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心尖宠,皇后在上》 1、第 1 章 寒露刚过,冰璃国便开始下起雪来,似天女散花,洋洋洒洒触地而化。 沈玄收回仰望的目光。 只是慢了些关窗,雪花就在她的脸上化成冰凉的雪水。 她抬手一抹,看着指尖的湿润,叹道:到底是冰璃国,雪也比家乡下得早! “砰——”的一声响,从门外传来。 沈玄唤了一声花卷,却没看见那只淘气的狸花猫窜到自己的身边。 想来,又是花卷捉鼠去了。 可是这下雪天,哪来的鼠? 沈玄本想上床,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门旁不远是沈玄亲手搭起的药圃棚。 她提着风灯走过去。 棚顶似有一人影在扭动? 又是砰的一声,那人影从棚顶重重摔落在地,全身因剧痛战栗不止,双手抱着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冷……疼……冷……疼!” 到底是冷还是疼? 沈玄看看棚顶,又看看躺在地上的人。 虽然棚顶不高,但也实在不解,以她现在这般状况是如何上去的。 她缓缓走过去。 风灯昏黄的光线中,那人眸光迷离,浑身霜白,宛若从雪山中爬出来的一般。 沈玄满眼的不可思议,但还是过去将人扶起。 当摸上那人的身体时,她蓦地一怔。 女人? …… “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沈玄哼着歌谣,在莲池旁戏锦鲤。 身侧一道暗影忽至。 听闻,她镇定转身,一缕森寒之气便直逼咽喉。 刀刃停在颈前半寸之处。 沈玄低头一看。 嗯?菜刀? 沈玄抬眼看向那人,澄澈的双眸轻轻一颤,悠然问道:“昨夜还说要以身相许报我救命之恩,就是这么报的?” 而面前,跃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孤傲冷峻的脸。 琼鼻秀挺,凤眼狭长,身姿高挑纤弱,白皙胜雪。清癯的脸庞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颓败之态。 白色亵衣领口微敞,冷风一拂,仿佛贪得那道美色。 沈玄盯着那女子的脸,久久没有眨眼。 好一个病娇美人! 女子似乎被她那句以身相许激得身形一愣,眼神瞬间比她手中的菜刀还要锋利。 “明明身子弱,还要拿着这么重的菜刀对人家。昨夜床上,在人家身旁娇弱求助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不过才几个时辰,全忘了?” 沈玄全然不顾女子难看的脸色,拿起手中的冰凌花,在刀锋上悠悠拂过。花茎节节掉落在地,金色的小花被她随手簪在发间。 她不惧横在颈间的菜刀,错开刀锋款步朝屋内走去。 病娇女子浑身寒意凛冽,虚喘一口气,手终于垂了下来。 菜刀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十一月的晌午,雪已化水,烈日不减,但冷风刺骨。不多时女子便浑身微微颤抖。 沈玄拿了件外衣从屋内出来,对上女子森冷的目光。 见她唇色苍白,摇摇欲坠,从腰间取出一颗丹药喂入她口中。接着,给她披上手中的外衣。 女子不知感恩,竟怒视沈玄,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究竟给我吃了什么?”话一出口,却又瞬间愣了神。 因为药入口中,便觉得一股真气上涌,身体暖和了不少。 沈玄反唇相讥:“你这么凶作甚?恩将仇报,昨夜可是我救了你一命。现在,是把我的活血丹药当是老鼠药了不成?” 沈玄气焰嚣张,双手插在腰上,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女子怔住,活了十九年,还未曾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而眼前,一脸病态的女子,正是冰璃国刚登基的女帝,萧澜渊。 “是你救了我?”萧澜渊面色略显窘态,“刚才那颗是丹药?” 她垂眸回忆。 昨夜,她行至此地附近,却因寒毒发作,意识模糊。看见有亮光,便以轻功飞捷过来。 模糊中,她被一人所救。 难道昨夜那温暖的身体,就是这个女子? “那是自然,昨夜你倒在本姑娘的药圃棚边,浑身冰霜,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若不是我出手相救,你此刻恐怕已在阴曹地府瞎游荡了。” “话说,你身上的寒毒到底是何人所下?”沈玄顿了顿,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得罪那人的,他竟要让你活得生不如死?” 萧澜渊又是一怔,目光深沉地盯着眼前女子。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竟能识得她身上中的是寒毒? 见女子沉默不说话,沈玄问道:“怎么?不方便说?还是不知给你下毒的人是谁?” 沈玄滔滔不绝地问个不停,令女子反感。 “那是朕……我的事,没必要同你说。”萧澜渊咬了咬下唇,绝口不提。 沈玄无奈地摇摇头,“你要不想说,就不说。可我对你这救命之恩,总该有相应的报酬吧?” 萧澜渊眉心轻蹙,问道:“你想要什么报酬?” “当然是要银两咯,难不成真要你以身相许?”沈玄笑盈盈地扫过萧澜渊领口下的肌肤,眼神充满撩拨。 就在萧澜渊要发怒时,沈玄抬眸看她,伸出纤细的指头,一一跟她算起账来,“昨夜救你施针、暖身、还用了不少我高价买来的药材,也就五千两银吧!” 最后她补充道:“生命可贵,五千两救你一命不亏的!” 萧澜渊脸色一凛,虽觉得这女子狮子大开口有些过分,但她说的“生命可贵”又有几分道理。 她的命,花多少钱都值得。 可是——她一个皇帝,怎么可能随时把钱带在身上? 萧澜渊如实说:“实不相瞒,我身上未带银两,改日定当差人送来还你。” “那可不行,你我萍水相逢,万一你赖账,我到哪里去寻你?” 昨夜摸了个遍,沈玄当然知道她身上没有钱。不过,一看她脖颈上的玉佩,便知价格不菲。 沈玄一脸坏笑地贴近萧澜渊,轻指她颈上玉佩,“没带银两也无妨,那就用你脖子上的玉佩抵账吧!” 沈玄伸出手,欲扯下萧澜渊颈间的玉佩。 萧澜渊一动,本能地侧身避开了。她这玉佩不仅价值连城,而且,还是她母后所赠,仅此一枚。 可思忖再三,萧澜渊还是取下玉佩,递给沈玄,“收好,只当做抵押,他日我定会赎回。” “赎回?那就要看我的心情咯!”沈玄接过,眉眼一弯,笑得极为开怀。 萧澜渊冷眸凝视沈玄,还以为这女子心怀仁义,没想到,只不过也是庸俗财迷一个。 “你如今这身体状况,少说也要两日方能恢复元气。”沈玄将玉佩收到腰间,说道,“你若不急,可在此待上两日再走。不过,住宿费……得另算。” 哼,真是贪心鼠辈! 萧澜渊冷声问道:“这是哪里?” 沈玄随口应道:“掖庭。” 掖庭? 萧澜渊抬头,左右看看这深院高墙。 许是年久无人修缮,曾经华丽的宫室门窗已破败,尘埃铺就,蛛网横陈,残垣断壁随处可见。 几个形销骨立的宫女匆匆走过,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 可瞧着,眼前这女子服饰上的神兽图纹,不像宫中之人。 神兽图纹? 萧澜渊心下一沉,这是灵焰国的服饰? 莫非,这个女子,就是先帝那还未谋面的新后? 她的皇嫂? 皇兄薨逝,皇嫂一入宫就被冠上不祥的名号,发落到了掖庭,沦为不详之人。 难不成,眼前这人就是她? “风这么大,你不觉得冷吗?”沈玄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停在耳侧,双手搀扶起萧澜渊,缓缓步入屋内。 “什么香?”沈玄的发丝被风拂过萧澜渊的鼻尖。一段朦胧暧.昧的画面涌入脑海,昨夜就是这种香在她左右缠绕。 “疼……好冷,抱紧我……抱紧我……”萧澜渊顿时觉得耳际发烫如火烧。昨夜竟是自己钻入这女子的怀里,要求对方抱紧自己的? “药香。”沈玄淡淡答道,未察觉萧澜渊的异样,“苍术、藿香、佩兰……,你若喜欢,我送你一个香囊便是。” 沈玄抬眸看萧澜渊,却对上她奇怪的眼神。 步入屋内。 沈玄灵动的双眼眨了眨,看着身材高挑,孤冷病态的女子。 女子虽发丝凌乱,虚弱苍白,浑身却透着一股雍容矜贵的气质,定非平凡之人。 在这冰璃国她无依无靠,若能攀紧这女子,脱离这苦日也就不远了。 真是好风好雪,好运气! 沈玄笑意盈盈地望着萧澜渊,问道:“不如我们交个朋友怎样?” “我不需要朋友。”萧澜渊看着一副谄媚之相的沈玄,下意识摇头,继而缓缓问道:“你……莫不是一入宫,就被发落于掖庭的先皇琰后?” 听到这话,沈玄嘴角微微一抽,自己被发落到此地已然半年有余。这苦日子,真是熬了一天又一天!险些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夫君,先皇萧景琰,到死她都没见上一面。 还什么琰后?只不过是在掖庭苟活着的落魄女子罢了。 悲哀! 沈玄点点头,看向萧澜渊,“正是。” 冰璃与灵焰,本就世代为敌,要靠区区一个虚封的郡主来和亲? 不知道皇兄在世时,是怎么答应这纸婚约的。 萧澜渊对上沈玄的目光,眼底涌起一丝冷意。 沈玄嘴角弯起,自嘲叹道:“说来可笑,我与那昏庸琰帝还未见过面,就被发落到了这儿。世人还把他的死归咎到我身上。你说,是不是够惨绝人寰的?” 昏庸的琰帝? 这女子,居然敢对先皇不敬,说她的皇兄昏庸? 她盯着沈玄,脸色阴沉,“听你的语气,你恨琰帝?不然怎么说他昏庸?” 沈玄缓缓垂下双眼,低声道:“他如果不昏庸,又怎会听从大臣的话,随意和亲?” “就因为这个?你便觉得他昏庸?”萧澜渊冷视沈玄。 “不然呢?让我一个女子背井离乡千万里来和亲,我还要夸他不成?” 听闻此言,萧澜渊眼底的寒意逐渐消散,沉默不语。如果让自己去别国和亲,心里也是不甘的! 见萧澜渊沉默,沈玄语调一变,循循善诱,“不说这些了,既然朋友做不成,不如我们商议一桩交易怎样?” “交易?”萧澜渊凝眸,被那女子的话挑起了好奇,她和她有什么交易可谈的? “你身上的寒毒我能去除。” 此言一出,萧澜渊眼底深处,掠过一抹诧异之色。 沈玄目光诚恳,“我为你去除体内寒毒,你需付我二十万金,此外,我另有两个要求。往后若我有所求于你,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亦不损害无辜之人利益,你便不可推诿拒绝,如此交易,你意下如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你真能解我身上寒毒?”萧澜渊问。 “那是自然,昨夜不就是我帮的你?”沈玄微微眯起双眸,秀美的面容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澜渊目光定在沈玄脸上,似在考量她言语的真伪。 见萧澜渊半信半疑,沈玄说道:“你体内的寒毒,至阴至寒,毒性却已深入经脉,约莫有八年之久,若再不解,恐怕……” 八年? 沈玄说得没错,她身中寒毒的那年,仅有十一岁! 萧澜渊在沈玄对面坐下,像座冰雕,不发一言。 沈玄抿唇,咦~这女子,昨夜还狼狈不堪地在床上向她求救,现在却摆出这般高冷姿态? “你别默不作声啊,这寒毒解与不解,给个话。交易也是有时间的,过时不候!” 萧澜渊轻喘一口气:“解。” 既已如此,不如就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我刚开的条件,你可愿意?” 沈玄唇角微扬,她心里早就笃定她一定会治。 且不说这寒毒会在何时要了她的命,单是每逢月圆之夜发作,寒气侵体,血脉凝滞的剧痛就非寻常人所能承受。况且,随着中毒时日越久,毒发时便越疼。 萧澜渊妥协:“六十万两金。比你开的二十万高了两倍,如何?” “爽快。”沈玄心里乐开了花,居然还有如此豪气的女子。她身体微微向萧澜渊倾了倾,“至于,那两个要求嘛……” 萧澜渊冷冷打断:“没有。” 她一国之君,怎能胡乱应承他人要求? 沈玄立刻问道:“为何没有?” 比起黄金白银,那两个要求更为重要。 她要从这深宫大院脱身,非得有个人帮衬不可。这女子欠着她一条命,便是最好的人选! 萧澜渊看着沈玄,又是一言不发,但森冷的表情已经告诉她,不可能。 见此,沈玄不再相逼,循循善诱道:“这样吧,你许我一个要求,六十万两金,咱们便成交,如何?两个要求已经变一个,于你来说,已经很划算了。” 沈玄说完,弯了弯唇角,眉眼间尽是乞怜。 萧澜渊望着她的双眸,心口一紧,陡然觉得一股莫名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面对波谲云诡的朝堂臣子,阴险狡诈的对手,都未曾这般无奈过。 蓦地,门外传来一声响。 沈玄抬眼,一道黑影在她眼前闪动。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仿若幽灵的身影落在萧澜渊跟前,单膝跪地,“皇……。” 萧澜渊一挥手,不让那人叫出她的名讳。 那人跪地不起,头低垂着,“属下办事不力,现在才找到主上。” 萧澜渊没理她,而是看向沈玄。似乎不想再纠缠刚才的问题。 “沈玄,我只能给你金银,任你开价,你替我去除寒毒。” “不成。”沈玄态度也格外强硬,目光好奇地看向跪地的人身上。 只见,那人衣着规规矩矩,虽带着面罩,但不像是江湖人士,倒像是个侍卫。 萧澜渊干咳一声,那跪地的黑影忽然站起。将一柄利剑抵在沈玄的颈边。 沈玄见状,倒也不慌不忙,揶揄道:“见过翻脸快的,但没见过像你这般快的!” 萧澜渊冷笑:“如果想活,就接受刚才的条件。不然……” “不然就杀了我?”沈玄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剑。 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吗?竟让人用刀剑威胁了两次? 沈玄冷静地笑道:“我说……这位美人儿,寒毒到这般境地你依旧未能化解,这便足以证明你身旁根本无人会解此毒。若我死了,没人帮你去了这身寒毒,你恐怕也活不长了。” 听及此,侍卫手一抖,手中长剑缓缓收回。 见沈玄胸有成竹,萧澜渊恨得牙痒。 “好,就允你一次诺。凌霜,速取六十万金银票来给她。” “谢美人!”交易谈成,沈玄得意一笑,“我就说嘛,人到底还是惜命的。” 凌霜诺了一声,旋即转身跃出了屋子。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萧澜渊扫了眼这荒凉的屋子,心头漫起些许不忍,毕竟这沈玄也算是她的皇嫂。 她拉了拉外衣,好意道:“你既帮了我,那我便帮你恢复往日尊荣怎样?” “帮我?”沈玄拿起桌上的桃花酥咬了一半,抬眸看萧澜渊,“你一个女子如何帮我恢复尊荣?难不成要娶我?” 萧澜渊面色一沉。帮沈玄恢复尊荣不难,只需一道圣旨将皇嫂接回念悠宫,她便不用再住在这掖庭。 只是,看沈玄的模样,倒是挺适应这里的。若到念悠宫与其他的遗妃共处,难免卷入勾心斗角的漩涡之中,相较之下,还不如这掖庭来得清静。 想到这,萧澜渊便不再多说一句话了。 沈玄笑笑,当是谢她的好意。 而又说道:“我这药材少,你身上寒毒已入经脉,去毒恐怕需耗时三四月不等,我待会儿写下方子,让你的人依方给我筹备药材。我会为你制出焕元丹,你记得每日睡前服下。至于,针疗药浴每五日一次,直到你身上寒毒清除为止。” 萧澜渊双唇轻动,“听沈姑娘的!” …… 天才蒙蒙亮,门外便有人影在晃动。 只听有女人的尖喘不过片刻,就被人抹了喉咙。 沈玄微微睁眼,看看躺在床上的女子。 她站起,揉了揉坐疼的腰,去开门。 门欲开时,身后床榻之人不知何时已贴近身后,拉门插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压上。 “稍等。”萧澜渊说。 “有人。”沈玄道。 萧澜渊沉默。 门咚咚响了两声。 萧澜渊才缓缓开门。 门外一地的血,两人在清理,凌霜站在门口,低声道:“我们来时,发现有人在伏窗,便就地解决了。” “你们在我这杀人了?”沈玄惊愕,见那两人迅速熟练地将血地收拾干净。 萧澜渊说:“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话落,转身坐回床榻。 凌霜进屋,将备齐了的药材放在桌上。 医者仁心!沈玄看看门外站着那两人,又看了萧澜渊一眼,冷声道:“我容你留在这已是大恩,你的人居然在我的地盘杀人?” 萧澜渊下意识地瞧了凌霜一眼,凌霜便迅速地与那两人隐没了身形。 看着那三人消失在自己的地盘,沈玄满意道:“三更才开的方子,不过两个时辰就备齐了。你属下行事效率着实惊人。” 沈玄一顿,手上的动作停下,“我很好奇,你是谁?为何会大半夜出现在皇宫?你的人又为何敢随意杀人?” 一连串的问题,换来的还是萧澜渊沉默。 沈玄提眉,一笑:“不可说?那你姓甚名谁总可告知我吧!” “澜……渊。”萧澜渊一阵沉默后,终于吐出这两个字。 “澜渊?嗯,这名字甚是好听,那我便唤你阿渊如何?”沈玄笑笑,名字嘛,不过一个称呼,管她所言是真是假,总不能一直以“美人”相称吧! 萧澜渊不语,沈玄边继续说道:“阿渊,可否准备好?今日我就给你做第一次的治疗,如何?” 萧澜渊身体略微一滞。昨日才认识的女子,今日就要把性命交予她之手,这个决定是否过于冒险了? 只是萧澜渊未来得及回话,她的肚子便咕咕响起。 沈玄捂嘴笑道:“看来阿渊是饿了。” 萧澜渊手捂住肚子,面色尴尬。 沈玄走进膳房端来一盘桃花酥和桂花糕,“你先吃点这些,果果腹。我去熬汤药,等会儿给你药浴。” 说完,沈玄便抱着桌上的药材去了膳房。 约莫一个时辰。萧澜渊见沈玄还没回来,便主动去找沈玄。 膳房不大,稍有破旧,但还算整洁。看见沈玄把浴桶倒上熬好的汤药,擦着鬓角的汗水,萧澜渊竟有几分感动。 “来得刚好,宽衣吧!”沈玄指指一个木架,意思是让萧澜渊把脱下的衣服挂在上面。 昨日只忙着谈交易,都忘了问这女子要如何解她身上寒毒。 “你要如何替我去除身上寒毒?”以往她寒毒发作时,何太医也给她准备过药浴,但效果微乎其微。 “呵呵,傻姑娘,现在才知道问,是不是晚了?”沈玄笑出声来,只觉得眼前这女子白长了一副精明孤傲的脸。 “寒毒无非两种解法,其一,是依靠施针与药浴之法,只是这般,你便需熬过寒毒发作时的彻骨之痛。” 萧澜渊紧锁眉头,既要承受如此痛苦,还需她解毒干嘛?“那其二呢?” “其二嘛!”沈玄上下打量了一番萧澜渊,目光定在她的腰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需寻得一位千年难遇的纯阳体质之人,与你双休。如此一来,不但能够去除寒毒,说不定还可使自身功力提升数倍之多。” “双休?”听见这两个字,萧澜渊脸色晦暗,只觉得喉间一阵翻江倒海。 “放心,纯阳之体可遇不可求,现下,我先忙你药浴施针。万一,哪日我帮你寻得那人,你便不用再受这般痛苦了。” “够了!”萧澜渊打断沈玄的话,姑且听她的,若去除不了寒毒,便要她碎尸万段。 凌筱筱看看这狭小昏暗的膳房,眉头拧到了一起。 “你让我就这么宽衣?” “你不宽衣如何药浴,我又如何给你施针?”沈玄把两根柴火扔进火里,走到萧澜渊面前,仰头看她。 萧澜渊比她高出不少,再加上这冷傲的气势,着实给人一些压迫感的。 不过,沈玄不惧。 “门窗已关,你也看到我这极为简陋,能有个浴桶已是不错。阿渊还嫌弃不成?” 沈玄心里不悦,这个破屋子她来时,可是什么都没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她给那些瞧不上她的宫女一针一脉诊来的。特别是那浴桶,她修了一天才不漏水。 “你先出去。” “啊?”沈玄惊讶,“我出去谁给你施针?” “我进了浴桶,你方可进来。” “呵呵,原来阿渊是害羞啊?”沈玄忍不住笑了,“同为女人,你又何必扭捏?” 沈玄话落,上手一把扯开萧澜渊的衣带。 萧澜渊震惊,目带杀气。 “脱吧,我不看你便是。”沈玄转身,把手伸进药桶里,试试水温,而后又说,“那夜救你,是我把你身上湿透的衣服脱下烤干的,该看不该看的,我都已经看过了。难道,阿渊不记得了?” “你……”萧澜渊解开亵衣的手紧紧握成一团。那朦胧不堪的画面又涌入她的脑中,这恐怕是她这辈子都不想提及的事了。 “阿渊你可知……”沈玄没有看萧澜渊,试完水温,又去灶台添火,嘴里的话像是挂着鱼钩的线,“其实……” 这时,萧澜渊已经趁沈玄转身,躺进了浴桶里。 沈玄看看在浴桶里的萧澜渊,笑道:“其实在医者的眼里,人的身体和猪狗的身体是一样的,只是一滩肉。” “沈玄!”一股杀气冲沈玄而去,萧澜渊瞪着她问道,“你这般无礼,就不怕我痊愈后杀了你?” “我说的是事实,所以阿渊是要恼怒成仇,杀我不成?” 沈玄拿着针包,慢慢排开,取出几根,捏在手上,走过去,弯腰看萧澜渊,一副好性儿的模样,“可我觉得,阿渊并非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对吧?” 面带笑意,却明摆着威胁。 萧澜渊怏怏地收回视线。身为女帝,今日却在一个女子手上,深深感受到什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给萧澜渊治疗好后,沈玄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出了房门。将放在门口的菜篮拿进屋内。 里面是宫人刚才送来的一些瓜果蔬菜,另有一尾鲜鱼。 沈玄转身步入膳房,将蔬果仔细分拣归置,又取来些米粮煮粥。 萧澜渊整理好衣裳,神清气爽地走到屋外。 池中莲花虽凋敝,却有两条锦鲤悠然嬉戏。 萧澜渊拾起一颗石子掷入池中,锦鲤受惊,仓皇游窜。 她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如此凛冬,居然没死? 膳房里传出木盆掉落的声响,萧澜渊看了眼无人的四周,好奇地走过去。 沈玄正忙碌着,膳房里菜样不少,案上还放着一尾鱼。 萧澜渊眼底掠过一丝疑惑。沈玄既是被遗弃到了掖庭,嫁妆被抄没,丫鬟被遣返,她孤身一人应无人接济,怎会有如此丰富的蔬果? “你若得闲,把鱼杀了。”沈玄瞥了一眼萧澜渊,吩咐得极为自然。 萧澜渊顿了片刻,讶然:“你刚说什么?” “把鱼宰杀了,今日午膳,我们吃鱼。” 见萧澜渊站着不动,沈玄推推案上的刀,提醒道:“快呀,动起来。”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萧澜渊瞧着鱼肚微微起伏,伸手拨弄那鱼,却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只得道:“不会。” “你长这么大,竟连鱼都不会宰杀?”沈玄语气嫌弃,“不动手,可就没午膳吃。” 萧澜渊的肚子仿佛听得懂话似的,又咕咕响了一通,似在抗议。 她将手探入水盆洗净,继而冷冷吐出二字:“下来。” 只听,房顶之上窸窣有声。 沈玄抬眸,不过瞬息之间,那唤作凌霜的女子已立在萧澜渊身畔,其身后还站着晨间在门外行凶的二人。 沈玄眉梢轻挑,心里早知她们仍在此处。 萧澜渊问凌霜:“你可会宰杀此鱼?” 凌霜摇头。 萧澜渊又问:“莫冰,你可会?” 莫冰摇头。 萧澜渊再问:“薛雨,你可会?” 薛雨摇头。 都不会?敢情这主仆四人要在她面前,演上一场一一摇头作答的戏码,“鱼不会杀,倒是会杀人,是吧?” 言罢,沈玄抓起鱼尾,朝凌霜的脸扔去。。 凌霜手一紧,拔剑,手起刀落,鱼被分成两半,掉落在地。 “这不,便会了么?以后可不能说不会了哦!”沈玄呵呵笑了,对凌霜说,“把鱼拾起去井水那洗洗,再拿来给我。” 凌霜脸色铁青,愤懑却又不敢发作,只能望向萧澜渊。 萧澜渊微微点头,凌霜无奈,只得悻悻然弯腰将鱼拾起,步出膳房。 “你……你,二人,可是叫莫冰与薛雨?”沈玄见凌霜乖乖地去洗鱼,便得寸进尺,指指那两人,“去把那两只水缸的水填满了,刚刚都被你们主子药浴用干净了。” 莫冰和薛雨皆是一愣,除了她们主子,还没人敢使唤过她们呢。 两人没动,看看萧澜渊,却不想萧澜渊对她们点点头。 …… 沈玄备好午膳。 一鱼三菜。 萧澜渊肚子空空,用了不少。 饭后,沈玄拿起桌上的一个蜜桃轻轻削皮。 萧澜渊瞧着她那纤细白润的手指,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你这些新鲜的水果是哪位送过来的?” “当然是买的。”沈玄答得爽快,“这掖庭可不比娘娘的寝宫,每日到了用膳时辰,就由太监宫女们负责,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从御膳房传送到宫里。” “这儿的食物,只由掖庭的杂役或者低级的太监送过来,但是他们送来的菜实在难吃,我便花些银两,让他们给我送些新鲜的蔬果过来自己做。” “你竟还有这等本事?”萧澜渊半信半疑。 宫中之人,皆惯于捧高踩低。她一个别国女子,刚来和亲就被发落到掖庭,宫人不在她身上吐口水已是万幸,又怎会每日给她送新鲜的菜来? 她说的一些银两应该不少。 “开始是没这本事的。那些宫人见我恨不得在我身上扔狗屎,说我克死了琰帝。后来他们有些头痛脑热,我便给他们把把脉,治治病,这不就愿意给我送来了。” 沈玄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掖庭的菜属实是贵得过分。不知那六十万金,能不能容我在这颐养天年。” 沈玄语调漫不经心,将这贫苦说得不痛不痒。 萧澜渊竟心生些许同情。 “你吃吧!”沈玄把削好皮的蜜桃递给萧澜渊,眉眼一弯,“甜。” 萧澜渊面色显得有些意外,心里却觉得暖和。 接过蜜桃,刚咬下一口,便听见沈玄说,“蜜桃一个一两银,再加上今天的膳钱,拢共一百两,让你的凌霜记上。” 萧澜渊听到此话,顿了片刻,气恼地将手中的蜜桃扔入盘中,不吃了,“财迷。” “咬过了,不吃也得给我银两。我刚同你说过,掖庭的东西贵得很。”沈玄笑盈盈地说完,把未食完的鱼盘端起,“喂猫去。” 薛雨站在门外险些笑出声来,被凌霜与莫冰一瞪,赶忙双手捂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天呐,这女子可真的是……独具一格! 她们主子,竟被一女子如此搓圆揉扁了? 萧澜渊凝视着沈玄。 沈玄身形纤细,走路时并不同其他女子那般莲步轻移,更不会含羞带怯,周身莫名透着一股孤高洒脱的气质。是她从不曾在别个女子身上见过的姿态。 她笑靥灿烂,站在门外唤着花卷。 花卷是只狸花猫。沈玄唤了几声,便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在沈玄的脚踝处用脑袋直拱。 不知为何,萧澜渊竟觉得这画面尤为温馨。 她走出去,盯着沈玄的侧脸。 这个女子给她的感觉很特别,为何呢? 喵…… 花卷正吃鱼的嘴忽然嗷叫起来,全身毛发尽竖。 这时,院外有齐整步履声传来。 凌霜拔剑而出,便见十数人匆匆趋近。 一众人在萧澜渊面前拜倒,齐声道:“陛下圣安。” “陛下?”沈玄只觉仿若一道惊雷贯顶,脑内轰然。 半年前,琰帝薨逝。 传闻,乾仪公主登基。 眼前这位,就是曾经的乾仪公主?如今的冰璃国女帝? 她曾怀疑过阿渊的身份,却不曾想到,她竟是冰璃国刚登基的女帝。 萧澜渊面有愠色,向跪地男子询道:“你们如何找到这来?” 为首男子脸色一黯,浮现出一丝难看的笑容,略显苦涩。撇眼看看跪在身边的人,欲言又止。 “起来说。”萧澜渊把手一挥。 跪地的男子起身,走近萧澜渊,低声禀道:“乃万尚书先探得陛下所在,臣先行一步赶来。陛下已有三日未上朝,却在这掖庭面见先皇遗后,恐有闲言闲语,不如先回乾华宫?” 萧澜渊双手往后一叠,“我堂堂一国之君,还怕那闲言闲语不成?” 萧澜渊虽然身居女帝之位,地位却如同水中浮萍,岌岌可危。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萧澜渊,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前院的廊道尽头,时不时有脑袋探出,频频打量着这边。 反倒是凌霜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高丞相所言极是,如今朝堂之上尽是摄政王的党羽,陛下刚登基,根基不稳,奸臣步步紧逼,如今陛下的身体又,不如……” 凌霜的意思很明确,现在萧澜渊的身体确实不太适合与摄政王硬碰硬。 凌霜话音未落,又有脚步声匆匆传来。 人未临而声先至,“陛下圣安,陛下圣安……” 来人正是高丞相刚才口中的万尚书。 万尚书跪在萧澜渊跟前,表面虽谦卑,可眸光却在萧澜渊身畔狡黠梭巡,待与沈玄锐利目光相触,才低下头去。 高丞相微叹一口气,甚是无奈。 原来,是万尚书不知从何得知女帝在掖庭的消息,便匆匆去给摄政王禀告,高丞相听到消息后便先寻了过来。 “陛下三日未上朝,臣等实在担忧!” 萧澜渊居高临下看着那人,却没有让他平身。 萧澜渊深知自己在朝堂上的处境堪忧,而现在跪地的这个佞臣正是摄政王的狗腿。 现下,他们要是借着她三日不上朝之事发难,纵然她身居帝位,也会有所损伤。 “朕不上朝,不是还有那吕执代劳处理朝堂事务吗?”萧澜渊冷冷道,“若朕每日上朝,他岂不是很清闲?朕还要他这个摄政王作甚?” 万尚书见萧澜渊神色倨傲,暗呛摄政王,不免两鬓滑下幽幽冷汗,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沈玄不着痕迹地瞥了萧澜渊一眼。 看到现在,她约莫知道,阿渊这个女帝不好当啊! 跪地的臣子表面恭维,实则暗藏祸心。 …… 萧澜渊带着她的臣子走后,沈玄却不知为何隐隐不安起来,特别是想到万尚书临走时,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一个当朝女帝,一个先皇遗后。 他们对她们的关系会怎么想? 女帝登基,正需强援鼎力相护,自己身后是灵焰国,若他们要削弱萧澜渊的声势,必定不会让自己与萧澜渊走得太近。 唉,头疼! 迷迷糊糊刚睡着。 沈玄只觉得原本冰冷的屋子被灼灼的热气所包围。 她揉揉眼睛,坐起。一片火光在门板上燃起。 沈玄一惊,这是走水了? 她迅速披上外衣,去开门,门却从外面锁了起来,怎么也打不开。她想从窗户爬出,刚碰上窗户就被那火舌灼伤了手,窜进来的火苗将手臂的衣袖燎去了半截。 沈玄急忙把火拍灭,手掌上顿时被火灼伤得疼痛不已。 幽闭的屋内,火势渐盛,浓烟滚滚。沈玄被困于火海之中,心急如焚却又强自镇定。她知此刻若慌乱,唯有死路一条。 噼里啪啦—— 房屋发出断裂的声音,此处已不能再待。 沈玄跑入膳房,侧门同样也被锁上,火势凶猛。 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利用之物。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屋角的两只水缸上,她踉跄着奔过去,赶忙撕下裙摆,浸入水中,将湿布敷在被烧伤的手臂处。 而后,费力地将一只水缸推倒,水流淌出,浸湿她周身的一片地面,也打湿了她的裙摆。 突然,房顶上传来花卷喵喵直叫的声音。她仰头,看见被花卷挠出的一个天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圣上已就寝。” “我俩有急事禀告。” “老奴……” “不必,我们自己进去……” 自沈玄给萧澜渊做了针疗药浴后,萧澜渊便感身体舒畅了许多,睡得正熟,便被门外的响声惊醒。 她缓缓起身。 凌霜与莫冰一同站在帐外,身影在烛光摇曳下显得颇为凝重。 她坐在帐内看着那俩人,冷声问:“何事?” 凌霜说:“掖庭传来走水的消息,是……先皇琰后沈玄的屋子。” “什么?”坐在床上的萧澜渊霍然站起,从帐内走出,问道,“人可安全?” 莫冰回道:“火已经浇灭,但人还未找到。” “吕执,他好大的狗胆。”萧澜渊只觉得一阵晕眩,脚步虚晃。 凌霜赶忙趋步上前搀扶,“陛下,莫要担心,琰后遗体尚未寻得,或仍有生机。” “担心?”萧澜渊唇角轻扬,扯出一丝冷冽笑意,缓声道,“她一个别国女子,哪里值得朕担心。只是打狗还需看主人,今日那群贼子才知道朕与沈玄见过,她便遭遇暗杀。这岂不是公然在朕面前扇动巴掌,折辱朕的威严?” 凌霜和莫冰对视一眼,原以为萧澜渊是因为担心沈玄的安危,最起码但心沈玄万一不测,就再无人给她驱除身上寒毒。 没想到,却是…… 没有人不惜命,但皇室的尊荣与颜面更不容践踏。 萧澜渊轻喘一口气:“查,一定要查出是何人所为。哪怕是吕执脚底的一只蝼蚁,也给朕找出来。” 凌霜颔首应道:“诺,臣这就去派人彻查此事。” 凌霜退下去后,萧澜渊看着莫冰:“把沈玄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莫冰双手作揖:“薛雨一直在寻找琰后的下落,陛下莫要忧心。” 萧澜渊抬手轻挥,示意莫冰退下。 她孤僻惯了,也从不喜人揣摩她的心思。 …… 意识混沌中,沈玄嗅到一丝幽微的药味,紧接着,一双手掐住她的下巴。 冰冷的瓷碗抵住她的嘴,苦涩的药汁淌入咽喉。她尚未来得及推拒,便被硬生生地强灌而入。 体内原本因高热而仿佛被烈火炙烤的脏腑,在这凉意的甘霖下,渐渐平稳舒缓下来。 似梦似醒间,沈玄感觉到似乎有人在为她包扎着手臂的伤。 不知又昏睡了多久。 日光已然洒遍了屋内,天已大亮。 沈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大脑仍是昏昏沉沉的,全身疼得厉害,稍微一动就觉得快要散架。 看了一眼这陌生的环境,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坐起来。 屋子很大,床、桌、椅、摆件,归置得整整齐齐。虽是蛛网横陈,又铺着不少尘埃,但比起她在掖庭住的那小破屋好了不知多少。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刚睁开眼。 突然,一个人脸出现在她面前。 沈玄吓得呼吸一滞,瞳孔放大。 眼前,一个妇人蹲下身,上下打量着她。 沈玄将身体蜷缩起来,紧张地看着那妇人,问道:“你……你是何人? 她向来胆大心细,八岁不到就与师父在战场救治千万卒伍,摸过的残身断肢不计其数。见过的马革裹尸、曝骨履肠更是数不胜数。 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突然冒出来,活生生的妇人吓到。 眼前的妇人头发蓬乱,不施粉黛,衣衫简约却透着华贵。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玄,忽然惊喜地笑道:“女儿,女儿……你醒了?” “女儿?”沈玄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叫的是自己,就被妇人一把抱进了怀中。 “母亲这次终于把你救出来了。”妇人又喜又悲,将沈玄搂得快喘不上气时,又忽地把沈玄放开。 看着沈玄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拆掉上面包扎的布条。接着,把上面黑绿黑绿的糊糊轻抹掉,吹着伤口,“来,母亲给你换药,换了药就不留疤了。” 沈玄眼珠子随着妇人的手而动,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此时,她发觉眼前的妇人好似精神不太正常。 沈玄平复了一下心情,安慰自己,不能怕,现在还不是害怕的时候。 静观其变! 妇人抓起地上的一把叶子,全塞进嘴里,嚼了嚼,又吐到沈玄的伤口上。 伤口被汁液一浸,疼得钻心刺骨。 草药的味道是——车前草? 沈玄咬着下唇,没发出一点声音,心下已知这妇人是真心在帮自己疗伤。 虽说这方法有些潦草,但不可否认,这却是一个快速消炎止痛的好方法。 沈玄低头,看看自己手上被悉心照料的伤处,问妇人,“我们这是在哪?我……怎么会在这?” “嘘……放心,这里没人知道。”妇人眼神飘忽,答非所问,神神秘秘地说,“母亲一定会保护好你,那贱人再也伤害不到我们了。” 这疯疯癫癫的妇人,莫不是被人迫害成了这样?哪怕神志不清,女儿都认错了,仍然记得“那贱人”? 沈玄知道在妇人这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闭了闭眼,让混沌的大脑清晰起来。回忆自己是怎么逃出火海的。 闭上眼睛,一回忆,就想起了花卷。 是花卷。 花卷挠破房瓦给了她提醒,她才用架子爬上屋顶逃了出来。 她记得自己从屋顶上跳下来时摔伤了脚,脚踝的疼痛让她无法起来,只能拼了命地往前爬。 凛冽的冷风灌入身体,吹散她身上的滚滚浓烟味。 后来,她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花卷呢?”她记得花卷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花卷?”妇人眼神迷茫地看着沈玄,蓦地肩膀一耸,跳起来,跑到门外抱回来一个包袱,小心翼翼地拍着,“母亲差点忘了,我的儿,我的儿……乖,不怕不怕……” “来,看看姐姐。”妇人轻轻地把包袱送到沈玄面前。 沈玄探头一看,吓得魂都要跳出来了。 包袱里,哪有她的儿,分明是一个面目被画得极其狰狞恐怖的布偶娃娃。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个比妇人年纪稍长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慌里慌张地过去搀着妇人,说道:“心妃娘娘,你怎么又跑到这来了?” “心妃娘娘?”沈玄更疑惑了,这里究竟是何地? “我救出我的女儿了,救出来了……”妇人指着沈玄,像个孩童一般手舞足蹈起来。 “好好好,娘娘英勇,您别太激动了。”老妇人安抚着那个叫心妃娘娘的。不一会儿,心妃娘娘就安静了下来,轻拍着怀中的包袱,嘴里轻哼起了歌谣。 沈玄目光淡淡地看着那老妇人,约莫猜出了她们俩的关系。一个主子一个婢女。 老妇人看见坐在榻上的沈玄,还以为沈玄被这疯疯癫癫的心妃给吓坏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把门关上。 又扶着安静的心妃妃娘娘坐下,轻声对沈玄说,“昨夜掖庭走水,娘娘看见了火光癫疾发作,就一直大闹,我一个不留神就让她跑了出来。没吓到姑娘吧?” 沈玄摇摇头,“我昨夜晕倒在外,是心妃娘娘救了我。” 沈玄见老妇人不像坏人,便放下了戒心。 “只是,她一直唤我做她的女儿。” “咱娘娘是个可怜人,十年前的一场大火带走了她的一双儿女。自那以后她就患上了颠疾,时而像个正常的人,时而又忘了自己是谁,特别是一见到大火,就会念叨着要救她那一双儿女。” 老妇人又哀叹了一声:“若娘娘的女儿还在,约莫和姑娘的年纪一般大了。” 沈玄缓缓点头,“原来如此,心妃娘娘真是可怜。” “瞧你这身衣裳,不太像宫里的宫女,你是……” 冰璃国服饰款式丰富多样,但通常绣有精美的冰花、雪花或祥云图案,宫女上衣多为短袄。而灵焰国的服饰,更多是以彩色丝线绣制出栩栩如生的飞鸟、和神兽。 差距确实一目了然。 沈玄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支吾道:“我……不是宫女。” 老妇人看着沈玄,嘴上没再细问,但眼神已经将她和昨夜那场大火联系到了一起。 沈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昨夜那场火,绝非意外。现在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她都不能透露半点自己的身份。 老妇人见沈玄眼神飘忽不定,便也不再多问,只说:“这深宫大院,任谁都举步维艰,对谁都得防着。姑娘不想说就不说。” “谢谢!”沈玄颔首,又问,“只是不知这是哪里?” “这里是静远宫,以前住着静妃娘娘。心妃和静妃走得近,时常来找静妃聊天。前几年静妃走了,这里便荒置了下来。这些年,心妃娘娘一犯病还是会跑过来。” 老妇人说完,站起来,搀着心妃,“娘娘,我们该回去了。”又转头对沈玄说,“姑娘也早些回去吧,我刚看那天,眼看着就要下大雪了。” 沈玄点头,微笑道,“好。” 老妇人刚把心妃娘娘扶到门口,那心妃娘娘突然转身,看着沈玄,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女儿在一起……” 心妃甩开老妇人的手,跑到沈玄面前,坐下,又把沈玄死死地搂紧,连着她怀里的包袱。 “母亲不会再离开你们了……不会再离开了……” 沈玄几乎要被心妃搂得断气,那老妇人才过来拉心妃的手。 无奈,心妃实在抱得太紧,怎么也拉不开。 “娘娘,她不是,她不是钰儿……奴婢先送您回宫。”老妇人泪眼汪汪,拉着心妃的手一松,抹起了眼泪。 沈玄见状,只好上手轻拍心妃娘娘的背,哄道:“母亲,莫怕莫怕,女儿跟您回宫。” 沈玄漆黑的瞳子轻轻一转。 现下,她也无处可去,不如先随心妃娘娘回宫,日后再做打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听沈玄这么一说,心妃才放开双手,点头道:“好……好,跟母亲回去,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她又看看怀中那个面目狰狞的布偶,拍了拍,“不哭不哭,母亲这就带你们回家。” 沈玄看看那老妇人,“不知……”正想问她如何称呼。 老妇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已知沈玄想要问自己什么,回道,“姑娘叫我陈嬷嬷就好。那就有劳姑娘,与我一同送心妃娘娘回宫了。” 沈玄心里一乐,点头道:“好,陈嬷嬷,你唤我……”她思索了片刻,“唤我阿轩。” 陈嬷嬷见沈玄犹豫了一下才说出的名字,自然是怀疑的,只是也不猜穿,淡淡勾了勾唇角。 正当沈玄搀着心妃娘娘走出房门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密集又杂乱,似千军万马奔腾踏来。 听这声音,来者不善! 沈玄下意识地想躲回屋里,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望眼过去,定睛一看。 凌霜与莫冰率着一队人马匆匆而来,约莫二三十人。 在人群当中,还有一个沈玄熟悉的身影,萧澜渊。 沈玄着实没想到萧澜渊会来找自己,心里别提有多感激。 细想,在这冰璃国,能保她不死的只有萧澜渊了,更何况她们之间还有一场交易在进行中。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沈玄望着萧澜渊,露出笑容。 她脚踝的伤还在,走路有些瘸拐,搀扶着心妃娘娘走下台阶。 只是没想到,身旁的心妃一看见萧澜渊先是一愣,而后便像是发了疯一般,推开沈玄的手,冲着萧澜渊奔过去。 嘴里骂道:“南荣槐,南荣槐你这个贱人……贱人,离我孩儿远一点,离我孩儿远一点……别想再伤害他们……” 心妃像恶鬼一样露出利爪,不过还没等她近身,凌霜身子向前一跨,一抬腿便将她踢出了大老远,“大胆,竟敢冲撞圣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沈玄还没反应过来,凌霜率领的侍卫已经一窝蜂将心妃娘娘围了起来。 陈嬷嬷在一阵惊诧之后,慌忙上前扒开侍卫护住心妃。 心妃睁了睁眸光涣散的双眼,便晕了过去。 沈玄这才回过神,过去抓起心妃的手,把了一下脉。脉象孱弱,伤得不轻。 没想到这凌霜长得眉清目秀,下脚这么狠。 陈嬷嬷见心妃晕了,跪爬到萧澜渊的面前,哀求道:“陛下莫怪。心妃娘娘只是颠疾犯了,无心冒犯陛下,请陛下开恩。” 她哆哆嗦嗦地用头磕地,生怕萧澜渊一声令下,心妃就脑袋落地。 “心妃?”萧澜渊斜眼睨着晕倒在地的心妃。 宫里各种妃子太多,萧澜渊不是每一个都见过,自然是不记得。但是能直呼自己母后名讳的,也只有父皇的那几个活着的嫔妃了。 无论是哪一个敢对她母后不敬,都该死。 “冲撞朕,朕倒是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冲撞朕的母后,她……罪不可赦。” 萧澜渊的声音很轻、很平静、也很冷。眼神一点杀气都没有,却让气氛仿若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见萧澜渊这般冷漠的模样,沈玄心中一紧。 她是了解凌霜她们的杀人手段的,根本就不需要萧澜渊点头。但不管怎么说,这患有颠疾的心妃,也是个娘娘啊! 沈玄走过去,微微屈膝,先是给萧澜渊鞠了个万福礼。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虽说心妃娘娘方才的行为确实不妥,但也是事出有因。陛下乃万圣之尊,心怀天下,如沧海纳百川,高山容万仞。今日虽遇冒犯之事,然陛下之度量,浩瀚无垠,岂会因一时之气而失却圣君风范?” 沈玄一顿恭维,眼珠子微微一提,看着萧澜渊。管她受不受用,先夸她! 沈玄这阿谀奉承的模样,让萧澜渊有些不习惯。 那个气焰嚣张的沈玄,是被烧死在昨夜的那场大火里了? 萧澜渊嘴角一扬,“哦?你这是在夸朕?还是在替她求情?” “是其一,也是其二。”沈玄轻轻颔首,柔声道,“心妃娘娘与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她,昨夜沈玄就葬身在那掖庭的火海之中了。” 沈玄停顿了一瞬,嘴角噙起一抹浅笑,杏眼眨了眨,看萧澜渊,“唉,一想到这,便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心妃娘娘也近接救了陛下的命不是?” 嘴角带着笑,口里吐着威胁人的话。 到底是沈玄,不过三言两语就原形毕露。 她话中的意思萧澜渊岂会听不懂。 如果昨夜心妃没有救下沈玄,沈玄以后又怎么能帮萧澜渊驱除寒毒? 离下次针疗药浴还有三日,萧澜渊当然知晓寒毒若再不解的后果。 “回宫。”萧澜渊不喜废话,转身,不再追究,本来她也不是来这杀人的。 只是刚转过身,眼神在无人察觉时,看了莫冰一眼。莫冰心领神会,点了一下头。 萧澜渊再看了眼凌霜,“把她带回乾华宫。”这个她,指的是沈玄。 可沈玄哪里是个听话的人。 “慢着。” 沈玄没打算就这么跟萧澜渊走,而是转身去扶起跪在地上的陈嬷嬷,“我们先送心妃娘娘回宫。” 萧澜渊听到这话,回头看沈玄。 沈玄也抬头看她,说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凌霜同我一起把心妃娘娘送回她的寝宫,可好?” 虽是问询,却不容置喙! 陈嬷嬷站起来,一个劲地道谢。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澜渊,才知心妃娘娘为何要唤她是南荣槐。 原来,母女俩竟可以长得如此相像。 …… 沈玄的针包在掖庭没能带出来,还是凌霜临时到太医院拿了一付。 她的手伤得不轻,高热也没退。捏着银针的手微微颤抖,待扎进心妃娘娘的穴位时却又分毫不差。 强忍着病痛施针,如此寒冷的天,沈玄鬓角竟滑下细密的汗。 约莫一个时辰,沈玄将心妃娘娘身上的银针取下,又把了一次脉,紧蹙的眉心才缓缓地舒展开。 她让凌霜拿来纸笔,写下一个方子递给站在一侧的陈嬷嬷:“心妃娘娘已无大碍。您按着方子抓药,先吃上三日,三日后我再来。” 萧澜渊没回宫,而是站在沈玄的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沈玄的衣袖被火烧去了半截,边缘处被火焰舔舐得焦黑,衣裙也蒙着一层烟熏的痕迹,却一点也瞧不出她落魄的模样。 待给心妃娘娘盖上被褥之后,沈玄才站起,忽地眼前一黑,险些倒下。 萧澜渊刚好扶了她一把。修长的手臂从后背滑到腰上,捞进自己的怀中。 好烫,即便隔着两人身上的衣裳,萧澜渊仍能感觉到沈玄烧得不轻。再细看她的脸,也是烧得红扑扑的,两片唇已然干得皲裂,露出血丝。 两人就这么对望了半晌。 脚上有伤,又耗尽了精气神。沈玄安心地躺在萧澜渊的怀里,右手还轻轻伏在萧澜渊的胸前,难得娇柔地冲她微微一笑,“谢陛下!” 萧澜渊眉心拧了一下,唤来凌霜,把沈玄推到凌霜的身上,冷声说道:“带她回宫。” 沈玄一下子倒在凌霜的怀中,也不脑萧澜渊对自己的粗鲁,看着凌霜,柔弱地说:“谢谢霜霜!” 她的声音极小,苍白无力。 刚转过身的萧澜渊,听见“霜霜”二字,身形一顿。 凌霜对上沈玄病恹恹柔媚的杏眼,脸不知为何刷地红了。怀中美人真暖和。 待她们走出慧心宫,一股冷冽的寒风裹挟着万千雪花扑面而来。 鹅毛大雪,漫天飞舞。 庭院中的石桌石凳早已被厚厚的积雪掩埋,只露出些许轮廓。抬眸望去,只见天地间一片银白。 萧澜渊是坐着步辇来的,刚坐上去,便看见沈玄在凌霜的怀中已经闭上双眼,不知是累晕了过去,还是睡着了。 萧澜渊对凌霜拍拍自己的肩膀,将大氅敞开,意思是让凌霜把沈玄放到自己的身侧。 歩辇坐两个人没问题。 只是,一个是当朝女帝,一个是先皇遗后,俩人同坐一个歩辇,这样的先例还未曾有过。 凌霜看着萧澜渊不容置喙的眼神,还是把沈玄抱到了萧澜渊的身旁。 萧澜渊本能地把沈玄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用大氅将沈玄包裹起来。 这一幕,让凌霜、莫冰和薛雨,以及侍卫都看得一呆。 华盖挡不住飘摇大雪,总有几朵落在沈玄的脸上。 萧澜渊伸手将沈玄脸上的雪花抹去,看着肩上的那张脸。 沈玄面色苍白如纸,却透着一种病态的凄美。眉如远黛,微微蹙起,却又在这憔悴之中,难掩天生丽质的清韵。 有一种人,其性如水,随境而化,遇火成焰,遇水成澜。 她可是温婉柔顺,如春日之柔风,轻拂人面。见老弱病痛者,必施援手,润泽人心,惹人怜爱。 也可是遇奸邪之徒,心怀不轨者,便恰似星火坠于干草,引燃其体内潜藏之烈性,利箭出弦,句句刺人心魄,毫不留情。敢与恶者直面相搏,无畏无惧。 沈玄,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 一抹笑意缓缓爬上萧澜渊的嘴角,起初只是浅浅的弧度,却在瞬间蔓延开来,化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轻轻仰头,任冰冷的雪花打在脸上。此时与平日的畏寒不同,她只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美丽极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沈玄睁开双眼,闻到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温暖的空间里,响起一个陌生且温柔的声音。 “琰后娘娘,您醒了?” 沈玄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床边的少女,“这是哪?你又是谁?”喉咙很疼,声音也哑得让自己怀疑不是自己的。 “这里是圣上的寝宫,奴婢是芙蓉,圣上让奴婢在这里伺候着娘娘。”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长得星眸皓齿,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跟掖庭那些趾高气昂的宫女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女。 沈玄吃力地坐起来,看看这雅致明亮的寝宫。 兴许是因为萧澜渊畏寒的原因,床边放了一个火炉,银炭静静地燃烧着,连一点火星子都看不见,却烘得屋里暖洋洋的。 沈玄摸摸丝滑的床褥,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梦里。 真没想到她一个先皇遗后,前两日还睡在掖庭那破败的小屋子里,还经历了一场火灾,现在居然能躺在当朝女帝的床上睡觉。 “阿渊……”刚想叫出萧澜渊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口误了。现在知道了阿渊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再这么叫的。 沈玄改口道:“圣上呢?” 芙蓉温柔回道:“圣上在乾机殿,处理朝堂公务,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圣上让奴婢在这伺候着,琰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不需要,我想再躺会儿。”沈玄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重新躺了下来。头疼,手疼,浑身疼,她实在不想想任何事。趁着病痛,多多享受一下躺在这么舒服的床上的感觉。 芙蓉微微颔首,却没有离开,而是怜悯地看着脸色苍白却仍然不失美丽的沈玄。 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却独身一人嫁到异国他乡,还死了丈夫,年纪轻轻就守寡,实在是可怜! 窗外暮色越来越重。 或许是烧伤又在雪地里挨了冻的原因,沈玄混混沌沌,时睡时醒,高热烧了又退,退了又烧。 期间粗哑的声音呢喃着口渴,芙蓉便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了些汤药。 …… 乾机殿内。 凌霜从屋外径直走到萧澜渊的面前。 萧澜渊听见脚步声,合上手中的书,抬眸问道:“查得怎样?” 凌霜把手中的一纸卷条递给萧澜渊,“回陛下,已查到。” “说。”萧澜渊接过卷条,却没看一眼,而是放进桌案下的一个机关盒里。 “据探子回报,琰后娘娘的信息不多,只知她年幼时便和她的师父欧阳素青,随着沈玉山转战四方。她年纪轻轻,可医术在军中有口皆碑,人也确实如我们看到这般——孤高爽利。” “孤高爽利?”萧澜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透着几分玩味,“明明就是嚣张跋扈。” 凌霜附和地笑笑,又道:“不过,琰后娘娘虽为将军之女,可在军中并未有将军千金的殊遇。除了士卒病帐,便是常年守在灶房马厩。两年前,郢都战役之后,沈玉山得胜回朝,琰后娘娘却和他师父云游四海,一年后才回到了将军府。” 凌霜说到这,顿了一下。 “怎么了?”萧澜渊不解。 “琰后娘娘……”凌霜说,“她与灵焰国的公主慕容冉,关系颇为特殊。” “如何特殊?” “当初灵焰要与冰璃和亲的,理应是公主慕容冉,但在起程来冰璃国前夜,不知发生了何事,公主把琰后娘娘带走了。” “带走?这是何意?” “听闻……”凌霜欲言又止,半晌才小声嗫嚅道,“是灵焰公主要携娘娘一同私奔。” “啊?”萧澜渊身形一震,过了片刻,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平定心中的惊愕。 凌霜微微垂首,接着说:“此事一出,灵焰国君雷霆震怒,当即下令大肆搜捕,很快便将她们二人擒了回去。慕容公主性子刚烈,被抓之后竟以死相逼,宁死不嫁。国君盛怒难消,一怒之下,将琰后娘娘晋封为霜华郡主,送其前来和亲。” “竟有这般曲折离奇之事。”萧澜渊哼出一丝冷笑,“这沈玄,比我所想的还不寻常。” 灵焰国——慕容冉?这个沈玄居然还和公主有故事? 凌霜愤愤道:“这灵焰的国君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女儿不想嫁,就逼着别人的女儿嫁。” 萧澜渊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沈玄可是护国将军沈玉山的女儿,沈玉山手握兵权,又战功赫赫。灵焰国君就算再生气,也会忌惮沈玉山,除非是沈玄自己答应来和亲,不然以她的性格,没人能逼她。公主不想嫁,又不想让公主和沈玄在一起,灵焰国君这一步棋,也算是一箭双雕了!不过,即便沈玄只是一个为了和亲而晋封的郡主,但她的身份也不容小觑。” “她……还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萧澜渊纤细的手指轻敲着桌案,似在心中谋算着什么,锐利的凤眼一转,忽地嘴角一勾,笑着又问,“还有吗?” 凌霜往后退了一步,“目下,探子那边的消息只是这些。” “嗯,也够了。现在……我该让她入局了。”萧澜渊快意地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外的天色,站起来,对凌霜说,“我们回乾华宫,看看她醒了没。” …… “还没醒过来?” 不知道萧澜渊是什么回来的,清冷的声音在芙蓉的身后响起,吓得芙蓉一激灵。忙行礼回道:“回陛下,琰后娘娘身体虚弱,高热反复,醒过几次又睡了过去,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来。” “可服过药?” “服过,中间刘御医还来给琰后娘娘的手伤换过药。” 萧澜渊点点头,看着芙蓉憔悴的面容,“你先下去休息吧,让玉桃过来。” “是。”芙蓉行了个浅躬礼,退了下去。 萧澜渊上前一步,走近床沿。看着纵然是睡着也是眉心紧蹙的沈玄,目光缓缓落在她包着布条的手臂上。 宫中刘御医的医术应该是世间无人比拟的,怎会连这点烧伤都治不好?“还是,你不想醒来?” * 半夜的时候,沈玄终于醒了过来,身上的汗几乎把被褥浸湿。 她浑身无力,慢慢地睁开眼,倦怠地看着视线所及之处。 窗外只有猛烈的风声,烛火照亮着整个屋子。 她下了床,走过一道宽大的屏风。 萧澜渊一身白色亵衣,披着一头乌发,慵懒地斜倚在锦榻上。左臂微微弯曲,手掌托着线条分明的脸颊;右手优雅地执着一卷书,腹部上还放着一个银丝暖炉。 这两日她又清减了不少,完美的侧颜,安静祥和! 此时此景,美得像一幅画。 沈玄拖着虚软的身子走过去,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对于沈玄突然响起的声音,萧澜渊毫不意外,缓缓地转过头来,“约莫两天两夜。” 两人对望了一瞬,萧澜渊才慢悠悠地起来,把手上的书放到桌案上,接着是银丝暖炉。 沈玄问:“现在是几时了?” 萧澜渊慵懒地回答:“子时。” “子时,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身子弱,应该早些睡。”沈玄盯着萧澜渊的双眸,“眼睛都有红血丝了。” “等会儿睡!”萧澜渊穿上鞋子,站起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问道,“饿了吧?” 沈玄摇头:“没感觉。” 这时,沈玄才发现锦榻上放着被褥和枕头。 应该是这两日她鸠占鹊巢,害得女皇帝只能睡在这锦榻上了。 萧澜渊瞧见沈玄看着锦榻上的被褥,走近沈玄两步,高挑的身体挡住了那道视线,“这两日,你都没怎么进食,该饿了。” 萧澜渊没等沈玄回话,对着帘帐外唤了一声:“芷兰。” 不一会儿,帘帐响了一声,匆匆进来一个婢女。 看她的样子,刚才应该是在帘帐外睡着了,双眼还惺忪着不敢抬头,慌乱地揉了揉眼睛。 萧澜渊脸色没有斥责的意思。她常晚睡,婢女自然是受不了,偷偷打瞌睡去了她也习以为常。 “你到御膳房让人做些吃食来。” “陛下这是饿了?”萧澜渊从来不吃夜膳,芷兰惊讶地抬头,这才看见站在一旁的沈玄,了然道,“是琰后娘娘醒了,奴婢这就去御膳房。” 芷兰转身匆忙地开门出去。 夜晚风大,呼的一声,帘帐被风吹开,疾风扑面而来。萧澜渊纤弱的身体仿佛要被风吹散了一般,险些往后倒去。 沈玄快步上前搀扶,左手扶上她的背,右手把着她的手臂。 沈玄暗里庆幸,得亏萧澜渊瘦,不然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扶不住个头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萧澜渊。 萧澜渊面色尴尬地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连谢谢都没有。 沈玄也知皇帝金口难开,便把萧澜渊扶到锦榻上躺好,右手轻巧地滑到她的手腕,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抚住她的脉。 沈玄淡淡问道:“你来月信了?” 连个您都不会说?萧澜渊眉心紧锁,右手抚了抚小腹,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 “都是女子,你害什么臊?”沈玄微微一笑,笑容有些柔弱,不同之前在掖庭那般嚣张。但手极不老实,不等主人同意,就已经放在萧澜渊的小腹上,还轻轻地按了按。 萧澜渊只觉得有人已经在她这虎头上拔毛了。正想动怒,又听见沈玄说话了。 “不过你月信不顺,再加上身患寒毒,自然是要比平常女子难熬些的。” “朕自己知道,不用你强调。”萧澜渊甩开沈玄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 这女子,还是生病躺在床上昏迷着比较好。 “不过呢……”沈玄换了一个位置,坐到萧澜渊的另一侧,抽出桌案上的一张纸,又提起笔来,蘸了蘸墨水,说道,“你遇上了我,便是你的幸运,我给你开几副药,服上几日,便有所缓解。” 萧澜渊看不惯沈玄都虚弱成这样了,还狂妄自大的模样,冷声道:“宫中的太医给朕开过方子,没用。” “我认为能妙手回春的良医,不一定都在皇宫里。真善医者,当怀苍生大念,践万里遥,医万人疾。只有诊治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多了,医术才能有所长进。”就像她师父那样! 萧澜渊听到这,都快气笑了。沈玄这话里有话,是在说宫里的太医医术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话说完,沈玄的方子也写完了。 萧澜渊瞄了一眼:香附、五灵脂、当归、川芎、延胡索、蒲黄…… 这个方子和刘太医给她开的没什么区别。 “此方可温经散寒,化瘀止痛,对你的畏寒肢冷很有帮助。”沈玄把笔放下,看见桌案上的一付针包,“这是针具?”她拿起打开,居然金光闪闪。 萧澜渊嗯了一声,唇角轻挑,像是冷笑,但开口说话,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日你说你的针具在掖庭没带出来,所以朕让凌霜给你重新拿了一付新的。” “真好!”金针是针灸针具中的上品,其柔软性可以减少患者的痛苦。沈玄毫不客气地取出一枚,看着那一排用真金打造的金针,浅笑道,“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纯金的针具。谢陛下了!” 嘴上说着谢谢,可看都没看萧澜渊一眼。 萧澜渊注视着沈玄的脸,浓密的睫毛都挡不住她冒着金光的双眸。 真是一个小财迷! 沈玄笑道:“试试吧!看看这纯金的针具是不是更好用?” “什么?”萧澜渊都还没反应过来,沈玄已经牵起萧澜渊的手,手上那枚金针迅速地扎入她的合谷穴。 萧澜渊闷哼了一声,怒视沈玄,“你……好大的胆子。” “嘘……别说话。”沈玄的声音低低的,沙哑中带着某种诱惑,看着萧澜渊,牵起萧澜渊的另外一只手,摸出一枚金针,又扎了进去。 “你……”萧澜渊嘘喘一声,眉心紧蹙。 见萧澜渊像只应激的小猫就要跳起来,沈玄俯过身,双手按住萧澜渊的手臂。冲着身下人,顽皮一笑,“针灸时,不宜动怒。” “沈玄,你如此对朕,就不怕朕明日杖责于你?” “你们这些皇帝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打人屁.股。我看啊,那些御医就是给你们吓坏了胆,医术才差得连皇帝身上的寒毒都治不了。” 萧澜渊冷声道:“不可对太医无礼!自从何太医死后,刘太医已经为朕身上的寒毒熬白了头。旁人或许不知,可朕却是最了解不过了。” 沈玄万万没想到,一个皇帝居然这么拥护自己太医的名声! 她怔怔地看着身下人放松紧绷的身体,柔软了下来。 烛火婆娑,光影在墙壁上晃荡。 昏黄的烛光摇曳在她们的眼底,空气弥漫着说不出的某种情愫。 沈玄的几缕发丝落下,轻盈地拂过萧澜渊那白皙如雪,仿若羊脂玉般的面庞,更衬得身下人的双眸深邃似星渊。 一个响亮的嗝声打破此时的宁静,沈玄和萧澜渊一同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芷兰双手端着从御膳房拿来的吃食,傻傻地看着锦榻上的两个女子,又打了一个响亮的嗝。 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 沈玄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雅,连忙坐好,又匆匆看了一眼躺着没动的萧澜渊。 萧澜渊的眼睛简直可以说是带着杀气,瞪着沈玄,继而转到芷兰的身上。 芷兰又打了一个嗝。这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她许久才说:“夜……夜膳做好了。” 沈玄向芷兰勾了勾手指,缓解当前的紧张气氛,“端过来,我刚在给你们的皇帝施针,她不方便起身,你放这就好。” 芷兰颤颤巍巍地把手里的吃食端到桌案上,眼睛没再敢看萧澜渊一眼。 沈玄瞧着芷兰战战兢兢的模样,笑着说道:“你先退下吧!困了就去睡一觉,你主子有我看着。” 芷兰惶恐地点头,心脏已经在胸腔里弹跳了几个来回,差点蹦出嗓子眼。 就在芷兰正要转身走时,又听见沈玄说:“对了,我的被褥被汗水浸湿了,你能否帮我换一换?” 芷兰是真没想到还有人敢在圣上面前这么说话,惊愕地看了不发一言的萧澜渊一眼,然后对沈玄说:“好……好,奴婢这就去换。” 芷兰慌慌张张地跑去换被褥。 先前她就听薛雨那大嘴巴,说过琰后娘娘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然不一般! 芷兰退下去后,沈玄打开炖盅,里面是热乎乎的红枣燕窝粥。她没拿小碗,直接用勺子舀起里面的燕窝,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这美味,“嗯,软滑清润,确实是好吃。” 萧澜渊冷笑道:“你刚不是说不饿吗?” “刚才是不饿的,不过看在你好意让人给我做吃食的份上,饿一饿也无妨。” 萧澜渊又是一声冷笑:“狡辩!” 沈玄吃了两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萧澜渊,“本来明日就要给你做第二次的针疗药浴,但你来了月信,只能往后推迟了。” 萧澜渊嘴角扯起一丝苦笑:“朕能活到今日,已经算是老天恩赐的寿命了。推迟几日又何妨!” “你也别悲观,我一定会把你身上的寒毒治好的。” “之前何太医也这么同朕说过,可是他到死都没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虽然我年纪轻轻,但我敢说,我缝过的身体,诊过的病人,不比他们少。相信我!” “缝过的身体?”萧澜渊还是第一次听说,医师还要缝身体的。 “在战场上,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不是每具身体都是完整的。”沈玄淡淡道,“如果砍伤得严重,就会用针线将他们的伤口缝起来。” 沈玄虽说得平淡,可还是会回忆起战场上的那些残尸。 她和师父会在战争结束后,将他们分离的身体缝合好,然后再下葬。 记得有几次,缝合的丝线用完了,她便扯下自己的头发当丝线用,师父还心疼地训责过她。 后来,再遇到要缝合的尸体,没有丝线的情况下,就用死者自己的头发缝合他们的身体。 萧澜渊看着沈玄单薄的背,想起在乾机殿时,凌霜说过沈玄随军的事。 这一点,她似乎无法反驳。 “你不怕?”萧澜渊问。 沈玄笑:“怕什么?人若无愧,自是无畏!” 这是她师父常对她说的话,所以她也从不觉得,那些为了保家卫国受了伤,身体残破或身首异处的卒伍们有什么好怕的,能为他们医治反而觉得是自己的荣幸。 可她不想跟萧澜渊解释太多。 红枣燕窝粥很好吃,但沈玄也就吃了几口。躺了两天两夜,也喝了两天的苦药,肠胃都快要罢工了。 她转身将萧澜渊手上的金针拔出,笑问:“是不是很有效,小腹没那么疼了?” 萧澜渊没说话,却轻轻地嗯了一声。是同意沈玄说的话,刚才小腹闷疼的感觉真的有所缓解。 萧澜渊看着沈玄把金针收纳好,冷冷说了一句:“以后,就用这个单独给朕施针。” “啊?”沈玄侧头看着萧澜渊,不过想想也对,萧澜渊毕竟是皇帝,怎能和常人那样,与别人共用一付针具。虽是心里已经赞同萧澜渊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嘀咕道,“以后我岂不是得带着两付针具?很麻烦的。” 萧澜渊面无表情地回她,“那是你的事。” “陛下请放心,我不会拿这付针具给别人用的。”沈玄把桌面收拾了一番,站起来,紧紧把针具攥在手中,看着萧澜渊,俏皮一笑,“我乏了,要去睡了。陛下也早些歇息吧!” 萧澜渊什么都没说,依旧躺在锦榻上静静地看着沈玄。 沈玄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萧澜渊一眼。 锦榻上的女子仍旧沉默而平静,仿若已经融入这一片安静的空间里。 “谢谢陛下的床。”沈玄再对萧澜渊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 第二天,沈玄起来的时候,锦榻上已经没有萧澜渊的身影,芙蓉轻手轻脚地收拾着锦榻上的被褥。 见沈玄醒了,芙蓉先是给她行了礼,说道:“琰后娘娘今天的气色不错,看来是病好了。” “嗯,好了。”沈玄笑道,“好觉养人。”她了解自己的身体,烧已退,手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再不好,怎么对得起女帝这张床。 “圣上不在?” “圣上一般下了早朝就会到乾机殿处理公务。” 芙蓉说着话,回身在屏风旁的一张桌上端来一件大氅。 “这是圣上吩咐奴婢给琰后娘娘拿的,圣上说,娘娘若是想出去走走,就披上大氅。” 沈玄拿过大氅,抚摸着上面的白色绒毛。毛色柔软油亮,应该是狐狸毛。 “好,谢谢!”沈玄刚把大氅披到身上,肚子突然咕咕响起。 她尴尬地笑了笑:“它这两日估摸着对我有意见。” 芙蓉很有眼力见:“琰后娘娘也该饿了,这两日只喝了些汤药。奴婢这就到御膳房取些膳食来。” 沈玄点头应了一声:“好。” 芙蓉走后,沈玄也走到门口透气。 从灵焰到这里,除了在进宫的那一段路程,她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坐朱墙巍峨高耸,绵延数里的城池。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干冷的空气,耳边忽而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琰后娘娘,您终于醒了。” 沈玄侧头看清来人。 原来是跟在萧澜渊身边的薛雨。而薛雨的怀中好像还抱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看那花色,居然是—— “花卷?”沈玄叫出声来,薛雨怀中的花卷仿佛从沉睡中惊醒,挣开薛雨的怀抱,飞扑到沈玄的怀里,用它毛茸茸的脑袋直拱沈玄的脸颊。 沈玄惊喜极了,“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薛雨爽朗地笑起来,“琰后娘娘当真是养了只好猫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听薛雨细细说来,沈玄才知道,那夜她从掖庭的房顶跳下,晕过去之后是花卷寻到了乾华宫,在屋外喵喵直叫个不停。 萧澜渊一眼就认出了花卷是沈玄养的猫,于是领着凌霜等人跟着花卷找到沈玄晕倒的地方。 可惜她们去晚了,那里只有一些模糊的脚印。 凌霜叫来侍卫,好不容易循着踪迹找到了静远宫。 花卷兴许是被那二三十个侍卫的脚步声吓着了,不知跑去了哪里。等她们回来时,才发现花卷已经独自跑了回来。 薛雨对花卷爱不释手,怕它冻着,还笨手笨脚地给花卷做了一件又丑又怪的花衣裳。 花卷穿在身上,只漏出毛茸茸的脑袋和屁.股,那模样憨态可掬,虎头虎脑,活像个懵懂天真的傻丫头。 沈玄揉着花卷的小脑袋,思绪飘回到那惊险的一夜。 恍惚间,似乎想起那夜对花卷说的话,“去,去找阿渊来救我们。” 原来那夜,是自己让花卷去找萧澜渊的。 …… 用过早膳,沈玄稍作整理,便决意前往慧心宫一趟。那日与陈嬷嬷有约,言明三日之后必至,她向来讲求诚信,自然不愿食言。 薛雨则怀抱着花卷,一直跟在后头。 沈玄见状,不禁回首问道:“你身为圣上的侍卫,此刻怎不留在圣上身边护驾?” 薛雨面上洋溢着淳厚的笑容,挠挠头回道:“圣上有旨,特意吩咐属下贴身保护娘娘安危。” 沈玄听闻此言,心中微微一动,点点头以示感激:“既如此,那便有劳你了。” 那场大火,沈玄虽侥幸捡回一条命。可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暂时逃过一劫罢了,未知的危险兴许还在等着她。 有薛雨保护着不是坏事。 慧心宫虽不是冷宫,但也比较偏,离掖庭不算远,所以那夜心妃娘娘才能清楚地看见那场大火。 听薛雨说,琛帝很早就废除了殉葬和守陵制,所以她的妃子大多遣散回了娘家,还剩一位太妃留在宫中。 最不幸的当属这位心妃娘娘,因为患了颠疾,没能荣升为太妃,家中无人照料,只能留在慧心宫。 琛帝也曾经册立过两位皇后,第一位是吕后,是当今权倾朝野摄政王吕执的姐姐。第二位是南荣皇后,则是萧澜渊和琰帝的母后。 南荣槐的父亲从前也是护国将军。 沈玄竟觉得自己和萧澜渊母后的际遇是有些相似的。同样是护国将军的女儿,也同样是被册立的第二位皇后。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慧心宫。 陈嬷嬷正在门前扫着雪,时不时地抬头张望,远远看见沈玄就迎了过来。 看她喜悦的模样,刚才扫雪估摸着是在等沈玄。 沈玄那日不畏圣威替心妃娘娘求情,让陈嬷嬷很是刮目相看。也相信沈玄说三日要来,便一定会来。 沈玄随着陈嬷嬷进屋,心妃正闭目躺在一张摇椅上。 今日她将头发梳理得格外规整,束成高耸的发髻,髻顶朝天,端庄且大气。 脸上依然不施粉黛,但和那日疯癫的模样却是判若两人。 陈嬷嬷走到心妃身边唤了她两声,她才睁开眼。 看见沈玄的那一刻,先是一怔,而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陈嬷嬷对沈玄说:“娘娘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是醒来后,她也不愿老躺在床上,我便把她扶到这摇椅上坐坐。” 沈玄看了眼摇椅旁的炭火,说道:“无碍,只要注意保暖就好。” 心妃看着沈玄没说话,似乎在回忆沈玄是谁。她在这慧心宫多年,已经许久没人来看望她了。 沈玄也猜出心妃大抵是清醒后忘记了她,便柔声说道:“我是医女,过来看看娘娘。” 心妃依旧看着沈玄不说话,陈嬷嬷很抱歉地对沈玄说:“娘娘的记忆比较混乱,这两日也睡得不好,总在说梦话。” “我看看。”沈玄蹲下,伸手抚住心妃的脉,半晌,笑着说道,“无碍,娘娘身体已经好多了。只需多下床走走,多食一些娘娘喜食之物,再加上我开的方子,便能痊愈。” 陈嬷嬷看得出沈玄话有隐瞒,但不好在心妃面前细问,只是配合地说:“娘娘,您看医女都说了,娘娘身体无碍,今日我便让膳房多做些娘娘爱吃的膳……” “医女?”不等陈嬷嬷把话说完,心妃终于开口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是,前……”沈玄正要提起前两日心妃救自己的事,又担心会让心妃想起见过萧澜渊,触动她不好的记忆,便改口说道,“我是医女,之前有来给娘娘看过诊,娘娘贵人多忘事,估摸着是不记得了。” “是吗?”心妃的眉头轻锁,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可最后还是闭眼叹了口气,放弃了,她摇摇头,“我乏了,想睡会儿。” “好,奴婢扶娘娘上床。”陈嬷嬷弯腰扶起心妃,沈玄也连忙上手帮忙。 待心妃躺下闭上眼,沈玄才看了看陈嬷嬷,似有话要说。 陈嬷嬷了然,对心妃说:“娘娘您歇着,我先送医女出去。” 沈玄转身,走了几步。 心妃突然在她身后轻轻地说道:“离她远一点,她很危险!” 沈玄回过头看心妃,心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盯着沈玄。刚才那句话是对沈玄说的。 沈玄正想问心妃口中的她是谁,可心妃却又把眼睛闭上了。 沈玄带着心中的疑窦随着陈嬷嬷走出门口,才对陈嬷嬷说了实话。 “心妃娘娘是因痛失子女,身心遭受重创,以致心脉紊乱、神思不宁,这才引发了颠疾之状。又因忧思过度,气血逆行所致,才身体每况日下。” “之前御医也是这么说的。”陈嬷嬷点点头,抹了抹眼泪,“姑娘,咱家娘娘这颠疾,难道真是无药可医了吗?” “陈嬷嬷莫要忧心,娘娘此疾时日耽搁太久,医治起来时间会长些。当下,我会先用镇心安神之药稳住娘娘的心神,使其减少癫狂发作的频率。再以滋补气血,调养心脾。” 沈玄继续说:“心妃娘娘需精心调养,宫中务必保持静谧祥和,莫要让娘娘再受刺激惊扰。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娘娘还是必须靠自己放下心结,如此方能更利于药效的发挥与病情的好转。我也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娘娘身体恢复康健。” “谢谢姑娘了!”陈嬷嬷握住沈玄的手,“自从娘娘和南荣皇后闹翻后,宫中之人避之不及,就连家人都很少来看望她,姑娘不但在圣上面前救了娘娘,还愿意来给娘娘诊治,奴婢感激不尽。” 陈嬷嬷说到激动处,险些要给沈玄跪下。 沈玄立即搀扶住陈嬷嬷,“陈嬷嬷您别这样,娘娘不也救了我吗?我觉得呀,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薛雨站在不远处,逗着花卷,看到这一幕,不禁好奇起来。 这沈玄当真是有两副脸孔,对她主子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沈玄给心妃开完方子,便和薛雨往回走。 天空下着雪。 一路上,沈玄有些郁郁寡欢。 想到心妃的悲戚,便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这冰冷后宫一样漆黑,既迷茫又绝望,看不见一丝曙光。 她微微叹了口气,又安慰自己道: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不是还有女皇帝的大腿抱吗?先把她的寒毒医好,再去想以后的事吧! 想到这,沈玄的心情又明朗了一些。 薛雨抱着花卷看着沈玄阴晴不定的脸,短短时间,喜怒哀乐几乎在她的脸上演了个遍,便按耐不住问道:“琰后娘娘是想到什么忧心事了吗?怎么不说话?” “没事!”沈玄摇摇头,忽而想到心妃娘娘刚才口中的她。 这个“她”应该是心妃认错的萧澜渊。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一个记忆错乱,患有颠疾的人,一直念念不忘? 沈玄侧头看着薛雨,问道:“你可知,心妃娘娘为何恨透南荣皇后,还说是南荣皇后害了她的子女?” 听到此话,薛雨心口一紧,停下脚步,瞪着一双大眼看沈玄。 沈玄的脸上正写着“知道请回答”五个大字,正好调动薛雨脑袋里的八卦细胞。 薛雨的眼睛鼓溜溜地转了一下。 就在那日回宫,莫冰确实是查到了一些关于心妃和南荣皇后的一些旧事。 沈玄向来不是一个八卦之人,但此事和萧澜渊多少有点关系,所以想了解了解,“你跟在阿渊……不对,是圣上身边这么久,应该听说过一些关于她母后的事吧?” 薛雨心虚道:“这么多年前的皇宫秘事,到哪里听说?” “撒谎。”沈玄仰起头,瞪着比自己高一些的薛雨,直逼她的眼睛,“人说谎的时候,眼睛就会转来转去。” “是……听说过那么一点点。”薛雨经不住沈玄的逼视,后退一步,说道:“听说……从前的慧心宫不在这,而是离南荣皇后的寝宫不远。南荣皇后和心妃娘娘以前感情很好,经常走动。可十年前,一场大伙烧死了心妃娘娘的子女,传言是南荣皇后放的火。” “为何?” “听说钰儿公主聪慧可人,比咱们圣上更讨琛帝喜爱,就连刚出生的皇子,也比太子讨人欢喜。所以琛帝去南荣皇后的寝宫少了,南荣皇后妒忌,便让人把慧心宫烧了。那事之后,琛帝便旧疾复发,一病不起。不过……这些都只是些传闻,琛帝早就斩杀了不少当时造谣此事的宫人,也禁止宫中之人再说起此事。所以不可当真的。” “传闻的真真假假,也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不过了。”沈玄叹了口气,“难怪心妃娘娘这么恨南荣皇后,这深宫高墙,真是一个步步惊心的地方!” “呃……琰后娘娘,您能不能不要让圣上知道,是我把这个秘事告之于你的?”薛雨歪着脑袋看沈玄,一脸卑微地傻笑。 明明是自己爱八卦管不住嘴,现在知道后悔了,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嘴。 “放心吧!我不说。”沈玄继续往前走,“你们圣上知道这些,心里估摸着也不好受。” “嗯,那是。”薛雨言不由衷地点点头:要不是莫冰那日查到心妃的侄儿,还在战场上为冰璃国而战,恐怕她在那日冲撞圣上的晚上就被大火烧死了。 空气瞬间又变得沉默,唯有两人的脚步踏在皑皑雪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在这一片安静祥和中,隐约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沈玄侧目望向薛雨,眼神交汇的瞬间,说道:“你听,这声音,好似有人在哭。” 薛雨停下脚步,瞧了眼庭院外墙,回道:“此处是念悠宫。” 沈玄微微蹙起眉头,追问:“念悠宫?住着何人?” “是……” 薛雨刚要开口作答,怀中一直乖巧的花卷却猛地动了一下,接着如一道敏捷的棕色闪电,“嗖”地跃下,径直冲向一扇宫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花卷……”沈玄和薛雨俩人异口同声唤道。 花卷却置若罔闻,只是在冲进宫门的瞬间,扭头回望了她们一眼,随即又毫不犹豫地朝着哭声源头飞奔而去。 沈玄和薛雨心中一紧,赶忙抬脚追了上去。 雪花宛若簌簌而落的梨花,带着彻骨的寒意。 花卷的脚踩在雪地上,如同一串串的梅花印。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那哭声愈发清晰可闻,还夹杂着一个颤抖的哀求声:“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放过奴婢吧。” “你这贱婢,少啰嗦,本宫没让你停,你就给本宫脱到一件都不剩。”伴随着这声怒喝,还有一记记响亮的鞭打声从前方传来。 绕过一座假山,冰天雪地里,一个婢女跪在雪地上瑟瑟发抖,身上的衣裳尽数脱去,只剩一件玛瑙色的肚兜。 而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脸色阴沉,满脸横肉手持长鞭的嬷嬷。 尖锐的女声还在不停地吼骂着。 听这声音?很像…… 薛雨定睛细看,待看清那个站在婢女面前,骂骂咧咧的人时,不禁心头一沉。 果不其然,又是念悠宫恶名昭著,横行无忌的吕乐丹。 “那位是吕太妃。琰后娘娘,要不咱们还是……”薛雨正要告诉沈玄,那个吕乐丹不好惹,却见沈玄双眸一凝,竟已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去。 “住手。”随着鞭子朝婢女的背再次甩下时,沈玄已经跑到婢女的身旁,一把抓住嬷嬷的手。 空气一时间固化,没人会想到,丹太妃要教训的人,居然有人敢阻拦。 薛雨站在原地,恨不得给自己脑门一锤子。 这一下,怕是又有好戏看了! 沈玄用力地甩开嬷嬷的手,看了眼被嬷嬷踩在脚下的衣服,解开自己的大氅给婢女披上。 婢女浑身哆嗦着,双眸盈满了惊恐与感激,望向沈玄的眼神,仿佛在绝境中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沈玄扶起跪在地上的婢女,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看向那个正颐指气使,满脸骄横的女子身上。 只见女子一身藕粉色的的大氅披身,脸上的妆容精致明艳,身边三五个宫女簇拥着。 看这架势,便知她身份华贵。 再仔细一瞧,女子的腹中高高隆起,整个身形也是珠圆玉润的。 以沈玄的经验来看,此女子有孕在身,约莫六七月。 沈玄也不问对方是何方神圣,厉声说道:“你们太过分了,朗朗乾坤,光天白日,怎能这般肆意妄为地折辱他人?” 女子被沈玄眼神看得一惊,方回过神,暴躁问道:“哪来的贱婢,竟敢到本宫的地盘撒野?汪嬷嬷,连她也一起教训了。” “是。” 嬷嬷得令,抬起手,一鞭子恶狠狠地朝沈玄的脸甩过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响起薛雨的声音。 “大胆!” 沈玄从余光中看见一道敏捷的身影,施展轻功飞驰过来。 一眨眼的功夫,就停在她的身旁。 只见薛雨轻轻抬了下手,像是拂去衣袖上的灰尘,那嬷嬷便被她推得踉跄了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薛雨?”四周都是宫女们惊愕的声音,“这不是圣上身边的四大影卫,薛雨吗?” “薛雨?”吕乐丹看到薛雨的那一刻,脸上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在圣上身边护驾,来这做什么?” “薛雨见过吕太妃娘娘。”薛雨上前一步,神色淡淡,对女子冷声说道,“圣上让我侍候着琰后娘娘。” 说这句话的同时,薛雨的目光转向沈玄,笔挺的背微微弯曲,做出恭敬的身姿。态度与对那吕乐丹完全不同。 冰、霜、雪、雨,身为萧澜渊的四大影卫,只听命萧澜渊一人,无需听任何人差遣,更不用跪拜任何人。所以见了吕乐丹,薛雨同样没有好脸色。 “琰后?”吕乐丹质疑的眼神缓缓地看向沈玄,“她就是那个被我父亲,发落到掖庭的——灵焰国郡主?” 到现在吕乐丹都不想承认沈玄贵为琰后的身份,有意拉长声音,强调沈玄是灵焰国的郡主。 沈玄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点讽刺。她在掖庭这半年多也不是白待的,宫人们最喜欢在私底下蛐蛐这个妃子,蛐蛐那个妃子。 最钻耳的当属这个吕太妃。 母凭子贵,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就算已死了夫君,照样敢在这后宫兴风作浪。 听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折磨那些长得好看又水灵的宫女。还经常在后宫说一些对当今女帝不削的话。 “正是本宫。”沈玄也毫不示弱,趾高气昂地走到吕乐丹的面前,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 吕乐丹扬了扬唇角,面色不善道:“怎么不在掖庭好好待着,出来乱跑什么?一个被发落到掖庭的人,不配来念悠宫。” “吕太妃是吗?看来你是忙着折磨婢女,连本宫现在已经离开了掖庭都不知道。还有……” 沈玄冷笑了一声,双手环抱着起手臂,眉目清冷地看着吕乐丹,“本宫如果没记错自己身份的话,本宫是后,而你只是妃。就算你我死了夫君,但规矩不能坏,妃见到后,难道不需行礼吗?” “后?”吕乐丹身边的婢女气不过,走出来替她开口道,“我们家太妃现在肚子里怀的可是先皇的子嗣,你一个连先皇龙颜都没见过的遗后,哪来的脸让太妃给你行礼的?” 吕乐丹笑得一脸得意,缓缓伸出自己那保养得极好的柔荑,轻抚着手上一枚温润的戒指,“岳琴,你说,一个人在掖庭待久了,会不会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 沈玄忽然有一种看两女子演双簧的喜剧感。 “娘娘,奴婢想她一定不记得,自己不仅是没见过先皇龙颜,而且还忘了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才进宫就克死了先皇……” “啪”的一声。 沈玄猛地抬起手就给了岳琴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截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怎可满嘴胡言,冒犯先皇?本宫可是先皇琰帝钦封的皇后。只可惜,还没见到琰帝一面,便天人永隔了。”沈玄仰首,面容带着些许悲戚之色,转而又森冷地看向吕乐丹身旁的婢女,嘴角轻轻一勾,“你敢说,是琰帝自己选了一个不祥之人,克死了自己?不想活了你!” 薛雨真没想到,沈玄会突然出手,惊得身形一晃,错愕地瞧了眼沈玄,然后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审视岳琴。 意识到说错话的岳琴慌忙屈膝跪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颊,“是……是奴婢说话不知轻重,请娘娘饶命!” 吕乐丹实在是被沈玄这一举动惊住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沈玄说打就打,莫不是在掖庭待久了,失了心智? “起来,谁让你跪下的?”吕乐丹怒目圆睁,瞪着跪地簌簌发抖的岳琴,恨不得一脚踹在她的脸上。 可没想到,沈玄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跪着。” 刚想站起的岳琴,听见沈玄的声音,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敢以下犯上,冒犯先皇和本宫,不知妹妹平时是怎么管教这个贱婢的?” 沈玄犀利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吕乐丹隆起的肚子上,“哦,都说一孕傻三年,想必妹妹是因为怀有身孕才精力不够,这狗奴才才敢如此放肆无礼。不过,没关系,既然今日让本宫撞上了,姐姐就代劳帮你管教管教好了。” 周围的人皆满脸诧异地看着沈玄,不敢相信她竟敢这般行事。而吕乐丹的眉心紧拧,眼睛里分明闪烁着愤恨的光。 “姐姐?”吕乐丹恨得银牙暗咬,沈玄瞧着至多也就十六七,保不齐还没自己年长,居然敢妄称姐姐? “你可晓得本宫是谁?你一个别国女子,竟敢这么羞辱我?” “自然知晓。”沈玄刻意拔高了声调,“当初先皇,也就是你我的夫君,不就是瞧中我这个别国女子身后的灵焰国,才提出的和亲?我可是郡主,而你——只不过是一个庶女。” “庶女”二字一直是吕乐丹心中最敏感的痛处,纵使她母亲深得父亲的宠爱,却也无法改变她是庶出的事实。听到沈玄这么充满不屑的嘲讽,吕乐丹顿时怒不可遏,气得脸色发白。 “你如今怀有身孕,可千万别太过激动。”沈玄嘴角挂着一抹看似无害的笑意,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伸出手,作势要去轻抚吕乐丹隆起的肚子。 “贱人,你要做什么?”吕乐丹声嘶力竭地尖叫,眼中满是惊恐与愤怒,仿佛沈玄的手是一条要将她腹中之物吞噬的毒蛇。 “别紧张,我从七岁起便研习医术,只是出于医者的本心,好意帮你看看。如此动怒,小心伤到了腹中胎儿。”沈玄语气轻柔,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和的笑容,可落在吕乐丹眼中,却显得无比虚伪。 “离本宫远点,别碰本宫。”吕乐丹歇斯底里地怒吼,“来人啊,把这贱人给本宫抓起来。本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吕乐丹仗着她爹是摄政王,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要在这念悠宫把沈玄先斩后奏,也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婢女纷纷上前欲擒沈玄,薛雨正要拔剑。 忽而身后响起一道平静而冰冷的声音。 “谁要将朕的皇嫂——碎尸万段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这吕乐丹与往昔相比,说话行事愈发的肆意妄为了! 为了避免一场没有必要的血光之灾,一直隐于暗处观望的萧澜渊,在听到吕乐丹的一番威胁之后,再也按捺不住现身。 看见萧澜渊,沈玄脊背一僵,心中暗道:她怎么会来这? 侧头看向薛雨,薛雨眼神闪躲。 沈玄猜到,是她报的信。 转眼间,萧澜渊已走到沈玄的面前。 高挑的身姿将沈玄笼罩在她的阴影之下。 沈玄仰起头,望向萧澜渊。只见她双眸平静无澜,其中倒映出自己清瘦的身影。 萧澜渊,莫不是在担忧我? 吕乐丹瞧见萧澜渊,手抚着隆起的腹部,虚虚款摆腰身,好似因为身孕不方便行礼,语气冷淡地说道:“本宫见过陛下。” 身旁的一众婢女和嬷嬷见状,纷纷屈膝行礼:“奴婢叩见陛下。” 沈玄看得真切,吕乐丹虽跟萧澜渊行了礼,可眼神中满是轻蔑之意,身体也透着十二分的不情愿。 女子称帝,男子对此多有偏见,没想到女子竟也如此。 更何况,有传闻言,吕乐丹腹中皇子一出世,摄政王就会设法把萧澜渊拉下皇位,拥立皇子登基。届时,吕乐丹便能摇身一变成为皇太后。 有了这般倚仗,她自然是底气十足。 沈玄皱了皱眉头,再次看向萧澜渊的瞬间,迅速换上一副俏皮的笑容,欠身行礼:“沈玄见过陛下!” 萧澜渊面沉似水,眼神冷冽地盯着沈玄那故作轻松的笑脸,问道:“朕刚听见有人要将你碎尸万段,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那只是吕太妃的一时气话,陛下怎能当真?”沈玄笑着看向吕乐丹,问道,“妹妹,你说是不是?” 萧澜渊走到吕乐丹面前,问道:“是吗?太妃,你方才说的话,真如皇嫂所说,只是气话?” 萧澜渊虽纤瘦,但身姿高挑挺拔,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吕乐丹,周身散发着一股帝王的威严。 吕乐丹紧咬下唇,眼神怨毒盯着沈玄,却一个字都不说,对萧澜渊连瞧都不瞧一眼。 “陛下恕罪。”汪嬷嬷连忙过来,替吕乐丹解释道,“太妃这几日因为妊娠反应极为强烈,心情烦闷,加之锦书又弄丢了太妃的豆蔻,所以才会说出这般气话……” 豆蔻是吕乐丹所养的一只白猫,一大早就不知跑到何处去了。吕乐丹寻它不着,便拿婢女撒气。 “心情烦闷,就能胡乱杀人?”萧澜渊打断汪嬷嬷的辩解。 汪嬷嬷吓得一哆嗦,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吕乐丹手扶后腰,刻意挺起身子,将肚子挺得高高的,生怕萧澜渊没看见她的大肚子。 “陛下,您有所不知,方才她甚是无礼,竟闯入本宫的念悠宫,阻拦本宫教训婢女,还大放厥词……说……” “说了什么?”萧澜渊垂眸,一道冰冷的目光射向吕乐丹。 “她说本宫只是一个……庶女。”吕乐丹咬着牙,极不情愿地说出这句话。 “哦?”萧澜渊唇角微微上扬,“皇嫂所言,难道不是事实?” “陛下,本宫如今贵为太妃,她怎能对本宫如此无礼?” 吕乐丹气得跺脚。 或许是动了胎气,吕乐丹忽然五官扭曲嘶了一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着肚子,弓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汪嬷嬷和婢女们都慌乱起来。 “我来看看。”沈玄也顾不上刚才的纷争,上前把住吕乐丹的脉。 可刚碰上吕乐丹的手,就被对方用力地甩开了。 “滚,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本宫。” “脏手?”沈玄收回手,细细地欣赏着,“本宫这双手,缝过千人尸,埋过万人骨,积了不少阴德,愿意为你诊治,那是你的福气。” “什……什么?”吕乐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唇在颤抖,“缝尸?埋骨?” “嗯。”沈玄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点了点头,“本宫从八岁起便开始做这些事了。” 想到眼前之人有这般经历,吕乐丹嫌恶得几乎要晕过去。 萧澜渊冷眼旁观,就像在看一出好戏。直到汪嬷嬷和婢女们乱成一锅粥,她才淡淡说道:“送太妃回寝宫,传太医来给她看看吧!” 婢女们手忙脚乱地将吕乐丹搀扶走后,园中便只剩下萧澜渊与沈玄。 萧澜渊眯着双眼,审视着沈玄。 沈玄仰头迎上她的目光,一双灵动的杏眼清澈明亮,透着倔强。 萧澜渊问:“你已知她是何人了?” 沈玄扬起眉眼,轻描淡写说道:“知道啊,若先皇仍在世,我便要与她共侍一夫。” 萧澜渊轻轻点头:“那你可知,掖庭的大火是何人所放?” “当然,是当朝摄政王所为。如今,最想置我于死地的便是他。而最担心我遭遇不测的,是你。”沈玄一脸笃定地说道,“你身为女子却登上皇位,很多人心中不服。摄政王想要将你拉下帝位,必定会设法削弱你的势力。而我身后乃是灵焰国,他们自然不愿看到你我走得太近。” 沈玄表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只在乎钱财的小女子,可内心对事物的看法,比任何人都要通透。萧澜渊极欣赏这一点。 “看来你比朕想象中的还要聪慧过人。” “所以,我如今的靠山是你,而你的靠山是我!” “依你的意思,我们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们可不能做任人宰割的蚂蚱,而要成为威风凛凛的猛虎。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沈玄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你呀,太过软弱了。连一个太妃都不把你放在眼里。” “呵,朕确实是有些软弱。那就有劳皇嫂以后多多帮衬了。”萧澜渊并未因沈玄的话而恼怒,现在这般局面,正是她所期望的。 沈玄觉得好笑,一个女帝居然这么容易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弱! …… 沈玄给吕乐丹下马威的事,不过半日功夫,就传遍了京城。 那些亲眼目睹的婢女们,更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到处描述细节。 说什么太妃被琰后的犀利言辞怼得无力回嘴。还被琰后用那双曾摸过无数死人的手,摸了孕肚。甚至连太妃的婢女问都不问就带走了。 摄政王吕执听完随从详述此事经过,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暴跳如雷,大声质问道:“你所言当真?” 随从吓得眉毛跳了跳,忙不迭地点头道:“宫中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不会有假。” “哼,看来这个沈玄绝非等闲之辈,掖庭那场火怎就没将她烧死?”吕执越想越气,指着随从破口大骂,“你找的都是些什么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 随从脑袋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地说道:“主人训得是,属下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再去想办法,多找些人手,这次要让这个沈玄彻底消失。” 随从抬起头,一脸迟疑地看着吕执,说道:“如今沈玄被圣上安置在寝宫,显然是受到了圣上的庇护。而且她刚与小姐起了冲突,一旦沈玄有个三长两短,世人定会怀疑小姐。圣上必定会彻查,灵焰国也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你到底想说什么?”吕执不耐烦地打断道。 “属下的意思是,高丞相近来动作频频,朝中已有不少人转投其麾下。咱们此时还是不宜太过张扬,以免树敌过多。” 吕执听了随从的这番分析,觉得确有几分道理,可心中的怒火却依旧无处发泄。他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发出的碎裂声,又吓得随从不轻。 想当初,沈玄入宫,琰帝驾崩,吕执本想着先将沈玄打发到掖庭,日后再做打算,未曾料到,她竟与萧澜渊走到了一处。 为了阻止她们的势力结合壮大,吕执命人在沈玄所住的屋子纵火,制造一场火灾。可没想到沈玄竟活了下来。 两次的疏忽大意,才导致了如今这般棘手的局面。 在外头听闻消息往回赶的吕泓羽,一踏入家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怒容满面的模样,上前安慰道:“父亲先别动怒,宫中之事向来多有夸大。想必以妹妹的性子,也不会轻易吃亏受委屈。” 吕泓羽和吕乐丹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与吕乐丹的骄横跋扈不同,吕泓羽为人正直宽厚,生性豁达,不善朝堂的尔虞我诈,是个十足的文雅书生。 他每日除了看书作画,便到茶坊听人说书。他知道父亲心里的盘算,虽不赞同,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让自己装聋作哑,远离朝堂。 吕执看着一身白衣,清心寡欲的吕泓羽,真是恨铁不成钢。 “你又跑到哪里喝茶斗鸟去了?”吕执质问吕泓羽。 “今日书肆新到了一批文集,我便与同窗去瞧了眼。”吕泓羽说着话,左手偷偷地往后藏,有意把手中的几本书用袖子遮盖起来。 “你啊你,让我说些什么好?就连你妹妹都知道要为将来谋划,你呢?整日就知道做这些无用之事。” “父亲,读书又怎会是无用之事?还记得孩儿三岁不到时,是父亲常带着孩儿到书肆看书的。”吕泓羽笑笑,“那时父亲还常教导孩儿,‘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孩儿一直警记于心呢!” “你……”吕执气得手指颤抖地指着吕泓羽,看着他那一脸纯真无辜的模样,在厅中来回踱了几圈,终是说道:“我要进宮看看丹儿!” “那孩儿这就去把书放好,陪您一同前往。” “罢了,你还是留在家中看你的书吧!”吕执说罢,一甩衣袖,大步走出了房门。 随从见状,急忙小跑着跟在后面。 吕泓羽看着吕执的背影,心口一松,嘴角露出一抹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大雪纷飞,吕执风尘仆仆地赶到念悠宫。 吕乐丹正慵懒地躺在锦榻上吃着点心。 一听见父亲来了,她匆忙擦净嘴角的残渣,起身穿上鞋子,挺着孕肚迅速跑回床上,随手扯过一条巾帕盖在额头上,重新躺下。 远远看去,活脱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吕执走进屋内,脱下大氅,抖落一身白雪。 还没走近床边,一眼便看穿了吕乐丹装病的把戏。 但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好当场拆穿。于是挥挥手,遣退了宫女和随从,而后坐到吕乐丹对面的椅子上。 他将冰冷的双手凑近碳炉取暖,全身瞬间温暖了起来。 吕执看着吕乐丹,缓声说道:“昨日之事,为父听说了。” 吕乐丹微微睁眼,病恹恹地看着吕执,娇声娇气地哭诉:“爹爹,女儿昨日可被那沈玄欺负惨了,您一定要为女儿做主,替女儿讨回公道。” “平日里,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会被那别国女子欺负成这样?” 吕执了解自己的女儿。 吕乐丹虽是庶女,但自幼娇生惯养,平日里专横跋扈欺负人有了瘾性。能被人欺负,倒是她活了这十八年来的头一次。 但他吕执的女儿,又岂容别人欺负? “要不是圣上突然出现,我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吕乐丹扒开额头上的巾帕,坐起来,也不装了,“女儿不管,爹爹一定要为女儿做……” 吕执一脸若有所思,面色凝重地抬手制止了吕乐丹的抱怨:“丹儿,爹怎会让你白白受这委屈?可现在,你我都莫要小瞧了沈玄。她如今得圣上庇护,背后还有灵焰国撑腰,咱们此事得从长计议,切不可莽撞。” 吕乐丹一听,柳眉倒竖,不忿道:“从长计议,从长计议?爹爹,难道就任由她这般欺负我?我可咽不下这口气!”说着,吕乐丹眼眶泛红,似有泪水在眸中打转。 吕执叹了口气:“为父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只是当下形势复杂,高丞相那边又蠢蠢欲动,我们不能草率行事,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吕乐丹一听,情绪瞬间失控,带着哭腔叫嚷:“要等多久?之前高皇后在的时候,我在这宫里一直谨小慎微,本以为她死了就能安稳些,没想到来了个沈玄,还被她骑在了头上。爹爹,您要是再不出手,我在这宫里怕是要被人踩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巾帕用力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再说了,以爹爹在朝中的权势和手段,要杀一个沈玄,又有什么难的?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罢了!” 吕执溺爱吕乐丹,看着她这般模样,心疼不已。可刚才一路走过来,也好好琢磨了一遍随从的话。 他向来运筹帷幄,差点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大事。 沈玄还不到杀的时候。 他起身走到床边,轻拍吕乐丹肩膀,安抚道:“丹儿莫急,爹自有谋划。只是当下朝堂局势复杂,高丞相那边小动作不断,咱们贸然行动,很容易落入他人圈套。” 吕乐丹眼神闪过一丝怨恨:“那高老头,一直与咱们作对,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好看!可爹爹,难道女儿就只能咽下这口气?那沈玄会不会抢了我皇太后的位置?” “她一没子嗣,二没朝臣拥趸扶持,如何能轻易当皇太后?你莫要杞人忧天。” 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名侍卫匆匆入内,单膝跪地禀报道:“王爷,家仆来报,刚才宫中使者前往府邸,说是圣上宣您明日入宫。” 吕执脸色微变,心中暗忖:圣上宣我入宫,莫非与此事有关? 他转头看向吕乐丹,叮嘱道:“丹儿,看来她们也坐不住了。你且安心养胎,这件事就交给爹爹了。” …… 自从在念悠宫把锦书带回来后,锦书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沈玄。 沈玄正伏案写方子,为着手给萧澜渊制作治疗寒毒的药丸做准备。锦书便在一旁侍候着。 而另一边,薛雨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支小木条,饶有兴致地逗弄着两只小猫。 一只是花卷,另一只自然是雪白的豆蔻。 据锦书所言,花卷常去找豆蔻玩,起初她还以为花卷没有主人,时常给花卷喂些剩菜剩饭。 所以当花卷听见锦书的哭声,才会毫不犹豫地从薛雨的怀抱中跳出,奔向念悠宫。 今一早,估摸着豆蔻跑出念悠宫就是找花卷去了。 说来,还是花卷救了锦书一命。 “这可真是因为一只猫掀起的一场惊涛骇浪啊!。”薛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明日我还是把它送回念悠宫吧,若被人知道吕太妃的猫在这里,就不好了。” 锦书点点头,觉得薛雨说得有道理,“太妃很喜爱豆蔻,一定还会派人在宫中寻找的。” 沈玄没说话,脑子不经意地想起和萧澜渊的对话。 一个坐拥天下,高高在上的女帝,居然被一个没有夫君的妃子如此轻视,真是可怜! 这时,门外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接着,大门被推开。 两只猫嗖地一下,全跳进薛雨的怀里。薛雨自己都很惊讶,她还真是一个吸猫体质。 凌霜带着一群人走向沈玄。 沈玄目光在凌霜脸上滑过,落在她身旁一个公公模样人的身上。 有些诧异,这不冷丁的来了一群人,是要干什么? 太监走到沈玄面前,恭敬地说道:“琰后娘娘,臣奉圣上之命,前来传旨。” 沈玄凝眸,“传旨?传什么旨?”她每天和萧澜渊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还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凌霜微微一怔,圣上传旨就传旨,这还有问传什么旨的? “圣旨!”凌霜淡淡说道。 “哦。”沈玄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看了眼公公,“说吧!” 呃!公公看看凌霜,接旨之人向来要跪地接旨,可眼前这位琰后娘娘却毫无屈膝之意。 凌霜见过这位琰后不把圣上放在眼里盛气凌人的样子。自然,一道圣旨她也不会放在眼里。 沈玄见公公迟疑,轻声催促:“还愣着做什么?说呀!” 公公定了定神,展开圣旨,朗声道:“传圣上旨意,琰后娘娘此前于掖庭幽居自省,今已悔悟。朕念及娘娘初入盛朝,特恩准娘娘移驾玄清宫。” 玄清宫?这是以她名字命名的寝宫? 难怪要传圣旨了,这不就是明摆着要赶她走嘛,搞这么大阵仗。还幽居自省?幽什么居?自什么省?她明明就是被人算计了的。 沈玄眼神狐疑地看向凌霜,“这真是圣上的旨意?” 她本不该质疑的,凌霜往那一站,就是圣上的意思。 “娘娘,请。”凌霜点点头,一句废话都没有,侧身,礼让沈玄先行。 沈玄款步向前,薛雨与锦书对视一眼,然后再看向凌霜。 凌霜只是头一点,跟在沈玄的身后。 …… 玄清宫院内,站了一排宫女,为首的是一位公公。 尽管冷风如刀割面,他们额头上却沾满了汗,约莫是刚打理完这寝宫。 看见沈玄一众人走来,太监宫女们齐刷刷跪地,场面庄重。 “奴才周福,叩见琰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周福身材瘦小,声音却格外洪亮,眼神里透着精明与干练。 沈玄目光扫视一圈崭新的院落,对着周福手一抬,“起来吧!” 周福刚起来,脚跟还未站稳,他身后的宫女们便依次脆生生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奴婢紫薇、百合、幽兰、金桂,叩见琰后娘娘。” 四个身着浅紫色宫装的宫女,规规矩矩地行礼,一个个长得宛若出水芙蓉。 沈玄抬手示意,“都起来吧,人多一次报全名字,我也记不住。各自先去忙着。 婢女退下,沈玄向周福勾勾手指,“你随本宫进来。” 周福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沈玄缓缓步入玄清宫正殿,环顾了眼四周,脸上的表情顿时如莲花在春日绽放。 殿内装饰精美,器物华贵,处处彰显着皇家的气派,足以见得萧澜渊对自己的重视。 “娘娘,不知有何吩咐?”周福恭敬地垂首问道。 “这殿内虽好,但本宫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沈玄笑意盈盈地把目光从周福的脸转到凌霜,和她的目光对个正着,“你能否帮本宫问问陛下,本宫进宫时,被抄没的嫁妆是不是也该归还本宫了?” 周福一听这话,脚一抖,差点跪下。 他一个奴才,怎敢问圣上这些? 倒是凌霜听见沈玄的话,不觉得意外。若是圣上在此处,估摸着这女人还能说出更放肆的话来。 知道沈玄的话是对周福说的,可却是说给自己听的。凌霜说道:“琰后娘娘的话,凌霜一定会帮忙带到。” 沈玄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那去吧!本宫思乡情却,特别想念从家乡带来的那床绣有神兽的丝绸被褥,还有本宫的书和诗画。” 逐客令已下,凌霜抬起双手一揖:“凌霜这就去禀告圣上。” 沈玄看着凌霜的背影,嘴角勾了勾。既然萧澜渊要用这种方式赶自己出她的寝宫,那就别怪自己用这样的方式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凌霜退下后,她看着周福,指指光秃的桌面和空荡的庭院,“你再去弄些珍稀的奇花异草,和一些精巧的摆件来,把这宫殿装点得更别致些。” “娘娘,这……”周福面露难色。 这宫墙院落的装点陈设皆是有定数和规制的,贸然增添奇花异草,所需的财力难以估量。况且她一个没见过琰帝的遗后,又不曾得宠,怎能提出这些要求?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 沈玄双眸凝视周福,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去。 周福腿一软,跪地说道:“奴才遵旨。” 沈玄嘴角上扬,“周福,本宫虽是先皇遗后,但也是后,你可懂?” “奴才知罪。”周福身子微微颤抖,后悔自己的迟疑。这位琰后娘娘刚才对圣上的影卫都敢笑里藏刀,自己真不该有违抗之意。 “去吧。”沈玄收回目光,摇摆着身姿,转身坐到锦榻上。 “奴才告退。”周福擦了擦鬓角的汗,站起来退了出去。 沈玄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站在一旁的薛雨。 虽说萧澜渊为她安排了如此华贵的寝宫,可这般没商没量,擅自做主的安排,让沈玄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实在不是滋味。 她们怎么也算是相识一场,彼此有救命之恩。她刚才还在为萧澜渊被吕乐丹那般轻视而暗自心疼,满心以为在这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终于有了个能相互依靠,说些贴心话的人。 可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萧澜渊到底是一国之君,想的做的都不同寻常人。 沈玄终究还是气不过,冷不丁问薛雨:“你们圣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我和她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日,这样下逐客令,也太不讲情面了。” 薛雨听到这个问题,脊背一凉。 她十岁被卖入宫廷训练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便是永无止境的严苛训练。这些费脑子的问题,她可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半晌薛雨才说:“薛雨只是一介武夫,实在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恰在此时,紫薇端着茶水走进来,她的目光仿若不经意地从薛雨脸上一掠而过,旋即微微欠身,轻声道:“奴婢紫薇,给娘娘奉茶。” 锦书见状,上前想接过紫薇手中的茶水,可紫薇却紧着手中的托盘不撒手。抬起双眸轻轻瞧了一眼锦书,竟好似宣示某种主权。 锦书被她这么一瞪,仿佛受惊,收回手,目光低垂。 这深宫高墙果然是处处藏钉,连一个婢女都想争个高低。 沈玄看到这一幕心中虽了然于胸,却并未动怒,给了锦书勇气,柔声道:“锦书,把茶水端来给本宫。” 锦书诺了一声,接过紫薇手中的茶,端给沈玄。 沈玄接过茶杯,轻轻吹散热气,浅抿一口,问紫薇,“有桃花酥吗?本宫忽然有些想吃。” 紫薇急忙回应:“回娘娘,有,奴婢这就去取来。” “嗯。”沈玄挥手示意紫薇退下,旋即抬眸看向薛雨,问道,“你们认识?” 刚才紫薇看向薛雨的那一眼虽然只是转瞬之间,但已被沈玄尽收眼底。若薛雨坚称不认识紫薇,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心里有鬼。 薛雨自知瞒不过沈玄,索性憨笑着挠了挠头,试图化解这微妙的气氛,“之前见过两面,不熟。” 沈玄冷笑了声,话有隐意,“看来你们圣上对本宫的关怀,还真是细致入微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念悠宫的事愈演愈烈,萧澜渊巴不得这趟火烧得更猛烈些。 既然要让沈玄入局,那就要做戏做全套,给她足够的颜面和底气。 沈玄想要做猛虎,可一山不容二虎。 她是掌局人,而沈玄只能是她棋盘中的一粒棋子。 萧澜渊轻轻捻起一枚黑棋,目光徐徐扫过棋盘上那看似毫无生机的死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只要将手中这枚棋子放置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这看似无望的棋局便能起死回生! 棋子落下,萧澜渊望向门口。 门外,凌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乾机殿走来。 萧澜渊侧过脸,姿态优雅地等着凌霜上前汇报。 “启禀陛下,琰后娘娘已经移驾玄清宫。”凌霜恭敬地行礼后,说道。 萧澜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连看都不用看,便能轻易想象出沈玄看到圣旨时,那满脸写着十二分不高兴的模样。 她淡淡地开口问道:“她可有不满?” “琰后娘娘貌似没有不满,只是……” 凌霜迟疑了一瞬,似是在斟酌着用词,而后继续说道:“娘娘要求陛下,归还她进宫时被抄没的嫁妆。” “倒像是她会说的话。”萧澜渊漫不经心地将棋盘上的白棋一一拾起,放入棋罐。神色悠然,仿佛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让廖海拟旨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是拟旨将琰后的嫁妆归还?可是,摄政王那边会不会……” 凌霜眉心紧锁,心中有些困惑。她不知主子为何意,更不明白为何近来主子对沈玄那女子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要的……就是和摄政王对着干。”萧澜渊嘴角浮起一抹森冷的笑意,“朕不仅要归还琰后被抄没的嫁妆,她想要的一切,朕都要给她。” 凌霜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臣愚钝,实在不明白陛下之意。” “既要让她为朕所用,不给她武器,她又怎么替朕斩妖除魔?”萧澜渊一字一顿,嘴角笑意不减。 凌霜思索了片刻,才明白女帝的意思。 女帝如今身体抱恙,难以与摄政王正面抗衡,只能利用沈玄的手铲除异己。既然要和权势较量,自然也要让琰后有无上的尊荣和权力来压制对方。 凌霜心中明了,拱手领命,“属下这就让廖公公去拟旨。” 话音刚落,殿门外急促走来两个身影。 走在前头的是太监廖海。只见他神色恭谨,碎步匆匆却依旧沉稳有序。而跟在他后面的人低着头,佝偻着背,一直用手擦着鬓角的汗。 凌霜凝眸一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这不是刚在玄清宫,被琰后整得胆战心惊的太监周福吗? 原来,就在方才,廖海在宫外办完事回来,途经廊道时,恰好与前来求见女帝的周福撞了个正着。 念及周福也是宫中当差之人,又瞧他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廖海便顺手领着他一同前来面圣。 周福哆哆嗦嗦地走到女帝面前,膝盖一弯,跪地说道:“奴才给陛下请安,愿陛下圣体万安,福泽绵延!” 女帝看了周福一眼,冷声道:“不是让你在玄清宫侍候琰后娘娘吗?来这做什么?” “琰后娘娘她……”周福大气都不敢出,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磕巴道,“琰后娘娘吩咐奴才,要给玄清宫添置些精巧别致的摆件,还……有珍稀名贵的奇花异草。可奴才哪敢擅自做主啊,思量再三,只能跑来请示陛下,还望陛下示下。” 萧澜渊看着周福,嘴角不经意间扬起,笑容里带着几分玩味,喃喃道:“这女子,倒真是会得寸进尺。” 周福低着头,听见女帝这话,心里咯噔一跳,只觉头皮发麻。以为女帝已然动怒,心慌得汗流浃背。 不曾想,女帝看了看廖海,说的下一句却是,“凌霜,让廖公公一并拟旨吧!再着人去问问琰后,她还想要什么,尽量满足她。” 凌霜诺了一声,走廖海身侧,在他耳边低声细致地吩咐了几句。 廖海连连点头应道:“奴才明白,这就即刻前往翰林院拟旨。” 廖海躬身行礼后,退出乾机殿。 廖海身为萧澜渊身旁的总管太监,资历极深。早年间,他便尽心辅佐先皇,一路兢兢业业。 如今,更是女帝萧澜渊的心腹近臣,深受她的倚重与信任。只要是萧澜渊交代的事情,说出的话语,他从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质疑,而是雷厉风行地执行。 反观周福,此刻内心满是纠结与忐忑。 他实在拿捏不准沈玄在女帝心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位置,面对女帝这一系列的安排,他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在这深宫内,众人私下里最讲究的便是站位问题,立场稍有差池,便可能招来大祸。 更何况,琰后和太妃之间的纷争已闹得满城皆知。现下,他真不知这脚该往哪儿站的好。 他道退后,快步跟上廖海,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鼻烟壶,塞进廖海的手中。脸庞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问道:“廖公公,圣上对琰后娘娘这事,还请您指点一二,好让我心里有个谱。” 廖海素来喜欢收集鼻烟壶,收藏了不少珍品。 此刻看着手中精致的物件,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这不明摆着吗?琰后先是被安排住进圣上的寝宫。如今又特意把凤仪宫改成了玄清宫,让琰后住了进去。圣上对琰后的重视,那是再明显不过了。” 周福听了,脸上的忧虑却并未消散。 他凑近廖海,神色紧张,声音压得极低:“可是……廖公公,您也知道,这琰后娘娘刚和太妃娘娘起了冲突,摄政王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啊……” 廖海一听,脸色骤变,狠狠地瞪了周福一眼,厉声喝道:“狗奴才,这天下姓萧,可不是姓吕。你有什么好怕的?少在这儿瞎操心!” 周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吓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尽是惶恐。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奴才就是心里头不踏实,实在是担心……” 周福的担忧并非毫无缘由。在这深宫里,过往那些与女帝走得亲近的妃子,不少都离奇丧命,就连侍奉她们的宫人,也常常莫名失踪或者暴毙。 他们这些在宫中当差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所求不过是能安稳地谋份差事,挣些银钱,养活家中老小。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落得个悲惨下场。 廖海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周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心侍候着。这天呐,变不了!琰后娘娘虽说身份是先皇遗后,可如今圣上对她那是百般庇护,要是稍有差池,你的脑袋可就保不住喽!” 周福一听这话,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脖子,像是生怕脑袋下一秒就会不翼而飞。 他忙不迭地说道:“多谢公公提点,小的定当铭记在心,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廖海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愈发浓郁,“行了,别愣着了,还不快跟咱家去拟旨?” “嗻。”周福应声,跟着廖海前往翰林院。 就在他们离去不久,不远处的假山后,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太监,正神色鬼祟地探出头来。 待确定两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这才猛地转身,猫着腰,快步朝着念悠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太监一路脚步匆促,进入殿内。 吕乐丹正躺在软榻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听到声响,她缓缓抬眸,目光如霜般冷厉,射向闯进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跪倒在地,一抬头就撞上吕乐丹冷厉的眼神,吓得他浑身一颤,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急声道:“启禀娘娘。” 吕太妃懒懒地问道:“打听到那个女人的情况了?。” “是,娘娘!”小太监不敢有丝毫耽搁,忙将廖海和周福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什么?”吕乐丹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慵懒的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容。 她猛地坐直了身子,“圣上竟把沈玄安排到了凤仪宫,还把寝宫的名字改成了玄清宫?” “是……是的。”小太监浑身颤抖,就怕这怒火下一秒就烧到自己身上。 “沈玄这个贱货,她也配?” 小太监赶忙回应:“回娘娘话,廖公公确实是这么说的。” 吕乐丹听后,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茶杯不偏不倚砸中小太监的额头,那额头瞬间鼓起了一个大包。 小太监哎呦了一声,立刻求饶:“娘娘息怒……” 吕乐丹冲他喊道:“滚出去!” 小太监如获大赦,捂着额头,哼都不敢再哼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正殿。 眼见吕乐丹额头青筋暴露,婢女岳琴忙上前安抚,“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吕乐丹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死结,咬牙切齿道:“圣上居然把凤仪宫给了那贱人,这口气,本宫如何咽得下?” 岳琴是吕乐丹从娘家府邸就一直带在身边的贴心丫鬟,跟了她多年,最是了解她的脾性,也最懂得如何哄她开心,安抚她的情绪。 她半躬着身子,说道:“娘娘,您可千万要稳住心神。就算沈玄住进了凤仪宫,她也不过是个先皇遗后罢了。依奴婢看呐,圣上这般举动,明摆着就是想故意气您。您要是为了这事儿动了怒,伤了胎气,那可就正中她们的下怀了。” “不管她是为了气本宫,还是要为了给那沈玄出一口气,本宫都不会让她们好过的。”吕乐丹轻抚着肚子,努力让自己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些。 岳琴凑近,轻声细语道:“娘娘,老爷方才回府前特意叮嘱,让您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切都交给他去处理。您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安心养胎,顺顺利利地把小世子生下来。” “可要是她们真的联手对付爹爹,该如何是好?” “娘娘,就算她们真联手,又有什么可怕?不过是两个弱女子罢了,哪里能与老爷相抗衡?老爷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广泛,根基深厚,岂是她们能撼动的?” 岳琴一边说着,一边轻抚着吕乐丹的肩头,安抚她的情绪。 吕乐丹眼眸骤然一亮,攥着帕子的手缓缓松开,“对!爹爹在朝中的权势根深蒂固,哪是她们两个女流之辈能左右的?量她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冰璃国的冬夜来得极快,申时未过,天光已如泼墨般暗了下来。 沈玄倚在锦榻上浅眠,忽闻珠帘轻响。百合碎步走来,屈膝行礼,低唤道:“娘娘。” 沈玄睁开眼,先望向搁在案头的鎏金漏刻,铜壶中的细沙才坠下了三指宽,方才阖眼不过半刻。 “怎么了?”她懒懒地支起半边身子,锦书忙将银丝暖炉塞进她的掌心。 百合又深鞠一礼,恭敬地回:“廖公公求见。” “廖公公?”沈玄指尖摩挲着暖炉上的蒂莲暗纹,眯了眯眼,“是谁?” “廖海公公。”百合压低声音说,“他是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从前在先皇身边侍奉过,现在也是圣上的心腹。” “心腹?”沈玄思索了一瞬,“本宫在乾华宫住了几日,怎么没见过他?” “想来是廖公公有要事缠身,出宫去了。”百合垂首,香炉腾起的袅袅青烟,将少女微颤的睫影投在墙上。 沈玄把手中暖炉递给锦书,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身上略显凌乱的衣裳,淡淡地看着百合。 百合眉目清秀,目光坚毅,小小的脸蛋透着一股倔性。 虽然和紫薇同样是萧澜渊安排过来的,但也不知为何,沈玄更喜欢百合。 她轻轻笑了声,对百合说道:“你,倒是个机灵的丫头。” “娘娘,百合愿在娘娘身旁忠心侍奉。”百合忽地双膝跪地,着重强调了忠心二字。 瞧这皇宫,把这些女孩都调教成什么样子了,个个都像惊弓之鸟! 她今天不过是多使唤了一下紫薇,便让这些婢女们觉得自己是怀疑紫薇有二心了。 沈玄眼眸低垂,柔声道:“你此刻不就在本宫身边伺候着吗?让廖海进来吧!” “奴婢,遵命。”百合顿了一下,起身,快步出门。 片刻后,廖海踏进来,身后跟着周福。 两人毕恭毕敬地朝沈玄行礼,“奴才廖海、周福,叩见琰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玄看着他们,直至礼数周全,才说道:“起来吧。” “奴才谢娘娘。”廖海借着起身之势偷眼看去,只见在烛台映照下,那位坐在锦榻上的女子虽脂粉未施,眉眼却似工笔勾勒般精致。 他不禁暗叹,周福所言非虚,这般容色风华确实能与女帝平分秋色。 世人皆知,在女帝登基前,乾仪公主可是冰璃国公认的第一美人儿。 其实,那日沈玄在慧心宫昏迷被凌霜送回乾华宫时,廖海在殿门口匆匆瞥见过沈玄一眼。只是当时有要事在身,着急出宫,没能看个真切。 谁能想到,一回宫就听闻沈玄的诸多事迹,尤其是在念悠宫教训吕乐丹,还救下婢女那件事,更是让他对这位先皇遗后充满了好奇。 “廖公公来玄清宫,所为何事?”沈玄见廖海盯着自己看,打量了一番对方。 廖海身穿暗纹灰袍,脸庞圆润,眼神看似温和,实则暗藏精明。沉稳中藏有暗芒的眼神,让沈玄顿时就想到了萧澜渊。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哎呀!瞧奴才这笨脑子,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廖海敲了一记自己的脑门,仿佛恍然回神,展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宣读,“圣上有旨……” 沈玄看见那圣旨,突然间眉头一皱,脸色立马变了,打断道:“圣上日理万机,就不要总浪费时间拟旨了,有什么话,让凌霜过来跟本宫说一声就行。” 沈玄本来对萧澜渊这一系列操作打心底不爽,现在又来这一出,语气差得就快压不住,满是不耐烦。 她越想越气,总觉得萧澜渊是故意这般折腾她。 难不成是想显摆自己的帝王风范? 就这么想让她跪她? 廖海脸上依旧挂着笑,试图解释:“圣上她……” “本宫知道了。”沈玄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站起来,伸手就去抓圣旨,“不劳廖公公费心……” “使不得、使不得啊!”廖海见状,吓得脸都白了,这可是大不敬的行为,要是传出去,他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廖海接连退了两步,迅速展开圣旨,扯着嗓子急声宣道,“朕念皇嫂沈氏,自入皇家以来,谨守本分,其昔日嫁妆因故缺失,朕心难安。今特命内务府,按清单补齐所缺,恭送还府……” 听到这,沈玄阴沉的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些。她双手环于胸前,神色平静地等着廖海把圣旨宣读完。 原本严肃的传旨场面,此刻竟无端生出几分滑稽之感。 薛雨悄然瞥了眼面色如土,惶恐不安的锦书,又瞧了瞧那几个瑟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婢女们,心中实在是哭笑不得。 而站在廖海身后的周福,更是吓出一身冷汗。 今后他可是要侍候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呀,他这颗脑袋会不会离搬家不远了? 廖海宣读完圣旨,毕恭毕敬地将其呈到沈玄面前。 沈玄接过圣旨,抬眸望向暗沉的天空,语气淡然道:“你今日先替本宫谢谢陛下!明日晌午,本宫定亲自前往乾华宫道谢。” 沈玄向来不是记仇之人,念在萧澜渊这般干脆地应允退还嫁妆,她决定不再与萧澜渊计较。 可廖海听见沈玄明日要去道谢,语气微微一顿,神色间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不方便说:“明日?” 沈玄嘴角刚挂起的笑意瞬间全无,眼神一凛,问道:“怎么?明日陛下不方便见本宫?” 瞧这话说的,圣上哪会不方便见您?廖海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依旧挂着笑容,恭敬解释道:“圣上明日在承光殿宴请宫中大臣,结束时间难以确定,娘娘您看……要不改日再去?” 到底是皇帝,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沈玄无声笑了笑,“哦!本宫知道了,那就改日再登门道谢。” …… 沈玄入主玄清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女帝恩赐连连,内务府的人,立刻马不停蹄地将宫殿照着沈玄的意思好好归置了一番。 翌日 沈玄醒来时,整个寝宫焕然一新,被抄没的嫁妆正躺在锦榻边,各类珍稀的摆件也摆满了一屋子。 沈玄满意地喃喃道:“这女皇帝,速度倒是挺快。” 锦书上前行礼,说道:“娘娘,今日的服饰已备好,请娘娘过目。” 昨夜沈玄告知锦书,今日要盛装打扮一番,没想到锦书准备的如此周全。 她起身,随着锦书走向衣架。 只见衣架上挂着好几套衣裳,一旁的托盘里整齐摆放着配饰。每一套华服都设计繁复,尽显奢华,金线、宝石、珍珠点缀其中,在日光下闪烁着熠熠光彩。 沈玄目光在这些衣物间流转,最后随手挑出一件牡丹翠羽。华服上绣着的牡丹花娇艳夺目,令她赞叹不已。 百合和锦书都是极为伶俐的宫女。 沈玄换好衣裳后,静静坐着,如同一尊瓷偶,由着她们梳妆打扮。 良久之后,耳边传来两声低低的惊叹,“娘娘,您今日这一身装扮,恰似那春日盛开的牡丹,真是明艳动人,仪态万千,叫奴婢瞧得都移不开眼了。” 沈玄睁开双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稍滞。 如此佳人,居然是她自己?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心中暗自思忖:待会儿恐怕要有一场难打的仗要应对。 “启禀娘娘。”这时,紫薇踏入殿内,恭敬行礼。 “说。”沈玄眼神未移,给自己的手腕戴上一副翡翠手镯。 紫薇恭敬地说道:“摄政王已赴宴。” 沈玄侧目,看向殿门外,轻声道:“时间刚刚好,我们这便过去吧!” 心平能愈三千疾,心静可通万事理! 昨日听廖海说起今日承光殿有宴会,又打听到了萧澜渊宴请的大臣是摄政王后,沈玄约莫猜到这场宴会,是与那日在念悠宫的事有关。 昨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思量,终于参透萧澜渊这一系列举动背后的深意。 那日,她与女皇帝坦诚相谈,曾言与女皇帝互为倚靠,随后女皇帝便将凤仪宫改作玄清宫,供她居住。 这一实际行动,无疑宣告着她们之间的合作已然生效。 而女皇帝以传圣旨的方式将她逐出乾华宫,看似无情,实则暗藏玄机。 其中缘由有二。 一来,是在告诫她,君是君,臣是臣,尊卑有序,即便二人处境相仿,也绝不可逾越君臣之间的界限,该有的分寸务必严守。 二来,是要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她这个先皇遗后,已被圣上以礼送出掖庭,入主玄清宫,曾经所遭受的屈辱也得以昭雪。 这无疑是在向那些妄图置她于死地之人发出警告,让他们掂量掂量,如今的她,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柔弱女子。 想通了这些,沈玄对萧澜渊的做法多了几分领会。 女皇帝既然已搭好了这场权力博弈的戏台,她又怎能袖手旁观,让女皇帝独自面对那群虎视眈眈的大臣,独自演戏呢? 毕竟,她身为关键人物,这场戏,她不能不到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娘娘,圣上并未邀请娘娘参加这场宫宴,咱们这般不请自来,怕是会触怒龙颜!”锦书神色不安,小步紧跟在沈玄身侧,朝着承光殿的方向走去。 越走心越慌。 她家娘娘是别国女子,刚入宫就被发落到了掖庭。估摸着是不晓得这冰璃国的宫规,对圣上的性情更是知之甚少。 都说枪打出头鸟,就娘娘这直爽不计后果的性情,已然得罪了吕太妃。再这么下去,日后恐怕麻烦不少,如今理当收敛锋芒,低调行事才是。 沈玄淡淡道:“她是没有请本宫来,但也没说不让本宫来呀。” 想起那日与女皇帝的约定,沈玄只觉得,既然答应要帮衬女皇帝,那就要说到做到。 薛雨跟在后头,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眉眼弯弯,永远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摸样。 锦书回头瞧了眼薛雨,贴近沈玄,低声道:“娘娘,奴婢还是担心,今日这宫宴邀请了摄政王,吕太妃必定也到场,您可得小心些。有摄政王在身边护着,吕太妃怕是会更加张狂的,奴婢担心,摄政王会在宫宴上为难娘娘。” 锦书三年前被安排到念悠宫侍候吕乐丹,见过那俩父女欺辱宫人的桩桩件件。他们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阴险之人。 那日娘娘是为了救她才得罪了吕太妃。万一,今日宫宴上摄政王找圣上为吕太妃出头,她们这一去,不就是自己撞枪口了? “没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玄不以为意,“有圣上在,本宫倒想看看那对父女是有多么的不把圣上不放在眼里,敢在这宫宴上为难本宫。” 知道她家娘娘劝不动,锦书还是提醒道:“娘娘,还是低调点行事才好。” “本宫,低调不了。”沈玄笑了一声,“有时候,退一步并不能海阔天空!如果本宫还像以前那般忍气吞声,含垢忍辱,他们必定会觉得本宫好欺负。这皇宫不是本宫的家,没有家人的保护,本宫只能保护自己了。” 临出宫前,她师父曾对她说过,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无论跟什么人交往,或做什么事,能睁只眼闭只眼最好。如果不行,那就没必要再委曲求全。 她本想着在这皇宫里低调行事,做好自己这个和亲使者的本份。只要两国和平,百姓安宁,她受些委屈也算值得。 无奈她一入皇宫就死了皇帝,连龙颜都不让见一面,就被扔到了掖庭,那些人还将皇帝之死归咎到她的头上,让她沦为众人眼中的不祥之人。 更甚的是,还差点莫名地死在掖庭的火海里。 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枚废掉的棋子,被无情地扔到一处不见天日的暗角,不知明年何年。 她受够了被他人肆意操控命运的日子,受够了整日生活在死亡阴影之下的恐惧。 这样的低调她再也不要了。 她曾想着有朝一日逃出这里,但现在看来,先得让自己活下去。要活,就不能再继续做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番耳语结束,蜿蜒的长廊也走到了尽头,悠扬的丝竹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她们绕过一座嶙峋石山,眼前骤然出现一片缤纷花海。 梅花树梢在这凛冽中绽开着无数朵胭脂色,像是哪位仙君失手打翻了丹砂匣,将殷红溅满嶙峋枝桠。 如此寒冬,却花开正艳。 只是,她们今日来这里,是为了陪女帝戮力同心对狂臣,而非欣赏这眼前的美景。 沈玄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领着锦书等人走向宴席。 宫女进出的身影络绎不绝,午膳时间还未到,美酒佳肴已经被她们端入殿中。 看来今日邀请的大臣不少。 沈玄一出现,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宫女们更是一阵惊叹。 今日的沈玄,可真是光彩夺目。 与丞相交谈中的萧澜渊,听到响在耳边的声声赞美之词,下意识地抬眸看去。便瞧见脚步款款,向殿中走来的女子。 那是个集灵秀温婉于一身的佳人,宛如空谷幽兰,清新脱俗,淡雅出尘。如丹蔻般艳丽的红唇,在光线下显得格外耀眼,宛如是承光殿中最明艳的一抹色彩。 刹那间,那个被月光浸透的夜晚,寒毒发作时自己的痛苦;沈玄轻柔的安抚,还有那近在咫尺的红唇,温热的气息,软糯的话语,纤手轻解罗裳的画面,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潮水般在她的脑海中翻涌。像一道暖流,淌过她冰冷的身躯。 萧澜渊在广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心跳急速如震鼓。 没想到,那晚朦胧的记忆,会在此刻变得如此的清晰。 而此时。 沈玄也直直向萧澜渊望去。 女帝一身龙袍加身,黑眸冷然,只是清癯的脸庞有些苍白,让沈玄不免有些担忧。 她还没给萧澜渊制出治疗寒毒的药丸,不知她这几日身体如何了。 沈玄被廖海热情地迎到了上座。 这座位? 仅次于女帝之下,群臣之上,像是为她而留。 沈玄一时失了神,木然坐下。 凌霜站在萧澜渊身侧,看见沈玄时也是愣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奇怪,琰后娘娘怎知承光殿有宫宴?” 今日的宫宴,圣上并没有让她去邀请琰后,琰后怎会知晓? 萧澜渊并未回应凌霜,目光转而投向沈玄,那眼神多了几分讳莫如深,嘴角更是不易察觉地微勾了一瞬。 她昨日是没有让凌霜邀请沈玄,但在廖海问她,是否要告知沈玄今日承光殿有这场宫宴时,她让廖海只需提一嘴,不必明说。 果然如她所料,沈玄来了! “昨日廖公公未曾明说邀本宫前来,可这席上却好似特意为本宫留了位置?”沈玄稳了稳心神,一双杏眼格外锐利,带着质问看向廖海。 “琰后娘娘,这……”廖海心头猛地一紧,只觉得琰后那冷厉的目光如芒在背,好似是在怪罪自己昨日故意不把宫宴之事告知于她。 可这分明是圣上的意思,他又怎敢直言? 无奈之下,只能干笑两声,眼神在女帝与沈玄之间来回游移,跟沈玄打起了马虎眼:“瞧奴才这记性,怕是给忘了,还望娘娘恕罪。” “呵,你也别慌张。本宫并非怪罪于你,你不过是奉命行事,做不得主。”沈玄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转而看向萧澜渊,“陛下,本宫所言可对?” 这话里话外,明显带着几分锋芒,可萧澜渊看着沈玄这副模样,心里却莫名地舒畅极了,好似在这场无声的交锋中,寻到了别样的乐趣。 萧澜渊轻轻一挥手,道:“廖公公,可以开席了,你先下去吧!” 果然是在等她! 沈玄不知萧澜渊这场宫宴的用意是什么,但好像是为她而开的。 同样满心疑惑的,还有吕执父女。 吕执此前收到入宫的旨意时,满心以为圣上是要与他商讨沈玄在念悠宫与吕乐丹起冲突的事。 毕竟,以吕乐丹在宫中的地位和吕家在朝堂的势力,这样的纠纷理应受到重视。 可当他踏入承光殿,看到女儿也在座,且同样一脸茫然时,他心里终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吕乐丹告诉他,她也是一早才被告知来参加这场宫宴的。她问了宫宴的管事太监才知,这宫宴居然是为沈玄这个遗后所设。 悠扬丝竹声中。 宫中大臣们席坐一堂,享受着美酒佳肴。 萧澜渊高坐在主位之上,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开口道:“今日,朕特邀诸位爱卿前来,一来,是为了庆贺祝将军重创敌军,成功收复失地;二来,朕是有一事要宣布。” 她微微侧身,目光充满尊敬地看向沈玄,“皇嫂,虽为先皇遗后,但深明大义,心系社稷。朕决定,恢复皇嫂在宫中的尊荣地位,往后她便居住在玄清宫,一应待遇皆按太后之礼。” 皇嫂?太后之礼? 沈玄呼吸陡然一滞。当着众臣的面,如此尊称,真是给足了她颜面。 同时,也令整个大殿蓦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便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吕执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双手紧攥成拳。只觉得这女帝有意在这宫宴中,给他当头来了一记闷棍。 吕乐丹更是气得脸色通红,手中的酒杯险些滑落。她怎么也没想到,圣上竟然会为了这个遗后大费周章,还给予她如此高的尊荣。 沈玄也有些意外。她微微抬眸,与萧澜渊的目光交汇,从她眼中瞧出了些算计来。 她欠了欠身,轻声说道:“多谢陛下厚爱,本宫……” 话还未说完,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 吕执不动声色地给万尚书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万尚书心领神会,立即站起身,打断沈玄的话:“陛下,此举恐怕不妥。” 万尚书脸上带着几分忧色,拱手说道:“娘娘虽是先皇遗后,但毕竟身份特殊,如此厚待,恐会引起非议。” 萧澜渊将刚才吕执与万尚书之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脸一沉,冷冷说道:“万尚书,朕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万尚书却仍不死心,还欲再言,却被高丞相冷讽道:“陛下做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疑?” 群臣纷纷看向万尚书,只觉得他此举愚蠢至极! 说来也对,在他官位之上的大臣还没开口,他却傻乎乎地站出来,当了摄政王的炮灰还不自知。 萧澜渊脸似寒霜般问万尚书,“爱卿,还有什么要质疑朕的吗?” “臣不敢。”万尚书战战兢兢一抬眼,对上女帝那张冷脸,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脊梁,悻悻地闭嘴坐了下来。 吕执见万尚书这般怯懦模样,心底暗啐一声,“废物”。 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斜睨着萧澜渊。 “陛下,琰后娘娘前些日子,在念悠宫与太妃起了冲突,不仅如此,还擅自将侍候太妃的婢女带走。这般行为多有不妥,可如今呢,不但未受惩处,反倒还得陛下如此厚待,尽享尊荣。臣实在是费解,不知陛下此番做法究竟是何用意啊?” 吕执语气冷然,目光充满挑衅,意指女帝处事不公,“臣在这里,还望陛下替太妃讨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 众臣都看得出,圣上对那先皇遗后的恭敬不加掩饰,摄政王却还要明面着起衅,实在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沈玄心口微微一抽,觉得这女帝好可怜,妃子不敬,臣子不恭。这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 一股怜悯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一时间,大殿内一片死寂,众人屏气敛息,似乎静静地等待着女帝的回应。 良久。 萧澜渊直视吕执的眼睛,冷冷道:“那日的事,虽是流言四起,真假难辨。但那日,朕就在念悠宫,今日正好为皇嫂正名。太妃在念悠宫,无故处罚婢女,将婢女衣裳脱去在雪地中鞭打,还对皇嫂大不敬,言语辱没。不知此举爱卿如何看待?” 萧澜渊盯着吕执。那眼神,好似在厉声质问他究竟是如何教养自己女儿的。 众人哗然,以为那些不过都是谣言,没想到这谣言却从皇帝口中得到证实。 一时间,一道道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吕乐丹。 沈玄却在此时,悄然将目光转向了萧澜渊。 她实在没想到萧澜渊竟如此不顾及后果,在这庄重严肃,群臣齐聚的场合,直言婢女被脱光衣服鞭打的事。 她心中泛起一阵担忧,想到锦书日后在这宫中怕是要抬不起头做人了。 刚才还对女帝生出的那一丝心疼,瞬间化作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可沈玄心里也清楚,此刻的情形容不得她冲动行事。 若自己在这时候为锦书出头,埋怨女帝,无疑是在众大臣面前公然对女帝不敬。这就等于是自己亲手拆了女帝的戏台,后果不堪设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沈玄心中暗自叹息,同时也对女帝寒了心。 今日女帝这宫宴为她庆祝是假,想让吕乐丹父女难堪是真。而自己不过是女帝手中的一把刀刃。 吕乐丹脸颊一烫,仿佛被万人用目光抽筋拔骨,连忙佯装委屈道:“陛下,那日……那日本宫并无恶意,只是因为那该死的婢女弄丢了本宫的爱宠,本宫一时气急,才让嬷嬷稍微惩戒了她几下。” 吕乐丹说到这里,眼神恶狠狠地扫向沈玄身边的锦书身上,“今日本宫定要把这个不知感恩的贱婢,带回念悠宫好好管教!” 锦书脸色苍白,本就被萧澜渊方才揭露的那些话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止不住地簌簌而下。 此刻又被吕乐丹这般凶狠地威胁,只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整长脸深深地埋进裙摆之中,哀求哭道:“求太妃娘娘饶了奴婢……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沈玄看着这一幕,心口仿佛被重锤狠狠一击,疼得厉害。 她没有扶起锦书,而是缓缓抬起头,看向萧澜渊。 看着萧澜渊那双冷如寒潭,幽深不见底的眼神,按捺住心中的愤怒,强装冷静地将目光转向吕执父女。 沈玄嘴角勉强勾起一抹冷笑,缓缓说道:“吕太妃,那日之事,究竟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既然陛下今日开恩,本宫也不想再追究,只希望往后你我能相安无事,至于锦书,本宫已经求得陛下赏给了本宫,她便是本宫的人了。” 说到这,沈玄便不再理会吕乐丹,转身扶起跪地颤抖不止的锦书,左手穿过她的掌心,紧紧一握,仿佛在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锦书泪眼模糊看着沈玄,眸里尽是感激。 “你的人?”吕乐丹咬牙切齿瞪着无视她的沈玄,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看见女帝默然地点了点头。 意思是,圣上真的把她的人,就这么问都不问一声就给了沈玄那个贱人? 吕乐丹似乎并未打算就此罢休,正要开口,却被一道冷声打断:“够了。” 萧澜渊重重地将手中酒盏一放,眼底蕴含冰冷,睥睨着吕乐丹。 这些年,她没少忍耐吕乐丹的跋扈自恣。她今日若再忍着,以后如何在大臣面前立威? 吕执手一紧,手中酒杯微微开裂,看着喝止自己女儿的女帝。 女帝以绝对冷厉的目光回视他。 凌霜更是剑已出半鞘,仿佛他再多说一句,她手中的剑就在下一秒刺穿他的喉咙。 皇宫大殿,逆臣可斩。 吕执神色一怔,旋即憋闷地坐了回去。 没想到,今日这女帝竟如此强硬! 沈玄平淡疏离的视线对上女帝的双眸,与她并无过多的眼神交流,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不知是该可喜还是可悲!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大臣们纷纷低下头。 唯有高丞相对着吕执怒呛了一句:“非要锱铢必较,就不能心平气和些,让这场矛盾尽早化解吗?看你把这宫宴搅的。” 吕执的眼神如一支飞箭就要对高丞相射去。 沈玄见状,端起酒盏,说道:“丞相说得在理,确实不该搅扰。今日这宫宴还是圣上为本宫而设,大家且尽情享受,莫要为了这等小事扫了兴致。” 说罢,又对着女帝恭维道:“臣妾谢过陛下,也替锦书敬陛下一杯!” 气氛看似回暖,却不知,暗中仍有各自的较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宫宴结束,喧嚣散去。 沈玄坐着没动,直到大臣们都退出了承光殿, 萧澜渊叫退凌霜等人,空荡荡的大殿只剩沈玄和萧澜渊。 萧澜渊起身,走向沈玄。 沈玄放下手中酒盏,站起身来,看着萧澜渊,仪态端庄却难掩眼底的寒意。 阳光从宫殿顶端的天窗洒下,映照着萧澜渊冷艳的面庞。那高挑的身姿,投下的阴影拉得极长,模糊了沈玄的视线。 两人面对着面。 萧澜渊刚才眸中的森冷,在此刻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今日让你卷入这些纷争,是我考虑不周。”她声音低沉,一副颇为内疚的模样。 沈玄嗤笑一声,刚在大臣前对萧澜渊的恭敬荡然无存。 “考虑不周?这难道不是你的算计吗?你昨日让廖公公故意提了一嘴今日有宫宴之事,却又不邀请我来,就是算准了我会自投罗网,当你手中的刀” “反正你没邀请我,是我自己要来的,出了这等事,我也怨不得你,我活该!只是没想到,就连锦书都能被你毫无底线的利用!你这哪里是考虑不周,分明是算计得太周全了!” 沈玄字字珠玑,声线从未有过的冷。 萧澜渊虽说早就料到沈玄会有所不满,可这般激烈的反应,还是让她心底忍不住泛起一丝诧异。 她应该不至于就因为这点事儿,就要和自己彻底翻脸吧? “你怎么能这般揣测朕呢?” 萧澜渊眼底透出些许不悦,脚步向前缓缓迈动,低头看着沈玄。 “朕以为,你我既然要合作,就该有十足的默契和信任!朕不邀你,却给你准备了位置,而你来了,这就是默契。方才对付吕执,你纵然心有再多不快,却没有当场反驳朕,这就叫做信任!倘若我俩连这点契合都没有,又如何能成为你心中并肩作战的猛虎呢?” 萧澜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似要将这话深深烙进沈玄的心底。 沈玄被她居高临下凝视得脚步向后退,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荒谬至极! 明明是她处心积虑地算计了她,如今却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倒好像成了自己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了? 好一个偷换概念的女皇帝! 沈玄心中满是愤懑,暗自咬牙。 就在沈玄正要开口反驳时,萧澜渊又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锦书,朕可是为她讨回了公道,她理应感激朕才是。” 那语气,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善事,容不得沈玄半点质疑。 沈玄眸光一凛,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瞬间决堤,“你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将锦书被吕太妃扒光衣服之事公之于众,倒好意思说是替她讨回公道?” 萧澜渊猛地一怔,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她沉默片刻,望着沈玄,眼中满是诚恳,“今日之事,朕承认自己有失考量。但,朕同你一样,不想锦书白白受此大辱。吕太妃那般张狂跋扈,若不借此机会打压,日后不知还会做出多少恶事。你可知?念悠宫,与锦书一般遭遇的婢女不在少数。朕将锦书的遭遇公之于众,不也在揭发吕太妃的恶行吗?” 沈玄心中因为萧澜渊的解释,怒火稍稍平息了些,但仍旧有些不满,“即便如此,你也该事先与我商量,而非将我蒙在鼓里,如果隐瞒就是你所谓的默契,我实在难以苟同。” “好。”萧澜渊并不想因此与沈玄闹僵,放软语调道,“往后不论何事,朕定与你坦诚相待,不再有任何隐瞒。” 说罢,萧澜渊向前一步,试图靠近沈玄,却被她侧身避开。 她无奈地收回脚步,问道:“朕已经同你解释清楚了,还觉得朕做得不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眼下女帝既然给了台阶,沈玄便下了。 她看着萧澜渊憔悴苍白的面容,心中也有些不忍,轻叹一声:“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希望你日后行事,能多考虑周全些。” 萧澜渊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说道:“今日我们算是惹怒了吕执那老匹夫,往后你务必要让薛雨寸步不离地跟着你。” 沈玄微微点头,眼中恢复了些许柔和:“好。” 凌霜和薛雨两人守在大殿外,彼此对视了一眼,心口紧绷的弦才放松下来。 伴君如伴虎,可偏偏沈玄就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偏要在这虎嘴边捋毛。 她们这些侍候主子的,总能被这般的风吹草动惊得一身冷汗。 方才她们看着承光殿,君后斗狂臣的那出戏,就晓得,这宫宴一结束,这琰后娘娘定不会轻易放过圣上,非得让圣上吃些苦头不可。 满朝上下,敢跟女帝这般强硬对峙的,也就只有琰后这独一份了。 再转头一看,锦书的两只眼睛已经哭得像两颗桃似的。 她愧疚万分,琰后娘娘好不容易从掖庭熬出头,若是因为她这事儿,冲撞了圣上,再发落回掖庭,那该如何是好? 好在圣上和琰后在一番争吵后冰释前嫌。 日光倾洒,暖煦宜人。 萧澜渊陪着沈玄漫步于梅花坛海之中。 往回走的路上,萧澜渊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一直刻意躲避自己的锦书,那婢女畏惧她的模样,活脱脱像极了老鼠见了猫。 蓦地。 萧澜渊忽然胸口发闷,呼吸不快,头还有些隐隐作痛,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 沈玄看出她的异样,关心询问:“怎么,你不舒服?” “没事。”萧澜渊摇了摇头,刚说没事,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陛下……”凌霜和薛雨瞬间慌了神,一时急了起来。 …… 乾华宫内殿,一片死寂。 萧澜渊一身寝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如纸,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 沈玄将一支支金针扎入女帝的头…… 宫宴结束后,吕乐丹估摸着是动了胎气,一回到念悠宫,便把所有的太医都唤到了念悠宫。 还扬言,若是腹中胎儿有个三长两短,便要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陪葬。太医一个个都吓得在念悠宫殿外候着。 待凌霜找到刘太医,带他踏入乾仪宫内殿时,看到的便是女帝头脸尽是金针,如同刺猬一般的摸样。 沈玄轻轻挽起女帝的寝裤,接着往三阴交施针。 刘太医进一步看清女帝的身体时,大惊,女帝不仅是头颅扎满了金针,就连身体的神门穴,内关穴都扎上了金针。 刘太医早就听闻被圣上从掖庭接回来的琰后医术了得,没想到竟如此冒进! 他着急地制止沈玄继续往女帝涌泉穴扎下金针的动作,说道:“琰后娘娘,圣上体质过于虚弱,您下针太狠,恐怕圣上难以承受。” 沈玄针灸时过于专心致志,根本不知道刘太医来了。 听见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刚要扎入穴位的针猛地收了回来,转过身看向方才跟自己说话的男人。 “你是?” 男人一脸的担忧,面容看着年纪不过三十,但鬓边的发丝已斑白。 站在男人身边的芙蓉连忙帮着回答:“这位是刘显刘太医。” “刘太医?” 这就是萧澜渊跟她提过的,为了找出化解女帝身上寒毒之法,白了头的刘太医! 沈玄对他微微颔首,轻声道:“刘太医方才何出此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沈玄问的是,他为什么说自己下针狠? 刘显微微一怔,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卧于床榻上的女帝,轻声叹了口气。 以往刘显下针都非常的小心。女帝天生怕疼,再加上日渐频繁的寒毒发作,她非常排斥针灸。他通常不会一次下针太多,头和身体也都是分开施针的。 针灸固然疗效好,但凡是过犹不及。 刘显语重心长地说:“针灸之法,本是借刺激穴位来调和气血,然,若针刺过量,反倒会过度耗损人体气血。尤其是体质孱弱之人,气血本就不足,此般更易出现气短难续等气血亏虚之象,甚至会使原本的病症愈发严重,雪上加霜。” 说着,刘显顿了顿,再次将目光投向女帝,神色凝重,道:“如今圣上这状况,怕是……”难捱过这寒毒发作啊! 刘显欲言又止,将最后那句话压了回去。 沈玄微微挑眉,神色平静却又透着几分自信。她想起七岁学医时,师父也曾经告诉过她这个道理。 但是她此刻给女帝所施的针法,又岂是寻常针法可比? 知道刘显最后那句想说的是什么,沈玄说道:“圣上晕倒并非是寒毒发作,刘太医尚可放心。不过,圣上体内寒毒还需尽早解了才是。” 沈玄轻轻收起手中的金针,继续说道:“刘太医刚才所言,自然有其道理,针灸一事,确实需谨慎对待,稍有差池,便会适得其反。但圣上的病情,与常人不同,若是还按照以往的常规针法施针,怕是难以改善她这虚弱的体质,更难以化解她体内的寒毒。” 刘显大惊,琰后竟然知晓圣上体内的寒毒? 这件事鲜少人知,除了圣上身边几个可信的心腹之外, 就只剩下他和已经过世的师父何少华知晓。 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奸臣利用圣上的身体状况大做文章,他每次为圣上医治,对外都只宣称是在为圣上调理身体。 没曾想,一个刚入宫就被发落掖庭的别国女子,竟也知晓这天大的秘密。 沈玄见刘显直勾勾盯着自己,半晌没说话,问道:“怎么?可是本宫哪里说得不对? “哦,没有……没有……”刘显猛地回过神来,神色略显慌乱,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既然琰后娘娘知晓圣上身体中了寒毒一事,想必也是深受圣上信任之人。” 沈玄点点头,侧身,目光柔和地看向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帝,“圣上的寒毒已然深入经脉,往后发作也会愈发频繁,寻常的针灸手段只能暂时缓解,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此次施针,虽看似大胆,实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沈玄转过身,直视着刘显的眼睛,“我所用之针法,乃是‘归元逆脉针法’,此针法极为玄妙,讲究以针为引,调动人体潜藏的生机,以毒攻毒,逐步化解寒毒。圣上如今的状况,已不容我们再踌躇不决。” 话落,沈玄把刚收起的金针又取出来,准备转身继续给萧澜渊施针。 可刘显似乎还是不放心,眉头紧锁着,内心的担忧丝毫未减。他几步快走至床榻边,神色焦急地说道:“圣上睡了多久?要不,臣先为圣上把个脉,看看情况如何?” 刘显说着,就要伸手去抚萧澜渊的脉搏,被沈玄叫了一声阻止了。 “刘太医。我知晓你担心圣上的安危,这一点我们是相同的。但若是一味求稳,错过这最佳的治疗时机,寒毒侵蚀脏腑,到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圣上。我既然敢如此施针,便有十足的把握,还望刘太医能够相信我。” 刘显眉头深锁,心怀忐忑。 他行医多年,经验不可谓不丰富,可沈玄口中的“归元逆脉针法”,却如天外来音,闻所未闻。虽说沈玄所言句句在理,可仅凭这寥寥数语,就让他全然放下心来,着实太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就在两人正讨论间,床上的女帝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 沈玄和刘显急忙转身,迅步走到床榻边。 只见女帝双眸微微睁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人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沈玄见状,舒了一口气,对刘显说道:“圣上虽然醒了,但解毒之事不能再拖延,我这两日便开始着手,帮圣上驱除体内寒毒。 沈玄望着刘显的眼睛,问道:“太医,你可信任我?帮我?” 刘显看看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帝,再看看沈玄,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切听从琰后娘娘的吩咐。” 沈玄给刘显写下方子,让他迅速回太医院制出解寒毒的药丸。 刘太医出门前,沈玄郑重提醒道:“此方所需药材繁多,望刘太医能秘密配置,以免引起其他人注意。” 太医斩钉截铁地点头,“琰后娘娘放心,臣一定小心办好此事。” 待刘太医匆匆离去,沈玄转头看向身旁的芙蓉,轻声问道:“你们皇帝患上这不寐之症有多久了?看她的样子,莫不是每日都熬到极晚才入睡?” 沈玄在乾华宫住了几日,每至半夜从睡梦中醒来,总能瞧见萧澜渊静静躺在锦榻上,手中捧着书卷,在昏黄的烛火下翻阅。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占了女帝的床,她睡在锦榻上一时不习惯,才导致晚睡。可刚刚为女帝把脉时,她才惊觉,女帝竟是患上了不寐之症。 女帝本就因体内寒毒的侵扰,身体孱弱不堪,如今又长期睡眠不佳,再加上今日在承光殿上的一番激烈争吵,情绪波动过大,体力严重透支,才会晕厥过去。 芙蓉抬眸,悄悄瞄了眼躺在床榻上的女帝,神色有些犹豫,支支吾吾道:“圣上被不寐之症困扰,应该有……很久了吧!” 芙蓉已经记不得女帝这晚睡的情况有多久了,只记得自打自己侍奉女帝起,便从未见过她早睡过一晚,寒来暑往,皆是如此。 她们这些婢女也都习惯了,而且还多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只要是守夜的婢女,不用在女帝身边候着,可以到帘帐外睡觉,只要圣上不叫她们,她们就不进到帘帐里来。 “你们聊够了没有?”沈玄还想多问问芙蓉女帝的情况,就被身后一道孱弱的声音打断。 芙蓉吓得肩膀猛地一抖,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有再多的话也都咽了回去。 沈玄无奈眼白一翻,叹了口气,对芙蓉说:“好了,你先下去吧,去瞧瞧我刚让锦书去熬的汤药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便赶紧端过来。” 待芙蓉匆匆退下后,沈玄回过身,目光落在床榻上那几乎气若游丝的女帝身上。 她那张俊美的脸庞扎满的金针,在烛火的映照下还闪着微微的亮光。 沈玄瞧着眼前这动弹不得,只能黑眸左右转动的女子,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笑意。 她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调侃道:“怎么?莫不是怕我知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么着急把芙蓉给赶走。” “废话,赶紧把朕身上的金针取下。”萧澜渊说着,眼角居然湿湿地滑下一行泪。 她虽然晕了过去,但沈玄在她身上扎的每一针,她都能感觉得到。 疼,却无能为力! “好好好!”沈玄见萧澜渊痛苦的表情,也不忍再逗她了,安抚道,“我这就把金针取下,你别急。” 取完金针,沈玄把萧澜渊扶起,背靠在床引上,叹了一声:“唉,刚才涌泉穴还没扎,要不你忍忍,我现在补几……” 沈玄的话还没说完,萧澜渊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抓住沈玄的一只手腕,冷冷道:“你是不是因为今日,在承光殿上对朕不满,才用金针扎满朕的全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 20 章 沈玄一个踉跄,被萧澜渊猛地扯到跟前,脸对着脸的距离近在咫尺。 萧澜渊的呼吸喷薄在沈玄的脸上。 后者甚至能感觉得到,一股愤怒之气,通过她的鼻腔一直烧到她的心底。 沈玄并未急于挣脱,而是目光坦然地迎上萧澜渊的眼睛,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要用这等方式来报复你?” 萧澜渊紧抿着唇,既不说话,也没松开手。 沈玄见状,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又轻声问道:“那今日在承光殿上,你信誓旦旦说的信任,又算什么呢?” 沈玄眸里漫出些许失望! 萧澜渊浓睫微颤,慢慢松开沈玄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朕怕疼。” 怒火在她低沉的声线里消失。那与生俱来的娇矜瞬间化为破碎的表情,叫沈玄不禁心生怜悯。 沈玄揉了揉被萧澜渊抓得生疼的手腕,没想到她都这般虚弱了,这抓人的力气倒是不小。 她把针包收拾好,站起身,淡声道:“我下次少下几针,但,你若想快些好起来,还得忍着点。” 那口吻,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萧澜渊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 她实在受不了沈玄这副“你不想死就给我忍着”的表情,那模样就好像自己是个不懂事,又矫情的孩子。 她下意识地又伸手抓住沈玄的手,刚想反驳几句,却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汤药熬好了。”锦书的声音怯生生地传来,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此时,沈玄身姿笔挺地站在床榻旁,微微低头,双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女帝。 而女帝的手,还紧紧抓着沈玄的手腕。 沈玄眉心轻轻一拧,转头看了眼站在锦书身旁的芙蓉,说道:“芙蓉,赶紧给你主子把汤药喂了。” 她说完,抽了抽自己的手,对萧澜渊说:“喝完药,你再睡一会儿……” 萧澜渊却没有撒手的意思,冷声道:“喂朕!” 喂……朕?沈玄心里默默念了念这两字,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蹙眉问道:“你刚说什么?” “喂朕!”萧澜渊的眉头轻挑了一下,淡淡地看着沈玄,那意思好像说,没错,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凭什么让我喂你?我又不是你的婢女。”沈玄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根本抽不出来。 萧澜渊的手随着沈玄的扭动抓得更紧了,依旧淡淡道:“你把朕的双手都扎得动不了了,不该补偿朕一下吗?” 补偿?沈玄又气又好笑,这是人说的话吗?她救了她,却还要补偿她?这是哪里的规矩?冰璃国的? “哼。”沈玄嗤地冷笑一声,盯着女帝扣住自己手腕的纤纤玉指,一字一顿地问,“请问陛下,你这动不了的手,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动不了。”女帝就像个不讲理的孩童,手抓着不松,嘴也硬得像泼皮。 “我给你施针是为了救你,又不是给你上刑,怎会动不了?” “喂朕!”女帝依然没力气多说话了,只强调了这两个字。 站在一旁的芙蓉和锦书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又一同将目光投向沈玄和萧澜渊。 见她们俩僵持着,像两个争辩不休的顽童,搞不好下一刻就要抱打到一团。 芙蓉实在看不下去了,急急端过锦书手里的汤药,走到榻旁,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奴婢喂您吧!” 两个正对视的眼神仿佛被打扰。 女帝森冷的双眸,缓缓地滑过去,落在芙蓉的脸上。那眼神如同一把锐剑,让人不寒而栗。 芙蓉浑身一僵,立刻垂下头来。 沈玄无奈地笑了一声,妥协了,“真是欠你的。” 沈玄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端过芙蓉手中的汤药,坐到床榻上,萧澜渊这才满意地松了手。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女帝也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 21 章 因放心不下萧澜渊的身体状况,沈玄吩咐锦书回玄清宫打理事务,自己则在乾华宫留了下来。 这一回,换她睡在乾华宫的那张锦榻上。 夜半时,沈玄特意起来看了眼萧澜渊,或许是白日里针灸起到了效果,又点了安眠香,她睡得极好。 守夜的婢女芷兰和丁香说,这是她们侍候圣上这么多年来,见过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沈玄在乾华宫住了两日,眼见着萧澜渊的气色逐渐好转,精神也恢复了些许,便开始着手准备为她药浴解毒的事宜。 可一直没等到刘显制丹药的消息。 沈玄亲自前往太医院,询问刘显制作丹药的情况。 刘显一脸难色,“药材已经配得差不多了,但还缺两味药。” 沈玄问:“哪两位?” “紫灵参和雪莲花。” “这两味药在解寒毒的丹药中,极为重要,缺一不可。若是寻常药房没有,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是皇宫啊,药源汇聚,怎会没有?”沈玄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刘显微微欠身,解释道:“前些时日,凌霜依照娘娘所开的方子,到御药房取过药。这紫灵参和雪莲花本就稀有珍贵,数量有限,她取走之后,如今剩余的剂量,远远不够制成解寒毒的丹药。” 沈玄这才想起,之前自己曾让凌霜拿过一次药材。但掖庭大火,她没能将那些药材带出来。 就这么烧没了,真是可惜! 沈玄收回神,“那宫外呢?可差人去寻了?” “臣已派遣亲事官前往歌都的各大药肆四处找寻,只是这两味药太过珍稀罕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传来好消息。”刘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疲惫与担忧。 御药房的药材,大多依赖地方进贡,可今年大雪封山,道路阻断,许多珍贵药材都被困在了途中,无法及时送入宫中。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歌都的药肆,盼着能有一丝转机。 刘显见沈玄神色忧虑,安慰道:“琰后娘娘,还请宽心。派出去的亲事官尚未全部传回消息,也许再等等,就能有好消息了。” 沈玄眉心微蹙,“十五月圆夜将至,以圣上如今这体质,若没有这焕元丹,只怕圣上难以挨过寒毒发作时的剧痛。还望刘太医务必督促亲事官,加紧寻药。我现在可再开一方,你速速再配制些药丸。” 刘显一听沈玄还有其他替女帝解毒的方子,浑浊的双眼一亮,高兴地连连点头,“臣现在就给娘娘研磨。” 刘显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恭敬手势,领着沈玄往内室走。 空气中弥漫着馥郁而复杂的药材味,高大的木质药柜沿墙而立,柜门与抽屉上,雕刻着精致的祥云纹,在柔和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沈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规整有序的小药柜。不由得想起在灵焰国时,自己每日和师父在御药房学习药理的时光。 有几个太医学徒好奇地转头看了看沈玄,接着,目光又移到沈玄身后的薛雨身上。 以往来御药房和刘显探讨药剂的是陆雪。 那个嘴甜又姣艳得像个狐仙般的美人儿,每次到这儿来,对这些太医学徒来说,就是一场视觉盛宴。 不过,听说已经很久没人见到那个美人儿了。 沈玄被这样的目光梭巡得有些不自在,脚步加快了几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 22 章 刘显不动声色地扫了那三个太医学徒一眼,低声对沈玄说道:“琰后娘娘但请放心,他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徒儿,平日里最是老实可靠,断不会胡乱言语。” 谁都晓得,在这皇宫里做活,时时刻刻都是提着脑袋在办事,既选好了阵营,就不敢轻易当叛徒。 刘显深知此次为女帝制药一事干系重大,他这两日特意把平日里和吕执那边有往来的人都支开了,现在这御药房里,都是他信得过的人。 沈玄写完方子,但脸色依然凝重,“这药只能暂时起到气血调和,压制寒毒发作的作用,治标不治本。若不能在月圆夜之前寻到紫灵参和雪莲花,圣上即便服下这新配的丹药,也只能多撑一些时日,终究难以彻底摆脱寒毒的侵蚀。拖得越久,寒毒就越难解。” 刘显闻言,心头一紧,原本舒展的眉心瞬间又拧到一块儿。 “琰后娘娘放心,臣这就亲自去催,定要让亲事官加快寻药的速度,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两味药找出来。” 沈玄回到乾华宫,依旧忧心忡忡。 临出门前,她吩咐芙蓉熬好汤药便先倒入浴桶中,只需等她回来给女帝施针。 萧澜渊躺在锦榻上,听着廖海刚给她呈报完早朝的情况,接着是莫冰。 莫冰递给萧澜渊一张纸条,又向她禀报了些什么。 这几日鲜少看见莫冰的身影,今天看见她,沈玄便多瞧了两眼。 沈玄站在殿门外,听着女帝和莫冰的对话,但听得不真切,只隐隐听到陆雪两个字。 此前,锦书曾向她提起过,女帝身边有四大影卫,个个对女帝忠心耿耿,比御林军更受女帝的信任和倚重。 可她在乾华宫住了这么许久,一次都没见过那个叫陆雪的影卫。 她好奇地转头看向薛雨,小声问:“你们四大影卫不是四个人么?为什么只有你们三个?” 薛雨正摆弄着手里的一串小铃铛。这是她托人出宫时特意带回来的,准备给花卷挂在脖颈上。这样一来,无论花卷跑到哪个角落玩耍,只要听到铃铛声,就能轻松地找到它。 她一直想着花卷,全然没听见沈玄跟她说话。 沈玄见她这副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抬手拍了拍她手中的铃铛,打趣道:“花卷不过是只小猫,你可别对它痴迷过头。若真想风花雪月,还得找个实实在在的人呀!” 薛雨呵呵笑了两声,“娘娘,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这些做影卫的,哪有谈婚论嫁的权利?我只要花卷陪我玩就行。” 薛雨的性格极好,心思单纯,只要一提到花卷,眸里全是欢喜,倒是挺容易满足。 沈玄又问了一次,“您们四大影卫,还有一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薛雨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是说雪姐姐吧,她出宫找神医去了。” “神医?”沈玄噗地一声,笑了,“这世上哪来什么神医?不过是些江湖骗子打着幌子招摇撞骗罢了。” “琰后娘娘,您可别不信。”薛雨一本正经地说,“听说这神医能让死人复活,能让白骨说话,雪姐姐听到这个消息后,便出宫寻这神医去了,她说只要找到这个神医,咱们圣上就有救。我信雪姐姐说的话。” “哼。”沈玄还是不信地摇摇头,要是这世上真有神医能让死人复活,白骨说话,她倒是也想见见,顺便打打假。 “你们圣上这寒毒……” 这时,莫冰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墙立在沈玄面前,一下子打断沈玄要说的话。 她木讷地对着沈玄点点头,似乎在跟她打招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娘娘,圣上让您进去。” 沈玄皱眉,她实在难以理解,萧澜渊一个女帝,怎么受得了莫冰这样又冷又木的性格,说话总是一板一眼,慢个半拍。 沈玄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给莫冰一个微笑,转身踏进殿门。 殿内,女帝斜倚在锦榻上,只轻轻调整了一下睡姿,便使得那身上的裘被滑落,连带着寝衣顺势下滑。大片如雪的肌肤袒露在外,锁骨精致,左肩处的红梅胎记格外醒目。 她乌发肆意散落着,一双凤眼宛如幽潭,唇角轻扯,绽出一抹冷意。 “怎么去了这么久?莫不是在御药房迷了路?” 沈玄满心忧虑,却不想让萧澜渊察觉到御药房缺药的事,只能强扯出一抹笑容,解释道:“迷路倒没有,我这不是头一回进御药房嘛,一时好奇,就多瞧了几眼。” “你好奇?”萧澜渊面色一沉,语气清冷,“朕倒是更好奇,你是不是忘了今日要做什么?” “我?”沈玄灵动的杏眼滴溜溜一转,稍作思索,坦然道,“我没什么特别要做的呀!” “没什么要做的?”女帝的声线又冷了几分,“难不成你吩咐芙蓉熬的药,是打算让朕随便泡泡个药浴?” 沈玄这才猛然想起,今日要给女帝药浴施针解毒。 刚满脑子都是御药房药材短缺,找不着药的事,后来又好奇影卫陆雪,竟把给女帝解毒这档子事忘得一二干净了。 是她出门前特意叮嘱芙蓉,药熬好了就倒进浴桶里,自己会尽快赶回。哪曾想,这一来一回耽搁了这么久。 外头天寒地冻,这般寒冷的天气,浴桶里的汤药怕是早就没了热气。 沈玄满脸歉意,“是我疏忽了。我这就让芙蓉再去熬些,多添些滚烫的热水,保准让您泡起来暖烘烘的。” 朕已经叫芙蓉准备好了。”萧澜渊刚看见沈玄回来,便打发刚歇下不到一刻钟的芙蓉再次前往浴房。 说话间,她缓缓坐起身,朝着沈玄伸出一只手。原本上前两步的玉桃见状,十分识趣地退了回去。 沈玄瞧了瞧玉桃那心安理得当起甩手掌柜的模样,又看看锦榻上气定神闲的女帝。心中不禁暗自腹诽,敢情她们俩这是把自己当成伺候人的婢女了? 乾华宫内殿宽敞,布局精巧,依次分为雅室、寝室和浴房。 浴房与寝室相通,用一扇屏风作为隔断。 沈玄扶着萧澜渊进入浴房。 浴房内,药香萦绕,热气袅袅,似蒙上一层薄纱。 芙蓉已依吩咐往浴桶中添足了热水,见女帝踏入浴房,立刻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女帝有个习惯,沐浴时,不喜有人侍候,尤其是在宽衣解带时。 萧澜渊见芙蓉已经退了出去,沈玄却一动不动,便开口说道:“你先出去,朕稍后唤你进来。” 真不知道这女帝有什么好害羞的,脱个衣服就要把人往外赶。 沈玄不走,只是侧了侧身,意思是我不看你,嘴里却嘀咕道:“你身上还有哪处是我没见过的?害什么臊?” 萧澜渊听到这句话,解寝衣的手一抖。 沈玄眼尖,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作,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过去。 下一刻,就是女帝生冷的声音:“出去。” “就不出。”沈玄蛮横回道,“万一你脚滑,摔进浴桶里淹死了怎么办?这个罪责该算在我头上呢,还是怪你自己?” 沈玄话糙理不糙,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女帝身体虚弱,现在身边不能没有人。芙蓉已经出去了,沈玄执意留下,实则是出于一片好心。 可这话听到萧澜渊耳中,却让她气得想杀人,但她又无力反驳,只能咬着牙,憋着一肚子闷气。 沈玄慢悠悠的背过身,从腰间拿出针包,提醒萧澜渊,“再不进去,水可就要凉了啊!我不看你就是。” 约莫过了一刻钟,沈玄听到浴桶中传来轻微的水波搅动声,接着,便听到萧澜渊闷声吐出的三个字:“可以了。” 沈玄转过身,只见浴桶的水面上飘着一层花瓣,旁边还放着三两个火炉,烘得沈玄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汗珠。 沈玄走上前,拨开针包,放到桌案上。取出几枚金针,漆黑的双眸在女帝如同羊脂玉般的肩头扫过。 目光定在女帝左肩上那块红梅胎记上,不知为何,这胎记比上次见到时,更加的红艳夺目了。 上次担心萧澜渊无法适应这解毒之法,她只给她试了几针。 女帝怕疼,估摸着今日这些针扎到她身上,她想让她死的心都有。 唉,好人难当! 沈玄暗自叹了口气,刚抬手准备施针。 浴房外忽然闯入一道哭声。 仔细一听,这声音,好像是百合。 沈玄瞬间顿住,迅速收起手中的金针,对萧澜渊说道:“你且先泡着,我去看看。 内殿。 百合见到沈玄,着急地鞠躬行礼,擦着眼泪道:“娘娘……娘娘不好了。” 薛雨跟在百合身后,大大咧咧地跑了进来。 她一脸的茫然,先是瞅瞅百合,又将目光转向沈玄,心里直犯嘀咕:娘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里不好了? 沈玄见百合这副模样,心知一定是出事了,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锦书出事了,娘娘快去救救锦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 23 章 沈玄听闻锦书出事,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给萧澜渊扔下一句“等我回来。”后,便跟着百合朝御花园跑去。 途中,百合气喘吁吁,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沈玄。 原来就在方才她与锦书从浣洗坊取完衣裳,回玄清宫的路上,途经御花园时,正巧遇上了吕乐丹等人。 那吕乐丹见到锦书就仿佛见到了眼中钉似的,二话不说,差使嬷嬷和宫女将锦书强行抓了起来。就在御花园众目睽睽之下,折磨起她来。 百合本能上前阻拦,还被汪嬷嬷扇了一记耳光。无奈之下,这才跑到乾华宫向沈玄求助的。 沈玄听完,眉心紧蹙,指尖掐进掌心。 这吕乐丹真是不知悔改,前几日萧澜渊才在承光殿宫宴上训斥过她,这才没过几天,她就将那天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相必是知道萧澜渊晕倒,一直没有上朝,她父亲暂代朝政,就以为天下是她家的了,便又开始嚣张起来。 “琰后娘娘,当心脚下雪滑。” 薛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收起那副没心没肺的摸样,紧紧跟在沈玄的身后。 沈玄加快脚步,白色大氅卷着风雪,急促的呼吸间,红唇哈出一团团白色雾气。 刚踏入御花园,一阵尖锐的打骂声便传入耳中。 凝眸看去,只见锦书被两个粗壮的宫女死死按在地上,头发凌乱,短袄已被扒掉,贴身的衣衫也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大片肌肤裸露在外,布满了青紫和血红的鞭痕。 吕乐丹则站在一旁,脸上挂着骄横又恶毒的笑容,边抚摸着圆滚的孕肚,边指挥着汪嬷嬷挥动手中的长鞭。 “给本宫往死里打,要让这贱婢牢牢记住,敢得罪本宫,往后见她一次,便打她一次!” 一旁的宫女们,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不时地附和着吕乐丹,“娘娘教训得是,这种不知死活的贱婢,就该好好惩治一番。” “就是,看她以后还敢不长眼。” 汪嬷嬷跟着说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奴才,既是冲撞了太妃,今日就怪不得我教训你不可了。”说罢,她继续扬起手中长鞭,狠狠地鞭打着锦书。 “住手!”沈玄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徒然打破这残酷的场面。 嬷嬷听到声音,手中动作一顿,宫女也放开按住锦书身上的手。 吕乐丹转过头,看到来的是沈玄,嘴角蓦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不是琰后娘娘吗?怎么,这贱婢刚冲撞了本宫,本宫教训教训她,娘娘有何意见?” 吕乐丹语气轻佻,眼中满是挑衅,走了两步,鞋底堪堪踩在锦书趴伏在雪地里的手背上,用力一碾。 沈玄惊愕地目光下滑,看着躺在地上虚弱不堪,满脸泪痕的锦书,已是心疼不已。 她不能上手推开吕乐丹,只能压着一腔怒火,说道:“把你的脚收回去。” “哎呀,踩着这贱婢的手了,真是脏了本宫的鞋。”吕乐丹慢悠悠地低头看看锦书,嫌恶地收回脚,嘴角又是得意一扬。 沈玄让薛雨和百合将锦书扶起,脱下身上白色大氅披到锦书身上。 自己则走到吕乐丹面前,目光如利刃般瞪着吕乐丹。 质问道:“吕太妃,你可知你在做什么?锦书已是本宫的人了,你未经本宫允许,擅自抓人鞭打,你眼里还有没有这后宫的规矩了?” 吕乐丹不屑地哼了一声:“规矩?在这后宫里,本宫就是规矩。她一个小小婢女,竟敢对本宫不敬,扰了本宫腹中龙嗣,就该受罚。” 沈玄目光冷冷扫过吕乐丹身旁的宫女与嬷嬷。 只见她们一行五六人,个个吃得膘肥体壮。锦书就算有一颗老虎胆,也不敢来冲撞她。 沈玄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锦书是怎么扰了你腹中龙嗣的?” 吕乐丹眼白向上一翻,竟义正言辞道:“本宫在御花园散步,她见到本宫不但不行礼,还无视本宫。本宫叫住她,她竟突然冲上来推搡本宫?本宫腹中怀的可是先皇子嗣,你说她是不是——该打?” 吕乐丹说到后面,咬牙切齿,眸里顿时升起一股阴狠劲。 百合和锦书听到这般诬陷,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已向太妃行了礼,只是太妃让汪嬷嬷拦着我们不让走,还……” 锦书被打得快说不出话来,是百合在哭着解释,她们刚才非常地小心谨慎,看见太妃,远远就行了礼,根本就碰不着太妃。 说她们推搡了太妃,那简直就是强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不管百合如何为自己和锦书辩解,那些嬷嬷和宫女们都一致口径,叫嚷道:“就是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推了太妃娘娘,怎么还不敢承认了?” 汪嬷嬷更是扯着嗓子道:“别以为找了新主子撑腰,就能不把老主子放在眼里,这后宫还轮不到你们放肆! 她们七嘴八舌,说得有嘴巴有眼,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以为是百合和锦书推搡了吕乐丹。 沈玄面色一沉,冷不丁唤了一声薛雨,语气森冷:“薛雨,你告诉她们,宫女合众对本宫说谎,恶意诬陷他人,依宫规,是犯了何罪?又该如何惩处?” 沈玄并不知道这冰璃国的后宫宫规是什么,但笃定薛雨一定知道一二。 她眸光淡淡看了薛雨一眼。 薛雨心头猛地一震,她居然在沈玄一向温慈的眸中,看见了杀意。 琰后娘娘狠起来,也很可怕! 她顿时会意沈玄的意思,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回禀娘娘,她们犯的是欺上之罪,按照宫规,应先杖责三十,再发卖为奴,永不得回宫。” 那些嬷嬷和宫女一听薛雨这话,脸色都惊慌失措起来,低着头不敢再吭一声。 可沈玄这次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们。 “既是宫规,你们身在宫中,就该谨记于心。”沈玄走到一众宫女面前,声线冷如寒冰,“本宫再问你们一次,真的是锦书和百合推搡了太妃?” 那几个宫女慌了神,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满是惊恐。旋即,又无助地望向吕乐丹,盼着她能出面解围。 沈玄见此情形,心中怒意更盛,猛地冷喝一声:“薛雨!” 薛雨反应迅速,手伸向自己腰间,嗖的一声,一柄软剑已被她从腰间拔出,眨眼间便架在其中一个宫女的脖颈上。 那宫女吓得扑通一声双脚跪地,颤抖道:“娘娘……娘娘饶命,奴婢……奴婢……” 宫人吓得浑身抖如筛,抬头看了眼吕乐丹。如果太妃再不帮她,她就要说实话了。 吕乐丹气得快咬碎自己的后牙槽,恶狠狠地对沈玄说道:“你……你一个被本宫父亲扔到掖庭的不祥人,有什么资格在本宫这惩处本宫的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沈玄神色淡然,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哼,本宫是不是不祥人暂且不说,但要惩治这几个胡作非为的奴才,本宫还真就有这个资格。” “你有什么资格?”吕乐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大笑起来,“别以为在圣上寝宫里伺候了几日,就可以狗仗人势。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没见过先皇,膝下无子的遗后罢了,在这后宫之中,你什么都不是。” 沈玄面色平静无波,任吕乐丹如何谩骂都不恼怒。 等吕乐丹骂完,沈玄才不疾不徐地说道:“那日在承光殿,圣上亲口宣告,本宫可享太后之礼,也就是说,本宫亦有太后之权。惩处几个犯错的宫女嬷嬷,又有何不可?” “宫宴那日圣上随口说说的话,你也当真?没有金印,满朝大臣也就当作是笑话看看罢了,你还真当你是太后娘娘呢?” 吕乐丹双手抱在胸前,不屑地看着沈玄,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就在她们两人剑拔弩张,对峙不下之时,廖海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冷风中飘了过来。 “传圣上口谕。” …… 乾华宫浴房。 萧澜渊在浴桶里看着沈玄跑出去的背影,惊诧了许久。 她,堂堂冰璃国女帝,居然被人抛下了? 这个人,还是为一个婢女把她抛下的? 她不知泡了多久,只觉得手脚发皱,还不见沈玄回来,只能自己爬出了浴桶。 她想起百合方才的哭诉,便叫来廖海,把金印给他,去助沈玄一把。 廖海临出门前,萧澜渊又叫住了他,对他说了一句话。 寒雪纷飞,每人身上都落了一层雪。 沈玄和吕乐丹听见廖海的声音,双双侧过头去。 只见廖海踩着碎步已经走到她们面前,身后还跟着一队内廷侍卫。 “琰后娘娘,奴才特来给您传圣上口谕。”廖海恭恭敬敬,眉眼含笑,手中还稳稳地端着一个木盒。 “说。”沈玄眼神淡漠,嘴里的这个字更淡。这廖海来得还真是时候! 廖海挺直微微佝偻的脊背,带着一股威严,高声宣读:“朕既已赐予皇嫂太后之尊荣,皇嫂自当享有太后之权。今日起,后宫金印交由皇嫂代为保管,望皇嫂也替朕,好好管理这后宫。” 廖海话落,笔挺的背又微微地弯曲,抬手,将手中金印交到沈玄的手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第 24 章 沈玄接过金印,看着廖海,眉心一皱。 方才莫不是萧澜渊上了廖海的身,不然,他怎能做到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像极了萧澜渊? 金印? 吕乐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廖海手中的金印,看着它一点点落入沈玄的掌心,气得脸色铁青。 自从高皇后死后,吕乐丹一直想要掌管后宫大权,可萧澜渊偏偏把着金印不撒手。 吕乐丹曾小心翼翼地跟萧澜渊提过一嘴,想帮她管理后宫,但萧澜渊那张臭脸,冷得跟死了一样,看都没看她一眼。 现下,萧澜渊那个女人居然把金印给了沈玄? 她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到了沈玄的手上了? 沈玄有意要挫挫吕乐丹的锐气,在她面前打开木盒,伸出葱白的指节,轻轻摩挲着里头的金印,就好似握住了一把尚方宝剑。 她缓缓看向那几个宫女,冷声问道:“你们几个,还敢继续欺瞒本宫吗?” “不敢……不敢,锦书她们没有推搡太妃娘娘,没有……”宫女已然吓得六神无主,连连摇头,哭着磕头。 “这么说,你们是承认犯了欺上之罪了?”不等那些宫女回应,沈玄便眼神示意内廷侍卫,“把她们拖下去,依照宫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至于汪嬷嬷,看在她年老,又照顾太妃多年的份上,杖责二十,送回念悠宫。” “慢着。”就在内廷侍卫上手抓人时,廖海的眼神从吕乐丹的脸上拂过,轻轻落到沈玄的脸上。 琰后娘娘还是太仁慈,做得不够绝。 廖海阴恻恻道:“圣上还说,敢对琰后娘娘不恭者,可杀!” 沈玄怔了怔,不恭者?刚对自己不恭的,不就是吕乐丹? 这萧澜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想借刀杀人? 沈玄嘴角轻翘,泰然自若道:“既是让本宫管理后宫,是杀是罚,本宫说的算。” 廖海一听,脑袋轻轻点了点,不再说话。 “本宫念在吕太妃怀有身孕,也不宜重罚,便从轻处置吧。” 沈玄转而看向吕乐丹,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稍作停留,眉头微蹙,好似思索了一瞬,开口道:“那就罚你抄——《地藏菩萨本愿经》一百遍,可好?” 沈玄笑着转身,一副胜者的姿态,对百合和薛雨说:“带锦书回玄清宫。” 随后,她再次看向吕乐丹,眼神冷若冰霜,“吕乐丹,你既是怀有身孕,就该好好积德,少做恶事。若还有下次,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你别得意的太早。”吕乐丹气急喊道,“那个皇帝身体太弱,三番两次的不上朝,本宫看她还能保你多久?” “真龙再弱也是龙,可不是土里的地龙能随意取而代之的。” 沈玄扔下这句话,带着众人离开。 有圣上口谕给沈玄撑腰。 宫女、嬷嬷遭受惩处之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吕乐丹想大骂,旋即又憋了回去。 她一只手抚着腹部,另一只手紧攥成拳,咬着下唇,看着沈玄离去的背影兀自发抖。 …… 薛雨把遍体鳞伤的锦书抱回玄清宫。 看见几乎奄奄一息的锦书,原本各司其职的宫人们,都纷纷围拢过来。 周福正拿着笤帚在清扫积雪,眼角余光瞥见这边的异样,将手中笤帚一扔,也跟了过来。可当他瞧见锦书衣衫褴褛,近乎衣不蔽体的模样,脚步猛地顿住,神色一窘,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 殿内,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顿时乱作一团。 紫薇看见薛雨把锦书抱得极紧,即便已将锦书安置在床上了还不撒手,不禁柳眉微锁,脸色不悦地撞开薛雨,上手轻轻地扶着锦书,让其躺下。 沈玄不知道紫薇和薛雨私底下有什么过节,有好几次看见紫薇想同薛雨说话,都被薛雨躲开了。 但此时,不是她们俩闹别扭的时候。 沈玄对紫薇说道:“紫薇,你赶紧去拿些干净的布和伤药过来。” 接着又对金桂说:“金桂,你快去烧些热水。” 她们匆匆退下后,沈玄轻轻坐到了床榻上。 生怕弄疼了锦书,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锦书被撕破的衣裳。 锦书双眼空洞无神,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白皙的脊背纵横交错布满鞭痕,有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实在触目惊心。 真是新伤叠旧伤! 沈玄心头一痛,上次从念悠宫把锦书救下时,她的背也是如同现在这般,惨不忍睹。 到底是有多大的恨意和恶意,才能驱使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下如此狠手? 让沈玄惊讶的是—— 从吕乐丹手里救下锦书直到现在,她从未听见锦书喊过一声疼,哪怕是疼得呻.吟一下都没有。 锦书只是紧蹙着眉心,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枕边的被褥,仿佛所有的痛楚都被她默默吞咽,独自承受。 紫薇拿来伤药和棉布,也收起了对薛雨的不满,眼眶泛红。 薛雨则站在一旁,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满是担忧。 百合焦急地看着沈玄,“娘娘,锦书她……她怎么样了?” 沈玄仔细检查着伤口,眉头越皱越紧,低声说道:“虽然都是些外伤,但伤口太多,要及时处理,不然会容易感染。” 不一会儿,金桂端着热水回来了。 沈玄接过,开始仔细地为锦书清洗伤口。 可每擦拭一下,锦书的身体就微微颤抖一下。 沈玄心脏瞬时抽疼起来,轻声说道:“锦书,你再忍一忍,我等会给你上些止疼的药,就不疼了。” 锦书艰难地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婢能忍得住,您上吧。只是……只是奴婢觉得很对不起娘娘,今日又让娘娘为了奴婢和太妃起了冲突。奴婢实在是……” 锦书内疚地哭出声来,双肩耸动着,那模样看得让人心如刀绞。 沈玄安慰道:“跟她起冲突不算什么,你的身体才最重要,别哭了啊。” 沈玄一边处理伤口,上药、一边在心中思索着应对之策。 以吕乐丹那睚眦必报的的性子,定不会就这样放过锦书的。今日是她能及时赶到救下锦书,可谁能保证往后次次都这般幸运? 还是要替锦书想好后路才是。 待帮锦书包扎好伤口后,沈玄语重心长地问道:“锦书,你可想出宫,回自己家?我可以……” “不……”锦书听到沈玄这么问,身体的温度好似在蓦然间退尽,一股凉意直钻进心头。 她以为沈玄要赶自己走,瞬间慌了神,不顾身上伤痛,猛地从床上爬起,动作快得让沈玄都来不及反应,便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 对着沈玄哀求道:“娘娘……娘娘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只想留在娘娘身边侍候着。奴婢知道今日又给娘娘惹了大麻烦,奴婢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的。求娘娘不要赶奴婢走……” 沈玄一句话都插不上,赶忙伸手将不停磕头的锦书扶起来,轻声道:“我没说要赶你走,我只是担心你,吕太妃性子难缠,恐怕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奴婢不怕,只要奴婢能在娘娘身边侍候着,就什么都不怕。” 锦书抬起头,满脸泪痕,看着沈玄。 锦书生来就胆小怯懦,无论去哪里都受尽了排挤,她本想着就这样熬下去吧。未曾想,老天眷顾,让她此生有幸能遇到沈玄这么好的主子。 她不想离开,一点都不想。 锦书这一番哭诉,声泪俱下,别说是沈玄,就连站在一旁的薛雨和紫薇等人,也都眼眶泛红,潸然泪下。 沈玄轻拍锦书的肩膀,扶着她躺回床榻,安慰道:“先别想这些了,你好好歇着,刚敷上了膏药,休养几日便无大碍。但你这几日哪里都别去,什么活儿都别做,让紫薇她们多分担点。” 紫薇和百合她们站在一旁,赞成地连连点头。 …… 沈玄将一切安排妥当,才与薛雨一同回到乾华宫。 也不晓得今天是什么破日,过得糟心透了。 临近乾华宫那道宫门,沈玄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依然是那个孤高飒爽的女子。 见到萧澜渊时。 她盘腿坐在锦榻上。 一头乌发随意用玉簪束起,身着一袭明黄色暗纹常服,面色冷傲凛然。 芙蓉和玉桃站在锦榻两侧,一动不动。 殿内寒意弥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霜雾。 沈玄见状,敛去平日的随性,神色恭谨,朝着萧澜渊盈盈欠身,致歉道:“陛下,让您久候了。今日琐事缠身,因此耽搁了为陛下施针解毒,还望陛下恕罪。” 她微微垂首,试图掩饰眼中残留的疲惫与忧色。 萧澜渊目光沉凝,盯着沈玄不发一言。 她心中愤恨,想杀一人,谁都好,但沈玄还有用,留着! 所以她让廖海去助沈玄一把,杀了那个罪魁祸首——吕乐丹。 可沈玄让她失望了! 不过她早该知道,沈玄就不是一个会随意取人性命的女子。 她凉薄的眸光轻轻一凛,收了回去。 沈玄能感觉得到,萧澜渊平静如水的双眸下,藏着一股阴鸷的戾气。 她轻轻勾唇,扬起一抹浅笑,全然不顾萧澜渊此刻的情绪,兀自坐到她的身边。上手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轻抚在她的脉搏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第 25 章 “你的身体状况相比前些日,好了不少。不过药浴再好也不能一日泡两回,今日我便在这锦榻上为您施针。虽说疗效会稍逊一筹,但也不是没有效果。” 萧澜渊没有回答沈玄的话,而是眼皮一抬,淡冷地看着沈玄,开口道:“你把朕丢下了。” 沈玄微微一怔,坦然回应:“对,我把你丢下了。” “如果还敢有下次,朕一定让你死,还会让你身边的人陪你死。” 萧澜渊的声音很轻,却又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沈玄深深地看着萧澜渊的眼睛。 眼前女子,墨色的眸子仿若一方深邃幽静的古潭,让人看不见底。 但她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她堂堂女帝,被她无情地丢在浴桶里,冷落了那么久,生气在所难免。 沈玄没有像平日那般反驳萧澜渊,只是继续给她把脉。 一会儿后,沈玄收回手,从腰间拿出针包,淡淡地对萧澜渊说:“生气归生气,该治病还得治病。” 沈玄站起,示意萧澜渊,“躺下吧!” …… 念悠宫 吕乐丹裹挟着一身风雪,怒气冲冲地回到念悠宫。解开身上的大氅随意一丢,又抓起桌案上的茶杯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响,吓得殿内几个在打扫的宫女浑身一颤。 她双眼通红,发丝上的雪粒子化成了水,缓缓淌下,浸湿她圆润的脸颊。 她怒气不减,走向锦榻,一屁股坐下。手中的丝帕被她狠狠攥成一团,仿佛在掐着沈玄的脖颈,恨不得将其生生掐断,以解心头之恨。 宫女莲夏胆战心惊地看了眼宫门。 今日娘娘带着嬷嬷和好几个宫女出了门,说是锦书会路过御花园,她们便去那里要等着教训锦书。 一晌午过去,怎么就娘娘一个人回来了? 莲夏好奇地问道:“娘娘,汪嬷嬷和岳琴她们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嬷嬷……嬷嬷……,她们那些蠢货被抓进宫正司受刑了。”吕乐丹怒吼,抓起榻上的手炉,猛地朝莲夏的脸扔去。 手炉砸在莲夏的脸上,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丝丝鲜血。 莲夏腿一软,双膝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哀声求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吕乐丹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她从锦榻上站起来,几步走到莲夏面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骂道:“你这该死的贱婢,是不是也想看本宫的笑话?” 说着,又连扇了莲夏几个耳光。 莲夏被她扇得摔在地上,忍着疼只敢暗暗抽泣。 其他宫女吓得脸色发白,纷纷跪地,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宫女清荷偷偷抬眼,见吕乐丹如此疯狂,心中害怕,可又担心吕乐丹再打莲夏。犹豫再三,壮着胆子说道:“娘娘息怒,莲夏不懂事,冲撞了您,可她也是无心的。如今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咱们得想办法应对才是。” 吕乐丹闻言,一双阴厉的眼看向清荷,“应对?你倒是说说,该如何应对?那沈玄现在有皇上撑腰,在这后宫越发的嚣张了。” 清荷膝盖往前挪了挪,靠近吕乐丹,小心翼翼地说:“娘娘,琰后娘娘如今正得势,咱们明着与她作对怕是讨不了好。咱们不如从长计议,找个机会,再将她扳倒?” 吕乐丹冷笑一声,斜睨着清荷,“从长计议?本宫可等不了那么久!”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也明白,清荷说得有几分道理。 她重新坐回锦榻,胸腔起伏,喘着粗气,“今日在御花园,那贱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本宫,惩处本宫的人,还竟敢罚本宫抄经?这笔账,本宫既要讨回来,自然是越快越好。” 这时,清荷又轻声说道:“娘娘,琰后近日与太医院的刘太医来往密切,说不定,能从此处入手?” 吕乐丹双眼一凝,轻轻地摸了摸肚子,“你怎知沈玄和那刘太医来往密切?” “奴婢去给娘娘取安胎药的时候,瞧见过琰后和刘太医从御药房出来,看样子他们相谈甚欢,应该错不了。” “皇上体弱,沈玄又是医女,和刘太医对对药剂不是挺寻常的事?我们如何从中入手?” “想让皇上和那琰后娘娘反目,可从皇上的药……”说到后面,清荷突然意识自己说多了,立刻闭了嘴。 在皇上的药里动手,那可是弑君之罪! 清荷犹豫了一下,“我们可以拉拢刘太医为我们所有,用他之手除掉琰后。我们既能置身事外,又可坐收渔利。” 吕乐丹眸色微沉,思索了片刻后,问:“刘太医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何拉拢?” 朝堂上下,都知晓萧澜渊那一家子人的身体不好,时常不上朝,需长期用药调理。不然又怎会有她爹暂代朝政这么久,久到,冰璃国已换了两位皇帝! 刘显被他师父引荐入宫,一直是萧家最信任的心腹,虽然他师父已逝,但刘显忠心不减,想拉拢,又谈何容易? “娘娘,做人总有软肋,不试试又如何知晓?”清荷提醒道,“往往是心腹,才是一把最有利的刀啊!” 吕乐丹心中一动,她本就巴不得萧澜渊和沈玄快点死,如今听清荷这么一说,更急切地跃跃欲试。 她凝眸看着清荷,问道:“你叫清荷?” “是。”清荷微微颔首,“奴婢清荷已来念悠宫一年有余。” “好,你以后就在本宫身边侍候着。” 陪在她身边多年的岳琴,就要被发配出宫,她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灵活的婢女使唤。 这个清荷不错,看上去倒是比岳琴那个丫头聪敏多了。 清荷眸光一亮,她来念悠宫这么久,一直都没被吕太妃正眼看过。如今,能成为太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也算是熬出头了。 “起来吧!”吕乐丹心情瞬间大好,手一抬,让跪地的宫女们都站起来,随后,对清荷说道,“让小扣子,去把我爹请来。” …… 入夜 乾华宫内殿寂静无声,只有一人在翻身的响动。 沈玄躺在锦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日从玄清宫回来时,她在刘显那边得到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紫灵参终于找着了。 坏消息是,雪莲花不但没找着,而且为了采摘雪莲花,还生生断送了十几条采药农的性命。 负责寻药的亲事官通过信鸽详述,歌都的药肆寻不到雪莲花,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出高价雇请采药农冒险上雪山。 谁料,遇上突来的雪崩,那些药农无一生坏! 沈玄内心五味杂陈,自己儿时也曾随师父、师叔上山采药,其中的艰辛,她再了解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紫檀镯子,一股逃避已久的思念与愧悔喷薄而出。 她想她了! 她,是不是还像以前那般,一入寒冬就带着那人上山采药去了?还是…… 蓦地,有一抹颀长的黑影徐徐靠近,一点点从锦榻爬上了墙。 沈玄心一惊,转头看去。 萧澜渊披着一头散乱的青丝,从寝室那端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烛台的光线映在她无可挑剔的脸上,苍白,瘦削,仿佛一抹幽魂。 沈玄呼吸微滞,坐起来,气恼道:“三更半夜你不睡觉,跑过来作甚?” 萧澜渊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纠正道:“朕是走过来的。” “好吧,大半夜你不睡觉,走过来作甚?” “那你又为何不睡?在榻上翻来覆去,搅扰了朕。” 萧澜渊睡眠本就不好,一定要在极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勉强入睡。这就是为什么,她不许婢女晚上在她身边守夜的原因。 今夜沈玄在榻上翻来覆去,每动一下都扰得她心烦。 “原来如此!”你的耳朵莫不是狗耳朵吧?沈玄心里暗忖,从枕头下拿出针包,好似威胁道,“我帮你扎两针,保准你很快就能睡着。” 萧澜渊看见沈玄要拿金针的手,本能地后退两步,张口、抬手,假意打了个哈欠。 “朕乏了,这就去睡!” 沈玄见女帝这逃一般的摸样,竟笑出声来。 萧澜渊刚转过身去,顿了顿身形,又转过身来。 沈玄眉头一提,狡黠笑道:“怎么?真想让我给你扎两针?” 萧澜渊不答,迈着慢悠悠的步子走近。 烛光摇曳,映照着她那如霜雪般的面容,也将沈玄眼底的疲惫与忧郁照得清清楚楚。 沈玄下意识地挪了挪身,萧澜渊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榻恻。 “你今日神色有异,到底发生了何事?” 萧澜渊凝眸,目光落在沈玄脸上,一副已经将她看透的模样。 沈玄微怔,知晓以萧澜渊的敏锐,此事终究瞒不过她。 沈玄抿了抿唇,犹豫了一瞬,终是决定不再隐瞒,将御药房缺雪莲花,以及采药农因寻药遭遇雪崩,无一生还的消息,告知于萧澜渊。 “这件事,刘显为何不向我禀报?” “他来的路上我把他叫回去了。我本不想让你知晓,怕你忧虑。” “那为何,你现在又要告知于我?”萧澜渊眼神极淡,发出一声沉闷的哼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第 26 章 “因为,我想出宫!”沈玄的手抚在手腕的紫檀手镯上,恳切道,“那些药农为了给你寻药,丢了性命,如今他们的家人定然悲痛万分。我想出宫去,带上些财物去探望他们,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出宫?”沈玄说了许多,萧澜渊却仿佛只听见了这两个字。 她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死死盯住沈玄,其中的猜疑毫不掩饰。 她冷冷开口:“你想逃?” 这三个字,萧澜渊的声量极大。 沈玄的心一时提了起来。 帘帐摆动,凌霜急忙跑了进来,接着,是芷兰。 她俩在帘帐外守夜,一开始只听见女帝和沈玄低低的交谈声,忽而听见女帝这么一嗓子,担心出了什么事,就跑了进来。 萧澜渊寒凉的眼神看过去,凌霜和芷兰便默默地退到了帘帐外。 沈玄沉了沉心,强调道:“我是去探望采药农的家属,不是逃。” “出宫探望采药农家属?好一个牵强的说辞,莫非,这就是你想借此机会逃离皇宫的借口?” 萧澜渊满腹狐疑,她体内寒毒入骨至深,御药房没有药,就连药农上山采药都无法活着回来,这个女子便要想方设法的逃了? 好一个沈玄,你可别忘了,你来这和亲的目的是什么? 即便朕的皇兄已薨逝,你仍是冰璃国的质子,没有朕的允许,你便出不了这个皇宫! 沈玄眸光微微一颤,继而苦笑,好似被一把锐利的匕首狠狠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澜渊。 “我从未想过,你竟会如此看我?我承认,我与你相识之初,只是为了借你之势,能在这深宫之中求得生存,我也知道,以你我这般关系,赢得你的信任并非易事。可虽说,你我相识的时日不长,但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的了解吗?” 沈玄顿了顿,继续道:“我确实想过要离开这里,但还不是现在!如今知道药农惨状,心中实在不安,只想为他们做些什么,您怎能如此猜忌我?” 沈玄的声音虽清冷平静,却难掩其中的委屈。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凭什么这么不信她? 且不说萧澜渊若有不测,是否会引起冰璃国朝堂内乱,因此造成两国局势动荡。单说她和她这段时间的相处,哪怕是只猫狗,也都该有些感情的。 萧澜渊看着沈玄。 她扬起的双眸,目光灼灼,潋滟生辉,明亮得好像天上的星子。 她就这样凝视着她的眼。 萧澜渊过了许久,都还记得她讲这番话时的眼神,坦率得毫无半分隐瞒,好似把那再纯粹不过的灵魂,摊开送到她的面前。 萧澜渊猛地别过头去,神色复杂难辨,许久才缓缓说道:“这宫中人心险恶,朕身处高位,怎能不防?”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片刻后。 萧澜渊嘴角升起一抹寒意,“贪心不足蛇吞象,你真以为那些采药农是出于善心,才会冒险登上那雪山,去寻一株雪莲花,救一个与他们毫无干系之人的性命吗?他们之所以会死,不过是因为一个‘贪’字。” “那场雪崩,皆是因为那些采药农为了争夺一株雪莲花,自相残杀,大打出手,最终才引发了雪山崩塌。”她顿了顿,眼中尽是冷漠,继续说道,“他们——死有余辜!” 沈玄一听,瞬间愣住。 原来,萧澜渊并非对药农遭遇雪崩之事一无所知,只是她不提罢了。在她眼里,那些采药农不过是贱民,他们的命与那些蝼蚁又有什么分别? 想想也是,她堂堂女帝,刘显身为太医院之人,又怎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胆敢略过向女帝禀告? 即便刘显隐瞒不报,以女帝身边众多的暗桩眼线,这个消息又怎能逃过她的耳目? 只是沈玄怎么也想不到,萧澜渊竟会如此看待那些采药农的死。 许久,她才缓过神来,直视着萧澜渊,眼中盛满失望,“你怎么能这么说?即便他们是为了钱财而去,可最终也是为了寻药救你,才丢了性命。他们家中也有父母妻儿,如今皆因这场灾祸造成天人永隔,你又怎么能说他们是死有余辜?” 萧澜渊脸色微变,被沈玄这般直白的质问弄得有些恼怒,刚要发作,却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看见沈玄的眼眶似乎有些泛红? 是为了那些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冷冷道:“这世间生死本无常,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朕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为每一个人哀伤。况且,此事已然发生,你即便出宫,又能改变什么?” 沈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因萧澜渊这番薄情寡义的言辞而动怒,“我知道我无法改变他们已经死去的事实,但我可以给他们的家人……” “你是执意要出宫了?”萧澜渊突然站起来,打断沈玄的话。 她素来没什么耐心,更不喜欢与人争执。 特别是这种愚蠢的争执! 沈玄仰头看着萧澜渊,没有因为她动怒而放弃出宫的念头,坚决道:“对,我明日就出宫。” “哼!”萧澜渊一声冷笑,转身就要往寝室那端走。 沈玄忽然在她身后叫住她,问:“你今日想借我之手杀了吕太妃,如果我真的杀了她,必定惹来杀身之祸。那到时,你是保我呢?或是不保?” 萧澜渊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仿佛已在无声中做了回答。 沈玄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一丝苦笑,暗道:帝王最是无情,狠起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 翌日。 萧澜渊起床时,一时在锦榻上没见到沈玄,心头莫名地慌了神,问了玉桃才知,沈玄一早起来便去了御药房。 她坐在梳妆台前,玉桃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着发髻,可她的思绪却全然不在这上头,眼前不断浮现出,昨夜沈玄那双对她盛满失望的眼神。 “皇上,今日这簪子,您想插哪支?”玉桃轻声问道,打断了萧澜渊的思绪。 萧澜渊随意瞥了一眼桌案上的朱钗,指了指一支朴素的白玉簪,“就它吧。”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容上,不禁又想起沈玄一心要出宫之事。 这几日,她的睡眠靠着沈玄的调理改善了不少,沈玄一旦出宫,她怕是又要深陷夜夜难以入眠的不寐之中了。 沈玄曾答应过她,要帮她解身上寒毒。她昨夜在床榻上也细细想来,沈玄绝不是那种因为缺药就把病患抛下的人。 可为何她偏偏要在此时出宫? 一群贱民,会值得她背信弃义? 恐怕她执意要出宫,也不单单是去探望那些药农吧! 约莫猜出萧澜渊的心不在焉,是因为沈玄闹着要出宫的事,玉桃大着胆子问道:“皇上,听说琰后娘娘为了出宫的事,昨夜儿与您起了争执,这……” 萧澜渊眼神一凛,从铜镜中盯着玉桃,“谁让你多嘴的?” 玉桃吓得立刻跪地,“奴婢该死,奴婢只是担心皇上。如果琰后娘娘出了宫,皇上的身体……” “起来吧,莫要再提此事。”萧澜渊抬了抬手,玉桃侍候她多年,她自然知道玉桃的担忧。 可这事儿又怎能轻易不提,萧澜渊心绪烦乱。 沈玄性子倔强,若真不准她出宫,以她的脾气,她必定会想出别的法子出去。 不如,就让她出宫,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思及此,萧澜渊郁结的心顿时豁然开朗。 另一边。 沈玄在御药房里检验刘显制好的玉髓御寒丹。 这位丹药,虽然没有焕元丹的疗效好,但能帮助女帝压制寒毒继续侵入经脉,同时还有缓解疼痛的效果。 有了这个,她便可以放心的出宫了。 她把装有玉髓御寒丹的几个瓷瓶放入黄色的药囊里,又嘱咐了刘显几句,才离开了御药房。 她没有回乾华宫,而是把药囊给了薛雨,说道:“你把这个玉髓御寒丹给你们的皇帝拿回去,告知她,这个丹药每日睡前一粒,可御寒,也可助眠,若寒毒发作时,可多服一粒。但切记,一日不可超过三粒。” 薛雨接过药囊,好奇地打开囊袋看了一眼,问道:“为何不能超过三粒?” 沈玄浓睫一垂,仿佛遮住一片狡黠,旋即又抬了起来,笑道:“我怕——她流鼻血。” “为何要跟我交代这些,难道娘娘不跟我回乾华宫了?” “我暂时不回乾华宫了。”沈玄点头,昨夜她和女帝闹得不开心,最好不见为妙。 薛雨把手中药囊一伸,意思是要还给沈玄,“您不回,我也不回,圣上让我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我要出宫一趟,现在要回玄清宫收拾收拾。你赶紧把丹药拿回去乾华宫给你主子,今晚便可服用。” “出宫?”薛雨惊讶,完全没听见沈玄后面说的话。难不成,一早听见凌霜说,昨夜圣上和琰后娘娘为了出宫一事而争吵,是真的? 不行,娘娘这性子肯定是说走就走,她得赶紧回去禀报圣上才是! 薛雨抓紧药囊便往乾华宫跑。 沈玄看着薛雨一句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转身狂奔的背影只能摇摇头,独自往玄清宫走。 今日无雪,阳光和煦。 周福在院中拿着扫帚在扫积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扫地的活全落入周福的手上了。 闲来没事,他还给花卷梳梳毛,做小鱼干。薛雨曾私下抱怨过,她再不回玄清宫,花卷就被周福给抢走了。 大家似乎都在为这个“家”忙碌着,沈玄不在,他们照样把玄清宫打理得规整有序。 幽兰和金桂从浣洗坊回来,看见独自回来的沈玄,放下手中拿回的衣物,小跑着来到沈玄身边,叽叽喳喳地欢喜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刚还在讨论着,娘娘不知要在乾华宫待多久呢,没想到这一念叨,您就回来了。” 沈玄看着她们这般热情地迎过来,竟有种回家的感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