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换嫁,嫡千金被禁欲厂长宠上天》 第一卷 第1章 你捡剩下的?那可不成! “嫡女又如何?姐姐,母亲已经答应我了,陆公子的姻缘是我的!” “妹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由你我置喙!” “好一个女子德行典范!素日里在祖母和母亲面前装成这样也就罢了,何故装与我看?假惺惺!” “噗通”一声,千年前的威远侯府,嫡女赵棠棠被亲妹妹推入水中…… * 八五年北方某农村野外河滩。 “这女同志足有一百五六十斤吧!你能把她弄上来可真不容易!” “亏得今天我们路过,要不然这荒山野岭的,淹死了也没人知道!” 赵棠棠听见男人说话声,出了何事?对了,她在自家花园里被妹妹推下了水! 睁眼入目青翠,明显这里不是侯府,而是野外,一辆叫不出名字的车两个轮子都沾着泥星,斜插在河滩,反射着金属光泽,车把上挂着印着字的硕大的白色杯子。 远处田埂立着“包产到户奔小康”的褪色木牌,红漆斑驳,字体也奇怪得很,她并不能认全。 而她此刻正与一群男人在一处,一件深绿色的衣服盖在她湿透的胸前,这回到侯府如何说得清!还有,他们穿的……这是什么奇装异服!深蓝色短衣长裤黑布鞋,头发只有寸许! 一个男人朝她伸出了手,他头发和脸上还滴着水,光着上身,皮肤呈小麦色,手臂和胸肌腹肌块垒分明,赵棠棠身体僵住,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有些发热了,同志,你是东村的还是西村的?”那人声音低沉,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 他摸了、她的、额头!她看了、他的、身体! 未出阁的内宅女子失了名节,让她以后还怎么活? 赵棠棠急火攻心,一时气血翻涌,一口气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 梦中有一个胖胖的女孩一直对着她哭。 “姑娘是何人?缘何哭泣?” “我一时咽不下这口气,只不过想吓唬吓唬他们,没想到真的没命了,可惜我刚刚十九岁,你就替我好好活吧!呜……我姐姐赵招娣从小就欺负我,现在我死了,她可高兴了……” “那姑娘你为何想不开呀?” “我和姐姐到了年龄找对象,媒人给介绍了一个军人,一个农民,姐姐先挑了军人,我这么胖,好的也看不上我,农民就农民吧,我认了!可就快正式相看了,听说那个军人伤了腿,成了跛子,退伍了,而那个农民跑到南边做了几趟生意,成了万元户,她就不干了,非要和我换……呜……凭什么好的都给她?呜……凭什么我不能嫁给万元户,要嫁给瘸子?”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赵棠棠不是完全听得明白,但也能理解个大概。 “可不厚颜无耻嘛!同志,你真有文化,骂人都不带脏字!你替我好好活吧,记住,活出个样儿来,千万别像我窝窝囊囊!” 赵棠棠悠悠转醒过来,入目是不知道什么纸糊的墙面,整个屋子灰扑扑的,她躺在一铺大炕上,炕的一头有两个枣红色的大柜子,上面摞着被褥,炕中间摆着矮脚桌,油漆脱落,污渍斑驳,墙上挂着一张大画,画下面不知写的一排什么符号,那画不知何方神圣所做,竟与真人一般无二,只是画中女子笑得甚是风尘。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经历了诸如借尸还魂之类的离奇事件,只不知这里是何朝何代何处? 无论何处,至少活着,总要好好活不是吗? “棠棠!你总算醒了!少吃点吧,昨天你爹在东河套边上费老大劲把你弄回来,你说你没事跑那去干嘛?”一个女人穿着不男不女的灰布短衫,嗓门极大,说话声震得赵棠棠耳膜疼。 这是原身的母亲? “没事了就赶紧起来收拾收拾,钱向东和陆淮川一会就到,这回你们姐俩自己挑,商量出结果,我和你爹再也不管了,一天天的,鸡声鹅斗,可要了我和你爹的老命了,让街坊四邻们看笑话!” 钱向东?陆淮川?是梦里的女孩说的那两个男子吗? 这女人快言快语,说话像连珠炮,既不问赵棠棠的身体状况,也不问她为何跳河,一句关心没有,端的奇怪! “母亲!”赵棠棠急忙抓住女人的胳膊,“女儿家自己选夫婿传出去成何体统啊!” 女人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烧啊?怎么竟说胡话?这回不争不抢了?好啊,你不选就让你姐选,你捡剩下的!” 赵棠棠一下子想起了原身的叮嘱——别被姐姐欺负了去:“那可不成!” “那就甭磨叽了!快起来洗脸!我还得去买瓜子和糖果,你姐也不说帮我跑跑腿,不知道野哪去了?” 女人从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两件衣服道:“换上新衣服,胖的那个样,咋打扮也没用!” 紧接着,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赵棠棠费力地低下头,好几层的下巴成了她的阻碍,手指捏起腰间一层厚厚的赘肉,她眉头拧成了麻花,穿着地上丑丑的黑布鞋下了地。 这镜子倒是比侯府的还要清晰,镜子里的自己肥硕无比,肚子像扣了个锅,腿比自己原来的腰还粗,她摸摸双下巴,左右转动脑袋打量,不由得满脸沮丧:“怎么胖成这副模样!” 而且看看肥肉长的位置,和舌苔的颜色,就知是脾虚导致的。 皮肤还好,算白皙,头发也算好,乌油油的,五官也清秀,别说,和以前的自己还有几分相像。日后开个方子,再配合穴位按摩和运动,很快就能瘦下去,也能把身体补养好。 她洗了把脸,把长发盘到发顶,简单梳了个同心髻,四下里找不到发簪,出里屋进厨房看到筷子,就捡了一根长度差不多的插上。 这白色短衫黑色长裤的料子都有些粗糙,想起自己常穿的窄袖直领封襟长衫,套上浅色妆花褙子,头上再配上重楼冠……赵棠棠无奈地摇了摇头,赫然瞥见矮桌上放着针线笸箩,她弯唇一笑。 银针穿梭翻飞,白衬衫的衣领上一会就绣好了一枝垂丝海棠,那花朵栩栩如生,如颤颤挂在枝头一般。赵棠棠满意地微笑起来。穿上衬衫照了照,普通的白衬衫立马得到了升华。 外面喧闹声传来,赵母的大嗓门笑着说着,隔了老远都能听见。赵棠棠往窗外一望,乌泱泱进院一大帮人。 赵母引着两位男青年,都是高高的个子,一位穿着花衣裳,头发卷卷的,颈部一条明晃晃的金链子,蓝色的裤子像两个大喇叭一样,走路姿势一摇一晃的。另一位短发干净利落,白色上衣一尘不染,扣子直系到最上面的那颗,右脚有些跛,但是背脊挺得笔直。 赵棠棠猜测跛脚的男子应该就是姐妹俩都不想要的那个退伍军人。 赵棠棠忙把视线转开,祖母教导,不可盯着男子细瞧。 后面一群和赵母穿着差不多的女人,嘻嘻哈哈地聊着天,不时捂着嘴笑或是伸出手指指点点,赵棠棠“啧”一声:伤风败俗!想来那些人就是赵母口中的“街坊四邻”。 这地方的风俗,大概是相亲要有很多人来看热闹? 院里摆了圆桌和凳子,赵母热情地招呼:“小钱,小陆,快坐下!” 他们俩一个随意地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一个坐姿笔挺,如葳葳松柏。 吃食摆了出来,邻居们上前来一人抓一把拿到一旁去吃,不一会瓜子皮就扔了一地。 一个年轻女孩紧跟着进来,红色上衣,黑色长裤,小红皮鞋,头发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扎起来,系着鲜红的头绫子,下半部分披在肩上,呈卷曲的波浪状,两个耳垂上一边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大红耳环,嘴唇也涂得红红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 “呦,招娣,新烫了头发呀?” “招娣这么打扮可忒俊了!” 原来她就是原身的姐姐——赵招娣。 一个黑黑瘦瘦的女人一把把赵招娣推到花衣裳男子身边。 “瞧招娣和钱向东同志般配的呦!都是时髦青年,都跟挂历上走下来的电影明星一样俊!” 赵棠棠忍不住点头赞同:这两人从穿着来看的确十分登对!都那么——一言难尽! 钱向东拿眼睛上下溜着赵招娣,咧开嘴笑了,赵招娣一只手在卷卷的发梢绕圈圈,也看着他笑,两人公然眉来眼去起来。 孟浪! 反观白衣男子,笔直地坐着,目不斜视,咦,他好生俊俏,鼻梁挺直,眉目疏朗,神情肃穆,薄薄一层衬衫遮不住他结实的身段,满院之人皆在谈笑,唯有他仿佛置身事外。 这还用选吗?哪个良家女子不选个正经人,反选个轻浮的?也不知原身为何执着于什么“万元户”,人品性情才该放在第一位不是吗? 那男子似乎感知到了她的目光,直直透过窗子望进来…… 第一卷 第2章 她真的不一样 赵棠棠的心无端地突突跳起来,赶快躲了起来,他怎的如此敏锐?室内暗,室外黑,应该看不见才对。 赵母带赵招娣进来,对姐妹俩道:“原本小钱是介绍给棠棠,小陆介绍给招娣,招娣非要换,棠棠你不干,为这你们姐妹吵了好几天!这回见到真人了,怎么说,换不换?” 没想到姐妹俩异口同声:“换!” 赵招娣诧异地看着她,“哼”了一声:“算你有点自知之明!”说完扭着身子出去了。 赵母也欢欢喜喜地出去,又想起了赵棠棠,回头喊道:“棠棠,快出来!” 一院子人都转过头望向门口。 赵棠棠深吸一口气,小步走到门边规规矩矩地垂首而立,双手交叠,直背垂肩,端的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她轻轻行了个万福礼,之后目不斜视,只注视着自己脚尖的位置——可惜看不到脚尖。 四下有一瞬的安静。 陆淮川手中搪瓷茶缸刚端到嘴边,看着她,嘴角微微弯了起来——是她。 钱向东一口水没咽下去喷了出来,这是赵家二姑娘?和姐姐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赵招娣见他的反应,抿唇一笑。 “噗嗤”,一个黑瘦的女人道,“这咋头上还插根筷子!棠棠啊,几天没见,你咋还变得怪里怪气的!” “啧!她周婶子,孩子相亲呢,你会不会说点好听的?” 赵母打着圆场:“我家棠棠老实,富态!胖点好,屁股大生儿子!” 赵棠棠脸“腾”的一下红到脖子根,粗俗!粗俗!这帮乡野村妇,怎么什么话都说?这大庭广众的,还有外男在场! 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有那么大的地缝! “我说着玩呢!不过棠棠正配陆同志,有道是一个瘸一个肥,谁也不用嫌弃谁!”周婶子大声笑道。 此言一出,赵棠棠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堂堂侯府千金,从前去哪家夫人办的赏花宴不是被捧着敬着?何尝受过这般奚落? 不过素来的教养让她忍耐着,岿然不动,祖母教导,不畏人言,处变不惊,方为大家之道。 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越众而出,跑到赵棠棠身边,拉起她的手,低声道:“我叫英子,是陆淮川的妹子,别急,等我帮你骂她!” 赵棠棠抬头一瞧,这女孩梳着齐耳短发,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鼻梁上几粒小雀斑,冲着她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她从前的闺中密友无人能笑得如此明朗。 英子回身对那周婶儿道:“你掉粪坑里吃屎了吗?嘴这么臭!瞅瞅你那德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不胖,你好看!三角眼,朝天鼻,嘴巴大得能塞好几个鸡蛋!你算哪根葱,哪根蒜?赶紧麻溜滚蛋!没有军人们出生入死,能有你站在这屎壳郎打哈欠满嘴喷粪?” 众人听到英子的话,“轰”地一下笑开了锅。 赵棠棠闻言惊得浑身颤抖,心里默念:非礼勿言,非礼勿言!——不过,好像堵在胸口的闷气一下子就散开了,好痛快呀!她想笑又使劲忍住,再看向英子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哎呀,你、你、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冲!”周婶子脸涨得通红,深觉下不来台,“赵嫂子,你也不说话,下次再也不来给你家捧场了!” “她婶儿别生气,和一个毛丫头计较啥?”赵母陪笑道。 赵招娣起初还在一旁看笑话,此时开口了:“叫周婶儿受委屈了,都是赵棠棠惹出来的事,棠棠,快给周婶儿赔个不是!” 她待要再说,忽觉周身发寒,往旁边一看,是陆淮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带着刀子,她一惊之下差点咬了舌头。 赵棠棠一直低垂着头,此时方才抬起,陆淮川也是才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眼睛像泉水一样透亮,胖胖的小脸衬得五官小巧,嘴唇不点而朱,肌肤白皙如雪,圆圆的脸蛋泛起红晕,鼻子一皱,大颗大颗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姐姐,妹妹自打从屋子里出来,不曾说过一句话,敢问我错在何处?妹妹碍了姐姐的眼,便是连站着都是错的……” 初开口,声音柔柔绵绵,就差把“欺负人”三个字刻在赵招娣脸上了。 “你!”赵招娣一跺脚,“你又装乖!” “胖证明我心中开阔,心宽体胖。跛脚更非他本人所愿,烽烟无情,去的战场有命回来已是不易,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嘲笑军人实在不该!” 声音轻轻柔柔,陆淮川听在耳中,手中搪瓷杯里的水却被震得一颤,漾起波纹。 来之前他娘对他苦口婆心:“你残了媒婆都不上门了,也难怪,家家都重视劳动力,赵家这个姑娘若不嫌你瘸,你可要把握住啊!若是进了城,农村出身还残疾,就更不容易找了。” 他打定主意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也必须要找个情投意合的,否则怎么过一辈子?在部队长年身居高位,又负伤退伍,他经历了极大的心理落差,更不可能找个勉强不嫌弃他的女人结婚。再次打量赵棠棠,她说的那番话若是发自内心的,倒不失为知己。 周婶儿砸吧砸吧嘴:“这说的都是啥鬼话呀!” “母亲,坐到这里就是我们赵家的客人,如今有外人出言不逊,而我们赵家人不制止,传出去就是咱们家招待不周了。”赵棠棠依旧柔柔地道。 “啥?”赵母一知半解,可转念就寻思过味儿来,小陆今天要是在这受了气,亲事没成,以后哪还有媒人给他家女儿介绍对象? “她周婶儿,你该回家喂猪了吧?我这老远都听见你家猪饿得嗷嗷叫了!”赵母道。 这是摆明赶人了,周婶儿嘴一撇:“你家这热闹我还不稀罕看呢,以后求我都不来了!” 哼了一声,愤愤地走了。 叫她走了,有人道:“看把棠棠委屈的!招娣,人家棠棠一句话都没说,你怪棠棠干嘛?” “就是,棠棠是多老实本分的孩子啊!” 风向马上就变了,再也没人说赵招娣像挂历上的明星了。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委屈巴巴的赵棠棠身上。 “棠棠,你这白衬衫在哪买的啊?我在供销社没看到衣领上带花的衬衫呢?可真漂亮!是你自己绣的吧?” 赵母也纳闷,这是她新买的那件吗?是不是买的时候没看仔细?不记得有花啊。 赵招娣冷哼了一声,撇嘴道:“她订个扣子都能扎破手指头,还会绣花?” 赵母忙道:“就是在供销社买的。” 众人都说改天要去供销社找一找这样的衬衫。 英子离得近,抚摸着赵棠棠的衣领,羡慕道:“真好看,要是我也会绣就好了!” “是我绣的,别告诉他们!”赵棠棠小声道,“改天我给你绣一个,谢你帮我出头!” 她朝英子眨了眨眼睛,英子笑起来。拉近女孩子之间距离最好的方式就是有共同的小秘密。 陆淮川听力极好,看着她们,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她看起来柔弱,却出言维护了他。赵棠棠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他看过去,眼神不经意地碰撞到一处,赵棠棠忙回过头,脸已经红了。她平复了好久才静下心来,这一眼,只觉得他的眼睛锐利如鹰隼,又清澈如深潭。 第一卷 第3章 她真的不一样(二) 陆淮川忽然就想到了他在山上野松下见到的那只受了惊的小野兔。 钱向东溜了一眼赵招娣,见她被训得脸通红,道:“赵婶子,你家菜园子里的菜长得真好!” 赵母忙道:“对对对,菜好着呢!让招娣带你去摘几个大西红柿吃,可甜着呢!” 两人遂一前一后往园子里去。 走到背人处,钱向东一笑,伸手勾了勾赵招娣的小拇指:“你喜欢听‘甜蜜蜜’不?我前两天弄到个随声听,进口的,明天给你带来?” 赵招娣眼睛立刻放出光来,果然是“万元户”,就是阔气! “好啊!” “那我得先要点奖励!”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蛋。 赵招娣眼睛一挑:“呸!想得美” 嘴上这么说,却“咯咯”地笑起来。 这边院子里,陆淮川也笑道:“听说赵棠棠同志前天掉到水里了,在屋檐下站着,可别着凉。” 赵母又惊又喜,看来两下里都能成,这二女儿虽胖点,想来陆淮川腿残了,也不会嫌弃她,这不皆大欢喜吗?拍着巴掌笑道:“说得对!小陆,你和棠棠去屋里聊。” 说着引二人进屋,陆淮川经过赵棠棠身边,她闻到他身上一股自然的松木香,脚有些跛,然而裤线笔直,裤脚和黑皮鞋纤尘不染。 赵母让陆淮川坐在炕沿上,把瓜子和糖分出来一点给他们吃,用手捅一捅赵棠棠肥厚的腰,嘴里道:“你们聊,我去外面招呼你婶子们。” 屋外女人们叽叽喳喳笑闹着,倒显得屋里特别安静。陆淮川指指炕沿,问:“你不坐吗?” 赵棠棠摇摇头,随手拿出手帕叠成莲花状,给他接瓜子皮。 陆淮川一愣,想起院子里满地的瓜子皮,再看看她手中托着的手帕,终是恍然大悟,为何他一见她就觉得她的行为举止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不是他的错觉,她真的和那些村里叽叽喳喳的女人不一样。 “你不记得我了吗?”他笑问。 赵棠棠闻言疑惑,不由端详起他的脸,他含笑迎视着她的目光。 “哦,你是河边救我的人,还摸了我的额头!” 她还看到了他…… 说起这个,赵棠棠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又意识到她正直直地与他对视,忙移开目光,手不由得紧张地攥紧。 “还,还未曾谢过恩人救命之恩。”她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这没什么,见义勇为是应该的。”他剥了一颗水果糖递给她,她不知是何物,也不敢接,于是他只好丢进自己嘴里。 “当”的一下陌生又突兀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赵棠棠浑身一颤,花容失色,忙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还未及找到,紧接着又“当”地响了第二声,重重敲在她的心尖。 “你怎么了?”陆淮川的声音淹没在第三声第四声声响里。 赵棠棠紧紧捂住耳朵,眼眶里一下子蓄满泪水,听闻十八层地府有锣声引路,难道大白天也有鬼差抓人? 陆淮川一下子站起身,见她浑身颤抖,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响了十下后,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重归安静。半晌,她满心的恐惧渐渐消散,猛然发现自己正把头扎在他胸前,她的手贴着他坚硬的胸膛,掌心传来他灼热的体温,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在河边的样子。 少女丰润的身体像受惊的兔子般缩进他怀里,带给他满怀清新的皂角气息。他本能地拍着她的背安抚,掌心传来她剧烈的心跳。 “别怕,是时钟报时。” 她惊觉自己手心全是冷汗。抬头撞进他的眼,他眼神充满探究:是什么原因,让她被自己家里的钟声吓成这样? 陆淮川指指墙上的挂钟,发现上面塑料薄膜还贴着,心下了然,于是笑了:“新买的吧?难怪你不适应。每个整点报时都会响的。” 这种贫穷山村,有的家庭前两年连饭都吃不上,特别是他们家这种严重缺少劳动力的家庭,她没见过挂钟也不奇怪。 “报时?”就像漏刻一样?只是好生吓人! 她一眼看见他腕上的手表,看看表盘,再看看挂钟,很相像,都有奇奇怪怪的符号,问:“这是一样的东西吗?” “差不多,不过这个可不会响。”他的声音低沉,就在她的耳边,她猛地意识到他们贴得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和沉重的心跳,忙后退一步留出距离,热意涌到脸上。 他笑了,这个女孩胆子真小,让他再一次想到那只受惊的兔子。 然而她心里如今正翻起巨浪,这里的东西都如此怪异,她与这里简直格格不入,这个家里,母亲对女儿身体漠不关心,姐姐只想找她麻烦,如果他们发现她借尸还魂而来,会不会把她当成妖物浸猪笼? 还不如去陌生人身边,至少露馅的几率能小一点。她暗暗下了决心,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一身正气,给她一种非常安全的感觉。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哎呀,这话从女子嘴里说出来,真是轻浮浪荡,不知羞耻! “你说。”他见她迟迟不说话,道。 “如果婚事能成,我希望成亲的日子越快越好……”她的声音简直如蚊子哼哼,不过他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果然皱起了眉,不由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在思量,第一次见她,是她投河自尽,如果不是恰巧碰到他,她已经没命了,今天又亲眼看见她姐姐欺负她。她是在家里过不下去了吗? 刚才她说的“烽烟无情”的那番话,可见她懂事,识大体,她不嫌他跛脚,理解敬重伤残军人,她愿意嫁给他,他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况且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不觉得她胖有什么不好,品格性情才重要。 “好。我这边抓紧安排的话,一周吧,可以吗?”他沉声回答。 “一周?”她没敢问一周是多久,只好点点头,心里更觉得忐忑了,这个年代的话她都听不懂,待在熟悉她的赵家,简直随时都可能露馅,她最好装哑巴,什么也别说。 他起身自去与赵母商量婚事,时间上定在一周后,他只说是自己分配到了市里的服装厂上班,时间紧迫。 赵母大喜过望,之前还不知道他退伍分配了工作呢,正好赵招娣与钱向东从院子里出来,钱向东手里捧着几个又红又大的西红柿,边走边吃,赵招娣头发有些乱,脸颊通红,她拉了拉有些皱皱的衣襟,抚了抚嘴唇,有些不自在地道:“吃了个西红柿,把口红都吃掉了,我进屋去补一补。” “婶子家西红柿长得真好!”钱向东盯着赵招娣的背影瞧,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第一卷 第4章 药方有问题 一直到看不见,才笑嘻嘻地把目光收回来,“给你一个!” 他丢了一个西红柿给陆淮川,陆淮川像被烫到手一样立马又丢了回去:“谢谢,不用。” 钱向东毫不介意,擦了擦就往嘴里送,道:“婶子,明天我和招娣约了去县里逛街,明早我来接她。” 赵母笑得合不拢嘴:“好呀好呀,对了,小陆,你和棠棠也去吧,你们马上结婚,正应该多接触接触,有些结婚要用的东西,也该买一买,你们四个正好一起。” “好,那我明早过来。”陆淮川点头应允。 陆淮川领着英子回了家,一路上英子叽叽喳喳:“三哥,这个嫂子除了胖点,简直一点毛病都没有,又安静又温柔,还说给我绣花呢,我喜欢她!你也喜欢吧?” 陆淮川细想了想,看着挺顺眼的,总要找个人过日子,舒心最重要:“胖点咋了,以后别说她。” “呦,三哥,这还没娶到家呢,就护上了?”英子哈哈大笑,一脸的揶揄,陆淮川只是一笑,并不理她。 “我要结婚,一周之后办婚礼,娘,您预备起来吧,三天后过礼。”陆淮川把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他娘还来不及说话,他二嫂先跳起来叫道:“啥?真相成了?他们家不嫌你瘸?” 二哥忙一把拉她坐下,神情尴尬。 “哎,哎,好,彩礼一早准备好了!”陆母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 陆淮川闷着头出去了。 二嫂眼珠子一转,捅了捅他丈夫陆淮民:“结了婚会不会分家?那三弟以后的工资……” 英子把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娘,我要烧水洗头,生了虱子了,一直吸血吸血,烦死了!” 赵棠棠一夜不曾睡好,时钟每一次响,她都心惊肉跳。她不敢和家人们说话,生怕露出马脚,真想赶紧逃离这个家,只是无处去问“一周”还剩几天。 在路边等小客车,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招娣与钱向东一边笑一边推推搡搡,打打闹闹,无比“伤风败俗”,赵棠棠别过脸尽量不去看他们。此时赵招娣却向她看过来,“切”了一声:“装什么装!” 车来了,“吱”的一声停在他们身前,赵棠棠忍不住往陆淮川身后缩了缩,怪异怪异,这“车”没有牛马拉,却行得飞快!她面上不显,只观察别人怎么做。 她有样学样地随着众人上车,紧紧跟在陆淮川后面。车门“哐当”一声关上,司机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赵棠棠站立不稳一声惊呼扑到陆淮川后背上。 重重的身体砸在陆淮川身上,二人的重量都集中在了他受伤的右脚,一阵钻心的疼,他瞬间变了脸色,汗珠从额头滴滴滚落下来。 “哈哈哈……”司机大笑起来,“对不住了两位,起步太快了,没考虑你们的情况!” 众人都哄笑起来,她听见前面的人小声议论:“胖子配个瘸子……” 赵招娣忙拉钱向东往后面走去:“你就当不认识,真丢人!” 陆淮川强忍着疼痛,转过身,把赵棠棠半搀半抱地扶起来,让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好,他坐在她旁边,咬牙忍着,额上青筋突显,薄唇紧抿,汗珠沿着紧实的下颌线滴落。 “抱歉……”赵棠棠耳朵红红的,低垂着头。 陆淮川轻呼出一口气:“没事儿……” 借着日光,忽见几滴晶莹的水珠从赵棠棠眼中落下来,陆淮川心里一皱,怎么哭了?安慰的话不自觉地就说出口。 “真没事儿,时常疼,我都习惯了,缓一会就好了,不怪你。” 赵棠棠低低地问:“我或许有办法给你止疼,可以让我试试吗?” 陆淮川将信将疑,见她抬起的泪眼中透着期待,不由点了点头。 他的腿太长了,没法伸开,赵棠棠咬了咬唇,豁出去了,羞就羞吧! 她把陆淮川的腿抬放到她腿上,他小腿肌肉紧实,隔着薄薄的两层布料,体温传递给她,让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起来。极快地找到了几处穴位,开始按揉。 随着她的按揉,他感觉到一阵麻酥酥的热意顺着脚踝传上来,先是发酸,再是发麻,然后发软,接着就恢复了正常,痛觉基本消散了。 陆淮川一阵欣喜,就要开口谢她,刚刚注意力都放到腿上,却没留意赵棠棠的小脸红透,耳尖红得似乎都要滴出血来。 感觉到自己小腿下面她的柔软,他的脸也没来由的发烫,喉咙发紧,他轻咳一声。 “咳,好多了,谢谢你。” “你的腿筋骨已经养好,只是经络问题,日后……我日日给你按摩,指不定能痊愈。”她红着脸低低地道。 陆淮川只当她是安慰他,大夫都说难以恢复了。他把腿抽回来,赵棠棠立刻把脸扭向窗外。 她用后脑勺对着他,他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忽然低低地笑了。 嗯,她很可爱。 和她结婚或许是个很不错的决定,他第一次对他和她的婚姻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后面的钱向东问赵招娣:“你和你妹妹关系不好吗?” 赵招娣翻了个白眼:“死丫头片子!我本来叫赵小云,我娘怀了她,都说是个胖小子,爹给我改了名叫招娣,给弟弟取了名字叫赵明堂,没想到生下来是个丫头,我爹非说是我冲撞的,差点没把我打死!” “为什么说是你冲撞的?” “就因为过年供祖先的供果被我偷吃了!” “啊?他们真不讲理!” “无所谓了,自从我去供销社上班挣了钱,他们啥都听我的!找对象也是我先挑!不过因为我没招来弟弟,招来这么个死丫头,小时候我爹动不动就打我一顿,我瞅她就来气!——对了,原本媒人不是撮合你和她吗?你没什么想法?” 钱向东撇撇嘴:“世上就剩你们老赵家有姑娘了吗?我能看上她?” 农村土路颠簸得很,赵棠棠晕车干呕了好几次。 下了车赵招娣捏着鼻子拉着钱向东就走:“你们逛你们的,我们逛我们的,一会车站会合吧。” “你没事吧?喝口水。”陆淮川把自己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递给赵棠棠,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接过来就灌了几口。 “回去也要坐这个——‘车’吗?”赵棠棠苦着一张脸。 零星的几幢楼房矗立街道两侧,偶尔驶过一辆汽车,骑着自行车的人“叮叮当当”地穿梭,男男女女的叫卖声,这一切都让赵棠棠万分不安。 每个和她擦肩而过的人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紧紧贴着陆淮川走,几次伸手欲拉着他的衣角,咬了咬唇,还是忍住了。 陆淮川以为她是怕和他走散,伸手拉起她手里赵母给她装东西用的藏蓝色花布袋子,就这样,他拉着袋子一端,赵棠棠拉着另一端。手中有了牵扯,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二人路过一家中医药堂,赵棠棠心头一喜,径直走进去,对柜台里面的营业员道:“掌柜的,麻烦你,我要写个药方。” 营业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胖胖的姑娘:“‘掌、掌柜的’?你叫我呢?” 第一卷 第5章 药方有问题(二) 陆淮川狐疑地看了一眼赵棠棠,忙道:“你好同志,我们想借用一下纸笔。” 赵棠棠暗暗吐了吐舌头,又说错话了,记住,下次要说“同志”! “哦!”营业员把一张纸和一支钢笔放在了柜台上。 赵棠棠皱着眉头盯着钢笔看了一会,叹了口气。 没想到她堂堂侯府千金大小姐,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寸步难行。 心好累。 陆淮川看出了她的为难,以为她不会写字,拿起笔道:“你说,我写。” 赵棠棠对他感激的一笑。 “防己二钱,黄芪三钱,白术二钱……” 她这边说着,旁边正在给人看诊的一位白胡子的老大夫闻言走了过来。 “这药方是谁开给你的?这是金匮要略里的古方,防己黄芪汤,”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棠棠,笑道,“正是适合你服用。益气祛风,健脾利水。适用于肥胖兼见气虚、水湿内停者。这古医书很少有人读了。” 赵棠棠含笑颔首,并不说话。 陆淮川却略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老大夫道:“小姑娘,你告诉我开方人在哪?我免了你的药费!我有一位失散的友人,熟读金匮要略,不知你认不认识。” “巧合罢了。”赵棠棠惜字如金,怕多说多错,从口袋里拿出钱来,并不理老大夫,对营业员说,“按这个方子先抓五副。” 老大夫摇摇头叹着气,一撩帘子进了内堂。 赵棠棠把她的钱往柜台上摊开来,赵母今早给她的,她也不知道怎么用。营业员眼皮撩了她一眼,心道这姑娘怪里怪气,从里面捡出他需要的几张纸币,赵棠棠把剩下的几角几分零钱收了起来。 陆淮川不语,说是买结婚用品,可是赵母只给了她这一点点钱。 他二人正要走出门,赵棠棠无意间瞟了一眼,看到另一边柜台上摊着一张药方,她稍一留意,心下一惊,忙奔过去,拿起那张纸细看。 “这几个字是不是藜芦、细辛、乌头、半夏?” 她问陆淮川,陆淮川看过之后点头:“没错。” 看来这个年代有一些字仔细辨认还能认出来。 方看完,纸就被人一把抽出去,纸张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瞬间见血。 “你、你、你干什么?看我药方干什么?” 赵棠棠定睛一看,却是早上开客车的司机。 陆淮川忙掏出手帕一手按在了赵棠棠的伤口上给她止血。 “这药方是何人所写?”赵棠棠问司机道。 “关你屁事?死胖子!少多管闲事!”司机恶狠狠地骂起来,脸涨得通红,扬起巴掌就要打。 赵棠棠紧紧闭起眼睛,心跳到了嗓子眼,可是并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睁眼一看,原来是陆淮川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司机的手腕,他手掌渐渐收紧,小臂肌肉凸显,可见一根根青青的血管。 “打架了!” “打起来了!” 药房内外呼啦一下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司机吃痛,大叫起来:“放开,放开!疼,疼,疼!” 陆淮川一扬手把司机推得老远,司机趔趄着倒退两步,恶狠狠地瞪着赵棠棠。 “这药方是出自何人之手?”赵棠棠再次问道。 “呸!”司机吐出一口浓痰,“关你屁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人群里不时有人好奇地问。 赵棠棠强作镇静地对陆淮川道:“我们去衙门报官,写这张方子的人要害死人命!” 人群里哄笑起来:“她说‘衙门’,还‘报官’!” “这哪里来的‘老古董’啊?” 对面柜台里的营业员笑道:“她刚刚还叫我‘掌柜的’呢!” “哈哈哈……” “这胖子恐怕不个傻子吧?头上还插着根筷子!” “这位男同志,看你一表人才的,怎么护着个傻子啊?” 赵棠棠抬头看向陆淮川,他也正低头看向她。 她不是不会写字吗?怎么减肥药方背得那么熟,又怎么会看得出别人的药方有问题? 她在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怀疑,不由灰心。 虽是快结婚的关系,也不过才刚认识一天,她在期待什么?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浸透了她的心,她在这世上注定是孤身一人,寸步难行! 见她清澈的眼中忽又泛起水光,他没来由地心中一紧,脱口而出:“我相信你!” 她眼中一热,一大滴眼泪沉甸甸地砸在他手上。 他说相信她? 他却有些慌了,他说错话了吗?怎么她反倒哭了起来? 赵招娣和钱向东逛到此处,见此地围满了人,以为有什么热闹瞧,就挤进来看,一眼看见赵棠棠和陆淮川被围在中间,早上的客车司机在旁边尤自骂骂咧咧的。 赵招娣心里涌起一阵厌恶。 “赵棠棠,你又在这出什么洋相呢?”她走过来一把拉起赵棠棠:“还不快跟我回家?” 赵棠棠顾不得再哭,甩开赵招娣的手:“这张药方得说清楚,吃了会要人命的!” 赵招娣一声嗤笑:“你还懂得药方?别逗我了!初中毕业,成绩年年倒数,字认全了吗?” “哈哈哈……”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忽然有一个人道:“呀!这不是招娣吗?才来镇上供销社上班没几天,天天穿得跟个红公鸡似的,这小胖子是你什么人呀?引来这么多人看热闹,跟你一样爱出风头啊!” 赵招娣一看,是她供销社的同事李梅梅,一向跟她不对付。 “怎么,礼拜天我不能来县里逛街吗?小胖子是我妹妹,天天爱吹牛,爱耍赖,我当姐姐的正在教育她,关你屁事?” 赵棠棠的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我没有吹牛,这张方子真的不能用,开方子的人居心叵测,必须要报官!” “你够了!”赵招娣真的发火了,“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吗?你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 李梅梅却觉得赵棠棠神态认真急切,忍不住道:“看你妹妹挺老实的,不像撒谎的样子啊,小姑娘,你会看病?” 赵招娣冷哼一声,道:“呸,她要是会看病我就是大罗神仙!” 第一卷 第6章 药方有问题(三) “我这妹妹,谎话连篇,小时候期末考完试回家,跟爹娘吹牛,说能考双百,哄的爹娘煮了好几个鸡蛋给她吃,结果成绩出来都没及格!她还诬赖我说我害她拉肚子才没考好,让我爹揍我!她就是这么个成绩倒数的撒谎精,大家都不要信她!” 赵棠棠暗地里叹了口气,看来原身和这个姐姐积怨颇深,从小打到大。 再看陆淮川,脸色暗沉暗沉的,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今天的事非比寻常,她不得不坚持:“人命关天,我不会乱说,开方子的人既懂医理又有害人之心,必须报官严惩,否则会害更多的人!” “小姑娘,你还没说你会看病吗?说出来,没准大家相信你!”李梅梅又道。 赵棠棠一时语塞,只好实话实说:“我、我不会看病,只不过知道点医理与药理。” 世家大族,基本医学常识是必备的,特别是千金小姐们,像人参养荣丸,活血化瘀丹,明目地黄丸等常用的调理方子都是倒背如流的,祖母还特别给她们姐妹们找来很多美容养颜和纤体养宫的方子,不过诊脉什么的她确实一窍不通。 “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笑声。 “果然跟她姐姐说的一样,吹牛的!” “有些人就爱糊弄,就怕较真儿,一较真儿,就露馅了!” “长得一脸老实相,实际一点不老实!” 赵棠棠的脸红透了,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从来没直面过这么多人当场质疑,声声责问,令她不知所措。 陆淮川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心里不禁也阵阵忐忑,她亲口承认了她不会医术,难道她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吗?她是吹牛撒谎惯犯? 但是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知道为何,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站到她这边。 “没关系,”陆淮川温声道,“不用怕,我在这。你把你想说的话说清楚就好,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赵棠棠心头一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选择相信她吗? 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妇人从人群中走进来,神情有些激动。 “小姑娘,这衣领上的花是哪来的?”老妇人问。 “是我自己绣的。”赵棠棠道。 “又吹牛,你拿过针吗?”赵招娣恨不得锤她几下出气,“娘都说了这是供销社买的!大家看吧,我就说她是个撒谎精。”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浮躁,爱出风头,下次先把自己姐姐的嘴捂好,免得被拆台!” “哈哈哈……” 一直红着脸在一旁不吭声的司机听说她不会看病,放了心,开口道:“她不光撒谎,报复心还强,早上坐我的车,我就是想和他们开个玩笑,来了个急刹车,害她摔了个狗吃屎,这不,报复我呢!” 陆淮川和赵棠棠一听,才知他早上急刹车是故意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愤怒。 “原来你心眼这样坏,故意捉弄人!这药方难道就是你找来害人的?”赵棠棠气得粉面通红。 “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老婆看我挣钱辛苦,求人开给我保养身体的!”司机道。 “你这小姑娘又爱吹牛又爱报复,太坏了!” “仗着自己长得憨厚,不干好事!” 赵招娣道:“丢人丢到这份上,够了吧?娘买的衣服都能说是自己绣的,报复司机说人家药方能害死人,这些我回家都告诉爹,看她打断你的腿!” “不对!”那位老妇人道,“这刺绣绝对不是成批量生产的机织花,小小一枝海棠,包含缎面绣、立体绣、锁链绣、打籽绣等多重针法,这是最正宗的古法苏绣!” 陆淮川再次看向那枝海棠花,昨天他就注意到了,虽然他不懂绣法,但也能看出来这枝海棠绣的极美,栩栩如生,似乎正开在枝头,风一吹就能随风摇动一样。 这小小的一朵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赵棠棠大窘,此处民风无比开放,大街上可以这样看人家姑娘的衣裳,她若不是还没解决药方问题,真想转身逃跑。 “怎么可能?”赵招娣根本就不相信。 “手巧则心灵,我相信小姑娘不是她姐姐说的那样的人。”老妇人道。 人群里开始交头接耳,司机“啐”了一声,道:“装模作样!” “这是出什么事了?”刚刚那位在药堂坐诊的老大夫一掀帘子从后堂走出来,“我老头子不过是去后面上个茅房的功夫,怎么围了这么多人?刚刚我恍惚听见什么药方有问题,拿来给我看看!” “对呀!胡大夫你可来了,快看看这药方到底有没有问题!”柜台里的营业员道。 “不、不用,我就买了药就走,不用给大夫看方!”司机反倒支支吾吾起来。 “拿出来看看嘛!看看到底是小姑娘报复你,还是真有问题!”李梅梅说道。 “你不敢拿,难道说真让小姑娘说着了?” 赵招娣一见大夫出来了,这赵棠棠应该马上就被打脸了,冷哼一声,对司机道:“你怕什么?让你拿出来你就拿出来呀!她刚才都承认她不懂医术了!哼,她赵棠棠一撅屁股我都知道她能放出什么屁!” 人群发出哄笑声。 “粗俗!下作!简直无耻!”赵棠棠羞得无地自容,这里的人怎么都不忌讳“屎尿屁”?可她过不了心里这一关啊,眼泪泉涌一般流下来,再次萌生了“最近的河在哪里,我要跳一跳”的念头,这样当众被羞辱,不如死了算了! 陆淮川见她一下子哭出来,慌了手脚,就一块手帕,还按在她受伤的伤口上,一时不知是该拿下来给她擦眼泪,还是该继续按着伤口,自己都没发觉竟急得汗都流出来了。 还是那老妇人,见他这样子笑着摇了摇头,掏出自己的手帕来给赵棠棠擦眼泪。 “你赶紧拿给大夫看看,瞅给小姑娘欺负的,哭得多可怜!”李梅梅说道。 “她就会装!”赵招娣道。 司机无法,只得满脸通红地拿出药方递给胡大夫。胡大夫接过来一看,神情有些尴尬,瞟了一眼司机,清了清嗓子,说道:“咳,这是治疗阳痿早泄等男科病的药方!” 第一卷 第7章 供销社是什么地方? “哈哈哈……”人群里爆发出笑声,比刚才那几阵笑声都大,还有人怪声怪气地吹口哨。 “你老婆给你找来这个,是嫌弃你不行,不中用!” 怪不得司机一见赵棠棠看这张药方就恼羞成怒要打人! “唐突了,唐突了!”赵棠棠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今天真是把侯府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她仿佛已经看到祖母手下的嬷嬷们正向她挥舞戒尺! 陆淮川、赵招娣、缩在一旁乐呵呵置身事外看热闹的钱向东等未婚男女闻言俱是尴尬无比。 赵招娣脸上一红,一跺脚,拽起钱向东就跑,边跑边喊道:“今天你丢了这么大的脸,爹要不打死你,你就是我姐!” 人群看着逃走的赵招娣又笑了一阵。 “胡大夫,那您看这药方上到底有什么问题?”陆淮川脸有点红,咽了咽唾沫,尴尬地问道。 “药方本身是好药方,不过,”他抬头看了司机一眼,“这是你老婆给你的?” “是啊,”司机一张脸红透,豁出去了,“是我老婆托人给我写的,说、说确保管用!” “前面的药方确保管用,后加的这四味药,却相生相克,犯了配伍禁忌,服了轻则昏迷,重则要命啊!”胡大夫郑重地说道,并吩咐售货员,“小刘,打电话报公安吧!” 司机一下子跌坐到地上,人群里不时传来抽气声:“这是你老婆学了潘金莲,要毒死你呢!” “你那活儿不行,你老婆想换一个!” “也有可能你老婆被人骗了,你快回家问问吧!” 司机失魂落魄的:“对!她一定是被人骗了!” 他晃晃悠悠地往出走,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他走出去又回头,对赵棠棠道:“我早上不该捉弄你,真是现世现报了!” 随着他走远,有人叹息道:“也是可怜,有病治病,也不至于该死……” “多亏这女同志,要不出大事了!” “同志,这司机坏心眼捉弄你,你还救了她,真了不起啊!” 陆淮川低头看着她红透的脸,唇角弯起。 人群散去,有些对赵棠棠充满好奇的人,都特意绕到她面前看一眼她领子上的花。 赵棠棠不习惯别人的注目,却无处闪躲,直到有个人看过花之后又看了一眼陆淮川的手,她方惊觉她的手一直被陆淮川隔着手帕握在宽厚的掌中。 她忙抽回手,羞得不敢抬头。划破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只剩下一丝干涸的血迹。 陆淮川手中一空,蓦地失了温温软软的触感。 二人走出中医药堂。 “咳,”他清清嗓子,“你不常出门吧?我看你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有些不自在。” “嗯。”她点点头。 “我有一些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停住脚步道,觉得她身上忽然多了很多谜团,根本不是个简简单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农村女孩,他不想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瞎猜,既决定成家,便该坦诚相待,毕竟过日子心里不能有疙瘩,他想让她自己说清楚。 “我知道你、你想问什么,可是我不知如何说……”她低低地道,小脸因为急切有些红扑扑的,她这样借尸还魂来到这个地方,他能接受吗? 他却不急,耐心地站在她对面等着她说。 “我的怪异,让你不想娶我了吗?”她问。 她的声音又这么小,如果不是他耳力过人根本听不清。他闻言笑了,不自觉地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道:“想什么呢?当然不会!我这人认死理,说过的话就一定能做到,说了结婚……刚刚你明明很紧张,却因为人命关天而坚持己见,你很勇敢。这一点我很欣赏。” 柔弱胆小,可能是天性使然,然而她的心性却坚韧,又有勇敢无畏的一面。 忽如其来的称赞,让她耳尖红如滴血,手紧紧地捏着衣角。 “那容我成亲后与君细禀,可否?” “什么?”他呆愣住,反应了一会,似乎懂了,挠了挠后脑勺,道,“哦,哦!可以!” 赵棠棠观陆淮川的反应,便知自己又“怪异”了,以袖掩唇,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又说错话了?” 陆淮川却深觉她可爱,嘴角压都压不住,道:“你在我面前,可以想怎么说怎么说,我尽量去理解。” 之前的那老妇人买了药出来,见赵棠棠他们在药房门前说话,喜道:“我刚刚还后悔没有去追上你们呢,这可好了,你们没走!” 陆淮川笑对老妇人道:“大娘,刚才谢谢您帮我们说话。” “没事!小姑娘,你愿意去我店里看一看吗?我有一家手工艺品店,就在前面,有很多绣品,你大概感兴趣。” “好啊!”赵棠棠笑了,她一笑的时候,胖胖的牛奶一样白嫩的小脸蛋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梨涡,让陆淮川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加深。 这是一家不大的店铺,装修古色古香,开在主街末端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一些布包、竹筐等手工艺品摆在架子上,柜台上还陈列着一些首饰和绣帕。 看到一个绣屏,她忽然愣住了,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疾步走上前去。屏风上绣的是一个束发骑装少年,手里握着一杆梨花枪,骑着枣红色高头骏马,正在策马奔驰。 这幅绣品和父亲书房挂着的一幅画何其相似?那是父亲少年时与官家狩猎,父亲拔得了头筹,官家亲自命宫廷画师将他在场上的英姿入画。 她颤颤地伸出手抚摸上画中少年的梨花枪,幼时父亲的话犹在耳旁:“握枪手要稳,你身为闺阁女子为何非要学枪法?” “女儿就是想学父亲的梨花枪!” “好,只要你想学,父亲就教你!” 收回目光,她问道:“这幅绣品是您单凭想象所绣,还是有图画做参考?” 大娘的笑容有一丝松动,道:“骑马的少年将军应该都是这个样子吧?是我自己想象的。” 赵棠棠又看向屏风,神情中难掩深深的失望。 “小姑娘,这个送给你。”大娘递过来一个长方形木盒,赵棠棠打开一看,是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不要推辞,你不能总在头发上插根筷子吧?”大娘笑起来,“除非你嫌弃是我用过的!” 赵棠棠笑着收起来:“怎么会?可不知为何要送我?” 大娘笑道:“喜欢你的刺绣,若是有闲暇,你可以绣一些绣品放在我这里代卖。” 陆淮川道:“我看大娘这里正卖一些你们女孩子的头饰,你可以选几个,也照应了大娘生意。” 赵棠棠笑道:“说得正是!” 她选了两根木簪,两条长长的丝绸发带,由陆淮川付了钱,赵棠棠心里甜滋滋的。 他二人还要去买别的东西,就与大娘告辞了,临出门,赵棠棠看了那屏风几眼,依依不舍。 “我听大家常说‘供销社’,是什么地方?”走上大路,赵棠棠不经意地问。 陆淮川心头忽一咯噔。 她不知道供销社! 第一卷 第8章 告黑状 这怎么可能? 他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道:“不过是卖东西的地方。你不是要买结婚用的东西吗?” 婚礼用的东西?她所在的那个地方,婚礼何其繁琐?尤其是世家贵族,光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怕就要耗费一两年的时间,聘礼和嫁妆怕是要从小就开始积攒。尤记得祖母遇见了什么好东西,常念叨着:“给我棠儿添到嫁妆单子里!”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意兴阑珊。 “左右有家里安排。我只想买些针和绣线。” “好。还要买件新衣服。” 陆淮川带赵棠棠进了国营商店,营业员听说他们是要买结婚穿的衣服,就拿出一套红色的女士西服套装介绍道:“最新款的!” 陆淮川笑道:“你去试试吧。” 赵棠棠无奈,这衣服以她的审美来看,简直不伦不类,难登大雅之堂。 陆淮川见她皱着眉,问营业员:“还有别的款式吗?” 营业员看着赵棠棠,小声尴尬地道:“目前只有这款有这么大的尺码……” 这年代的胖人不多。 陆淮川闻言眉头微皱:“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不用了,”赵棠棠丝毫不以为杵,“我看他们这里有布料卖,我自己做!” 她径直走向里侧卖布料的柜台。有一匹墨绿色暗纹织花缎子面料引起了她的注意。 “小姑娘,结婚怎么可能穿墨绿色?”营业员笑道。 “红男绿女……”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忽又想起什么,对陆淮川道,“不是这样的吗?” “小姑娘,这个料子一般都是冬天做贴身的小袄穿,或者做被面。” “哦。”她在“坚持己见”和“入乡随俗”之间,陷入了严重的心理挣扎,慢吞吞地放下布料,转头看向那套红色套装。 “我们都要了。”陆淮川道,“回去再慢慢考虑,到时候你想穿哪件都可以。” 赵棠棠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陆淮川又看到了她可爱的小梨涡。 “那,你、穿什么?”她对他说这个“你”字很不自在,应该称“郎君”或“官人”,可似乎又不对。 “男士可以选择西装、中山装、白衬衫、红衬衫,都行,现在是夏天,穿白衬衫打红领带的多。”营业员道。 “我要一件红衬衫,不要领带。”她说“红男绿女”,他听见了,他看着她,他们对视一笑。 又买了许多针线,营业员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包好,临走前,她笑着对赵棠棠道:“你对象对你可真好!” 陆淮川把赵棠棠送到家门口,还不及告别,一只黝黑硕大的簸箕向赵棠棠兜头飞过来。 陆淮川拎着东西的手一松,东西“哗啦”掉了一地,他一个旋身挡住,双臂把赵棠棠的头部牢牢护在胸前。 簸箕“哐当”一声砸在他肩上,他一声闷哼。 赵棠棠惊得抓住他坚实的手臂,惊呼出声。 亏得他战斗经验丰富,紧急情况下还能尽量偏开身子,否则如果正中后背,怕是要被打出内伤。 “丢人现眼的东西!”赵父骂骂咧咧地从院子里奔出来,双眼赤红,顺手操起一个锄头还要打。 赵母狠命地往回夺,却敌不过赵父的力气。 “你个黑心短命鬼,给我死一边去!你打到小陆了!哪有老丈人打姑爷的?王八蛋!街坊四邻看了成什么样子了!”赵母骂道。 赵父胸膛剧烈起伏,被赵母边骂边推推搡搡地拦住。 两人拉扯着,赵招娣与钱向东一人抓着一把瓜子从屋里乐呵呵地出来看热闹。 “你爹打人挺狠呐!姑爷都打,我得小心点!” “你不用怕,我现在有工作,挣着钱呢,你是万元户,他更不可能打。” “那你以前经常挨打吗?” 赵招娣眼里闪过愤恨,“呸”地吐了一口瓜子皮:“赵棠棠那死丫头最狡猾,一打她她就跑了,爹只能拿我撒气,她每次都躲出去等我爹在我身上撒够了气才回来。” “赵棠棠真不是个东西!那你咋不跑?” “我犟啊!他打我,我不服,跟他对着干,他用铁锹我就拿镐头,他往死里打我,我就往死里还手!可我哪打得过他?一次头上被打个鸡蛋大的窟窿,差点没死了。”她指给他看,被头发掩藏着,头顶老大一块疤痕。 “啧啧,真可怜!那你娘挨打吗?” “他敢?我娘能把他骂得祖宗十八代都从坟里坐起来!” 果然,赵母嘴里火力输出极猛烈,赵父嘴笨一会就憋得脸通红,磕磕巴巴说不成话,钱向东只听见赵母噼里啪啦一顿骂,觉得天旋地转,换他也招架不住! 赵母骂累了,锄头也夺了下来,狠狠地剜了一眼赵父,换成一脸尴尬的笑:“小陆啊,你没事吧?” 这边陆淮川和赵棠棠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赵棠棠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呼吸都不敢大声。 “你看她装的,就会扮柔弱,呸!”赵招娣啐道。 陆淮川忍着肩膀上的疼,手臂环着赵棠棠并未松开,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安抚。 “这是怎么了?叔这是冲着谁啊?” “不是冲你,不是冲你!你叔他是听说棠棠在县里丢了人,这才发火!”她一把拧在赵父胳膊上,“你是死人那?说句话!” 赵父结结巴巴:“小陆,我是打、打、打这死丫头,不是故意打到你!” 一听就是赵招娣回来添油加醋告了黑状,对了,她临走就说“爹要是不打死你,我管你叫姐”! 陆淮川寒眉冷冽,双目如冰,看向赵招娣,赵招娣浑身激凌凌哆嗦了一下:“什么玩意儿?眼神怎么这么吓人?亏得我要嫁的不是他,八成跟我爹一样是个暴力狂!” “爹,何不分皂白,未予儿辩白之机,便笞责?”赵棠棠急了,也顾不上特意模仿这里人的说话语气了,转向陆淮川,内疚得不知如何是好,哽咽了半晌方道,“伤得重不重?” 陆淮川闻言摇了摇头,让她放心。 “你说的什么鬼话?鬼上身了你!”赵父大吼一声。 赵棠棠吓得一个激灵,陆淮川忙用身体护住她。 第一卷 第9章 侯府梨花枪法再现 “叔,你光听赵招娣同志一面之词,都不问问棠棠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她敢说她没丢人?不该打?” 赵母一把拍在赵父指着赵棠棠的手指上,叫道:“滚一边去!” 转而又对陆淮川笑道:“小陆啊,你叔是气急了,他平常不这样,不怎么打孩子,今天这不是听说棠棠在县里出风头,撒谎,丢人,还当着一屋子人翻出人家司机的男科药方,这不是才气急眼了吗?我一会劝劝他,别担心,啊!” “叔火气这么大,也不问清事实,这让我怎么能不担心?这一簸箕是打我身上了,要是打到棠棠她能受得了吗?”陆淮川并不理赵母的和稀泥,依旧对赵父怒目而视。 “事实就是她丢了人……”赵父目眦欲裂,气得手抖。 “你别说话!”赵母再次打断他,“你打人就不对!还说啥?棠棠啊,娘管着你爹,没事啊!你爹就是爱面子,跟娘进屋去!” “我不!”赵棠棠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坚定地说,“我没丢人,爹不该打我,他误伤了人家,要赔礼道歉!” “这孩子,别瞎说!你爹那么爱面子,哪有老丈人给新姑爷赔礼道歉的?”赵母讪笑。 “你还敢说你没丢人?你都丢到姥姥家了你!”赵父扬起巴掌,又碍于陆淮川冰冷着的脸,忍了又忍才放下。 “姐说我丢人了我就丢人了?她撒谎!”赵棠棠忍不住和陆淮川商量道,“要如何能找到那个司机呢?他能证明我清白。或者去县里中医药堂,胡大夫也可以作证!” “嗯,”陆淮川点头道,“已经报公安,现在差不多立案了,去公安局一查就知道了。——也就是‘衙门’。” “什么?还要上公安局?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你爹我老实本分一辈子,都不知道公安局大门口朝哪开!” 一声突兀的笑声忽然传来,所有人都从紧张的对峙状态猛然回过神—— “哈哈哈,这一家子怎么站在大门口唠嗑啊?棠棠啊,我专门来找你的!”是昨天出言奚落赵棠棠和陆淮川的周婶子,“啧啧,这昨天才相看,今天咋就搂搂抱抱的?现在年轻人这么开放吗?” 赵棠棠闻言立马推开陆淮川,站到了一步开外,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洋柿子。 赵母干笑着,知道她嘴最臭,不晓得丢人的事要是让她听去了,得传成什么样。她问:“她婶儿,找棠棠干啥?” “棠棠,你绣的那个花儿,帮婶儿的闺女绣一个呗?衣服我都带来了!” 她从身侧拿出来一个筐,里面一摞衣裳,也不知道有几件,这哪是绣“一个”? “她婶儿,棠棠哪会绣花?” “啧!真是不够意思,本事都露出来了还藏着掖着!”周婶儿一撇嘴,“她绣的花在县里都出名了,怎么,我求到你家了就拿三拿四的?” “她婶儿,你说啥呢?” “今天在县里,药房门口,我亲眼看见……” 她嘴里像装了一列车,噼里啪啦把县城里发生的事全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包括后面赵招娣没听到的部分。 “这么说,棠棠没丢人,还露了脸?”赵父一脸诧异地问道。 “可不!不光露了脸,还救了命呢!”周婶儿的口气仿佛露脸的是他家姑娘一般与有荣焉。 赵父眼睛往赵招娣那一瞪,赵招娣听到后来已觉不妙了,她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的反转,赵棠棠竟然真的懂中药! 她的脸“唰”地一下失去了血色。 “敢耍老子!告你妹妹黑状!”赵父热血又冲到了头顶,一把操过锄头,隔了七八米远朝赵招娣扔过去,力道丝毫不亚于刚才扔簸箕。 一个锄头飞来,赵招娣深深了解她爹,早有防备,灵活地闪开,钱向东闪得更远,一下跳过了矮墙跳进了园子里,踩倒了一排大葱。 赵母拍着大腿对赵父骂道:“我去你的八辈儿祖宗,打完这个打那个,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妈的,敢耍老子!看老子打不死你!” 这边赵母又推推搡搡地把赵父拉住:“你忘了,姑娘都挣工资了,你还打!” 赵父一愣,忙道:“没、没打着,吓唬吓唬她!” 赵招娣看一眼钱向东躲进园子里,再看一眼陆淮川老母鸡似的护着赵棠棠,两相对比,结果惨烈,骂道:“我他妈的什么狗命!赵棠棠,老娘十次挨打八次都是因为你,今天他不打死你,我来!” 她抡起锄头就朝赵棠棠杀过来,陆淮川一把抓住锄头杆一拉,再一甩,锄头轻松夺过,把赵招娣抡出去三米远,一屁股跌在地上。 赵招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钱向东,你不是个玩意儿!你就看着我挨打!” 钱向东哪去了?众人一看,早不见了钱向东的身影。 忽然一块大石头朝陆淮川右脚飞砸而来,陆淮川急忙躲开,但毕竟有伤,虽躲开了石头,却重重地扭伤,跌坐在地上,冷汗直流。 原来钱向东猫着腰溜着园子围墙躲到这边搞起了偷袭! 这时候他蹦出来朝着赵招娣一拍手,挤着眼睛笑道:“我哪能不管你!看,替你报仇了!” 赵棠棠一步迈到陆淮川身边:“你怎么样?”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陆淮川忍着疼道。 赵棠棠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流下来,再也忍不了了,她拿起锄头杆,在墙上一下子磕掉了刀头,只剩根棍子。 “你、你干什么?和我动家伙?”钱向东白了脸。 她右手猛地握住棍子中部,把棍子当成了一杆梨花枪,五指紧扣,发力将棍子从身侧迅速提起,棍身划过一道弧线,带起一阵劲风。紧接着,她手腕陡然翻转,速度快如闪电,棍子在她手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起来,随即贴着地面扫出,沙石飞溅。 一棍敲在钱向东肩头,一棍重重打向他的屁股,一棍在他的小腿肚子上“啪”地一敲,钱向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棍身一个回旋,棍尖恰恰停在赵招娣鼻尖前。 第一卷 第10章 过彩礼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全部完成就在一秒钟之间。 赵父和赵母全都呆住了,赵棠棠这个样子他们从未见过,连陆淮川都看着她,无比震惊。 赵招娣吞了吞口水,鼻尖沁出冷汗,一动不敢动,钱向东也不敢嚎了,看着离赵招娣不到两厘米的棍尖,连大气都不敢喘。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啪嗒”一声响,众人心头俱是一颤。 是周婶儿吓得手一松,箩筐掉到了地上,赵棠棠条件反射般地回头看过来,周婶儿被她凌厉的眼神惊得腿直发颤。 “周婶儿,我即将出嫁,没时间帮你绣花。”赵棠棠冷声道。 “好好,不敢麻烦你,不敢麻烦,我走了!”周婶儿捡起箩筐逃之夭夭。 赵母回过神来:“棠棠,别冲动,别打坏了姐姐的脸,招娣,今天的事都是你惹出来了,还不跟你妹妹赔不是?” 赵招娣盯着眼前的棍子,声音发颤:“对、对不住了!” 钱向东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挨了打的小腿肚子一抽一抽地疼,他也顾不上,起身就跑:“招娣,我改天再来看你,叔,婶儿,我先走了,白白!” “回来!”赵棠棠一声厉喝。 钱向东立刻站住,不敢再动。 “偷袭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道歉!”她眉目冷然,竟透出一身的贵气,仿佛变了个人。 “道歉,对不起!”钱向东没有一丝犹豫,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跌打药!”赵棠棠一把扔了棍子,对赵父道。 “有、有!我去拿。” 赵棠棠扶起陆淮川进屋,赵父送了药酒就赶忙逃出来,三个人猫在屋檐下往屋里看。 “她爹,这棠棠怎么像变了个人?刚才那棍子耍得,我眼睛都花了,她以前从不这样啊!” “娘,你教过她绣花吗?”赵招娣问。 “连我都不会,咋教她?” “那她跟谁学的呢?她的确像变了个人……” “不是真的鬼上身了吧?” 屋里,赵棠棠看着陆淮川肿起的脚踝,吧嗒吧嗒掉眼泪。 “没事儿,我自己来吧。”他接过她手里的正红花油,“怎么又哭了?刚刚英姿飒爽的女侠去哪了?” 赵棠棠破涕为笑:“哪来的女侠?” 陆淮川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抹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赵棠棠的脸上顿时飘上了粉红的云霞。 他收回手,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脚。堂堂七尺男儿,今天却要一个弱女子来保护他。 她却感激地说:“多亏你用后背帮我挡了那一下,否则我一定头破血流,说不定一命呜呼了呢。” 他心里蓦地软得一塌糊涂。 陆淮川和赵家人告别的时候,赵父赵母脸上的笑容都尴尬万分,他全不在意,径直走出了大门口。 赵招娣却追出门来:“陆淮川!” 陆淮川停下脚步:“有事吗?” “你知不知道,原本要和你相亲的人是我?”她摆出风情万种的姿势,用手卷着头发稍,红唇一抿,“换成了又胖又丑的赵棠棠,你甘心吗?” 陆淮川看都不看她一眼:“因为是她,我和你们赵家才有结亲的缘分,否则我们就是陌生人——大姨姐。” 这就是在直说他看不上她赵招娣,只看上了赵棠棠。 赵招娣冷哼一声:“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陆淮川一跛一跛地走回家,院门刚“嘎吱”一响,英子就从屋里飞奔出来。 “咦,三哥,你怎么空着手回来?不是去置办物件吗?” 陆淮川一愣,才想起他的红衬衫落在了赵棠棠那里。 他一言不发走向自己住的厢房。 柜子上,放着一个小盒子,那里面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三枚军功章。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盒子出了神,仿佛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三哥,太奶叫你!”英子一声喊,陆淮川忙回过神来,向正房走去。 他一进了里屋,二嫂就拉着二哥猫着腰躲在了窗台根底下——家家的窗台根怕不是就为了偷听用的! “老三,你来。”老太太八十九了,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就是耳朵背,说话就不自觉的大嗓门。 “老三,你娘说你定了媳妇,来来来,这是给我重孙媳妇添的彩礼!”她抖抖索索地掏出个红手绢,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金戒指,刻着古朴的花纹,熠熠泛着光。 陆淮川接过来,笑着收下,英子凑过去往老太太怀里钻:“太奶,你给我留没留嫁妆?” “留了留了,你老大的丫头不知羞!” 陆淮川忙把英子拉起来:“你多沉了,还来闹腾太奶?” 墙根下二嫂怼了怼二哥的腰:“老太太从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藏起来的好东西有的是,你看英子多尖,知道要,你虎了吧唧的,咋不去要?” “咱俩结婚的时候太奶不也给了你戒指吗?那么大个,你融了打了两副耳环,你妈一副你一副,你忘了?” “啧!傻蛋!没看她还有呢吗?我看这个比我那个还大。” “你别老怼我,多疼!” 二嫂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二哥一眼,招手叫自己儿子:“元宝儿,来,你祖奶奶那有好东西,偷偷给你三叔呢,你去要!” 元宝儿“唉”了一声就往屋里跑,不一会就欢天喜地地出来了。 “要来了!”他得意扬扬,“我这就去给金金、铜铜看,看他们眼不眼馋!” 金金和铜铜是大房的两个孩子。 “啥呀?”二嫂忙问。 元宝小脑瓜一扬:“看!你都半年没给我买了!”伸出手,一颗大白兔奶糖。 “没用的东西!和你爹一个德行!” 第二天,陆家一早借了骡子拉车,去赵家下聘,车上四色礼:条肉,4斤连皮带骨、活鱼,2条红绸系鳍、白酒4瓶、糕点8斤,额外再加喜烟、喜糖、喜茶,满满当当拉了一大车。又有衣料:的确良布料8米、红色纯羊毛毛线2斤,由陆淮川和英子亲自用手捧着。 骡子车后面跟着毛驴拉的小车,陆母,陆家大嫂带着金金、铜铜,陆二哥二嫂带着元宝,除了太奶奶,陆家人都到齐了。 一下子赵家院子就挤满了车辆、东西和人,街坊四邻也都来看热闹,看热闹有瓜子和糖吃,连墙头上都蹲了好几个半大的孩子。 二嫂忍不住撇了撇嘴:“赵家这小院子真是寒酸!” 二哥道:“赵家统共四口人,哪像咱们家这么一大家子?” 赵棠棠被陆淮川引荐到自己的家人面前,她一一问好,知道这里不兴万福礼,就只点头微笑随着陆淮川叫人。 赵招娣焦急地望向大门口:钱向东怎么还没来?都商量好了今天要把陆家比下去的,人呢? 第一卷 第11章 她是自尽的 陆母见赵棠棠长得白白净净,胖乎乎一脸福气相,待人彬彬有礼,随和可亲,举止大大方方,喜欢得紧。两家一合计,“三转一响”折现,等夫妻俩到了城里自己再补上,还特意把缝纫机票和自行车票拿来了给赵家过目。另外还给赵家300块钱。 邻居们都交口称赞:“陆家真是实心实意娶媳妇,做得到位!” “赵家这回里子面子都不亏,闺女嫁得真好!” “赵大嫂子,你陪送你二姑娘点啥呀?” 赵母大嗓门洪亮,拊掌笑道:“四套新被褥、箱笼、针线筐,鸳鸯毛巾、大红双喜洗脸盆、蚌壳油、双喜皂盒……我全备好了,姑娘出门,保管拉他两大车!” 邻居们都说来吃喜时候替陆家看着,说说笑笑,气氛正好。 “滴滴——”汽车喇叭声传来。 墙头上一个半大小子大喊一声:“快看,有小轿车!” 门前路窄,开不进来,汽车停在了道路分叉口,大家都奇怪:“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村里来一次汽车啊,这是谁家的车?” 招娣大声朝里面喊:“娘,向东也来过礼了!” “呀,那不是赵家大女婿?” “招娣儿的女婿有大汽车开!” “快去看看!” 人们“呼啦”一下涌到了路口,好奇地围着汽车看,这摸摸,那瞧瞧,还有孩子趴在后面闻汽油味儿。 钱向东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一脸得意地对招娣笑。 招娣见他没有动作,凑在他耳边问道:“我不是让你也今天来过礼吗?怎么就开了个汽车?东西呢?你爸妈呢?咋就你一个人?” 钱向东一脸为难,低声道:“我爸妈在南边给我看货呢,哪赶得回来?再说,他二老还没见过你呢,同不同意还两说!”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做不了主?” “婚姻大事,我一个人当然做不了主!” “人家陆淮川怎么就能做主,相亲当天就把婚事定下来?” “人家、人家,人家好你咋不干?我好不容易求朋友借了个车给你撑面子,已经够意思了,你别没完没了!” 钱向东不乐意了,赵招娣也白了脸。钱向东忍了又忍,心道:“也就看你长得好看,要不然谁受你?” 他又一脸嬉皮笑脸地过来哄她:“等我爸妈回来,我立马带你去见他们,他们会同意的,到时候还怕少了你彩礼?” 赵招娣这才缓和过来,心里想着:“也就念在你是‘万元户’,再给你次机会!” 周婶儿在后视镜使劲儿照,对着镜子剔了剔牙:“招娣儿,不是说来过礼?礼呢?” 招娣大嗓门喊道:“什么过礼?谁说的?你听错了!我还没答应嫁给他呢!哪有人才相了亲就要结婚?我可得好好考察考察呢!” 周婶儿被怼得一愣:“不是你说的吗?” “我可没说!” 院子里一下子少了一多半人,都去看小轿车,陆家人和赵家人都有些讪讪的,两家亲家强颜欢笑地聊着天,赵父赵母听招娣说过礼,干等招娣他们也不进院,难道听错了?又不能扔下陆家人自己出去,说话也心不在焉起来。 陆淮川拉拉赵棠棠:“我有话问你。” 二人进了里屋,陆淮川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赵棠棠知陆家对她很重视,心里高兴,笑容温婉。 “你、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给我吗?不后悔?” 赵棠棠敏感地察觉到陆淮川今天的面色有点沉。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 赵棠棠的脸颊微微泛红,闺秀出嫁,这样直白地来问,叫她如何启齿? 他又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她外在形象不好,性格举止又古古怪怪,难道是他冲动之下答应,回家一细想,就反悔了? 她不由得口干舌燥,紧紧攥着衣角。而他看着她的迟疑,心也在一点一点地变冷:她果然是并非真心嫁给他,要不然怎么不说话? 那天赵招娣在门前叫住他:“你知道赵棠棠为什么掉到水里吗?” 陆淮川疑惑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家里人欺负她吗? 赵招娣嗤笑着,眼角瞟着他受伤的右脚。 “她不是不小心掉下去,是去投河自尽的,她听说娘要把她嫁给瘸子,都不想活了!” 陆淮川心口响过一道惊雷,她,自尽? 他一直不敢相信赵招娣的话,可这几句话像鱼刺一样哽在他心口,让他忍了又忍却忍不住问出了口,毕竟他结婚是奔着一辈子去的。 “我、我不后悔!我是心甘情愿的!”赵棠棠终于说话了,打破了淑女的矜持让她面红耳赤,声如蚊蚋。 “你要是决定好了,明天我们去登记。”他说了这句话就走了出去,赵棠棠忽然觉得有点委屈,鼻尖通红,眼眶发酸,本来好好的,他忽然间的这是怎么了? 无论怎样,她马上要嫁到陆家去过日子了,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第二日他们去登记,整个流程下来他都很沉默,她无奈,还是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吧。 接下来的几天,她忙于把嫁妆里的被子都拆开来,在纯白的被头绣上并蒂莲,被面绣“百蝠(福)流云”“双鹤衔芝”,枕巾绣鱼戏莲叶和蝶恋花,针尖飞掠,丝线穿梭。 陆陆续续有人来贺喜,赵棠棠有时抬头敷衍几句,有时就闷头刺绣,不过她的绣技在村里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就是和赵家没什么交情的村里人,也借故来看她刺绣,她都不理,反正就要离开了,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英子之后天天都来陪她,见这些街坊们打扰到了赵棠棠,她端个小板凳往门前一坐,街坊们都道:“赵大嫂子,你也不管管你家这小客人?” 赵母哼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只顾侍弄园子,挽救被踩倒的大葱:“那是亲家姑娘,我哪好说?” 赵棠棠的眼睛觉得累了,就和英子闲聊。 “英子,我之前掉到水里,清醒了之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比如,这时钟上的符号是什么呀?还有,这笔怎么用啊?”她试探着问。 英子一惊。 第一卷 第12章 红衬衫 “嫂子,你真可怜,连这都忘了,我教你,那上写的是数字……” 英子嘴巧,不一会就把数字和钟表,还有怎么握铅笔,挂历怎么看之类的事情都教赵棠棠学会了。赵棠棠很聪明,很快就把她从前惯用的计时方式和历法与现代的融会贯通,铅笔写字更是轻易就上手了。 更是经由英子的口,得知了陆家的情况:陆家人口众多,大哥已经没了,留下大嫂和儿子金金,女儿铜铜,陆淮川刚升职那一年,涨了工资,攒了点钱,心疼大嫂孤儿寡母不容易,出钱给他们的旧屋推掉,原地盖了新房子。结果二嫂不干了,说陆家偏心眼,大闹一场,吵着要离婚,陆母无法,只好求着陆淮川给二哥住的房子也翻了新。 他一咬牙,花了所有积蓄,一起把正房也翻了新,一屋住着太奶,一屋给娘和英子住,自己退伍回来反倒只能住最破的厢房。 英子为三哥不值,赵棠棠却知陆淮川只是有男儿担当,不过,他不擅长处理家务事,倒是无妨,管理家产本就不是男儿的事,而是该当家主母挑起担子。 这几天,赵棠棠不顾赵招娣捏着鼻子阴阳怪气,坚持每天熬中药喝,临出嫁,比她刚穿越过来时足足瘦了十余斤,身体也清爽了不少,没有了虚浮的感觉,皮肤也变好了。 赵招娣眼瞅着她变美,心里纳闷极了,偷偷舀了一勺她的药喝。 “呸呸呸!苦死了!她怎么喝得下去?”捏着鼻子灌了一碗,跑了一天茅房,没变美,倒弄得小脸蜡黄。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棠棠穿上新绣的嫁衣给英子看。 “真好看!嫂子,你是不是瘦了?” 赵棠棠点头:“是瘦了,减重初期瘦得是比较快,比较容易的。” 英子每天回家之后都会把在赵家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讲给陆淮川听,陆淮川皱眉:“原来她是从水里上来之后脑子不清楚了吗?” 那也不至于忘了为什么自尽吧?原本抗拒的事,可能一下子就想通吗? “三哥,你不知道我嫂子的手有多巧!她说话文绉绉,可好听了!” 陆淮川只闷闷的:“她是很好。” “对了,这是你的红衬衫,前几天忘了给你拿回来,今天嫂子穿嫁衣给我看了,你也穿上给我看看!” “明天你就看见了。”陆淮川兴致缺缺。 英子不明白陆淮川这几天怎么别别扭扭的,缠着他非要他穿上,他只得把衣服抖开。 顿时他们俩都愣住了,衬衫袖口处用金银二色的细线绣上了繁复的花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会觉得袖口波光粼粼,仔细看,那花纹奢华又精美,实在是用了心。 英子一把拉过衣服,尖叫着跑到正房:“太奶!快看看这绣的是什么?” 陆淮川愣了一瞬,疾步跟了过去。 老太太端着放大镜,用昏花的眼细看,赞道:“真是大家的规矩,这小小的暗纹里,有祥云,有瑞兽,有竹节,有如意,代表了新娘子对新郎深深的祝愿,不过这手工金银丝线绣暗纹,都失传好久了,连我都是幼时才见过,是谁绣的?” 英子惊得瞪大了眼睛,噼里啪啦地向太奶讲起新嫂子来,老太太边听边点头,陆淮川则愣愣的,心里百转千回。 “老三,日后对你这媳妇要好点,她对你真是用了心思!” “哼!”英子开口道,“当然要好点,她父母对她不闻不问的,这几天我算看出来了,他们家就想赶紧把两个姑娘打发出去,好完成任务一样!不过,她姐姐好像对她挺好。” “你说什么?”陆淮川回过神来。 “今天她姐姐拿了一大堆化妆品给她用,说让她婚礼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我看她的化妆品好多种类,我都没见过,一看就死贵死贵的!” 她那个姐姐能好心借她化妆品?陆淮川拉起英子道:“你跟我走。” “去哪?” “供销社。” “四点了,还有一小时关门了!” 陆淮川推起墙边的自行车朝二哥房里喊一声:“二哥,借一下自行车!” 二哥抻着脖子答:“用吧用吧!” 看着陆淮川载着英子走远,二嫂把手里补的袜子往二哥脸上一扔:“我还要骑着回娘家呢!” “啧,自行车是老三买的,你死乞白赖要了来,他用一下怎么了?” 二嫂恨恨地穿鞋下地,道:“窝囊废!” 陆淮川到供销社,还有十分钟下班,营业员正在点货。 “同志,我要买化妆品。” 营业员爱答不理:“要‘友谊’还是‘紫罗兰’?” “都要!还有什么口红、眉笔、反正女孩子化妆用的东西,都要。”陆淮川道。 营业员一抬头,笑道:“是你啊!县里中医药堂,你是赵招娣妹夫!” 原来是那天看热闹的李梅梅。 她热情地把各种化妆品都陈列到柜台上,陆淮川哪里懂这些,英子像个假小子一样,也是一窍不通。 “您帮我挑吧,每种里面都挑最好的拿。” “的嘞!雪花膏,烟粉,擦手油,口红……”算盘珠子一打,“九十五!” 陆淮川一股脑收进自己的军用挎包里。 英子嘴里能塞个鸡蛋了:“我的个乖乖!你给你媳妇真舍得,这还没过门呢,要是娶回家,还了得?我以后找对象,高低得按三哥你的标准找!” 二人才骑着自行车走,赵招娣哼着歌从厕所里出来,甩甩手上的水,问李梅梅:“咦,那个人好像陆淮川啊,他干什么来了?” 李梅梅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关你屁事?一到下班盘点的时候你就上厕所,懒驴拉磨屎尿多!” “吃枪药了?”赵招娣不再理她,背起自己的小挎包,等着下班铃声。 陆淮川骑车带英子来到赵家:“我不进去了,你去给你嫂子送去,悄悄的,我等你。” 英子风风火火,连去带回不到三分钟。 赵棠棠手里捧着陆淮川的军用挎包,笑意藏也藏不住。 “谁呀?”赵母拿着镰刀从园子里出来,“没人来吗?我听错了?” 赵棠棠忙把挎包收进她的行李里:“没人来,您听错了。” 第一卷 第13章 迎亲 “你脸怎么了?那么红,明天结婚,你可别生病啊!” “没生病,热的。”赵棠棠被人说破,脸就更红得不像话。 赵母进屋,叹了口气:“两件大任务眼瞅着要完成一件了!以后啊,好好在婆家过,我和你爹啥也不用你惦记,没事别往娘家跑,免得被妯娌说三道四,你那寡妇大嫂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你那二嫂却不像省油的灯,那两房都给陆家生了儿子,你也抓紧生一个,最好是儿子,别像我……现在的政策每家只能生一个了,你只有一次机会!” 这是赵母近几日说话最多的一次,赵棠棠一直不理解她对这姐妹俩为什么都这么冷淡,如今倒听出一些端倪,可能是因为她们不是男丁? 赵棠棠忽然为原主不值,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娘,我走了之后你不会想我吗?” 赵母没有丝毫犹豫,拍拍衣服上的灰,道:“你是嫁人了又不是死了,想啥想,有啥好想的?” 她说完又出去干活,赵棠棠喃喃道:“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赵棠棠已经死了……” 这一夜,赵棠棠又是紧张,又是羞涩,又是欢喜,根本没怎么睡,天不亮,赵家人都还在睡梦中,她就起床悄悄地画好了妆,静静地等着。 天蒙蒙亮,赵母看了眼时钟,打着哈欠把赵父和赵招娣踹起来,赵招娣看了一眼赵棠棠,冷笑:“呦,这都等不及了?诶,你化好妆了?是用的我给你的化妆品吗?” “是啊,很好用,谢谢,那,还给你。”赵棠棠把赵招娣的化妆品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她用的是陆淮川买的,她就算素颜,也没胆子用赵招娣的东西。 赵招娣看着赵棠棠,从没化过妆技术却这么好?一张小脸圆润饱满,眉目如画,哼,她道别得意,一会出丑就……那些化妆品是柜台收拾出来的,起码过期一年多,早变质了,主任让她扔掉,她都拿了回来给赵棠棠用。 她心里暗道:“最好一会婚礼上就起疹子,变得更丑,把陆家人吓死!” 赵母拿出来一对头花,道:“人家结婚都戴这个,梳好头,我给你戴上。” 这对头花娇艳夺目,绽放如火焰,花瓣层层叠叠,叶片围绕花朵舒展,金色珠子以金属丝串联,随着移动,一颤一颤地反着光。 这不过就是这年头最普通的结婚用的红色丝绢鬓花,赵棠棠看着却新奇,她特意为这支花重新梳了头发,把花往鬓边一戴,说不出的合适。 简单吃了口早饭垫垫肚子,亲朋好友们都来送亲,赵父在屋里炕上摆上桌,请了有文化的小学老师,把亲朋们随的礼一一记上账,你家一块,他家五毛的,都空着肚子一会去老陆家得吃回来,家里能带的孩子都带上。 赵棠棠穿上嫁衣一亮相,立马引起了一片轰动:红色西装被她做了收腰收袖处理,更加显瘦遮肉,绣了大片以红色和金色为主的凤穿牡丹图案,凤凰与牡丹刺绣栩栩如生,华贵大气。内搭简约白衬衫,乌黑发髻精致盘起,发饰点缀其间,热烈又温婉。妆容精致,红唇明艳,庄重典雅。 “棠棠啊,今天可比仙女都漂亮!”周婶儿第一个大嗓门夸赞道。 “可不是咋的?这额头上画的啥花啊?也太好看了!就像我家墙上贴的古代四大美女的年画,有一个额头就画了这个花!” “棠棠是不是瘦了一大圈啊?这衣服上是自己绣的吗?我家姑娘下个月结婚,我也想给她这么打扮,棠棠给绣件这样的衣服吧?价钱好商量,不能让你白辛苦!” 钱向东描着赵棠棠明艳的脸蛋移不开眼睛,凑到赵招娣耳边故意逗她:“你妹妹论长相不输你啊,这一打扮,还挺好看,再瘦个二三十斤,那把你也盖过去了!” 赵招娣把手里的瓜子壳捏得稀碎,刺得掌心生疼:“咋?后悔了?现在也换不回来了,人家是陆家的人了!” “你别说,有点!” 赵招娣脸白得没有血色,瞪着钱向东,钱向东呵呵笑:“逗你玩的!她木头一样,哪有你识趣?” 赵招娣心道:着什么急?等下有她出丑的时候。 陆家接亲来了,20辆系着红绸的二八大杠“叮叮当当”地响着车铃,差不多是把村里所有的自行车都借来了,骑车的都是陆家村的年轻小伙子,精精神神地穿着白衬衫,前胸的兜里露出半截陆家给的红包,笑得喜庆,后面跟着五架高头大马拉的木板车,都系着红绸缎,来接亲。 陆淮川在外面高声喊着:“爹,娘,我把赵棠棠同志接走了!” 赵家早安排了四个年轻男女,喊起了小学老师给写的口号: “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幸福吉祥!” “新事新办,幸福相伴!” “互敬互爱,共建小康!” 众人都欢呼起来,赵棠棠如在云里雾里,这婚礼的热闹一点也不输他们那个时代,只是一个庄重,一个火热。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陆淮川面前,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不知谁推了她一把,伴着欢呼和尖叫声,她被陆淮川抱了个满怀,清新的松木气息一下子冲进她的鼻腔,令她头直发晕。 陆淮川接住蓦地闯到胸前的温软,心跳早就超了负荷,“咚咚”的心跳声他自己都听得见,他暗道自己没出息,身经百战,结个婚紧张成这样。 鞭炮炸响,陆淮川护住胸前的赵棠棠,年轻人们更是起哄,推推搡搡,使他们俩紧紧地挨在了一起,赵棠棠不由得抓住了陆淮川前胸的衣襟,头深深埋在他胸前。 “陆三哥,你驼得动你媳妇吗?别半路掉链子了!”一个小伙子大喊道,引来年轻人们哄笑。 陆淮川一把抱起赵棠棠放到自行车横梁上,打头骑起来就走:“废什么话?放心吧,绝不掉链子!” 他骑得又稳又快,赵棠棠紧紧抓着他的衣襟,这种体验是第一次,和坐客车完全不同,风吹在脸上,感觉又新奇又刺激,原来骑自行车是这种感觉。 “怕吗?”陆淮川感觉到了她的紧张,笑问。 她一回头,入目是他胡茬微青的下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下滑动的喉结,他的胸膛坚硬得像铁板一样,滚烫的体温传递给她,浑身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她的脸无端地发烫。 “不怕!”她道,咯咯地笑起来,还是来到这时空第一次笑得这样开怀。 后面的人们叫着笑着,自行车队叮叮当当地跟上。 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赵家,在噼啪的鞭炮声中,进了陆家门。 第一卷 第14章 洞房花烛 噼啪的鞭炮声响过,有司仪高喊着吉祥话,跨火盆,红红火火,迈马鞍,平平安安,司仪一般都是村里长得好口才好的中年男子,有人专门干这个,能得东家一顿好酒好菜和两元大红包。 整个流程都有人指引,拜天地,拜领袖,拜父母,给改口钱,再挨桌敬酒。农村办席极其热闹,大嗓门一喊,酒缸子一端,不认识的人都能干两碗。 一大群孩子在墙根底下互相挤着玩,边笑边喊:“挤呀挤呀挤香油,挤出粑粑换糖球!”实在吵得没法了,英子就挨个给发糖,发花生豆,叫他们外面去玩。 赵棠棠看着大伙儿笑闹,觉得心里被喜悦塞得满满的。 这里一向都有闹洞房的习俗,热热闹闹,花样百出。招待一天,好不容易婚宴散了,宾客却都意犹未尽,先是吃子孙饽饽,由女方家包的饺子,带到男方家,煮的时候故意不煮熟,长辈们笑着问新娘“生不生”,新娘要回答“生”,寓意早生贵子。 年轻人们领着孩子们,准备一个脸盆当作河,肥皂盒当作船,在肥皂上插火柴,大头朝上。新人嘴里叼着细线,细线中间缚着香烟。用点燃的香烟去点肥皂上的火柴,这叫“一帆风顺”。 还有孩子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叼着旱烟卷儿,让赵棠棠给点烟,每次她划着了火,旁边都有人“呼”地一下吹灭,直到给这些孩子们兜里塞满了水果糖,他们才心满意足地跑出去。 吃完了细线吊着的苹果,英子就开始轰人了,人们自然不干,又缠着新郎官在院子里喝了好多酒,等到最后的宾客喝得醉蒙蒙的,迈着方步回家,已经超过了十一点。 陆淮川洗了把脸醒醒神,今天酒可喝了不少,多亏后来英子偷偷给他换成了凉水,要不然估计早喝趴下了。 进到他们住的小小的厢房一看,赵棠棠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上安静等待,她换上了自己做的墨绿色衣裙,剪裁合身,古风古韵,绣着繁复的花纹。她的确比他们初见时瘦了许多,化着精致的妆,灯光下一看,竟然是极美的。 陆淮川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笑得傻乎乎的,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使自己的跛脚看不出来,慢慢走到她身边。 她举着一把圆圆的扇子半遮着脸,柔柔地道:“请夫君做‘却扇诗’!” “啥?”陆淮川挠挠后脑勺,入洞房还要作诗?这是哪里的规矩? 他坦言道,“我只会背领袖诗词,领袖语录……” “情诗一句不会吗?那我今天、好不好看?赞美一句总会吧?”赵棠棠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几不可闻。 陆淮川搜肠刮肚,磨蹭了半天,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就会这一句,行吗?” 赵棠棠“噗嗤”一笑,拿下了扇子,娇嗔的一眼,竟让陆淮川呆了呆,心跳不由得提了速。 “今朝同饮合卺酒,往后余生共白头。愿岁月温柔相伴,恩爱永不散。” 赵棠棠端过两个搪瓷杯,代替了匏瓜,中间系着红绿丝线,递给陆淮川一杯。 “这些都是你娘教你的吗?我倒不知道!”他笑。左右是第一次结婚,或许是他自己孤陋寡闻了。 饮了合卺酒,赵棠棠咳嗽一声:“这酒竟然如此辛辣!” “50度高粱烧,是好酒,难买得很,娘托了书记,好不容易买到的。” “娘真好!” “我当了这么多年兵,娘早就着急我的婚事了,农村像我这样二十六七没结婚的,已经很少了。” 陆淮川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已经不知不觉地挪到她的身边了,少女身体的馨香直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全身的血液都翻涌起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浓郁的荷尔蒙气息混着烈辣的酒气,笼罩住了赵棠棠,她脸上温度迅速升高,脑海里全是前世在侯府看到表姐于无人处偷亲了表姐夫一口又迅速跑开的画面,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表姐成亲前,姨母与母亲与表姐说了一夜的话,她问母亲都说了什么悄悄话,母亲却讳莫如深,说道:“等棠儿成亲前,母亲自会说与棠儿听。” 可是昨天赵母什么也没对她说过呀。她只模糊地知道夫妻都是睡在一张床上的,可以偷偷地做一些亲密动作,比如亲一下,抱一下,小手牵一下,别的呢? 她大起胆子抬眼望向陆淮川,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更加深邃如幽潭,似要把她吸进去。 他再靠近,她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的眼神像要把她吞进肚子里,让她没来由地想逃走,却又被什么吸住一般,动弹不得。 她的手紧张地攥紧了衣角,紧紧地闭起了眼睛。 “呵,”她听见他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喑哑,“害怕了?” 赵棠棠蓦地睁眼,她乃威远侯府嫡长女,祖父配享太庙,父亲是一品武将,祖母和母亲身加诰命,害怕?不行,她可不能露了怯,丢了侯府的脸! 踮起脚尖在陆淮川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留下了通红的唇印,没错,表姐就是这样做的! 好羞啊!她甩掉鞋子跳上炕,钻进了被窝里,把被子高高拉上来盖住头。 陆淮川原地愣了一瞬,浑身像被电流从心脏通到了指尖。 伸手拉了灯绳,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呀,夫君,你怎么盖我的被子?我不是帮你都铺好了?” 他关了灯的时候,因为盖被子太热,赵棠棠已经脱了衣裙,如今只剩了赤色肚兜。 陆淮川伸手过来,触碰到了她的胳膊,又嫩又滑又温软,他心中一荡。 “好痒!夫君,两个人盖一个被子会着凉的,你快回你自己的被子里去。” 陆淮川顿住,半晌,声音沙哑地问:“你当真?” “当然,又不是缺被子,夫君,今天我们累了一天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好困啊!” 陆淮川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转念一想也难怪,她从前那么抗拒这桩婚事,甚至去跳河,后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了,心里不知有没有留下疙瘩。他动了动右脚踝,还是痛的,时刻提醒着他,她介意。 他退回了自己的被窝,静下来一听,赵棠棠呼吸均匀,已经沉沉地睡了。 他心高气傲,只要她流露出一点,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他都不可能碰她。索性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他也不急。只是酒气上涌,心里又烦乱,这一夜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煎熬得很。 二嫂见厢房熄了灯,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躲在窗台下。听了半天没动静,回到自己屋里,对二哥道:“我早怀疑老三不只伤了腿,恐怕还伤了根,要不洞房花烛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二哥一股身坐起来:“这是你当嫂子该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