陷入癫狂状态,而使用妖刀的人,若无强大的意志力,只怕轻易就被反噬—— 刚才不就是这样吗的?他如果不是有破妄眼在身,又自幼修炼水月剑诀,怕是要着这器灵的道。 “小龙,此刀虽然与你有缘,但还是要谨慎使用。”水木提醒。 少年一听,可不得了,当场就急了,生怕祝含灵介意,连忙为自个辩解。 “不是,没有,也可以,储物戒,收起来。” “主人,可以,帮我,找刀鞘。” 他说话有些吃力,但讨好的心意,真的不能更真,祝含灵能感受到,左手抚上刀身,一寸一寸抚过。 “这刀,有名字吗?” 少年被问住,拧起眉,试图深挖记忆,结果想到头痛,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最后,他只能吐出一个自他苏醒以来听得最多的词:“妖刀。” 水木更觉奇怪,一把灵器级别的妖刀,锻造它的人能忍住,不为他起名字? “你是这迷宫的主人?” 少年扭头,并不想答水木。 祝含灵见状,心道这可不行,她当水木是同伴,器灵又认她是主人,作为中间人,站出来主动缓和他们的关系,义不容辞。 “这是水木道友,他是我的同伴,也是你的同伴。” “水木道友,这把妖刀既然主动认我为主,那他肯定是无涯子前辈说,与我有缘之物。” 少年哼哼一声,他认了主,天然对祝含灵抱有强烈好感,祝含灵所说,他自然是无有不应,闻言,也不再敌视水木。 “迷宫,我,不记得,但是——” 少年视线移开,粗粗打量一遍宫殿,脸上的疑惑越发深重。 “此地,宝物呢?” 祝含灵羞赧得很,她以为少年就是迷宫的主人,只得实诚交代:“大半都被我搬到储物戒中了。” 少年眼睛一亮,茫然退去,连连附议:“对对对,你的,给你的,主人,都是你的。” 祝含灵松了一口气,少年是迷宫的主人,而她又是少年的主人,拿走此间灵物,也算师出有名。 水木盯上少年半响,也同祝含灵想到一块去,他猜测,少年话都说不利索,还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能是沉睡太久的缘故。 “小龙,有缘之物到手,我们得赶紧离开迷宫,省得遇上昆仑和参同的弟子。” “可我们是被漩涡卷入迷宫的,外边的结界,连怎么穿过都不清楚” “唔,这不是有个器灵吗?让他想办法,他刚才不是横空出现吗,问他打哪来的?”水木把问题甩给少年。 少年回忆:“紫色衣服,白色衣服,一群人,陪我玩,打杀,好玩。” 水木和祝含灵闻言,互相觑了一眼,原来器灵已经同那两宗弟子打过交道了,听这描述,似乎还捉弄了一番? “他们在哪边?” “你可以在迷宫中随意穿梭?” “不行,只有这里,还有那里。” 少年词汇有限,根本解释不清楚,痛苦半响,索性不想,径直伸手向祝含灵。 他有意带祝含灵亲自过去。 破局的关键在少年,祝含灵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牵上器灵冰冷的手,同时不忘提醒:“同伴,水木道友和我们是一起的。” 说着连忙伸手向水木,两人牵住,下一刻,忽觉头晕目眩,原来是少年带着他们撕裂了此处空间,传去他先前待着的地方。 血色大厅,两人站定,第一时间警惕扫向四周。 沉重的色调,阴郁的氛围,明明空旷无物,却充斥浓浓的不详。 想来这就是妖刀待过成百上千年的地方。 水木目光冷冽,先扫过躺倒地上横七竖八的修士尸体,再看向被他们的到来惊扰到,却因实力不济,只能抱团的五个修士。 四个参同派的弟子,并一个抱琴的昆仑音修,几人身上都有负伤,灵力也是几近干涸。 “你、你们是什么人?” “妖刀。”少年先一步站出。 他是器灵,本体落在祝含灵身上,所以只是用灵力凝出同款的长刀,单手握住,随意往前一劈。 参同派的弟子根本护不住昆仑宗的音修,只能勉强化掉刀意,五人同时被打飞。 一名机灵的参同派弟子,见状,悄悄用上本门的秘法联系刚追出去不久的师兄师姐们。 “求援?”水木及时察觉。 但是没有阻止,既然都对上了,避无可避,何不故意等这个弟子求援,好一网打尽。 “我乃参同派玄阴真人座下弟子,你们是什么人,奉劝——” 赤刃穿心,这名参同派的弟子刹时无声。 少年嫌弃地拔出妖刀,扭头向主人告状:“主人,他们,一伙,想抢我。” “前辈!前辈!我们昆仑宗的弟子无意争夺妖刀,只是答应他们在迷宫中帮忙护持心神而已。”昆仑音修连忙求饶。 “怎么出去?”水木问。 “我、我也不知,参同派有位占星使,全程都是她在带路,可、可是,她刚才离开去追妖刀了。” 昆仑音修也不懂,怎么转眼的功夫,妖刀又回来了,还带来两个素未谋面的修士。 与此同时,少年带着祝含灵,走向先前被他拍碎的圆台,绕着转上一圈,再拿妖刀劈开余下的碎石。 可无论如何,他都寻不见记忆之物。 “棱镜,传送,很久以前。” 少年肉眼可见变急躁,右手拢成拳状,俯下身去,一击砸向地面,数十道裂缝随之出现。 主人有吩咐,他是掘地三尺,也要寻出记忆中的那枚棱镜。 “冷静,冷静。”祝含灵连忙劝住。 她瞧出些许不对劲来,水木道友说得不错,妖刀,还得谨慎使用,眼前的器灵,心智并不成熟,甚至难以收控情绪。 适时,一道尖利的女声传入。 “是妖刀!大师兄,那器灵化形了!他还认了主,我们迟了一步!” 说完,有七八修士奔入,领头的人正是关宿,乍听师妹话,怒上心头,二话不说便提刀砍了上来。 “滚!”少年正暴躁,马上迎了上去。 他还当这人是手下败将,是能轻而易举逗弄着玩那种,不料几下就被对方击退。 “什么?” 少年不可置信,怎么回事,怎么会挡不住?先前这个人明明很弱的! 关宿冷笑一声:“认主的灵器,啧,看来你主人实力不如何嘛,真是没眼光,竟认了这种主人,既然不服我,我那就打到你服,不服,你就和你那主人,一道做我的刀下亡魂!” 语罢,他将长刀祭刀身前,左手抚过刀身,口中念念有词。 下一瞬,刀身闪起黑芒,战意浓重。 关宿浑身气势大涨,竟然放出近乎元婴级别的修为威压。 全场属他修为最高,水木见状,暗道不妙,怎么会是这个疯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绝杀 关宿扬声大笑,双手持刀冲上去,与少年大开大合打了起来。 “打啊,你打啊!刚才是怎么戏弄我的,我可都记着呢!” 几招过去,关宿越发认定器灵实力已经大打折扣,如今连对付他这个手下败将都够呛,心中一阵痛快。 祝含灵阴差阳错收了把妖刀不假,但她从前所走,可是正统的剑修的路子,先前的剑又碎了,情急之下只能向水木求助。 水木默契地递出第三把剑。 这是他做剑修时常用的佩剑,品阶已达地阶,质量要比先前的两把好太多。 祝含灵接过剑,归一剑诀使得越发娴熟。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帮少年,而是先同场上那些尚且还有一战之力的弟子交手。 “那个占星使我来对付。” 水木也没有干看着,特地点出那位能占会算的参同派女修,带着傀儡奔过去。 “好。”祝含灵应下,绕过斩星河,挥出一剑,威力巨大,直接击破两名参同派法修合力召出的法阵。 先前她与人斗法,在祝家与白面修士打,在翠溪山与嗔雷斗,在清梦湖边与昆仑剑修对抗,哪一回不是刀光剑影? 他们那种斗法,拼修为,拼武器,更拼技法,所以总是缺几门的祝含灵,每回都打得很艰难。 不过对付法修嘛,还是这种实力一般的法修,同修为,她近战无敌。 甚至没有用上御雷之术,只凭一把剑,一本烂大街的黄阶剑诀,祝含灵便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只有一个昆仑剑修,金丹后期修为,能勉强接下她的剑。 “你是哪里的剑修?藏头露尾,还捡一把妖刀当武器,丢不丢人?” “我只用归一剑诀,你都打不过我,丢人的是你吧?” “哼,你不配修剑!看招!”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明明是我天赋高,刀剑通吃,连灵器的器灵都甘愿认我为主。” 祝含灵轻松避开昆仑剑修的攻击,她说得痛快,说完却没来由地感到心虚,偷偷瞄了一眼与关宿打得难舍难分的少年—— 不妙,她的器灵几乎被对面压着打,得赶紧去帮忙! 于是果断聚雷渡到剑身,一记普通剑招,使出不止双倍的威力,祝含灵打飞昆仑剑修,再一道困诀定住对方,忙不迭去帮战。 这边少年越打越憋屈,越憋屈火气就越盛。 他一万个后悔,先前就不该贪玩,当时就该直接废掉对方再去寻主人。 关宿在秘境之外是实打实的元婴中期,为收服妖刀才找来秘法将修为压制下去的。 他本身斗法经验丰富,武器又是上乘,所修心法也是佳品,可以说—— 无论是修为只有金丹后期不方便使无瑕剑诀的祝含灵,还是认了主实力受限的器灵,都很难赢过他。 若是联手? 那也不行,祝含灵是剑修,器灵是妖刀器灵,两个人可打不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祝含灵追上来时,少年正好失手,被关宿黑刀带出的庚金之力击飞,径直撞上一面厚墙。 “主人——” 可惜迟了一步,祝含灵没赶上,未能接住他。 少年喊得委屈,祝含灵也有些不好意思,器灵若不是认了她这个金丹修士为主,实力不会被压制到这个地步。 “关宿,你的对手是我。” 说着掌心聚出重雷,反手推出,散成数十紫色雷弹,齐齐袭向远处的关宿。 “你这雷,有点意思。” 关宿以刀相挡,并未全部挡住,雷弹炸开,握刀的右臂刺痛感明显,终于对祝含灵起了几分正视之心。 然而目光一转,惊奇发现,祝含灵所持,竟是一把灵剑,顿时暴跳如雷。 “你是个剑修?还是个野路子剑修?见鬼,这妖刀什么脑子?我竟然输给一个剑修?” 关宿瞬时破防,怒极,一刻不等冲上前来,提刀与祝含灵拼起技法,每一招都蕴含杀机。 庚金之力外溢,他双手握刀,冲着祝含灵横卧身前的灵剑连砍若干下,力道巨大无比。 辅以足以匹敌元婴的威压控场,留给祝含灵的选择,不是躲就是挡,她甚至无法分心御雷,不能像从前那般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祝含灵退无可退,只能逞强捱着。 少年这边修整完毕,闪现到关宿身后,击向对手背部的长刀,又狠又快。 祝含灵抓准时机,瞬间爆发出灵力,将关宿的长刀顶回去,侧身躲离他的攻击范围。 可惜两人的配合没能得手。 关宿是金灵根修士,已将庚金之力修至同阶圆满,而少年认主后灵力大减,无法发挥出十成威力。 这一击注定不会重伤关宿。 “可笑,你找了个连刀都使不动的废物主人。” 少年听不得任何人诋毁他认定的主人,闻言,脸都气红,也不管做的是不是无用功,只管握刀追着对方狂砍。 “去死,去死!” 祝含灵则在心里犯愁。 专修庚金之力的刀修,不好打啊。 若想打赢,要么修为碾压他,要么就硬碰硬,用比他的刀意更锐不可挡的剑意来镇压。 可归一剑诀一共十式,全数用出,灵力损耗也已经过半,根本压不住。 即使有少年从旁助攻,三个人半个时辰打下来,整个大厅都被他们毁去两角,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甚至,是祝含灵他们这边,隐隐有败北之势。 而关宿,越打越猛,打到后面,已经顾不上灵力的调用,所出招式,一记比一记狠。 祝含灵从勉强挡住逐渐发展为挡不住,若不是有器灵帮助分担火力,她高低也要上墙几次。 奇怪,这个关宿,他的灵力还剩多少?怎么这么滥用? 他那把长刀也是,再这样胡砍下去,就是打赢,打完也会碎掉吧?剑修爱剑,刀修难道就不用惜刀吗? 关宿这个状态,很不对劲啊。 旁侧,水木早就制服了参同派的占星使。 他观望了整场斗法,万幸有破妄眼在身,先一步看出些许门道。 “小龙,收了妖刀,别让器灵冒头,此地诡异,那刀修心神受蛊发了狂,你赶紧引他到外边去。” 祝含灵没有怀疑,自认识水木以来,对方就没说过错话。 于是赶紧照做。 “你……回来,相信我们,你先回去,我同他打。” 妖刀无名,祝含灵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少年,但时间仓促,不容有失,简单解释一句,便连妖刀带器灵一道收回到储物戒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妖刀一收,她瞬时感觉,四周气息少去许多压抑。 随后,她依水木之言,将关宿引到外边去。 外边是迷宫,迷宫禁空,两人只能在陆地斗法,拼的更是真枪实剑。 祝含灵本就略逊一筹,又失去了妖刀的助力,处境更加艰难。 十招下来,她不可避免地受了伤,身上遍布刀痕,深深浅浅,紫衣见血。 “你,还行吧,能坚持这么久,不错了,不过,止步于此了,妖刀,我关宿,替你收下了!” 关宿斩断祝含灵的后路,将她逼到死角,满脸都是傲慢,大言不惭宣判起祝含灵的结局。 水木追出,见此境况,很是不可思议,怎么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小龙,小龙还不用后手吗? 他又不蠢,可不信对方真就是,一本归一剑诀打遍天下。 再看祝含灵,被对手堵至死角,最后一刻仍是奋力挡招。 左手撑着剑身,右手握紧刀柄,剑身在抖,手也随之狂颤。 她被逼得腰身微佝,眼神向上望,对手漆黑如墨的刀身近在咫尺。 刹那间,祝含灵想起她在剑谷时被秋凌波种了蛊,又被和风支使着去做违心之事,那时她是什么反应? 她恨不得手刃和风,却还是屈服于现实,面上顺从,转头马上告知家主父亲,尔后更是翻遍整座藏书阁去寻解法。 那时,她尚且知道,唯有活着,才有机会变强。 没理由在脱离祝家后,为了不沾上那份自认斩尽的因果,性命垂危的关头,还藏着掩着原来所学的一身本事不肯用。 属于散修水玲珑的道途,才刚刚开始,怎么能止步于此呢? 正视因果,绝对不是一味的躲避,和自以为是的单向切断。 她用一百年苦修才习得的无瑕剑诀,用来保命又如何? 不想用,不是不能用,恩义,在心不在形。 霎时,祝含灵想通,心境大为长进,修为暴涨,隐隐有突破之意。 她强行压下这份躁动,当场运起无瑕剑诀,第六招,凌空照面—— 这片锋芒剑意,出自金丹大圆满修士之手,出自无瑕剑谷天才首席祝含灵手中之剑! “你的后手?这是哪派的剑诀?”关宿察觉到对手的变化。 剑意汹涌澎湃,自成一派,没个名家指点再练上几百年是绝对使不出来的。 “你不必知道,此战,你死我活。” 祝含灵一心要做散修水玲珑,又怎么会说出无瑕剑谷的名号? 运起烂熟于心的剑诀,祝含灵打得越发有底气,灵活几招下来,很快便挽回战局。 两人修为变得相近,前者是刚修成的金丹大圆满,后者是元婴强压回的金丹。 心法大差不差,一个师出参同派,一个出自无暇剑谷,几乎是同一层次的出身,各有底蕴。 那就只能看是祝含灵的无瑕剑意更强,还是关宿的参同刀意更横了—— 关宿年长,修炼时间更长,磨练出刀意的时间更早。 而祝含灵,只一条,天赋够高。 刀光对剑影,庚金之力对抗龙雷之威。 “明月照渠。”这是无瑕剑法第八式,祝含灵每用一次,灵力就被抽空一次,但威力巨大。 关宿的长刀被附在剑身的龙雷击裂。 他受迷宫禁空限制,一时逃窜不开,只得瞪大眼睛,硬接此招,瞬时吐出大口鲜血,内伤严重,倒地不起。 为斩草除根,祝含灵最后一刻,单手聚出紫雷,一股脑砸到关宿身上,赐他一个焦黑无面的死法。 随后力竭,直接跪倒,当即使这样,她还是不忘扭头望向奔来的水木道友,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至于那个被主人强行收入储物戒的少年器灵,亲眼目睹主人这一场绝杀,羡慕得自锤自身,恨自己只是妖刀的器灵,而不是什么灵剑的器灵,无法与主人并肩作战,也无法为主人冲锋陷阵。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元婴 祝含灵接过水木亲自递来的疗伤药。 瓶口乍开,浓郁药香扑面而来。 又是极品丹药。 “丹药,我可以管够的。”水木开玩笑道,“但是,小龙啊,你年纪轻轻就悟出剑意,天赋至高,那可是参同派的狂刀关宿,这你都能赢过,再捡一把妖刀从头修炼,划得来吗?” 祝含灵僵住。 她不清楚水木有没有从先前的斗法中,认出她无暇剑谷的出身。 水木见祝含灵没有立时回答,也没有追问下去,他又不傻,当然看出祝含灵有刻意隐瞒之事,但他不介意。 在他看来,最震撼的事,莫过于对方身负龙脉一事。 他对祝含灵的兴趣,全在一个龙字,至于过去,除非必要,他无意深究。 “我从前也是剑修,修得还不赖,但修道半途,我才发现我更钟爱炼丹,然后你瞧——” 水木指了指他炼出的极品回春丹,说得云淡风轻,“极品丹,虽然只是低阶丹药,但炼不出它们的炼丹师多了去。” 祝含灵被水木的洒脱的话逗笑。 “巧了,我也是半途才发现,刀才是我的命定武器。” 说罢,她突然意识到,眼下这个关头,弃剑从刀正正好。 毕竟,她不乐意用祝家的无瑕剑诀,而这把妖刀出现得实在恰逢其时,还是那两个字,有缘。 水木捧场称是。 祝含灵心领他的好意,也笑得眉眼弯弯,随即感知到器灵想要出来的迫切心情,连忙将少年召出。 岂料少年一出来,双手大张,一把子牢牢抱住她的腰,信誓旦旦自荐:“主人,你练我吧,妖刀,也很强的!” 他太过热情,祝含灵差点受不住,连忙推开。 水木则是仗着身高优势,走过来提住少年的衣领往后拽,强硬道:“喂,你这家伙,应该学着怎么做一只器灵。” 少年麻利地从水木手上挣脱,没与他计较,转眼就贴回祝含灵身边,理直气壮道:“我,第一次做器灵,没见过,其他器灵。” “说话变顺溜了?” “主人!”少年无师自通学会卖乖。 祝含灵夹在他们中间,只觉头痛。 不是,这两个人又没有利益冲突,一个是她刚认识不久的同伴,一个是她才收来的器灵,怎么就隐隐不对付呢? 她如今孤身一人,从前的交际都作废了,两人勉强都在亲的范畴里,无奈下她只好选择站在理的那边。 “他才化形不久,说话不顺畅,动作迟钝,可以理解的,应该是打过一场,适应了许多。” 水木不置可否,他倒想召出一只器灵叫少年学,可惜没有。 “算了,走吧,去找你说的棱镜,先前记不起来,现在呢?” 祝含灵也眼含期待望向少年。 少年又被问住,冥思苦想一阵,还是只能摇头。 “是有个法宝,好像是一面镜子,就是它将我送来这里的。” 三人回到大厅。 场内再无活人,只有若干具尸体横七竖八躺着,祝含灵脚步微顿,侧目看向水木。 水木指了指少年,眼也不眨认下:“我做的,小龙啊,抢了人家觊觎许久的东西,就得狠下心来。参同派,我了解比你多,他们惯爱打小来大,打大来老,我们做散修的,打不过就躲,躲不过非要打,那就要动真格连锅端,懂吗?” 至于昆仑宗的人,水木倒没偏见,不过修士嘛,哪个没受过几次无妄之灾,倒霉到家,被顺带灭口也不奇怪。 祝含灵能想通这一点,没有太纠结,颔首表示受教。 她从前的身份,带队去哪个秘境历练都是畅通无阻,基本没遇过不长眼还能压他一头的人,自然没有相关的处事经验。 “那个占星使,她交代了什么?” “迷宫的出入口是她算出来的,我拷问了她,大致清楚怎么出去,但是——” “不方便吗?” “不是,有条件的话,最好让器灵带我们悄悄出去,湖边还有人守着呢,麻烦,若是出秘境时撞见两派的带队长老,更麻烦。” 压力给到少年,他也想帮上主人的忙,可惜有心无力,怎么都回想不起来。 沉着脸回到先前被他打碎的圆台附近,取出妖刀,对着地面比划。 “想起来没?藏在地下?听你的形容,似乎是个传送法宝,有多大?什么颜色?又是什么形状?”水木追问。 少年拧着眉回想,答半臂大小,银白色,是个不规则的多面棱镜。 祝含灵照着他的描述在附近查探一番,并未找到符合的物体。 但她没有轻易放弃,来到碎石堆前,灵识探出,一寸一寸扫过,忽地眼睛一亮,伸手从中捡出一件银白色的菱形坠子来。 坠子相当袖珍,别说半臂之长,连一指长都没有,灵力波动也十分微弱,容易被人忽视。 而且,唯有凑得极近,才能辨出是多棱面,粗粗一数,竟有二十八面之多。 少年很是迷茫:“我记得没那么小的!” 水木取过坠子,用破妄眼瞧了一周,并未看出门道。 “金水双属性的空间法宝,还是天阶上品?不过这灵力波动,我瞧着不太对,再晚来几年,只怕和凡物没有差别了。” 少年也在端详,越看越觉得眼熟,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于是主动拿起,方才触及,尚未拿到瞳孔前细看—— 坠子的二十八棱面无端泛起蓝光,周围的空气也随之绷紧。 少年意识到不妙,慌忙喊主人,祝含灵心领神会,直接上手,一手牵一个。 下一瞬,三人被坠子投出的晶蓝色水门吸入其中。 这波空间传送来得太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最后落脚点是某个陌生之地的上空! “这是哪里?”水木奇怪,频频看向若有所思的少年。 他突然想到,无涯子说妖刀与小龙有缘,会不会是这家伙…… 也与龙有关? “我想起来了,这个法宝,叫水月洞天镜,是特地为我……为我和主人准备的。”少年冷不丁道出法宝的真名。 他手上是那枚将他们带离潜守迷宫,甚至是万花秘境的菱形坠子。 本就灵力微弱,在传送完他们后,更是接近于无,颜色也肉眼可见陈旧许多,光泽一黯再黯,隐隐有破碎之意。 祝含灵也好奇地看过来,手伸过去,不料碰上的瞬间,坠子便湮灭成沙,风一吹来全散了,什么也没剩下。 “主人,龙。”少年又突然道。 祝含灵闻言大惊:“你知道我是龙族?” 水木的重点更放在器灵上:“那你呢?你又是什么?” 少年张口要答,却答不出。 他又被问住了,从苏醒到初遇再到现在,他的记忆都是断片的,认知也是不连续的,做不到事事有回应。 “我、我不知,但我知道,妖刀,命定的主人,是龙族!” 正是夜半时分,满月高悬空中,洒下莹莹点点的光辉,铺满大片水面,波光粼粼如镜,十分之静谧。 有微风吹来,是咸湿的海风,看来水月洞天镜,将他们传到了一座海岛上。 海岛占地极小,四周荒无人烟,除去葱茏的树木,只能看到几道残垣孤单地立在一旁,日夜遭受风浪侵蚀。 水木打量一圈,觉得此地再好不过,怀揣养龙心思,尽职尽责提醒:“小龙,这是满月,正好服用藏息丹。” 说罢,他还主动用破妄眼去瞧祝含灵长在额边的龙犄角。 盯上好一会,这才欣然道:“或许你可以摸一下,小小一个肿包,我琢磨着差不多要长出来了。” 少年也歪头看,他的直觉告诉他,他选定的主人是一条龙,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却不太清楚,闻言也连忙怼到祝含灵身前,想仔细瞧那犄角,甚至还想上手去摸。 水木一直防着他呢,见状,毫不留情,再一次提走他。 祝含灵则是顺着水木的话,摸上明显凸起的额侧,微一愣神,一股躁意冲破她先前强行设下的限制—— “我好像要突破了。” 水木往天上看,果然有云往他们这边聚集过来,隐隐能感知到劫雷的气息。 祝含灵当机立断服下三颗满月藏息丹。 这是她决意修龙身后的第一次境界突破,她不怕经不住雷劫,倒怕引来异象,给他们一行人带来麻烦。 水木也没做什么准备,他能做的,只是从储物戒中掏出若干丹药转交给她。 “我也是初次见龙渡劫,此地荒凉,倒是挺好,小龙,你可以的,我带器灵在劫雷之外等你。” 夜色无边,乌云铺天盖地拢近,风雨欲来,雷劫将至。 祝含灵席地而坐,身姿板正,海风吹得她乌黑的长发纷乱。 劫云急聚成团,雷光藏在其中悄然蓄劲,偶尔漏出几道紫光,颜色亮得惊心动魄。 “轰隆——” 第一道雷从空中直插而下,形如蜿蜒灵蛇,声如巨兽咆哮,威势惊人。 祝含灵动也不动,直接以身相挡。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劫雷井然有序落下。 祝含灵也一道不落接住。 她已无意剑途,誓要投身化龙一道。 自古妖兽,无论血脉,对上劫雷,多是以身相挡,只为炼出强悍的肉身,淬遍浑身筋骨,证得血脉存续的必要,她也不例外。 前三道她硬挨尚且无事。 中三道劈得她浑身焦黑,无力坐歪。 后三道眼看就要落下—— 算上几年前那次,这是祝含灵第二次渡元婴雷劫,未曾想到,两次雷劫的威力,相差竟会如此之大。 还好她早有准备,怎么说也是无涯子前辈认证过的紫龙,又在淬剑雷池中待足一月,在龙雷的引导下学会御雷之术,连大能留下的劫雷都能吞噬掉,没道理吞不下自己的劫雷。 接下来,是一场反客为主的雷种厮杀之战。 祝含灵即使坐倒,风骨犹在,龙雷自她体表泛出,架势越来越盛,最后直冲而上,与天道无情降下的劫雷正面交上锋。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针锋相对,旗鼓相当,胜负难分。 “啊——” 水木闻此怒吼,一颗心高高悬起。 他慌忙用破妄眼去看,正见到一道细小的龙形紫魄自祝含灵身上冒出,与若干龙雷携力奔向劫雷所在—— 那紫魄龙口一张,竟然尽数吞掉大它几倍有余的劫雷,再冲霄而去。 迷蒙之中,他似乎听到一声清越的龙吟,受见识所限,难以描述具体听感。 围观的少年也激动难耐,艳丽的面容露出痴狂的神情,一言不发就蹿回本体妖刀之中,御刀冲向劫雷密集之处。 速度太快,水木拦无可拦。 “疯了吧。” 水木亲眼见血色妖刀紧随龙魂之势冲入云霄深处。 许久过去,劫雷渐渐声弱,劫云亦随之散去,彻底散尽时,满月已经隐去,只留下一个绚丽的夜空。 天道并不甘心,却也无力回天,淅淅沥沥落下庆祝的甘霖。 祝含灵变得焦黑的躯体在甘霖的滋润下恢复如初,体内灵力是前所未有的充沛。 她内视灵府,竟见一条细长的紫色小龙,正安静盘踞在体内,不由惊喜地呼出声。 水木奔过来,心中满是震撼。 他没想到,短短两月时间,这条与他陌路相逢的懵懂小龙,修为便从筑基一路狂奔到了元婴。 “角,快收起来。”水木对着祝含灵点了点自己的额角。 祝含灵心情大好,冲水木灿烂一笑,转身注视漫天星河,指着重新化出人形飞奔而来的少年道:“你真是好样的,蹭我的劫雷,还贪我的龙雷,自作主张炼成我的本命武器。既如此,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星河。” 少年眉飞色舞。 “星河,星河也行,但能不能听起来更厉害些?” “那就叫斩星河。” “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龟妖 万花秘境位处衍极腹地,沿西南方向翻山越岭直至陆地尽头,再走一段海路,最终抵挡的地方,是一座海岛。 海岛名为万灵岛,地处偏远,物产不丰,西州一带与其隔海相望的大宗不少,东有潜灵殿、天赐宗,西有碧海宗、九阳宫。 但万灵岛始终没有被大宗纳入版图之中,久而久之成为一个鱼龙混杂之地。 水月洞天镜将祝含灵传送至的无名海岛,距离万灵岛不远,御剑半时辰便能抵达。 所以一番修整后,他们选择万灵岛为落脚之地。 午时日光正盛,万灵岛市集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初出茅庐的元婴修士祝含灵,在人群之中双目发亮。 她身前是水木,一如既往的青衣乌发,正带着傀儡在市集中闲逛,试图用破妄眼的捡漏在潜守迷宫没寻到的高级水行灵药。 至于方才拿到名字不久的器灵斩星河,他自化形以来就爱黏着祝含灵,现在也不例外,堪称步步紧跟。 就是注意力不够集中,视线游移,眼神飘忽,东张西望不停,一看就是被眼前的热闹迷了眼。 祝含灵倒是能理解,沉睡多年,一朝苏醒即化形,对外界好奇在所难免。 就是他容颜太盛,短短一刻钟,已经遇上三个主动上前搭讪的修士,男女皆有。 “滚开。” 斩星河的乖巧只能是主人限定。 炽热的目光接连不断,时不时的拦路搭话令人困扰,对此,祝含灵也感到厌烦,最后索性拽走斩星河。 她和水木打了一声招呼,先去给少年淘了一副可以遮挡面容的法具。 乌漆墨黑的半副铁质面具,普普通通的一件凡物,摊主张口就是五百下品灵石。 祝含灵刚从潜守迷宫出来,手头阔绰得很,想也不想便付了,摊主结账时脸差点笑歪。 斩星河乖乖戴上面具,半张脸被遮去以后,魅力大减,落在他身上目光明显变少。 “主人,我们应该让他们不敢靠近。” 尽管言听计从,器灵的想法与主人还是大相径庭的。 要他说,此地修士修为普遍不高,多是筑基,偶有金丹,元婴屈指可数,主人只需放出威压…… 祝含灵只得解释:“太高调了,我不喜欢,我看你也烦,五百灵石买个清净挺好。” “好吧。” 斩星河对祝含灵无有不应,于是不再纠结此事,转身就被附近的热闹的吸引住。 祝含灵也循着他的视线,往人声嘈杂之处看去,有幸得见修士相争的一幕。 街角的第一间铺子,是做符箓生意的,客流不少。 在它门前,有修士支了个小摊,摊主的桌案前摆有几幅龟甲,左右则竖着两面三尺高的旗子。 一面写:百年灵龟,一品算命。 一面写:卜凶占吉,无有不灵。 法具齐全,打出来的口号也足够唬人,摊主瞧着是位专修卜算道的修士。 但她本事似乎不够牢靠,眼下正被一伙四人团团围住,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光天化地,当着众人的面就原地声讨起来。 “你这小龟,故意咒我们的是吧?” “是啊,你修的不是卜算,是言灵术吧?不过是前些日子抢了你一次位置,便要了我同伴一条胳膊,如今救都救不回来!” “别墨迹了,龟妖而已,我们直接揍她一顿就是,” “……” 事实证明,哪怕是修士,天性也是爱热闹的,随着这几句暴躁的骂声响起,卜算摊旁便迅速围起数人。 祝含灵二人来得早,正好赶上,所以占据了极佳位置。 她视线扫过那三男一女,目光最后落定独臂男修,打量片刻,摇了摇头。 依她看,四人皆非良善之辈,眼下的行为,不过是对自身的遭遇心有不甘,试图先声夺人占据道德高点,继而为难算修。 由此,祝含灵不免有些同情那名女修。 女修个子小巧,长相稚嫩,瞧着是十五岁年纪。 衣着则是怪模怪样,同寻常修士都不同,但最吸睛的还是她那头白发,一分为二,束出两条花苞马尾垂至肩头,很是俏皮。 “哼,小龟我修卜算一道,但凡能算,就没有不准的,你们本身倒霉,命中注定有这一遭,岂能怪我?” “还有,大哥,你手都断了,不想办法去治,找我来撒气干什么?想碰瓷吗?” “以及,你们这口气,还要打杀了我不成?我可要告诉你们,小龟我在万灵岛二十年,也是有后台的,当心惹祸上门。” 娇小的女修一人战四人,也能说得振振有词,气势上完全不输。 “小龟?主人,她也不是人?” “没错,她是金丹期的龟妖,听说万灵岛这边,常有妖修出没。” 祝含灵说的是实话,万灵没有大势力坐镇,便意味着条条框框没有那么多。 往来其中的修士什么出身都有,修道的修佛的,人身的妖身的,混得不赖的大宗弟子又或是籍籍无名的散修等等,应有尽有。 再看过去,两边争着争着动起手来,无奈,祝含灵跟着人群一道往后退。 心里却想着,龟妖是金丹初期修为,那四人中则是两个金丹加两个筑基,而算修又不擅长斗法,根本没有胜算。 这不,两个金丹修士联手结阵,轻而易举就将龟妖掀飞到五丈外的。 余下的筑基修士们,则趁机将她支着的小摊打砸毁坏。 对此,围观的修士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偶有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谈论什么。 斩星河是瞧得津津有味。 他是妖刀的器灵,天生性凶,没有善心可讲,所以不会主动相帮,若非要下场,也是奔着把局势搅得更糟才去。 “我不是说了吗?小龟我!是有人罩的,你们今日打伤我,等我摇来大佬,我要你们十倍赔偿!” 龟妖重新站起,并没有露出怂态,在万灵岛的徒弟上,她还是那副诸事不怕的胆大模样。 说完,她取出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纸张瞬间自燃,似乎真去通风报信了。 金丹修士也不怕:“你叫呗,早打听过了,你那三哥,现在根本就不在岛上,等他回来,我们早就跑了,他可管不着。” 说着抬手,一道火球循命轰向龟妖。 龟妖下意识结起水阵抵抗,但似乎术法不精,明显斗不过对方,迎面一张白嫩的脸被烧得焦黑。 人群中有人笑出声。 “又是这小龟妖,隔三差五遭一次为难,就这样还日日出摊。” “哎,卜算一道的修者,不容易。” “不过,这龟妖,她的卜卦,确实是有些邪门的……” “……” 祝含灵初来乍到,听得云里雾里。 而龟妖,在金丹修士说完这通话后,脸当场愁得皱起,连忙掏出一副掌心大小的龟甲,作势要算上一把。 “我倒是要看看,等我三哥回来,你们几个能不能平安走出万灵岛。” 金丹修士见状脸色大变,动作发狠,飞快打掉龟妖手上的龟甲,同时怒骂:“你又想搞那言灵邪术。” 他同伴则是催促:“别理她,直接剁她她两爪,再洒上蜈蚣断续膏,让她也尝尝断臂的滋味,只要在她那族兄回来前离开万灵岛就好,眼下可没人假好心帮她出头。” 龟妖闻言,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珠子骨碌一转,识时务者为俊杰,捡起龟甲便要往人群里跑。 好巧不巧,她选定的方向,正是祝含灵两人所在。 “闪开!” 眼见龟妖要跑,金丹修士们当然不肯轻易放过,穷追不舍,火行法术也层出不断。 如此情况,只图看个热闹的修士们迅速闪开一条道,以免惹祸上身殃及自个。 可器灵却不是这么想。 他看得兴起,心念一动,妖刀即出,再使出疾如闪电的一招,不仅将追杀龟妖的这道法术原封不动打了回去,还砸到施法者的身上,痛得对方嗷嗷叫。 祝含灵则是左眼跳完右眼跳。 得,这位灵活的算修,没被金丹修士的法术击中,反倒被星河恣心所欲的刀意拍倒了。 早知如此,这热闹不看也罢。 “什么人?少多管闲事!” 金丹修士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怒上心头,连祝含灵什么修为不没注意,下手轻重不分,什么狠招都往斩星河身上砸。 围观的修士见此阵仗连忙散去。 祝含灵叹一声气,见星河应付自如,只得先去看龟妖是什么情况。 “你没事吧?” 龟妖尚且迷糊着,没搭理她,只摸索着起身。 一边动作一边悄声嘀咕:“我听命在此摆了二十年的算摊,怎么还没有结果?难道,天命不可违?” 她起身时手里还抓着龟板,正巧与俯身探望过来的祝含灵四目相视。 话头瞬间止住,龟妖的手情不自禁地搓了几把龟板,越搓眼神越亮。 “我去!我的神啊!” 她惊喜直呼,还未完全站起,生怕错过祝含灵,竟是使出平生能达的最快速度去捉祝含灵的手,用力往怀里拱。 因此还连累自个一把子跪倒在地,尽管模样狼狈,但心花怒放,高声放言:“我掐指一算,你是我命中贵人啊!” 祝含灵怔住。 嗯?她又被碰瓷了? 此声惊呼,此行异举,惊动正大展神威的斩星河。 他余光一瞥,迅速击飞一个金丹修士,疾步过来作势要驱赶龟妖。 龟妖不肯松手。 斩星河一言不合就上手。 “你们在干什么?” 正是僵持之时,一道男声从他们身后幽幽响起,原来是水木带着傀儡寻来了。 祝含灵趁龟妖分神,连忙抽开对方紧紧握住的手,再及时拦下斩星河,以免他下狠手伤到这个没什么恶意的妖修。 只是,对上水木略带不解的眼神,她也不知如何解释。 四人相对无言,气氛莫名凝结。 有路过的女修善心大发,主动打破僵局,大义凛然提醒:“那什么,这只龟妖算卦,是出了名的好的不灵坏的灵,人送外号一句成谶,她若是说好话,大概是忽悠你们呢,可别当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吹捧 有人当面拆台,龟妖张口就要驳她:“闭嘴吧,你懂什么,这可是——” 又在关键时候停住,话头一转:“此卦事关本龟,我还能糊弄我自己不成?” 女修撇撇嘴。 她是万灵岛本土修士,有祖产,但资质不好,连筑基都难修到,所以早就无心追求道途,只围着庶务打转。 所以她对这只在岛上算了二十年卦的龟妖熟悉得很,这才仗义执言。 “我哪有说错,你算卦是挺灵的,不是这个修士有血光之灾,就是那个妖修走火入魔的,严重些还有失踪未归,甚至道心破损,哼哼,嘴越是甜,卦越是狠!”女修不服气,仍要拆台道。 龟妖投向她的目光充满怨念。 因实质感太强,女修无视不成,说着说着便底气不足,干巴巴笑了一声。再也说下去。 祝含灵则将女修的半席话听入耳中,联想先前围观群众对龟妖的戏谑之语,总算是明悟过来,为何要说龟妖邪门。 讲实在的,她对这只龟妖并无偏见。 因她身具天赋神通,看人用心而非眼耳,从来都不以旁人的评价为准。 今日发生的闹剧,摆明了是那四人无理取闹,龟妖是凭白受屈。 “小龟,你不是用龟板算的卦吗?怎么还说掐指一算?” 龟妖闻言,顺着祝含灵的目光去看,瞧见她因大喜过望后松手摔到地上的龟板。 再一想祝含灵话中之意,小脸顿时涨红,一时语塞。 天地为鉴,她真是用龟板算的,只是过于激动,没忍住说了家乡的俗语。 “我……我只是……” 祝含灵没等她回答完整,转身去收拾残局。 元婴修士的威压一出,一行四人就脸色大变。 他们是典型的欺软怕硬,遇上强者只有认怂的份,对着祝含灵他们一通点头哈腰,道完歉后就飞快逃走了。 “走吧,别气了,你这脾气,还挺烈的。” 祝含灵试图拽走浑身低气压的斩星河,边说边给他顺了顺毛。 水木走近,也不多问,三人并肩离去。 在走出好长一段路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往身后瞥去,目带审视之意,又迅速收回。 被留在原地的龟妖,在艰难消化掉她被婉拒的冷酷现实后,这才捡回龟板。 无视其他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口中神叨叨直念:“不成,小龟我得筹划一番,不然就白白浪费那神助之卦了……” 万灵岛偏僻之处,一套独门院落,摆上几个质量参差不齐的小聚灵阵便敢称作洞府。 祝含灵他们登岛之时,因为有意停留,租到的洞府就是这样一套院落。 三十日下来,两人一器灵,相处还算是融洽。 水木是炼丹师,平日里不是对炼丹炉琢磨丹方,就是去市集扫货买炼材。 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对祝含灵的关注远没有先前热忱。 祝含灵则满心满眼都是修炼。 她的本命武器已是妖刀,自然要弃剑从刀,所以这段时间都在苦练刀技,免得日后对敌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斩星河作为妖刀的器灵,忙不迭向主人奉上与妖刀配套的当逢刀诀,并将全数招式倾囊相授。 祝含灵因此如有神助,刀技的提升可谓一日千里。 她一番练习下来,自认哪怕对上那位身死潜守迷宫的刀修关宿,也可以做到不出剑,只拼刀,有五成胜算。 嗯?为什么只五成胜算? 当然是因为缺少实践。 剑修也好,刀修也罢,不管是日日磨练技法,还是苦苦参悟道意,都只是闭门造车,最能检验成果的还数实战。 祝含灵练刀以后,从未与人真正做过一场,又哪来十成胜算? “星河,我们出门走走,找人切磋一番。” “好。”斩星河兴奋应下。 他早就厌倦了枯燥乏味的修炼日常。 前面说到,万灵岛并无大势力坐镇,往来修士混杂,管理也十分混乱,小势力这才得以层出不穷,在岛上野蛮生长。 祝含灵转着打听一圈,了解到万灵岛有个叫豪客行的地方,勉强能满足她的要求。 他们会为自荐而来的各路修士,安排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提供稳固牢靠的斗法场所,但会将斗法过程公开,借此开设赌局吸金。 类比无瑕剑谷的剑斗台,同门弟子切磋,讲究点到为止,目的单纯是为精进剑法。 而豪客行做的是生意,注定要残酷些,有修士是为利益而来,斗法会更无情,相争的双方死活由天注定,豪客行只管坐庄拿钱。 祝含灵从未去过这种地方,乍一听没有立刻应下。 “仙子,但去无妨呀!”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祝含灵循声望去,原来是好些日子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龟妖。 她出现得巧,还热情得不行,主动为祝含灵排忧解难。 “万灵岛混乱,豪客行是为推诿责任,才提前说得如此可怕,要我说,修真界,惜命的人总是比不要命的多。” 此话说得在理,祝含灵心中的天平本就倾向去多一些,于是也不再纠结。 “仙子你若要去,小龟我来给你带路啊。”龟妖看出祝含灵意动。 她打定主意要缠着祝含灵,步步紧跟之余,嘴上就没停下过。 “我,玄无忧,三百岁的龟妖一只,仙子可以叫我无忧,敢问仙子如何称呼?” “仙子?不要拒绝我嘛?交个朋友呀。” “……” 祝含灵只得回她:“我叫水玲珑,是个散修。” 玄无忧闻言,眼都不眨就吹捧起来:“哇,原来是玲珑仙子,竟然是散修么?那你根骨一定绝佳,这个年纪就修到元婴了。” 她说话的姿态太夸张,祝含灵被逗笑,直言问道:“先前你一人骂战四人,振振有辞也气势不输,眼下对上我,倒像是嘴上抹了蜜一般,哪个才是你?” “当然是哪个都是我啊,讨厌的家伙,我就骂他,喜欢的人,我殷殷讨好,这不对吗?”玄无忧眨巴眨巴眼睛,说得理直气壮。 “对,很对。”祝含灵赞同道。 斩星河叉手抱在胸前,见这龟妖三言两语便将主人逗得喜笑颜开,心里酸酸的,哼哼一声:“主人,我们什么时候去?” “玲珑仙子,他是?” “叫我玲珑,或者玲珑道友即可。我是刀修,这是我本命武器的器灵,斩星河,星河。” 祝含灵挺喜欢玄无忧的,也主动释放善意,与她介绍起斩星河来。 玄无忧听得连连点头。 她是算修,日算一卦,今日有心巧遇祝含灵,所以并未出摊。 赶巧心念一动,对着这位对她并不算友善的戴面具少年算上一卦,岂料结果一出,面露愕意。 “玲珑仙子,你的器灵,是凶兵吧?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今日,你们要破财了。” “破财?”祝含灵半信半疑。 斩星河眉头一紧,生怕主人打消念头,大步流星往豪客行去。 方一踏入,管事迎上来,热情招呼:“不知是哪位修士要报名?是什么修为?又要报什么级别?” 目光扫过玄无忧,还语带欣喜:“嚯,无忧小友,许久不见,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原来两人还是旧识。 玄无忧也自知她表现的机会来了。 “玲珑仙子,你们什么打算,星河也能单独报名的,不过我建议报——” “分开,修为是元婴初期,级别?那是什么东西?主人是来实践新领悟的刀诀的,并不需要我。” 祝含灵附议,她确实是这个想法。 当然,她也能看出星河的跃跃欲试。 才化形不久,正是对修真界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却被她拘在身旁练刀,想来早就烦闷了,放出去斗斗法也好。 “是,分开报名,但是星河,你要注意分寸,适可而止。”祝含灵叮嘱,“打不过也不要紧,先认输,回头我们联手报仇。” “级别呢?”管事又问。 玄无忧连忙解释:“有三个级别,差别在费用,最低是五百下品灵石,中间是五千下品灵石,最高是五万下品灵石,玲珑仙子,你们既然不是为挣灵石才来的,我看最低那级就不错,可别忘了,我算过的,你们今日是要破财。” 斩星河并不服气,这破财就代表着输,他是妖刀器灵,难道还打不过寻常修士? “破产?五十中品灵石?”祝含灵犹豫。 两人如此,玄无忧看在眼里,着急得不行。 她是逢算必准,并不想有心交好的祝含灵破财太过,再三表示:“玲珑仙子,你信我一回!我!真的很灵的!” 玄无忧说得太情真意切,祝含灵也想起初遇时旁人对她的评价,终是选择相信,报名最次一级,花费一千下品灵石。 因他们是元婴修为,而万灵岛上的修士多是筑基,再次是金丹,两人等上小半日,这才匹配上对手。 得,还是同时匹配上的。 祝含灵再三嘱咐斩星河后,取过妖刀便跃上豪客行准备的斗台。 对手是名蒙面女修,元婴中期修为,剑修是也。 祝含灵提刀,脑海中快速过起当逢刀诀的每一招每一式。 深呼一口气,平心,静气,运诀,灵力流转,出刀。 蒙面女修也是个人狠话不多、实打实的正统剑修,迎战时只用手中之剑。 她的存在,对现在的祝含灵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对手。 这是一场刀与剑的对决。 女修的剑,已经隐隐修出剑意。 而祝含灵的刀,没有器灵伴身,连刀意的边缘都摸不到。 但那又如何,祝含灵原先在剑道上的成就,可比对手高太多。 于她而言,这不止是刀与剑的对决,还是她心中所择新旧道途的交锋。 她要用手上的刀击败心中的剑。 刀光剑影,铮声不停。 “刺——” “哐当——” “……” 一炷香后女修落败。 “抱歉。”祝含灵错愕看向对方被斩断的半截剑头。 这一瞬间,她并不欣喜于她的胜出。 女修剑意快成,却被她横空斩断,倘若对面无法及时调整过来,心境受创,怕是再难摸到剑意的边缘。 祝含灵心生愧疚的同时,心中也打起鼓,玄无忧说的破财,难不成是指这个? 但她瞧着,这把剑品阶也不高啊? 正疑虑着,人还没下斗台,玄无忧便慌乱地跑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两个豪客行的管事。 “玲珑仙子,你那器灵,星河,他、他打上头,给人扣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请求 待祝含灵赶至时,双方已经休兵罢战,各据一方怒目相视。 现场则是一片狼藉,可见先前打斗有多激烈。 “星河!” 祝含灵奔向斩星河,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被人用法宝捆住,还被打得灵体都凝不实了,不由心疼,迁怒起打伤他的人。 豪客行的管事在路上时,已将来龙去脉与她解释过一遍。 原是星河对上一个元婴初期的修士,打起来凶性大发,丝毫不留情面。 双方实力存在明显差距,结果自然是对面惨败。 谁知与那位修士同行的人,非说是星河耍了花招,激得他们公子走火入魔,不肯放走他。 星河的性子哪里容得下旁人如此冒犯,所以想也不想,便与对方动起手来。 同行的两人修为并不掺水分,星河与他们斗法,起初打得极痛快,渐渐便落了下风。 在他即将落败时,豪客行及时摇来高手,这才将这场未经许可、充满私人恩怨的斗法止住。 斩星河终于见着主人,张口就是委屈的控诉:“主人!他们三打一,我打不过。” 豪客行管事当即甩出账单。 “水玲珑道友,您的器灵违反我们豪客行的规定,在斗法结束后,占用斗台,公然与他人打斗,并对场地造成严重破坏,为阻止此举,我行还出动一名元婴修士,您需要为此支付的费用有……” 祝含灵闻言,神情微妙,第一时间去瞧玄无忧。 是她想岔了,原来对方说的破产,竟是破在此处。 玄无忧也尴尬,连忙避开祝含灵投来的目光,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哎,明明拦了的,事情还是无法避免,都怪器灵,是器灵坏的事! “扣除两位赢得斗法所得酬金,最后需要支付一共是四十九万八千下品灵石。” 五十万下品灵石的大数字一出,斩星河倍觉晕乎。 他、他不过是打了一架,怎么就闹到要主人赔偿几十万灵石的局面了? 玄无忧也被吓了一跳,暗暗去瞧祝含灵是什么反应,见她情绪稳定如初,很是松了一口气。 很好,玲珑仙子是位好主人,得把握住才行! “你们先松开他。” 祝含灵的反应尚可,第一诉求,也是叫豪客行的人收起困住器灵的法宝。 见器灵因高额账单,以为闯了大祸,黯然伤神地不行,连忙安抚。 “没事的,我们付得起的,下次别再这般冲动便好。” 没错,祝含灵用来支付账单的灵石,正是从潜守迷宫那间宫殿四根柱子扒拉下的灵石。 五十万灵石,即五百中品灵石,也还好啦,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这些灵石也是捡来的,买个教训也好。 尽管如此,斩星河还是惭愧低头,暗中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 但这事显然没那么快结束,豪客行不偏不倚,快速与双方结清账单后,直接将两拨人送客出门,竟是让他们自个掰扯去了。 祝含灵冷眼瞧着那三男一女的组合。 为首的男修,是斩星河匹配到的对手。 面白体虚,修为并不扎实,一眼就能瞧出是嗑药磕上去的,现在正眼神阴鸷地盯着星河看。 女修的修为最次,与男修贴身而站时,神情恭顺,不出意外就是个普通女侍,不用放在眼里。 余下两个男修,修为更高一筹,外表平凡,气质内敛,却诚心称那领头的男修为公子,对他袒护颇多。 唔,瞧着像是家中长辈派下的护卫。 祝含灵向斩星河确认:“就是他们伤的你?” “哼,明明是你的器灵恶意蛊惑我,害我运功太过伤及根本,如此妖刀,必须销毁!”阴鸷男修恶人先告状。 祝含灵听得眉皱,下一瞬,妖刀锋利的刀尖已经直直指向男修。 “你道心不坚才会被蛊惑,修炼不精才会伤及根本,你实力不济,输了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倒怪对手,真是奇怪。” 她出手太果决,两位负责护卫阴鸷男修的修士完全没反应过来,见状连忙抽出武器将刀尖指向打偏,把人护到身后去。 “道友,你这器灵确实妖邪,我们怀疑他修了邪门歪法,既然伤到我们公子根本,不好意思,只能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了。” “怀疑?走一趟?妖邪?武器至凶,便是至强,我看你们不止没听过,还输不起!” 祝含灵差点气笑,她瞬时理解为何星河忍不下他们。 只是真要打起来,他们这边的胜算似乎不高…… “切,既然出了豪客行,你们还和她墨迹什么,元婴初期而已,直接拿下带回九阳宫!”阴鸷男修不耐催促。 说着,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祝含灵和玄无忧身上打转一阵,突然贼笑一声,品头论足起来。 “你们两个女的,高个的长得还可以,冷脸,给劲,矮的这个我也喜欢,娇俏俏的,养在身边好逗弄。” 此话一出,斩星河怒极:“你算什么东西,胆敢冒犯我的主人!” 言罢,原地消失,附回本体妖刀之身,祝含灵手中握住的赤色长刀瞬时燃起腾腾杀意,每一寸刀身都在叫嚣着开战。 两人心意相通,祝含灵驭雷挥刀而斩,器灵归位,她用起妖刀更加如鱼得水。 以一敌二,甚至敌三,短时间内也能与对面比个不相上下。 玄无忧原地着急,她一小小龟妖,还是个破算卦的,能修到金丹已是走运。 总之就是非常不能打,眼下根本帮不上忙。 “该死的万灵岛,啊,算了,还是我摇人吧,三哥,你这回一定要来帮我啊。” 玄无忧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当即取了张符箓烧掉,寄希望于外援。 这外援是她的族兄,同为通天玄龟,虽然没有点亮卜卦的天赋,却意外地修炼拳术有成。 很早便来到万灵岛闯荡,混得还挺开,现在在为豪客行效力,是她二十年来在万灵岛的靠山。 等待之余,三个元婴也升至半空之中,动真格斗起法来,阵势足,动静大,非常引人注目。 祝含灵赤色长刀在手,使起当逢刀诀,打得大开大合,对方的法修根本招架不住。 还好他的同伴是个用剑的,刀剑对决,能压住祝含灵的攻势。 附近的修士,胆子大、实力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驻足围观,试图从斗法中取经。 胆子小、修为低的早早就躲起来了,盼着此事快些过去。 至于多管闲事的—— 没有,万灵岛没有多管闲事之人。 除了玄无忧,也不对,她是对祝含灵有所求,这才如此挂心,帮不上忙还一路追赶。 她见祝含灵颓势初现,眼看就要落入下风,急得直跺脚,心想着这若是打不过,不会真被抓回那什么九阳宫吧? 不应该的啊! 这位玲珑仙子,她可是豪掷两卦的,卦象无一例外,都说对方就是那个旋乾转坤的改命之人。 眼下这种险境,称不上大,不该渡不过啊? “无忧?” “三哥!你总算来了!” 玄无忧扭头,正见闻讯赶来的三哥,眼睛都在发亮。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上边打起来的人有你一份……” 玄无忧的三哥,固龄在二十七八,身材魁梧,面相敦厚,属实有几分龟族之相。 “那位仙子,我朋友,也是我选定的未来同伴,三哥你帮帮忙,那人要抓我和她去九阳宫。” 三哥一听,这还了得,没有迟疑,飞身便加入到战局之中。 这边祝含灵元婴初期力战两个中期,即使有妖刀伴身,器灵相辅,能驭龙雷,天才如她,终是难敌对手。 越是打到后面,就越是力不从心,若无破釜沉舟的绝招,实在难顶。 她预见落败,正焦心如何才能顺利逃开,抬眼便见一魁梧修士加入战局之内,抡着双拳便击向那剑修。 “仙子,是无忧喊我来帮架的,这剑修你就交给我吧。” 他豪爽一笑,以肉身对上剑修之剑,竟也无所畏惧。 祝含灵感激,受了这份襄助,转而专心去对付那法修。 剑修被困,再无力伸出援手,法修哪怕高祝含灵一个小境界,也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很快就扭转颓势,转败为胜。 “我是九阳宫的……” 祝含灵没有听到,顾及水木道友传授的散修经验,并未下死手,只是用刀背将对方拍晕过去。 斩星河也从妖刀钻出化回人形,直奔阴鸷男修所在之处。 等祝含灵与玄无忧那位三哥,联手击败最后一人时,他也将阴鸷男提溜了过来,三人被丢到同一处去。 “你、你们!你们想干嘛?” 阴鸷男修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色厉内苒地喊话。 斩星河不爽:“我们不能直接杀了他吗?” 玄无忧忙劝道:“不行,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若是个普通修士,你杀……杀了便杀了,但他自称九阳宫出身,身份还挺高……” 三哥哼了一声,他也是在修真界摸爬滚打过的,当即熟练地威胁起阴鸷男。 “你起个心魔誓,若我们放你们一马,你们绝不怀恨在心,伺机复仇。” 阴鸷男修闻言虽恨穷发极,却也无力回天,只得乖乖照做,最后被斩星河一脚踢走,叫他赶紧滚出万灵岛。 正值万灵岛暮色四合时分。 祝含灵一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今日玄无忧和她三哥是帮了大忙的,连连称谢。 斩星河最初虽然不愉玄无忧的大献殷勤,也不爽对方算出的破财凶卦,但他清楚,帮了他们忙的这位体修,是玄无忧喊来的。 素来以主人为重的他,当然只有低头致谢的份。 玄无忧哈哈笑出声,心潮腾涌,暗想今日所行之事,虽然没有按计划进行,但是,这明显是有意外之喜啊。 “玲珑仙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你、你能收我当灵宠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极卦 玄无忧的话让在场几人无不诧异。 祝含灵倍感困惑。 这只龟妖自市集初见起,便对她抱有超乎寻常的好感。 那句命中贵人到底是胡诌,还是确有其事? 一只金丹期的龟妖,为何要自荐做她一个散修的灵宠? 斩星河则是哼哼一声,念及玄无忧帮了大忙,再三压下怒火,不做发言。 玄无忧的三哥闻言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他哆嗦着问:“无忧……你是算卦算傻了吗?寻常人修而已……她对你是有什么大恩大德吗?要你上赶着做灵宠!” 玄无忧一心扑在祝含灵上,没有答她三哥,反而是在见到对方面露犹豫后,连忙追加:“我出自通天玄龟一族,擅卜卦,可测未来之事,现在是金丹修为,仙子你若收下我,我还是有用处的。” “你对我有所求吗?” 玄无忧眨了眨眼。 “我不觉得,一个金丹期的妖修,心智、阅历都有,会因为有好感就给人修当灵宠。”祝含灵郑重质疑。 她的身边,水木道友也好,星河也罢,都是因缘际会,再互利互惠,而玄无忧又凭什么? “无忧道友,你的喜欢我心领了,但主宠契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下的。” 玄无忧有口难言,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将原委道来。 祝含灵始终等不来玄无忧的坦诚相待。 最后她是口头致谢,又奉上几件说得过去的谢礼,这才带着斩星河离去。 玄无忧三哥全程看下来,如在五里雾中,忍不住偏头去询问族妹。 “妹啊,你什么意思?只要我还在万灵岛,便能罩你一头,还用不着给人修当灵宠吧?” “哎——”玄无忧二度被拒,长叹一声,听见三哥如此问话,才将实情道出,“我们通天玄龟一族的天赋还记得吧?” “记得,觉醒天赋者,一生可算八道极卦?” “嗯,我有两卦,都应在这位玲珑仙子身上,若我能做她灵宠,此生便不再命途多舛,可惜她不买账……” 另一边,万灵岛偏僻之处,祝含灵与斩星河在外奔波一日,也回到落脚的院落中。 入内,正见水木坐在院中的琼花树下品茶。 青年微微佝身,双目轻闭,半臂搭在石桌之上,两指摩挲着白玉杯身,似在思索着什么。 暮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半面脸上,乍一瞧,还有几分岁月静好。 祝含灵道:“水木道友,你的易容丹失效了。” 水木这才睁眼。 他一睁眼,气质便大为不同。 上翘的眉眼带有挥之不去的冷峻,漆黑的眼眸藏着难以辨清的情绪,唇角一侧还微微弯起,给人似笑非笑的错觉。 祝含灵再见水木真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人果然不可貌相。 她更喜欢易容后的水木道友。 “嗯,我特地让它失效的,最近在炼一味自用的丹药,需要单独服丹,好观察药效。” “这样,太好了,你的丹终于炼成了。” 祝含灵说话时目光停在对方的头发丝上。、 奇怪,她怎么觉得水木道友那撮青竹色的前发,不仅深了许多,还往外延展不少? “瑕疵品而已,我找不到合适的水行灵药,只能用些平替。” 水木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听不出话中悲喜,祝含灵乍一听也没太放在心上。 两人对坐,祝含灵将今日之事全数道出。 “通天玄龟?我有所耳闻,它们在卜算一道上极有天赋。” 水木知识渊博,涉猎颇多,稍一思索,便能讲出一二来。 “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我听说通天玄龟这一妖族,每隔万年便会择出一位天定使者,逢乱局必出世,助天道拨乱反正。” 斩星河本是安静听着,闻言突然发问:“那只龟妖能算会掐,她会不会是那位使者?哼哼,特地接近主人,好拨乱反正我。” 祝含灵失笑:“你倒是会对号入座,她能拨正你什么?” 斩星河并非在开玩笑,仔细回忆起他自有意识来所经历的种种,不由面露茫然。 “主人,都说妖刀不详,是不是不好?我有时候确实控制不住凶性,无知无觉中就同化了对手的心志,一直给主人添麻烦。” 话音方落,出乎意料地,祝含灵尚未说什么,水木便已直言:“妖刀再凶又如何,护主就行。” 祝含灵见状,也连忙安抚:“我觉得妖刀挺好的,你行事有时确实是冲动了,但在我面前,一向是乖的,再说,我用你小半年,也不见心志有变,还实力大涨,可见那些被你下意识影响到的人,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心志不坚。” 同一时刻,万灵岛另一侧,他们的议论对象玄无忧也在独自烦恼。 她龟缩在重金购入的小小洞府之中,化出龟身,懊恼地卧在窗台之上,琢磨起妖生大事。 因为八道极卦颇为逆天,族中觉醒天赋者,用起它们是慎之又慎。 玄无忧与他们不同,悟出的当刻,便匆匆给她自己算了一道。 不久后被族中长老告知,天命择定之人就是她后,毫不犹豫地用掉第二卦,试图窥探天机。 命途多舛,不肯接受安排的她,深思熟虑之下,又算一卦,这才来到万灵岛。 在岛上修了近二十年卜卦,总算是等来来隐隐应卦之人。 那日初遇祝含灵后,她实在激动难掩,生怕出现意外,追加了第四卦,果不其然从对方身上窥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此,也才有了今日她对玲珑仙子大献殷勤之事。 “唉,不到三百年,八道极卦便被我轻易用掉四卦,宝长老若是知道了,怕是要一拐杖把我打死我喔。” 玄无忧翻了个身嘀咕着,余光瞥见祝含灵送出手的谢礼,锦盒被打开,各色宝石静置其中,流光溢彩。 她伸爪扒拉过来,放空思绪,一颗一颗数过去,如此数完两趟,猛地化出人身坐起,扼腕道:“不行!玲珑仙子这般好,我若想做她的灵宠,绝不能轻言放弃,否则,小龟我的沉没成本也太高了些!” 说完就掏出龟板,决意再占一卦。 “妈耶,八次人生作弊的机会,就这么被我用去五道,不会我才是这个修真界的主角吧,可惜我不乐意当。” 无计可施下,她闭目凝神,就着祝含灵,算了她八道极卦里的第五卦。 良久,玄无忧睁眼,兴奋得眼睛都发亮,完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意。 这位玲珑仙子,不愧是她算中的贵人,来头可真不小! 龙族!衍极大陆隐世十万年不出的龙族,竟然被她撞上了? 若她能当成万物之灵的灵宠,别说族里的龟妖,海中的妖族,任是哪个知道此事,恐怕都羡慕得不行。 玄无忧精神大振,缠!死缠烂打!高低要缠上去,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而此间发生的事情,她如何想法,又是如何窥见,同在万灵岛的祝含灵和水木全然不知。 数日后,某个早晨。 祝含灵雷打不动起来练刀。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修炼,她已基本吃透斩星河所传的当逢刀诀。 不用灵力,也能将赤色长刀耍得虎虎生威。 器灵斩星河则偏爱躲懒一些,主人耍刀时他不便沉睡在本体之中,就躲到树上眯着眼晒日光。 适时,一道剧烈的爆炸声从水木的炼丹室传出。 斩星河被吵醒:“主人,炼丹师这几日,炸了有七八炉丹吧?” 祝含灵也收起刀,担忧的目光投向炼丹室。 水木推门而出,难得满脸都是烦躁,他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水木道友……” 关心的话还没说完,素来沉默的傀儡无极突然警惕扭头。 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亲眼见傀儡三两步闪身到院落门前。 祝含灵祝含灵与斩星河不明其意。 水木解释:“有客来访。” 说着,客人已至,原来是那只有几面之缘的白发龟妖。 玄无忧这个妖修,虽然不请自带,也还知道守礼,行至门前,正儿八经传声道:“玲珑仙子,是我,玄无忧,我有事寻你。” 水木眉头动了动,目光投向祝含灵,示意她来拿主意。 祝含灵虽然不打算与玄无忧结契,但对方好歹帮过她,她也拿对方当朋友,见状,自然要将玄无忧迎入院落之中。 玄无忧踏入,方一站定,挥袖,脚边便多出许多锦盒,大小都有,堆叠如山坡。 斩星河幽幽瞥了一眼,鼻翼嗅动,撇嘴道:“又来做表面功夫讨好我的主人。” “无忧?你寻我何事?” 玄无忧并不着急解释。 她先是将带来的礼物推到祝含灵面前,再仔细着左右环顾一周,抬手布下隔音阵后,双掌交握捧在胸前,这才慷慨陈词起来。 “玲珑仙子,先前小龟我自荐做你的灵宠,不为什么,全是我心甘情愿……” 说着微微露出赧意:“我想当传说中龙族的契约的灵宠,你瞧这些,是我返回族中取来的龙族应喜之物,希望你能——” 话未说完,祝含灵大惊,水木已经透出杀意。 玄无忧却是越说情绪就越高涨:“玲珑仙子!不,小龙大人,拜托拜托,你就收下我这只龟龟眷属嘛!” “你在威胁我们?” 水木眼睛眯起,忍无可忍,伸手袭向振振有辞的龟妖,仗着高两个小境界的修为,一把就掐住她的脖子。 玄无忧可没料到玲珑仙子的同伴是这个反应,猝不及防间,她已双脚离地。 “没有!我……我哪敢……我是龟族……我们天生就……就臣服……龙族……” 水木可不信。 他几乎是亲眼见祝含灵生出化龙之兆。 无涯子前辈也说了,小龙全身不过一颗龙丹、一对龙角和半身龙血罢了。 有满月藏息丹,这只龟妖修为如此不济,怎么可能认出小龙真身,说什么臣服和向往,一定是在胡诌。 “咳……小……小龙……大人……” 玄无忧心中大喊失策,只得眼含泪花,向祝含灵求助。 祝含灵也心疲,无忧道友真是每回说话都要带来惊吓。 “水木道友,她,没有恶意的,还是先放下吧,好歹是帮我们的。” 有她出口相劝,水木这才放手,狠狠将玄无忧推到一旁,气势、眼神都十分骇人。 玄无忧被推倒在地,鼓了半响气才敢抬头与水木对视,整只龟怂得不行,方一对上又连忙避开。 她紧张得手都无处安放,下意识去摸龟板,一摸在摸,面色露惊,又迫不及待转成喜意。 思及面前两人的关系,玄无忧咬咬牙,硬着头皮,龟口直断:“这位道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积重难返,你性命有忧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偷潜 就是说,玄无忧开口,必有惊吓吧。 祝含灵同时想起玄无忧曾断言她有破财之灾,果不其然,赔付出五十万下品灵石。 那今日算出的水木道友有性命之忧,岂不是…… 与祝含灵相反,水木反应很平淡。 他垂目盯了玄无忧半响,也不追问是什么性命之忧,反倒是问起祝含灵相关之事。 “通天玄龟,你本事很大嘛,小龙的身份,是你算出来的?” 玄无忧闻言,心中一惊,小龙?是龙族的龙,还是玲珑仙子的珑? 她有她的难言之隐,面前这个炼丹师对她敌意颇深,可八道极卦一事,又岂能轻易说出,索性避开不答,直直望向祝含灵。 眼睛眨巴,有意凑到祝含灵身前表衷心,却被斩星河毫不留情地横刀拦下。 “无忧道友,我不是真正的龙族,只是个有龙族血脉的人修罢了,如此,你还要做我的灵宠?” 祝含灵只想让对方打退堂鼓。 玄无忧却当看不懂眼色,她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答得不能更实诚了。 “我知道啊,若您已经修成龙身,成了真正的传说之中,小龟我着资质,哪有颜面,又哪来的机会攀上您呀。” 话语间可以听出,她是铁了心跟定祝含灵。 水木再三审视,见她始终不为所动,这才松口道:“收下呗,顶多浪费一份主宠契约,若她居心不良,小龙你直接弄死就是。” 正是献殷勤表忠心的时候,玄无忧哪能容许旁人当着祝含灵的面泼脏水,闻言连忙表白。 “小龙,你要相信我啊,再没有比我心思更纯净的小龟了。” 她一面央求一面合掌而拜,本来就生得可爱,又是个嘴甜的,如此双管齐下,殷勤得叫人难以定住。 祝含灵一时忍俊不禁:“水木道友,无忧她没有恶意的,先前还帮了我们一把。” 她能同意收下玄无忧做灵宠,不是因为对方点破了她龙族的身份,也不是心动带来的大包小包礼物,是因为态度。 玄无忧给出的理由尽管有些牵强,但是毫无疑问,心是诚的。 不过,比起灵宠契约,祝含灵更在意的是,水木道友性命可能有忧一事。 她及时记起水木前些日子炼出了瑕疵品,服下后瞧着没有什么大碍,可这几日他频频炸炉,实在是让人忧心。 “水木道友,无忧卜你的卦,说是性命有忧,你,是修炼,还是炼丹出问题了?” 斩星河也插话附议:“炼丹师,这只龟妖卜算凶卦很准的,我看你还是老实和主人交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吧。” 两人都如此说,水木顶不住祝含灵誓要探究到底的殷殷目光,只得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树下。 他示意众人看过来,随即将宽松的衣袖挽起,将右手手臂露出给他们看。 祝含灵望去,只见藏在水木袖下的右臂,裸露在外的,并非人族固有的滑腻肌肤,而是罕见的棕褐色粗粝树皮。 数十根细长的枝条紧贴着血肉缠扭到一块,突兀地夹在尚且还是正常肤色的手掌与上臂间,诡异、可怖。 常人乍一看,还以为水木是中了什么诅咒。 水木无奈交代:“我身上原是有半副剑骨的,后来被强行剥除,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当时处理不妥……” “钧天洞府!你当时面色有异,差点把我吓住,是不是也算因为这个?” “嗯,总而言之,我现在体内的水木双灵根失衡了,尝试着炼了一些丹,但都压制不住这种情况。” “性命之忧是指这个?” “我右半身,手臂与大腿,如今木质化十分严重,若寻不到办法压制住这猛烈的架势,任凭体内的木灵之力胡作非为……” 水木的声音低下去,却没有说完,但他神情是罕见的沉重。 斩星河听得迷迷糊糊的:“水木双灵根?失衡?要什么才能压制?” 祝含灵也不懂,她是单灵根,对双灵根了解不多,但好歹是祝家出身,这并不妨碍她快速找出破题要点。 “你之前炼出瑕疵丹,是因为缺少合适的水行灵药,所以,只要我们找到对的药材,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没错,我需要一味药性温和,且品阶在天阶的极品水行灵药。” “天阶?”这回轮到玄无忧惊呼出声,“万灵岛又小又乱,就算有天阶灵药,他们也不肯在这里出手的。” 水木点头表示认可:“确实,我这段时间跑遍整座万灵岛都没能交易到,才退而求其次炼出瑕疵丹,没想到压制不住。” 这下难办了。 天阶的极品水行灵药。 水木拿不出,祝含灵就更拿不出了。 讲实在的,哪怕她还是祝家大小姐,想要换到一份天阶的极品水行灵药,也得费上一番功夫。 “那还有多长时间?” “一个月。” 此话一出,气氛顿变凝重。 玄无忧可想立大功了,内心纠结一阵,小声提议:“我可以找我三哥问问,他效力于豪客行,脉挺广的。” “此话当真?无忧,真是麻烦你了!”祝含灵闻言大喜。 玄无忧的提议于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水木对此却不抱太大希望:“龟妖,我虽非本土修士,但早就摸清万灵岛上下,该转过我都转过了,没有就是没有。” 玄无忧无语到接连撇嘴,暗道炼丹师都这幅鬼样子了,怎么还如此傲慢? 她既气不过,又有心卖未来的主人一个好,拍着胸脯一口应下,随后匆匆离去。 余下的祝含灵与水木相对无言。 斩星河这边,注意力更多放在玄无忧留下的礼物上。 他解开其中一件,面露惊色,又连着解了几件,记忆复苏,忙不迭招呼主人瞧过来。 “主人,这些,我们迷宫里都有更好的。” 说着鼻子禁不住香味动了动,一阵翻找,精准从中择出一方锦盒。 “这是什么灵果?我怎么觉得,比我们的香好多?” 祝含灵看过来,也才发现,玄无忧为拜主人提来的礼物,许多她都在潜守迷宫见过,不完全相同,但基本一致。 无忧说什么来着?这些都是龙族应喜之物? “我也觉得诱人,所以这是龙族的天性在隐隐作祟?”祝含灵恍然大悟。 水木倒没祝含灵这么乐观。 他是纯正的人修,可不觉得那灵果馋人。 龙族应喜之物?通天玄龟一族还是有底蕴的啊,连这种记载都有,甚至能迅速寻出,小龙收她当灵宠好像也不亏? 还有,小龙馋那灵果就算了,斩星河这个器灵为何也同有此感? 夜间,玄无忧再度拜访。 谁都没料到她办事效率竟会如此之高,连一日功夫都不需要,便已经打听到些许眉目,兴冲冲连夜前来邀功。 “万灵岛这小破地方,想找出一株天阶的极品水行灵药,难啊。”玄无忧先是报忧。 旋而话锋一转:“不过小龟我旁敲侧击,从三哥那打听到一件奇事。前些日子,万灵岛附近水下秘境的封印松动了。” “你是说那水下秘境,有我们要的水行灵药?你怎么保证?”祝含灵问。 “我三哥领命去侦查过,水行灵力,非常、非常浓郁。” 玄无忧说着声音突然变低,将她自个的猜测悄声道来。 “主要是这个秘境,它肯定是个厉害家伙,据我了解,与万灵岛隔海相望的某个大宗,暗中窥探这个秘境许多年了,能被那种级别的修真势力看重,我想里面必然有很多好东西,何止一株天阶极品灵药?” 水木闻言,难得对这龟妖有所改观:“对岸,你是说碧海宗?” 玄无忧点头。 “小龙大人,你怎么想呀?秘境刚出现异动,但是不大,现在就是潜入其中的最好时机,小龟我还能带路。” 水木已经意动,决心赌一把:“小龙,我们应该去一趟。” 祝含灵当然不反对,水木道友是多可靠的一个同伴啊,眼下他性命有危,为他寻灵药,哪怕涉险也不该逃避。 “小龙,别忘了我们是怎么来这万灵岛的,秘境早不异动晚不异动,偏偏撞上我们过来的点,我看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尽管有无涯子前辈亲自认证,妖刀是祝含灵有缘之物,水木始终觉得发生在斩星河身上的巧合太多,不敢掉以轻心。 他指着斩星河,将心中猜想道出,没准这个水下秘境,能解密许多潜守迷宫遗下的谜团。 四人商定,因时间紧迫,祝含灵他们连夜做了准备,第二日便随玄无忧潜离了万灵岛本岛。 玄无忧也再次大献殷勤,向祝含灵奉上他们族中的避水珠。 斩星河见状不免哼哼:“主人可是龙族,也就这时候能用用了,瞧给你高兴得。” 一行人悄悄默默在水中行进。 小半日功夫一晃而过,他们越是潜深,灵压便越大,就越难汲取灵力为自己所用。 众人中只有水木一个人修,既不像玄无忧那般族地就在水中,又不是斩星河那种非人非妖之物,也不似祝含灵有龙族血脉加成,他只有金丹修为,肉身脆弱,很快就供灵不够,表现不适,有掉队的倾向。 祝含灵连忙将避水珠还给水木。 斩星河忍不住取笑:“炼丹师行不行啊?” “话不能这么多,水木道友虽然是个柔弱的炼丹师,但是炼丹术一绝,阅历也是最丰富的,还足智多谋,带我们避开了许多坑,星河啊,你怎么能用自己的长处比他人的短处呢?” 祝含灵一视同仁,谁有理便站谁,忙不迭出声为水木辩解。 柔弱的炼丹师水木本人:“……” “小龙大人!我们到了!”打头的玄无忧忽而高声道。 语罢,取出一副比寻常所用更大的龟甲,就着挡住他们去路的几块巨石一番演算,随即便通晓前路。 她主动带队绕开巨石,往左边寻摸,一路绕弯,最后停在两株巨大无比的粉色珊瑚前。 “小龙大人,这里的水行灵气最为浓郁,肯定是从秘境中泄出的,我们可从此处入手突破。” 斩星河走到最前,嗖的一下回到妖刀之中,自发控制着本体来到玄无忧指向之地,浑身蓄力,劈出雷霆一击。 浓郁的水灵力紧跟着扑面而来,舒服得叫在场之人无不飘然若仙。 “快,快进去。”玄无忧不忘催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猜想 斩星河先暴力一刀,将隐隐松动的秘境结界,划出一道口子。 祝含灵再施法撑大裂口后率先进去,水木紧随,斩星河断后。 至于玄无忧这只龟妖,她实力不行,在秘境中起不到大用,主动请缨给他们望风。 结界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水世界。 秘境中的水世界,灵气浓郁至极,空阔一眼望不到尽头,万籁无声。 祝含灵抬头往上望,越是望远,海水的颜色就越淡,似曾相识感涌上心头,她清梦湖底的潜守迷宫。 水木举目眺望远处拔地而起的恢弘建筑:“这些石墙,青中带紫,同潜守迷宫的围墙几无二致。” 唯一的不同,只能说迷宫给人浓烈的不安,无端让人感到压抑,此处却不是,它是庄严得令人不敢贸然造次。 “星河,你出自潜守迷宫,对这里有特别的感觉吗?” 斩星河摇头:“我只在主人来寻我的时候有感觉。” 他说的是祝含灵踏入潜守迷宫时,甚至只是潜入万花秘境时。 一行三人朝着坐落在远处的建筑群走去,临近,映入眼帘的首先的是数量过千的玄色阶梯。 自下向上眺望,最高一级阶梯上,巍峨的石柱数以百计,夹在中间的巨型拱门也有几十扇。 依照高度排列,居中者最是宏伟庄严,两侧依次矮落下去。 祝含灵他们选定中间那扇,走近时,可以清晰见到会左右石板上的瑰丽图腾。 熟悉的金身赤目,在浪涛之中蜿蜒腾跃,似是无角之龙。 水木端详,目光重点落在利爪之上。 “无角,四爪,这是蛟,不是龙,它们和潜守迷宫那座香炉炉身所绘几乎一样,两者极有可能相关,这个秘境我们没来错。” “蛟?龙?也就是说,我、星河、潜守迷宫和这个秘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祝含灵一时间琢磨不出来,只得摇头,将精力集中到此行的目标上。 “先不管这些,最要紧的还是找到水木道友需要的灵药。” 言罢,她上手去推石板,没推开。 于是使出更大的力气,甚至动用灵力,结果还是没能推开。 水木提议:“用龙雷试试?不行就换器灵来?” 祝含灵觉得可取,手掌重新贴上石板,凝神,紫色的龙雷从掌心钻出。 刺啦细响不停,一阵时间过去,本是严丝合缝的两扇石板终于松动,缓缓向里打开。 见开门如此顺利,祝含灵不由面露喜意。 灵识探出,一切如常,她抬脚就要踏入。 “小心!” 身后有杀意泄出,祝含灵敏锐得不行,瞬间转身,心念一动,妖刀已经横握在手。 斩星河的反应更激烈,箭步突到最前,一刀就打散敌人偷袭射出的法印。 水木被祝含灵护在身后,也没有放松,他眼尖,最先注意到投掷空中的圆形阵盘。 “小龙,他们有阵法师,你们只管动手,不用担心我,我来破阵。” 话音落下,对面已经等不及,电光石火间,刀意凌厉突来。 祝含灵挡下之余,心中颇为惊讶,这刀意她认得! 是嗔雷,秋凌波的手下,那个在翠溪镇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刀修。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双方交手,潜在暗中的对手被迫现身,两男一女,果不其然,打头的人正是嗔雷。 祝含灵对上他,两人过了四五招,都没用全力,只是试探。 嗔雷不一会儿就退到两个同伴身旁。 祝含灵从他的反应猜,他应该没认出易容还改用妖刀的自己,否则恐怕第一时间就喊上大小姐了。 再看他的两个同伴,也不敌水木和斩星河。 水木顺利打掉他们阵法师用来干扰的阵盘,斩星河甚至连碎对面法修的三道法印。 就是这个法印…… “蛟龙的兽印?” 祝含灵一眼认出,法修放出的最后一道法术,图样正是四爪金蛟,与先前在石板所见几乎一致。 两边战意都不重,很快不约而同停手,正巧都是三人组合,隔着数十级台阶冷眼对峙。 嗔雷先开口:“你们怎么进来的?” 祝含灵轻飘飘一句推回去:“你们怎么进的,我们就怎么进的。” 她简单估算过两边的战力,只能说大差不差。 两个刀修,修为只差一个小境界,应该是战平的。 星河能力压法修,但水木道友是炼丹师,尤其现在体内双灵根还处于失衡境地,和阵修动起真格可能要吃亏。 所以,如果不是存在利益冲突,能先不动手就不动手,最要紧还是进去寻水行灵药。 “他们也能开墓门,不会是冲那个来的吧?” 说话的女法修,她目光落在祝含灵几人身后被推开的拱门,神情复杂揣测道。 斩星河听不懂,什么这个那个的,这群人也是来寻灵药的? 嗔雷扬了扬手,示意女法修不要乱说话,见祝含灵几个都一副谨慎模样,主动站出来交涉。 “道友,既然我们都是偷潜进来,没必要浪费时间争个输赢吧,趁着大人物们还没有注意到这边,先进去探路,再各取所需如何?”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只取其中一件东西。” 祝含灵意动,询问的目光移向水木,她不知道水木是何种想法。 玄无忧提过,万灵岛对岸的碧海宗也在紧盯这个秘境,想必很快就会遣人来探查。 如果不抓紧时间,到那个时候两边撞上,对他们来说麻烦才大呢。 水木同她想到一块去,也觉得时间宝贵,最要紧还是进去,于是颔首表示同意。 六人就此停战,先后踏入拱门内。 他们对彼此仍抱有提防之心,但注意力更多放在眼前所见的场景上。 黑色砖石铺就的宽阔石道,笔直地向前延展,直到几里之外的尽头,撞上一面赭色的高大石墙。 两侧岔路极多,间隔几丈就能遇上拱形门,左右皆有,对称而立。 若是转向走入其中,就会看见同样笔直的墨色石道,只是道路尽头不再是石墙,而是半掩的石门。 隐隐可见内里透出的白光,有些许刺目,不走进难以看清是何物。 “道友,分道扬镳,各凭本事咯。” 嗔雷说完,与他同行的男阵修便掏出阵盘,一番玄乎施法之后,他们很快就择定岔路。 是入拱门右侧第三条通道。 祝含灵疑虑的目光投向嗔雷渐行渐远的背影,好一会都没能移开。 她没有办法不在意嗔雷,这位可是秋凌波的手下。 要不是被嗔雷追杀,她也不会如此狼狈逃入万花秘境。 所以,对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也是为邱凌波做事? 如果是,那天音门所求又是什么? 水木注意到祝含灵的异样:“小龙,他有什么问题吗?” 祝含灵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事情全数托出。 她确实是真心与水木相交的,但也实在不想将当散修前经历过那些事牵扯进来。 “他目的不纯,不是好人,还是要小心。” 水木也没有追问:“我们也抓紧时间,这个岔路,我们选哪一条道?” 对面那三人中有阵法师,凭借阵盘算出岔路,他们这边可没有。 不过—— 斩星河正百无聊赖四下张望。 突然间,他感受到祝含灵和水木齐齐投过来的希冀目光,不由面露茫然。 “怎么了?” “星河,你来选。” “我选?可是这些拱门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的。” 水木解释:“还记得水月洞天镜吗?是它将我们从迷宫传到万灵岛附近的,我怀疑,这个秘境对应外界上方,就是我们初来之地。” 祝含灵也附议:“总觉得这里和潜守迷宫有关联。” 顺着这个猜测,水木联想越发深入,还半开玩笑道:“往大胆猜,没准这秘境的封印能松动,和你们有关,可能是妖刀问世带来的连锁反应,也可能是……”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可能是小龙当初渡劫劈松了它,我看这秘境之物,合该是你们的,和那三人没关系,也不关碧海宗的事。” 祝含灵也失笑,水木道友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她什么修为,能劈松秘境封印? 斩星河单纯一些,水木说得太理所当然,他竟是当真了,连连点头以示赞同:“没错,主人,这秘境中的东西,合该都是我们的。” 祝含灵见此,笑得更开怀。 不过,水木道友的话提醒了她。 笑罢,心念一动,妖刀本体现身。 祝含灵用灵力操控着妖刀凌空转了一圈,但没有等来特别的反应。 水木思索片刻,提议器灵归位,斩星河照做,瞬时钻入妖刀之中。 刹那,心领神会,妖刀直奔左侧第一条通道去。 “主人,这边,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先走这一条。” 祝含灵和水木连忙跟上。 “水木道友,你厉害啊,几乎是言必有中。” 她是真心实意在称赞水木,眼神真挚,语调殷切。 水木自然能感受到,饶是为人做事一向稳重,被她这么一句轻轻的吹捧,嘴角噙出笑意,怎么抿也抿不下去。 “结合事实做合理猜想而已,那只龟妖卜算之事对我启发也挺大,小龙,你很不简单的。” 祝含灵眨了眨眼。 嗯?她哪里不简单了? 是说身负龙脉一事吗? 可最初,她也只是想当个散修来着,不仰仗祝家,一步步靠自己变强。 “无论如何,我们先寻到水行灵药再说吧。” 三人转向踏入岔路的通道。 通道并不算宽,也没有很长,两壁间隔悬挂炽亮红灯,墙上不时刻有符文,但无人能看懂。 水木猜测它们是异族文字:“兴许是蛟族文字,这间长廊,壁上所绘,好像在记录什么故事。” 斩星河潜在妖刀之中,闻言刀身顿住,绕着其中一幅符文来回打转。 但无论怎么瞧,也只能隐约瞧出有几个长条生灵而已。 于是毫无犹豫给出差评:“蛟?差得也太远了吧?我见过主人结婴时的龙魄,虽然小小一条,但是可威武了。” “哦?蛇蟒蚺蛟龙,蛟,可以说是半龙了,你也不用贬低它们,我倒觉得你和蛟族很有渊源,指不定你就是它们炼出来的重宝。” 斩星河只觉水木笑得古里古怪,浑身都不得劲,没理他掉头就走,先一步推开尽头半掩的石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蛟龙 三人乍一走入其中,尚未来得及看到什么,就被拉到某个记忆之境中。 还是衍极大陆,也不知是何时,正是风雨交加,雷鸣电闪之际,一条身量巨大的墨色蛟龙自海中腾空而起。 其周身所覆黑色鳞甲,在雨水的冲击下熠熠发光。 尖利无比的四爪,逆风张扬,散发出恐怖气息。 一对赤红斗大的眼珠,在雷电的辉映下愈显狂热。 蛟龙行经之处,没有幸存之地,遭难者怨声盈路,悲声载道。 有黑袍覆身的修士,提剑跃至恶蛟头顶,不是阻止,而是与蛟同行,双臂大展,迎风向天际疾驰而去。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他们终于抵达天的尽头,一蛟一人同时发力。 前者朝天吐出熊熊黑焰,后者凝召出数十丈高的玄黑巨剑奋力一劈。 天空随之一暗,一声砰响似有若无,有人听到,有人听不到。 但毫无疑问的是,普天之下的修士在这一时刻都心有所感,好似心脏被无名之物重重砸中一下,余悸难消。 这些人中,甚至包括仅仅是被拉入记忆之境,从而观望到如此一幕的祝含灵三人。 祝含灵从记忆之境中清醒过来,连忙去看同伴,见他们与自己反应如出一辙,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记忆珠?” 水木一眼就看室内居中放置的白色明珠。 珠子黯淡无光,没有什么色泽,被放置在高台之上,孤独又脆弱,也不知道经过多少岁月的洗礼。 斩星河出于好意,想要一探究竟,岂料伸手尚未触及到,珠子就突然湮灭成灰。 似是结束使命,无力再维持眼前形态,自行走向灭亡。 祝含灵好奇道:“为什么要给我们瞧这段记忆?” 水木试着将猜测如实说来:“这是一只恶蛟?看着像是做了什么毁天灭地的事,但据我所知,修真界没有相关的传说。” 斩星河倒没有特别感觉,对记忆珠中展现的画面兴趣不大。 刀身随之一振,他再次心有所感。 “要走了,这次是右侧第二通道。” 有他带路,祝含灵与水木很干脆原路返回,来到最初的直道,右转,步入第二条通道尽头的房间。 同样,在此地等待他们的,也是一个记忆之境。 低调奢华的内室中,两名修士端坐茶案左右,一面六扇赭色屏风横在案前,遮掩住有心人窥探的视线。 “一只魔蛟作恶,整个蛟族连坐,我族前途渺茫啊。” “可惜龙族选择避世,修真界已有两万年不见他们的身影。” “大祭司,两万年!整整两万年!再没有一只蛟能度过化龙之劫,天道厌弃我们,龙族的大人们也要抛弃我们吗?” “族长,还请冷静,我们并非龙族那些大人们的责任,他们避世也是为自保。” “怎么没有责任?个别龙族,化龙之前,难道不是我们蛟族的人吗?” 两人对话,不过短短几句,被称作族长的男修就情绪失控,发泄一般将手边的杯子摔碎地上。 斩星河骤然被拉入记忆之境中,不耐只能通过屏风上的投影猜测两人的行为,挑刀作势踢开屏风时,画面终止。 三人意识回归现实,屏风刚好被斩星河一脚提倒。 他们连忙看向茶案,遗憾的是,物件犹在,人却不见。 只有一颗记忆珠被静静陈置在案上,不一会儿,也自动化为尘埃。 “两万年?龙族消失可不止这个时间,你们这珠子,用完即刻化尘,可见这段对话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水木推测。 “两颗记忆珠都在说蛟族,所以这里是蛟族的秘境?”祝含灵也有自己的猜想,“但是你们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斩星河问。 “秘境封印松动,进来的第一批人,除了我,星河,其他都是人修。” 水木点头:“所以我猜,这两段记忆,至少是讲给你们其中一个听的,这么说来,我倒是好奇先前那三人是为什么而来?” 祝含灵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再见室内空空如也,难免忧虑起水行灵药一事。 “不会其他房间里也只有记忆珠吧?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水行灵药还能去哪里找?” 正烦恼着,回归妖刀的斩星河说出下一个去处:“右侧第四个通道。” 他说完,见主人苦恼灵药一事,胡乱出起主意:“我们就不按它的意思走,去第三个通道,怎么样?” 这主意,好像还挺可行? 祝含灵见水木也不反对,想到就做,转身往左侧第三个通道去。 岂料乍一靠近,就感知到里面暴涨的灵压。 祝含灵警惕召出妖刀,示意水木小心,谨慎往里行进,迎面就对上一道甩偏的刀意。 怎么是嗔雷那三人? 原来他们也选中这条岔路,不料遭逢劲敌,正联手抵抗数十条蛇形石兽。 祝含灵定睛一看,这些青紫色的狰狞巨兽,不就是她和水木在潜守迷宫遇过的那些吗? 她眼疾手快拦下就要冲上去厮杀的妖刀,简单扫过石室内情况,考虑到嗔雷几人的战力和眼前的状况,叫上水木转身就走。 拜托,她既不闲得发慌,与对方也并非朋友,何必出手相救? 她还担心他们不快些离开,嗔雷就要故意引石兽过来攻击他们,想将他们也拉入战局之中呢。 果不其然,嗔雷在注意到祝含灵一行人的到来后,第一时间打飞眼前石兽,一个跃步冲至祝含灵身前。 两条蛇形巨兽亮着獠牙紧随其后,正对它穷追不舍。 “等等!” 祝含灵可不傻,完全不理会嗔雷,别说等等,甚至脚步更快。 逃开一段距离后,她见无人追赶,这才回头望去,总算了然。 嗔雷三人虽然有心祸水东引,借他们分摊石兽火力,但无奈石室内有特殊结界,想追也追不出来。 水木察觉出些许门道:“小龙,不用急,我看好东西还在后头呢,他们的阵盘,显然没有我们的妖刀好使,先和星河去其他石室。” 于是三人循着妖刀感应,来到左侧第四个通道。 不出所料,扑面而来又是某段记忆。 宽敞的斗台之上,两个魁梧的男修,正抱作一团,赤手空拳相搏,拳拳到肉,战况激烈。 斗台下则泾渭分明地聚拢出两拨人。 人数多的那群,足有七八个人,或男或女,无不神色骄傲,连胜为台上的人呐喊助威。 人少的一帮,只有三人,皆是男修,其中一个在喝彩,余下两人紧张得握手成拳,面露凝重,完全不敢放松。 祝含灵注意到,这群人虽是人身,但绝大部分并非人修。 因为他们头顶长有犄角,而且全是单只,独角,与蛟相似,又有不同。 “哼,死了心吧,你赢不了我的。” 眨眼间斗台上已经分出胜负,赢家是长有独角那位。 而他的支持者,显然是台下聚众最多那群,话音方落,同伴们一拥而来,毫不掩饰对着失败方指指点点。 “啧,还倔呢?焦灵,世道早变了,你们这一脉,数量比不过我们,现在实力也赶不上了。” “是啊,说什么高高在上的纯血,怎么,被你们口中的杂牌虫打败,滋味不好受吧?” “哈哈,纯血,杂牌虫,开什么玩笑,先前龙族的大人们还在时,大家公平竞争,谁不是杂牌虫啊?” “……” 他们越说越过分,遭受嘲讽的四人中,终于有人忍无可忍,破防怒骂。 “我呸,你们这些长角的,混到头也只能做下等的蛟,这辈子都别想化龙!” “化龙?龙族现在只活在传说里,你们不会还在做梦吧?” “就是,焦灵,别惦记着你们那点荣光了,低下头,多繁衍才是,否则,你们瞧不上的蛇蟒之流,很快就要取代蛟族了啊。” 回忆戛然而止。 祝含灵却意犹未尽,显然是被勾起兴趣,对蛟族之事好奇起来。 “似乎串起来了?魔蛟祸世,蛟族被罚,因而不能化龙,只是这个蛟族里,长角的和没长角的,区别是?” 她说着没忍住去摸自己的龙角,却因为服用了满月藏息丹,只摸到光滑一片。 水木边回想边猜测:“所谓蛇蟒蚺蛟龙,其实是可以一级一级跨越的,我猜那些长角的,应是蛇蟒之流化成的蛟,没长角,就是天生的蛟族,自蛋中孵出即为蛟。” “嗯?蛟能化龙?可我见那些杂牌虫的独角,与主人的犄角相比,完全不同,哼,就这样还想化龙?” 斩星河身为妖刀的器灵,也是龙的器灵,对祝含灵那是相当追捧,所以分外看不惯任何试图沾染龙族之物。 对龟妖玄无忧是这样,对蛟族也是这样。 水木见他如此嫌弃,也觉得好笑,解释道:“所以记忆珠里的人说了,长出独角就化不成龙,没长的,就是有希望化龙,兴许他们会长出同小龙一样的分叉犄角。” 祝含灵却是叹了一口气。 水木和斩星河都眼带疑虑看过来。 她直言不讳道:“这又是纯血,又是杂牌虫的,没想到妖族也如此看重血脉,和人修里那些世家没什么两样。你们都说我身负龙脉,别说我现在还只是人身,就算是修成龙,那也是混血的龙,指不定在龙族里也受鄙视。” 若真是这样,那就与她离开祝家的初心相违了,她又何必执着于化龙? 水木对此是无解。 老实说,他是有私心的。 他是因为对龙这种传说中的生灵感兴趣,这才与小龙结交。 他们的交好,始于他旺盛的好奇心,也许会终结在他对龙族不再感兴趣的那一刻。 如此想着,水木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坦然面对这条赤诚至极的小龙了。 与此相对的是,斩星河就没他想那么多,心直口快就道:“混血就混血,主人你又不是龙族养大的,你凭自己的本事修成龙身,同那些龙族有什么关系,我只认你一个。” 三言两语,祝含灵低下去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捞起。 “嗯,是我想岔了,谢谢你,星河。” 斩星河也被夸得心潮澎湃,嘴角弯起,铁质的面具都挡不住他怒放的欣喜。 “哼哼,我斩星河命定的主人,先是主人,再是龙族,可不是随随便便哪条龙都行。” 言罢,还偷偷觑了一眼静默不语的水木。 水木察觉,更是失语,同时也无端感到烦躁。 他觉得他好像输了,在讨龙欢心上,他,水木,好像输给了这只一看就不聪明的器灵? 算了,他犯不着跟这种化形只有几个月,脑子里不是主人就是战斗的器灵一般见识。 水木深呼吸一口,假装无事催促道:“抓紧时间,下一处是哪条通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幼蛟 终于,祝含灵几人在接下来的记忆之境中,见到关键的人物。 是蛟族的族长和大祭司。 幽静的内室中,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面容粗犷的魁梧男修,是蛟族族长。 他指着眼前的的鼻子,毫不客气怒骂:“大祭司,蛟族前途渺茫,本族长费心为全族筹谋,何错之有?” 一身玄衣,通体雍容气度的白发男修,则是蛟族大祭司。 他铿锵有力反驳:“哪怕蛟族荣光不再,也无需自甘堕落,与人修为伍,为人修所驱使,焦灵,你是病急乱投医,已然失智啊!” “那大祭司又有何高招?自魔蛟被降下天罚,到如今蛟族族长和大祭司已传任三代,几万年的时间里,眼看着我族逐渐没落,都快要沦落到普通妖族之列,我实在不甘,而我牺牲得已经够多了,我必须与碧海宗合作,重振蛟族之威,你是拦不住我的。” “你这是剑走偏锋,容易误入歧途!天道不会永远无情,时间会将我族的罪孽冲刷干净,我们只要抓住最后的化龙之机,蛟族重新崛起是指日可待。” 大祭司的话逗得族长哈哈大笑。 “龙?修真界真的还有龙吗?与其依附虚无缥缈之物,我宁可做当年叱咤修真界的魔蛟,你们一日日地固守下去,我看,怕是化龙之机还没等到,蛟族就先名存实亡了。” 言罢,蛟族族长甩袖而去。 大祭司长叹一声,坐倒榻上,面露沉重,许久才无奈挤出一个苦笑。 半刻钟后,有两名年轻修士先后步入室内,在与大祭司行礼后依次禀告要事。 “大祭司,我听命前去拜见通天玄龟的族长,不料尚未提及相邀之事,对方便说……” “说什么?” “说通天玄龟素来天公地道,只依天命行事,蛟族事涉过大,若无天意,他们是不会掺入其中的。” 另外一人也禀道:“大祭司,池少爷传信,他不日就会回归蛟族领地,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记忆之境关闭,画面随之结束。 祝含灵听到通天玄龟的字眼,不免遗憾,没有带玄无忧一道来。 斩星河则上前一步,捡起遗落的记忆珠,左看右看,始终没等来珠子化尘。 “不用等了,是时间的问题,看来发生这一幕的时间,距离现在不算特别久,三万年?还是四万年?” 水木边说边让祝含灵收起记忆珠,这东西瞧着是没什么用,但拿到手了,这趟好歹也不算空手而归。 三人奔波不停,再次回到直道,正好撞见从某条岔路仓皇逃出的嗔雷三人。 两边的人对视,实力立见高下,一边是毫发无损,另一边则十分狼狈,似是遭遇了不少恶战。 “你们逃出来了?拿到什么好东西了?”水木说话时目光没有从阵修的阵盘移开。 他试图琢磨出眼前这三人的出身,他们明显是带着任务来的,有阵修、法修和刀修,路数完全不同,瞧着不像师出同门。 “你们……” 女法修怀疑的目光也逐一扫过祝含灵几个,见他们灵力充沛,不免心理失衡。 于是怒目向阵修:“你在搞什么?我们怎么去一间石室,就遭遇一波石兽,费了半天打完,还颗粒无收,看看人家,你行不行啊?” 阵修辩解:“我这是祖传阵盘,不会出错的,而且有雷使大人在,又不是打不过,跟着阵盘按部就班找,总能找到的。” 双方气氛变僵,远不如先前和谐,祝含灵抬手,掌心聚雷,言语上故作礼让:“你们先请?” 她是他们这边的最高战力,自然有义务站出来震慑对面,免得一言不合又要打起来,凭白耽误时间。 嗔雷沉默。 他素来爱笑,可现在却笑不出来,一双漆目紧盯祝含灵不放,有怀疑,也有审视。 “雷使大人,时间不多了,我们得抓紧!” 阵法师在催促,嗔雷无奈,别有深意扫了祝含灵最后一眼,放弃了尾随的想法,收刀跟上同伴。 也是可惜,若他能坚持下去,便能有幸窥见一道关乎蛟族生死存亡的秘闻,便能因缘知悉他们这一趟所求之物—— 与祝含灵的器灵斩星河是同源之物! 很快,祝含灵来到右侧第九个通道。 只是这趟,方才踏入记忆之境,就被不知为何慢一步的斩星河拉住衣袖。 少年的情绪莫名低落,小声道:“主人……我、我不喜欢这里。” 她来不及追究原因,就被记忆珠拉入记忆之境中,瞬时与斩星河感同身受。 这何止是星河不喜欢,她也不乐意见到这种场面。 水木却觉得怪哉。 小龙的话,不喜这种血腥的场面尚且情有可原,但这器灵可是由妖刀孕养出来的,天生凶性,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会排斥? 记忆珠中,他们所见,是一排六间房无缝相贴,清一色朱柱红檐的装潢,统共四排,首尾相接恰好围成一个口字。 相同的制式由下及上依次叠出三层,如此便形成立体的口字,自高处垂头俯瞰,最醒目的是一方血池。 池中液体浓稠,完映不出四周任何一物,很显然,这不是水,而是血。 如此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诡异的联想,整栋建筑犹如巨兽的大嘴,正口含鲜血,在濒死之余无能挣扎。 此处瞧着空阔,却让人无端感到逼仄,池水咕咚作响,不时冒出气泡,越发显得妖邪,哪里是什么蛟族之地,更像是邪修之流亲手造出的血腥祭台。 所以,当祝含灵在见到蛟族大祭司肃着脸出现在血池边时,很是惊讶。 没曾想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这位! 大祭司身穿黑袍,脸上雍容不再,唯有冷漠,他与一位赤发男子并肩而立,两人间的对话比起交谈,更像是扪心自问。 “焦池啊,你说,我为我心中所求所行之事,是对的吗?” “父亲,为了蛟族将来的荣耀,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您身为蛟族的大祭司,有责任带领我们走出这一步。” 赤发男子言罢,走近池边,将手伸出,手心反面朝下,再缓缓抬起。 血水瞬时随之沸腾,咕咚不停,紧接着,一把细长如禾苗的赤色长刀自池中徐徐升起。 此刀,毫无疑问,正是祝含灵所持妖刀,器灵斩星河的本体! 大祭司沉声自白:“我用蛟族的运道,与潜灵殿的人修做交易,他付出性命为我窥探天机,算出我族未来的化龙之机。” “我无视妖族的盟约,取来七十二只高阶妖兽的性命,用它们的筋骨筑成此楼,借它们的血水浇成此池,只为炼出一个合适的容器。” “我已退无可退,只能祈求天机莫要负我……” “来人,将种子带上来!” 这一声令下,便有下属听命,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金色圆盏,快步走到大祭司身后。 祝含灵探头望见那金盏所装之物,眼睛睁大,惊呼随后,满心都是惴惴不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只见金盏之中,盘着一条只有臂粗的黑色幼蛟,双眼半睁不睁,四爪放松惬意搭着,似乎还在睡梦中。 赤发男子操纵长刀,将其升至半空之中,随即转头与大祭司道:“父亲,动手吧,这只幼蛟,是潜灵殿宿老选出的,万中无一的绝佳种子,他将承载族人们的期望,在若干年后,有幸跟随到一位龙族的大人,沐其恩泽由蛟化龙,破除我族天罚,令蛟龙神威重现。” 说完,他紧闭双目,口念密咒,将自身灵力全数渡向那柄长刀。 与此同时,池中的血水也顺势从四面八方逆行流向空中的长刀。 随着时间的流逝,刀身的赤色越发鲜艳夺目,通身所透出的气息也越发不详。 大祭司长叹一声,单手将黑色尚在沉睡的幼蛟从金盏中抓出,另一手双指伸出并拢,施诀向幼蛟虚空一点。 紧接着,拖着一条长尾的幼蛟精魄就被他硬生生从肉身之中抽出。 这头幼蛟猛地惊醒,先是惊慌失措,两只短爪抱住尾巴,溜成半圆,豆子一般的赤色眼珠不安地转动,迷茫环顾四周。 “小家伙,记住,你名降光,是一条纯血蛟龙,身负我族使命,受万众所期。这是族人们付出无数代价才为你谋求来的化龙之机,你务必牢牢抓住,无论遭受多少苦难,待你成功之时,回首看,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大祭司对着幼蛟的精魄就是一通慷慨激昂的发言。 只是话毕之时,他神情变得凄迷。 祝含灵无法分辨他是太过虔诚,还是已然癫狂。 “啊——” 幼蛟凄厉无助的哭喊声响起。 大祭司狠心动了手,将幼蛟的整副精魄一撕为二,一半投向空中的长刀,一半收入拳头大小的红珠之中。 祝含灵几人也亲眼见空中刀成。 那把悬浮空中的血色长刀,由赤发男子亲手锻造,七十二只高阶妖兽精血灌注,吸尽锻造者全身灵力,封印半副幼蛟的精魄,以妖刀之身问世。 定级灵器,定阶上品! 祝含灵不忍再看下去,她没想到妖刀的来历会如此残忍。 记忆珠的画面放映完,三人回到空旷无比的石室之中,互相觑着,久久不言。 “那是谁?我吗?” “我有名字,是主人给我起的,我叫星河,斩星河,不是什么降光!” “我是器灵,是妖刀的器灵,天生地养,不是什么蛟族,这群人——” 斩星河眉头紧皱,烦躁得不行。 他不停为自己辩解,完全不肯接受记忆珠言明的事实,辩着辩着,情绪失控,只想躲去主人身后。 他抓着祝含灵手臂的手一紧再紧,失声许久,这才委委屈屈地接了上句:“这群人不好!不好!” 水木颇觉头痛。 他也没想到秘境复现的真相会这样,原以为这把妖刀,只是蛟龙一族倾心打造出来的重宝,因着蛟龙近龙,所以器灵才会将小龙选为命定的主人。 谁能料到,这器灵的前身本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蛟,不,是半只,还是那种懵懂的幼蛟,难怪心智这么简单,苏醒过来怪爱黏着主人。 但最让人匪夷所思的还是,这只器灵压根就不愿承认,他就是那只蛟! 蛟族大祭司几乎是举全族之力,苦心孤诣才求来这化龙之机,却将其交付给一只幼崽。 他为此千谋万算,将幼蛟的路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他所料。 幼蛟被封入妖刀之中,历经千年万载化为器灵,最终等来梦寐以求的龙族,也顺利饮血化形,一路奔波来到万灵岛,阴差阳错回来本族秘境,借记忆珠知悉蛟族秘史,揭开身世,眼看着就要将那什么重振蛟族荣光的使命担到身上—— 不料幼蛟反骨,无意认祖归宗。 结果竟是一场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取舍 祝含灵触动颇深。 “没错,他们不是好人,我们不理会就是,你只管做你自己,当器灵也好,做蛟龙也罢,我都支持你。” “主人!” 斩星河如同寻见救星,各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不知如何表现,只能将主人的手臂抓得更紧。 水木只觉好笑。 得,这器灵是只头铁的憨憨小蛟,主人则是条护短小龙,难怪无涯子说他们有缘,也算是意气相投。 “就不能既要也要吗?无论如何,那半副蛟魄总得找回来吧?走吧,应该还有别的记忆珠,潜守迷宫还没有交代呢。” 祝含灵并不完全赞同水木的看法。 她最烦被人强加因果,所以十分理解斩星河的选择。 在她看来,蛟族大祭司太过自以为是,此人确实为蛟族苦苦谋算,却不曾过问幼蛟的意愿,孤注一掷托付全族希望给幼蛟。 若她是那幼蛟,她也不干,做蛟,为龙,当器灵,本质区别不大,强大是为随心所欲,为变强甘心带上镣铐就是舍本逐末。 如今的星河,仿佛让她瞧见十岁时的自己,那时可没有什么人理解她。 “等等,是不是说,另外三人,可能是为那半副蛟魄来的?”祝含灵察觉到关键。 “十有八九,不过蛟魄只有半副,我们取走它星河还能合二为一,他们拿走有什么用?” 水木的提问极有道理,祝含灵思索片刻,终是被他说服。 “也是,那半副蛟魄,我们得拿回来,星河的半身不能沦落到旁人手中,若他们取走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怕是会影响到星河。” 水木点头:“是这个道理,不当蛟就不当呗,只要星河不融合精魄,他是恢复不了蛟身的,自然也不用背负使命。” 反正他意在小龙,只要小龙别想不开就行。 “主人……炼丹师……” 斩星河也没想到两人都这般支持自己,感动之余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各喊一声。 言罢,他回归妖刀,带祝含灵他们去往下一处。 同时重振旗鼓:“我们不是来寻水行灵药的吗?这些蛟既然特意等着我来,后面肯定留有好东西,兴许会有我们需要的。” 而事情也正如水木所料,最后一个记忆珠,交代的是潜守迷宫相关之事。 蛟族大祭司组织修建的潜守迷宫,东北和西南两个方向,各有一间宫室起到妙用。 前者是妖刀沉眠之地,后者则是…… 没错,就是专门款待龙族之地,所以宫殿一切布置,皆是尽可能切合龙族喜好。 他算无遗策,寻到最合适的时机,借洞天水月镜,将潜守迷宫连同妖刀本身传至万花秘境清梦湖底,随即开始漫长的等待。 在这个过程中,不乏意外闯入者,但他们并无龙脉,进来很快就被迷宫影响心智,或死于非命,或被妖刀斩杀。 若身负龙脉,如祝含灵,只稍加考验,便引入宫室内款待,妖刀再主动上门碰瓷…… 不对,说错了,是认主。 三人乍然得知潜守迷宫存在的意义,反应各不相同。 祝含灵只觉蛟族大祭司工于算计,不是什么好人。 水木眉眼浮现几分得意,全因记忆珠交代之事,与他所料不差上下,妖刀的存在本身,果然别有居心。 斩星河则越发坚定自己的选择,同时不忘辩解,过去的一切都是蛟族的安排,他只是情不自禁靠近主人。 “咳咳,走吧,我就说那宫殿怎么处处合我心意,原来是蛟族特意设的局。”祝含灵尴尬道。 毕竟,她当初在潜守迷宫不争气被诱惑到,是确有其事。 水木倒是通情达理:“还好,按龙族的寿命算,一百多岁,你还是个幼崽呢,没有定力也能理解,依我看,蛟族那几个老家伙,若不是算到你是条涉世未深的小龙,未必敢设下此局。” “停——”祝含灵连忙叫停。 这话她听得怪怪的,哪怕要修龙身,她好歹也是当过一百年人修的,才不会当自己是幼崽。 水木道友,哎,他也真是…… 一行人再度回到主道,好巧不巧,又遇上嗔雷三人。 他们中的法修似乎受了重伤,右臂几乎被废,脸色十分阴郁。 “你们——” 嗔雷见祝含灵几个仍是毫发无损,越发不解。 “你们没有遭遇战斗吗?” “没有啊,我也好奇,你们这么辛苦,有找到什么机缘吗?”水木有心套话。 嗔雷完全笑不出来:“没有。” 而斩星河只想着寻水行灵药,先一步绕开嗔雷他们,直直往下一个择定的岔路去。 碰巧嗔雷那边的阵修,这一次选中的,是同一条通道。 嗔雷见状,忍不住眯起眼眸,仿佛看到希望,他不信自己的运气,却信祝含灵他们。 于是二话不说抽刀,灵压外放,祝含灵也召来妖刀,战斗似乎一触即发。 “小龙,别管他们,我们先过去。” “嗯?” 祝含灵不解,稍稍失神,眼前的嗔雷已经遁走,直奔他们两边选中的通道去。 此人遁法也算精妙,抛下两个同伴,转眼就甩开一大截。 祝含灵惭愧,但时间紧迫,她也顾不上阵法二修,连忙追上去。 不巧的是,这一趟抵达的石室,竟是蛟族的藏宝之地。 祝含灵追来时,嗔雷已经开始搜寻了,她当然不许,提刀便冲上去与对方缠斗起来。 赤刀对上黑刀,还都是大开大合的打招。 二者身影在空中交错,刀锋也不时相交,铮铮鸣声此起彼伏。 刀意所过之处,带出强劲气流,石室内的陈置被掀飞大半。 很快,水木与阵法二修也追上。 嗔雷见状连忙吩咐:“快去搜!” 言罢,火力全开,奋力与祝含灵拼刀,双方打得越发激烈。 他打的是缠住祝含灵的主意,妖刀在,器灵就在,那边便只剩个金丹,阵法二修足以应付。 祝含灵迟一步才想通,余光瞥见水木,果然落在下风,于是也放出器灵去帮忙。 “星河,我一人足矣,你走开,去帮忙寻灵药,记着护好水木道友。” 说着挥动手中妖刀,红芒亮起,势如破竹劈向嗔雷。 斩星河也听话从妖刀钻出,去帮实力最不济的水木。 当然,最重要还是去寻到他们此行所求的水行灵药。 “你——”嗔雷避无可避。 同为刀修,他知道祝含灵是个难缠的对手,两人间斗法,是谁先分心谁就落败。 无法,他只得寄希望于同伴,旋而凝神收心,专注对付起祝含灵。 磅礴雷威在前,双刀对峙。 他们修为差距不大,武器却不是,妖刀是灵器之身,明显要压嗔雷一头。 祝含灵使起当逢刀诀又是谙熟于心。 锵锵锵锵锵锵锵,她全力一招,嗔雷硬接,竟是连击七下才勉强化解,却也因此被对手突到脸前。 他暗道不妙,果然,祝含灵已经迫不及待出手。 下一瞬,嗔雷被迫近身挨上一记重击,喘息之余,顾不得其他,连忙横刀去挡下一招。 祝含灵的第二击紧随其后,威力也更重,他不敌,当场就被击飞到几丈之外。 “你也有今天。” 祝含灵大仇得报,痛快得不行,想当初在翠溪山,她可是被嗔雷按着打的。 没想到短短几月过去,嗔雷眼看就要成为她的手下败将。 哼,当初就说过,如果她的修为没掉,追杀她?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适时,一道兴奋的声音响起,局面因此变得更混乱。 “雷使大人,找到了!” 众人齐齐望向说话的阵修,见他正抱着一个被打开的玉盒。 盒中所装,是一颗拳头大小的诡异红珠。 “无极,星河,去抢过来!” 水木连忙命傀儡与斩星河一道去夺。 他们的目标,既有水行灵药,也有那颗装着器灵半副精魄的赤珠。 但是赤珠出现后,嗔雷这边明显不想再同祝含灵纠缠,只想着去争夺此物。 而祝含灵是为牵制嗔雷来,对此,她当然不许,一力拦下。 “你们要那精魄珠做什么?” “精魄珠?道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不贪,只要这一件东西,取到马上就走,其他全归你们。” “哦?但我只要赢过你,什么不是我们的?” 嗔雷见祝含灵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拦他,耳边又传来两名同伴的呼救,长刀一甩,也狠下心:“那就不要怪我了。” 说完,他眼疾手快服下一粒丹药,动作之快,祝含灵都差点错过。 “等等!你、你在强行提升修为?你疯了?” 祝含灵猛地意识到不对,随着嗔雷修为的不断攀升,四周灵气隐隐失控。 “我是领命而来,不容有失,接招吧——” 嗔雷几乎是满血复活,祝含灵猜他的修为应该是从元婴中期,一举攀升到大圆满。 因此,当对方再次尝试突破她的封锁时,轻而易举就成功了,转身直奔阵法二修,眼底是对精魄珠的势在必得。 “邪门歪道。”祝含灵骂道。 她不得不提刀追上,心中琢磨着和器灵联手的话,拼尽全力,能不能打败狂暴中的嗔雷。 与此同时,在嗔雷还没赶来支援之前,斩星河力压阵法二修抢到了精魄珠。 但他又怕里面所装的半副精魄,一言不合就强行与他融合,瞬时觉得烫手无比,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炼丹师,你来。” “星河,小心!” 祝含灵眼见嗔雷闪至斩星河身后就要动手,忙不迭提醒。 她迟了一步没赶上,水木却不是,紧急出手,在斩星河的身后撑出一道水行防御结界。 岂料结界只撑不到三息就被击碎。 嗔雷这一击刀意太重,光是余威,就能击飞两人。 而精魄珠因未能及时收入储物戒中,被迫离手飞出一旁。 嗔雷和祝含灵连忙转向,两人同时去抢,结果谁都没抢着,珠子遗落一旁,双刀再度交锋。 机会给到水木,他摔落之地,距离精魄珠是最近的,提剑正好接住那个装着精魄珠的盒子。 玉盒到手,水木欣喜,正欲收起,却意外发现脚边还有其他惊喜。 先前的斗法中,某个受波及被打翻在地的玉盒,跌跌撞撞间,竟是溢出浓郁至极的水灵。 这不就是他要找的极品水行灵药? 水木连忙捡起,也不检查,将其连同那个装着精魄珠的玉盒一道往储物戒放。 不料半途受阻,抬眼望去,原来是阵修悄悄砸来一个禁灵阵盘。 水木暗道失策,连忙抱住两个玉盒,快步往禁灵范围外赶去。 但这也就给了嗔雷机会。 他刀尖对准水木所在,径直脱手,以灵力驱使长刀,疾速刺向对方。 祝含灵见状,想也不想就攻向嗔雷,试图逼他收手回击,不料对方完全不理。 斩星河急得不行,他想到主人念叨过几次炼丹师实力不如何,眼下还赶上体内灵力失衡,连忙闪身去护。 “盒子!” 水木被扑开,双盒意外脱手。 斩星河作为器灵,心念一动,妖刀本体闪至身前。 他瞬时钻入其中,控刀打横去拦嗔雷的那把黑刀。 两把长刀凭空交锋,两个玉盒则并行擦过,时间紧迫,它们能做的,只是挑飞其中一个盒子往自己人的方向去。 也恰在这时,四周突然剧烈抖动,时长虽短,却足够让它们这些偷渡进来的修士警觉。 阵修抱住玉盒催促道:“雷使大人,到手了,这是外面在催,我们得赶紧走!” 嗔雷哼声,无意与祝含灵他们打个你死我活:“我说过的,我们只要这一件东西,不想被捉就赶紧走。” 言罢,一手提着一个同伴,火急火燎往拱门逃去。 “盒子!”祝含灵眼睁睁看着嗔雷拿走精魄珠,难免有些泄气。 水木则站定一旁,喉咙有些许发干。 他抱着余下那个玉盒,望向少年器灵的眼神充满不解:“装精魄珠的盒子,你又不是不认得,挑开它不是更方便吗?” 斩星河摊了摊手,一把摘去碎得七七八八的面具,露出一双亮如星子的眼眸。 他快步走过来取走盒子,当场打开,浓郁的水灵力扑面而来。 “你看看,这是极品水行灵药吗?” 水木的点头略显沉重。 “啊,太好了,我赌对了。”斩星河庆幸道,“我见它水灵浓郁,你又特地捡他,便猜这是我们要找的灵药。” 水木更是心情复杂,对了,这家伙,甚至不知道另一个玉盒所装是水行灵药,只是猜个大概就行动。 “为什么不选另外那个?” “啊?我没有半副精魄,也还是主人的器灵,你没有水行灵药,那龟妖不是说了吗,你会死的。” 斩星河答得理所当然,主人既说炼丹师是同伴,二选一的话,他肯定得抢这盒子。 水木失言,一时间连自己的心情怎么形容都不知道。 良久才释然一笑,伸手拍了拍斩星河的肩。 真是的,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一对主人和器灵。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炼丹 “我会想办法帮你夺回来的。” 水木收下可以救命的那副灵药,向斩星河郑重其事承诺道。 祝含灵也附议:“对的,要抢回来的。” 她越发满意斩星河,看向器灵的目光,怜惜有,欣慰有,赞同也有。 怜惜他幼时受难,身不由己,欣慰他忠于内心,敢于反抗,赞同他毫不拖泥带水的义气之举。 “那刀修我认识,回去再和你们细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离开此处。” 水木应是,环视一周,见蛟族预备留给归来幼蛟的诸多宝物,都被先前的打斗波及,散得满地都是。 念及斩星河无意回归蛟族,万灵岛外还有一个碧海宗虎视眈眈,他觉得拿走更多只怕引来麻烦。 于是建议:“他们只取走一件,我们也只拿走一件。” 随后,又取出一张符箓,轻飘飘一挥。 符箓触及灵力化尘之时,四下凌乱不再,竟是恢复到他们初入时所见的整洁模样。 “扫完尾了,快走,没猜错的话,碧海宗的人快到了。” 一行人原路返回,结界上被斩星河划出的裂口早已不在。 祝含灵预备故技重施开辟之时,一道细小的裂缝突然出现在结界上。 紧接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贴近,换着花样上下左右转满一圈。 不用猜了,一看就是玄无忧。 “小龙大人?” “我们准备出来了,你快让开。” “那快点啊!外边有大动静,再不走就要出事了!” 外边玄无忧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 祝含灵闻言,连忙加快动作,使出雷力撑开玄无忧费劲凿出来的裂缝,四人在结界外再度汇合。 玄无忧兼具望风和带路,等他们回到落脚的院落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四人聚首,祝含灵修为最高,由她先行布下一个隔音阵。 水木身上法宝最多,出于谨慎,又取出一个八角阵盘,在隔音阵中摆出探灵防窥阵,算作双重保障。 “怎么样?秘境里有天阶的极品水行灵药吗?” “运气不赖,九曲水凝芝,天阶极品。” 祝含灵则忧心望向水木的右臂,问出心中的疑惑:“但是,水木道友,你现在还能炼丹吗?” 她记得他们动身前往秘境前,水木炼丹时就频频炸炉,不免忧愁,若是不能亲自炼丹,又该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炼丹师。 水木没有直接答,而是挽起左袖子,毫无意外,数天过去,两臂已经趋同,都因为体内木灵过盛木质化严重。 玄无忧见状也难免担忧:“还有十天,能行吗?” “应该可以,我需要的丹药,一般的炼丹师炼不出的,放心,我已经叫无极帮我备丹,到时候——” 水木看向祝含灵,眼里都是信任,主动托付道:“到时候麻烦小龙帮忙看护下,不要让我受外界的干扰就好。” 他说完,也不急着马上着手炼丹,而是问起一直在秘境外的玄无忧。 “你刚才说什么大动静?” 提起这事,玄无忧皱起眉头,满脸都是厌烦:“是碧海宗,他们今日派人上岛,可以说是兴师动众,一时半会,我们离不了岛。” “你的意思?碧海宗封锁万灵岛了?”祝含灵有些吃惊。 “对的,好几个化神后期呢,他们还在岛上布了个十分厉害的法宝,万灵岛现在,只许进,不许出。” 水木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稍加思索,追问:“是因为秘境吧,你三哥,豪客行,他其实是给碧海宗办事吧?” 玄无忧眨了眨眼睛,最后心虚地点了头。 “碧海宗……” 祝含灵记起蛟族留下的某颗记忆珠中,蛟族的族长,就曾说过要与碧海宗合作。 难怪碧海宗对那个秘境如此关注,才出现异动,人还没派进去打探呢,就大动干戈封了万灵岛。 俨然是担心有修士提前进去,取走他们虎视眈眈多年的宝物。 祝含灵看向水木,水木赞同点头,两人想到一块去,异口同声道出真相:“他们想要的,是那枚精魄珠。” “在、在我们手里?”玄无忧紧张问道。 “不是,秘境里还有其他人,精魄珠被他们拿走了。” 玄无忧不由松了一口气,她还担心是他们的人拿走精魄珠,若被碧海宗捉个正着,以她和三哥的关系,怕是要连累人了。 还是祝含灵最后拍板道:“没事,精魄珠不在我们这,就不怕他们查,水木道友,炼丹要紧。” 后半夜,水木与傀儡入炼丹室,准备炼制用于抑制体内木灵之力的通玄二极丹。 祝含灵则守在院中为他护法。 斩星河无所事事,躺倒树间,百无聊赖听着主人和龟妖的聊天。 玄无忧自然不肯走,她、她还没和小龙大人结契…… “你确定要做我的灵宠? 玄无忧连连点头。 行百里者半九十,今天,她必须把这事情落实! 要知道,她可是在小龙大人身上砸了整整四道极卦的,只等着抱对大腿,好逆天改命,一路顺风顺水,吃香喝辣…… 咳咳,跑远了。 “小龙大人,我三哥出来混,还得给碧海宗打工,我投靠龙族,别说不寒碜,是所有水妖都求之不得好吧。” 她故作打趣的话逗笑祝含灵。 “嗯,我能感觉出来,你很喜欢我,还帮了我们大忙,如果你不介意我才百岁出头,还只是人身龙魂的话,那就结契吧。” 玄无忧大喜过望,忙不迭与祝含灵结契。 树上的斩星河,透过树叶的缝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幽幽瞧着白发龟妖围住主人打转。 那甜言蜜语跟不要灵石似的,一说就是一箩筐,哼哼,他怎么就不会呢? “龟妖,你做了我主人的灵宠,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契约已成,玄无忧眉开眼笑,双手捧脸笑得傻傻的。 斩星河话中的敌意那么明显,她都跟没听见似的,反倒欣赏起少年器灵的绝世容颜。 “我卜算很厉害。” “是吗?那个谁不是说,你算坏的才灵,这能帮主人什么忙?” 不像他,妖刀器灵,还是灵器级别,十分之能打。 玄无忧干干笑了笑,头微微垂下,老实交代道:“那个,其实我认小龙大人为主后,就不能再算主人了。” 祝含灵倒不介意,她对自己人一向维护,反正没有恶意,心还是好的。 “好的不灵坏的灵,那当然得算对面。” “对对对对。” 玄无忧笑容更盛,越发觉得她这决定做得值,赖上一条龙,还是一条如此人美心善好说话的龙,完美龟生就在前方等她! 同一时刻,炼丹室中。 水木面向炼丹炉炉口而坐,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一滴汗自他额角擦着脸颊流下。 再是第二、第三滴…… 炉中的橘红火光照得他面庞极亮。 他无暇顾及此刻身体的不适,精神高度集中,一颗心只能容下眼前的丹炉,以及丹炉中的各色灵药。 这是赌上他炼丹师尊严的一炉丹。 若通玄二极丹无法成功炼制,辜负的不止是小龙他们的付出,他的炼丹师生涯也会到此结束。 甚至他的性命也…… 止步于此。 水木极力抑住起伏不平的情绪,郑重地将母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滴通玄无极露投入炉中。 同时,谨慎地控制着体内木灵之力,将其缓缓渡向炉中。 他体内水木双灵根主次失衡,木灵过剩,在控制一道上,要比往常炼丹艰难许多。 不过,再是艰难,也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时间在慢慢流逝,水木面上流露出的痛苦也越发严重。 汗流浃背还是其次,他体内的木灵之力已经是接近暴走。 但为顺利炼出这至关重要的一炉丹,水木不得不强行压住它们,再从一团乱麻之中,仔细梳理出炼丹所需的稳定灵力。 “呼——” 等他察觉到丹炉之中的各味灵药已经融合完毕,才敢松一口气,停掉灵力的输送,几乎瘫倒一旁。 接下来,看的就是天意了。 他应该是有炼丹天赋的,丹缘素来不错,低阶丹药,非极品不出,平阶丹药,品质少有不佳。 至于高阶丹药,则是超出了他现在的能力范围,也不是没炼过,失败居多,成功偏少。 水木仰头,正好与俯身来看他什么情况的傀儡无极对视。 “无极……” 水木喊着傀儡的名字,脸上有一瞬失神。 这具傀儡,是母亲留给他的,非常之好用,他甚至知道外头那条小龙暗地里羡慕过。 哎,母亲炼丹术一绝,希望她能护佑自己这炉丹药能成。 若是不成,那得多没面子? 毕竟当年的他,为了顺利走上炼丹一道,何其胆大包天,将将单系水灵根强行改成水木双灵根,极尽疯狂,完全不留后路。 他胡思乱想着,傀儡不能言语,只是静静望着主人。 也不知过去多久时间,炼丹炉炉顶蓦然霞光大盛,青烟腾起,蓝雾紧随其后,皆是袅袅而升。 大功告成了! 水木猛地坐起,高悬的心终于得以落下,如释重负露出近乎劫后余生的笑。 他连忙凑近丹炉,开炉将三枚双色丹丸珍重取出。 一炉成丹,炼满足有九枚,虽然这炉通玄二极丹只出了三枚,数量十分不理想,但是对于现在的水木而言,已是好得不能再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搜查 炼丹室的门被打开。 玄无忧与斩星河原地不动,只齐齐望过去。 祝含灵就显得关切许多,站起来直奔水木而去。 “水木道友,怎么样?” 水木含笑点头,拉起右袖,大大方方向她展示已经恢复如常的手臂。 “已经痊愈了,先前是我托大了,还好有你们帮忙。” 说完,目光在院中搜寻,最后落定树上好奇望着的斩星河。 “好了,时间紧迫,我们来说一下精魄珠的事。” 玄无忧乍一听,懵得不行,直问:“等等,精魄珠?不是说与我们无关吗?” 祝含灵这才想起来,她没有同玄无忧道来秘境发生的所有事情,连忙将先前所遇全盘托出。 得知斩星河的具体来历,玄无忧很是惊讶。 但也没有惊多久,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这只龟妖同祝含灵的看法大差不差。 对斩星河不想回归蛟族的做法,玄无忧是支持的,甚至还帮忙吐槽。 “蛟族,多大一个拖油瓶啊,小龙大人,你做得对,我看星河只当器灵也很不错,能打,长得又好看。” 此话一出,斩星河第一次觉得玄无忧是如此顺眼。 水木则是问起祝含灵正事:“那个刀修,是个什么情况?” “他……” 祝含灵乍一被问,突然卡住,没想明白从哪里说起。 “他叫嗔雷,是天音门的人,就是他追杀的我,所以当时才那么狼狈躲入钧天洞府……” 说着说着又停住,她在纠结,剑谷前事要不要具体说来。 “天音门?”水木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搜寻一圈记忆,竟是毫无认知。 “他自称是天音门的,我……我去查过,什么都查不到,至于为什么追杀我,我同他交涉过,只答我奉命杀我。” 每回说起这事,祝含灵都觉十分奇怪,嗔雷的行为和动机,和他言语所说,似乎有些矛盾。 玄无忧是众人中唯一的妖修,又是通天玄龟出身,混迹万灵岛二十年,问她是否听说过天音门,也毫无印象。 而且,比起这个,玄无忧更关注精魄珠的未来去向。 “小龙大人,我觉得抢回精魄珠这事,够呛。碧海宗可是封岛了的,那个叫什么嗔雷没能跑走,我们就算是找到了他们,抢回珠子,碧海宗那一关,我们也过不去啊。” 是么?祝含灵和水木半信半疑,碧海宗的封锁有这么密不透风吗? 玄无忧叹了一声:“碧海宗,它们也是老牌宗门了,有些霸道在身上的,缓缓,明天你们同我上街,瞧一瞧就知道了。” 翌日,祝含灵一行人修整完毕,由玄无忧领上街。 万灵岛近日的变化尽数入眼,他们这才理解碧海宗的霸道。 原先万灵岛虽然位置不显,无法入大势力之眼,但胜在开放,有足够的自由,常有修士往来于此,无论种族,不看出身,能者居之。 因而,岛上总是人来人来,一年四季都是热热闹闹的。 可自从碧海宗强势封岛后—— 水木发动破妄眼往天际看,可以瞧见一个巨大无比的半圆结界自高空铺开,将整座岛并周围几十里水地都罩在其中。 一架巨型飞舟悬停在结界之外的半空中,上面有修士站岗,兢兢业业监视着是否有人无故逃离万灵岛。 玄无忧示意他们再朝另一个方向望去,小声道:“妖族,也有高手来,他们是碧海宗的同盟。” 祝含灵抬眼,果然见到一架体量稍小些的虎首飞舟悬停在另一侧。 “那是三眼白睛虎,妖界过来的,碧海宗的本事还是大的。”玄无忧解释。 她消息灵通,又有三哥为碧海宗办事,倒是帮了大忙。 “还有赤地暴风蟒,也来了一位,好像是去探秘境了。” 祝含灵谨慎放出灵识,想要浅浅一探坐镇飞舟的修士是什么修为,乍一放出,倍感吃力,果然,起码化神起步。 水木则在观察岛上修士,见他们几乎被碧海宗的大手笔震住,即使面有不屈,也无力反抗,只得满脸愁容,浑身颓靡。 “难怪这么服帖,原来是妖族也出动了尊者。” 用玄无忧的话说,就是碧海宗和妖界的三眼白睛虎族、赤地暴风蟒族联手,冲秘境中的精魄珠而来。 碧海宗出动两位化神后期的长老,辖制的是万灵岛的人修。 两妖族则是各自出动一位高手,用于震慑岛上的妖修。 如此,万灵岛的修士哪怕怨气滔天,也没法翻越这几座大山,突破封锁离开。 同理,祝含灵他们也不行。 最高修为的是一条龙,才元婴初期,哪怕用着器灵归位的灵器妖刀,最有能耐不过是跨两个小境界斗斗法,想要碰瓷化神…… 参考败在她手下的和风,得用上狠招,自爆元婴加龙雷出其不意轰炸,完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晕过去还得有人补刀才行。 祝含灵叹气,无忧担心的没错,在碧海宗的眼皮底下,哪怕从嗔雷那抢回精魄珠,想要顺利离岛,希望渺茫。 若是她修为再高一些…… 也不行,那得多高,才能单挑四个化神? “星河,你那半副魂魄,还得从长计议。”祝含灵略带歉意望向斩星河。 斩星河浑然不在意,他心性简单,不爱多想,明明精魄珠中装的是他的半身,可一行四人中还属他心情最轻快。 “不用,我无所谓。” 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水木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破局。 “先找到嗔雷他们再说,珠子指不定落在哪一方手上,我们先去人多的地方探查探查。” “好。” “对了,小龙,这段时间都别用你的雷。”水木叮嘱,“别忘了,我们是用它开的门,我怕碧海宗的人……” 祝含灵点头应是,碧海宗和蛟族早有渊源,若是看破她的龙雷,她怕是比精魄珠还要抢手。 说起万灵岛人多热闹之地,无非是市集交易区、豪客行和珍宝斋三个地方。 前两个面祝含灵都去过,后一个也算早有耳闻。 珍宝斋,衍极大陆赫赫有名的仙栈,十分之财大气粗,几千年前就将分店开遍整个大陆。 但是无人知道它背靠什么修真势力,只知其人脉甚广,寻常修士不敢招惹。 四人同去珍宝斋,一进门酒楼的伙计就热情地迎上来,最后落座二楼靠窗的位置。 虽说因为封岛一事,岛上的气氛变得紧张,街道上停留的人明显减少,市集交易区人气也肉眼可见凋零。 但酒楼仙栈这种地方,还是热闹不减。 水木解释,就算是封岛,影响到的也只是部分人。 那些人要么是有急事出岛被拦下,要么是做过什么与碧海宗有关的亏心事,要么是实力不够尊严过剩觉得受了欺辱。 其他人是该干嘛干嘛,毕竟,碧海宗再霸道,总不能封个三年五载吧? 再看珍宝斋二楼,临近他们的几桌,都坐有修士。 只要有心细听,就能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碧海宗封岛。 比如最近一桌,是三人同行,两男一女,从衣着打扮不难看出,他们是出自同一个门派。 “师兄,碧海宗也太霸道了,我找他们连面都不肯见,这是看不起谁呢?” 先发言是师妹,话里行间,都是愤慨。 “灵儿师妹,我已传信宗门,小师叔可能会过来。”年长一点的男修安慰道。 “师兄,妖界可是来了两位尊者,这件事情,其他宗门不管吗?”年轻的男修显然更加关注妖族之事。 “碧海宗自古是御兽大宗,还有一峰精通空间法术,所以和妖界联系匪浅,这是衍极许多宗门都心知肚明的事。” “那他们寻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海底秘境吗?瞧着也不咋地,问世的动静还没他们封岛搞出来的大呢。” “……” 三人议论不停,越说情绪就越高涨,引得祝含灵频频注目。 “主人!快看!” 斩星河靠窗而坐,第一时间注意到窗外的动静,示意众人望过去。 碧海宗来事了。 若有人能够凌驾在笼罩整座万灵岛的结界之上,不难清晰看到,碧海宗的修士向空中投掷一件形如棋盘的法宝。 那法宝在化神修士灵力的催动之下,一面变大,一面飞速旋转,到最后停下来时,直接向地面盖下有整座岛大的棋盘灵印。 灵印由纵横交错的若干金线组成,每个交界点落到地面都会凝出指节大的灵气弹。 数不胜数的灵气弹,落地就直奔附近修士,无视一切攻击和防御,径直打入修士的手背。 一时间,人心惶惶。 祝含灵他们四人也不例外,虽然人在二楼,也被窗外高速袭来的灵弹选定。 除去斩星河及时钻回本体逃开,其余人手段频出,也无力抵抗手背被人用灵弹标记。 “什么东西啊——”隔壁桌的暴脾气的那位师妹已经崩溃大叫。 祝含灵搓了搓手背,静心感受,不曾察觉到体内有任何异样。 适时,天边冷不丁响起某道威严的男声。 “碧海宗千重真人在此,经查,我宗祖传之地有秘宝被小贼盗走。此物于我宗至关重要,绝不能遗失,还请诸位道友配合搜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