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国师的阶下囚》 1、沦为奴隶 牢房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破布遮挡不住的地方,溃烂的伤口还在朝外渗着脓血,刺鼻的血腥味,熏的人头晕目眩。 晁怜抱着双膝,小小一只,蜷缩在牢房的角落,身上的云锦华服也在逃亡的路上被树枝划破,挂在身上,脸上也是抹着一层灰,原本白皙的肌肤,蹭的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眼睛因为哭了太久,有些红肿,看起来就像路边的小乞丐,完全让人看不出这是昔日的瞿朝第一美人。 深夜,寒风钻入牢房,冻的在噩梦中的人,瑟瑟发抖,晁怜依旧保持着白天的姿势,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墙角,身体不停索瑟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嚅嗫着些什么。 “呜呜...别...别打我...疼...好疼......” 许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时哭的更狠了,守夜的狱卒被吵醒,猛地踹了脚晁怜,瞪着那双绿豆眼,扯着嗓子喊道:“哭什么哭,晦气死了。” 结实的两脚踹在晁怜柔软的肚子上,直接将人给踹倒,还没彻底从噩梦中清醒的晁怜,睁开泪岑岑的双眸,看到的就是新的噩梦,这俩天被打的狠了,浑身上下,一片青紫,晁怜看到狱卒抖的更厉害了,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猫,浑身炸毛,充满恐惧的往后退。 狱卒见晁怜一副被打傻了的样子,顿时觉得无趣,啐了口唾沫,一边咒骂,一边往回走。 牢房里重归寂静,晁怜还没从噩梦中缓过神来,睁着一双犹如幼兽般泪盈盈的眼睛,满是无助和恐惧。 战火烧到皇宫那天,她被暗卫护送出宫。 暗卫在逃亡的路上被追兵所伤,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暗卫把她藏在了树丛后面,独自引开追兵。 天不遂人愿,晁怜在独自走了一段路以后,还是被敌兵给俘获,抓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牢。 凄凉的月光下,晁怜蜷缩成一团,死死捂着被踹痛的腹部,脸色惨白,冷汗和眼泪顺着凌乱的发丝,无声落在肮胀的泥地上。 良久,微弱的闷哼声在逼仄的地牢里响起。 长时间的虐待和饥饿,晁怜本就病弱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次日清晨就起了烧。 俘虏在这地牢里生病,下场就只有一个,趁着还没断气,拉到外面,随便找个坑埋了。 狱卒见晁怜烧的神志不清,皱了下眉,随即对身旁的两人招呼道:“病成这个样子,估计是活不成了,你俩把她拖院子里和昨晚死的那人,埋一起。” 晁怜迷迷糊糊中听到狱卒的对话,止不住缩瑟,她不想死,她想回家。 晌午,狱卒将一身病气的晁怜卷上草席,抬到后院的空地上,四周也是同样被草席裹着的人,可能是活人也可能是具尸体,周遭血腥的气味很浓郁,几乎让人作呕。 连绵不断的高热让晁怜的状态很差,缓了很久,艰难的动了一下被草席压着的胳膊,伸出手在地上摸索,忽然间,掌心中感到一阵湿润,捻了下指尖,蛛网般粘腻的触感在指尖弥漫。 晁怜愣了许久,僵硬的将手缩回草席,哆哆嗦嗦蜷在一起,不敢再将手伸到外面,好似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正是酷暑,尸体在烈日的烘烤下,散发出腐败的气息,整个院子里充斥着各种刺鼻的味道。 狱卒拉着牛车,脸上蒙着层麻布,将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拉到外面的树林中掩埋,脚步声越来越近,晁怜甚至能闻到从狱卒身上散发出的汗臭。 草席被抬起的那刻,晁怜抑制不住恐惧,猛地掀开草席,想要往远处跑,可病弱的身体却令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狱卒率先反应过来,抄起腰间的砍刀,眼神发狠的盯着晁怜,抬手就要将砍刀刺入晁怜柔软的躯体。 阴冷的刀光划过,晁怜如幼兽般充满水雾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刀刃即将落下之时,清脆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住手。” 狱卒一愣,举着刀,下意识往身后看。 穿着一身白纱的侍女举着手朝他这边示意,视线往站在侍女身旁的人瞟去,兽纹金丝墨袍,不过顷刻间,狱卒就像被人打折了双腿,直挺挺的跪在泥地上。 “参见国师。” 国师并未说话,垂眸看着还倒在泥地里的晁怜,掩在青铜面具下的神情,闪过一丝异动。 狱卒恭敬的跪在泥地上,满脸虔诚的仰望站在前方的女人,浑然忘了在泥地里发抖的晁怜。 晁怜也被从女人身上散发出的凌冽气息给镇住,恍惚一瞬,求生的欲望还是将她拉回现实,像只濒死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挣扎着起身朝院门的方向跑去。 虚浮的脚步,止不住摇晃,擦过女人身侧的时候,晁怜陡然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距离院门不过三步之遥,树林里的风,吹过晁怜粘连着污血的发丝。 “抓住她。” 淡漠清冷的声音,幽幽从耳后传来,夹杂着上位者的恐怖威压,席卷着晁怜的每根神经,几乎是同时,后肩一阵剧痛,再次被按倒。 晁怜被侍女,按在地上,绝望的抬起头却瞥见一只白到病态的手正朝她伸来,目光上移,雕刻着繁复兽纹的青铜面具在光的照耀下,依旧泛着一层令人心生畏惧的幽幽寒光。 下巴被那只极为好看的手掐住,往上抬,隔着冰冷妖异的青铜面具,晁怜与面具下的人对视,深邃阴冷的黑眸中散发着浓厚的死气,晁怜有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不寒而栗,猛地浑身脱力,软趴趴倒在女人脚边。 朝思暮望着晁怜,常年幽寒的脸上,滑过一抹浅笑。 好久不见,尊贵的小公主。 晁怜被国师用五两碎银连同满院的尸体给买回去,说是买回去做药人。 离开地牢的那刻,晁怜本该感到放松才对,可当她看到狱卒接近病态的表情,满眼是对身前这位国师的痴迷,胸口像是被人用锁链给缠绕,收的越来越紧,甚至比以往更加窒息。 这样的感觉在她和国师上了同一辆马车之后,更为清晰,如果牢房里是尸体的腐烂气息,那国师身上就是一股新鲜的血腥味夹杂着浓重的烛火香气,靠近就会止不住颤栗。 昏沉的脑子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之下,清醒了几分,想起前几日在牢房里听到旁人对这位国师的咒骂。 那人是某个小国的皇室,灭国之后被关在这地牢,人不人,鬼不鬼的关了三年,时常说些奇怪的话,一会是咒骂,一会是求饶。 牢房里压抑的氛围,除了惨叫与哀嚎之外,很少能听见人声,疯子的风言风语却成了不同的声音让晁怜听的格外清晰。 全家五十七口人被屠杀,无一幸免皆是掏心剥皮等令人咂舌的手段,而后尸体被竹竿对半穿透,高高挂在城墙外任野鸟啄食,还有半大的孩子被当成战后给士兵的奖赏,剥皮后活活给吃掉了,那样的场景,称作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晁怜在牢房里的几日,时常做噩梦,闭眼就是逃亡路上所看到的遍地浮尸,无数只血手从地低伸出,还有耳边从未中断过的撕心哀嚎,不过片刻就冒出一身冷汗。 梦里梦外,皆是惨剧,晁怜将脑袋埋在□□,情绪过于紧绷,消瘦的背脊也跟着颤抖。 她始终没能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好想回家。 未知的恐惧让病中的人,藏不住情绪,反应很剧烈,马车还没刚走多远,晁怜就已经低声呜咽起来。 马车内的布置很是奢华,朝思暮坐在兽纹金椅上,垂眸望着伏在一角的晁怜,想到很多年前,她也是被晁怜从死人堆里给带回的,没想到,有朝一日,尊贵的小公主也会伏在她人脚边呜咽。 朝思暮的目光随着晁怜破碎的衣角往上看,纤长白皙的脖颈上戴着块碎裂的玉佩,猛地目光一滞,下意识伸手去拿那块已经脏兮兮的玉佩,接触到的瞬间,晁怜浑身僵了一瞬,随即像是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的往后撤,直到后背抵在墙壁上,无路可退,这才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朝她伸手的人。 拴着玉佩的绳子很粗糙,朝思暮不过堪堪用力便将绳子扯断,带着余温的玉佩躺在朝思暮的掌心,不过一会便被染的冰凉起来。 墨色的玉佩上刻着一只长着獠牙尖爪的凶兽,这是她送给晁怜的生辰礼物,但她记得晁怜从未戴过,现在为什么会戴在身上。 摸索着玉佩,朝思暮的神色越发冷峻,不由想起被晁怜亲手剜去双眼时的一声嘲讽。 那时她还是晁怜身边的奴隶,整日陪着这位娇贵的小公主嬉戏玩闹,甚至把晁怜当作最重要的人。 直至一次宴会,晁怜毫不在乎的剜去她的双眼,献祭给山神,随后像她的父皇炫耀她的刀足够锋利,平日里温软清澈的声音也在此刻变得讽刺。 泛着幽光的青铜面具下,朝思暮看着那块玉佩,缓缓握紧拳,玉佩宛如豆腐般被轻易碾碎,松手只剩一滩粉沫,撒在晁怜脚边。 晁怜被吓傻了,怔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摸索着地上的粉末,似乎想要将它抓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未来祭祀 国师向来喜净,晁怜是国师钦点的药人,需要近身服侍,侍女将干净的寝衣递给晁怜,安排她去偏殿沐浴。 几经辗转,晁怜像个小乞丐,满身污脏,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出来,换上干净的寝衣,摇摇晃晃的朝外走。 狱卒的鞭打和风寒几乎要晁怜的命,先前太过紧张,强撑到现在,梳洗一番,反而加重了病情,不等侍女将晁怜带到寝殿,人就昏死过去了。 昏迷时的晁怜并不安稳,始终被梦魇纠缠,无数双血淋淋的手从地底钻出,抓着她的脚腕,嘶吼着要她去死,耳边是父皇的夸奖,她是瞿朝的公主,未来的大祭祀,做这些是应当的······ 晚宴,晁怜手里拿着尖刀,血滴在繁贵的锦袍上,身后的昔日好友,躺在血泊之中没了动静,顷刻间,嘶吼又将她淹没,无数道声音在审判她。 晁怜从梦中惊醒,睁眼却看到有人坐在床边,背对着她。 此时已是深夜,朝思暮也褪去墨袍,身着一席血红色的寝衣。 她在这等了许久,她很好奇,若晁怜认出她又该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惊恐还是厌恶。 朝思暮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晁怜,瞧着这张她肖想以久的脸,似乎比之前更加诱人。 年少时的晁怜很美,惊艳温婉,现在的晁怜,多了几分病气,月色下,澄澈如鹿般的双眸浮着层水雾,往深是恐惧与胆怯,无处不透露着脆弱,更加惹人瞩目。 晁怜对青铜面具有很大的阴影,每次对上都会感到恐惧,她想象不出在面具下的人是何模样,但面具上刻画着的凶兽,往往是嗜血,屠戮的代表。 “你…你…想干嘛……” 微弱的声音从晁怜口中飘出,朝思暮并未回应,独自拿起晁怜的手覆在面具上,一寸一寸顺着纹路,描绘出上面的纹路。 “小公主,还记得这兽纹吗?” 低冷的声音让晁怜回过神,目光落在令她恐惧的面具上,一寸又一寸,半晌才松开手。 青面獠牙,血目无口…… 朝思暮见晁怜不再出声,预料之中,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未来的小祭祀,你说我戴着它用你们的血来祭祀,天神是不是会更喜欢?” 瞿朝,连年干旱,时长会攻占附近的小国,抓些奴隶来人祭。 晁怜再看向朝思暮时,眼底多了几分愧疚,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现在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亡国奴,轮不到她来怜悯谁。 朝思暮见晁怜没反应,闭着眼,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竟只觉得可笑。 瞿朝的小公主,不是最仁慈吗? 仁慈到会从死人堆里捡人,带在身边好生照料。 晁怜靠着床榻,神情从恐惧一点点转为茫然,她是不是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朝思暮并不满意晁怜的态度,她不会要晁怜的命,她要一辈子将人拴在身边,一点点将她受过的所有痛苦,全部归还。 国师府的地牢里还有更多的俘虏,这些人的状态更为可怖,浑身长满水泡,破皮的地方还在流脓水。 鲜血夹杂着草药的气味,晁怜仅是看了一眼便别过头,不愿在看。 她没有被关进地牢,国师让她住在偏殿,不时替她试药。 战俘身上的水泡就是试药却扛不住药性的下场。 晁怜跟着侍女来到药房,服下一颗黑色的药丸。 入口的一瞬间,腥辣的味道直击咽喉,晁怜险些吐出来却被侍女捂着嘴,生生给吞了下去。 吃下去以后,除了嘴里残留着股奇怪的味道,没有其它的事,晁怜被呛的咳嗽了两声,晃了晃身子,还是觉得乏。 晁怜对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和国师做了个交易,她每试一味药,国师便放一个战俘,大抵是想要折磨她。 风寒未愈,晁怜依旧虚弱的厉害,服药后便被送回偏殿。 晁怜合上眼,不知不觉又顺着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她想回家了······ 药人,不比奴隶值钱,死了就换,早晚能有个挺过来的,没必要,精细的照顾。 侍女被安排到偏殿,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汁,表情十分难看,再怎么说,她都比药人高贵,怎么能去照顾一个药人。 晁怜在昏沉中想到了朝思暮,那个不爱笑,整日阴沉沉却说要一直保护她的人,眸底逐渐泛起一层水雾,下意识去摸玉佩,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来玉佩已经被国师碾碎,最后一点念想也没留给她。 咳咳咳······ 冷风从门缝中钻进来,晁怜惧寒,止不住的咳嗽,眼尾也跟着咳出几滴眼泪来。 “咳什么咳,吵死了。” 侍女从外面进来就撞到这一幕,火气直往上冒,这种品质差的药人,留着也没用,别说是试药,多咳几下,怕不是就病死了。 冒着雾气的药汁,直抵在晁怜嘴边。 “快喝。” 侍女的动作极为粗暴,溅出的药汁,撒在晁怜的手背上。 晁怜下意识缩回手,闷哼一声,白皙的手背,瞬间被烫出一片红斑。 “愣着干嘛?喝啊?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喂你不成!” 滚烫的药汁,眼看着就要被灌进来,晁怜想要抬手反抗,力气却是微弱,立即被侍女给按了回去。 侍女眼神更加狠厉,掐着晁怜的下巴就要往里灌。 刹那间,晁怜恐惧的闭上眼,泪水止不住的往外冒,苍白的脸色更显病弱。 “你在干嘛。” 朝思暮刚下朝回府,没走两步就被这动静给吸引,推开门,看到这一幕,脸色陡然一冷,声音也带着几分寒气。 侍女被吓的一哆嗦,碰的就跪在地上,药汁也撒了一地。 “回国师…奴婢在给这药人喂药,可这药人却死活不肯喝,奴婢就…就……” 剩下的话,还没脱口,侍女就在朝思暮恐怖的威压里闭了嘴,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朝思暮,冷眼看着侍女,随即从衣袖里甩出根银针,扎在侍女的一只眼睛上。 侍女,猛的发出渗人的惨叫,捂着眼睛瘫软在地。 朝思暮绕开侍女,径直走到晁怜面前,端起药汁,抵了过去。 “自己能喝吗?” 转变太快,晁怜愣然的望着朝思暮,唇瓣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刚才惊吓过度,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朝思暮瞥见晁怜被烫起泡的手背,眼底的寒意更甚,干脆坐在床边,拿起碗里的汤勺,轻轻舀了一勺,喂给晁怜。 不知道是为什么,晁怜下意识将药咽了下去,不是因为害怕或者其它的情绪,仅此是因为感到熟悉。 她自幼体弱,小时候经常生病,她不喜欢喝药,每次都会将来喂药的宫女赶走,不肯喝药,旁人都拿她没办法,除去朝思暮怎么都赶不走,冷着张脸,坐在她床边,十分固执,她若不把药喝完,朝思暮便不会离开。 尝试过很多次,她拗不过朝思暮,不得不低头,乖乖把药喝掉,后来的每次生病都是朝思暮来喂药,似乎都成了习惯。 时过境迁,她亲手将愿意给她喂药的人抛弃了,甚至是用很极端的手段。 朝思暮见晁怜肯喝药,下意识想继续喂,拿着汤匙的手却猛的一顿,停在半空。 “药丸是活血化瘀的,你身上的伤有淤血,连吃三帖就好了,这药是治风寒的,你自己喝吧。” 朝思暮将碗,放在床榻边,低声说完就独自朝外走去。 苦涩的药汁让晁怜忍不住皱眉,喝完以后却习惯的往外看,似乎那里会出现一个冷着脸的人,塞给她糖吃。 等了许久,门外一片寂静,晁怜将头转过去,望着白墙发楞,心口传来一阵闷痛。 分明已经过去三年了。 国师的药,疗效极佳,不过几天,晁怜的风寒就好了。 病好的那天,晁怜就被带去药房,新来的侍女,不像之前的那般刁蛮,始终是沉着张脸。 侍女从药房里的抽屉中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看起来木楞住的晁怜,哑声道:“这是国师府的规矩,无论是仆从还是药人,进国师府做事就必须吃下这药丸,” 红色的药丸,看起来很是诡异,晁怜将药丸接过掌心,犹豫片刻,还是吞了下去。 她现在的处境,反抗又能如何,大抵跟其它的俘虏一般被折磨至死,她待在国师府,至少能做些什么来赎罪。 口腔里的苦涩,还未散去,心口就是一阵绞痛,疼的晁怜脸色一片惨白。 侍女似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神色平静的等晁怜缓过来。 阵痛中,晁怜的眼前,闪过一抹青绿,冷冰冰的面具,戴上就摘不下来。 她从小被当做未来祭祀培养,不管她愿不愿意,手上总会染着血污,青面獠牙的面具,令人心生恐惧又不得不去接受,甚至是崇敬,像是对神明的依附。 前几天,那些狱卒看国师时的神情就如同看当时的她一般。 可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神明,自私残暴,从不会怜悯众生,只会以屠杀为乐,这里的国师又是不是同瞿朝的祭祀一般,迟早也会杀了她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求她帮忙 难民的情绪很不稳定,侍女却毫不在意,选了一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搭了张桌子给人看诊。 晁怜依旧对这种环境感到恐惧,紧挨着侍女坐在一起。 “你离我远些。” 低哑的声音响起,晁怜被侍女推开,猛地落到一旁的草堆上。 伤口被扯到,结痂的地方又渗出血来,晁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了眼正冷眼瞧着她的侍女,默默低下头,避开视线,眼眶却疼的红了一圈。 真的好疼…… “你如果没事干就把药材给捣碎,不要坐那发愣,国师府从不留闲人,药人也不例外。” 出府以后,侍女没了拘束,瞧着这娇滴滴的药人,不免心生怜悯。 不过这药人,似乎太娇气,光是背个框就直喘气,眼里也没有活干,这样的人在国师府活不长,通常下场惨淡。 晁怜在原地歇了一会,止住眼眶中的酸涩,颤颤巍巍的把药材拿出来,倒在石臼里。 “大夫!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相公吧!” 疯疯癫癫的妇人,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猛地扑在晁怜身上,一边哭喊,一边扯着晁怜的衣服。 妇人的力气很大,死死抓着晁怜不放手,不停摇晃。 愈合的伤口,经此一遭,再度崩裂,晁怜被疼的说不出话,咬着唇角,脸色发白,想要掰开妇人的那只手也提不上力气。 “松…松开……” 微弱蚊蝇般的声音,自然起不到作用,眼看着晁怜就要被摇晕了,侍女才将妇人扯开,冷声道:“背篓里有金创药,需要就自己凃,待不下去,自己回府,服了药就别动歪心思,不然你活不过三天。” 国师府的人,服的药都有毒性,每月都需吃解药压制,不然会暴毙而亡。 侍女怕晁怜动歪心思,刻意提醒了一下。 晁怜楞在原地,缓了好半天才起身,听到侍女的话,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跑…… 她的家已经没了,天下之大,她又能跑到哪里。 晁怜很恍惚的走在街上,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涣散,此时还没意识到,这是服的药起效果了。 乌烟瘴气的街道,晁怜生的娇美,惹来的目光,混杂着各种肮脏的情绪。 国师府离这不远,不过是几条巷子的距离,晁怜却走的格外困难,腿像是灌过铅水一般,迈的极为困难。 晁怜实在没力气,扶着墙从巷子里往国师府的方向走,眼前的景物也在一晃一晃的。 “小…主…小主…是您…吗……” 巷尾的深处,晁怜在恍惚间被人微声呼唤。 阴影中的布棚下,躺着个瘦弱的身影,远远看到晁怜的时候就想挣扎起身,奈何伤的实在太重,无法挪动身体,扯着干裂的嗓子,竭尽全力的喊晁怜。 好在,晁怜是朝里走的,没错过,这一声声呼唤。 模糊的视线,晁怜只看到在地上,蜷缩着个血人,刺目的鲜红。 声音却很熟悉,晁怜稳住身形,蹲下身去仔细瞧那血人,看清的时候,一时哑然。 “小主…你…你还活着…,奴…还能见到小主…就…安心了……” 蜷缩成团的人,吐着血沫,一边流泪,一边嚅嗫的说着话。 恍然片刻,晁怜有些哆嗦的蹲下身,卷起衣袖给那人擦拭脸上的污渍。 雪白的衣袖被血渍和泪水给弄脏,晁怜却顾不上,眼泪直往外冒,声音里夹杂着细微的哭腔。 “伍壬…你…你怎么了,你…别哭…别哭,我没事的…别哭……” 伍壬是晁怜的暗卫,从小到大一直默默守护着晁怜。 破城之日,伍壬为护送晁怜出宫,硬生生从人群中杀出条血路,身负重伤,后来被追兵搜查,不顾生死,孤身一人去引开追兵。 晁怜被抓进地牢,怎么也没伍壬的踪影,她本来以为伍壬已经…… 再次重逢,晁怜被伍壬的一身伤给吓到,伍壬流了那么多血,这样是会死的,她又不会医术,她该怎么办。 极度紧张,晁怜甚至连身上的疼也感觉不到了,直到有血顺着崩裂的伤口往下流,流到掌心,这才猛地想起,侍女刚给她的金疮药。 晁怜将药粉撒在伍壬流血不止的伤口上,随即就听到一声痛苦的低吟。 朝外翻着的皮肉早已溃烂,上药的作用微乎其微,必须将腐肉给剔除才行。 晁怜瞥见伍壬腰间别着的弯刀,手止不住的哆嗦,她做不到,稍有差错便会要了伍壬的命。 “小主…你…不要在管我…了…,我能见…小主…最后一面…,知道…小主没事…就已经很……”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伍壬便吐了口血出来,全都溅在晁怜的衣摆上。 素白的衣衫与晁怜很搭,染上几抹艳红,倒是显得荒诞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你别说话…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的……” 晁怜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脏袖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咬着牙将伍壬腰间的弯刀给抽出来,分明做了很久的准备,拿着刀的手依旧抖的很厉害,险些掉在地上。 伍壬瞥见晁怜惨白如纸的脸,强撑着痛楚,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握住晁怜的手腕,微声安抚道:“我没事的…,小主快把刀收起来…咳咳…别伤到小主…自己…咳咳……” 言罢又咳出口血来,晁怜很慌,握着刀柄的手却被人握住,伍壬一点点将晁怜的手掰开,收回弯刀。 小主自宴会结束就再也没碰过刀,甚至连寝殿里的瓷器都给收起来,似乎很害怕尖锐的物件。 伍壬要时刻保护晁怜的安全,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她也是知道的。 旁人都在夸公主冷静,沉稳,颇有未来祭祀之风,却没人瞧见,晁怜那只藏在衣袖里的手,始终抖个不停,或是在深夜被梦魇给惊醒。 伍壬看不得晁怜受半点委屈,她这样,恐怕也活不了多久,没必要在浪费药了,更何况小主也受伤了。 素白的衣服,沾染到丁点污脏都是刺眼万分,伍壬早就瞧见从晁怜袖口滴出的血,心疼更是愧疚,若不是她没用,小主又怎会失踪,受这一身伤。 “小主…快走…吧,这里有很多…危险的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 伍壬撑着伤痛,尽量表现的平和,不想让晁怜忧心,抬手帮晁怜抹去脸颊上的污渍。 小主一向爱干净,现在这幅样子,一定很难受…… 伍壬只恨自己没用,没能护好小主。 昏暗的街巷,晁怜抱着已经昏过去的伍壬,眼底满是恐慌。 国师…国师…她会医术,她一定能救伍壬! 失去太多,晁怜已经有些崩溃,遇见亲近的人却要眼睁睁看亲近的人死去,她做不到,她可以去求国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只要伍壬能活着。 出巷就是国师府,晁怜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往寝殿跑,快一点,再快一点。 朝思暮刚下朝,一个人待在书房,不时翻看着些什么。 朝堂上的人,朝思暮只觉得无趣,这样的一群人,究竟能在这维持多久,不用多时,她或许就要换个地方了。 连年征战,血腥四起,这正是她想要的,这里没有人,不该死,怨念生生不息,灭不完,止不住。 她本就是怨念化成的,杀了那么多人又如何,依旧有人在怨。 竹篾之上,写着很多名字和刑罚,朝思暮粗略过了遍,随手将竹篾丢进火盆,燃起的火舌,险些燎着衣袖,朝思暮却毫不在意。 她并非活人,杀不死,灭不掉,甚至是被砍去四肢依旧能长回来,不过会痛罢了。 晁怜的名字,跃然纸上,朝思暮望着窗外的枯树,忽然把笔放了回去,起身朝正厅走,刚巧撞上来找她的晁怜。 出门时的白衣,现在又变得脏兮兮,一下撞在朝思暮身上。 晁怜被撞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被朝思暮稳稳扶住。 “国…国师…求求你…帮我…救救伍壬……” “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晁怜的眼眶湿润,通红一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拽着她的衣角,抬头望着她,眼底满是祈求。 哭的狠了,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甚至有几滴,落在朝思暮的手背上。 朝思暮松开晁怜,默不作声的看着像她求助的晁怜,一瞬想到在年少时的晁怜。 那时的晁怜养了只小猫,喜爱有加,可惜从房梁上跳下来,摔断了腿,宫里的太医,哪里会治猫。 摔断了腿,猫叫的很惨,晁怜很心疼,但太医都说治不了,晁怜也是像现在这般,哭的很厉害,怎么都哄不好。 她看不得晁怜难过,便偷偷将猫治好,送了回去,可那猫也不知道怎么了,没过一段时间就消失了。 喜爱的小猫丢了,她再去看晁怜的时候,晁怜居然不哭也不闹,安静的很奇怪,只是之后再也没提起过她养的那只猫。 朝思暮拉回思绪,竟觉得讽刺,她和晁怜养的那只猫有什么区别,喜欢的时候,百般黏腻,不喜欢了,随意抛弃。 “你觉得,你有什么价值来跟我交换。” 朝思暮的声音很冷,宛如一道道冰锥,刺进晁怜的心脏。 隔着青铜面具,晁怜却似乎看见,面具下一张高贵冷漠的脸在嘲讽她。 她现在不是受宠的公主,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甚至是依附她人苟活。 朝思暮垂眸,望着晁怜失神的表情,猛地欺身向前,掐住晁怜的下巴,指腹十分暧昧的在脸颊上摩挲,像是在细细打量着什么。 “你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这张皮囊,倒是不错,应当会有许多人喜欢,你可愿交换。” 清冷的声音,晁怜却从中听出无尽恶意,想要摇头,脆弱的脖颈却被扼住,动弹不得。 朝思暮感受着掌心下的温热,隐藏在这幅皮囊下的恶劣想法,逐渐冒出,手上的力道,不禁增大,她想看晁怜哭,看晁怜眼尾泛红,瞪着双泪眼,低喘着向她求饶。 这样的画面,她曾在梦中期许,不想有天会在现实发生。 晁怜因为窒息,白皙的皮肤已经被绯红晕染,对比朝思暮白到病态的手,显得格外荒诞。 似乎到了极限,朝思暮这才松手,坐在床榻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在地上,伏着身,剧烈咳嗽的晁怜。 心软的小公主又是否会同意这个交易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卫。 “咳咳…咳……” 窒息的感觉让晁怜缓了很久,抬头去看朝思暮,发现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那种目光,让晁怜的心一寸一寸掉入谷底,升不起一丁点温度来。 “我…答应你……” 微弱的声音很轻,似乎在此刻刮过一阵风都能将这声音给吹散。 朝思暮的听力极佳,不止听清晁怜说什么,甚至能听清她声音中发颤的哭腔,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愿意献出自己,如果她也快死了,晁怜是否也会答应别人这样的条件。 朝思暮冷笑一声,想到那样的场景,表情有些控制不住的狰狞,眼底也染上饱含欲望的猩红,附身掐住晁怜的脖颈,含笑道:“取悦我,我就考虑去救那个小侍卫。” 审视下,晁怜的神情,似哀伤又似绝望,抬手朝着床榻,一点点爬了过去,跪在朝思暮脚边,抬头仰望她,祈求能施于她些许怜悯。 “求求你…救救她……”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朝思暮更似被激怒,收紧手上的力道,看着晁怜在她面前挣扎,心口有什么东西快要关不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高调护短 晁怜从梦中清醒,第一时间,转身去看她旁边的人,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靠近朝思暮,晁怜还是会有些发怵,但一想到她还有事要做,咬了咬牙,轻扯住朝思暮的衣袖,略带胆怯的摇了几下。 耽误了一整晚,她本想在昨晚就跟国师说,伍壬还在外面,可她一提起伍壬,国师就...... 朝思暮并不需要睡眠,晁怜刚睁眼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原以为,晁怜会恨她,受如此欺辱,可能会找把刀捅死她,实际上,她只是被轻轻摇了两下,甚至都不敢用力。 摇晃并不起作用,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晁怜望着窗外翻起的鱼肚皮,眉间染上几分焦急。 “国师...您醒了吗?” 沙哑的嗓音,每吐出一个字都觉得干涩,晁怜是从心底怕这位情绪阴晴不定,下手狠辣的国师,生怕惹她不悦,受一些莫须有的刑罚。 “国师......” 晁怜见不起作用,伸手在朝思暮的眼前,晃了两下,目光落到那从未被摘下过的青铜面具,思绪钝了一瞬,睡觉的时候也戴着,会不会很难受。 出神的想着,指尖就已经抵在冰冷的面具之上,几乎是在一瞬,朝思暮睁开了眼,褪去眸底的猩红,冷冷盯着晁怜,其中的威压,几乎快要凝聚成实体,晁怜被惊的猛地收回手,缩在一旁。 “你刚才想做什么?” 冷声质问,晁怜猛地摇了摇头,慌忙解释道:“我怕你戴着它不舒服,所以想帮你摘掉。” 得到回答,朝思暮的表情并未有所缓和,反而多了几分怒意。 “不需要你摘,下次再碰这面具,你的手也就不需要留着了。” 无辜被凶的晁怜有一瞬的委屈,但又被恐惧给压了回去,只因朝思暮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过于冰凉,完全不似活人该有的体温。 朝思暮自是发现,晁怜的目光在她的手上流连,陡然一声低笑,指尖更加用力,堪堪在上面留下一圈红痕。 与此同时,伍壬被侍女给带回府邸,拉到药房就是一阵忙碌,光是血水就端出来了好几盆。 药房中的惨叫绕耳,晁怜站在门外,拳头不由得收紧,担心起伍壬的安危来。 朝思暮站在晁怜身侧,抬手将晁怜往后拉了几步,瞥了眼地上的血水,幽幽道:“你要我救的人,我救了,至于她能不能扛过来,这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你只需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晁怜垂眸,眼底似哀,点了点头,仿若认命。 皇家宴会,朝思暮是位高权重的国师,更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自是要去。 富丽堂皇的宫殿,满布奢靡的气息,朝思暮坐在软榻上,手里握着杯酒,兴致乏味的看着她面前正在搔首弄姿的舞女,低头又看了眼在她身旁跪着的晁怜,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我记得你也会这些,这些人跳的自是没你好,不然你去跳一曲吧。” 宴会的气氛让晁怜很难受,不免联想到在瞿朝时,那些人虚伪的嘴脸和残暴的行径,在这种环境下,她只想极力压低自己的存在,免得惹麻烦。 “让国师失望了,我不会这些。” 实际上,晁怜是会的,但她父皇不喜这些,所以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国师估计是在诈她。 朝思暮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晁怜,没再回话,起身向外走。 依旧嘈杂,晁怜很是乖顺的跪在原地,安静的扮演一块石头,不想就连这种宁静都是一种奢侈。 晁怜的头被拍了下,紧接着闻到一股很冲的酒气,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抬头,肩膀就被捏住,猛地往后推。 余光瞥到一抹绯红,喝多的太子,原先在舞女里晃了一圈,找不到个顺眼的就从女绢中下手,挨个轻薄,不巧就到晁怜这了。 “这是谁府上的丫鬟,生的倒是很俊俏......” 男人一张口,浓烈的酒气,熏的晁怜直咳嗽,伸手将人给推开。 喝多的人,没什么力气,轻轻一推便朝后倒了下去。 这位太子,烂泥扶不上墙,始终是被当傀儡养,放荡些倒也没什么,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这太子,今天是真喝大了,竟然敢往国师的位置跑,原本喧闹的人群,此刻全都闭了嘴,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整个朝堂都心知肚明,国师架空了皇帝,独掌政权,不仅是说一不二的主,脾气也甚是古怪,至今无人敢得罪。 太子摔的不是时候,撞到后面的将军。 五大三粗的将军,嫌弃的接住了,瘦的像杆一样的太子,同样没个好脸色,他看不上这废柴,但碍于情面,还是将人给抱在怀里,踉踉跄跄的往位置上送,路过晁怜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眉头紧蹙,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晁怜?” 晁怜一怔,随即望向喊她名字的人,看长相很陌生,她应该不认识,不过在敌国的宴会上提到她这个亡国奴的名字,绝非好事,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大将军像是不信,转身将太子放在一旁,弯腰凑到晁怜面前,对着那张脸,细细打量起来,看的越认真,眉头就皱的越深。 诡异的氛围,晁怜屏住呼吸将头侧了过去,想要躲开那人的目光,那人却是穷追不舍。 大将军伸出手想固定住晁怜的头,刚要触碰到的时候却被从门外传来的声音给制止。 “大将军是对我的人有何不满,凑的那么近干嘛。” 朝思暮从门口走来,投向大将军与晁怜的目光似有不满,幽幽开口,语气之中满含霜调。 大将军在疆场厮杀多年,性格耿直,察觉不出气氛的变化,扯着嗓子,自顾自的说道:“我看这人,长的像前些天跑掉的那个瞿朝余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朝思暮却并不在意,径直走回了位置,居高临下的从身后搂住晁怜,扫了一眼正欲发火的大将军,漫不经心道:“她是晁怜又如何,现在只是我养的禁脔罢了。” 朝思暮明显护短的话把男人涨的脸通红,怒意更甚,梗着脖子,怒道:“她是瞿朝的余孽,更是祭祀,她手上沾满,我方将士的血,不杀她,何来平我无数将士的冤魂。” 那么多年,第一次有人敢与国师作对,气氛很僵,原本醉酒的皇帝也在此时被惊醒,酒气顿时醒了几分。 整个朝廷都在国师的股掌之间,皇帝也是仰仗着国师才坐稳这把龙椅,那么多年,早就养废,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在有生之年,享尽奢华,万不敢惹国师不悦。 一边是掌权的国师,一边是守边疆的将军,皇帝也是左右为难,看了眼被挡住的晁怜,咽了好半天气,这才开口打圆场:“既然是国师的禁脔,那就交由国师处置,将军也别动气,牢里有那么多俘虏,把他们都杀了来祭奠我方将士,将军看这样可好?” 皇帝在权衡过后,依旧惧朝思暮的性情古怪,不敢得罪,不得已去劝将军。 怒气上来的将军并不听劝,铁了心要晁怜的命,愤愤道:“被俘的将士到她手里,哪个死的痛快,瞿朝的城墙上,挂着的都是被折磨致死的将士,不杀她,平不了将士们的怨气!” 瞿朝向来憧憬神明,战争过后会把大量的战俘献祭给天神,剥皮放血,挖眼抽筋是最常见的方式,尸体也会被挂在城墙上,震慑敌人。 晁怜藏在衣袖中的手,止不住发抖,掌心也感到一阵恶心的黏腻,恨不得将这双染血的手给砍掉,突然一只冰凉的手从身后袭来,握住了她的手。 “别害怕,他们不敢杀你。” 冷到不似常人的手却让晁怜感到一瞬的暖意。 朝思暮像是根本没听见将军在说什么,当着众人的面跟晁怜咬耳朵。 皇帝劝不动将军,一时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要如何收场,环顾四周,悄悄朝大臣们求助。 大臣们也是见风使舵,平日里受国师打压的几人,忽然壮了胆,开口道:“这人作恶多端,自是不能放过,但就那么杀了,未免太便宜她了,不如也挖了她的眼,砍去四肢,做成人彘。” 话音刚落,朝思暮便扔了把弯刀出去,丢在方才说话的那人脚边,冷冷道:“既然你想,便可以上来试试看。” 弯刀掉在地上,碰的一声,不止让说话的人心惊,晁怜更是一颤,不受控制的握紧了朝思暮的手。 朝思暮察觉到晁怜的动作,垂眸扫了眼缩在她怀里,踌躇不安的人,眸底笑意更甚,原来她也会害怕。 那人不敢捡刀,将军却敢,似乎是气急了,抄起刀就往晁怜那走,明晃晃的刀尖,泛着层冷光。 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看见那柄弯刀,后背直冒冷汗。 明令禁刀,哪怕是将军也不例外,朝思暮却随意丢出把刀,意欲何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替它复仇 刀尖直抵晁怜,仿若下一秒就要将晁怜的眼睛给剜下来,距离一寸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朝思暮冷眼看着被气的涨红了脸却动弹不得的将军,抬手轻挥,尖刀就掉在了地上,方才不可一世的将军也像是被人抽了筋骨,直挺挺的跪在朝思暮面前,眼底满是痛苦之色。 罪大恶极之人,分明是将军自己,杀了那么多无辜人,积攒的怨气最大,一旦被缠上就只能等死。 看到这一幕,方才出来说话的几人,默默站了回去,甚至往角落里缩,这国师不似常人就算了,眼下看更像是妖物。 晁怜被朝思暮抱的很紧,朝思暮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落下的青丝,挡着她的视线,忽明忽暗让她有些看不清。 “将军行此大礼,这是作何。” 淡漠的声音,带着嘲讽的意味,传遍整个宫殿,围观的人皆是一惊,小心翼翼的裹了裹自己的衣袍,分明有在供暖,怎么突然就那么冷了。 晁怜也觉得冷,可那种凉意,似乎是从国师身上散出来的,她又被国师抱在怀里,根本无处可避,只好悄悄将衣袖拢紧,避避寒。 她本就畏寒,眼下又是初冬,虽不如寒冬冷冽,但风吹多了,还是容易受寒,加上风寒未愈,受不得一点冷,没待多久,晁怜就感到一阵忽冷忽热,身上也像是有小虫子爬过,啃食着她的骨头,疼的厉害。 晁怜只觉得更晕了,怀里却突然被塞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触感毛茸茸的,低头一看,裹着狐裘的汤婆子正稳稳塞在她小腹之上,暖洋洋的,头疼似乎也好了些。 抬头望去,国师依旧在看大殿里的众人,没有半点目光是分给她的,虽说如此,但怀里的暖意却是越升越高。 原来国师刚才出去是给她寻汤婆子去了。 朝思暮能听见恶人的心声,此时正听那官员的心声,原本稍扬的唇角却淡了下去。 南部,爆发瘟疫,朝廷拨下去的赈灾款,全被地方官员跟督察给私吞,饿死病死的灾民,连夜去埋都埋不完,怪不得入夜,她耳边的哀怨声又大了些。 朝思暮本是冷漠之人,不想管这些烂事,但死的人越多,她身上背负的怨念就越强,虽说这怨念不会伤她,反而会增强她的实力,但怨鬼的哀嚎却是连绵不绝,吵的她心烦。 这世间之人,恶意丛生,她很少能遇见,心思纯良之人,年少时的晁怜便是其中之一,干净的像张白纸,未曾染过丁点墨渍,她整日待在晁怜身旁,倒也是图个清净。 哪怕是晁怜对她下杀手那日,她也未曾听出晁怜的恶意。 想到这,朝思暮眨了下眼睛,伸手将晁怜的眼睛遮住,低声问道:“你说,一个无法视物的人,会不会很痛苦。” 晁怜本沉寂在暖意之中,朝思暮的一句话,顿时让晁怜僵住了身子,不受控制的眨了眨眼,黑漆漆,看不到一点光亮,好似在地狱般,那应当是痛苦的。 朝思暮愣了半晌,不但没听见晁怜的心声,掌心也跟着被染湿。 “应当是会的……” 本以为等不到答复,晁怜却突然出声并掰开了朝思暮的手指,重见光明的那刻,朝思暮看的很清楚,没有恶念与恐惧而是一种自责似的怜悯。 怜悯?在怜悯谁? 想说些什么却被正在哀嚎的将军给打断,那将军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起先只是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求谁别杀他,看上去像是疯了,谁知道又突然冲向人群,握着弯刀,径直朝一个方向冲,眼珠子也跟着快速转动,好似在找什么人,口中发疯似的喊着:“别…别杀我!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全…全都是督察…是督察要杀你们…是督察!” 一边喊,一边在人群中找督察,目光骤然狠厉,白眼球里爆满红血丝,死死盯着督察,挥刀就要往无处闪躲的督察砍。 熠朝重文,乌泱泱的臣子,放眼望去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将军冲过来的时候都吓的各自逃窜,哪有人顾得上被吓软了腿的督察。 刀光剑影,利刃距督察仅剩半扎之余,细小的白光闪过,原本还在发疯的将军却捂着手,哀嚎着倒在地上。 朝思暮被男人的哀嚎吵的头疼,这才肯下位,径直朝将军走去,取下扎在将军手臂上的银针又往心口处扎了一针。 民间都在传,国师医术了得,枯骨逢春,死去的人都能救活,今日一看,更是如此,银针刚扎下去,将军就不疯了,双手撑着地,盯着粗劣的掌心,失神。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被很多血淋淋的尸体给拉到个昏暗的树林,那些尸体手里都拿着刀,商量着要割他哪里的肉吃。 他被吓坏了,一个劲的跑,可那些尸体却跑的更快,根本甩不掉,他又被抓了回去,尖刀在他的皮肤上划过,冒出一串血珠,他感到无比恐惧却只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皮肉被刀片下的痛苦远比不上,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分食,闻到自己皮肉灼烧的味道。 将军被吓的口不择言,那些尸体也开始说话,他们在喊饿,哑着嗓子一遍遍问朝廷的赈灾粮什么时候到…… 阿妈…你在哭什么…阿姊去哪了…我好饿…阿姊说睡着…就不饿了…可我还是饿…阿姊在睡觉吗…… 她…去了一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你看…这就是阿姊给我的…快吃…你快吃…别被抢走了…… 残破的画面,疯了似的在男人的脑海里乱撞,好似在找什么,最终把画面停在了一处青楼。 衣衫不整,整日泡在脂粉里的将军和督察正饮酒作乐,怀里搂着的都是饿的只剩骨头,肚子却极大的女子。 两人将赈灾粮给贪了,百姓为了生存,易子而食,掘墓挖坟,出卖身体去换口吃的,甚至是服侍着凶手,其中有个女子,听到两人的谈话,顿时受了刺激,双目猩红,口中喊着阿姊,便拿起酒桌上的瓷器,猛的砸了下去。 可瘦弱的身体,哪里来的力气反抗,一下被掀翻在地,迎接她的是两人的邪笑与含恨而死。 回忆结束,男人的面前直对着双流血的眼睛。 “杀了他……” 一句话,突然点醒了男人,这不是他的主意,全都是督察的主意,别杀他和他没关系,他去杀了督察给你们报仇,别杀我…别杀我…… 撕裂的吼声过后,这才有了场闹剧,将军看着自己抖个不停的手,额头直冒冷汗,他都做了什么,它们不会放过他的。 朝思暮瞥了眼趴在将军身后的冤魂,眉梢微沉,抬手一挥,冤魂便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督察的身体。 头发花白的督察,碰的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疯了似的朝皇帝的方向磕头,嘴里喃喃道:“我有罪…我有罪…我贪污了…赈灾款…杀了…放粮的小兵…还杀了…很多人…我有罪…我该死…该死……” 碰碰响个不停,督察的头在地板上撞,磕出血来也没停,一下接着一下,血溅到朝思暮的身上,朝思暮却是伸出食指,蘸了下地上的血,猛地点在督察的额间。 督察也不动了,皇帝被吓的直哆嗦,指着朝思暮颤颤巍巍,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朝思暮不止带了刀,还会蛊惑人心之术,他若惹国师不悦,迟早会被斩草除根,他到时候,恐怕连这傀儡皇帝都没得做。 皇帝的心声,朝思暮听的很清楚,这样的话又要换地方了,原以为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的。 朝思暮被晁怜扔进山里以后被野兽啃食,化作一副枯骨,重塑肉身,耗了很大力气,她答应那些怨灵,一个接一个帮它们复仇。 她去了很多地方,操控他人,利用这些权利让他们自相残杀,替那些冤魂复仇。 可惜的是,那些怨念并未减少,更多的冤魂继续出现,她因怨念而生,没办法在哪停手,她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布置同样的局,冷眼看着那些人,自取灭亡。 掌控熠朝,不过数月,现在看来这皇帝比其它人,更不中用。 朝思暮没耐心去哄个傀儡,一股黑烟飘过,掌控了皇帝。 “督察狠厉,作恶多端,数罪并罚,三日后车裂,家眷贬为奴籍,流放边疆。” “将军同有包庇之罪,念及有战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挖去双目,打入地牢,择日再审。” 完全被掌控的皇帝,瘫在龙椅之上,指着两人,大声怒道,一副被气昏头的样子,瞳孔却是涣散的。 督察被拉了下去,朝思暮却捡起刀,拖着失力的将军走到晁怜面前,眸底含笑却冷的刺骨,凑到晁怜耳边,轻声蛊惑道:“他杀了你的父皇以及你的手足兄弟,你不是恨他吗?挖掉他的眼睛,献祭给他们好不好?” 朝思暮覆着晁怜的手,握着刀柄,一步步朝失魂落魄的男人走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伍壬转醒 温热的血液带着黏腻的恶心,晁怜在浴房呆了,一个时辰,滚烫的热水将白皙的皮肤烫的通红,晁怜却觉得不够,鼻尖的血腥味,难以散去。 换了几次水,门口等着的侍女也觉得怪,等了半晌,琢磨着人也该洗好了,便敲了敲门。 “晁怜?你好了吗?” 药人在国师府,平日里是有活要做的,晁怜被分配在药房里磨药,规定的数量,若完不成是有惩罚的。 轻则饿一天,重则杖责三十。 侍女对晁怜是不忍的,她进国师府之前是有个妹妹的,年龄应当和晁怜差不多。 若她妹妹也在他处谋生,过的又如何,能不能吃饱,穿暖,每日会不会挨打挨骂。 敲了几下,没人回应,天色已晚,继续耽误下去,肯定是会被罚的。 侍女犹豫了一会,还是无人答应,皱了下眉,伸手将门给推开。 浴房里的热气袅袅,侍女一进去就觉得闷,忍不住扇了扇风朝里走。 屏风后,晁怜倚着木桶边缘,泡在热水之中,许是泡的太久,脸颊上已是一片润色。 晁怜生的娇美,侍女也在一瞬,看恍了神,直到雾气散去,见人还在那躺着,一动不动,这才反应过来,人是泡晕了。 “喂,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侍女走上前,摇了摇晁怜的肩膀,喊不醒人,咬牙将浑身湿漉漉的晁怜从浴桶中抱起,离的近了些,这才看清,原本清澈的水,眼下泛着层血红,鼻尖也有股若隐若现的血气。 她们这些人在国师府呆的久了,整日对着尸体,病患,腐臭和血腥味,她们都闻习惯了,混合着皂角的气味,她一时竟没闻出来。 这个新来的药人很轻,她这个女子都能轻易抱起,实在瘦的厉害,身上恐怕都是骨头了。 侍女将晁怜抱到一处矮塌上,扭头去拿干净的布巾,想着帮人把身上擦干,突然被叫住。 “你去药房将驱寒的药给煎好,等会送过来,这里不需要你忙。” 朝思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药盒,漠然的朝侍女吩咐。 冷不防被叫住,侍女是吓了一跳,但看到是国师以后便恭敬的退了出去,心里虽然疑惑,但这是主子的事,她不应该多问,多想。 侍女离开浴房,关门的时候却瞥见,晁怜漏出的肌肤上,几处可疑的红痕,不像是鞭打造成的伤害,晁怜是做错了事被国师惩罚了吗? 国师对下人,赏罚分明,奖赏的时候从不吝啬,惩罚也是下黑手。 新来的药人,瘦瘦弱弱的一小点,哪里受得住国师惩罚,怪不得,泡个澡都会晕过去。 侍女关门以后,满眼都是心疼。 朝思暮在房里就只剩她跟晁怜两人时,叹了口气,伸手将面具摘下,漏出一张妖艳到不似常人的脸。 肌肤似雪般白,甚至是更加苍白,眉若粉黛,一双丹凤眼,流露出几分漠然的意味,墨色的眸底,细看是压抑着的暗红色,不禁多了几分邪气。 雾气彻底散去,浴房里的温度也降了下去,晁怜浑身上下只穿了件裘衣,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蜷缩起来。 消瘦的背脊上有几条在渗血的鞭痕,前几天的修养,此时本该愈合可被这一折腾是彻底崩裂,这才染红了一桶水。 冰凉的指尖,沿着伤口一点点抚过,昏沉中的晁怜也似有感应,缩瑟了几下。 朝思暮眸色渐沉,收回指尖从药箱中拿出上好的药膏,涂抹在伤处,瞧见几处深色的牙印,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绕开那几处。 她没有常人复杂的感情,从未心疼过晁怜,面对晁怜有的是仇恨,剜去双眼,野兽啃食血肉的痛楚。 晁怜的这幅身体,异常虚弱,她不想在她将这些偿还给晁怜之前,晁怜病死在她眼前。 暮色笼罩着一切,晁怜的心境也是晦暗。 手里的刀,她怎么也握不住,可又扔不掉。 伍壬凭借着超出常人的毅力,不过在剃肉后的第三日便醒了过来。 躺在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伍壬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充满警惕。 她直记得在濒死之际,遇见了小主,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快死了,出现的幻觉,她只记得小主也受伤了,一直抱着她,说会救她。 乱世,她又是个亡国奴,不被抓去虐杀就已经是幸运,怎么会获救,可现在的情况,她确实被救下。 伍壬不顾刚包扎好的伤口,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环顾四周,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素白的衣衫和那时小主身上穿的一样。 如若是这样,那日她看见小主并非幻觉,可小主又是怎么救的她,伍壬的思绪很乱,下意识去摸腰间,她的佩刀也不见了。 小主为了救她,会不会受伤,伍壬眉头皱的很深,哪里会待在这养伤,撑着墙就朝外走。 伍壬的伤很重,安排在药房附近养伤,一出屋就被几双眼睛给盯着。 忙着晾晒药材的侍女,瞧见脸色惨白的伍壬,好一会没反应,这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救回来都是命大,这才过去三天就醒了,还能出来乱跑,属实是意料之外。 侍女见伍壬连走路都在抖,赶忙上前将人扶住,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一条命,万一摔了下,再给摔没了,那可怎么办。 “你伤还没好,身体很虚弱,不要出来走动,我送你回去休息。” 伍壬很高,侍女扶着很困难,倒像是被人架着。 “谢谢…能不能问一下,我这是在哪?” 沙哑的嗓音很是虚浮,侍女却架不动人,伍壬不肯往回走,直愣愣的站在那,眼睛往外瞟。 “这里是国师府,你是被国师恩允才救回来的,既然命已经保住了,你就先养伤,救你也不容易。” 国师府…… 伍壬本就皱起的眉头,此时快要拧在一起,不是因为伤口痛,而是感到不安。 她和小主的身份本就危险,待在这种地方,小主究竟是在干嘛。 “你在看什么?这里是药房,我住在你旁边,如果有需要可以喊我,现在回去养伤,好吗?” 侍女是搞不动这个很怪的女人,无奈劝了起来。 伍壬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低头看了眼正搀着她,十分吃力的侍女,这才回房。 关上房门,伍壬便拉住了侍女,底声问道:“打扰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晁怜的人,她长的很好看,身形纤瘦,约摸和你一般高。” 侍女想了片刻,这几日阿长姐去寝殿忙了,时长见不到人,听闻是在照顾一个药人,这个人也是阿长姐带回来的,问的应该是那个药人。 “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国师新养的药人,平时在寝殿住,偶尔会来药房做工,你会见到她的。” 告别侍女,伍壬在房里闭目养神,心却是很乱,国师养的药人,小主现在还好吗。 自从宴会回来,晁怜就没能出寝殿,不是被国师折腾就是在喝黑漆漆的药汁。 晁怜披着层薄纱,绯色的肌肤,若隐若现,鞭痕已经愈合留下几道粉嫩的浅痕,附近的几处红印,皆是或深或浅的咬痕。 床帐之下,晁怜本想将锦被向上盖些,手腕却被从床头延伸出的丝带给束缚,没办法向前伸。 口很干,这几日除去在用膳时的补汤就只有药汁,嗓子很疼。 晁怜纠结了很久,她知道那个侍女就在门外侯着,可以叫她进来帮忙,但她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适合见人。 想到这,晁怜本就似哀的眼里又灰暗了几分。 她回不去从前,现在的日子,日复一日的被折腾,国师的心情也难以琢磨,怎么都猜不透,心情好的时候会下手轻些,有时又会突然发狠,变着法的罚她。 “在想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床帐外传来,晁怜浑身一颤,抬头朝那处看。 床帘被掀开,朝思暮手里端着杯水,穿着一袭墨袍,慵懒的坐在床边,看上去心情不错。 晁怜却闻见从朝思暮身上散出的浓郁血腥味,以及在衣角上的几处暗渍。 “没…没想什么……” 接过水杯,晁怜便很乖巧的喝水,不去看朝思暮,她猜不透这人,直觉却让她远离这个人。 宴会那日,朝思暮握着她的手,拿着尖刀,刺进了男人的眼睛,不顾男人的嘶吼与抽搐,十分利索的转了一圈,挖出颗眼球,塞进了男人的嘴里。 血溅在她的脸颊上,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她,她在做什么。 回来的路上,晁怜止不住的想吐,朝思暮却在马车里喝着进贡的杨梅酒,红色的液体跟侧脸上喷溅到的血迹一般。 喝水的晁怜,胃里一阵翻腾,还是想吐,猛地被呛到了。 “咳咳…咳……” 冰凉的手覆在她的后背,轻拍了几下,晁怜顿时就不咳了,脸憋的通红。 “你那个小侍卫醒了,现在正找你。” 朝思暮冷不防出声,手指却顺着凸起的背脊往下滑动,最终抵在腰窝的位置,那处有道不明显的疤痕,她记得是小时候晁怜被难民绑架时打伤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倒是很像 “你这为何有处疤痕?” 朝思暮感受着指尖下的轻颤,漫不经心的问着晁怜。 肌肤上的冰凉触感,接触了那么多次,还是会不习惯,实在太凉了,为何连丁点温度都未曾有过。 晁怜的心思在别处,倒也不搪塞,诚实答道:“小时候为了救朋友,别人打的。” 安静了一会,朝思暮的指尖也停了下来,附身盯着晁怜,试图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可那双眼睛很干净,不像是在说谎,还是说已经成了习惯,谎话说的也同真话般诚挚。 朝思暮进宫有急事,晁怜便从寝殿中获救。 艳阳下,晁怜微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 寝殿的光线很暗,基本上见不到光亮,白天和黑夜很容易分不清,待了几天,突然出来,眼睛被光刺的有些疼。 晁怜本就白,生病加上不见光,白到一种病态,好似一株脆弱的花蕊。 侍女领着晁怜去药房,一方面是做工,一方面是救回来的那人很轴,缠着要见晁怜,其它人被烦的没办法,平繁来找她。 管事嬷嬷活了几十年,看的通透,晁怜和国师的关系不一般,她虽说不上来是哪种,但有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刁难,便吩咐晁怜去后院帮着晾晒草药。 侍女闻言也松口气,至少没让晁怜去地牢里给其它药人喂药,不然以晁怜的身板和秉性,估计不是她给人喂药,而是自己先被灌饱。 晁怜在去后院以前,侍女给喂了颗药丸。 侍女终日沉着的脸,第一次看到别的表情,同情。 这次的药丸是甜的,带着草药的清香,不是太难以下咽,晁怜很容易就咽了下去,然后让侍女检查,可她看着侍女的表情,心里却是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在她见到在房里养伤,全身裹满纱布的伍壬时更甚。 剔除大半血肉,伍壬的身子骨,显得单薄了不少,平日里的高挑身影,躺在那也生出股脆弱来。 伍壬不敢在这放松警惕,哪怕是睡梦中都绷着根神经,房门被推开的瞬间,人就醒了,原本她打算不动声色,观察来的人想做什么,鼻尖却嗅到一抹清甜的栀子花香,猛的睁开眼,看向门外。 素白的衣衫衬着晁怜,病弱无助,一步步朝她走来。 “小主……” 伍壬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声,晁怜却走的更快了,若不是顾及着伍壬有伤,恨不得扑在伍壬身上。 还好…还好…伍壬还活着,还有人在等她。 伍壬从床上起身,先前从未跟小主如此亲近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茫然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做错事的犬。 缠着纱布的胳膊,收回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僵持在半空之中,直到晁怜轻轻环住那只胳膊,望着她,慢慢红了眼眶,鼻尖也是粉粉的,似乎是想哭。 她都快忘了,小公主在很小的时候很爱哭,动不动就红了眼眶,只是在被封为祭祀之后,偷偷收起了眼泪,时间长了,她都快记不清了。 “小主…别怕,我会带你逃出去的,别哭了,好不好?” 伍壬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暗卫,虽然她自己也是女子却在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里丢了无用的情绪,冷血久了,眼里就只有任务,不是很会安慰人,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可还是显得干巴巴的。 显然不起作用,晁怜的眼泪像是源源不断的小溪流,一滴一滴全落在伍壬的身上。 晁怜本该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实在憋了太久,遇见熟悉的人,稍微一放松,那种情绪崩溃的感觉就止不住,随着眼泪朝外倾泻,直到哭的有些窒息,晁怜才缓缓从抽噎中缓了过来,抬头望着正无措看着她的伍壬,擦了下眼泪,坐直身子,小声说道:“我…就是…见到你…没事,实在…太…开心了,没…控制…住自己……” 伍壬自是不信晁怜的话,但也没拆穿,轻声嗯了一下,抬手帮晁怜拭去眼角的泪痕。 “小主在这可好?我带小主回瞿朝可好?” 根据她这几日的观察,这里是熠朝的国师府邸,关押着很多俘虏,她们给俘虏喂药,不知道是在尝试什么,她没见过那些药人的下场却时长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哀嚎声。 没见到小主以前,她一直担心小主的安危,现在小主看起来没事,只是瘦了一大圈,但继续待在这里会发生什么,她猜不出来,但总归不是好的。 虽然瞿朝已经不在了,但她可以带小主回去,藏在山野之中,至少可以平安的过完这一生,不会整日提心吊胆。 晁怜楞了好一会,她确实不想待在这里,可她跟伍壬两个人要怎么从国师府逃出去,而且国师似乎跟寻常人不同,如果失败,那她和伍壬绝不会有一个体面的下场。 “你先养伤,等你伤好了再说……” 伍壬看出了晁怜的担忧,犹豫片刻,点头应下,她刚到这里,并不了解情况,冒然出逃,失败的几率会增大,她不能让小主以身试险。 沉默良久,晁怜擦干眼泪,起身帮伍壬掖好被角,刚准备离开,门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晁怜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没有经过国师同意,私自来见伍壬,如果被发现,肯定会被罚。 不等晁怜有所反应,朝思暮就已经拎着把长刀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朝思暮却略过晁怜,径直将长刀扔到伍壬身上。 “醒了就离开,我不养闲人。” 如往日般清冷的声音让晁怜听不出朝思暮的情绪,更拿不准,她想做什么,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禁握紧。 伍壬与朝思暮对视,心口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胸腔冲出来一般。 她从没去过熠朝,更未曾见过这个国师,但她却感到无比熟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怀里的长刀,伍壬攥紧了刀柄,先是看了眼晁怜又与朝思暮对视,权衡利弊过后,便撑着墙,一步步从房中离开。 既然不留她,那她就换个地方,可以在暗中守着小主,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小主救走。 房中只剩晁怜跟朝思暮两人,一时静默。 朝思暮坐在木椅上,晁怜则是怕的厉害,惶惶不安的站在国师身边,等候发落。 她不知道,国师有没有听见她跟伍壬的对话,如果国师知道她要逃走的话,会不会杀了她和伍壬又或者像地牢里其它不听话的药人一样,挑断脚筋,拿铁链穿透琵琶骨,锁在那。 朝思暮听不见晁怜的心声,无从得知,晁怜在想什么,但不难从晁怜不安到极致的表情中猜出些什么。 “想跟她一起走?” 手指敲打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也像是敲在晁怜的心上。 “没…我没地方可以去……” 晁怜罕见的撒了谎,看起来却是拙劣更是骗不过朝思暮。 朝思暮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拔掉瓶塞,一股异香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房间的每个角落。 香味并不冲鼻,栀子花香与清苦的草药,融在一起。 “咳咳…咳……” 闻到这股味道,晁怜却剧烈的咳嗽起来,双手死死捂着腹部,脸色惨白,似乎在承受什么极大的痛楚。 随着香气的浓郁,晁怜的状态就越差,浑身被冷汗浸湿,蜷缩在地板上,咬着牙,低声呜咽,看上去很是狼狈。 腹部像是被人捅了一把刀,不停在柔软的内里搅动,似乎要将所有脏器搅碎,疼的晁怜几经晕厥却又清醒的厉害。 “你方才吃的断肠散跟失神散,现在感觉如何?” 断肠散是国师府为了防止下人逃跑,每月固定服用的药之一,服下断肠散的人,若是断药,便会日日腹如刀绞,难以忍受,多数人受不住,大抵会选择自裁。 这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怕疼的晁怜却是足够。 至于失神散,没有解药压制,便会一步步走向衰亡,先是目盲耳障,五感逐渐衰败,最终丧失神智,活成个傻子。 朝思暮附身将晁怜抱起,凑在晁怜耳边,低声道:“你可认识一个被挖去双眼的女人。” 分明是很轻柔的声音,晁怜却是受刺激一般,猛地挣扎起来,转过身,睁着被泪水浸湿的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朝思暮。 朝思暮伸手遮住晁怜的眼睛,自顾自说道:“当时我还不是熠朝的国师,只是一个在四方游荡的术士,我曾在山林中救下一个被剜去双目的女人。” “她当时被狼群追逐,可惜是个瞎子,不能视物,跌进一个深坑,浑身血肉被狼群撕下,甚至是被头狼撕扯下半张脸,看起来挺恶心的。” 晁怜眼睫微颤,抵在朝思暮的掌心上,紧接着被浸湿。 朝思暮空出另一只手,握住了晁怜捂着腹部的手,十指相扣的继续说着。 “后来她死了,但她死之前给过我一封信,你猜那信上写了些什么?” “那是封肝肠寸断的情书,上面写了,她有一个爱慕的人,那人身份尊贵却还是仁爱,还有些爱哭,这点我倒是觉得跟你很像。” “你觉得呢?” 晁怜的眼睛被遮住,看不见东西,眼前却浮现出那日,朝思暮倒在血泊之中朝她伸手的样子,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半响却发不出声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好好休息 晁怜被关进水牢,侍女去给人送饭的时候,平常就病弱的小姑娘,披散着发丝,唇色惨白的在冷水里泡着。 侍女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人却迟迟没动静,一时有些心疼。 分明昨天还很好,安然无恙的在寝殿待着,怎么一会功夫就被关这了。 水牢本就寒,眼下又入冬,平日里沾水都觉得冰的刺骨,人在这泡下去,不出几日,湿寒入体,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国师的性情狠厉又偏执的厉害,惩罚下人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哪里冲撞了国师,居然被罚关水牢。 侍女拎着食盒,敲了敲铁栏杆。 “醒醒,过来吃饭了。” 食盒里的饭很普通,一碗白粥而已,不过总比没有的强,趁着热,喝下去能暖一点,凉了可就难受了。 国师虽罚了晁怜,但没克扣吃食,估计会留这药人一命。 晁怜在这泡了,一整晚,起先是觉得冷,凉意往骨头里钻,又疼又冷,到了后面,她就感觉不到了,除去头涨涨的,呼吸也很困难。 昏沉之中,晁怜睁开了眼,吃力的朝侍女望去,瞥见她手里的食盒,眼睛又沉沉的闭上了。 朝思暮在死之前是恨她的,希望她死,既然如此,她就去赔罪好了。 她本想咬舌自尽,可国师却突然抓住她,卸掉她的下巴,关在了这,不准她死。 侍女见晁怜又把眼睛给闭上了,顿时急了,快步走到跟前,摇了摇她的肩膀。 碰到被水给沾湿的衣服,冻的指尖缩瑟了一下。 “你在忍一会,国师既然让我给你送饭,那就是给你留了活路,说不定,过会就放你出来了。” “这粥是热的,你先喝了,暖一暖身子,坚持一下。” 侍女见晁怜依旧闭着眼,没有动静,想着是没力气了,便拿着汤匙,准备喂给晁怜,递到嘴边时才发觉,那处的异样,似乎比平时肿了些,唇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犹豫片刻,侍女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的碰了下晁怜的侧脸,不敢用力却听见,晁怜饱含痛苦的底吟声,随即有更多的血从嘴角溢出,着实给侍女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晁怜被痛的皱紧了眉,睁眼望着侍女,看对方担心的模样,张口想说些什么,下半张脸却是巨痛无比,没办法动弹,稍微张开一点,嘴里含着的血水就朝外溢。 她把舌头咬破了,流了不少血,差一点就可以去死却被国师给拦住,卸掉下巴,关在这里反省。 晁怜没办法说话,深深看了眼在担心她的侍女,费力的摇了摇头,随即又昏了过去。 侍女被吓到了,这药人的底子很差,说不定是禁不起折腾,想要自裁却没死成,弄了一嘴的血,急忙跑出去找国师。 一般俘虏死了是不需要跟国师禀报的,可晁怜是国师养的禁脔,虽说是玩物,但要是快死了,还是得跟国师禀报,不然就是她的疏忽。 咔嚓一声,铁牢被人打开,晁怜以为是侍女又回来了,没力气睁眼,索性继续闭着。 朝思暮拿着干净的衣物以及金疮药,踱步走到晁怜面前,动作轻柔的将人从水中抱起。 身侧微凉的温度让晁怜感到熟悉,猛地睁开眼,熟悉的玄色锦衣,还想再看几眼,耳边就响起朝思暮略显无奈的话语。 “别看了,好好休息,我带你去上药。” 轻柔的声音跟紧挨着她的肌肤,莫名让晁怜觉得平日里冷到不可方物的国师有了一丝活人的温度。 阵痛的身体也随着国师的贴近,平和了下去。 提前备好的热水,温度适宜,入水的一瞬间,晁怜不禁舒了一口气。 朝思暮在旁边看了一会,覆上晁怜的下巴,按在某处凸起,猛地使力,咔嚓一声,晁怜的痛呼还未脱口,下巴就已经被接上了。 “张嘴。” 下巴再次被钳住,晁怜直面国师,哭肿了的眼睛还没消肿,红红的,许是昨天下手太狠,一被碰到就条件反射的掉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后躲。 她记得国师最讨厌不听话的人,她越躲,下手就越狠。 晁怜硬生生止住想躲开的冲动,睁着泪涔涔的眼睛,无助的看向朝思暮,身体还有些颤,好似被惩罚怕了的小猫,不断示弱,祈求被怜爱。 “既然怕疼就别想着去寻死,张开,我给你上药。” 十分苦涩的药粉,撒在被咬破的舌尖上,晁怜眉头皱的很深却不敢吐出来。 处理好嘴里的伤口,朝思暮让晁怜背对着她,原本已经愈合的不错的伤口,泡了水,伤的较深的几处,结痂的地方被水泡到脱落,隐约有要发炎的趋势,朝思暮冷着脸,拿着小刀将血痂给扣掉,按压着伤口,直到流血,重新撒上药。 结痂但没愈合的伤处被扣掉,不是一星半点的疼,晁怜咬着嘴唇,用力到泛白。 朝思暮抚摸着已经愈合的地方,几处偏粉,新长出来的嫩肉,眼底的阴郁,愈加浓重。 “疼吗?” 轻柔到极致的嗓音让晁怜一愣,消瘦的背脊不由得轻颤,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摇了摇头。 朝思暮拿了块布巾,一点点将晁怜身上的水珠擦干。 “下次,我不止会卸了你的下巴,还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敲碎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记住了吗?” 好不容从冰冷中缓了过来的晁怜被朝思暮的话,激的一哆嗦,沉默的点了点头。 “不疼也对,不过是破了点皮,血肉被活生生扯下来的滋味,应当比这疼的多。” 入夜,晁怜被朝思暮圈在怀里,分明身体很是疲惫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她当初有派人,悄悄跟着被扔进深林里的朝思暮,吩咐等父皇的人撤走,就把人送去治疗,为什么还是会惨死。 黑暗中,朝思暮睁开了眼,环着晁怜的手往上移了移,掐住那节纤细脆弱的脖颈,低声道:“别总想着死,这条命不属于你。” 伍壬从国师府离开,先是在四周打探了一番。 熠朝这段时间并不安稳,倾尽国力去兴兵,百姓的生活过的很苦,瘟病传播,朝廷不管不问,浮尸遍野。 官兵都在忙着去抓造反的难民,她倒是比之前安全,但一直在这干等也不是办法。 伍壬在这转悠了一圈,路过个酒楼,许是乱世,不安稳,稍微有权有钱的人都怕死,招兵买马。 虽然有伤,但底子还在,伍壬便在这落了脚,空闲出的时间,打探这位神秘的国师。 这位国师在百姓中的口碑很好,不仅会施粥,还会让府上的下人在各处设立诊点,不收费给百姓看病。 伍壬坐在房顶,手里拎着壶酒,借着月光朝国师府的方向看,不知道小主现在怎么样。 不知为何,她总是对那国师感到熟悉,而且这人,绝非善类。 熠朝的内斗在这段时间尤为严重,朝思暮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府上,晁怜得以松口气。 侍女路过寝殿,瞧见晁怜先是愣了一下,心里的石头却放下了,至少这小姑娘还活着。 阿长这两天去看诊,遇见过很多次伍壬,每次问她晁怜,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两人也是主仆情深,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有些无奈。 奢求不了什么,苟活就已是奢侈。 “阿长。” 侍女本来都要走了,晁怜却将人叫住。 晁怜也是纠结了很久,明知道她这样做会惹国师不悦,可她实在是担心伍壬,受了重伤,还没养好就一个人出去流浪,外面那么乱,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阿长的医术很好,经常出府看诊,大概率会遇见伍壬。 离的近了些,晁怜很是小心翼翼的从衣袖中掏出封信,上面还压着一根玉做的发簪,看上去质地非常好。 “阿长姐,可以拜托你件事吗?” “你若有机会,遇见伍壬,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给她。” 侍女本不想接,她不缺这点身外之物,可看着晁怜祈求的神情,听到那声阿长姐,不免心软。 信被接过,晁怜十分感激的向阿长道谢,动作有些大,扯到后背新添的伤,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衣衫下,一片接着一片,深红色的咬痕,遍布全身。 国师很喜欢咬她,甚至有种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感觉。 自从她要咬舌自尽以后,出来的机会就很少,国师将她看的很严,哪怕是不在身边的时候也会用丝带将她束缚起来,怕她做些什么。 今天许是走的急,忘了她。 晁怜深知以她的能力,绝无出府的可能,她也不敢到处走动,带着暖意的阳光照在晁怜身上让她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原来在那时,朝思暮是喜欢她的,那朝思暮死的时候又会不会后悔曾喜欢过那样一个虚伪的人。 其实她也曾对那个冷冰冰的人动心。 阿长正准备出府,没踏出门槛便被拦住。 原本该在朝堂之上的人,不知道何时出现,悄无声息的站在阿长身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熠朝覆灭 那封信很短,朝思暮却看了很久。 朝思暮并非忘了晁怜,她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人还是学不乖,甚至是有些愚钝。 这里是她的府邸,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她在宫里的那么多年,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朝思暮将信纸对折,放在蜡烛上,任由火舌将它吞噬,一点点化为灰烬,消失在她手中,上面的一行短字却乱了她的思绪。 ‘伍壬我寻到她的踪迹了,可她死了,我好难受,原来她也曾喜欢过我。’ 信上的内容不多,除去这句,其它无非是在关心那暗卫的安危以及别来救她了,原来她之前是想逃的。 近几日,熠朝的情况很不妙,除去快压不住的难民,达官贵族的明争暗斗也少不了。 傀儡皇帝也起了逆反之心,朝思暮这几日在宫内的各处都放置了怨灵,不出半月,这宫里所染血之人都会暴毙而亡,熠朝也就塌了。 熠朝的泯灭是注定的,只是比预想中的早了些,还剩些尾巴,没扫干净。 虽说瞿朝被一举覆灭,可始终有很多余党没被擒获,皇室血脉也未断,瞿朝的太子,一招狸猫换太子,趁乱出逃,若让其修养一段时间,必定卷土重来。 熠朝是强弓末弩,一击则溃,历史会重演,那些怨念也是如此。 天上的圆月被一点点蚕食,消失殆尽,不过几日又会复原,一轮接着一轮,因果循环。 那些人做的恶,终究会自食其果,生生不息的延续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晁怜都没再见过朝思暮也没见到侍女,诺大的国师府,一时空的厉害。 晁怜去药房帮忙,管事嬷嬷会将她撵回去,她向其它人,打听国师跟阿长,结果都躲着她,好似在避瘟神一般。 见不到人,晁怜的心总乱糟糟的。 不知道她给阿长的信,有没有送出去,伍壬有没有听她的话,离开这里,重新回到瞿朝的领土,隐居山林,好好养伤。 解不开的问题,缠着晁怜,她出不了府,只能隔着院墙,听外面的喧闹。 “在想什么?” “小侍卫,还是那个女人。” 晁怜一惊,许久未见的国师,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把在滴血的长剑,一步步向她走来。 一个时辰之前,朝思暮将熠朝宫内的百余人屠戮,踩着堆积成山的尸首,踏出这早就染血的宫殿,回府,刚巧撞见在发呆的晁怜。 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衣袍,裙摆甚至还在滴血,浓郁的血气闻的晁怜想吐,脑海里是国师将眼球塞进男人嘴里让他咀嚼时的模样,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朝思暮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血渍,确实有些恶心,索性将衣袍脱下,结果内里的衣衫也浸着血。 长剑被收回刀鞘,朝思暮比晁怜高出一个头,她从身后将浑身僵硬的晁怜搂在怀里,青铜面具上被溅的血也顺着滴在晁怜的脸颊上。 像是在那点了处朱砂,艳丽的色彩也显得圣洁。 那些人,原本能多活几天,可偏偏要寻死。 昏君,庸臣,一个想治她于死地,一个想拿她来祭天,倒是很会做梦。 说是要与她长谈,设了宴在御花园,皇帝却在她的酒里下了毒。 她并非活人,躯体也是重塑,喝了也没事,不过是想看他要做什么。 那昏君惧她,应当是想卸磨杀驴,至于那些庸臣则是很早就看不惯她,恨不得她去死。 这种事,朝思暮不是没遇到过,换做平常,她嫌麻烦,离开便是,反正没人能拦得住她。 不过那些人,竟然把主意打到晁怜身上,恶心的话语让朝思暮听的心烦,干脆全杀了,图个清净。 朝思暮环着晁怜,近乎有些贪婪的闻着那抹能令人平静的栀子花香。 她恨晁怜,虚伪至极,可晁怜总能让她平静下来。 晁怜有些僵硬的伸出一只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液体,双唇轻颤。 “没想什么……” 朝思暮从腰间摸出一块染血的玉佩,上面雕着和之前一样的凶兽,递到晁怜眼前。 “喜欢吗?这是那人给我的,她拜托我将她埋了。” 染血的玉佩在朝思暮的掌心上躺着,晁怜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她…埋在哪?” 问完,晁怜沉默了很久,不忍去看那玉佩,心口一阵抽痛。 朝思暮则是一声轻笑将玉佩系在晁怜的腰间,柔声道:“她的尸骨被我当作药引入药了,怎么?你喜欢她不成?” 染血的玉佩将晁怜的衣袍弄脏,朝思暮似有些懊恼,卷起衣袖将玉佩上的血渍给擦去。 “入…入药……” 晁怜抖的厉害,扯着朝思暮衣袖的那只手,骨节用力到泛白。 朝思暮注视着晁怜的一举一动,表情逐渐冷了下去。 伪善。 熠朝覆灭,不过三日,晁易便带着人将城池攻占。 晁易在得知晁怜还活着以后,发了疯似的寻人。 国师府还在,国师本人与晁怜却凭空消失,偌大的城池中寻了个遍,掘地三尺都没有这两人的踪迹。 伍壬在难民里遇见了阿长,先是诧异,而后就是向她询问,晁怜的事。 阿长在此之前就被逐出府,无奈摇了摇头。 连年战乱,百姓的生活很苦,重建家园,显然会很困难。 晁易得知熠朝出事,皇帝被人刺杀,咬了咬牙,召集最后一批死士,攻入皇城。 晁易本以为会是殊死搏斗,一只脚踏入宫门的时候却傻了眼。 满地的残肢断臂,血液在地砖上凝固,踩上去尽是黏腻的触感,腐烂的尸体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饶是身经百战的晁易也在一瞬间被恶心的想吐。 甚至有不少野猫,正在啃食这些尸体。 整个皇城,没有一个活人,遍地浮尸,一副地狱修罗之相。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皇城,晁易的脸色却很难看。 一地的尸体,这里却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而且那些人的死状都是一刀封喉,下手果断,狠厉。 几百条人命,皆是被同一人杀死,且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人,实在太过可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似曾相识 人潮涌动,晁怜被挤在难民之中,原先身上的白色衣袍被换成破旧的布衣,上面缝缝补补满是补丁,头发也被搞的乱糟糟,脸上更是抹着层灰,看上去和之前流浪时一般,甚至是更狼狈。 晁怜被挤的摸不到方向,她想从人群中脱身可她旁边的人都像是打了鸡血,一个劲的往前挤,好几个脑袋都紧挨在一起,形成一道人墙,硬生生把路堵的水泄不通。 那日,国师拎着带血的剑回来,不做解释,直接将她从国师府里给拎了出来,换上难民的衣服让她在其中游荡。 她原先想着在外面,可能会有机会遇见伍壬,结果一出府,街上的难民比前几日都要多,大街小巷,躺的都是人。 儿时的阴影让晁怜很害怕这些难民,自觉跟着国师。 国师也换上了布衣,青铜面具换成面纱,不过没她那么狼狈就是。 在外流浪几日,晁怜也从他人口中,听说了宫里的变故,不由得想到国师的反常举动。 她们在熠朝的最边缘,国师在附近,设立诊点给难民看病。 难民实在太多,时长会把这围的水泄不通,她又不会岐黄之术,只能按照国师的吩咐从附近的山林里采一种能止血的草药。 晁怜有想过跑去找伍壬,可她实在害怕这里的难民。 诊点离她去的山林不远,几步路的距离,但期间要路过一条很黑的巷子。 巷子里有股很难闻的腐臭味,每次路过都能闻到,而且在巷口坐着的那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晁怜挤不动难民,索性抱着竹筐,找了个能遮风的墙角站在那等国师忙完,带她回去。 远处走来一个坡脚的男人,抬头看见晁怜便满是喜色,喋喋不休道:“那大夫,人真心善,不收分文,救了舍弟的命,鄙人家贫,没什么能报答的,你收下这袋豆子,当做是我们家谢过大夫了……” 晁怜反应慢了半拍,没能搞懂男人在说什么,怀里就被强硬的塞了一小袋豆子。 心善是在说国师吗? 国师是善人吗? 若忽略杀过的人和做事的风格来说,她这样确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善人。 男人塞完豆子,警惕的看了眼四周,随即把晁怜往巷子里推了推。 “这世道乱,心善的人太少,你与大夫都是女子,还需保护好自己。” 直到男人离开,晁怜拎着那袋豆子,心情复杂。 她这几日都在给国师送药,看病的人自是认识她,刚才的那人,应当也是找国师求过医,现在来感谢国师送了袋豆子。 这袋豆子对国师和她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是喂牲口的牧料,可对于那些吃不上饭,饿到同类相食的难民来说却是救命的。 坡脚的男人走的很慢,一瘸一拐,每一步都在费力的拖着身体向前,晁怜拿着那袋东西,心里很是难受,起身便要追上去。 肩膀一重,猛地被人按在地上,随即一只手从身后伸来,胡乱在她身上摸索,直到将那袋豆子给抢走。 “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脖颈被冰凉的刀刃抵着,闻到从身后人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一瞬间,晁怜的脑子都在发懵,心脏跳的很快。 很早就守在巷口的流浪汉,原本想将晁怜给绑了,卖掉换两口吃的或是直接吃了,虽然瘦了点,看着没什么肉,但细皮嫩肉的,着实馋人。 几天没吃过东西,饿到红眼的流浪汉,一边拿刀架在晁怜的脖子上,一边抓起布袋里的生豆子就往嘴里送。 “别…别乱动……” 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很是窒息,冷汗从额头上直往下冒。 晁怜的视线却往被人群围着的地方张望。 周遭的嘈杂和围观的人群让晁怜感到绝望,年少时的一幕在此刻重演。 粗糙的麻绳将晁怜捆在木桩上,恍惚中回到了从前。 小晁怜被人群冲散,身上的衣袍也在拥挤中被扯的皱皱巴巴,不过三尺高的小孩被大人挡着,身上还有很多只手在摸索。 基本没出过宫的小晁怜哪里经历过这种事,随着身上的手越来越过分,隐约在往衣服里钻,小晁怜害怕的哭了出来,大声喊父皇,稚嫩的童音被嘈杂的人群给淹没,小晁怜哭哑了嗓子也没能等来谁将她从这拉出去。 那人没在小晁怜身上摸到值钱的东西,厌恶的啐了口唾沫,狠狠踹在小晁怜身上。 原本以为这小娃娃穿的那么好,怎么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多少会有点油水能捞,结果什么都没捞到,让男人的贪想扑了个空,脾气全发在小晁怜身上。 小晁怜被踹在了地上,眼看着要被人踩到,男人却握住小晁怜的一只脚,恶狠狠的拖着往外走。 小晁怜疼的直掉眼泪却更害怕了,双手扒拉着地,白嫩的掌心被粗劣的石子给划破很多小口,不停朝外渗血。 饿极了的男人可不管那么多,原本要是能从这小娃娃身上摸出点值钱的东西,拿着钱去买点吃的,他也不会这样,他这都是被逼的。 一处散发着恶臭的街角,四仰八叉的躺着很多人,还有一处在冒着黑烟的篝火,附近散落着很多带着齿痕的白骨。 男人一把将小晁怜扔在篝火旁,踹了脚在睡觉的人,骂骂咧咧的喊道:“都别睡了,抓了个小娃娃,你们处理一下,小孩肉嫩,处理的仔细点,别像之前那个一样,再给烤糊了。” 被拖了一路的小晁怜早就哭成了泪人,磨破的掌心和膝盖也是钻心的疼。 小晁怜还在喊父皇,红着眼的人可不管这些,拎着在挣扎的小晁怜就绑在木桩上,点燃火把往小晁怜的脸上凑,准备先把这小娃娃的头发烧掉。 小晁怜害怕的闭上了眼,瘦小的身体则是抖个不停,灼热的火光在贴近小晁怜的一瞬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道身影。 穿着一身黑袍的少女,皮肤白的吓人,眼神也很是空洞,手里却握着把刀,径直朝男人走去。 正欲动手的男人也被突然出现的少女给整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刚好这小娃娃太瘦,不够吃,再来一个刚好。 男人给旁边的几人使眼色,饿久了的人,不用暗示,就已经眼冒红光朝着那少女扑去。 一个小孩,手里有刀又怎么样,弄死她,一样易如反掌。 刹那间,鲜血溅了一地,冲在前面的人,头颅掉在地上,滚落在男人脚边。 怒骂与尖叫声混杂,小晁怜的脸颊上也被溅上血。 吵闹归于平静,方才还在叫嚣的人,此时都没了呼吸。 穿着黑袍的少女将刀收在腰间,踢开挡路的尸体往别处走,路过小晁怜的时候却猛地回头,深深看了眼小晁怜,冰冷的神情上似有一丝疑惑,但也没有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小晁怜依旧被绑在木桩上,她与少女对视,那是双很空洞的眼睛,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一瞬竟忘了挣扎。 许是这边的动静闹的太大,宫里的侍卫也找到了小晁怜。 小晁怜被侍卫从木桩上救下,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木楞,呆呆的用衣袖擦掉脸颊上的血渍,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后来在回宫的路上,小晁怜的脑子里满是那双空洞的眼睛。 她向父皇祈求出宫去找那日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只比她大几岁,外面那么乱,她是不是也在挨饿,还会被人欺负。 另一处的难民棚里,小晁怜一眼就认出了在人群中的少女,正要上前打招呼就看见在她旁边有个男人,拿着尖锐的木棍,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少女。 小晁怜在一瞬间就察觉出不对,实在着急,伸手就扯住男人的衣角。 男人扭头一看,发现是个小娃娃在烦他,眼神骤然狠厉,木棍朝着小晁怜就是狠狠砸去,不巧砸在小晁怜的腰上。 事发突发,乔装过后的侍卫没能拦住,小晁怜的后腰被打伤,隔着衣服渗血。 反应过来的侍卫,一下就将男人制服,急忙去照看小晁怜。 小晁怜伤到了腰,没办法去找少女,最终是侍卫将少女带进了宫。 少女成了晁怜的陪读,小时候的晁怜很黏着朝思暮,哪怕回应她的一直是冷冰冰的表情。 她也曾想在灰暗的世界中救下朝思暮,可现实却证明她做错了,并且错的一塌糊涂。 场景重现,晁怜被绑在那,愣愣的看着一处巷口,她似在期待着什么,但似乎她的期待早就被她亲手给毁掉。 刀刃贴在晁怜的肌肤上,稍微用力便能窥见其内的温热。 晁怜似是释然,缓缓闭上了眼。 “你就那么想死?”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朝思暮见那么长时间过去,晁怜还没回来,便起身去找人,恰巧碰见,晁怜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心底升起一阵莫名的邪火。 晁怜猛地一怔,睁开眼,傻傻跟出现在巷口的朝思暮对视,脑子里却像是有根弦在此刻崩断,那双眼睛和她好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重回瞿朝 “你是谁?别没事找事。” 被打搅的男人,恶狠狠的瞪着从巷口往这边走的朝思暮,看着她手里的长剑,多少有些忌惮。 这人看起来很不好惹,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能打的人,平白给自己惹事,不是好选择。 朝思暮没回应男人,随手剜了个剑花,砍断一旁的木桩,神情淡漠。 晁怜望着朝思暮,恍惚中与记忆里的那道身影重合。 “小朝……” 男人见来者不善,不肯轻易放过他,咬了咬牙,抄起一旁的火把,后脚一蹬,猛地扑了过去。 场景重现,朝思暮同那时的少女一般,挥剑之间,温热的血液从剑刃下的伤口中喷溅而出。 晁怜一时出神,朝思暮就已经把人杀了。 麻绳被砍断,晁怜却没动,站在原地,十分迷茫的看着朝思暮。 朝思暮不想在这久留,上前正欲拉着晁怜离开,眼前却闪过一抹寒光。 “放开小主,不然就杀了你。” 伍壬将长刀架在朝思暮的颈间,脸上的表情十分狠厉。 她找了小主几日,更是带着人将国师府给翻了个遍,可哪都没小主的踪迹,其余人都在猜想,小主是不是已经遭遇不幸或者是被带离这里,但她不那么觉得,她总感觉小主一定还在这城中的某处。 沿着内城往外城找寻,听闻在这附近出现一个游方大夫,设立诊点,不收分文给难民看病,她就觉得稀奇,不免想到在国师府的时候,那里的下人也会这样做,她就一路寻了过来,本想是碰碰运气,不抱什么希望会遇见小主。 她赶过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已经散了,但她听见在不远处有打斗的声音,没想到真的会遇见小主。 小主被贼人给绑架,那个蒙着面的女人将贼人杀死就想将小主带走,小主的神情却不对,似乎不想跟那女人走,几乎是一瞬间,伍壬便能断定那蒙面女人就是潜逃的国师,闪身就将刀架了上去。 朝思暮感受着刀刃的锋利,丝毫没有畏惧之意,抬手从衣袖中甩出根银针,扎在伍壬的手上,冷声道:“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银针扎在伍壬的手上,原本白皙的皮肤几乎是在一瞬间,蔓延成一片灰黑,银针上是淬着毒的,伍壬能感受到从手上往骨头里钻的蚀骨疼痛却依旧忍着,握着刀柄的手,不见任何退缩,甚至是往前压了一寸,划破那寸肌肤,看着鲜血从伤口溢出,继续道:“我这条命本就是小主的,死不足惜,哪怕是我死了,能换小主自由,那也是值得的。” 血液继续从朝思暮的伤处朝外流淌,伍壬的一只手也彻底被灰色蔓延。 朝思暮微微眯起眼,猩红的瞳孔几经闪烁,最终还是暗了下去,松开牵制着晁怜的那只手, “我放开她,你又要怎么做。” 剑拔弩张的气氛,伍壬不见分毫手软。 “杀了你。” 满是霜寒的眼神像是抱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态度,朝思暮抿唇笑了笑了,任由刀刃在她的肌肤上划开一道口子。 “杀了我,你也会死,你难道就不怕吗?” 清冷的声音携着寒风拂过伍壬的耳畔,好似深海中的海妖在吟唱着古老的歌谣,诱惑人们做出一个顺应它的选择。 伍壬的神色依旧冷漠,丝毫不惧朝思暮的威胁,淡然道:“我的命本就是小主给的,为了小主死不足惜。” 随着鲜血流逝,朝思暮能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失力,耳边的哀嚎声也在逐渐增大,吵的人心烦。 前些天在皇宫里杀的那些人,在怨她,其中有干净的灵魂,身上并未背负过冤魂,杀了那种人,她会受到一定反噬,原本想做些什么来抵消,没想到刚死的那人,手上竟也是干净的。 陈久未跳动的心脏被缠上了锁链,不断收紧,那种感觉并不好受。 这副躯体受到的伤害,一时没发愈合,若被杀死,重塑躯体又要耗费数年时间,以及被那些怨灵胁迫。 朝思暮看了眼晁怜,犹豫片刻,转而继续看向伍壬,轻声道:“她吃的药里被下了毒,那药需以我的血为引,定期服用来压制毒性,若我死了,那她也会死,现在你还决定要杀我吗?” 面纱被风吹起一角,伍壬瞥见朝思暮嘴角溢出的血迹,眉头紧蹙,眼神依旧狠厉,但还是将手里的刀放了下来。 “把解药交出来。” 朝思暮擦去嘴角的血迹,突然笑了起来,嘲讽的看着伍壬:“没有解药,她的命只能跟我连在一起。” 伍壬被朝思暮的话给激怒,红着眼就掐着那节在冒血珠的脖颈,狠狠收紧,似乎想要将朝思暮给掐死,可一想到小主,咬了咬牙又将手给松开。 事态扭转,晁怜看着两人,一时犯难。 伍壬从地上捡起一截麻绳,不由分说就想将朝思暮捆起来,绑着人回宫,她不信有那么多太医,没有一个能帮小主解毒。 她先把这人给绑回宫,找不到解药一日就放这人一日血。 朝思暮擦去嘴角的血渍,心脏被铁链从中穿透,不断收紧带来的剧痛,让她止不住吐血,但面上依旧没反应,推开伍壬,继而对晁怜道:“带我回宫,我给这个暗卫施针解毒,不然一个时辰过后她就会暴毙而亡。” 她杀了太多无辜之人,那些人的怨念全都会反噬在她身上,眼下没时间去解怨,这具身体也受了伤,若再不修复,恐怕就只能再经历一次肉身腐烂,答应那些怨灵的要求,重塑肉身。 三年前,她被狼群啃食成一具白骨,原以为她会消散,那林中的怨灵却以复仇的条件,助她重塑肉身。 这复仇便成了她甩不掉的包袱,她只能不断杀人。 杀怨灵的所有仇人,否则这具身体就会衰败,可怨念生生不息,她没办法停止杀戮,杀的人越多,她身上背负的怨念也就越深。 拥有这些的同时,她也会被束缚。 晁怜从伍壬的身后走到朝思暮面前,看着那双眼睛,思绪很乱,最终还是同意了。 晁怜并不知晓,朝思暮为何要跟着她进宫,可能是有别的目的,但眼下,伍壬的安危更重要,更何况有兄长在,她应该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宫内的情况并不好,晁易虽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熠朝,但他本就是殊死一搏,实力薄弱,身边还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内忧外患。 瘟病大肆,无论是熠朝的俘虏,还是瞿朝的百姓,无一幸免,皇城之外便是一片惨象。 洪水不仅带来了疫病,庄稼更是被淹没,颗粒无收,饥荒也是一大难题,士兵都吃不饱更何况是普通百姓,若如继续这样下去,整座皇城,不需谁来攻占,哀怨的百姓自会将这皇城给踏破。 晁易自幼读圣贤书,励志做一代明君,可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 手边的奏折,大半都是地方督察对灾情的反馈,请求拨款赈灾,他本以为将熠朝拿下,多多少少会有些收获,可抄完国库才发现,这诺大的皇城也是空的,本就是苟延残喘。 接手了这烂摊子,晁易便是整日犯愁,不知要从何处下手,拯救这个危在旦夕的国家。 晁怜被伍壬找到,晁易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急忙赶到宫门口迎接。 一个公主是不应有这种待遇的,可晁怜不同,她是瞿朝的祭祀也是所有人的信仰,晁怜回来了,一定程度上能安抚躁动的百姓。 疫病和饥荒都可以向神明祈祷,一定会救它们的。 晁怜刚接近皇城,远远就看见在宫门口候着的一群人,还有被捧在奴仆双手上的那副代表着祭祀的面具。 还未靠近,晁怜却已经觉得窒息,有一瞬想逃离这里,衣袖下的手,不停颤抖,直到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给紧紧握住。 朝思暮也看见了那副面具,以及晁怜格外抗拒的神情,她坐在了晁怜身旁,微微侧身将那能窥见其外的缝隙给挡住。 “你不想担任祭祀对吗?” 低沉的声音在晁怜耳边响起,晁怜侧过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半响没出声,眼底却闪过一抹落寞。 她不想又如何,那是她的职责。 伍壬架着马车,距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停了下来,独自一人下车,径直朝来迎接的晁易走去,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没刚走两步就被从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给喊住。 晁怜自小便认识伍壬,自是知晓,伍壬的性子倔又不肯变通,一心为她,肯定不会在乎自己的性命。 伍壬怕国师用她的性命来威胁自己,想先一步通知兄长将国师拿下。 不过她并不需要伍壬为她做出牺牲,一旦回到瞿朝,她就是瞿朝的祭祀,可以找到无数中方法来脱离,国师的掌控,眼下更重要的是伍壬身上的毒。 “既然不想担任祭祀,你又为何要回来。” 朝思暮握着晁怜止不住颤抖的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偶遇怨灵 晁怜被找到,无疑是对瞿朝最大的帮助。 祭祀向神明祈祷过后,难民躁动的内心总会平静一些。 皇城内外都在对于祭祀的出现,显得格外兴奋,晁易也在第一时间去筹备,祭祀所需的牲畜以及人畜。 晁怜回到熟悉的宫殿,这里的摆设和她出事以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动,除去一些物品是新换的。 破城之时,敌军攻入皇城,到处烧杀抢掠,她的寝宫也没能逃脱被洗劫一空的命运,兄长将这里复原,恐怕也是费了好一番心思。 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也是寻常女儿家最喜欢的那种,晁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模糊又陌生。 连同着胭脂水粉被放在梳妆台上的还有象征着祭祀的礼服与那狰狞的青铜面具。 泛着一层寒光的青铜面具,总是能让人感到敬畏。 晁怜伸手拿过面具,触碰到的一瞬间,眼前闪过无数道在深渊中挣扎的黑影。 她从不信奉神明,更不认为会有谁来拯救他人。 所谓的神明,并不会拯救谁,更不会去怜悯谁,而是杀戮的缩影。 年幼时的晁怜就已然见过,神明的虚伪,或者说是掌权人的虚伪,他们先捏造出一个假象让民众信仰,再利用残暴血腥的手段去震慑,恐吓。 长期受到侵蚀的人,大抵会可悲的奉献出所有。 晁怜将面具戴在脸上,闭上眼,一时有些自嘲,恍惚间想起那国师,以及她的问题。 她的确不想担任祭祀,可她又无法逃避,每一次都是在向权利妥协。 “小主,你还好吗?” 伍壬刚从偏殿出来,解完毒,来不及去休息,立马赶到主殿来找晁怜,满眼都是担忧。 举行祭祀仪式是不可避免的,但小主向来仁慈,从不愿杀害无辜之人,每次在祭祀仪式结束之后,小主都会生一场大病,状态很差,久而久之,一但临近这些,小主整个人都会变的很恍惚。 伍壬得知要举行祭祀仪式,便猜想小主的状态,可能不太好,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 晁怜摘下面具,端坐在木椅上,望着在担忧她的伍壬,心口更觉得沉闷,但也无法表达,便岔开了话题。 “解完毒了吗?” 微弱的声音让晁怜显得憔悴了不少,但投向伍壬的目光却依旧带着关切。 伍壬一声语塞,知晓小主并不想跟她倾诉些什么,只得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她去哪了?” 晁怜看向伍壬身后,没有国师的身影,不免忧心。 她之所以带国师回来,不仅是因为伍壬和她身上的毒,更多的是国师的医术。 疫病肆虐,无数太医都束手无策,找不到应对的办法,甚至是没办法压制,若继续蔓延下去,绝对是更大的灾祸。 皇兄也贴了告示,重金悬赏能医治疫病的大夫,可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始终无人上前揭榜。 诺大的皇城,寻不到一个办法,皇兄也在每日忧心,她也是如此,不过国师却是不同。 国师先前让府中下人,设立诊点帮人诊病,还会布施药汤。 染病之人在服用过后,症状都有所减轻,那药应当是有用的。 晁怜思索片刻,决定下一步险棋,她若想得到国师帮助,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偏殿,朝思暮在花园中的一处枯树下出神,这树下有一个女人的亡魂在哀怨。 那怨灵不仅被挖去耳目口舌,甚至连四肢都被砍去,装在一个瓷坛里,死相极惨,因生前就被割掉舌头,化作冤魂以后也无法说话,只得终日哀嚎。 朝思暮注意到那冤魂始终盯着晁怜寝殿的方向,不免来了兴趣,那怨灵被挖掉眼珠,两个血窟窿不停朝外渗血,看不出神情,但始终朝那个方向嚎叫,身上也带着极大的怨气。 这里是晁怜的居所,树下埋着尸体,晁怜绝对是知晓的,但又为何要埋一具死尸在宅院内,除非是有隐情。 朝思暮附身将一根银针插在怨灵额间,瞬间冒出一道血红的雾气,径直向着主殿的方向袭去,看来确实是在怨晁怜。 没想到,一向温软仁慈的小公主,竟会在私下做这种事,真是讽刺。 那怨灵被朝思暮扎了一针,自是感受到她的存在,似是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怨灵突然激动了起来,猛地扭头,恶狠狠的咬在朝思暮的手上,十分狠厉,似要从上面扯下块肉,吞入腹中。 朝思暮的注意力并未放在怨灵上,视线停在不远的主殿上,怨灵突然袭击她,一时来不及躲闪,收回手的时候已经被咬了很深的一道口子。 怨灵被朝思暮的银针扎入颅顶,发出一声哀嚎,但依旧在向朝思暮发出阵阵嘶吼,看上去很是仇恨。 朝思暮用长剑撇开怨灵遮挡着面容的长发,一时觉得这怨灵眼熟,她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她在入宫以后就没在杀过人,为何这怨灵会对她如此仇视。 被咬伤的右手以极快的速度腐坏,伤处溢出的血,颜色极深,朝思暮忍不住皱眉,随即掏出腰间的弯刀将那块腐坏的肉剜除。 这怨灵的身上竟然有毒,朝思暮击破瓷坛,随着瓷片的脱落,溢出的不止是腐烂的血肉,还有很多毒虫的尸体。 朝思暮垂眸看着脚边的长虫尸体,眉梢微沉,小公主的手段倒是狠毒。 如此看来,当初只扔她去喂狼,倒是显得仁慈了不少。 朝思暮的眸色愈加幽深,心底对晁怜的恨意更是沉重。 她本是怨气凝聚成的一具行尸,从未有过凡人的感情。 未曾有过期盼,更未曾有过怨恨,晁怜将她从死人堆里带回来,整日黏着她,时长跟她诉说一些凡俗之事。 赋予她从未有过的情感,让她觉得这世间,除去枯燥的怨念,还有一些值得期盼的事物。 在这宫中的寥寥数载是她降世以来最值得回顾的时光。 可晁怜并非良人,而是极致的虚伪,毁了一切期盼。 黄昏照应在凄冷的宫墙上,显出几分孤寂。 “你手怎么了?” 晁怜从主殿寻到偏殿,推开那道尘封以久的木门,入眼便是朝思暮拿着银针在缝合血淋淋的右手,一时惊愕,忍不住出声。 受到怨念反噬,这具躯体受伤以后恢复极慢,不得不处理一下。 朝思暮拿着银针与骨线,穿过被撕裂的皮肤,一点点缝合,没想到想这时晁怜会过来。 苍白的肌肤和红色的骨线交融,格外刺眼。 “别缝了,我去给你叫太医。” 晁怜握住朝思暮拿针的那只手,声音中带着几分急躁。 “你这是在担心我?” 银针穿透皮肉带着骨线穿过是何等的痛楚,朝思暮却用刚缝合好的那只手,反握住晁怜,两人贴的极近,不过半扎距离。 晁怜与朝思暮对视,看着对方脸上的调笑,空出的一只手抵在朝思暮的肩膀上,几经用力想将人推开,结果却被拉到了怀里。 朝思暮环抱着晁怜,眉眼间的笑意带着些许轻佻之意。 “还说舍不得我这双手受伤?” 言语间的调戏,晁怜忍不住红了耳尖,脸上的表情却故作镇定的板了起来。 那种感觉像是一只小猫在张牙舞爪,可惜还没能长出尖爪的爪子,软绵绵的在空中挥舞,只会更想让人在欺负的狠些。 朝思暮的手已经抚上了晁怜的后颈,冰凉的指尖在肌肤上游走,感受着其下的温软,分明在笑,眼底的颜色却愈加幽深。 晁怜无奈,挣脱不开朝思暮的禁锢,只得继续被圈在其中,忍着那只手的骚扰,极力克制嗓音中的轻颤,轻声道:“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你若肯救治难民,我便不杀你。” 原本正思量从哪下手比较好的朝思暮,听到晁怜的话,一时间笑意更甚,冰凉的手也钳住那节脆弱的脖颈,声音却骤然冷了下来。 “你想杀我?” “你可知若我死了,你也会死,你还会杀我吗?” 晁怜自是知晓这点,不过她没有其它能与这人做交易的筹码,只能去赌。 “我本就身患绝症,死不过是迟早的事,但在此之前,我也可以选择先杀了你。” 分明是温软的声音,朝思暮却听出一股寒意,她怎不知晁怜身患绝症,先前并未诊出,究竟是她的疏忽,还是晁怜在骗她。 几乎是一瞬,朝思暮便将晁怜压在身下,看着那双充斥着水雾的眼睛,犹豫了一瞬,随即拉过那节纤细的手腕,指尖搭在那层细腻的肌肤上,重新给晁怜诊脉。 脉象虚无,跳动混乱,确不似常人般平稳,朝思暮忍不住皱眉,再次看向晁怜时的眼神中带了些许复杂的意味。 晁怜不知朝思暮为何会如此看她,像是在恼怒,但她能确定的是,朝思暮已经信了她的话。 其实在来寻朝思暮之前,她吃了一些可以暂时让身体呈现病相的药。 诊完脉,朝思暮一时哑然,沉默的看着晁怜,心口袭来一阵阵钝痛,忽地双手掐住了晁怜的脖子,瞳孔浮现成一片血红,神情似有些癫狂。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粥棚施粥 轻微的窒息感让晁怜忍不住挣扎,抓住朝思暮的一只手,试图反抗,但力气的悬殊,让她无法从禁锢中脱身,压着不适感,强装平淡的与朝思暮对视。 淡漠到仿佛不关己事的神情令朝思暮缓缓松开了手,只是那收回去的手在空中依旧在轻颤。 “你骗我。” 晁怜并没有回答,只是低喘着气将头侧到一边。 朝思暮压制住从心底蔓延出的恐慌感,缓和了许久,心口却还是会一阵阵的绞痛,那种痛与被铁链穿透心脏不一样,而是源自心脏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抽痛与寒冷。 她为什么会因为得知晁怜即将死去的消息而感到难受。 不应该是得以复仇的欣喜或是觉得晁怜是罪有应得才遭得天谴。 朝思暮垂眸对着那双依旧在颤抖的手,多年前的记忆如同汹涌的海水般灌入思绪,一瞬将人淹没。 沉寂蔓延在凄景的偏殿,一时无人言语。 疫病还在肆虐,难民的情绪也愈加激动,甚至已经有成群结队的难民围在宫墙外。 晁怜站在宫墙内,隔着一道冰冷的宫门,依然能听见哀嚎声以及夹杂在期间的幼童哭喊声。 “小主您确定要出宫吗?外面的难民此时都很危险,还望小主三思。” 宫门口,伍壬得知晁怜要亲自出宫,安抚难民,显得十分不安,几经劝阻晁怜。 小主刚从外面回来,受了那么多伤,还未来及休息就要出宫,暂且不提小主的身体能否吃得消,宫外的难民更是凶险,先前几次被绑架,若不是有人及时相救,恐怕小主也早已成为宫墙下的皑皑白骨。 晁怜换上素白的云纹锦衣,深深看了眼伍壬,眼底似有些无奈。 “皇兄忙于政事,无从分身,但安抚难民总要有人去,而我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说完,晁怜便将那青铜面具戴在了脸上,转身朝身后的车队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跟上了。 没人能劝的动小主,伍壬叹了口气,先一步出宫,伪装成难民,暗中保护小主。 晁怜刚坐上马车,帘子还未遮上,忽然从外面探出一只手,扣在木框上,着实把她吓了一跳,随后就看到朝思暮正在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 最终,朝思暮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换了一个条件。 先前见她手受伤了,就暂时把人安排在寝宫休息,她也并未有何异议,眼下又为何出现在这,还拦住马车。 朝思暮看出晁怜的不解,先是上了马车,随即道:“我先前并未深入了解疫病,既然你要出宫,那便一起。” 马车内的空间并不宽敞,一个人的话还好,朝思暮上来就显得有些拥挤,两人只好坐在一起。 晁怜能闻到从朝思暮身上散发出的清苦草药的味道,不免联想到之前被喂的苦涩药汁,微微皱起眉头。 行路颠簸,难免会有肢体碰撞,晁怜撞在朝思暮的胳膊上,不自然的摸了摸头,撑起身子,默默往角落里缩了缩。 “你就那么讨厌我?” 朝思暮自是察觉到晁怜的动作,原先淡漠的神情,一瞬就冷了下去。 气氛有些僵硬,晁怜摸不透身旁人多变的心思,更是带着几分畏惧,自是不会说出心声,无奈又坐了回去,小声说道:“没,只是觉得闷热。” 平日里温软的嗓音中多了几分低落,朝思暮说不上来的烦,忽然伸手将晁怜脸上的青铜面具摘下,将格外厚实的面纱戴在了晁怜的脸上。 “疫病很危险,一个面具没用,将面纱戴好,出去以后就不要摘下来。” 朝思暮的动作很快,晁怜回神的时候就已经被戴好了,摸了摸脸上的面纱,刚想道谢,转头就看见朝思暮将她的青铜面具戴在了脸上。 “你在干嘛?快还给我。” 晁怜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将那面具摘下,手腕却被抓住,不容拒绝的按在了青铜面具上。 “你既不想担任祭祀,那就交给我,何必为难自己。” 朝思暮握着晁怜的手放在面具上,眸底含笑,仔细观察着晁怜的神情, 感受到指尖下的冰凉,抚过那复杂的纹路,晁怜有些沉默,纠结半晌,还是沉闷道:“这与你无关,请还给我。” 朝思暮对晁怜的回答并不意外,轻笑道:“若想让我帮你,那便将这面具借我戴两天。” 闻言,晁怜的身子僵了一瞬,皱着眉头,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她先前原想以朝思暮的性命来做交易,甚至为此不惜演一出戏,可她没想到,朝思暮根本不惧生死。 本以为会落空,朝思暮却提出其它条件,无非就是一些琐事以及顺从她。 晁怜想到朝思暮的身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侧过头看到的却是冷冰冰的面具。 想起先前从未见过朝思暮的真实面貌,甚至连就寝都不会摘下面具,应当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只是那双眼睛格外像那个人。 晁怜有些出神,灼热的目光也引得朝思暮侧过身,面对着晁怜,出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的眼睛很好看......” 墨色的瞳孔很是深邃神秘,与其对视的一瞬,不免让人陷在其中。 那人的眼睛也同这般深邃,且那双眼睛里始终就只有她一人的身影,最后却...... 晁怜收回视线,掀开遮挡着光亮的布帘,探头朝外看了眼,发觉已经出宫门了,瞧见路边瘫倒的幼童,心情有些沉重,缓缓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到达难民聚集的地方,晁怜一下马车便感受到周遭投来的不善目光,一个踉跄,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幸好被人扶住,幸免摔下去。 朝思暮拉着晁怜的肩膀,看了眼四周,沉声道:“这里人很多,如若出事,先护好自己。” 搭建粥棚,晁怜帮不上忙,便跟着朝思暮在一旁给病情严重的难民诊疗。 不知为何,她总会在朝思暮的身上感到熟悉。 朝思暮给难民诊脉,期间瞥了眼在发呆的晁怜,忽然开口:“我要搬去偏殿。” “啊?” 晁怜在看远处的难民,没有听进去朝思暮在说什么,反应过来以后,不免感到疑惑,但偏殿曾是那个人住的地方,出于私心,这些年来,偏殿从未住过人。 “你若不喜我给你安排的住处,可以搬到别处庭院,哪里都可以,随你挑选,但偏殿多年未曾住过人,也没清扫过,不适合居住,你另选一处吧。” 朝思暮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径直看向晁怜,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她曾去过偏殿,不止是那颗树下,殿内她也去了,虽说没住人,但并未像晁怜口中的那般无人打扫,桌上连灰尘都没有,且有一股香烛的味道,应当是有人定期清扫,为何要骗她。 “无碍,打扫一番便好。” 朝思暮并未揭穿晁怜,而是顺着往下说。 晁怜沉默了好一阵,便没再搭理,她继续说下去也没用了。 只能等回去的时候先将东西收起来。 疫病对于朝思暮来说,并非难事,初步诊断过后便有了对策,但她并不着急医治,她在等晁怜求她。 她倒是好奇,晁怜为了这些毫不相干的人,究竟能付出多少。 粥棚很快就搭建好了,晁怜便吩咐其它人,煮粥,施粥。 冒着袅袅炊烟的炉灶以及米粥的香气,老早就吸引了一圈难民。 乌央乌央拥上来的难民,一时让晁怜招架不住,盛粥的动作不停加快,还是供不应求,后面没领到粥的难民,不停在催,更往前挤了一些。 甚至连锅前都围了一圈人,递出去的粥碗,不知道是落到了谁的手里就是一阵疯抢,期间还夹杂着打骂的声音,晁怜忍不住皱眉,想要制止却没人搭理,只得继续盛粥,直到被一道微弱的声音给吸引。 “姐姐…可以也…给我盛碗粥吗…小玲好饿…妈妈也好饿……” 被人群挤到最前面的瘦弱女童,不及灶台高,很难被人注意到,只得踮起脚,伸长手臂将碗递在半空中,动作有些吃力,可能是饿的实在厉害,举着碗的双臂也在颤抖,过分瘦削的手臂,看上去很是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被折断。 哪怕是这样,那瘦削的女童也并未将手臂放下,颤颤巍巍的举着碗,哪怕是被人撞倒,也顾不上擦去身上的灰尘,而是继续爬起来,举着碗,好半天见晁怜没有理她,这才胆怯的小声询问,可不可以帮她也盛一碗。 那女童的身形很是消瘦,可能是因为长期吃不饱饭,饿的皮包骨头,脸上更是一点肉都没有,深陷的眼眶里却有着一双澄澈又干净的眼睛,眼下却正胆怯的望着她。 晁怜顿时觉得难受,急忙接过女童的碗,盛了满满一碗粥递过去,结果被蜂拥而至的难民给抢走,那女童也被人群给挤倒,甚至还被踩了几脚。 等女童再次站起来的时候,眼里分明含着泪,却依旧在笑着看她,举起手来,才发现碗被人抢走了,愣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在地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喜欢捡人 无声的眼泪落下,更是衬应着周遭的杂乱无章。 手里的碗没了,女童有些恍惚,流着眼泪,拖着被踩伤的那只腿,一瘸一拐的往人群中走,这次终于空出手来擦眼泪,只是那眼泪却越擦越多,背脊也跟着颤动。 晁怜从身后的侍卫手中接过碗,顾不上热粥烫手,盛了一碗浓稠的白粥,端着碗就跑出粥棚,微微有些吃力的挤开人群,找寻方才的女童。 原本躁动拥挤的难民,盯着晁怜手上的白粥,眼神直勾勾的却只敢一个劲的吞口水,侍卫在前面守着,手里都拎着长刀跟弓箭,难民不敢对晁怜怎么样,不情不愿的让出一条路来,晁怜在其中艰难的穿行着。 女童的身形消瘦,不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晁怜在后面跟着,不过眨眼功夫,人就消失在一处巷口,往前走就是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晁怜看了眼巷子,不由得退缩,但一想到那双澄澈却胆怯的眼睛,还是跟了过去,虽然这里侍卫看不见,但伍壬应当还在跟着她。 想到这里,晁怜便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往巷子里跑,意想不到的是这巷子里并没有人,走到出口也没一个人影,估计都在粥棚那里,可方才的女童的确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为何不见踪影。 晁怜站在巷口,环顾四周却是静的厉害,不闻丁点人声。 等了有一会,还是未见人迹,晁怜有些低落,弯腰将手里的粥碗放在一处角落,随即伸手摸了摸腰间,结果却是一片空荡,原先系着的荷包已然不见踪迹。 晁怜有些无奈,便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放在一旁。 正欲折返,转身却看见在她身后站着的朝思暮。 不知是她太过出神,竟没注意到身后来人,还是朝思暮走路无声。 朝思暮冷冷看着晁怜,出声道:“在这乱跑是活腻了吗?” 这里鱼龙混杂,晁怜根本不会防身之术,身上甚至连把短刀都未曾携带,一旦脱离侍卫的视线,出事便是无法挽回。 先前被绑了两次,眼下还是不长记性,甚至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朝思暮向晁怜走近,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晁怜看不清,但直觉却让她往后退,刚想要辩解,身后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听声音,恰巧是方才走掉的那个女童,晁怜顿感不妙,没有在管朝思暮要做什么,丢下人就跑了过去。 声音的源头是巷口外的一处小院,破败的木门,看上去很是不牢固,边角也被雨水给侵蚀到腐坏,晁怜敲了敲门,半响没人回应,但小院内的哭声并未停止,原先稚嫩的声音,逐渐哭到嘶哑。 晁怜不禁皱眉,犹豫了一瞬,双手撑着门板,用力朝里推,咔嚓一声,似乎有东西断了,木门很是破旧,十分轻巧便被推开。 入眼便是一大一小,不过那大人似乎没了动静,十分安静的被女童抱在怀里。 晁怜一瞬便感到心慌,走近,看清那大人早就闭上了眼,脸上一片灰败之色,嘴角溢出的血已然干涸。 震耳欲聋的哭声,转为凄景之音。 呼吸一滞,晁怜站在女童身旁,似乎也被那种极致的哀意卷入其中,眉间染上一抹凄凉。 那女童瞧见晁怜,眼睫上的泪还未落下,便剧烈咳嗽起来。 晁怜急忙弯下身,轻拍女童咳嗽到剧烈颤抖的背脊,缓和了好半天,轻声问道:“你可愿跟我走?我带你去一个不会饿肚子的地方好不好?” 哭到哽咽不止的女童,泪眼婆娑的望着晁怜,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却被咳嗽给堵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大人,眼底的泪更多了。 晁怜很快便明白了女童的意思,嘴边的话饶了几转才出声。 “你可以和她一同去,愿意跟我走吗?” 女童闻言,这才点了点头,想要挤出一个笑来回应,只是那表情实在太过牵强。 “你家中可有其它人?” 晁怜撇了眼那间破旧的草屋,询问道。 女童止住抽咽,断断续续道:“没,这只…有…我跟阿妈两个人…阿爸前些年…征兵…就再也没…回来了……” 听到征兵,晁怜更是心底一寒,这般说来,这小姑娘的双亲,恐怕都以不在人世,晁怜摸了摸女童的脑袋,似是安抚。 “你先跟我走,我会让人来接你阿妈回去。” 这女童咳的厉害,大抵是受了风寒亦或是染上了疫病,总之继续待在这都不是好的,先带回去,再做打算。 女童恋恋不舍的放下怀中没了动静的阿妈,正欲起身,忽得咳出一口血来。 艳红色的血溅在晁怜的面纱上,红白相间,格外刺目。 晁怜想去扶那女童,伸手却被一柄长剑拦住。 “别碰她,她染了疫病。” 朝思暮将剑锋指着那女童,瞥见晁怜面纱上溅到的血,不禁皱眉。 那女童还在不停咳血,但依然被朝思暮吓到了,不停向后缩瑟。 朝思暮观察到女童咳出的血是暗红色的以及很是粘稠,收回了剑,转身将她面具下的面纱扯掉,递给晁怜。 “你去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上,这疫病传染性很强,你的面纱已经不能再用了。” 晁怜接过面纱,有些担忧的瞥了眼女童跟朝思暮。 “你可以先帮她诊治吗?” 面对请求,朝思暮想到在巷外被晁怜扔下,并未出声。 女童咳的很厉害,飞溅出的血染红了一片石墙,朝思暮甩了根银针,扎在了女童的胸口才止住咳嗽。 隔着面纱,晁怜也嗅到了股血腥味,见朝思暮并没有要杀人的意思,这才肯出去换面纱。 刚出院门,晁怜便看见从远处,急匆匆赶来的伍壬,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可以不用跟过来。 伍壬瞧见面纱上的血,不放心,还是固执的跟了上来。 换上新的面纱,晁怜从中闻到一股奇怪的檀香,眼神微暗。 回到院子里,女童已经好了很多,颤颤巍巍的能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院墙,望着晁怜似有些无措,不知为何出现那么多人,还戴着很恐怖的面具。 女童步履蹒跚的向晁怜这走,有意避开朝思暮,离得近些的时候却被伍壬给拦住。 晁怜急忙喊住伍壬:“别伤她,先将她带回粥棚,晚点带回偏殿。” 院子里的尸体还躺在正中央,伍壬不禁皱眉,继续拦住女童,有些焦急:“这人染了疫病,恐怕会传染小主,带回宫更是不妥,若在宫中出事,小主定会被责罚,皇上那里也不会同意的。” 晁怜头一次听伍壬说那么多话,却是在劝阻她,不免头疼,但她做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有些无奈的说道:“皇兄那我自会交代,你先将人带回去,不要再说了。” 一时沉寂,伍壬不知该说什么,瞥了眼在拽着她衣角的女童,无奈叹了口气,便牵着那只过分瘦小的手,正欲往外走,一直在旁观的朝思暮却突然出声。 “她活不过今晚。” 闻言,晁怜与伍壬皆是将目光投向朝思暮,甚至连那女童也怯生生的看了过去,胸口扎着的针还有些疼。 伍壬脸上的表情很是愤怒,已经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了,还要出言诅咒,这人可真是恶毒,松开那只小手,握着刀柄就想上前跟朝思暮打一架,乱刀砍死这个胆敢侮辱小主的人。 先前便想杀了这人却碍于小主,始终没能动手,教训一番,定要砍去这人一只手给小主出气。 刀刃未出鞘,晁怜便给按了回去,有些严肃的呵斥道:“你先带她走。” 伍壬没出声,但明显不服,不愿离开,目光凌厉的盯着朝思暮,依旧很是气愤。 朝思暮对上伍壬的眼神,则是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将伍壬放在眼里。 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晁怜急忙上前一步,挡在了伍壬身前,试图将人拦住,心情有些复杂,想到朝思暮的医术很是精湛,没必要去说一个无关己事的谎,那必然是真话,便有些担忧的询问 “你能救她吗?” 晁怜带着些许期望的目光让朝思暮感到讽刺,眼角却弯了弧度,眼底的笑意不达深处,声音中的嘲讽之意也不加掩饰。 “你就那么喜欢捡些人和东西吗?” 此话一出,原本冷静下来的伍壬,眼底闪过一抹猩红,一瞬拔出刀,猛地向朝思暮砍去。 咚的一声,刀刃未曾碰到朝思暮分毫,伍壬却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额间青筋暴起,脸上也是痛苦之色。 朝思暮附身揉了揉伍壬的脑袋,轻笑道:“我差点忘了,你也是被捡回来的。” 两人间的哑谜,晁怜听不懂,一时有些疑惑,伍壬分明不是她捡回来的,而是宫里培养的暗卫,为何要说是捡回来的。 “看来你的确很喜欢捡人回去。” 清冷的声音无端含着几分怒意,晁怜不明所以,望着站在远处的朝思暮,猛地想起年少时的遭遇,心口顿时像压了块石头。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树下尸骨 女童的情况不是很好,晁怜便只能先回粥棚交代了一下后面的事,先行回宫。 回宫的路上,一辆马车载不下四人,便分成了两辆,晁怜跟伍壬一同,朝思暮则是带着女童。 马车内很是寂静,晁怜则是在想朝思暮的不同,伍壬则是还没从失神中清醒,脸上的表情很是木讷,盯着布帘,眼神很是空洞。 半晌过去,伍壬冷不丁开口:“小主…若有一天,我骗了您,您会原谅我吗?” 晁怜想的入神,伍壬一出声,视线被吸引过去,这才发现伍壬的异常,仔细看能发现她在浑身颤抖,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看自己的眼神也很是谨小慎微。 马车压过石子,颠簸了一下,晁怜猛地贴近伍壬,接触到的肌肤也是一片冰凉,流了一身冷汗。 晁怜意识到不对,随即侧过头,十分认真的看着伍壬,一字一句问道:“你骗了我什么?为何如此紧张?” 气氛如同寒冰,一寸寸降到了极点。 晁怜想不出,这个从小跟着她且对她一心一意的暗卫,究竟会骗她什么,亦或者是什么事会让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暗卫,紧张到如此地步。 伍壬依旧没出声,眼睛紧紧盯着晁怜,似乎在等晁怜先回答她的问题。 面对陪在身边多年又肯舍命相救的暗卫,晁怜说不出什么狠心话来,便只得退步,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若骗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自是不会怪你,可你究竟骗了我怎么?” 面对宽恕以及轻柔的询问,伍壬咬了咬牙,眸底闪过痛苦之色,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微的嘶吼,过了很久,伍壬抬起头望着晁怜,流下几滴眼泪却还是没能开口。 相识多年,晁怜头一次见伍壬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更别说是哭了。 冰凉的泪水滴在晁怜的手背,好似一滴岩浆能将人的皮肤灼伤,晁怜也哑住了,不知要如何安慰,只得将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伍壬。 良久之后,伍壬的情绪平淡了下来,但也不曾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盯着窗外的人影发呆。 晁怜看着伍壬的侧脸,思绪万千,回想起朝思暮方才说的话,以及那时,伍壬开始变得不对劲。 其中的关联太过虚无缥缈,晁怜想不通在深宫久居的伍壬会和四处游方的国师有什么冤仇。 除去这些,朝思暮为何会说伍壬是她捡回来的,以及又从何得知,她曾经也从宫外带回来过其它人。 鼻尖上淡淡的檀香,晁怜有一个荒诞的猜想,但很快便被她否决。 人死不能复生,血肉被剜去也无法愈合到先前那般完美,更何况是一双眼睛。 思绪越来越乱,晁怜的头也在隐隐作痛,眼睛干涩,呼吸也好似有些堵塞,抬手摸了摸额头,好似比平常要烫一些。 身子愈加疲乏,晁怜缓缓闭上眼歇息,可能又染了风寒吧。 想着便咳嗽了起来,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高挑身影在虚幻中跟朝思暮融在了一起,晁怜猛地睁开眼,感受着心口的抽痛,掀开布帘,深深看了眼在前面架着马车的朝思暮。 回宫不过片刻,来不及歇脚,晁怜便被匆匆赶来的太监给拦住,随即就从耳边传来略显尖锐的嗓音。 “陛下听闻您从宫外带了一个染疫病的孩子,眼下正在偏殿等您…您现在块过去吧……” 太监为难的模样,晁怜扶了扶额,头似乎比先前更晕了,但皇兄那是必须去一趟。 晁怜在太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回首看了眼依旧出神的伍壬,轻声叹了口气,随即跟着太监往皇兄的寝宫走去。 潜龙殿,晁易脸上蒙着厚实的面纱,殿里点着艾草,身后更是站了一众太医。 晁易见晁怜进入殿内,本想上前迎接,但瞧见晁怜苍白的脸色,默默坐回了椅子上,神情有些惆怅。 “朕听闻,你从宫外带回一个染病的女童,这是真的吗?” 入宫前便会有人检查,带人回来,皇兄必定会收到消息,晁怜原先也不打算隐瞒,便点了点头。 晁易看向晁怜的眼神即是无奈又有些担忧,好半天才开口道:“这疫病很是汹涌,传播的速度也是很快,你将这女童留在宫中,不只是危险,更会惹得他人言语。” 人言可畏,晁怜自是知晓,但她也是思量过后才将人接进宫,已然有了打算。 她寝宫的偏殿已荒废多年,平日里没人会去,甚至连路过的宫人都很是稀少,她将女童安置在那便是,更何况有国师在,一方面可以对女童进行诊治,一方面也是方便研究疫病,早日寻到对策之法。 晁怜面对着晁易,眉间闪过一抹迟疑,但还是开了口。 “陛下…我已寻到能诊治疫病的游方大夫,将这个染病的孩童带回宫,更是方便大夫对疫病进行诊治。” 原本还想继续劝说的晁易闻言,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的盯着晁怜,抑制不住激动的声音。 “你…你说的可是真话?!” “那游方大夫在哪?” “快!快带人来见朕!” 晁易原本被这疫病给愁的憔悴了几分,一听到找到了能治疫病的大夫,瞬间精神焕发了起来,激动到拍了下桌子。 这样的反应,晁怜并不意外,但考虑到朝思暮的身份以及皇兄对仇敌的恨意,不免有些担忧,思索片刻道:“从宫外带回来的病人,情况很是危急,大夫眼下正在给病人诊治,恐怕得过段时间才能来见陛下。” 晁易从激动中缓过来几分,一时觉得自己有失仪态,克制住情绪,坐了回去,但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减,连忙道:“无碍,若大夫在诊治病人,自是重要的,等一会,朕亲自去看这游方大夫。” 晁怜虽忧愁,但人总是先拖住了,等她回去跟朝思暮商议便可,只希望能顺利些。 一想到朝思暮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模样,喉间有些发紧,无法言语的艰涩。 寝宫,朝思暮无人吩咐,自己便带着那女童回了偏殿,不过并未将女童放在床榻之上,而是带到了庭院中的那颗树下。 朝思暮对上女童十分恐惧自己的神情,沉默了一瞬,随即将女童胸口的银针拔出,冷声问道:“想活命吗?” 女童虽恐惧朝思暮,但还是点了点头,泪涔涔的双眸依旧胆怯。 “那听话,闭上眼睛。” 朝思暮难得收敛了自身的寒意,伸手遮住了女童的眼睛,随即将树下的泥土挖开,一点点往深处挖,直至看见那瓷坛。 碰到一声,朝思暮将那瓷坛击碎,略过那腐化成尸骨与皮发的怨灵,找到需要的毒虫,隔着一张纸混着几颗黑色的药丸碾碎成粉。 “张嘴。” 处于惊恐中的女童眨了眨眼,犹豫了好半天,还是顺从着将嘴张开,几乎是一瞬,口腔中便被倒入苦涩的药粉。 “咳咳咳…咳……” 药粉的味道又苦又腥,女童不适应的想吐出去却被捏住了下巴,被迫吞了进去。 等到晁怜回来,寻到偏殿的时候就只看到朝思暮掐着女童的下巴,女童在拼命挣扎。 “你在干嘛?快松手……” 朝思暮注意到进入偏殿的晁怜,索性将手松开,没了钳制,女童先是大口呼吸空气,随后就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甚至开始朝外吐粘稠的黑血。 吐血过后,女童便晕了过去,但脸上的青灰色却褪了下去,脸色很是苍白但同之前的灰败之色要好了不少。 晁怜反应过来,朝思暮在给女童治病,只是方式有些奇怪。 安顿好昏过去的女童,晁怜瞥了眼树下的那具尸骨,眼神十分复杂。 “你……” 吐出一个字音,晁怜又咽了回去,朝思暮是从何而知这树下有具尸骨,并且给刨了出来。 朝思暮瞥了眼怨灵对晁怜跟她恨之入骨的模样,饶有兴趣的问道:“她是谁?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趣。” 怨灵嘶吼的模样,晁怜看不到,面对已经腐化成骨的尸首,垂眸扫了眼偏殿,停顿了好久才开口。 “先前的一个宫女,犯了错被父皇处死,我便将她埋在这赎罪。” “赎罪?” 朝思暮挑了挑眉头,眼底却添了几分寒意。 这殿中最该给她赎罪的人,恐怕就是在她面前站着的晁怜,这人又是谁,何罪之有。 晁怜望着那尸骨,神情很是低落,但并未跟朝思暮讲述其中的故事,而是转身往殿内走。 “没什么,一些琐事,你跟我来,等会皇兄要见你,我教你一些说辞,别暴露了身份,不然以皇兄的性子,定会杀了你来给瞿朝死去的将士祭奠。” 朝思暮闻声并未跟着晁怜进屋,而是弯下腰,摆弄那些尸骨,捏着一块碎骨,漫不经心回道:“用不到这些,若我想,死的会先是他。” 进入殿内的晁怜,听闻朝思暮的话,猛地转身,下意识紧张起来。 “你不能那么做,我……” “你又想用什么来要挟我?或是说讨好我?” 晁怜怔在原地,望着朝思暮毫不在乎的神情,藏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发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陈年旧画 偏殿成了女童的居所,原先默认的事,便不做数。 寝殿,晁怜有些无奈,眼睁睁看着朝思暮堂而皇之的霸占她的床榻,却无法拒绝。 疫病的事还没解决,暂且还需这人的帮助。 晁怜压住心口的闷气,起身将窗户打开,望着窗外的几株红梅,思绪却越陷越深,脑中的想法更是愈加荒诞。 “在想什么?” 淡漠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晁怜缓缓关上了窗,轻声答道:“眼下入冬,疫病和饥荒尚未解决,若下一场雪,恐怕会更糟。” 朝思暮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晁怜身侧,伸手将窗推开,而她看到的则不是那株红梅,而是愈加浓厚的黑气。 而那黑气则是从怨灵身上散发出的,足以证明这段时日有多少人含恨而死,雾气甚至能蔓延到这宫中。 一开窗,那些雾气似长了眼睛一般,全然向朝思暮飘去,最终被一道血红的煞气给吞噬,几乎是同时,朝思暮受伤的那只手也在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若我解决这疫病与饥荒,你能给予我什么?” 朝思暮的指尖轻点在晁怜的手背上,似有些暗示。 晁怜的眼睫轻颤,不适应的将手收了回去。 她自是相信朝思暮有能力解决疫病与饥荒,不然也不会以那么短的时间坐到熠朝国师的位置。 熠朝拥有朝思暮的帮助,那皇帝得到了想要的,可最终也被吞噬,走向覆灭,而这些都是在她身旁这人的计划之中,可见这人的恐怖之处。 有利则有弊,若朝思暮帮瞿朝解决这些,她又会从中获得些什么来当做战利品。 熠朝的前车之鉴,她看在眼里,回宫以后也听闻了皇城之中的惨象,对于身旁之人只能是一再退让,只希望到最后能全身而退。 晁怜沉默片刻,转身直面朝思暮,眼底闪过一抹哀意,但很快被掩饰了过去,轻声道:“我可以给你金钱亦或是权利,若这些你都不想要,那或是我……” 沉寂在此刻蔓延,晁怜有些紧张的望着朝思暮,那种感觉很是煎熬,她这样做,无异于以身饲狼。 一声轻笑,格外的讽刺,朝思暮抬手,轻轻抚摸着晁怜的脸颊,感受着掌心下的温软,语气却冷了下去。 “想不到,传闻中尊贵的小公主竟会如此廉价。” 说着,那只手向下游走,掐住那节纤细的脖颈,一点点用力,但又突然松开,她喜欢看晁怜脆弱的样子,但更喜欢晁怜被击碎,红着眼求她,而不是作践自己。 廉价…… 极为讽刺的词语,晁怜只觉得心口很疼,好似被千万只蚂蚁啃食,疼的厉害。 “算了,至少你这幅皮囊还算的上值得。” 诊治女童耗费了太长时间,夜幕悄然降临。 晚膳的时候,晁怜看着在对面坐着的朝思暮,怎么都没胃口,思绪始终在方才的对话上。 筷子拿了起来又放下,几经如此,索性没再用膳,而是望着朝思暮发呆。 这人用膳的时候都不曾将面具摘下,而是换了个半面的,不禁让人好奇这面具下的真实面容。 朝思暮察觉晁怜在看她,视线与其对上。 晁怜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认识那么长时间,她竟不知对方的姓名,顿了一下,询问道:“你叫什么?” 筷子被放下,铛的一声,朝思暮并未想到晁怜会问这个问题,罕见的停顿了许久,思索片刻才开口。 “司暮。” 原先还算有些生气的地方,一瞬静了下来。 这个名字让晁怜出神,心底的猜想再一次燃起,但一想到方才的对话,似乎又被压了回去。 晁怜沉默半晌,端起茶盏,干巴巴道:“嗯…挺好的……” 虽然两人住在同一个寝殿,朝思暮又占了她的床榻,但晁怜并不打算跟这人同床共枕,吩咐侍女将书房收拾出一片空地,搬了一套崭新的被褥。 晁怜洗漱出来,不知是不是热气熏的太久,头似乎又开始疼了,浑身也提不上力气。 侍女端着姜茶到书房,晁怜没再冷落,发觉身体不适,便喝下姜茶,只是那股味道,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晁怜喝完姜茶,目送侍女退出殿内,拉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的赫然是几颗包裹严密的蜜缠。 晁怜小心翼翼的将油纸揭开,挑了一个颗最大的蜜缠,又瞧了瞧门口,确认没人,这才吃了下去,试图压住姜茶的那股腥辣味。 偷吃的习惯,晁怜也很是心酸,自幼,父皇对她的管教就很是严苛,从不许她吃这些,但她又嗜甜,每次都会让出宫采购的小太监帮她买蜜缠糕点之类的,藏在暗格里等父皇跟监督的侍女不在,偷吃。 这样的习惯,不知不觉就已经延续到了现在,哪怕父皇已经不在了。 晁怜有些哀伤,头也很是昏沉,躺在有些硬的木板上,硌的也很难受,联想到白天里朝思暮对她的羞辱,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想往外流,昏沉中便睡了过去。 深夜,朝思暮等不到晁怜,便问了守夜的侍女,得知这人宁愿睡书房的木板也不愿跟她一同,一时竟不知是气愤还是空荡。 无法入眠,朝思暮便支开了守夜的侍女,独自来到书房,轻巧的推开门,入眼便看见躺在木板上,盖着厚厚一层锦被,已然入睡的晁怜,心情很是复杂。 直至走近,她才发现不对,晁怜的脸上一片潮红,还在冒着虚汗。 眼下是寒冬,哪怕是盖着很厚的锦被也不至于闷成这样,除非是生病了。 回想到今日,晁怜的面纱染了那女童的血,心底有了大概的猜想,恐怕是染了疫病。 这疫病对她是起不到作用,对寻常人却是致命的,染病到死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染病的人起先会感到疲惫乏力,过个一两天便开始咳嗽,伴随着持续的高烧。 最初,可能是认为染上了风寒,抓几副药吃就好,实则不然,这病会侵蚀人的五脏六腑,咳嗽的一天比一天厉害,直到咳血,这人便是没救了。 其实今日的那女童已是强弩之弓,若不是她一针下去,止住上涌的气血,人应当死在那院中了。 寻常的草药对那女童已经没作用了,她才用那毒虫混着解毒的药给人服下,为的就是压住那股气血,以毒攻毒,暂时将命保住,只是后续,恐怕是会留下病根,需要定期调养。 朝思暮弯腰,摸了摸晁怜滚烫的额头,忍不住皱眉,体质确实太差了,不过刚染病便起了烧。 不过既然是刚染病倒也不麻烦,朝思暮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喂给了晁怜。 朝思暮擦去晁怜眼角的泪痕,思绪一时有些空。 她本想将晁怜给带回去,眼下见人生病,想了一瞬,还是没将人叫醒,而是在这书房中转了一圈,视线却被书桌上的一副画像吸引。 那是一个很模糊的背影,仔细看去是一个持剑的少女,朝思暮愣了一瞬,似乎觉得眼熟,见下面还有便往下翻。 一张接着一张被翻开,那少女的样貌更加清晰,从背影到了侧脸。 画中的少女侧着身,怀里抱着一只猫,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漠。 逐渐到清晰的正脸,少女在练剑,在看书,在吃饭,每一张画的都很用心,尽力在描绘那少女的神态。 那画中的人,似乎不爱笑,画里都是冷着一张脸,未曾见分毫笑意。 这画越往后翻越清晰,只是翻到后面,纸张有些许泛黄,看上去似乎是很久之前的。 直到朝思暮翻到最后一张画,那画中的人似乎有了笑意,不再是冷冰冰的,她看着作画的人,在笑。 最后的那张画,纸张已然完全泛黄,有了陈旧之意,画一旁有两句题词。 朝思暮不自觉念出了声,恍惚间她似乎与画中的身影重叠。 这画中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年少时的她,画上的内容更是她与晁怜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是厌恶她,甚至到了要杀她的地步,那这些画是哪来的。 最上面的那张,墨还未干透,轻轻一碰便会染到别处,本就模糊的背影显得更加虚无。 除去第一张,后面的几张,看纸的新旧成度,应当也是不久之前画的,而到了后面的时间就更加久远,却都是在她离开之后。 压在最下面的,或许是她还在这宫中之时,可那两句题词,不禁让朝思暮抵在纸上的手指忍不住轻颤。 垒了很厚一叠的画纸,逐渐从很清晰的样貌到最后只剩模糊的背影,作画的人似乎对这画中人的印象也在变得模糊不清。 朝思暮的思绪很乱,心底压不住的烦躁,挥之不去,猛地拿起那张画着背影的纸,控制不住的将它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 虚弱的声音十分微小,但依旧传到了朝思暮的耳中。 兴许是她方才的动静太大,将晁怜吵醒,朝思暮压不住心底的烦躁,迟迟没有回应晁怜。 晁怜却已然瞥见地上的那团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如此屈辱 寒风顺着并未关紧的门缝吹了进来,悄然将地上的那团纸吹到了晁怜手边。 晁怜从锦被中伸出手想将那团纸捡起来,指尖还未触碰到,先一步被朝思暮抢走。 “咳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给我...,不过一张纸你为何要将它揉成这般。” 细碎的月光下,晁怜因高热,脸颊上浮着一层惹人怜爱的绯红,咳嗽激出的眼泪,雾蒙蒙的在眼眶中打转,声音也有些嘶哑,但看向朝思暮时却生出几分警惕。 朝思暮攥着那张纸,附身看着格外脆弱的晁怜,唇角忍不住轻微抽搐,随即将那团纸展开,当着晁怜的面将那张画给撕碎,压着烦躁,扔在地上,冷声问道:“心上人?” 不知为何,晁怜能感觉出朝思暮的情绪不对,瞥到书桌上被翻的一团乱的书桌,以及被打翻的墨,心口猛地一痛,掀开锦被,正欲起身将那些画收好,忽然眼前一暗,双手被人禁锢,按在床榻上。 寒风吹灭了摇曳的烛火,昏暗之中,晁怜无法视物,听力便敏锐了不少,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晁怜不禁紧张起来,想要逃离,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给禁锢。 碰的一声,铁器掉在地上的声响,晁怜下意识扭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望去,太过昏暗,她看不见,但紧贴着她的冰凉肌肤,以及从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朝思暮摘下面具,贴着晁怜的耳边,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眸,充斥着格外妖异的血红,压着嗓音,格外嘶哑。 “你就那么喜欢那画?” 耳边的响动让晁怜更加不安,想要逃脱却被束缚,下巴也被一只手给钳住,十分强硬的让她转过头,直面朝思暮。 昏黑的视线,晁怜虽看不见朝思暮的脸却能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极为强烈,不可忽视的目光。 心跳不禁加快,浑身感到僵硬,晁怜缓了很久,思绪翻飞,极力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缓缓开口:“不...不是,只是一个要好的朋友..。” 晁怜能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勒的她很疼,但她却不敢挣扎,怕惹这情绪阴晴不定的人生气。 “嗯......” 晁怜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脖颈上传来的剧痛便让她无法继续思考。 “疼...别......” 一夜无眠,隔日清晨,晁怜依旧躺在床榻上,发着烧,脸色似乎比先前还要差上几分。 朝思暮醒来以后便离开寝宫,独自去见了晁易。 原先还在为疫病而发愁的晁易在见到朝思暮的那刻,脸上的疲惫之色都减轻了几分。 朝思暮换成了一席白衣也没戴着那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上了面纱,恍惚间让人感觉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晁易认不出换了这样一身衣袍的朝思暮,全然当是晁怜从宫外寻来的神医,表现的十分热情,急忙给神医赐坐,更是吩咐侍女给神医斟茶。 两人刚落座,晁易便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道:“朕听闻,你能诊治疫病,这可是真的?” 茶盏被放回木桌,朝思暮对晁易未有半分敬意,没有答话,简单嗯了一声,便在打量这皇帝的寝宫如何。 晁易察觉出这神医的态度很是敷衍,顿时有些气,但又想到那棘手的疫病,硬生生将气给压了下去,接着问道:“那神医,眼下可有治这疫病的方子,若神医能将这疫病给治好,朕定不会亏待了神医。” 皇帝的寝宫似乎更大些,倒是显得空旷,竟不如晁怜的奢华,看来这老皇帝的确很宠晁怜,只是不知道这位也是否如此。 半晌没等到回应,尊贵惯了的晁易更是气,端着茶盏的手,隐隐有些抖,就在晁易要发火的前一刻,朝思暮才漫不经心的开口,只是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晁易气的差点端不住茶盏。 “治这疫病可以,但我无需名利金钱,你把晁怜许我便好。” 话音刚落,晁易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茶盏也被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片,划伤了朝思暮的脚踝但又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晁易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张狂,竟敢这般跟他说话,更是在践踏他的尊严,一介草民,怎敢肖想。 “放肆!你可知......” 不断拔高的音调,朝思暮吵的头疼,直接打断了晁易接下来要说的话,淡然道:“这天下,你除我以外便寻不到能治这疫病之人,你不想要这天下人,亦或者是那快死了的晁怜。” 话被呛住,晁易憋的脸色涨红,正欲叫侍卫将这人拉出去,杖则五十,搓搓锐气。 晁易听完后半段话,陡然噤声,愣了好一会才有反应。 “你方才说什么?” 晁易似是没听清朝思暮的话,亦或者是质疑他听错了,不禁又问了一遍。 朝思暮的神情依旧很是平淡,似乎并未对晁易的行为有何感想,冷冷道:“她也染了疫病,得不到医治,不出半月便会病死,你可以想好再回我。” 说完,朝思暮便没再管晁易,径直走出寝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一处别院走。 得知晁怜染了疫病,晁易虽惧染病,但为了验真假,更是关心这世上他唯一的亲人,还是带着一众太医去了晁怜的寝宫。 到门口的时候,晁易见晁怜没有出来迎接,便有了不好的预感,遇见殿中的宫女,得知人还未起,来不及再做思量,带着人就推开了寝殿的门。 还未进殿,站在门外,晁易便闻见这殿中有一股很浓的药味,期间又夹杂着很淡的血腥味。 晁易不禁握紧了拳,皱着眉往里走,直至瞅见依旧卧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呼吸很是微弱的晁怜,心口顿时一痛,连忙走了过去,招呼身后的太医给晁怜诊脉。 一截纤细的手腕隔着丝布,太医颤颤巍巍的将手指搭了上去,顿时脸色一变,很是难看,诊了好半天,反复确认是疫病以及亏损之状。 太医僵硬的转过身,行了个礼,额头上的冷汗却止不住的直冒,颤颤巍巍道:“禀皇上,却是疫病以及......” “咳咳...咳...皇兄你怎么来了。” 晁怜打断了太医的话,随即将手臂收回锦被之中,想要起身却那都疼的厉害,头也很是晕,没能起来。 晁易见晁怜欲起身,便坐在了床边将人又扶了回去,原想帮着把锦被往上盖一些,视线落到那从脖颈延续至锁骨的青紫红痕,还有一处极深的咬痕,直接将皮肉咬破,看上去很是狰狞。 “你......” 晁易的声音止不住发颤,晁怜也察觉到那视线过于灼热,连忙将锦被往上扯,遮住那些不堪的痕迹。 一时沉寂,四下无人敢出声,晁易的脸色很是难看,但顾忌着晁怜还在病中,强行将滔天的怒意给忍了下来,压着声音道:“朕听闻你病了,便带了太医来看你,现在可感觉好些?” 晁怜也很是沉默,心底涌上一股屈辱,眼眶也很是酸涩,难以抑制的情绪让晁怜不得不将头侧到了另一边,努力控制住要溢出来的哭腔,微声道:“我...还有些...困,想再睡一会,皇兄先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屈辱感让晁怜有些无法适应,但又不想被其它人知晓,只得缩在一起,轻声呜咽。 晁易一时也无法接受,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匆忙退出了寝殿,不过刚走两步,还未走远便听见从殿中传来微弱的呜咽声,心口更是一阵抽痛。 蜷缩在一起,藏在锦被之下的晁怜止不住的呜咽,心地的屈辱更甚。 为何会被皇兄知晓,甚至是以那种方式。 祭祀需是完璧之身,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兄都一直告诫她不得破戒,她是为了瞿朝的百姓而奉献,而不是她自己。 她虽不信奉神明,但那是她活着就需承担的责任。 她分明…分明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要那般羞辱自己,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昏沉中的晁怜哭到有些窒息,脸色绯红,显然又起了烧,病痛的折磨带着难堪的屈辱,让晁怜愈加脆弱,耳边隐隐响起朝思暮说她廉价。 皇宫内一处已然荒废的庭院,朝思暮站在其中,望着手边被砍出许多剑痕的石壁,思绪混乱。 看着那块有年岁感的石壁,朝思暮眼前浮现的是从前的记忆,以及那两句提词。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当真是在念她,还是在骗她,如同那时般虚伪。 可若不是在骗她,当初又为何会下如此狠手,可那些东西也不似造假,甚至是很久之前,她未曾知晓过的。 烦躁困扰着朝思暮,猛地抽出剑将那碍眼的石壁砍断。 她往屋内走,更多的回忆涌入脑中,那种焦躁感也挥之不去。 持剑的手被震到,依旧在微微颤动,指尖的记忆却停留在那温软的肌肤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失明失声 宫殿被积雪覆盖,平添几分凄景,院内的皑皑白雪足有一尺深,严寒更是伶俐。 瞿朝内的难民,一夜之间,少了些许嘈杂,白雪下的凸起,埋着接连倒下的人。 一场雪,剩余的难民也压制不住对生的渴求,纷纷往那朱红色的宫门涌去,不停拍打着那厚重的木板。 “求您…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 “求您……” 晁易披着狐裘,居高临下的站在城墙之上,俯视着拥挤在宫门口的难民,眉间的忧愁更甚,缓缓解开身上的狐裘,扔下了城墙。 “皇上…您怎么把狐裘给脱了!那么冷的天,您要保重龙体啊!” 身后的太监见晁易的动作,满目担忧。 皇上若是病了,这疫病怕是更难以渡过。 晁易冷着脸回了宫,立即吩咐下去,缩减宫内的所有用度,送到宫门口,为那些难民添几分热气。 他早已将国库掏空,吩咐赈灾,可这一场雪下去,便死了那么多人,更是怨声载道,持续下去,这些难民不会等到下一场雪来临,便会不顾一切的冲破这宫门。 晁易从宫门口回来,路过晁怜寝宫,听到从里面传出的咳嗽声,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驻足在寝宫门外许久,晁易还是没能推门进去,眉间闪过一抹哀意,随即回了潜龙殿,命人将朝思暮寻来。 朝思暮一人在废弃的别院中呆了许久,期间毁了不少东西,等宫人挨个寻到这里的时候也被这一院狼藉给吓到。 无论是石壁还是树干上皆是密密麻麻的剑痕,触目惊心,院内的杂物更甚,望去便是一片杂乱。 宫人刚走至院门口,还未接近朝思暮,耳边风声呼啸,顷刻间,身旁的木门便被砍了一剑。 朝思暮转身那刻,眼底的猩红还未褪去,直面宫人之时,心底的烦躁感更甚,但这宫人身上并未背负怨气,只得作罢。 这几日死的人很多,期间有不少她要寻仇的人,先前背在身上的怨念被吞噬,束缚便解开了。 朝思暮瞥了眼院中的积雪,不待宫人开口便知晓其来意。 不过才刚开始,晁易便愿将晁怜拱手送人,所谓亲情又不过如此,先前却还要装作一副大义炳然的模样,虚伪至极。 无需宫人带路,朝思暮便寻至潜龙殿。 晁易让所有宫人退下,孤身一人站在殿内,目光紧紧盯着院门,直至看到那抹令人厌恶的身影,藏在衣袖下的拳头,不禁收的更紧了些。 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让她去给晁怜赔罪,可宫外的难民又不得不让他低头,他是皇帝,不能不顾这天下人。 朝思暮踏着雪走进殿内,晁易才将衣袖下的拳头松开,脸上勉强堆着笑意,请人入座。 朝思暮从不客气,当着晁易的面坐在了他面前,神情很是冰寒。 空旷的寝殿,静的可怕,晁易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缓了一口气,压着怒意,低声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朝思暮依旧在看院中的积雪,不停摩挲着指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她对晁易的话并不意外,本就是劣根,不过她改主意了。 “除她以外,我还要祭祀的位置。” 话音刚落,晁易便握紧了拳,额间因暴怒,浮现的青筋也是若隐若现,朝思暮却如同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端起了茶盏。 寒风一点点浇灭了晁易的火气,想到宫外那数不清的难民,最终令晁易低下了头,颓然应道:“好。” 得到答复的朝思暮,面上却未有半分笑意,眸底一片阴鹜。 原来手足相连的亲人都可以用来做交易,那她一个外人对晁怜来说又算得上什么。 念她,还是腻了她便解决掉。 朝思暮并未回晁怜的寝宫,而是去了太医院,寻了些草药,随即让那些宫人煎药,送到宫外找个难民来试药。 等了一个时辰,药并无问题,朝思暮便加了一副药,让人给晁怜送去,她则是出了宫。 宫门外,朝思暮刚出去便被难民给层层围住,不巧的是,这些还能站着的难民,身后都背着些许怨灵。 刀光闪烁,白雪之上便多了一片艳色。 躺在墙角的人,瞥见那把滴血的长剑,眼底似有些恐惧,缩瑟着往里退,直至看到那象征着身份的青铜面具,恍然醒悟,不顾冻伤的手足,连滚带爬的跪在了朝思暮面前。 不过片刻,朝思暮身前跪着的人越来越多,不断磕头,双手合十,嘴里呢喃着,祈求什么。 细听,无非是在向神明祷告,祈求救赎,朝思暮冷眼扫过众人,周身煞气涌动。 就算真有神明,他们也得不到救赎。 有了祭祀,难民已经不会在拥挤在宫门口,随时要破门而入的样子,就算是有个别几个也成了朝思暮的剑下亡魂。 朝思暮出宫并非为了难民,而是去了她当初被流放的山林之中。 暮色笼罩着山林,时不时的几声野兽嘶吼着实令人心惊。 朝思暮却如鬼魅一般,穿梭在这山林之间。 皇宫内的人则是彻夜难眠,晁怜不肯喝药,躺在床榻之上,显得很是羸弱。 夜半时分被惊醒,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晁怜靠着床头,借着烛光,想要看清外面的景色。 不知是不是下雪了,她总觉得今日格外的冷。 透过烛光,眼前像是起了雾,无论看什么都很模糊,以至于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晁怜垂眸盯着掌心,眼前却是一阵忽明忽暗,直至彻底没了光亮。 一种极为恐慌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慌乱中摔在了地上。 沉闷的声响,引起守夜宫女的注意,急忙推门进去,入眼便看见摔在地上,双手不停在四处胡乱摸索的晁怜。 宫女心头一紧,急忙跑了过去将晁怜扶起,焦急询问道:“小主你怎么了?哪不舒服?我这就去叫太医来!” 本寂静的皇宫,一瞬吵了起来,来的太医在给晁怜诊脉过后,纷纷低着头,不敢说话。 殿下本就体弱,这疫病又来势汹涌,直接伤到了根本,细看那平日里用的手帕上已然带着点点血迹,只是那失明却不是疫病造成的,反而像是中了毒,但究竟是哪中毒,他却看不出来。 接二连三的太医进出寝宫,无一人能诊出这是什么毒,唯独晁易的脸色冷了下来,一番盛怒,太医跪了一地。 晌午,朝思暮才从宫外回来。 刚回宫,朝思暮便被晁易叫了过去,得知晁怜失明,心下一沉,不等晁易将话说完,人便没了踪影。 守在寝殿外的宫女,瞧见朝思暮先是被那一身煞气给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能治疫病的神医,急忙上前想要求神医救殿下,还未开口,便被问住了。 “我昨日命人送来的药,她是不是没喝。” 宫女微楞,随即点了点头,这神医竟料事如神。 殿下自昨日起就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不肯说话也不肯用膳,送去的药,更是被打翻。 宫女跟了晁怜多年,自是知晓晁怜的脾气,往日里送药也会被赶出来,但从未像现在这般抗拒,她送不进去就只好派人去寻那暗卫。 听闻那暗卫跟殿下很是亲近,便想让那暗卫去给殿下送药,只是那暗卫进去之后,不过半炷香时间便也被赶了出来。 且那暗卫走后,殿下便命人将门锁上,不许任何人进去,直至昨夜,殿下突然失明,搞出很大动静,她实在心急,才敢进去。 失神散需定期服用解药,压制毒性,若断药便会毒发,起先便是失明失声。 朝思暮进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心口很沉,她从腰间将那失神散的解药拿出,走到晁怜身旁,正欲给人喂药。 原先闭眼躺在那的晁怜却突然睁开了眼,侧着头往朝思暮的方向,只是眼神格外空洞,寻不到丁点波动。 开门时进了风,晁怜便开始咳,每咳一声,脸色就差一分,躺在那时,宛若将死之人,周身萦绕着一股病气。 刚巧治疫病的药也被送了进来,朝思暮为了方便喂药,伸手想将晁怜抱起,指尖刚触碰到便是一阵颤抖,以及很是抗拒的往旁边躲闪。 朝思暮不禁皱眉,忽略晁怜的挣扎,按着那瘦削到极致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 视线却忽地一滞,抓住晁怜的一只手,语调很是冰冷:“这是怎么搞的?” 晁怜虽无法视物,但能听出朝思暮的声音,挣扎着将手抽出,碰到昨晚在挣扎时搞出的伤,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原本白皙无暇的手背上,不知何时被烫伤,起了一片水泡,很是触目惊心。 昨夜从床榻上摔下,手背抵到了取暖用的火盆,但晁怜在清醒的时候很抗拒被人触碰,所以到现在还没处理。 朝思暮沉默良久,亲自给晁怜喂药,汤匙抵在唇边,晁怜却突然侧过头,任由撒出的药汁溅到衣服上,很是抗拒。 “别闹了,吃药好不好?这药不苦。” 过于轻柔的语调,不禁让晁怜一楞,但依旧抗拒朝思暮的接近,直至那苦涩的药汁被强硬的灌入她喉中,激的她低咳起来。 拍打着钳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想要说话,开口却发不出丁点声音,反而咳出一口血来。 晁怜很是惊恐,抬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尝试了半天,却发不出声音来。 “别乱动,喝药。” 朝思暮眉间很是轻柔,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容拒绝,十分强硬的将晁怜的手攥在掌心中,将其牢牢禁锢,细看那眸低则是一片猩红,满是暴虐,直至将一整碗药汁喂完,这才柔声询问道:“失明的感觉如何?别害怕,我会照顾你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虚伪至极 喂完药之后,晁怜便在药性的作用下,沉沉睡去,只是在梦中也再流泪,朝思暮帮晁怜擦去眼角的泪痕,望着殿外的雪景,神情也跟着冷了下去。 那山林中的冤魂说在她被流放至山林中时,见晁怜来过这里,只是没过一会便被人接走了。 既然将她流放到满是野兽的山林,任其自生自灭又何必大费周章,出宫来这山林,亲眼看她死没死。 这场雪下了许久,城墙外更是三尺积雪,严寒席卷着每个没有家的人,缩在大人怀里的小孩,冻的直缩瑟,还是伸出那双生满冻疮的小手,颤颤巍巍的抹去大人眼角的泪痕,稚嫩的声音有些微弱。 “阿妈...别哭...看那有红灯笼......” 面色蜡黄的大人,顺着那只小手指着的方向,城墙上却是挂着一串接着一串的红灯笼。 红灯笼在白雪的衬应下多了几分妖异,反而并不让人觉得喜庆。 城墙外的人以为是年关将至,墙内的人皆是面上带哀,窗棂上贴着的大红喜字,好似一道无形的囚牢将人困在其中。 晁易站在晁怜的寝宫外,身后跟着一众低头不语的宫人,手里纷纷端着托盘,上面赫然是一套火红的嫁衣以及各种金银玉饰。 “送进去便好,别吵醒她。” 略显颓然的声音响起,带头的宫人应了一声,轻轻将门推开,示意后面的人跟上。 一众人进到院内,守着晁怜的侍女见人来了,眼底闪过一抹哀意,深深看了眼紧闭着房门的寝殿,轻声吩咐道:“嫁衣给我便好,等会我给殿下送进去,其余的放偏殿。” 领头的宫人倒也没说什么,示意下面的人按吩咐去做,自己则将嫁衣递给了侍女,随后便转身离开。 虽说这并不合礼数,但这场婚事本就荒诞,瞿朝的祭祀怎能嫁人,更别说是嫁给一女子。 这些也就在心里想着,既然是皇上下的旨,他们只能奉旨办事,没有开口的份。 侍女目送一众人离去,双手捧着那金丝嫁衣,竟觉得格外沉重。 殿下还不知自己被订了婚,成婚的人还是那从宫外带来的女子。 前些日的事,大家明面虽都把嘴闭上,但眼观眼,心观心,殿下被折辱,恐怕早就传遍后宫。 这下急着订婚,殿下又病重,若殿下知晓这消息,恐怕只会加重病情。 皇命不可违,侍女叹了口气,还是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殿内很热,不止供了暖,地上也添了两个火盆,进去却见殿下将自己缩在锦被中。 侍女将嫁衣放在床榻边,犹豫了一瞬,这才开口,轻声唤道:“殿下,陛下方才来看您了,给您送了件衣服,要不要奴婢帮您换上,试试合不合身。” 晁怜听见是侍女的声音这才从锦被中掀开一角,茫然的望着声音的方向,眼前依旧昏黑,一时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连忙又将锦被盖上,蜷缩成一团,隔着锦被不停轻颤,似乎这样就能逃避什么。 “陛下……” 侍女又喊了声,半响只见那锦被下的人抖的更厉害了,伸手碰了下锦被,随即就被拽了回去,殿下将自己藏的更深了。 没办法,侍女只得将嫁衣先放在了床头,看了眼天色,约摸该服药了,便先去备药,至于嫁衣等会在试也罢,只希望殿下能快些好起来。 侍女走后,晁怜缓了许久才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手,磕磕碰碰往床边摸索。 咔嚓一声,木门再次被推开,随即响起稚嫩的童声,来的是前些天从宫外带回来的那女童,服了药,修养两日,脸色虽差了些,但已然能下地,看见宫人便跟着来到了晁怜的寝殿。 “姐姐…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女童的眼睛同先前般清澈,并未因一些俗世的污脏而变得灰蒙蒙。 晁怜记得那日的女童,一瞬有些僵硬,不知要做何反应,直至一手冰凉的小手隔着锦被,轻轻拍着她的背,用很诚挚的方式在安慰她,那一刻,晁怜空洞的眼中忍不住涌出泪水来。 缩在锦被中的人终于肯起身,只是有些吃力,还是被女童扶着才堪堪能靠在床头。 “姐姐别怕,生病吃药就会好的,你看我就已经好了,别哭……” 清澈的童声传入晁怜的耳中,她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伸手想要摸一摸那女童却怎么也碰不到,指尖在空中滑动却落空的时候就像是被针扎一般疼。 女童察觉不出晁怜的异样,只见晁怜在哭,伸手摸了摸腰间,掏出一块有些陈旧的手帕,轻轻帮晁怜擦去眼泪。 晁怜终于碰到女童,心底一阵酸涩,想将女童抱在怀中,喉间却涌上一片腥甜,随即将女童推开,侧过头,猛地咳出口血来。 被推开的女童先是一愣,目光落在锦被上沾着的血,顿时急了起来,拿着手帕想帮晁怜将嘴角的血迹擦掉却被推开。 女童不明所以,还是往前,晁怜提不起力气,甚至不如一个孩童,张口想让女童离她远些,怕疫病还会传染,任凭喉间怎么用力,她连一丝哑声都无法发出,有些绝望的闭上眼,顺着眼角流下几滴清泪。 还是侍女端着药回来,这才将女童带回偏殿。 “殿下该喝药了。” 提前冷凉的药汁被侍女给端了过来,侍女从太医那知晓,殿下中了毒,无法视物,往日里给殿下送药都是胆战心惊,生怕被赶出来,这次却满是怜悯。 晁怜依旧将头侧在床榻的内里,不愿往侍女的方向看去。 跟了殿下三年,侍女头一次见殿下在送药的时候很是沉默,像脆弱的花茎,一阵风刮来,便能将其轻易折断。 侍女能看出这次殿下病的很重,甚至已经开始咳血了,索性坐在了床边,端着药,好说歹说也得让殿下把药给喝了。 “殿下您病的很严重就将药喝了吧。就当是为了瞿朝的百姓,您也要保重身体啊。” 闻言,晁怜更是从喉间溢出一口血来,心口疼的厉害,眼眶也很是酸涩,但见侍女在,压着痛楚将血咽了回去。 “殿下……” 直至侍女再次开口,晁怜更觉得难堪,转身摸索了半天将药端了起来,将那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入深处却远不抵心底的涩意。 侍女端着空碗,愣了一会,随即退出寝殿,顺带将门给关上。 关门的那瞬,侍女便听见从中传出的碰撞声。 晁怜空洞的眼睛流着泪,哭到喘息却发不出声音,刚喝进去的药也咳了出来,其间混着血丝。 晌午刚过,朝思暮便从宫外赶了回来,换回一袭玄色衣袍,端着药,进入寝宫。 侍女再次看见朝思暮时,眼底是难言的厌恶,轻微挪了挪脚,靠在了木门上,不想让朝思暮进去。 “殿下已经服过药了,现在正休息,还请不要打扰。” 难掩饰厌恶的声音,朝思暮像是听不出,眉间含笑只是那笑意远不达眼底。 “无碍,我帮她再诊次脉。” 侍女见拦不住朝思暮,心底虽气,但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宫人,没法阻止这人,只得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瞧着朝思暮。 粗重的喘息声令朝思暮忍不住皱眉,往里走了些便瞧见俯身在地上抽咽的晁怜。 随即上前将人扶在怀里,掏出锦帕,一点点的帮晁怜将嘴角的药渍擦去,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无奈:“怎么那么不小心,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晁怜对朝思暮的声音异常敏感,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猛地拍开那只手,撑着地想从那方怀抱中挣脱。 白色的裘衣被溅出的药汁染上一片污渍,很是狼狈,晁怜双手撑着地往外爬,朝思暮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彻底逃出她的怀抱,伸手攥着一只脚踝将人给拉了回来。 “地上凉,起来好不好?” 轻柔的声音袭来,紧接着就是被拖了回去,朝思暮摁住了晁怜的手,瞥见裘衣上的污渍,叹了口气道:“衣服都脏了,怎么搞的那么狼狈?” 随着锦帕的不断擦拭,晁怜忍不住怒意,转身直面朝思暮,眼睛虽无法视物但依旧能从中读出怒意,只是含着泪,倒显得娇弱,只会更想让人蹂躏,从中窥探到更多。 朝思暮很是轻柔的将裘衣上的污渍擦去,对上晁怜的挣扎,眼底的阴鹜几乎要凝聚成实体,单手钳制晁怜,随即向下拂过那节纤细的脖颈,感受着其间的血液流动,依旧温热,不似她般冰凉。 “别乱动,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一瞬间从指尖探出的尖甲,抵着那层薄弱的肌肤,语调却是担忧。 被掐着最脆弱的地方,晁怜渐渐失了力,唇瓣微微煽动,虽发不出声响,朝思暮却还是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竟是在说她虚伪,朝思暮陡然松开手,一手只牵着晁怜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清冷的嗓音中却带着几分残忍:“虚伪又怎样,你逃不掉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偶遇旧人 一阵呜咽过后,朝思暮终于肯放开晁怜,瞥见床头放着的嫁衣,眸色微沉,将那嫁衣攥在手中,摸索着上面的纹路,面上不禁闪过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很冷,不带分毫温度。 赤色的嫁衣用金丝绣着云纹,每一处都在彰显它的精致,以及能穿这身嫁衣的人,身份是何其珍贵。 晁怜被抱回床榻之上,原先穿着整齐的裘衣也变得凌乱,领口处裸露出一片蒸腾着薄粉的肌肤,细腻如脂的肌肤上映着点点梅红,纤长的脖颈处更甚,延伸至深处,不免引人遐想, 每次服完药,晁怜都觉得困倦,不只是身体乃至是思绪也很是疲惫,眼角的泪擦不干便在昏沉中睡了过去,被丝带束缚着的双手在睡梦中也在轻颤,似想要挣脱。 朝思暮拿着嫁衣,放在晁怜身侧,抬手用指腹将那泪珠抹去,垂眸掩去眼底的阴鸷,一时怅然,轻声喃喃自语。 “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还没开始疼呢。” 大婚订在三日后,这几日的朝思暮忙着给宫外的难民诊治疫病以及为束缚着她的那些怨灵寻仇。 疫病死的人很多,还能撑到现在的都是些壮年,排队领药的时候不免出些乱子,朝思暮冷眼扫过那群人,身上皆背着怨灵,索性将闹事的人当街斩首示重,顿时让人噤了声。 朝思暮带着祭祀的面具,不知情的难民只是低下了头,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不停向天祈祷。 至于从宫内跟着朝思暮一同出来的人,看到这一幕,脸色皆是古怪,只有他们知道这面具下的人根本不是祭祀,而是一个挟天子令诸侯的恶鬼,纷纷退了开。 朝思暮漫不经心的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余光却瞥见一个熟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脑中也跟着浮现出对应的画面。 一个瘦弱的女子怀里抱着孩子,颤颤巍巍的在人群中排队,冷的厉害的时候就把头缩在孩子的怀里,不停哈气。 朝思暮盯着看了许久,确认是那人没错,随即想起她刚进宫时见过这人,便命人送了条毯子过去。 那女子是晁怜先前的贴身侍女,她曾见过几次,眼下混在难民之中倒是稀奇。 毕竟自瞿朝复国,先前流落在外的宫人便纷纷涌了回来,生怕来晚就入不了宫,毕竟在这宫中不会被饿死,这人倒是为何没回去。 宫人给送去毯子,那人却像是受宠若惊,立即跪了下来,不停向那宫人道谢,模样很是卑微,丝毫没有先前的半分端庄姿态。 晁怜被要求的很严,她身边的侍女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非凡俗之人,眼下又怎会是这等模样。 放下手中的长剑,朝思暮不禁来了几分兴趣。 送完毯子的宫人被朝思暮叫了过来,方才看那女子与宫人的眼神,两人似乎是认识的,便将人叫过来,问了些东西。 那宫人也没想到会被叫住,本就对朝思暮有几分畏惧,加上不是什么要紧事,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本是二殿下的贴身侍女,但三年前犯了错,一气之下便被二殿下逐出了宫,眼下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宫人说完也有些唏嘘,好歹是跟了几年的人,杀一个,流放一个,最终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朝思暮挥手让宫人离开,视线落在那侍女身上,思绪渐深,犯错被逐出宫。 腰间锁着那树下怨灵的锦袋跟着颤了几下,朝思暮忽得想起这怨灵的身份,晁怜殿中伺候笔墨的侍女。 这两人,一个惨死,一个被逐出宫,倒也差点落得个惨死的下场,不禁让人好奇究竟是犯了什么错。 朝思暮捏了捏腰间的锦袋,一瞬只听见嘶哑的闷吼声,突然想起这怨灵在生前被人剜目割舌,无法言语,还真是可怜。 那女子在领完药后便带着怀中的孩子,缩回了能避风的深巷之中,朝思暮思索片刻,待风雪停止便跟着进到深巷,不过她似乎晚了一步。 方才刚降下的洁白积雪上,四处溅着刺目的污脏,原先用来遮寒的毯子也落在一旁。 深巷中围着一群人,生着篝火,炙热的火焰之上,炙烤着的是一个还在拼命喊叫挣扎的孩童。 篝火的一旁,躺着一具浑身赤裸的尸体上,那尸体的肌肤上遍布青紫的指痕,不难猜想到在生前经历了什么。 女子尸体的头颅血肉模糊,脸颊上的肉被割去,眼睛和舌头也被挖走,至于去了哪,朝思暮扫了眼那群人背后浮着的黑气,稍作沉默。 深巷中的惨叫不过片刻,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朝思暮绕过那些尸体,走到篝火旁,垂眸看了眼那还能发出细微声音,但已然没了活路的孩童身上,沉寂片刻,挥剑砍了下去,最终那孩童也失了声响。 不过半日,服药后的难民在察觉身体似有好转之后便四散开来,不在围着宫门。 朝思暮站在城墙之上,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只怨灵,细看那身形,赫然是那女子。 女子生前被分食,没了舌头,同样无法言语,至于身后那孩童,更是呆滞,始终躲在那女子身后。 这女子被逐出宫的时间正是她死后没多久,究竟是犯了什么错。 朝思暮望着那阴冷的山林,眸低一片暮色。 朝思暮准备先将这两人带回宫,倒时让她写下来便好。 风声呼啸,朝思暮回神之时,一只利爪猛地从身后袭来,若不是有煞气护着这具肉身,恐怕以那怨灵方才的力道,足以穿透胸膛将她那颗心给掏出来。 虽没被抓到,但受这一掌,朝思暮还是从口中溢出血来,转身看向那女子,护着那孩童,分明微弱却还是低吼着威胁她。 朝思暮微微愣神,察觉到从唇角滴下的血,神色冷了下来,随即一掌将那女子的心脏掏出,攥在掌中一点点捏碎。 怨灵虽死,但灵体受到伤害依旧会痛,只听那怨灵喊哑了嗓子,面容十分扭曲,朝思暮却未曾放过那怨灵,抓着被护在怀中的孩童,冷声问道:“恨我?” 言罢,朝思暮将那瑟瑟发抖的小怨灵,掐着脖子悬空在城墙外,只见那捂着胸口的怨灵,哆哆嗦嗦的冲了过来,赶在朝思暮松手之前,护着那小怨灵从城墙下跌落。 城墙下,那怨灵因护着小怨灵,四肢被摔到一种奇异的扭曲,小怨灵一点事却没有,抬头呆滞的望着朝思暮,扯着被烧焦的面容笑了一下,随即抱着那怨灵哭了起来。 朝思暮将两只怨灵一同锁在了锦袋之中,慢条斯理的用锦帕擦去唇角溢出的鲜血,整个人却被黑雾包围,浑身戾气。 她杀了那无辜的孩童,怨自是落在她身上,挨了一掌,居然就吐血了,这具身体真是大不如从前。 皇宫内很是清冷,除去晁怜的寝宫有些许人气,手里拿着红色绸缎的宫人,不敢发出声音,悄悄的将那大喜的红绸挂在门梁之上,门窗上也贴上了喜字。 正厅的桌子上也摆着两根雕着龙凤的红烛,硕大的喜字也很是刺目。 朝思暮踏进殿中的那刻,原本忙碌的宫人,手上皆是一顿,直至捧着金纹蟒袍的侍女走至面前,轻声道:“驸马...这是您的礼衣,您试一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便叫绣娘再改。” 同样是火红的颜色,衬着周遭人的沉闷,却让人品不出分毫喜色,很是压抑。 朝思暮瞥了眼那礼衣,没有要碰的意思,冷声吩咐道:“送到主殿,我一会过去。” 侍女底着头,捧着木托的手却有些颤抖,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她进去给殿下喂药的时候自是瞧见那些难言的痕迹,以及手腕上良久未曾散去的红痕,殿下分明还在病重,面前这人又是何种可恶。 往日里奢华的寝殿,眼下却是空旷,侍女担心晁怜行动不便,容易磕着碰着,索性便将殿中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偏殿。 诺大的寝殿只剩一个床榻,顿时显得压抑,好似一处牢笼,晁怜则是那折了翼的金丝雀。 吱呀的木门,无法挡住要进来的人,晁怜浑身一颤,不禁握紧手中的东西,听着那脚步声,逐渐朝她靠近,不由得想要逃。 仅此是听脚步声,晁怜便能辨别出,来的人是朝思暮,她对那人的点点滴滴,已然敏感到了极点。 掀开珠帘,朝思暮便瞧见那缩在锦被下,轻微颤抖的人,唇角不禁扬起一丝弧度,直到她走至床榻前,见晁怜依旧在装睡,倒也没揭穿,而是坐在了床边,摆弄起床头放着的嫁衣。 你们不是最重礼数,可娶你却只得在这一方庭院,没有凤冠霞披,更没有十里红妆,有的只是见不得光的交易,原来你也被他人看作物件。 朝思暮指尖拂过那金丝纹路,转而覆上那锦被,掀开的瞬间,迎接朝思暮的并不是在呜咽的小可怜,而是泛着寒光的匕首,径直朝她胸口刺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旧事实情 匕首划破掌心,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滴落,朝思暮垂眸看了眼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眸底的颜色暗了一瞬,随即握紧了那刀刃,不顾从掌心中传来的痛楚,一点点将那刀从晁怜手里夺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光亮,朝思暮看了眼染血的匕首,注意到刀柄上刻着的兽纹,沉默了一瞬,随即拉起晁怜的手,一根一根将那紧握着的手指掰开,重新让她握着刀。 晁怜握紧了染上血的刀柄,满是畏惧的往后缩瑟,原本生的极美的脸上,眼下只剩深入谷底的恐惧。 朝思暮眉间含笑,细细打量着晁怜,轻笑一声,伸出流血的那只手,轻轻抚上晁怜的脸颊,柔声道:“既然不会用刀,那就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鼻尖血气萦绕,晁怜胃里一阵痉挛,感受着脸颊上粘腻的血液,握刀的手一阵颤抖,直到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几乎是瞬间,朝思暮的神色便冷了下来,不似方才的轻柔,猛地攥住晁怜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将那腕骨捏碎,直到晁怜受痛,握不住刀柄,朝思暮才将手松开,周身一片阴冷。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晁怜无法言语,侧过头,逃避的模样,不禁让人恼火。 血染脏了裘衣,朝思暮忽地将人抱起,径直朝外走去。 晁怜感受到朝思暮的动作,顿时挣扎了起来,甚至是咬在肩膀上,用尽全力,似要从上面咬下块肉来。 朝思暮感受着从肩膀上传来的痛意,不仅没动怒,甚至是抚上晁怜的背,轻拍了几下,很是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恶劣。 “怎么?不想让人看见你狼狈的模样?” 闻言,晁怜咬的更用力了,舌尖甚至尝到一股血液的腥甜,很是抗拒。 朝思暮没跟晁怜纠缠,而是将人放在了门边的地板上,指尖摸索着温软的肌肤,压低嗓音,柔声笑道:“这外面至少有数十位宫人,说不定你最敬重的皇兄也在外面,所以等会你最好别出声,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你说对吗?” 一瞬静的可怕,晁怜松开了朝思暮,抬手捂住了眼,眼泪却顺着手腕滴落。 朝思暮的眸底似滑过一抹涩意,转瞬即逝,随即被猩红给淹没,掰开晁怜挡着脸的那只手臂,附身轻轻吻去晁怜眼角的泪珠,似有些可惜道:“我忘了,你没办法说话来着。” 随着余晖落下,宫人也将礼堂布置好,早早退去。 晁怜虽不惧生死,但尤为看重那些繁琐的礼节,让她受辱,恐怕比折磨她更令她痛苦,朝思暮有些失神的想着。 她曾想将晁怜千刀万剐,让她也尝尝浑身血肉被剥离的痛楚,可她并不想晁怜死,只想亲手毁掉晁怜所看重的一切。 朝思暮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刀柄,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思绪跟着回到从前,这匕首也是她送给晁怜防身的,只是晁怜并不会使刀,拿着反而会伤着自己,所以就从未见晁怜将其带在身上。 时隔多年,还能见到这把刀,朝思暮有些自嘲,原来用来防身的刀是对着她的。 早就被搬空的寝殿,除了床榻,别无他物,这把刀又是从哪来的,朝思暮的视线落在那床榻之上,走近便发现在床榻下有一处突起,按了下去,竟弹出个抽屉。 四四方方的抽屉并不大,还是藏在很隐秘的地方,朝思暮拉着那抽屉,瞥见露出一角的干枯花枝,指尖有些僵硬,缓缓将盖在上面的油纸掀开,底下压着的是一只桃花。 随着岁月的流逝,那桃花早就失了颜色。 朝思暮拿起那枯枝,不禁抬头看了眼在昏睡中的晁怜,微微蹙眉。 抽屉里除了花枝,还有一沓信纸,纸张也有些泛黄,已然是多年前的物件。 朝思暮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信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并无半点工整。 这字让朝思暮辨了好半天,堪堪能读懂上面的内容。 ‘今日被少傅打了掌心,还罚抄了诗经,父皇也不肯抱我,好难过。 不过阿朝给我带了点心,虽然阿朝冷冷的,但最喜欢阿朝了……’ 上面的字,朝思暮缓了很久,方想起,年少时的晁怜因握不好笔,写字很潦草,时常被少傅打掌心跟罚抄。 这信赫然出自晁怜之手,只是信上的内容,朝思暮却有些嗤笑,原来最喜欢她吗? 抽屉里远不止这一封信,压着的还有很多,朝思暮便一同取了出来,转身往书房走去。 疫病有了能治的药,难民的情绪也好了许多,批奏折的晁易,扫过奏折上各地督察喜报,拧着的眉头才稍有缓和,可一想到晁怜便皱的更深了。 望着窗外的圆月,不禁心痛。 父皇年轻时四处征战,登基多年只娶了一个从边疆带回来的医女也就是他跟晁怜的生母。 父皇深情至此,不顾臣子的反对,一生只娶了母后一人,哪怕是在母后难产离世之后也没再娶。 子嗣单薄,无论是他这个太子,还是晁怜都身负重任,从小就被无数双眼睛给盯着,不能懈怠分毫,只能扛着担子往前走。 其实他过的要比晁怜轻松一些,因为父皇在心底,始终是怪晁怜的。 除去繁重的学业,哪怕是行为举止的分毫不规整也会被严厉指责,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于私心,他也曾恨过这个夺去母妃性命的妹妹,只是到后来他也就释然了。 母妃离世并非晁怜能决定的,一个孩子能有什么错,只是父皇放不下,依旧对晁怜带着怨。 原先很是活泼的小姑娘,在这沉重的规矩下也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眉间的笑意也随着年岁的上涨,淡了下去。 直到父皇从宫女那得知,晁怜喜欢身边的陪读,下令就要将那陪读处死,自此晁怜便像是换了一个人。 宫宴之上,晁易能看出晁怜对那陪读的感情深厚,却为了保住那陪读的命。 亲手剜下那人的一双眼,还要强装欢喜的向父皇证明她并非喜欢那陪读,只是一时玩乐罢了。 晁易虽没有心系之人,但依旧能感受到从那之后,晁怜便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释然。 批阅完奏折,晁易望着晁怜寝宫的方向,大红的灯笼在这深宫之中,倒是显得诡异。 晁易撑着额头,垂眸深思,这疫病已然有了好转,根据太医的答复,不出两月这疫病便能被彻底清除。 若真如太医所说,两月之后,他便杀了那游方大夫。 晁易的神色暗了下去,瞥了眼窗外的积雪,一时感到严寒,终究是他对不起晁怜。 不过卸磨杀驴的事,他做定了,这游方大夫在皇城内无依无靠,死了也无人知晓,到时便让晁怜亲自处置,解解气。 只是晁怜本就体弱,眼下又染上了疫病,身边又是那虎视眈眈的恶人,不知能否撑过今年冬天,想到这,晁易不禁握紧了拳。 熬过几场雪,来年开春总会好起来的。 正如晁易所想,晁怜的情况并不乐观,身子骨本就弱,昨日又受了寒,服药后还是起了烧。 隔日清晨,进去送药的侍女从寝殿中出来的时候都忍住心疼,刚巧撞到刚从宫外办事回来的伍壬。 伍壬自前些天起便被派出宫,负责处理疫病的事,忙到现在,疫病稍有好转,这才腾出时间,匆忙赶回宫。 刚踏入宫门,瞧见挂着的灯笼,伍壬就感到心慌,直至走到晁怜的寝宫,瞧见门上贴着的囍字以及房梁上挂着的红绸,心更是沉了下去。 随即快步朝殿内走去,过于匆忙便不小心撞到了侍女。 侍女被撞了个踉跄,险些将端着的瓷碗给打碎,抬头瞧见是伍壬,倒也没责怪,只是略带忧愁的看了眼伍壬,轻声道:“殿下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伍壬察觉出侍女语气中的不对劲,眉皱的更深了,扶了下侍女,没有说话,径直朝寝宫走去。 侍女望着伍壬的背影,叹了口气,殿下应当是不想见人的,不过既然是伍壬,希望能安慰到殿下吧。 这殿中的人,大多都知晓伍壬是殿下的暗卫,先前又对殿下有救命之恩。 两人的关系也不错,眼下的情况,若能有亲近的人陪着殿下,倒也好些,万一殿下出了事,她们也担待不起。 伍壬走至殿门前,手抵着那木门,神情有些扭捏,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将门推开。 殿内很是空旷,伍壬有些不适应,往前走了几步,拉开那珠帘,一眼便看见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晁怜,一时忍不住出声底唤道:“小主……” 失明之后,晁怜的其它感官都很敏感,尤其是听觉,立刻辨出来的人是伍壬,睁开眼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是她什么都瞧不见罢了。 伍壬一瞬便察觉出晁怜的不对,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在晁怜面前晃了晃,确认没有反应过后,人顿时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劲,压着嗓音中的颤抖,微声道:“小主…我…我带你离开可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30 第22章 晁怜察觉出伍壬的情绪很是激动,张口却无法言语,只 晁怜察觉出伍壬的情绪很是激动,张口却无法言语,只得摇了摇头,拍了下伍壬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她若是出宫,皇兄以及瞿朝的百姓又会如何,不得而知,但总归不是好的。 伍壬见晁怜不出声,神色更是焦急,拉起那只手腕就想将人拽起身,一声低吟,晁怜面上闪过一抹痛意,急忙摇了摇伍壬的手,随即将被拽痛了的手腕收了回去。 手腕上的红痕还未散去,细看甚至是有些红肿,伍壬注意到这点,眼眶一瞬便红了。 嗓音之中带着些哽咽,附身帮晁怜盖好锦被,沉声道:“小主我先去收拾行李,明日就带你离开。” 伍壬转身离开之时,还是没能忍住,偷偷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她也没想到,那人居然还活着,继续下去,那人必定会要了小主的命。 小主曾对那人那么好,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伍壬能看出小主对那人很是看重,只是在宫宴上做的事,她虽不知缘由,但她能看出这并非小主本意,自那之后,小主便时常被梦魇惊醒,应当也是心魔。 小主带染疫病的女童回宫之时,她便知晓朝思暮的身份。 流落在外之时,她对那人只觉得熟悉,直到感受到那抹不可抗拒的威压,她才恍惚中清醒,原来那人没死,眼下回来,软禁小主,恐怕都只是为了报复小主。 伍壬将手放在胸前,感受着在跳动的心脏,叹了口气,她活了那么多年,原就是为了报恩,眼下只要能救小主,死了也无妨。 这些年的光阴,本就是借的,眼下要还回去了。 它也是被小主捡回来的,小主给了它新生,以及它曾渴望却不可及的一切。 只可惜后来它还是死了,那人似乎不愿见小主伤心,便给它寻了副躯体,让它继续陪在小主身边,只是还未来的及跟小主解释,那人便被挖去双眼,流放山林。 不知为何,那时的它,竟没感到愧疚或是不安,而是松了口气,似乎那人死了,就不会有人跟它抢小主了。 那人也是被小主带回宫的,还对小主有救命之恩,小主从心低是喜欢那人的,只是被压的太深,从未表达出来。 它一向敏锐,很早便察觉出那人并非善类,除去一身煞气,身后还跟着许多怨灵,不过那人看起来似乎没开神智,对周遭的一切都是木讷的,对小主也没有恶意。 这样的话,它便没去干涉,直至那人在小主的陪伴之下,逐渐有了人的喜怒哀乐,虽说那种情绪依旧寡淡,但它能感觉出和先前是不同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主也愈发粘着那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小主放在心上,观察着小主的一举一动,学着了解那些复杂的情感,不太熟练的回应小主。 直到那人,真正拥有人的七情六欲,发觉自己喜欢小主的时候,小主却一反常态,变了一个人似的,甚至是亲手杀了那人。 它也并非是人,不过它比那人好些,至少在最后,它是能感受到被爱的。 书房内的烛光闪烁,朝思暮闲来无事,先是将那些画给收了起来,随即摊开了那叠信纸。 ‘阿朝在练剑,没理我,但给我带了桃花酥,要是我能像阿朝一样自由就好了,可父皇不让我出宫,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少傅会不会打我’ ‘今日是母妃的祭日,父皇喝了很多酒,还吵了我,还好有阿朝陪我’ ‘父皇跟皇兄去郊外打猎了,但父皇不让我去’ ‘少傅教的诗经还没背完,父皇说我很是愚笨或许是这样的’ ‘月饼病了,太医说它要死了……’ 朝思暮注意到信纸一角的泪痕,看来在写信的时候是在哭,不过为了一只猫会那么伤心,若她死了,晁怜会哭吗,应当不会的。 寒风吹灭火烛,朝思暮耳边却响起一阵刻在心底深处的笑声,她死的时候,晁怜应当是在笑才对。 朝思暮继续看那信,心口却有些酸涩,上面无非是一些琐事。 今日被少傅罚了,父皇说她不如皇兄,还有一部分关于她。 ‘阿朝对我最好了,以后让阿朝娶我好了。’ 朝思暮看着那信上歪歪扭扭的字,沉默了好一阵,原来这也是童言无忌。 夜幕褪去,晨光微亮,晁怜便被侍女给叫醒,不过这次不再是喂药而是带她去沐浴。 病了几天,平日里只能简单擦洗身子,晁怜是难受的,但一想到身上的痕迹,进入浴房后便抬手示意侍女出去。 侍女不放心晁怜,还是将人扶到浴桶旁,亲眼看着晁怜磕磕碰碰的坐了进去,这才退出去,临走之时,不禁嘱咐道:“若殿下有需要便叫奴婢,奴婢就在外面候着。” 晁怜解衣扣的手一顿,眼睫轻颤,随即闭上了眼,泡在热水之中,似乎比先前要好些。 缓了一会,随着热气的升腾,晁怜闻到一股很淡的草药味,泡了大概半个时辰,晁怜忽然胸口一疼,立即将头转到一侧,咳出口血来。 血的颜色很深,甚至是有些发黑,晁怜眼前一热,睁眼时居然能瞧见微弱的光亮。 晁怜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在眼前晃了几下,光线也跟着忽明忽暗,忍不住动了下喉咙,尝试发出声音却依旧不行。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晁怜从浴桶中起身,虽然很是头疼,但已然能看清手边放着的干净衣物。 “殿下,您好了吗?” “需要奴婢帮您更衣吗?” 闻言,晁怜先是一愣,随即换好干净的衣物,扶着墙,跌跌撞撞的朝门口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刺眼的光亮让晁怜刚复明的眼睛很不适应,眼角跟着流下几滴清泪。 守在门外的侍女见晁怜出来,先是一惊,转而看到晁怜身上穿着的单薄裘衣,神色很是凝重,立即将晁怜给拉回屋,转身将木门给关上,防止受风。 寒冬腊月,殿下本就生着病,怎能受风。 侍女将晁怜扶到一处坐着,转身从屏风后拿出厚重的狐裘给晁怜披上。 “殿下莫要受了寒,有需要叫奴婢便好。” 狐裘很是厚重,披在身上,不过片刻就起了暖,晁怜畏寒,忍不住裹了裹狐裘,转头看着侍女的方向,依旧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表情,碍于无法言语,晁怜只好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晁怜被侍女搀扶着走出院门,迎面而来的寒风,还是让晁怜止不住轻颤。 侍女知晓晁怜畏寒,倒也没耽误,手脚利索,立即将晁怜扶回寝殿。 “殿下若觉得冷,奴婢就再添些炭火。” “眼下宫外的情况好了起来,各宫的炭火也都不缺。” “殿下不必为他人担心。” 侍女一边斟茶,一边轻声低语,殿下向来节俭,哪怕是畏寒,到了寒冬也不会多领炭火,总说要节俭,实际上是怕其它人的炭火被苛刻,送到她这来。 添了炭火,殿里很快就暖了起来,侍女帮晁怜将狐裘脱下,递了杯姜茶过去。 晁怜闻言,好半天没动作,接过茶盏时险些被烫到,思绪全在房梁上挂着的红绸。 她虽看不清楚,但那颜色,未免太过刺眼,以至于连侍女说的话都没听清。 辛辣的姜茶入喉,晁怜缓过神来,压着从心底升起的不安,想着侍女方才说了些什么。 宫外的情况好了起来,大抵是指疫病,她染病的这几日,白日里很少见朝思暮,应当是在宫外处理疫病,伍壬估计也是如此。 放下茶盏,晁怜却从辛辣的姜茶中品出一抹苦涩,若真是这样,那皇兄应当轻松了不少。 晁怜垂眸,望着手腕上的红痕,心口的沉闷,似乎在瞥见那门上的囍字时被击碎,随之席卷而来的是一种莫大的悲凉。 先前房梁上的红绸,许是她眼花,没能看清,可这囍字,她却看清了。 侍女见晁怜在往门的方向张望,不禁起疑,伸手在晁怜的眼前,晃了晃,不见有反应,轻叹了口气,殿下当真命苦,出身高贵却也是被支配的棋子,有时甚至不如她们这些宫人自由。 “殿下,让奴婢帮您换上新衣吧?” “若不合身,奴婢便让绣娘改一下。” 大婚将至,虽算不上盛大,但也是个重要的日子,总不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 侍女说完便起身去拿放在床头的嫁衣,捧在手里竟是格外的沉重。 晁怜仅是瞥到一抹火红便闭上了眼,伸手朝侍女摆了两下,随即就躺回床榻之上,示意侍女她不愿试,眼下要休息。 捧着嫁衣的侍女,踌躇片刻,还是将嫁衣放了回去,退出殿外,嫁衣上的纹路过于醒目,光是触感也与其它衣物不同。 殿下还不知这些,再拖一日也好,希望殿下能快些好起来。 吱呀一声,木门被关上,晁怜便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哽咽,皇兄是嫌她丢了脸面,便要将她嫁出去吗。 “在哭什么?” 清冷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晁怜立马止住抽咽,脸埋在锦被之中,鼻尖却满是清苦的草药香,反而令她更觉得窒息。 朝思暮从宫外回来,手里拎着被油纸包好的桃花酥。 方才侍女出去的时候她就进来了,示意侍女不要出声,在这站了没一会,便听见从锦被中传出的细碎呜咽,不由得愣神。 朝思暮走近,掀开锦被,入眼便是晁怜满是泪痕的脸颊,一时哑然,眉间却闪过一抹笑意,拿着锦帕将那泪珠擦去,轻声哄到:“我买了桃花酥,想吃吗?” 桃花酥,晁怜浑身一僵,耳尖却动了动,一瞬以为是听错了,直至听见油纸被揭开的声响,闻到熟悉的味道,半响不知该作何反应。 朝思暮始终在看晁怜,面上虽是轻柔,心低却是严寒。 方才那药浴,虽然一定程度上能压制失神散,但也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伤的是神智。 药浴之后,晁怜的反应很是迟钝,情绪也比先前要敏感,应当是起效了。 朝思暮将晁怜从床榻上扶起,拿了块桃花酥,递给晁怜。 “喜欢吗?” 清冷的声音让晁怜感到一瞬的熟悉,脑海中闪过无数道模糊的身影,一点一点汇聚成手中的那块糕点。 晁怜显得有些木讷,头很疼,像是被割裂一般。 沉寂半响,朝思暮见晁怜没有动作,犹豫了一瞬,轻声唤道:“殿下?” 桃花酥被捏碎,晁怜似有些茫然,盯着朝思暮看了许久,眼中似闪过一抹清明,随即被吞没,唇瓣微微煽动,努力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却痛的厉害,半晌才吐出两个沙哑的音节。 “阿朝” 晁怜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桃花酥,不小心被她捏碎了,一时有些低落,很是不舍得的咬了一小口,随即那双还盛着泪珠的眼眸却明亮了起来,眼角弯弯的。 “谢谢阿朝” 朝思暮看着晁怜那双明亮的眼眸,一瞬有些恍惚,抬手像先前那般,摸了摸晁怜的头,轻声道:“你喜欢便好,慢慢吃,还有很多,全都是买给你的。” 闻言,晁怜的眼角更弯了,好似天上的月牙,明亮的双眸中也很是纯粹,仿若只装着星河与她。 失神散会让服药之人,记忆混乱,人会处于印象最深的那段时光。 朝思暮给晁怜倒了杯水,瞧着桌上的桃花酥,良久无言。 小口吃着桃花酥,头虽然很疼,但晁怜依旧很开心,今日病了,少傅便不会罚她,阿朝还给她带了糕点。 晁怜吃完一块桃花酥,便想要下床,可浑身却使不上力,只得向朝思暮求助。 “阿朝你扶我一下,我想去看月饼,它也病了。” 朝思暮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剩下的桃花酥,全部递给晁怜,压着心底的烦躁,轻声道:“月饼在休息,你也是,先把糕点吃完,我在带你去看它。” 手中多出的糕点,晁怜微微愣神,以往就只能吃一块,剩下的得喝完药以后才能吃,阿朝怎么都给她了。 晁怜抬头,疑惑的望着朝思暮,眼中却更加茫然了,缓了好半天,小声开口:“阿朝你为什么和之前不一样啊?” 说着,晁怜忽然伸手摸了摸朝思暮的脸颊,手却被冰到,立即收了回去。 朝思暮眼底的阴骛被遮掩,盯着满眼就只有她的晁怜,沉默了一瞬,低声道:“人长大了,自会和先前不同。” 闻言,晁怜若有所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真的比之前大了不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身上为什么那么凉啊?” 朝思暮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早就没了活人的温度,而这一切都是眼前人造成的,停顿了一瞬,冷声道:“外面下雪了,吹了风。” 神智不清的晁怜,自是不会怀疑朝思暮的话有假,反而是很担心,吹了风,阿朝会不会跟她一样生病,不仅难受,还要喝很苦的药,阿朝经常出宫买糕点吃,应当也不喜欢喝那苦药。 晁怜皱着眉头,神情认真的看着朝思暮,小声道:“那你快上来,暖暖身子,生病就不好了。” 衣角被很轻的晃了几下,朝思暮低头看着那只扯着她衣袖的手,回过神便对上晁怜满是担忧的神情,良久没跳动过的心,仿佛动了一下,撞的她很疼。 “阿朝?” 还带着些沙哑的嗓音,轻声喊着她的名字,朝思暮有一瞬感到狼狈。 朝思暮不想再听晁怜说话,便脱了外袍,一同上了床榻。 靠在床榻上的瞬间,朝思暮便感受到身旁人的热络,晁怜扯了扯锦被将两人都盖上。 两人刚躺下去,晁怜就一把搂住了朝思暮的腰,努力贴的很近。 “阿朝你好瘦” 朝思暮能感受到从晁怜身上传来的热意,良久无声,忽然转身抱住了晁怜。 眼下的晁怜不似先前那般厌恶她,不停挣扎,而是抱紧了她。 “阿朝你身上还是好凉,你是不是生病了?” 朝思暮抱着晁怜,脸埋在晁怜侧颈,轻声回应道:“没。” 晁怜虽然不知道朝思暮为何会突然这样,但还是抱紧了朝思暮,犹豫片刻,还是小声道:“若是生病了,还是要去看太医的,不然会难受的。” 朝思暮有些沉闷,但还是答应了。 “嗯。” 朝思暮冰凉的体温好似也在晁怜的怀中染上几分暖意。 “阿朝,那是什么啊?” 晁怜瞥见放在床头的嫁衣,忍不住出声。 床头的嫁衣,朝思暮起身拿了过来,沉吟片刻道:“给你准备的新衣服,喜欢吗?” 晁怜的思绪很是迟钝,她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但她一去想,头就很疼,只得抬手摸了摸那衣服。 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的祥云跟仙鹤,晁怜手上的动作一顿,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阿朝是要娶我吗。” 朝思暮一怔,不由想起那信上用稚嫩字迹写下的内容。 束缚在心脏上的锁链在一瞬被收紧,朝思暮忍着从心口传来的巨痛。 “嗯,那殿下喜欢我吗?” 晁怜眨了眨眼,眼底的笑意更甚,捏了*下朝思暮的脸颊。 “当然喜欢了,毕竟阿朝对我最好了。” 朝思暮忽地握住晁怜的手腕,眸底的猩红却是一片汹涌。 “那你为何要杀我?” 手腕被攥的很疼,晁怜一瞬便红了眼眶,尝试用另一只手拽开朝思暮,手腕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晁怜只觉得疼,眼泪落了下来,恰巧滴在朝思暮手上。 温热的泪水滴落,朝思暮才回过神,猛地松开手,甩开晁怜便要走,手腕却被拉住了,不过那力道却很轻,像是怕弄疼了她。 “你手怎么了?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 掌心的伤口被撕裂,血顺着滴到了地上。 朝思暮将手背到了身后,没再言语,而是快步离开了寝殿。 晁怜望着朝思暮离开时的身影,心口很疼,似乎哪里不一样,但她却记不清。 最后一日,寝殿中的宫人都在为这大婚做准备,唯独晁怜毫不知情。 晁怜本想出去看雪,下床才发觉门被锁了,她敲门也没人应她。 闲来无事,晁怜的目光落到了嫁衣上。 出不去,殿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搬空了,晁怜便开始打量那嫁衣。 父皇说嫁衣是很庄重的衣物,一生只能穿一次。 晁怜虽不解,但也觉得好看,没有多想,自己便换了上去。 寝殿里的铜镜也被搬走了,晁怜换上嫁衣,四处转了一圈,却寻不到能看见自己的地方。 晁怜坐在床榻上,垂眸盯着嫁衣上绣着的仙鹤,脑中却闪过些许狰狞的兽纹。 指尖摩挲着凸起的刺绣,眼前闪过一道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 晁怜停住指尖,脑中却想到一个人,记忆很是模糊,不禁喃喃自语。 “国师……” 晁怜愣神之际,伍壬却突然从窗外翻了进来。 今日是最后的机会,倘若不能带小主离开,恐怕以后只会更难。 伍壬换上一身短打,包袱里是宫人的衣服。 寝殿外满是巡逻的侍卫,哪怕是她也没办法进来,派那么多人守着,这是生怕小主不从。 思来想去,伍壬想到让小主换上宫人的衣服,跟在她身后一同出宫。 “你是谁?” 晁怜见到从窗外翻进来的伍壬并没有感到害怕,更多的是新奇,这宫中森严,不可能会闯入贼人。 伍壬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看着晁怜,语气中有些颤意:“小主…您…您能看见我?” 摸不到头脑的话,晁怜只觉得更疑惑,眨了眨眼,继续道:“我当然能看见你,所以你是谁?” 一边是小主复明的欣喜,一边是小主不认识她的恐慌。 伍壬唇瓣煽动,半响才吐出字来。 “我叫伍壬是您的暗卫……” 晁怜依旧不解,她为何不记得,她有暗卫,父皇也从未跟她说过。 瞥见伍壬腰间的佩刀,晁怜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眼底有了几分警惕。 “我没有暗卫,你为何要骗我,你想做什么?” 伍壬愣在原地,反复打量着晁怜,一瞬便想通了,小主大抵是被药傻了,不记得她了,顿时心口一痛。 时间紧迫,伍壬正欲先带走小主,路上在解释,还未碰到小主,身后便袭来一根银针。 朝思暮双目一片赤红,先是看了眼伍壬,随后将目光落在晁怜身上,一字一顿问道:“你想跟她走?方才在骗我?” 晁怜从未见过朝思暮如现在这般阴沉,心底虽有些恐惧,但一想到是对她好的阿朝,还是从伍壬身后走了出来,结果还未靠近便被掐住了脖子。 第23章 “你是想跟她走吗?”清冷的声音 “你是想跟她走吗?” 清冷的声音中含着几分哑意,平日的温婉也在一瞬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阴鸷。 晁怜被掐着脖子举到半空之中,原先苍白的脸色几乎在一瞬便浮上涨红,强烈的窒息感,眼前逐渐失焦,晁怜原本搭在朝思暮手上的那只手也失了力,一点一点往下滑落。 手上的力道还在增加,朝思暮再次看向晁怜,眼低只剩狠厉与阴翳。 不记得了又怎么样,依旧欠她一条命。 不过半日,便想着逃走,果真在骗她! 温热的泪水滴在朝思暮手背,心口似乎被针扎了一下,但远抵不过被锁链穿透的痛楚。 紧要关头,伍壬咬破了舌尖,提着刀一瞬便砍了过去。 刀刃径直砍向朝思慕,猛地一疼,朝思暮松开了手,赤红的双眸,宛若在滴血,一瞬便盯着伍壬,开口的声音也很是嘶哑:“你当真不想活了” 伍壬为了不受限于朝思暮,不顾被这具躯体排斥出去的风险,解开了朝思暮的禁制,伤到朝思暮的一瞬,她自己也吐了口血出来。 她的寿命本就短,仔细算来,她在这副躯体中也活了很多年,不算今日受伤,她也早已大限将至,若是为了小主,倒也值得,全当是报恩了。 伍壬含着血,一刀接着一刀狠厉的劈向朝思暮,漆黑的双眸成了透亮的明黄色,瞳孔逐渐尖锐,指甲也变得锋利。 密集的刀刃落下,朝思暮还是挨了几刀,鲜血流下,眼底也多了几分杀意。 朝思暮本想直接杀了伍壬,余光却瞥到从地上爬起来的晁怜,唇角扬起一丝笑意,没再躲开伍壬的攻击,顺势倒了下去。 几乎是一瞬间,方回过神的晁怜,还没想明白,阿朝为何会伤她,抬眼却瞧见,阿朝倒在地上,那人正举着刀要杀了阿朝。 下意识的反应,晁怜抓起桌上的茶盏,径直砸了上去。 伍壬只觉得额间一热,分神去看晁怜的一瞬,腹部便被掏空。 “小主” 晁怜闻声,眼前闪过几道高挑的身影,耳边的声音也很是熟悉,似乎她很早就认识这人,只是她忘了。 茶盏掉在地上,一声清脆,晁怜恍若被惊醒,看着那人径直朝后倒去,不知为何,心很痛,像是被挖空了一块。 伍壬倒在了晁怜的怀里,腹部涌出的血,源源不断,仿若和那火红的嫁衣融为一体。 晁怜一时无措,捂着那伤口,低头看着在她怀中咳血的伍壬,脑中闪过更多的画面,几乎要将她的思绪给撕裂,全部揉在一起。 随着鲜血的流逝,伍壬的瞳孔,一点点变回圆形,依旧是那双黑眸,晁怜感受到从指尖流出的鲜血,不觉落下眼泪,神情却有些恍惚,喃喃道:“伍壬” 伍壬从未流过泪,直至在赴死的那刻,眼角滑过一滴泪珠。 她听不到晁怜在说什么,只觉得很空。 分明不是人,又为何会哭 嫁衣多了几分颜色,红的刺眼,朝思暮起身走到晁怜身后,动作很是轻柔的捂住了晁怜的眼睛,轻声道:“她方才想杀了我,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晁怜带着泪的眼睫轻颤,沉默良久,声音忽然哑了下去。 “你是阿朝还是国师” 朝思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轻声道:“殿下别怕,我当然是阿朝。” 没被黑暗笼罩的地方,朝思暮眼底的笑意很冷,随即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晁怜的鼻尖。 清苦草药的味道跟记忆中的那人很像,但她不是阿朝了,晁怜昏倒以前想着。 朝思暮将晁怜抱回床榻上,目光落到方才那处,已然了无痕迹。 只是没想到,服了药,晁怜还会记得那人,看来是很在乎,在意的人因自己死去,应当会很痛苦吧。 朝思暮望着窗外,伸出的几只红梅,她实在太好奇,等晁怜清醒后会是什么表情,痛苦亦或者愧疚。 瓷瓶中也是失神散,晁怜若想彻底清醒,恐怕还需一段时日,那便让她亲手毁掉,曾经所在乎的一切。 朝思暮拂过晁怜在昏沉中紧皱着的眉头,一瞬恍然,轻声呢喃道:“你不该带我回来的。” 梦中,晁怜回到了带朝思暮回宫那日。 小晁怜躲在侍卫身后,眼底含着几分胆怯,虽然这人救了自己,可走的时候染了一身血,还一直盯着她看,真的很吓人。 朝思暮身上的衣服很是破旧,灰扑扑的衣袍上还有几块暗渍,不知道是什么,除去一双眼睛很是干净亦或者说是空洞。 将人带回宫,小晁怜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可眼下又有些害怕,不禁扯了扯侍卫的衣袖。 侍卫以为是殿下在叫他离开,扫了眼那少女,十分识趣的退到殿外。 小晁怜望着侍卫离去的背影,还没回过神来,神情很是茫然,直到被面前的人,摸了摸头。 鲜少被人摸头的小晁怜,一下就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面前这人口中传出。 “为什么听不到” 小晁怜虽听不懂是在说什么,但还是回过神来,拿开那只脏兮兮的手,踌躇半晌,忽地问道:“你叫什么?” 眼神空洞的少女,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盯着小晁怜,似乎是在想什么,很是木讷。 小晁怜等不到回答,原有些不耐烦,但一想到在宫外看到的景象,突然噤声。 不过比她大几岁却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应当是没有家人了,或许连名字都没有。 小晁怜再次看向少女时,眼底似有几分怜悯,但还是笑了起来,拉过少女脏兮兮的手,声音很是软糯童真。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陪读了,跟着我以后都不会饿肚子的。” 少女依旧看着小晁怜,只是那空洞的眼中却闪过一抹光亮,好半天才开口。 “朝思暮” 小晁怜多了个陪读,朝思暮找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她听不见这人的心声。 入夜,晁怜才从昏沉中醒来,睁眼便看见坐在床边的阿朝,只是那身影很模糊。 身上的嫁衣已被褪去,穿着单薄的裘衣,猛地从床榻上起身,不免觉得冷,打了个寒颤。 朝思暮将狐裘披在晁怜身上,烛光下的神色很是柔和。 “殿下受了寒,白日里晕了过去,现在感觉好些吗?” 狐裘上的草药味,晁怜不禁抽了抽鼻子,头确实很痛,原来是染了风寒吗? 晁怜先是扶着额头,随即又捂着胸口,神色一时有些茫然,抬头望着朝思暮,有些不解的轻声问道:“可是我的心口也好疼,这是为什么啊?” 朝思暮正在斟茶的手一顿,眉间似乎有些阴郁,但很快便遮掩了过去,倒了杯姜茶给晁怜。 “许是没休息好,过一会就好了。” 冒着白雾的姜茶,晁怜吹了口热气,一时有些嫌弃,但看到阿朝在看她,咬了咬,还是将辛辣的姜茶一饮而尽,随即双眸亮晶晶的盯着朝思暮,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朝思暮眉间染上笑意,随即从身后拿出一块桃花酥,递给晁怜。 接过桃花酥,晁怜咬了一小口,弯下眼角,随即道:“阿朝对我最好了。” 这次朝思暮没再应声,只是看着晁怜将那糕点吃完,随即拿着锦帕帮晁怜擦去唇角的残渣。 等你清醒了又是否会后悔。 晁怜将桃花酥吃完,抬头望着窗口的方向,发现外面下雪了,甚至就连那几只红梅也被积雪给覆盖。 窗外的景色,一片雪白,晁怜愣了好一会,心口依旧疼的厉害,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绪很是低落,闷闷道:“下雪了,月饼还没好,往日里它很喜欢在窗口趴着的。” 朝思暮闻言也向窗外看去,不过她看到的却不是雪景,而是在窗外站着的怨灵。 那怨灵披散着长发,浑身是血,自方才起就在窗外站着,一直盯着晁怜看,眉眼似乎与晁怜有些相似。 朝思暮刚看去,那怨灵便消失了,似乎不想被她察觉到存在。 至于地上的一滩血迹,朝思暮选择忽视,径直上前将窗户关上。 晁怜虽不知朝思暮为何要关窗,但心口的疼痛却愈演愈烈,她总觉得空了一块。 沉寂半响,晁怜忽然出声,仰头望着朝思暮,轻声问道:“阿朝你可以帮我把月饼从太医那带回来吗?” “我忽然想抱抱它。” 说着,晁怜不自觉捂着胸口,心很慌。 朝思暮将有些滑落的狐裘,重新给晁怜披上,脸上的神情依旧温柔,只是声音却冷了下去。 “太医说月饼已经死了,殿下还是不要在想它了。” “殿下若是喜欢,再养一只便是。” 屋外风声呼啸,晁怜手中的茶盏却摔在了地上,锋利的瓷片,不禁划伤了朝思暮的脚踝。 细小的伤口,还未来得及流血便愈合了,唯独朝思暮看向晁怜时的神情中多了几分阴沉。 第24章 似火般红艳的嫁衣穿在晁怜身上,无端显出几分凄景…… 似火般红艳的嫁衣穿在晁怜身上,无端显出几分凄景。 晁怜坐在铜镜前,看着面前模糊的自己,不觉伸手摸了摸脸颊,眸底闪过一丝迷茫。 梳妆台上的胭脂,晁怜拿起又放下,为何她的心好疼,阿朝分明在陪着她,还要娶她,可为什么会难过。 铜镜中的晁怜,脸色苍白,身形消瘦,根本撑不起这嫁衣,仔细看去更像是被禁锢的傀儡。 负责给晁怜梳妆的侍女,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精致却破碎的人偶。 透过铜镜,侍女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是被临时调过来,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传闻中貌可敌国的公主,今日一见,除去惊叹,更多的是惋惜。 宫中都在传,二殿下被一介草民给玷污,陛下为了颜面,不顾二殿下病重,立即给二殿下定了婚事,听闻还是位女子。 侍女在进宫之前便是哑奴,许是看重这点,这才让她来服侍殿下,自古帝王多薄情,倒也是真。 晁怜对着铜镜中的人看了许久,她竟只觉得陌生,直到侍女将最后一根金钗插在发间,轻抿红胭,唇上虽染着喜色,眉间却带着几分凄意。 梳妆过后,侍女便退到殿外,等吉时一到,拜堂即可。 生在皇家,婚事并非自由,甚至没寻常人家来的热闹,整个宫中一片沉寂,并无锣鼓喧天,八抬大轿,甚至算不上明媒正娶。 侍女守在殿外,神情也染上一丝沉重之意。 一门之隔,晁怜望着窗外的积雪,眼角流下几滴清泪,她的月饼死了,阿朝也好奇怪。 晁怜正失神,窗外却传来几声猫叫,声音虽微弱,但静谧的环境下,便显得格外清晰。 凄厉的猫叫声,晁怜先是楞了一瞬,顾不上没穿鞋,立即朝窗边跑去。 昨日打碎的茶盏,侍女没能扫干净,扎在足底,晁怜身形一顿,脚底是钻心的疼,但也没停下,跑到窗边之时,眼前有一团白影闪过。 晁怜一惊,轻声唤了句什么,那白影却没能停下,继续往前跑,只是放缓了速度。 推开两扇窗,晁怜身形娇小,踩着木椅,十分轻易便从窗户翻了出去。 冰寒刺骨的雪地上,随着晁怜的动作,留下一串血脚印,不断向前跑去,曲折蜿蜒,好似在这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一株艳丽的红梅来。 那团白影很是聪明,察觉到晁怜跟不上,便停了下来,等晁怜离的近了些才继续向前跑。 晁怜畏寒加之体弱,还没跑几步便低喘了起来,微声唤道:“月饼你别跑” 白猫站在一处树丛前,明黄色的双眸,盯着晁怜,叫了一声便钻进树丛,不等晁怜缓过来。 晁怜见白猫在树丛后消失,很是心急,提起碍事的裙摆,跑到树丛面前,慌忙拨开那落了雪的枯枝。 树丛后没白猫的身影却有一个缺口,晁怜犹豫了一瞬,她不记得这宫墙何时裂了一块,同样不知是通向哪里,但为了找猫,还是钻了进去。 钻过宫墙,晁怜便在不远处看到趴着的白猫,刚想上前,白猫又跑了起来。 晁怜追了许久,直至追到一处庭院,白猫却突然消失了,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庭院,地上的落叶,不知堆积了多久,一直被白雪给覆盖也无人清扫。 脚底的疼痛让晁怜不禁皱眉,放下裙摆,神情不免有些失落,方才的白猫真的很像月饼,可阿朝分明说月饼已经死了,难道是她看错了吗。 庭院许久未修缮,除去落叶,墙壁也满是裂痕,晁怜在原地看了一圈,寻不到那白猫,眼底一片落寞,待了一会,觉得冷,便准备回去。 不远处的枯井内却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晁怜停住脚步,回首看了眼那枯井,不禁皱起眉头,低声唤道:“月饼?” 枯井中传来更大的响动,晁怜顿时僵住身子,仔细去听,其间有细微的猫叫声。 赶到枯井旁,晁怜往下望去,发觉那枯井并不深,除去积雪也堆满了落叶,落叶下有截雪白的尾巴在晃动,声音也是从这传出的。 晁怜弯腰将手伸长,尝试往枯井里摸索却总差一点,四周也没有能用的上的东西,踌躇片刻,撑着井口,小心翼翼的翻了进去。 还未碰到那白猫,脚下却落了空,积雪和枯叶是假象,这口枯井很深,掉进去的一瞬间,晁怜还未来得及出声,便重重摔在了井底。 眼前一片模糊,晁怜想撑着井壁坐起来,手腕却是钻心的疼,缓了好一会,后腰也是疼的厉害,根本无法动弹。 晁怜指尖轻颤,颤颤巍巍低头便瞥见从身后流出的血,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先前的白猫也没了动静。 枯井里很是狭窄,没什么空间,晁怜抬起一只还算好的手,摸了摸身旁,发觉这井中根本没什么白猫。 方才的尾巴也只是一截被雪淹没的枯枝。 痛楚与严寒让晁怜有些难以支撑,心底更是莫大的恐惧,声音已然沙哑。 “有…有人吗…救救我……” 失血让晁怜的视线逐渐昏暗,声音也愈加微弱。 皇宫本就空旷,一处废弃的庭院,恐怕连路过的宫人都没有,想到这,晁怜一阵绝望,眼泪跟鲜血融在一起,滴在雪地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晁怜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望着井口的一抹光亮,冻僵的手不断拍打着石壁,希望能引起路过人的注意。 清醒的最后时刻,晁怜只感觉到脸颊上有冰凉的东西落了下来,好似又开始下雪了。 满天飞雪,不过半炷香时间便积了一层,晁怜的发丝也被雪花侵占。 握着石头的手一点点失了力,石头掉在雪地上,发不出一丁点声响来,同这深宫一般沉寂。 闭眼的那瞬,晁怜闻到一抹夹杂着血气的龙涎香,随即一只冰凉的手遮住了她的眼。 晁怜想要睁眼去看,身体却撑到了极限,沉沉的昏了过去。 枯井中,晁怜穿着火红的嫁衣,本该艳丽的颜色却被这从天而降的飞雪一点点抹去。 穿着龙袍的怨灵,安静的站在井边,注视着被雪一点点吞没的晁怜,声音沙哑苍老。 “莫要丢了颜面。” 怨灵的心口处有一个窟窿,血从里面流出,逐渐染红了龙袍,男人却不在乎,径直坐在了井边,似是在等晁怜断气。 吉时已到,侍女推开门,准备领着晁怜去礼堂,可进去的一瞬,侍女傻了眼。 空旷的寝殿,除去一方床榻以及刚搬来的梳妆台,别无他物,不止是人不见了,窗户大开,下面还垫着把椅子。 侍女跑至窗前,放眼望去,别无他物,雪地里的脚印早被刚下的一场雪给掩埋。 大婚当日,殿下却消失了,无论是哪种可能,出了事都不是她这些宫人能担待着起的。 眼看着就要熬出头的侍女,先是被吓傻了,随即便回过神,跌跌撞撞的往正厅跑。 今日虽是大婚,可在晁易看来,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索性只在晁怜的寝殿内摆了一处牌匾,他不会去,更不会有所谓的亲朋好友。 寻个哑女去给晁怜梳妆也是不希望这件事被人谈论,毁了名节。 先前的风言风语,他是帝王,他不许,谁又敢谈论,可这大婚却不同,旁人若议论也是名正言顺,毕竟是坐实了的。 侍女寻至正厅,朝思暮穿着蟒袍,面上戴着青铜面具,看不出神情,瞧见慌张的侍女却皱了眉。 正厅里的人就朝思暮一个,侍女也没别的选择,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扯着朝思暮的衣角,神色焦急,但又无法言语,只得不停伸手指着殿外,胡乱比划着什么。 朝思暮见侍女一番比划,神情微沉,思绪乱了一瞬,眸色暗了下去。 这院中没别人,还能让侍女这般着急的便只能是晁怜,算着时辰,侍女却一个人来了,还是这般神情,恐怕是人不见了。 朝思暮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摩挲着指尖,心底虽烦,但还是冷静了下来。 只要人还活着,晁怜便逃不掉。 不过有一点倒是离奇,失神散已然起效,甚至到了影响晁怜神智的地步。 神志不清中的晁怜很是依赖她,甚至是想娶她,既如她所愿,又为何会逃。 移身至寝殿,朝思暮便嗅到一股血气,延续至窗外。 旁人只能看见窗外的皑皑白雪,朝思暮却看见一团黑雾的残影,一直从窗边延至宫墙处。 这黑雾很是浓厚,其间的怨气更是伤人,朝思暮只是碰了一下便向她冲来,看那架势,似乎是想吞了她。 这宫中何时有了这等怨灵,她为何不知,还是从一开始便在躲着她。 朝思暮随着黑雾,一路寻到了宫墙,不过在那宫墙之后,黑雾便断了踪影。 望着完好无损的宫墙,朝思暮沉吟片刻,随即想起那日在窗外看到的女怨灵,那怨灵的长相与晁怜有几分相似,应当是有关联的。 第25章 严寒的冬日,晁怜本就穿的单薄,华而不实的嫁衣,挡 严寒的冬日,晁怜本就穿的单薄,华而不实的嫁衣,挡不住冰寒,若真出了事,恐怕在这种环境下,撑不过半日便会被冻死。 朝思暮从宫中扯出死了数年的怨灵,一番逼问,那些怨灵中才有人敢开口,可刚张口,怨灵体内便涌出一阵黑雾,随着怨灵惊恐的尖叫声,逐渐将人吞噬。 其余的怨灵看到这一幕,纷纷被吓傻了,鹌鹑般缩在墙角,哪怕是一只手被砍掉也不肯张嘴,面前这人,固然可怕,可给他们下咒的人更是得罪不起,生前尊贵,死后亦是如此。 朝思暮没了耐心,望着还再下的大雪,心口隐隐作痛。 余光瞥向缩在最角落的怨灵,眸底一暗,抬手便将人揪了过来,不再询问,血红色的煞气围绕着那人,怨灵在接触到煞气的一瞬,面容很是扭曲,浑身血肉被煞气给溶解一直溶到骨头才停止。 怨灵也怕死,原本就是怕死才不肯开口,那就换一种更痛苦的死法,总有人先崩溃。 杀到最后,一个怨灵终于受不住压力,哭着跪在朝思暮身前,手往一处庭院指去。 怨灵刚指完方向,黑雾便将人吞噬,有了大概方向,朝思暮没在管剩下的怨灵,径直往庭院跑去。 不知为何,她的心口很疼,本不该这样的。 这两日的相处,朝思暮并未有复仇的快感,更多的是烦躁。 长大后的晁怜心狠手辣,可年少时的情感并未出过差错,晁怜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人手里。 朝思暮刚寻至庭院,还未踏进院子,隔着一道宫墙,便察觉出院中有怨灵且身上背的杀孽极重,甚至是比她还要重。 杀孽重的人在死后会被生前所杀之人寻仇,最初便会被剿灭,能活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 朝思暮踏入庭院,瞥见在井口坐着的两只怨灵,思绪微沉,一席龙袍,不难猜出身份,至于在旁边的女怨灵身上也有晁怜的气息,身份很是明了。 探查到晁怜的气息竟是从枯井中传出,且很是微弱,朝思暮的神情,一瞬便沉了下去。 “你为何要杀她。” 清冷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戾气,手上也握着佩剑,径直指向在井口端坐的怨灵。 晁严将身旁的怨灵护在身后,紧接着用一块巨石将井口压死,丝毫活路不留。 明黄色的龙袍在死前染着血,没了往日的威严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晁严本就是武将,江山也是杀出来的,不惧刀剑架在脖子上,浑身黑雾涌动,竟将朝思暮身上的煞气给压了回去。 两人对持,晁严先是回首瞥了眼枯井,随即看向朝思暮,沙哑的嗓音中不含一丝温情。 “她做错了事,自是要以死谢罪。” “至于你更是该死,或者说早就该死了。” 晁严的记性很好,第一眼便认出朝思暮就是当年被他下令处死的陪读,没想到,还是留了后患。 朝思暮能感受到晁怜的气息很是微弱,院外的怨灵也在蠢蠢欲动。 死于非命的人在短时间内很容易被神识强大的怨灵给侵占身体,晁怜的气息消散之迹,便是那些怨灵就算是舍命也要抢夺的机会。 背着杀孽的人,死后成了怨灵需在人间游荡数载,受尽苦难才可入轮回,受不住折磨的怨灵,自是动了歪心思,想要抢一具躯体继续苟活。 朝思暮收敛了煞气,仅此是持剑跟晁严对峙,余光却在这院中的另一个怨灵身上,她怕在动手之时,让这怨灵钻了空子。 披散着长发的怨灵,扯着晁严的衣袖,多年未曾开口,嗓音很是沙哑却含着几分不舍。 “陛下” 晁严虽狠毒,但对晁怜的生母却是温情,立即将人给拽回身后,护的严严实实。 漫天飞雪,朝思暮却没心情去看这两人温存,煞气覆着剑锋,径直向晁严砍去。 朝思暮是怨气的主人,她可以吞噬这世间所有怨灵,哪怕是生前杀人如麻的晁严碰到这剑上的煞气,无一例外也会被吞噬。 银白色的刀光与雪色融为一体,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残影,即使是这样也伤不到晁严。 晁严似是看出那剑上的蹊跷,不与其打斗,而是凭借着多年习武,不停躲闪,似是在拖延时间。 快了,等一会便好,她就不用在受苦了。 朝思暮也看出晁严的意图,眼底的杀意很是浓郁,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 小时候的晁怜,日日夜夜都在期盼他这位父皇的夸奖,甚至是到了一种卑微的状态,结果到最后换来的却是一句该死,若被晁怜听见,应当会难过吧。 朝思暮望着那口枯井,一时竟只觉得嘲讽,人性本就卑劣,她学会了做人,等着她的也是心上人的利刃。 不愿再拖延下去,朝思暮的招式愈加狠厉,直指要害,可晁严的身形太过灵巧,一时寻不到对策。 庭院内的枯枝被砍的四分五裂,雪已然又积了一层,朝思暮不觉染上一丝急意。 扑哧一声,剑刃末入血肉,朝思暮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见的却是那长发怨灵。 那怨灵先前便躲在晁严身后,护的很严实,想要入手也很是困难,可方才的一剑,太过迅速,晁严没能护住那怨灵,可就算是这样,那怨灵也是可以躲开的,却站着没动,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刻。 沾染了煞气,那怨灵的周身已然开始瓦解,一点点被侵蚀。 原本很是淡漠的晁严见那怨灵出事,立即便慌了神,不顾身后的朝思暮还举着剑,身形踉跄的冲到了那怨灵身旁,猛地发出一声悲鸣。 朝思暮抽出剑,本想直接砍上去,那受伤的怨灵却看着她,眼中满是不舍的指着枯井,声音很是微弱。 “阿怜她从未对不起过你还请你好生待她” 怨灵的话,朝思暮虽不知其意,但还是没去管已然失了魂的晁严,立即将那枯井上压着的巨石给移开。 枯井深处的积雪被染成刺目的鲜红,好似与那嫁衣融为一体,晁怜的脸色苍白,唇上的胭脂却很是艳丽,若不是还有一丝气息,更像是一具尸体。 朝思暮将人从枯井中抱起,手上也染着血,全然是从晁怜的身后朝外流淌,本就瘦弱的人,此时更是轻的吓人,仿佛再用力一些便会如那瓷瓶般轻易破碎。 喂了颗药,朝思暮抱着晁怜离开这枯井,入眼的不在是方才不可一世的晁严,仅此是一团散去的黑雾和还在腐化的怨灵。 逐渐散去的黑雾是自裁的晁严,缠绕着在地上的怨灵,久久不肯离去,似乎在等什么。 那长发怨灵的半身被煞气吞噬,依旧存活,但半炷香时间以后也会被煞气给彻底吞噬。 本想径直离开的朝思暮路过怨灵的时候,还是停住了脚步,垂眸瞥了眼那怨灵,低声问道:“你是晁怜的生母?” 侵蚀的过程极为痛楚,怨灵面对朝思暮的问题,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唇角含着慈祥的笑意却是在望着晁怜。 昏迷中的晁怜也似有所感,竟缓缓睁开了眼。 许是受朝思暮的影响,晁怜也看见了在地上的怨灵,心脏仿佛被扎了一下,钻心的疼。 那怨灵望着晁怜,唇瓣微微煽动,本想说些什么,但在触及到朝思暮的目光之时,仅剩的力气却是对朝思暮开口。 “她从未想过杀你” 说完这些,怨灵已经被煞气吞噬到最后,目光很是眷恋的望着晁怜,神情中带着无法弥补的愧疚。 晁怜流着眼泪,木讷的看着这一切,脑中好似有根弦绷断,还未能清醒,空中没彻底消散的雾气却凝聚成实体,猛地掐住了晁怜的脖子,手上的青筋爆起,神情满是狠厉,似要将晁怜给掐死,不断嘶吼。 “都是你个灾星!若不是你,她又怎会死!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晁怜无法呼吸,发不出声音,唇瓣煽动,依稀能读出喊的是父皇,双眸中充斥着雾气,似是不解,为何会变成这样。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父皇不喜她,因为她的出生,害死了*母后,原来父皇已经恨到要杀了她的地步。 朝思暮还在想怨灵的话,脑中好似有东西在方才碎掉,席卷而来的是恐慌。 黑雾被朝思暮击退,可那声音还在继续,显得十分癫狂。 “还有你个贱奴,早就该死了,若不是她这个灾星放跑了你,你又怎会活到现在” 满是恶毒的话语,朝思暮捂住了晁怜的耳朵,不敢听后面的话。 “灾星你好好看看你的心上人,她杀了你的至亲好友,你真是下贱” “报应这都是报应” 直至那黑雾彻底散去,朝思暮也不敢松开晁怜的耳朵,雪地之中,两人身上的喜袍跟这白雪,隔着无法越过的沟壑。 鹅毛大雪也无法将那血气掩去,晁怜更是咳出口血来,久久无法出声。 第26章 夜幕笼罩着整座皇宫,一片死寂。朝思…… 夜幕笼罩着整座皇宫,一片死寂。 朝思暮将人带回去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倒也省的拜堂,寝殿内挂着的红绸,床榻上的喜被,无一不在彰显着今日的与众不同,应当是个大喜的日子才对。 寒风穿过窗棂,携着凛冽的严寒席卷着一切,红烛的火光摇曳,朝思暮抱着在昏迷中发癔,低声呜咽的晁怜,心口仿佛刺入一柄刀子,一寸一寸将柔软的内里划伤。 轻颤着指尖抚过晁怜精致的五官,她记得很久之前,晁怜也曾在她怀中入睡,唇角总含着她读不懂的笑意,直至现在,她竟只能从晁怜身上感到一种极其破碎的病弱感。 朝思暮尝试将晁怜紧蹙着的眉头抚平,却听见一声含着哭腔的呼唤。 “父皇别别丢下我” “阿怜知道错了别丢下我” 朝思暮闻声更是一颤,急忙给晁怜诊脉,抬手又摸了摸额头,一片滚烫,许是受了寒,亦或者是气急攻心。 摔进枯井中受的伤,服药过后血是止住了,伤口却没能处理。 借着微弱的烛光,朝思暮这才看清晁怜身上的伤口以及一些陈旧的伤疤,鞭伤即使是愈合也会留下难以抹去的疤痕。 白皙的肌肤上横跨着几条狭长的疤痕,新长出来的浅粉色嫩肉,稍作摩擦依旧会伤到。 朝思暮点在了那疤痕上,晁怜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觉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浑身轻颤,嗓音中带着哭腔,不停求饶。 “别别打我疼呜呜好疼”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锦被上也多了一片深色的水渍。 朝思暮垂眸望着在抽咽的晁怜,心口一阵抽痛,好似堵着口闷气,不觉让人窒息。 这些伤是在地牢里被狱卒打的,全是带着倒刺的皮鞭,沾着凉水,打在人身上,哪一下不是皮开肉绽,从小便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又怎么能受得住。 地牢里的刑罚,她又怎会不知,朝思暮本想将晁怜抱在怀里,伸出指尖却在碰到那片疤痕时,仿若触电,急忙缩了回去。 烛光被寒风吹灭,皎洁的月光照在这幽静的寝殿却只显得凄凉。 朝思暮取了块锦帕,打了盆热水,褪去染了血的喜袍,眼底一片沉寂,动作十分轻柔的帮晁怜擦拭身子,擦到那陈旧的伤痕时,晁怜便会呜咽着讨饶。 那段时光,早就成了晁怜新的梦魇,无法抹去也无从逃脱,疼的实在厉害便会哭,只是那哭声却很是微弱,不停压抑着自己,生怕哭的声音大了些,还会被毒打。 “阿朝疼我好疼” 夹杂着哭腔的喊声,朝思暮有一瞬的僵硬,手上的锦帕险些没能拿稳,掉在地上。 朝思暮往日里的淡漠似乎在这一刻也换成了颓然,声音很是微弱。 “别怕阿朝在这” 此时的晁怜,依旧神智不清,大抵还停留在年少之时,还在依赖她。 朝思暮放下锦帕,目光落在后腰的新伤上,摔的时候应当是磕到了什么,伤到了皮肉却没伤到骨头。 但以那口枯井的深度来看,磕到东西,恐怕只会伤的更重,绝非只有皮外伤,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帮晁怜垫了一下。 后腰处的伤口很深,长度也有半扎,朝思暮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随即从腰间掏出银针跟骨线。 伤的实在太深了,若不缝合,恐怕很难愈合,朝思暮纤长的手指捏着银针,尾端系着黑色的骨线,手却忍不住发颤。 朝思暮见的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残肢断臂,往日里对那些,从未有过丝毫畏惧,眼下却对晁怜的伤处,那块渗血的皮肉,一时下不去手。 脑中则是晁严在消散之际的嘶吼以及那长发怨灵满是不舍的神情,多年的怨念,好似在一瞬被击垮。 她曾有过无数恶意的推测,晁怜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先前的乖张只是装出来的。 怨恨早就侵蚀了她的神智,甚至从未想过这其中的端倪。 晁严的那番话,好似一块巨石被扔进平静的湖面,惊起一片波澜。 朝思暮的心口被一根锁链给穿透,她是怨灵的主人却也被怨灵给束缚,操控,她对晁怜的恨意,则是这些年让她还在世间游走的唯一理由,无声无息滋养着被放大的仇恨。 宫宴之上,晁怜的一反常态,同一时间被流放的侍女,以及在林中见过晁怜的怨灵,种种迹象都在往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 锁链在收缩,压迫着那颗无法跳动的心脏,耳边的声音又变得嘈杂起来。 血红色的煞气,凝聚成了实体,样貌和朝思暮一般无二,除去那双眼睛是浸着血的,深红色的眼眸,寻不到一丝光亮,满是狠厉,怨毒。 “你在心疼她?” “别忘了,她可是亲手挖了你一双眼,送你去喂狼的人,血肉被撕碎的痛楚,你难道就不记得了吗?” “清醒点,别再被她骗了。” 身着一席血袍的朝思暮也坐在床边,望向晁怜时的神情中却满是怨恨。 朝思暮握着骨针,神情似有些挣扎,挥手将煞气凝聚成的自己驱散,不禁握拳,再次面对晁怜,眼底像是一汪湖水,平静的背后却是汹涌。 随着晁怜的颤抖,止住血的伤口,隐约又在渗血,朝思暮垂眸,眼睫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骨针穿过皮肉便听见晁怜的哭声,但没能停手。 一只手按着那过于消瘦的肩膀,动作极快,不敢耽误的将伤处缝合,白到病态的肌肤和缝进血肉中的黑色骨线,放在一起,格外刺眼。 处理完伤口,朝思暮又给晁怜喂了一颗能安神的药丸,十分轻柔的将人抱起,翻过身,侧躺在床榻之上,避免压到伤处,随即将锦被给晁怜盖好。 黑暗中,朝思暮的视力并不会受影响,能够清晰的看见晁怜眼角的泪痕,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禁轻颤,若真相是她错了,那她又该怎样面对晁怜。 驱散来干扰她的煞气,站在窗边,刺骨的寒风拂过面庞,不禁让她清醒了几分,思绪不受控制的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串联在一起,随着猜想,朝思暮只觉得浑身血液也同这寒冬一般,冷了下去。 朝思暮在窗口站了一夜,思绪很是混乱。 天明之时,身后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不知是否是在这寒风中站了太久,朝思暮一时僵住了身子,没能回神。 “阿朝我做了个噩梦,父皇他要掐死我” 晨醒的声音中含着几分沙哑但依稀能从中听出哭腔。 晁怜红着眼眶,身形消瘦,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轻颤,连带着后腰的伤处,撕心裂肺般的疼。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仅有人在打她,还有很多人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她,好似要将她的皮肉戳穿。 这梦很长也很痛苦,哪怕是清醒过后,晁怜也未从那种窒息中脱身,真实的像是在她身上确切发生过一般。 可她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一道声音在让她去死。 晁怜睁开眼,双眸还浮着层水雾,抬手摸了摸脖颈,轻微使力,针扎一般的疼,梦中的父皇掐着她的脖子,还有阿朝也是,所有人都在希望她去死。 “阿朝” 望着那道身影,晁怜一瞬觉得陌生,心脏也是一阵阵抽疼。 轻声呼唤却没人回应,晁怜想要下床,后腰却疼的厉害,好似被撕裂,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朝思暮压着心底的陈杂,回身去看晁怜,赶在人起身的那刻将人扶了回去,轻声询问道:“身上还疼吗?” 清醒不过片刻,身体有了知觉,无论是后腰传来的痛楚,还是胸腔中那颗在剧烈跳动的心脏,晁怜都无法忽视,沉默的嗯了一声。 朝思暮抬手想要掀开锦被,查看伤处是否被撕裂,触碰到晁怜的一瞬却被躲开。 纤长的手僵在半空,朝思暮望着晁怜却从那双澄澈的眼中,窥探到藏在深处的恐惧。 几乎是在一瞬,朝思暮感到了窒息,好似有什么变了。 晁怜也不知她为何会怕阿朝,只是下意识的躲闪,触及到朝思暮有些失神的目光,缓了很久,还是微声开口。 “我身上好痛是生病了吗?” 朝思暮收回手,没敢再去触碰晁怜,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握着拳头,指尖用力到要陷入皮肉,面上却是淡漠,微微弯了眉梢,压着颤抖的嗓音,轻柔道:“嗯,你昨日在外面病了,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腰,需要修养几日。” 闻言,晁怜只是点了点头,眼中却是茫然,她为何不记得这些,真的是这样吗。 关于晁怜的梦,朝思暮只是笑着安慰了几句便没在说话。 晁怜望着朝思暮,神情却有些恍惚,她没说的是在梦中,她看到一个与阿朝极为相似却作恶多端的人。 第27章 晁怜本就体弱,疫病刚愈,还未修养一段时间就摔…… 晁怜本就体弱,疫病刚愈,还未修养一段时间就摔进枯井,不止是受寒,还摔伤了腕骨。 朝思暮刚处理好腰伤,目光落到那红肿的手腕上,呼吸一滞,指尖还未碰到那处,晁怜便缩了回去,眸底满是不安。 失神散虽能影响人的心智,但刻在深处的习惯是不会变的,一些举动多是无意识。 年少时的晁怜很依赖她,从不曾用那种眼神看着她,更不会躲着她。 朝思暮只觉得闷,索性没再亲自处理,转身叫了太医进来。 年迈的太医,早在宫外就见识过这位的残暴,宫里沸沸扬扬传的厉害,大家都说二殿下被陛下赏赐给了一介草民,先前还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何,眼下看到这位,心底突然明了,自古君王多薄情倒也是真。 二殿下才刚回宫几日便出了事,前几日染了疫病,眼下又将他给叫了过来,恐怕是殿下受罪了。 太医一把花白的胡须,头发也白的厉害,他也是这宫中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二殿下长大的,这种事,不免感到唏嘘。 出殿之前,朝思暮还是戴了面具,掩人耳目,毕竟她曾在这宫中待了多年,若是被人认出,以往她倒是不在意,可眼下却让她难受。 推开殿门,朝思暮看了老太医,轻声道:“她昨日摔到了腕骨,你帮她接上即可,莫要用药。” 老太医对着朝思暮弯下腰,点了点头,心底却是暗自咂舌,殿下这几日都被软禁在这寝宫,哪里又能摔伤,恐怕另有隐情,待到朝思暮走后,老太医这才进殿,深深叹了口气,让殿下受苦了。 白日里也昏暗的寝殿,老太医刚进去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顿时蹙眉,往前走了几步,瞧见床榻边的一盆血水,倒吸一口冷气。 晁怜并未熟睡,一直等到朝思暮离开才睁眼,望着窗外的白雪,眸底逐渐浮上一层雾,直至听见脚步声,随即又将锦被盖过头,似不愿与人交流。 老太医脚步蹒跚,走路时的声响很是拖沓,发觉来的人不是朝思暮,晁怜才探出头,望着一头白发的太医,很是茫然,声音微哑。 “你是谁?我为何从没见过你。” 眼底的警惕与茫然,老太医愣了一瞬,心底一寒,殿下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好似真的不认识他一般。 老太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愿让殿下再多几分痛苦,颤颤巍巍道:“我是新来的太医,奉命给殿下诊病,殿下可有哪不适。” 晁怜依旧对太医很是警惕,僵着身子,好半响才从锦被中伸出那截红肿的手腕。 手腕上除了擦伤与水肿,还有一圈没能散去的红痕,十分轻易便能看出是什么造成的,只是看殿下的神情,似乎是不知道这些。 老太医垂眸从身后的木箱里拿了纱巾,深深看了眼晁怜,沉声道:“可能会有些疼,还请殿下忍着些。” 隔着一层布,老太医按着那凸起,速度极快,不等晁怜出声,猛地按了下去。 咔嚓一下,骨头复位,晁怜也跟着闷哼一声。 老太医处理完,注意到脚边的血水,殿下应有别的伤,只是那人不愿让他掺手,更不让他给殿下用药,起先还不知其意,见到殿下这般模样,心里有了数,极为可悲。 那人应当给殿下服用了些能影响神智的药,若是再服用其它药,不清楚其属性,可能会与其相冲。 手腕被接上,老太医轻叹口气,正欲离开,晁怜却将人叫住,目光沉沉,指着还在刺痛的脖颈,微声问道:“这是什么?” 见到殿下的一瞬,老太医便瞧见那深色的指痕,可见用力至深,良久都不曾消去又浮现这等颜色,恐怕是下了狠手。 老太医踌躇片刻,终是不忍,轻声开口。 送走太医,晁怜靠着床榻,止不住咳嗽,手抵着在刺痛的脖颈,神情有一瞬黯然。 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昨日晁怜走丢的事,自是传到了晁易那里,虽感到心痛,但也不敢去探望,他终是对不住晁怜,一瞬竟不敢去见他在这世上,剩的唯一至亲。 晁易下朝,正巧路过晁怜的寝殿,望着刚走不远的太医,顿住脚步,看了眼紧闭着的殿门,终是没敢将门给推开。 他本想在疫病过后就杀了那草民,疫病虽平息,饥荒却无未解决,眼下又是寒冬,地里变不出粮食来,本是焦头烂额,邻国却派人来送粮,至于缘由竟是感谢那草民的救命之恩。 连年战乱,无论是谁都缺粮食,这个档口却为了一介草民送来粮食,不免让人往深处想,这人的身份或许真不是他能杀的。 瞿朝羸弱,受不住一击,若是将那人给杀了,惹的灾祸也并非是他能受得住的,眼下只得委屈晁怜了。 晁易在这雪中站了许久,未曾敢进入,朝思暮却突然出现在人身后。 朝思暮很高,身上也环着一股肃杀之意,走路却没声音,陡然出现也把晁易给吓了一跳。 两人对视,晁易不自然的移开目光,他说不上来,这人似乎和先前不同,他竟会感到心慌,转身就欲离开,朝思暮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我送陛下的礼物,陛下可还喜欢?” 晁易攥紧了拳,不愿搭话,径直往前走去,脸上的表情却很是难看。 屋外严寒,朝思暮本就没温度,出去一趟再回来,身上冷的像块寒冰。 殿内有炭火烧着,倒也有几分暖意,朝思暮进殿,脱去身上沾着雪的狐裘,目光落在装睡的晁怜身上,不禁捏紧了手上的锦袋。 锦袋中装着的怨灵,发出凄惨的叫声,朝思暮却没理会,坐在床边,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晁怜的五官,眼底满是眷恋,伸出手想触碰,硬生生又止住了,神情冷了下来。 寒冬不止降在这一方天地,还在这寝殿之中。 煞气凝聚成实体,不客气的给自己沏了杯茶,靠在床边看着朝思暮,眼中满是嘲讽。 “不要忘了,你是怎么死的。” 朝思暮沉默不语,她受怨灵束缚,煞气便会出现且次数愈加频繁。 煞气并未消散,盘踞在一侧,冷眼瞧着朝思暮,余光瞥到晁怜时依旧很是怨恨。 朝思暮在这坐了多久,晁怜便装睡了多久,身子埋在锦被之中,呼吸平稳。 实则很是拙劣,一眼便能瞧出是在装睡,毕竟真的睡着的晁怜,从未像现在这般安慰,无论是年少时被噩梦惊醒,还是到现在,熟睡时总是不安。 看了眼天色,灰蒙蒙一片,掐算着时间,眼下也到了晌午,这几日皆是不安,晁怜一天中多数时间在昏睡,用膳极为不规律,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抱在怀里竟一点分量都感受不到。 朝思暮垂眸,抬手轻拍了下锦被。 “殿下起来用膳可好?我给你带了桃花酥。” 轻柔的声音不但没能让晁怜放松下来,反而更是痛苦。 晁怜在锦被中待了一会,掀开锦被,睡眼朦胧,赫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声音也含着沙哑。 “好。” 平日里最爱吃的桃花酥,到了最后,晁怜却没吃,许是没胃口,一桌的菜肴,晁怜只喝了半碗莲子羹。 朝思暮见晁怜唇角有粒米,许是习惯,下意识就想帮其擦掉,刚伸出手就被握住。 晁怜的手腕有伤,每动一下都疼的厉害,不能用力,虚虚握着,目光却径直落在朝思暮身上,眉间很是警惕。 突如其来的变故,朝思暮也是一楞,似乎没想到会被握住,顾及到晁怜手腕有伤,没有挣开,任由被环着,对上那警惕的神情,一时只觉得呼吸困难。 晁怜看着朝思暮,脑中思绪很是混沌,联想到太医的话,握着那只过于冰凉的手,放在了她的脖颈上,稍微用力便感到一阵刺疼,随着而来的是一张阿朝很是狠厉的脸,似乎真的要杀了她。 平日里清冷自若的朝思暮却在一瞬慌了神,感受着指尖下流过的温热血液仿佛被烫到,抽回了手,紧接着听见一声略显痛苦的低吟。 晁怜扯到手腕的伤,自是痛楚,但还是重新握住了朝思暮的手,不顾疼痛,用了几分力,强硬的将那只手给拉了回来,抵在脖颈之上,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语气中含着几分凉意。 “阿朝你的手为何还是那么凉” 醉翁之意不在酒,朝思暮的手僵在原地,不敢挣脱,怕伤着晁怜,闻言,一时哑然,不知该作何解释。 这殿中的炭火很足,不至于让人感到寒冷,她在这待了足有半个时辰,至于为何没有温度,她着实找不出借口来。 晁怜的眼神愈加幽深,过了半响不见回应,弯了眼角,不过那笑意却远不达眼底。 “阿朝的手好凉,若是病了便去看太医,不必在这陪着我。” 话未说完,晁怜忽地一顿,话锋一转,紧接着含笑问道:“阿朝是不是很喜欢掐着我的脖子。” 第28章 掌心下的温软,朝思暮却觉得灼热,指尖微颤,半响 掌心下的温软,朝思暮却觉得灼热,指尖微颤,半响才开口:“没。” 晁怜收回了手,黑鸦般浓密的眼睫轻颤,遮住眸底忽明忽暗的光亮,微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神色黯然。 直到最后,朝思暮也没能回答,目送晁怜去了书房,随即命人将这里收拾了,紧接着便往书房赶。 书房中的物品很是杂乱,前些天被弄脏的书画还未来得及收起。 等朝思暮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瞧见,微光下的晁怜靠在木椅上,一只白皙纤瘦的手臂撑着头,目光很是茫然的看着那画。 心头顿时一紧,朝思暮想将那画给收起来,还未能碰到画的一角,晁怜便先一步将画给藏到身后,眸底往深一片凄景。 “这画上的是谁?” 晁怜手中的画,赫然是那个模糊的背影,还被晕染了一角,应当看不清画上的人,朝思暮将手背回身后,暗自松了口气。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哑意,朝思暮随口编了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 “随手画的一个小人,画技拙劣让殿下见笑了。” 闻言,晁怜并未回应,视线在其它画上,伸手要去拿却被朝思暮给拦住。 朝思暮的手比晁怜要大上不少,顺势就盖住了晁怜的手,稍微使了点力道,她并不想让晁怜继续看下去,声音也显得有些不自然。 “殿下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不似平日里的平淡自若,晁怜抬眸看了眼朝思暮,随即目光往一处矮塌上扫去,轻声问道:“阿朝这几日都睡在这书房中吗?” 墙角的矮榻和被褥都未清走,眼下被提起,朝思暮也跟着一愣,垂眸对上晁怜略显探究的目光,低声嗯了一声。 除去矮榻与被褥,晁怜注意到在地板上的暗色血渍,思绪跟着往深,脑中的画面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可太过零散,难以拼凑到一齐,细想便感到头疼,仿若思绪被人用刀割裂。 晁怜自醒来后就很是沉闷,不似先前那般活泼,神情也很是古怪,好似一直在想什么,对上那双眼,朝思暮能感受到其中的变化,呼吸很是沉闷却说不出话来。 “殿下要出去转一转吗?外面下了雪,应当要比这书房有趣的多。” 晁怜沉默了一瞬,极为缓慢的从朝思暮的掌中抽回手,反覆在上面,感受着肌肤的冰寒,另一只手拉住了朝思暮的衣领,几乎没用力却将人给拉到面前,苍白的脸色很是病弱,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易碎感,手上的动作却不容拒绝。 晁怜望着一时无措的朝思暮,微微弯起的眉梢,含笑道:“阿朝亲我一下可好?” 衣领上的力道很轻,朝思暮甚至不需要用力便能挣脱,但还是被那双很是澄澈的眼眸给吸引,不觉俯下身,任由被拉扯。 晁怜一点点收紧了力道,直至将朝思暮拉到了面前,眼底含笑,轻轻在那冰凉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转瞬即逝如蜻蜓点水般让人感到不真切。 “阿朝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 随之而来的话语,朝思暮僵住了身子,不禁觉得冷,好似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冷水,血液跟着凝固。 晁怜等不到回答,倒也不着急,空出手来,双手环着朝思暮的脖颈将人抱住。 “我想去月饼的房间看一眼,阿朝抱我去吧。” 几乎是在一瞬,朝思暮的神色冷了下去,抱住了晁怜,声音依旧温柔,眼底却满是偏执。 “外面太冷了,殿下还在生病,还是不要出去了,我送殿下回去休息吧。” 朝思暮说着便将晁怜抱的更紧了些,狐裘也遮住了晁怜的面容,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阿朝你为何要画那些画” 煞气也在朝思暮抱着晁怜回去的时候出现,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两人,她也注意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不止是煞气的怨恨,朝思暮对晁怜的情感在知道有误会以后又怎样,除了愧疚,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怕比她更多。 煞气跟在两人身后,险些被锁在门外,格外新奇的盯着朝思暮,注视着她将这殿门锁死,关掉那扇窗户,不禁觉得好笑。 “你这是想囚禁她?金屋藏娇?” 关窗的手一顿,朝思暮还是将窗户纸给撕去,留下能透风的缝隙,自顾自做着手上的事,不去理会那煞气化成的自己。 晁怜从锦被中探出头,目光很是深邃,偷偷打量着朝思暮。 “阿朝你在看什么?” 朝思暮将煞气的话,听了进去,望着窗外的一片白皑,思绪沉了下去,若是金屋藏娇倒也不是不可。 随着药效的减弱,晁怜总会想起先前的种种,她曾期盼了多年的回应,为何要放弃,既然过往可以两清,为何不重新开始。 树梢上压着的积雪,轰然落下,朝思暮做了决定,回首看向晁怜时的神情很是温柔,眼底也是绵延的眷恋,只是在深处藏着的癫狂从未消退。 煞气与朝思暮本就是一体,听见那心声,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满是嘲讽。 “当真虚伪。” 自大婚过后,晁怜就没出过这寝宫,甚至是这一方狭隘的庭院。 每次想出门都会被拦住,太医说她身子虚,不宜外出,日日将她圈禁在这里。 殿内的物件也被搬了出去,晁怜躺在一方床榻上,屋内也没什么光亮,她这几日总觉得困乏,尤其是在喝过药之后,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时常分不清昼夜。 这样的时日长了,晁怜便觉得憋闷,哪怕是她想在这殿中走动也很是困难,不仅是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稍不注意会扯到伤口,更是没什么力气,躺在这便像是被抽空了气力。 晁怜靠在床榻之上,手中拿着本小人书,上面的内容是书生跟富家女的故事。 两人从相识,相知,相爱,最终走到背叛,书生为了权势在金榜题名之后娶了公主,遇到追来的富家女直接一剑将人刺死,怕之前与富家女的事被公主知道,更是灭了人全家。 晁怜看完这个故事,提不起兴趣,心口却疼的厉害,这种小人书,她应当是喜欢的才对,这几日却觉得乏味,更是可悲,具体是哪里变了,她却说不清。 估摸了下时辰,阿朝应当从宫外回来了,她病的这几日,除去阿朝会来看她,便没见过旁人,无论是父皇,还是少傅,想到这便不觉抬手抚上脖颈,修养了几日,随着痕迹的消散,便不会再疼了,不免让人恍惚。 晁怜的眸底浮着一层雾气,这些是真实存在过的,为何会不记得,阿朝在瞒着她什么。 殿门被推开,晁怜闻声看去,入眼先是一席玄色衣袍,忽地听到声猫叫,视线落在被抱在怀中的白猫上,一时愣神,随即微声唤道:“月饼” 朝思暮怀中的白猫,微声叫了一声,似是在回应晁怜,只是那神态与月饼并无相似之处。 离的近了些,晁怜这才看清那白猫,浑身洁白,毫无杂色,确实跟月饼的外貌很是相似,只是那双眼却是鸳鸯,一只明黄,一只浅蓝。 朝思暮抱着猫,坐在了晁怜身侧,抚摸着白猫的皮毛,正欲开口那猫却跳到了晁怜怀中,不停用脑袋蹭晁怜的手,似乎是想要晁怜摸一摸它。 指尖软绵的触感,晁怜一时失神,随即抬手拂过白猫的背脊,抬眸望着朝思暮,似是不解。 朝思暮看着那白猫,眉间染上笑意,轻声道:“方才在宫外瞧见这白猫,我想你应当会喜欢便带了回来,看来它很喜欢你。” 白猫像是能听懂人话一般,不禁往晁怜的怀里钻。 抚摸着白猫,晁怜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忽然问道:“它叫什么?” 朝思暮正帮晁怜将滑落的狐裘披好,闻言摇了摇头。 “它是从宫外捡回来的,还没取名字,若殿下喜欢便给它取个名。” 几声乖巧的猫叫,软绵绵的很是讨喜,晁怜手上的动作不停,思绪却沉了下去,半响才出声。 “那以后叫它伍壬可好?” 朝思暮一顿,狐裘险些滑落,清冷的嗓音中含着几分轻颤,缓缓问道:“伍壬?殿下为何要给它取这样一个名字是有什么含义吗?” 不待晁怜回答,白猫却叫了几声,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没什么含义,只是突然想到了,看来它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晁怜分明在看猫,眼底却含着一层雾气。 屋内的炭火燃烧,分明是暖的,朝思暮却感到一丝严寒,席卷全身。 “我记得在往年再过几日,父皇会举行冬猎,阿朝倒时带我去可好?” 温软的声音很是清脆,朝思暮却有些听不清,过了好半响,轻声回绝道:“殿下还在病中,不宜外出。” 晁怜似乎早就料到是这般答复,并未有何不满,而是不紧不慢问道:“那父皇呢?为何这几日父皇都不曾来看我?” 第29章 修养几日,伤口也结了痂,晁怜才能从床榻上起身,隔着 修养几日,伤口也结了痂,晁怜才能从床榻上起身,隔着窗户的缝隙,望着院外融化的积雪,神色黯然。 她尝试出去,推门才发现殿门被从外锁上了,先前守在殿外的侍女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调走了,任凭她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 白猫趴在火盆前睡觉,许是被晁怜的动作吵醒,抖了抖尾巴,蹭着晁怜的衣角,不停打呼噜。 晁怜弯腰将白猫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白猫的背脊,眼底闪过细碎的光亮。 “小猫也饿了吗?等会我带你出去可好?” 白猫十分通人性,似是听懂了晁怜的话,兴奋的蹭了蹭晁怜的手,轻声叫了一下。 毛茸茸的触感,指尖深陷其中,晁怜的眉间却是忧伤,月饼先前也像这般亲它,只是父皇不喜月饼。 这猫是从宫外捡回来的,习惯了外面的自由,为了陪她在这一方庭院内,应当也很难受。 这几日都不曾见过父皇,一瞬竟没人管着她。 马上就是年关,听说宫外的集市上会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往年都在宫内被关着,今年或是会不同。 晁怜望着殿内的空荡,心底的思绪很是繁杂。 她似乎忘了很多事,冥冥之中这些事都跟阿朝有关。 直到这殿里也挂上了红灯笼,宫中里里外外一片喜气洋洋,应当是年关了。 晁怜用木椅将窗户给砸了一个口子,抱着白猫送到窗口,琥珀色的眼眸中藏着哀伤。 “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伍壬,若你也觉得这殿中沉闷便走吧。” 白猫扒拉着窗棂,抬头蹭了蹭晁怜的脸颊,十分微弱的喵了一声,鸳鸯色的眼睛,深深看了晁怜许久,紧接着很是轻巧的从窗户的缝隙跳到了外面。 小巧的爪印,踩在雪地之上留下*一串梅花脚印,晁怜望着白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坐在了木椅上,望着那窗棂,静默了许久,不觉抚上脖颈。 吱呀一声,晁怜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殿门被推开,朝思暮拎着一包糕点跟一壶酒。 酒香顺着寒风,刮到这殿内的每一处,晁怜也揉了揉鼻子,说话间有些含糊。 “阿朝今日怎么带了酒回来?” 朝思暮将酒坛放在一角,视线落在被砸破的窗户上,眸底的光亮在一瞬便暗了下去,沉声问道:“殿下为何要砸这窗户?” 底哑的声音,晁怜不觉握拳,犹豫了一瞬,起身走到朝思暮身前将人抱住,脸颊埋在胸前,含糊道:“小猫它在这待的太闷了,我便把它放走了,阿朝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软糯的嗓音跟怀中的温软,朝思暮本升起的怒气,一瞬被浇灭,不觉抱住了晁怜,态度跟着软了下来,轻声道:“殿下若不喜欢,放走便是,我又怎会怪殿下。” 晁怜微声应了一声,继续抱着朝思暮,十分轻巧的侧过头,目光落在没上锁的殿门上,直至将外面的变化收入眼底,这才松手,瞥见放在地上的那坛酒,忽然出声。 “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阿朝怎么想起喝酒来了?” 朝思暮转身将殿门关上,顺手上了锁,没注意到晁怜眼底的一瞬异样。 “殿下不是最喜这桃花酿,路过便一道买了回来。” 关上门这殿里又暖了起来,朝思暮也将身上的狐裘脱下,一同与晁怜坐在窗边,不大的四方桌上摆着酒杯跟糕点。 晁怜端起酒杯,尝试推了推窗户,轻声道:“这里太闷了,可以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斟酒的手一顿,朝思暮的神情中闪过一抹不自然,抬头对上晁怜期待的眼神时,犹豫片刻,还是将锁着窗户的插销拔出。 窗外的严寒在酒气的熏陶下也被放缓,晁怜酒量很差,不过半杯下肚,脸颊上便浮起一丝绯红,眼睛也是很朦胧。 朝思暮给晁怜买了枣糕,桃花酥之类的糕点,林林总总也有不少,这些都是往日里晁怜最爱吃的,今日却没动。 雪地里的梅花脚印被融化,再看时寻不到一点踪迹,晁怜继续端起酒杯,还未入口便被拦住,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凉的厉害,除去不适,更多的是熟悉。 晁怜对上朝思暮关切的神情,眼角弯了弯,轻笑道:“阿朝的手好凉。” 闻言,朝思暮的指尖颤了一下却没能松开。 “殿下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晁怜顺着将酒杯放下,垂眸扫了眼桌上的糕点,柔声应道:“那我吃糕点好了。” 枣糕放的久了,稍微有些凉,晁怜却吃的很开心,小口咬着,眼中也满是细碎的闪光。 朝思暮望着晁怜,眉间也跟着染上几分暖意,若一直这样,似乎也不错。 吃完枣糕,晁怜便饱的差不多了,趁着朝思暮没注意,动作极快的端起酒杯,顺势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空掉的酒杯被放回桌上,朝思暮有一瞬错愕,抬眸却只瞧见晁怜在望着她,眼底含着层水雾,正在朝她勾手指。 朝思暮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俯身贴了过去,不待反应,脸颊上滑过一抹柔软,含着浓郁的酒香。 许是喝多了,晁怜格外粘着朝思暮,直至隔日清晨,朝思暮才从床榻上起身,手臂还被人抱着。 朝思暮将动作放的很轻,抽出被晁怜抱在怀里的那只胳膊,垂眸望着身旁还在熟睡的人,盯着手发了会呆,耳边的声音还未散去。 不知怎么地,她答应了带晁怜出宫去玩。 过几日便是年关,饥荒也解决的差不多了,到时街上应当也是热闹的,出宫也不是不可,若她喜欢的话。 朝思暮临走时帮晁怜盖好了锦被,不舍的在额间落下一吻这才离去。 关门的那刹,晁怜却睁开了眼,望着被锁上的殿门,垂下眼眸。 疫病跟饥荒都被解决,朝思暮这几日也没出宫,而是在潜龙殿待着。 晁易见朝思暮坐在他的正厅,毫无礼数,手里还端着茶盏,气不打一处来,但只能忍着,脸色憋的很难看,但他的确是有事相求。 他当初与朝思暮的交易,不止将晁怜给送了出去,一同的还有祭祀的位置,眼下到了年关,按照往年的习俗,应当是要祈福的。 可这几日他连晁怜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去提起这件事,他前日去了晁怜的寝宫,发觉门是锁死的,原先在这的宫人也被驱散,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人是将晁怜幽禁了。 年关的祈福,历来是规矩,他也没法开这个先例,废除祈福,先不说民众,哪怕是朝堂上的大臣也不会同意。 万般无奈,晁易只好找上这人。 朝思暮依旧在打量这殿内的布景,先前她便感到奇怪,每次来这,她身上的怨灵都很是躁动,不停往外闯,瞥见在房梁上挂着的一枚铜钱,忽然明了。 这铜钱很是暗淡,泛着一层锈,乍一看确实不起眼,若细看便能瞧出其中的不同。 帝王不止多变,房梁上还拴着给死人的压口钱,倒是稀奇。 晁易放下身份,一同坐在木椅上,犹豫半响,开口道:“既然你已是祭祀,年关的祈福便交由你来操办,万不可出差错,至于你若有想要的,可以提出来。” 瞿朝向来看重这些,交由一个外人,还是这样一个琢磨不透的人,晁易心里没底,但眼下却只有这一个法子,心底对朝思暮的忌惮更是多了几分,他迟早要将这人铲除,留下只会是祸患。 晁易面上虽诚恳,心底的想法却是狠厉,万不可养虎为患。 朝思暮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即指向房梁上挂着的铜钱。 “那你把这枚铜钱取下给我便是。” 晁易先是一愣,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瞧见那房梁上的铜钱,不禁疑惑,他在这住了几日,倒没发现这房梁上还拴着东西,应当是父皇之前挂上去的。 想到父皇,晁易犹豫了一瞬,但毕竟是眼下的事要紧,还是命宫人将那铜钱取下,递了过去。 朝思暮拿着铜钱,源源不断的黑气朝外散发,索性将它也放进了装怨灵的锦袋里,任由里面的几只东西撕扯。 趁着这会无事,晁易便交代了很多祈福的事宜,只是不知那人究竟有没有在听,始终往别处看。 交代完这些,朝思暮也是嗯了一声,没有其它表示。 晁易的脸色很僵,还是耐着性子道:“若你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再说一遍,不然让晁怜跟你讲一些,你看这样可好?” 好生生一个皇帝,还要受这等欺辱,晁易眼中含笑的看着朝思暮,深处则是恨不得把人给千刀万剐。 朝思暮听到晁怜的名字,终于有了反应,冷声道:“若没其它事,我便回去了,至于你说的事,我会考虑。” 眼看着人就要走,晁易急忙将人拉住,踌躇问道:“她这几日可还好?” 朝思暮的脸色,一瞬冷了下去。 “怎么?你想做什么?” 晁易察觉出气氛不对,急忙摆了摆手,慌忙解释道:“她自幼便体弱,不知眼下可好,需不需要我派人去照顾。” 第30章 晁易扯着朝思暮的衣角,十分心急。 晁易扯着朝思暮的衣角,十分心急。 “我只是担心她” 朝思暮甩开晁易,眼底是止不住的厌恶,原来这些人的虚伪是成群结队的。 年关,宫外的集市很是热闹,没了往日的死气沉沉,关掉的商铺也陆陆续续开张。 今日没宵禁,哪怕是晚上,放眼望去依旧是万家灯火通明,点点火光如同坠落在人间的星河。 晁怜拎着兔子花灯,脸上戴着半张面具,防止被人认出,空出的手被人牵着,握的很紧,生怕她不见了一般。 “阿朝疼” 人群涌动,朝思暮怕被冲散,始终将人护在身后,闻声一愣,放缓了手中的力道,回首去看晁怜,轻声道:“那殿下跟紧我,这里人太多了,不安全。” 熟悉的街道,晁怜记得她先前也来过这里,只是那时没这般热闹,而是一片死气沉沉,随处可见的人间凄景色,全然无法将这些联系在一起。 不远处的集市,熙熙攘攘围着一圈人,晁怜有些好奇便扯了扯朝思暮的衣袖。 “我们去那边吧?” 远处的吆喝声很大,凑近看了眼,一处猜灯谜送花灯的小摊位。 摊主拿着花灯,台下有很多人在猜谜底,晁怜只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趣,拎着手里的兔子花灯,抬眸望向朝思暮,微声道:“阿朝不是说这附近有放灯的地方吗?” 集市虽然开了,但不是很大,逛了不过一会,两人就走到了尽头,矮桥上围着很多人,顺着往前看去,河面上飘着许多花灯,上面都写着祈福的话。 晁怜买了两盏花灯,借来了纸笔。 “阿朝有愿望吗?一起写下来吧。” 朝思暮接过花灯跟笔,犹豫片刻,背过身在纸上写了句话,弯腰将它一同放入水中。 晁怜也在灯上写下了愿望,只是那愿望却不是许给自己的,不待朝思暮回神,先一步将那花灯放入水中,目送它朝着月亮的方向飘去,希望它能走的远些。 蜿蜒向前的河流,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点缀着星光,一路飘向远方,寄托着人们的祈愿,流入该去的地方。 今夜来放灯的人格外的多,应当是在祭奠故人。 朝思暮放完灯便收了手,眼底含着眷恋。 她若有愿望,那便是此刻。 “殿下许了什么愿?” 晁怜的目光在闪烁的河面上,珀色的眼眸中也倒映着细碎的光亮,声音却很是沉闷。 “愿我跟阿朝长长久久。” 闻言,朝思暮眼底的寒冰,似乎融化。 “殿下许久未出宫,可有想去的地方?” 晁怜垂下眼眸,不曾去看朝思暮,望着水中的倒影,抬手似与水中的影子重合。 “阿朝你还记得是在哪遇见的我吗” 思绪跟着拉远,朝思暮透过人群,目光落在一处巷口,她是记得的。 遇见晁怜那日,她才刚有意识,但不似常人般有情感,没有目的,整日随着煞气的指引,杀掉那些背着怨的人。 直到在遇见晁怜时她感受到片刻静宁,无论是跟随着她的煞气,还是那些惨死的怨灵,总是会缠着她,日复一日在她耳边哭诉,哪怕是活着的人,她也能听见很多杂音,埋藏在深处的恶劣。 世间杂音,她唯独听不见晁怜的心声。 后来她被人寻进宫,其实她随时可以走,宫墙拦不住她,那些巡逻的侍卫也是如此。 她贪恋片刻宁静,便留在了晁怜身边。 这个选择,她从未后悔,哪怕是在被狼群分食之后,她也未曾后悔,更多的是怨恨。 若这些能两清,应当是好的,就像现在这般。 两人穿过人群,晁怜站在巷口,凝视着深处的幽暗,轻声道:“阿朝会后悔跟我走吗?” “这宫中总不似在外这般自由。” 朝思暮察觉出晁怜的情绪不对,眉梢微沉,摇了摇头,抬手帮晁怜身上披着的狐裘,往上盖了一下。 “能与殿下相识,已是莫大的荣幸,我又怎会后悔。” 晁怜握住了朝思暮的手,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黯然,停顿半响,声音跟着软了下来。 “那便好。” “嗯。” 两人站在一棵枯树下,朝思暮从身后抱着晁怜,替她挡住这冬夜的凌厉寒风,舍不得让怀中人受冻,她记得殿下最怕冷了。 晁怜面对着昏黑的巷口,心却一寸寸沉了下去,可她后悔了。 寒风在身后人的庇护下,确实不似往日般严寒,晁怜在这站了许久,未曾出声,安静的盯着那巷口,眼中的光亮也跟着浮上一层雾气。 难得出宫,晁怜便没回去,索性在这处寻了家客栈住下。 客栈虽不大,但环境还算不错,至少算的上干净整洁。 简单洗漱过后,晁怜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楼下依旧嬉闹的人群,思绪很是陈杂,直到见朝思暮回来,这才弯起眉梢,柔声道:“阿朝我想吃楼下的枣糕,你帮我去买可好?” 朝思暮将发丝上的水珠擦干,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对上晁怜的笑颜,便应了下来。 这客栈楼下就有卖糕点的铺子,离得不远,这客栈也没什么人,走的时候将门关好便是。 晁怜目送朝思暮离开,接着将窗户彻底打开,随着一只信鸽落在了窗边。 信鸽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竹筒,晁怜将小竹筒取下,不敢耽误,立即将信鸽放飞。 拆开竹筒,除去一张纸条,还有一层白色的粉末,晁怜没去碰那粉末,先将小纸给打开,苍劲有力的字体,她并不陌生,这是皇兄写给她的。 方才在街上,她便瞧见这只信鸽,起先只觉得是巧合,直到跟了她许久,她才确定是皇兄养的那只。 纸条上的内容,晁怜仅是看了一眼,随即握成一团,扔出窗外。 皇兄让她杀了朝思暮 晁怜捏着小竹筒的手有些抖,盛着的粉末也跟着往外洒了些,这里装着的赫然是毒药,皇兄却这样给了她。 恍惚的同时,晁怜听见从门外传来的人声,心头一紧,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赶在门被推开的前一刻将小竹筒藏在了腰间。 “殿下?您不舒服吗?” 不过出去片刻,晁怜的脸色似乎比方才要差上许多,这里的条件自比不上宫里,客栈里也没地暖,甚至连炭火也不够暖。 朝思暮不免担忧,走近想将晁怜从窗边拉回来,伸手却被躲开,僵在半空中的手,一时局促。 “殿下?” 面对再次询问,晁怜稳住心神,牵起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脸色很是苍白,声音也跟着微弱了几分。 “无碍,许是风吹的多了,一时头疼。” 闻言,朝思暮握着晁怜的那只手不觉颤了一下,立即走上前将窗户关上。 “若殿下不适,那便先回宫让太医给殿下诊治,不急这一时。” 晁怜僵着身子,摇了摇头。 “我睡会便好,许是太累了。” “明日还有庙会要逛,阿朝先去忙吧。” 朝思暮被赶出房间,隔着一道木门,眼底的暗光涌动,指尖摸索着木门的纹路,胸口很是沉默。 煞气忽地从朝思暮身后涌出,一晃神便凝聚成实体,一同对着这房门发呆,半响突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竟还会吃这闭门羹,感觉如何?” 朝思暮不愿搭理煞气,独自在这待了一会,直至里面没了动静,似乎真的睡下了,这才去隔壁房间。 还未坐下,煞气先堵住了朝思暮的去路,甚至是贴的极近,脸上的特殊纹路也足以被看清。 朝思暮推了一把煞气,结果却是纹丝不动,手腕还被一截生着细腻鳞片的尾巴给缠住。 煞气是朝思暮的本体,力量也在其之上,拦着人,仔细打量了许久,陡然勾起唇角,血红的眼眸中含着瘆人的笑意,唇边的两颗尖锐牙齿也跟着露了出来,泛着层幽暗的冷光,仿佛侵着毒液一般。 “你难道就不怕她再骗你一次,像当初那般?” 煞气代表着她的另一面,无论遮掩的再好,终究是无法示人的,她何尝不怕。 煞气很了解这人,倒也无需回复,继续蛊惑道:“她方才在心虚,你就不好奇,她在房中做什么吗?” “许是想杀了你又或者是她想起来了” 朝思暮终是忍无可忍,抽出腰间的佩剑便要向虚幻的自己砍去却被躲开。 煞气见起了效果,眼底的笑意更甚,没再拦着,任由这人在房中走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 “不如让我去杀了她?” 这话似是刺痛了朝思暮,一瞬掐住了煞气,眼中满是狠厉,嗓音也跟着沙哑了起来。 “这些都与你无关。” 煞气并未将朝思暮的怒意放在眼里,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随即化成血雾,重新融入这具身体。 仅此是隔着一面薄墙,两人的心境却差的厉害,晁怜借着惨白的月光,情绪很是陈杂的看着手中的毒药。 皇兄的意思很是明了,希望她能在回宫之前杀了朝思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寒风萧瑟,集市上的人归了家,晁怜握着小竹筒,辗 寒风萧瑟,集市上的人归了家,晁怜握着小竹筒,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晁怜见周遭也没了动静,披上狐裘从床榻起身,踱步至窗边,木桌上的糕点与酒杯都还未收起。 剩下的半壶酒,晁怜坐在窗边,思绪渐沉,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 月色朦胧,苦酒作陪,桃花酿应当是甘甜才对,晁怜却只觉得涩,腰间的毒药也很是灼热。 杯酒下肚,晁怜的眼前便出了重影,雾蒙蒙一片,望着天上的圆月,若隐若现似乎也藏了起来。 “殿下您照顾好自己” 恍惚之中,晁怜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寻着声音的源头望去,空荡的街道并未一人,甚至连丁点声响也未曾有过。 晁怜扶了扶额,想着她或许是真的醉了,死去的人又怎会出现,就算出现也应当是恨她的才对。 一醉解千愁,晁怜喝了再多,心底的苦涩也不曾消散,直至那半壶酒见了底,窗外的明月也藏回了乌云下,如同她那些晦涩的心事一般。 昏沉之中,晁怜吹着寒风,手冻的有些发抖,她却不知究竟是这寒冬冷,还是她的心更冷些,寻不到丁点温度。 酒杯顺着滚落在地,晁怜却没力气将它捡起来,靠着那木桌便要入睡。 沉寂片刻,血红色的煞气从门缝中飘入屋内,凝聚成实体。 煞气跟朝思暮一般,走路不发出声响,哪怕是站在了晁怜面前,这人许是也察觉不出。 晁怜醉的厉害,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便睡了过去,只是那眼角却流着泪。 煞气站了一会,猩红的眼中倒映着晁怜的模样,她将这幕刻入心底,伸手将能灌入寒风的窗户关上。 “为何连我也听不见你的心声” 冬夜苦短,朝思暮也无需睡眠,鸡鸣之时便收拾好了行装,今日的庙会很早,人也多,若去的晚了,恐怕会找不位置。 敲了门,不见人回应,朝思暮不免担忧,正欲继续敲下去的时候就见门从里面被拉开,只是来开门的却是煞气。 看见煞气的一瞬,朝思暮便冷下神色。 “你为何在这?” 煞气对朝思暮的排斥,早已习惯,熟视无睹,化作一抹血雾,融入这具身体。 朝思暮这才看清趴在木桌上熟睡的晁怜,不觉松了口气。 煞气虽和她是一体,但煞气是由怨恨凝聚成的意识,恐怕只会想杀了晁怜。 鸡鸣几声,晁怜也没要醒的意思,朝思暮瞧见桌上空掉的酒坛,不禁蹙眉,为何喝了那么多。 虽是不解,朝思暮也不忍将晁怜叫醒,俯身想将人抱起,送回床榻之上。 怀中人的呼吸很是平稳,应当睡的很熟。 朝思暮有些出神,她似乎很久没见晁怜在熟睡之时这般安稳。 方将人抱回床榻,晁怜便睁开了眼。 含着水雾的眼睛,十分朦胧,晁怜见朝思暮出现在她房中,下意识往门的方向瞥去,沙哑的嗓音中似有些不解。 “阿朝你怎会在这?” 昨晚之前,她记得有将门锁死,这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看似朦胧的眼中,深处却是清明。 朝思暮一瞬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将话题扯了过去。 “殿下昨日怎喝那么多酒?有没有哪不舒服?” 两人皆是沉默,直至店小二端着茶水进来,打破这沉寂。 晁怜小口喝着茶水,简单收拾了一下,不愿在这继续待下去。 庙会距离这有段距离,朝思暮顾忌着晁怜身体不适,租了匹马回来。 晁怜不会骑马,不得已跟朝思暮同乘一匹,沿路的行人也都是在往庙会赶,期间不少青年男女,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牵着手在这小路上走着。 在普通不过的情景,晁怜却垂下眼眸,这些从来都是她求不来的。 朝思暮骑着马,怕人受冻,特意穿了披风,足以将晁怜遮在怀中。 “殿下若是喜欢这宫外的集市,我便在这买处庭院,这样殿下便不用总在宫中待着了。” 晁怜藏在披风下,仅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这处的街景,一早便开张的包子铺,路边举着草把卖糖葫芦的老翁,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新奇玩物,这些都是她未曾体验过的,或许她是喜欢的。 “好。” 随着晁怜底声应下,朝思暮眉间含着笑意,眼底更是连绵眷恋。 不过走了一半的路,晁怜手中就多了两串糖葫芦,怀中还有几种不同的糕点,皆是从路边的店铺中买的,这一道上但凡有的,朝思暮都买了下来,一股脑的投喂。 晁怜手中已经拿不下了,嘴里还含着一颗糖,眼看着在前面有卖糖人的摊子,急忙拉住朝思暮,含糊不清说道:“阿朝你不要再买了,我吃不下的” 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中的糖葫芦示意,朝思暮低下头,垂眸望着腮帮子吃到鼓起来的晁怜,面上也有了些笑意,腾出一只手将糖葫芦接过,放在两边的竹篮中。 “无妨,殿下喜欢便好。” 半响过后,晁怜拿着手中新买来的糖人,良久无言,先前在宫中之时,她总缠着这人,帮她从宫外买糕点果子回来,原来都还记得。 即将到庙会之时,晁怜突然僵住身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堆木笼上。 狭窄污脏的木笼中关着的并非牲畜,而是活生生的人,晁怜顺着那方向,瞧见一穿着羊皮袍的男人,手里拿着皮鞭,不停抽打被铁链锁在脚边的女人,惨叫声不绝于耳。 晁怜止不住发抖,瞥见那皮鞭,深入骨髓的恐惧。 朝思暮也瞧见那边的动静,发觉怀中的人在发抖,眼底的笑意一瞬便褪去,极为迅速的伸出手,挡在晁怜面前,柔声安抚道:“殿下别怕,我们马上就到了。” 身下的马也被拉住了缰绳,跑的更快了些,即将离开这片区域之时,晁怜突然扯住朝思暮的衣袖,底声道:“回去” 朝思暮不待反应,衣袖又被扯了下,甚至是很用力,虽是不解却还是往回走。 来到那处贩卖奴隶的摊位前,晁怜掀开朝思暮遮着她眼睛的那只手,压着心底的恐惧,正欲开口将这些奴隶买下,朝思暮却先一步。 一袋银两被扔到男人脚边,男人本想发怒,但瞥见从钱袋中散落的金子,陡然噤声,脸上堆着笑意,他今日是走了财运,遇到贵人了。 “两位老板,您这是要将这些奴隶全买下吗?需不需要小的将人送到贵府?” 男人的脸色变的极快,前一秒还在耀武扬威,后一秒见到钱后便点头哈腰,态度十分谦卑,带着讨好的意味。 朝思暮的神色很冷,不愿在这耽误时间,更是怕让晁怜触景生情,记起之前的事。 “你将这些人送至城门口便是。” 男人闻言,脸上闪过一瞬的错愕,随即又堆满了笑,一边捡起地上的银子,一边点头应下,心里却在想,他今日不止是走财运,还遇到个傻的。 买了奴隶不送回府,偏要将人送到城门口,明摆着是想将人买下后放走,到时他蹲在城外再将这些人抓回来便是,白赚一笔银子。 吩咐完,朝思暮就要将晁怜带走,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哗啦一声,随着铁链被解开,原本趴在地上的女人,疯了一般扑到马前。 马受了惊,猛地往后扬起,好在朝思暮控制住了马,这才没出事,眼底却染着寒霜,目光投向那挡在马前的女人身上,周身的气场极底。 女人身上的衣服很是破旧,鞭子抽破的地方,露出流血的皮肉,十分狰狞,长发挡住面容,似乎连嗓子也被弄哑,咿咿呀呀的喊着什么,见马停了下来,女人立即调整姿势,跪在雪地上,不停磕头。 长发散落的间隙,晁怜先一步看清女人的面容,心头一紧,下意识抬头去看朝思慕,发觉这人并未认出阿长,急忙出声:“阿朝我看她受了很重的伤,若将她留在这,大抵也熬不过这个冬天,我殿中还缺个侍女,带她回去可好?” 女人听到晁怜的话,不停点头,紧接着又在雪地上磕了几个头,望向晁怜时眼中充满感激。 朝思暮对晁怜的请求,不忍拒绝,扫了眼女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继续往前走,女人则是一瘸一拐的跟在马后,晁怜想往后去看女人的状况,顾忌着朝思暮,硬生生忍住。 起先她并未认出这人,直到瞧见那女人的眼睛,这才想起。 她在国师府之时,照顾她的便是阿长,熠朝覆灭,不少人被抓来充当奴隶,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阿长。 先前在国师府,阿长虽冷,但对她总归是好的,不似其它人般刁难她。 出于旧情,晁怜不忍将阿长丢在这,若朝思暮没认出人来,她将人带回去再送走便是。 阿长跟在马后,先前感激的目光褪下,盯着两人的背影,眼神愈加深沉,止不住的恨意。 第32章 许久未曾在外游玩,晁怜有一瞬的恍惚,瞅见戏台上青面獠 许久未曾在外游玩,晁怜有一瞬的恍惚,瞅见戏台上青面獠牙装扮的人,止不住头疼。 戏台上的人很多,场面也很是杂乱,怪诞的服装与面容,沉重的鼓点,咿咿呀呀的唱腔,十分诡异,台下却是一片叫好声。 晁怜只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台上人的表演,不免让她想到身旁人,呼吸逐渐沉重。 “殿下?您是不喜欢吗?” 朝思暮对这些表演本就没兴趣,心思全然在晁怜身上,察觉出不对,神情不免担忧。 她记得在从前,晁怜很喜热闹的地方,宫里设宴的时候也很是欢喜,回来时总会跟她诉说见到的趣事。 荒诞的表演还在继续,气氛推向高潮,随着青面獠牙的人将一把粉末洒下,周遭爆发出一片呼喊声,情绪很是高涨。 人声鼎沸,晁怜转身对着朝思暮,声音很是微弱。 “你可曾” 声响实在过于微小,后半段话被嘈杂给淹没,朝思暮没能听清,正欲询问,怀中却多了一片温软。 朝思暮抱着主动袭来的晁怜,原先淡漠的神情,不禁染上暖意。 一切皆是因果,若她不曾死过一次,安然的渡过这些年,应当也不曾有过这般情愫。 冰凉的身躯,随着怀中人的轻叹,似乎也有了温度。 骇人的表演,不过是一种向神明祈祷的仪式,荒诞的服装也只是为了震慑他人。 儿时的晁怜并不懂这些,她只觉得有趣,从小生在这深宫,未曾见过这宫墙外的事物,整日在书房中读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闲暇之时也是望着窗外的几株花枝发呆。 春去冬来,无数个日夜,小晁怜最期待的只是一句夸奖,她跟皇兄一同学习,父皇的目光却只在皇兄身上,甚至从未将余光施舍给她。 小晁怜的年岁尚小,时常拿不稳笔,她与晁易在一其练书法,晁严在一旁注视,脸上也堆着笑颜,眼底的慈爱也很是热络,只是那爱是属于晁易的,并非是她这个连字都写不好的废物。 期待的事物,往往是从未得到的,小晁怜的反应很慢,她觉得闷,便喜欢热闹的地方,乏味便喜欢新奇的事物。 这些对小晁怜来说都是美好的,直到在母妃祭日,父皇告诉她,她是罪人,生来就应当去赎罪,侍奉神明,她便成了祭祀。 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之时却听过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还未能拿的稳笔,老祭祀便握着她的手将尖锐的弯刀刺入一具具柔软的身躯,温热的血液,洗不去的血腥味,随着年岁入梦。 小晁怜时常做噩梦,疾病缠身,她想摆脱,手却被人握着,她更未曾想过将这柄弯刀刺向亲近之人。 那日的宫宴是晁怜的心魔,多年都不曾安眠,她怕阿朝疼,梦里来寻她哭诉,她却不在。 只是她未想到,阿朝还活着。 阿朝恨她,报复她,羞辱她,直至杀了她的好友,杀了她的血脉至亲 晁怜垂眸,压抑着情绪,伸出一截如藕节般脆弱的手臂,环着这人,好似轻叹,呢喃道:“阿朝你可愿帮我做件事” 周遭依旧嘈杂,朝思暮便俯下身,侧耳细听。 晁怜的样貌始终惊艳,温软典雅,无害而脆弱,白皙的脸上浮上一抹很淡的笑意,轻声道:“离开我。” 几乎是在一瞬,世界似是静了下来,朝思暮僵住身子,脑中一片空白,唇瓣微微煽动,半响才发出声响来,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殿下您方才说什么?” 晁怜对朝思暮的反应并不意外,唇边的笑意一时显得惨淡,声音却明亮了起来。 “没什么阿朝又怎会舍得离开。” 人潮涌动,朝思暮才回过神,神情却很是沉重,不似先前温柔,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种玩笑,殿下以后不要再开了。” 晁怜仅是望着朝思暮,含笑应了下来。 庙会的表演才开始,唱戏,吞剑,喷火,各式各样的杂耍,晁怜分明看不下去,面上却装作欢喜。 直到快结束,夕阳也跟着落下,黄昏撒在两人身上,晁怜伸出一只手接住细碎的光亮,掌心中一瞬温暖,随即被一块玉佩给驱散。 刻着兽纹的玉佩,外观来看很是精致,上好的汉白玉,镶嵌着金边,甚至连那流苏也是精细,看得出是用心了。 晁怜握着玉佩*,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温声细语道:“谢谢我很喜欢。” 这玉佩上的纹路,她并不陌生,那时她在马车上被碾碎的玉佩上也刻着同样的纹路,她很是珍惜却被碾成粉末,如今送了个一样的,眼底却是染着寒霜。 朝思暮见玉佩被收下,神色虽缓和了些,心底的不安却愈加猛烈,为何要她离开,难道是记起来了,可若真是如此,恐怕只会恨她又怎会对她如此亲近。 放大的恐惧被煞气感知,一瞬也跑了出来,安静的坐在朝思暮身侧,目光投向在笑的晁怜,敏锐的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冰凉的尾巴缠绕在那脖颈上,击鼓般的心跳,似乎很是紧张。 煞气的眸中很是暗淡,她竟不舍杀这人。 散场,晁怜坐上了马,朝思暮却不见了身影。 周遭的人群很是拥挤,晁怜寻了半响也未曾瞅见朝思暮的身影,犹豫了一瞬,她若是趁此时回宫跟皇兄交代,人跑掉了,倒也不是不可。 晁怜蹙着眉,眸中含着不解,没有独自离开,安静在这处等待,心底却是清明,那人恨不得将她锁起来又怎会疏忽,恐怕只是在试探她,一时竟只觉得嘲讽,她若当真重要又怎会伤她。 苦涩跟着蔓延,无人注意的角落,煞气在看着晁怜,半响不见这人有动静,似乎真的是在等她,不免玩味。 煞气是朝思暮的分身,一定程度上受操控,她在这看着晁怜,那人则是去城门将方才买下的奴隶给放了,顺带清理了些怨气。 重获自由的人,不停向朝思暮表示感谢,离开之时的阻拦也被清除,生怕被其它人给抓回去,慌不择路的往前跑。 朝思暮望着几道瘦削的背影,她总觉得眼熟,好似在哪见过却记不清了,这倒也不重要,她以后在这处也无需与人交谈,她有殿下便足矣。 处理完奴隶,朝思暮往回赶的路上却停住脚步,藏在一颗树后,目光往一处茶摊看去。 正在歇脚的几人,身上穿的都是些带着补丁的破烂单衣,脸上也是饥黄,若不细看确实像寻常的穷苦人家,可放在木桌上的剑却是精致,不光是剑鞘是用上等的皮革制成,剑柄更是镶嵌着玉石,这可不是普通百姓该有的器物。 几人谈话时的神情也很是古怪,不停观望四周,刻意压着嗓音,朝思暮打量着桌上的剑,眸中浮上一抹杀意。 这些人是从熠朝来的,一路寻到这,恐怕也不是为了送死,究竟是在打什么目地。 短时间内无从而知,朝思暮便在这等了一会,准备趁没人将这几人击杀,出现在这总不是好的,若是报着复仇的目地,晁怜便会有危险,先一步扼杀才好。 晁怜等了许久不见人,坐在马上很是不舒服,顺着马鞍往下爬,马却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她险些向后摔去,辛亏被人从身后扶住。 一阵心慌,晁怜缓过神来,抬头望向站在她身前被冻的不停发抖的阿长,目光触及到被抽破的单衣与伤口,心口一阵钝痛,解开身上披着的狐裘,递给阿长,轻声道:“方才谢谢你,这太冷了,你先披上吧。” 阿长并未伸手去接,掩在长发后的面容略微抽搐,眼中满着泪光,唇角扬起一抹凄惨的弧度,嗓子里像是含着块烧红的烙铁,声音格外沙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 晁怜见不得人哭,阿长又抖的厉害,不觉起身将人扶住,眉间很是担忧,轻声安抚道:“别怕,与你同行的人都已经被救出来了,你若是哪不舒服便跟我说,等会回宫我让太医帮你治伤,这天寒,你先将这披上可好?” 不见回应,晁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人一身鞭伤,衣服盖不住的地方皆是狰狞的伤口,那种疼是钻到骨子里的,仅此是看着,晁怜也觉得旧伤在疼,不敢用力去碰这人,只得将狐裘轻披在这人身上。 阿长却一把将狐裘扯开,不顾地上的冰寒刺骨,碰的一声,双膝跪地,仰头望向晁怜,满是污脏的脸上流着泪。 “求求您救救我求您了” 晁怜一时错愕,搀着阿长,着实不解,直至阿长忽地一声底吟,捂着腹部倒在了地上,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陡然僵住了身形,她记得在国师府中的下人都服过药,若是断药则会痛苦至死。 “你你要我如何帮你” 晁怜瞧不见的地方,阿长却松了口气。 第33章 积雪被体温融化,浸湿了衣角,晁怜扶着阿长,眉头皱的很 积雪被体温融化,浸湿了衣角,晁怜扶着阿长,眉头皱的很紧,她扶着这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长跪不起的架势,晁怜有些许招架不住,路过的行人瞧见这一幕也纷纷驻足观看,引了不少人。 “这是有什么事?怎么跪这不起来了,不嫌冷” “小姑娘你快扶她起来吧?怪可怜的” “渍真可怜,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错,罚人在这跪着” “这人生的好看,心思可真是歹毒” “蛇蝎心肠”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话语也愈发犀利,晁怜扶人的手一瞬僵硬,伤还未痊愈,使不上力气。 晁怜见阿长依旧固执,叹了口气,声音压的极低。 “你先起来,我会找人帮你解毒就是。” 闻言,阿长犹豫了一瞬,颤颤巍巍的从雪地上起身,双手捂着腹部,神情痛苦却向晁怜点头,眼泪顺着滴落。 晁怜很是沉闷,国师府的毒,太医根本解不了,甚至是连用的什么毒都查不出来,何谈解毒,她答应了阿长就需从朝思暮那处下手,若是暴露了阿长的身份,恐怕等阿长的就只有一死。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能看了,小声嘀咕两句,不一会便散开。 阿长并不知晁怜在想什么,忍着腹痛,心底被仇恨充斥。 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全败这两人所赐,必定要血债血偿。 阿长在入国师府之前是从别处流亡来的难民,她的家乡被战火波及,一个村庄,百余口人,唯独她活了下来。 反抗的人,当场被斩杀,寒冬腊月,地上却是一片血色,甚至没处能落脚的地方,屠戮的惨叫,萦绕着她,响了一整晚。 爹娘将她藏在房梁,躲过了来搜寻的士兵,她爹则是没能出家门就被士兵,一刀砍掉了头颅,她娘没能来得及藏起来,连同着她年幼的妹妹被掳走。 等士兵撤出村庄,她从房梁上下来,发觉村里的人都死光了,踏出门的一瞬,放眼望去皆是尸首,她爹的头颅更是在她脚边,死不瞑目。 她埋了亲人的尸骨,却四处寻不到她妹,原先以为死了,后来总抱着一丝希望,万一人还活着,兴许是逃走了。 没了家,阿长独自一人在这也活不下去,随即去了邻国,兜兜转转去到熠朝,没身份,没样貌,为了活命,卖身进了国师府。 直至熠朝覆灭,她才得知,原来她曾照顾过的药人就是杀了她一家的罪魁祸首。 她的妹妹也没能逃掉,幼童则是被抓走,成了祭品,那该有多疼。 苟延残喘的时日之中,她恨不得将面前这人,抽筋剥皮,一刀一刀割去血肉来解恨。 可她中了毒,活不了多久,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还有机会来报仇。 阿长坐在台阶上,长发遮掩着面容,眼底很是癫狂。 煞气不敢离的太近,先前人围的实在太多,她看不清是发生了什么,视线落在那奴隶身上,若有所思。 朝思暮回来的时候就只瞧见晁怜坐在台阶上打瞌睡,心一下就软了。 昨日醉酒,还没睡醒就被她叫了起来,撑着头坐在台阶上,犯困一晃一晃的等她,真的好乖。 茶摊的几人,实在太墨迹了,耽误很长时间,让人等久了。 朝思暮走到晁怜身前,困的厉害的人,缓了许久才有反应。 晁怜也说不清,她从方才就在头疼,极力维持清醒却没用,脑中很是昏沉,抬头瞧见朝思暮,不禁揉了揉眼,一瞬以为是她看错了。 “我们先回宫休息可好?”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晁怜这才起身,扶着朝思暮点了点头,眼前的景物却很是模糊。 朝思暮将披风往上拉,怀中抱着晁怜,全当人是太累了,撑不住便睡着了。 怀中的人,睡着了也抓着她的衣袖,生怕被她扔掉一般,十分依赖她,朝思暮放缓了神色,心底一暖,殿下真的很喜欢她。 骑着马,两人很快就回了宫,至于阿长只得步行。 单独在路上走,阿长路过一处深巷之时,稍作停顿,随即从袖口中扔了个纸团。 待阿长离开这处,隐身在暗处的煞气先一步捡起纸团,望着阿长一瘸一拐的背影,打开纸团,上面却只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她看不懂。 煞气在原地等了一会,始终不见有人来,寻不到有用的东西,她也不能一直在这耗这,索性跟着回宫,直觉这个奴隶绝非善类。 回宫,晁怜睡的很熟,至于外界的消息,她自是一概不知。 晁易在得知人回来,两人都安然无恙之时,脸色很是难看,难道是失败了,毒不死这人。 一时气愤,晁易在殿内砸了不少东西,等冷静下来,想着许是毒性不够,毕竟这人就很邪性,既然毒不死,那便换种方式。 晁易将床榻下的匕首取出,细细打量了一会,眉间的狠厉,遮掩不住。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过几日的祭祀事宜被捅了出去,眼下都知这人成了祭祀,大臣纷纷表达不满,更甚是有人上血书,非要以死明志,恳求他将这妖人杀死。 晁易何尝不想杀了这人,可怕惹上祸端,不能明着来,便让晁怜来暗杀,结果却失败了,他何尝不气,眼下只能再想办法。 时间紧迫,杀死这人需赶在祭祀仪式之前,晁易将匕首交由下人,吩咐着给晁怜送去。 长夜苦短,晁怜这一梦太长,鸡鸣几声也未曾起身。 朝思暮不舍将人吵醒,独自换了身衣袍去上朝。 她昨日便听闻这宫中的变动,倒是好奇这宫中究竟有多少清明人。 肃清的朝堂之上,晁易穿着龙袍坐在金椅上,满目愁容,眼前的朝臣,乌泱乌泱跪了一片,皆是求他杀了妖人的。 止不住烦躁,晁易又做不了决定,正欲下朝,殿门便被推开。 一众奇异的目光往殿门投去,心中很是骇然,究竟是谁敢乱闯这政殿,许是不想要脑袋了。 朝思暮将面具戴上,衣袍上也锈着万兽纹,赫然是祭祀的服装,整个大殿,陡然噤声。 晁易也是错愕,虽知这人没礼数,万没料到会是这般猖狂,脸色顿时铁青,手指朝思暮气的发抖。 “你你你可知这是何处,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气到结巴,脖颈更是涨红,已然是气的厉害。 朝思暮仅是瞥了眼在张牙舞爪的晁易,淡然道:“陛下要保重龙体,结巴可不是好事。” 此话一出,朝堂上静的更厉害了,许是都没见过这场面,众人纷纷四目相对,交换眼神。 晁易更是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堵的厉害,一口气上不来会被噎死一般。 群臣中沉不住气的人,立马站了起来,指着朝思暮就是一顿骂。 不是说她是蛊惑人心的女鬼就是妖人,没句能入耳的话。 朝思暮很是平淡,面色如常,十分安静的听这人将话吐完,视线却落在这人身后的怨灵上,听着哭诉,脸色冷了下来。 这朝堂之上,放眼望去,每个人身后都背着怨灵,皆是妇孺,耳边的嘶吼也很是沙哑,无一不是死的凄惨。 她原想这些人中总有干净的,看来是她想多了,日后杀起来也无需顾虑。 朝思暮将煞气凝聚成一根丝线,缠绕着说话人的脖颈,与此同时那人便失了声,眼角跟着流血,不一会便面色痛苦的倒了下去,眼中爆血丝,极其骇人。 身旁的人见此景象,顿感惊恐,纷纷散了开,不敢靠近。 晁怜也从梦中惊醒,流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的抚上脖颈,梦中的窒息感很是清晰,似乎真的有人在掐着她。 宫外回来之后,朝思暮怕晁怜闷便没再将门锁上,可以自由出入寝殿,除去出不了这寝宫,至少比先前要自由一些。 后院的积雪随着太阳的升起融化,窗外的梅花更是红艳。 晁怜在树旁站了一会,猛地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立即转过身,瞧见来的人是阿长才松了口气。 许是这几日都太过紧绷,听见点响动就很是紧张,生怕是朝思暮。 还没能放松,瞅见人又跪了下去,不禁皱眉。 “你这又是作何,我既答应了会帮你便不会反悔。” 晁怜见阿长下跪就头疼,她扶不起这人又不能坐视不管。 阿长不言,径直磕了个头,这才哑声道:“我这毒无解,除非下毒之人死去,还请殿下帮我。” 她听闻了这宫中的传言,若要报仇,先要铲除的就只能是那人,至于方法就在她面前。 毁了名节,先前又被种种折辱,怎会不恨那人,那她便借刀杀人,先铲除掉障碍再行动。 晁怜一时惊愕,以至于将手中的红梅折断,望向阿长时的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之意,声音冷了下去,质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身中剧毒,不去找法子医治,偏偏来这求她,看样子似乎还知道些什么 第34章 梅花树下,阿长跪在晁怜面前哭诉,生着冻疮的手拽着狐裘…… 梅花树下,阿长跪在晁怜面前哭诉,生着冻疮的手拽着狐裘,十分用力。 晁怜等不到回答,倒也不恼火,安静瞧着正纠缠她的人,思绪跟着清晰,神色不禁柔和,好似跟方才不是同一个人般。 “那你可知要如何杀死她?” 柔声询问,阿长先是一楞,许是没想到会如此容易,话卡在嗓子眼,纠结半响。 分明方才还不信任她,此刻又柔和了起来,实在奇怪。 晁怜不给反应的时间,趁其不注意将狐裘给扯出,迈步便要离开,看似是不在意,余光却没移开,心里暗数。 这招果真奏效,阿长见晁怜要走,一下子就急了起来,她的身份敏感,若让朝思暮发现就完了,今日也是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不能错过,来不及去细想其中的猫腻,急忙道:“将浸了毒的匕首,捅到她胸口,哪怕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又是下毒,又是捅心口,倒是狠毒。 晁怜停下了脚步,回首望着阿长,深深看了眼人以及身上的伤口,心口猛地一疼,面上却浮着笑意,薄唇微启,轻笑着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帮你?” 雪白的一方庭院之中,唯独那几株花枝有着颜色,晁怜的皮肤很白几乎要与积雪融为一体,平日里总给人一种病弱的感觉,突然笑了起来,眸底含着层霜,仿若凝着寒意,不禁让人发怵。 阿长有一瞬被看穿的感觉,浑身僵硬,直至晁怜将她扶起,轻声问她有没有哪不舒服,这才回过神,重新看着晁怜,心脏跳的厉害,方才是她看错了吗? 晁怜将阿长送到偏殿,不愿停留,还未踏出偏殿,墙头便落着一只信鸽,羽毛的颜色和在宫外的是同一只,瞧见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眼神晦暗。 偏殿的人很杂,除去阿长还有救回来的女童,以防被人看到,出些祸端,晁怜并未将信鸽唤到身边,直至回到后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朝思暮也未曾回殿,这才取下信。 不用打开,晁怜便知是谁送的,大抵是皇兄来问她了,碍于进不了这寝殿,不愿罢休,不嫌费劲的用这种方式来问罪。 想到这,晁怜放飞信鸽,眼底的光亮暗了下去,原来从未有人爱过它,无论是想杀了她的父皇,还是将她推下火坑后不闻不问却依旧要利用她的皇兄,以及阿朝。 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凝结成了冰,十分易碎。 读完信,晁怜在原地站了一会,若有所思。 后院的一块墙砖被挖开,晁怜按照信上的内容,找到了那块松动的砖石,费力移开,果真藏着把锋利的匕首。 皇兄不准备下毒了,希望她能趁着朝思暮熟睡将人捅死,晁怜将裹着油纸的匕首藏在腰间,重新将砖块填了回去。 树上的积雪落下,白皑皑的地面像张白纸,晁怜伸出食指在雪地上滑动,神情很是专注,好似在作画一般。 晁怜在树下画了许久,离开时却落下滴清泪。 若站在窗口趁着积雪还未融化,细看那树下,一排排梅花脚印,栩栩如生,仿若真的在顺着那脚印走到这窗口,依稀同往日般靠在窗棂上睡懒觉。 晁怜坐在木椅上,望着树下的脚印,发了许久的呆。 若不曾将她带回来该多好 宫外的山林中暗藏着许多人影,身影同这夜色般诡秘,照应着往后的不太平。 私事未能解决,外面先出了事。 边疆将士几乎是赶了几个日夜,快马加鞭,累死两匹马才将信送至宫内。 白日里被气的不轻,晁易在潜龙殿还未待上片刻,喘上口气,急匆匆赶来的将士一开口,顿时急火攻心,吐出口血来。 风尘仆仆的将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瞧见溅在地上的血渍,心底暗抽凉气。 连年灾害,边疆的一些野蛮人也受灾严重,粮食极度短缺,前几天竟攻入边疆的几座城池,烧杀抢掠。 驻守在边疆的将士本就不多,还是些年事已高的人,压根没抵抗的能力,不过两日时间,连丢两座城池。 想到这,将士不禁流冷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惹陛下盛怒,火发到他身上,担待不起。 几夜不曾合眼,将士的神经很是紧绷,简单讲完在边疆的情况,捧着将军的密信,良久不敢抬头。 虽说他不曾看过这密信,但以边疆的情况来看,大抵是守不住了,那些野蛮人在尝到甜头后跟疯狗一般,死咬着不放,若是继续下去,不出两月便会攻至皇城。 将军的密信,大抵是来求援军的,可眼下才复国,疫病的洗礼跟连年饥荒,方有好转,哪里来的青壮年来参军,皇城中多的也是老弱病残,哪里能调出援军来。 晁易咳的身体都在晃悠,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伸手去接密信,手却抖的更加厉害。 内忧外患,天要亡他。 边疆的情况很是糟糕,除去蛮族,熠朝的不少余孽也在其中,狼狈为奸。 朝思暮回来的很晚,推门进来之时,发觉人已经睡熟了。 火盆中的炭火许是忘了添,殿内温度降了下来,晁怜便将自己裹的很严实。 朝思暮看这一幕,不由得轻笑,分明读了万卷书,还是很傻一般。 重新添了炭火,防止被燃起的烟雾呛到,打开了窗,视线也落在一串梅花脚印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煞气在入夜后也出来了,不管在发愣的朝思暮,先一步将剩下的半张床榻抢占,目光好似能穿过锦被,打量着在熟睡的人。 那奴隶很是古怪,这几日的情况也在她意料之外,甚至是包含着她也出了差错,但找不到缘由,思来想去,煞气将注意力放在晁怜身上。 仅是凭借着感觉,煞气不由得对晁怜起疑,若是这人在做变动,眼下的变化便能解释的通。 朝思暮回过神,瞧见煞气在她的位置上躺着,不禁起火,抬手就要将煞气给扔下去。 煞气的反应很快,先一步擒住了朝思暮,眸底很是幽深。 “你就不觉得她很奇怪?” 朝思暮挣开煞气的钳制,神色很是冷,眉间仿若结了层寒霜,十分不喜煞气提起晁怜。 “你若是闲便去杀几只怨灵来解气,不必在她这浪费时间,我不会再伤她分毫。” 冰冷的语调含着威压,煞气却是听不进去,自顾自摇了摇头,还真是好骗,还是在装睡的人,骗术太高,甚至连她都没能看清。 锦被下的呼吸平稳,偶尔夹杂几声让人听不清的糊话,这次装睡确实比先前要聪明些许,若是心跳没跳的那么快就更好了。 煞气与朝思暮的交谈是心声,晁怜听不见却因身旁有人而紧张,从而暴露了自己。 长时间待在外面,煞气会感到疲乏,寻不到有趣的事,倒也不愿多待,起身将位置给腾了出来,冷眼旁观在为人鞍前马后的朝思暮,眼底满是嘲讽,还真以为她能原谅你 煞气看不惯朝思暮,倒也不想回去,嗅到一抹熟悉的气息,不打招呼便化作煞气,一股脑的从窗户溜了出去,寻至偏殿。 本就不大的寝宫,主殿的东西被清空,全都搬到了偏殿,杂物堆积在一块,落了灰也没人打扫,煞气忍不住蹙眉。 穿梭在杂物之间,煞气很是小心,不愿沾到灰尘,速度放缓,半晌才寻到气息的源头,仔细看去竟是个在煎药的孩童。 那孩童穿着棉衣,手中拿着蒲扇,不停往煎药用的火炉口扇风,不知是站了有多久,手被冻的通红。 煞气驻足在门外,思索一顿,这才想起这女童是前些天被她救回来的那个,许是疫病好了,宫里也不挨饿,脸上长了肉,不似先前般消瘦,一时竟没能认出。 陶罐里的药冒着白烟,沸腾了好一会,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瞥见地上的药渣,辨别了下,不禁皱眉。 这煎的并非治疫病的药也不是补药,不是这女童该服用的,那这是煎给谁的。 煞气在这站了许久,发觉那女童竟在往她这看,猛地想起了什么,躲在墙后。 寻常人是看不见她的,只是这女童吃了尸罐中的蜈蚣,沾染了怨气,大抵能瞧见她。 方才的一瞥,煞气瞧见了女童的眼睛,依稀记得在前几日还很澄澈透亮,眼下却蒙着层白雾,动作也很是僵硬,更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煞气不便在女童前现身,出于下策,躲在窗后听里面的动静。 “主人您请喝药” 稚嫩的童音很是沉闷,不同往日的清亮,煞气眼底的疑惑更甚,细听里面的动静,除去那女童便无人出声,紧接着女童又走了出去。 煞气瞧着空掉的药碗,一头雾水,趁着女童不在的空荡,推开窗往里望去。 堆放着物品的殿内很乱,入眼是一张床榻却也无人,煞气不信邪,径直进去找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可那女童又是在跟谁说话。 第35章 煞气在偏殿中驻足片刻,细细打量着身旁堆积着的杂物, 煞气在偏殿中驻足片刻,细细打量着身旁堆积着的杂物,无非是些桌椅板凳跟器物,放眼望去并无能藏人的地方。 气氛很是古怪,殿外的女童依旧在煎药,不知何时会进来,煞气稍作犹豫,准备先离开,晚些来探究。 煞气刚消散,吱呀一声,木板多了几道抓痕 女童扇着蒲扇,眼神很是空洞,猛地望着殿门的方向,神情僵硬。 煞气从这离开,皇宫内的宫墙建的高且绕,漫无目地的摸索,不觉竟摸到了晁易的寝殿,透过缝隙瞧见里面的人,咳的厉害,白色的锦帕上染着猩红,不禁让人好奇。 疫病已结束,晁易是帝王,十分惜命,疫病后便没出过宫,绝无染病的可能,咳血咳的这般厉害,估摸着是顽疾,来的又急又凶。 凡人瞧不见她,煞气便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殿内,不巧瞥见在地上的密信,读完上面的内容,神色很是沉重。 还未刚安稳就燃起战火,无论是对她还是朝思暮来说都并非好事。 连年战乱,生灵涂炭,死的人多,怨念也重,不断侵蚀神智,若不去制止,迟早会沦为傀儡。 煞气将密信放回原处,余光落在咳血的晁易身上,眸底一片严寒。 晁怜若不死,朝思暮就不会离开,不愿与怨灵再做交易,那她便会死。 寒风萧瑟,煞气在窗外的树下站了一整晚,视线好似透过窗户落在殿内的两人身上。 这几日,晁怜很是嗜睡,装睡却真睡了过去,朝思暮则是想多待一会,脱了厚重的狐裘,躺在空出的床榻上,眼中便只有晁怜一人,往深则是绵延的眷恋与偏执。 朝思暮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生怕人受寒,夜深之时起来添炭火,种种关心却不敢伸手去碰这人,她的手太冰,晁怜应当是不喜的。 借着火光,朝思暮将衣袖拉起,白皙的手臂上则是细密的疤痕与浮起的脉络,病态且狰狞。 炙热的炭火也无法让她这具躯壳染上温度,朝思暮的眸光很是暗淡,停滞一刻,无奈的笑了笑。 若这是晁怜给予她的,那她便甘之若饴。 朝思暮将衣袖拉下,遮住手臂上的疤痕,还未舒缓,猛地咳出口血来,心口的铁链在收缩,威胁着她。 那时被流放山林,肉身被狼群拆分,她与怨灵做了个交易。 怨灵帮她将尸骨捡回来,她则是帮怨灵杀死所恨之人,那林中的怨灵也多是被流放之人,恨的自是整个瞿朝更是晁怜这种皇室。 怨灵在她心口化成了铁链,横穿整个心脏,此刻只怕是想杀了她,毕竟她现在照顾的是仇人。 朝思暮擦干唇角的血渍,随即用银针扎在心口的位置,止住朝外溢血。 梦中的晁怜很是昏沉,她又回到了地牢,狱卒正挥鞭要抽她,晁怜很是恐慌,十分想逃离这里,身体却不受控制,眼看着就要挨打,她手上却出现了把弯刀,几乎是下意识,她便捅了下去。 狱卒瞪着一双眼,愤怒,怨恨,晁怜猛地惊醒,还未能清醒,背脊上便覆着只手,轻拍着她。 呼吸一滞,晁怜攥紧了腰间的匕首,心脏跳的很快,直至身后之人出声。 “殿下是做噩梦了吗?” “殿下别怕,我在这守着,没人能伤殿下” 轻柔的声调,晁怜压下恐慌,一点点松开匕首,闷声道:“阿朝怎么还没睡?” 朝思暮一愣,似乎是没料到会被这么问,沉默了好一会。 “想事情便睡的晚些,殿下方才是梦到什么了吗?” 问完,朝思暮不免紧张,一瞬不眨的看着晁怜,试图从中找到不同的地方,等了许久,晁怜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闷声道:“方才梦见阿朝在欺负我” 话卡在欺负的时候,晁怜有一瞬躲闪,十分不自然,好似在回避着什么。 朝思暮见晁怜的脸上升起一片绯红,下意识抬手去摸晁怜的额头却被躲开,半响才反应过来,晁怜口中的欺负是什么意思,一时哑然。 晁怜躲开朝思暮的触碰,目光也跟着往窗外飘,声音很是微弱。 “阿朝不会那么做的对不对” 两人贴的很近,朝思暮自是能听清晁怜的话,心顿时软了下来,眼中含着柔意,十分轻的在晁怜额间落下一吻,哑声道:“不会” 晁怜听出了声音中的颤抖,抬手环着朝思暮,轻声应了一下。 思绪沉了下去,晁怜望着床榻边的玉佩,收紧了手,还是离开的好。 边疆的事,还未走漏风声,晁易难以安眠,急火攻心,吐了不少血,太医来的时候也被吓的不轻,颤颤巍巍的开了方子,命人去煎药,跪在龙塌边,哀痛道:“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这病来的蹊跷,郁气结胸,这才成了这般模样,宫中的传言,他也知晓,插不上话也与他无关,但陛下的身子若出了问题,掉脑袋可就是他了。 太医跪在地上,心里直泛嘀咕,晁易则是分不出神去管太医,脑中都是宫内的传言跟密信,寻不到对策,想到这几年来的遭遇,瞿朝被灭的苦楚,猛地又咳出口血来。 皇帝一病,下面的人就乱的厉害,晁易拖着病体去上朝,还未能坐稳龙椅,耳边就传着妖女的字眼。 晁易闷的厉害,径直从龙椅上摔了下去。 朝臣先是一惊,着急忙慌的将太医给找来。 一连病了几日,不曾上朝也没批阅奏折,唯一能听闻的就是从边疆折返的密探回禀。 边疆快守不住了,十万火急,请求他派遣援兵。 一日午后,太医给晁易诊脉,额头冷汗直流,陛下若再病下去,恐怕他也要跟着陪葬。 陛下在先前便受过伤,胸口被一剑刺穿,好在没伤到心脏,仅此是偏了分毫,救回来一条命却难调养,眼下又动气了,旧疾复发,着实棘手。 太医擦了把汗,扶着乌纱帽,神色很是纠结,半响才开口:“陛下我这有一能不知不觉杀人的方子” 先前陛下从他这拿了毒药,虽没明说,但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也清楚。 看眼下的情况,估计是没能下成,他本不想沾因果,沾染人命,可眼下的情况,他是迫不得已。 陛下不解心结,多病一日,他便离死更近一步。 晁易闻言竟止住了咳嗽,抬手示意人说下去。 “微臣这有一方子,照着方子上去抓药,磨成粉末混入香炉,人闻的久了便会日渐衰弱。” “毒性会一点点进入身子,起先是察觉不出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来不及去医治。” “时日久了,毒性会蔓延至五脏六腑,神仙也救不回来。” 太医将声音压的很低,不免发颤。 陛下气的应当是妖女,一心想将人杀死,尝试却不得手,他这个法子虽说行,但妖女又与二殿下住在一同,到时死的恐怕不止会是妖女连同着的还有二殿下。* 太医将头扣在地上,没再出声,不知陛下又会如何抉择,一边是朝臣,一边是骨肉相连的至亲。 晁易隔着纱幔,沉沉吸了口气,脑中滑过晁怜的面容,随即闭上了眼,嗓音格外沙哑。 “照着方子将药抓好,隔日送到这来。” 闻言,太医先是一僵,不由得替二殿下感到心疼,随即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应下来。 人各有命,他救不了别人,还是先救自己的重要,二殿下若是要怪便怪命不好,生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晁易在太医走后,拉开纱幔,挥手便瞧见一只信鸽落在这殿中。 信鸽腿上的信被取下却没回信,晁易的眸光很是阴暗,他趁着那人出宫的间隙,曾多次给晁怜送信却始终没有回应,他等不下去了。 朝臣等不了,边疆更是等不了,不杀了那人来凝聚人心,送命的差事又有谁能来听他,身为帝王,万不可丢了人心,他已是孤注一掷,莫要怪他狠心,他给过机会的。 朝思暮这几日并未留在宫内,时常往宫外跑,寻一处适合她与晁怜的庭院,一连找了许久也未曾见到合适的。 距离集市近的庭院都太过嘈杂,远一些的又很破旧,她的殿下不应受委屈才对。 挑挑拣拣,终究是寻不到,朝思暮在路过一处小巷之时,陡然停住脚步,视线落在小巷后的山林之上。 既是寻不到,那便建一处好了。 朝思暮去寻了匠人,规划好图纸,几经修改方才满意,不惜花重金去建这山中的庭院,别无所求,唯独希望殿下能喜欢。 这几日又下了雪,晁怜也容易疲倦,一天之中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然清醒的时间里也被霸占。 平日里会收到皇兄的书信,催促她快些动手,还有在装病的阿长,不时在她面前哭喊。 午后的时光,晁怜在院中赏雪,阿长便来了,顺带拿了把匕首给她。 晁怜接过匕首,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她应当也是恨的。 第36章 咣当一声,匕首被扔在地上。晁怜靠 咣当一声,匕首被扔在地上。 晁怜靠着木椅,眼睫轻颤,目光落在阿长身上,缓缓伸出手接住从天上飘下的雪花,唇角稍弯,好似带着歉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阿长一时僵硬,抬头望向晁怜,良久不曾回神,匕首就砸在她脚边,若是偏一些,恐怕会划破她的脚踝,这匕首上浸着剧毒,别说是人,哪怕是一头牛,沾上一点也会毙命。 不过一瞬,生死相交,阿长的额间也流下几滴冷汗,不禁颤抖,哑着嗓子,惶恐不安地开口。 “殿殿下您这是何意” 晁怜将手从屋檐下收了回来,凝视着掌心中的水珠,眸底很是幽深。 这里是皇宫,不是谁都能自由出入的地方,先前还是被人宰割的奴隶,不过几日就能弄到这样一把制作精良的匕首,究竟是大费周章,还是早有预谋。 匕首的刀刃很是锋利,绝非凡品,阿长的身份绝对是弄不到的,更不用说在刀身上涂着的毒药,估计是下了死手,不然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阿长跪在雪地之上,心脏跳的很快,手也不觉发抖,但这却不是冻的,余光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匕首,紧张的厉害。 一时沉寂,晁怜见阿长不敢动也不敢再出声,微微颔首,轻声道:“无事,天太冷了,一时没能拿稳,你帮我捡起来吧?” 严寒的天气,匕首落在地上,不过一会功夫便结了层寒霜,阿长不觉咽了口唾沫,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晁怜,一边伸手去拿匕首。 光从外貌上来看,这人和在国师府邸之时,区别不大,无非瘦了些,显得更加羸弱,阿长的呼吸不免粗重,小心翼翼的将匕首像献宝一般捧了起来,献给晁怜。 阿长低着头,手却在抖,她说不清,单纯觉得这人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 晁怜从阿长的反应之中,得出了想要的结果便没再发难,收下匕首,随手放在了木桌的一角。 “她快回来了,你还是先走的好。” 温软的嗓音很是柔和,阿长愣了一瞬,消化着其中的内容,看了眼天色,她在这耽误了太长时间,确实得走了。 匆匆告别,晁怜的视线落在一处低矮的院墙,亲眼瞧着人从这翻了出去。 晁怜闭上眼,一点点理清脑中的思绪。 无论是皇兄还是阿长都希望她能杀了朝思暮。 这几日,皇兄的书信很是频繁,语气也愈加焦急,似乎是没了耐心,若能让一向沉稳的皇兄急成这般模样,大抵是宫中出了事跟朝思暮有关,这才急着将人杀死。 不是用其它法子,而是让她来动手,估计是受了限制,晁怜的眉间浮上几分愁色,先前在熠朝的所见所闻,她不会怀疑朝思暮没这个能力,恐怕只会更狠。 腰间的匕首,一时也变得炙热。 至于另外一个人的动机,似乎很是明显,阿长恨朝思暮或是想活命。 这两人都想杀了朝思暮却动不了手,纷纷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当柄刀使。 寒冬远比不过她的心更冷些。 晁怜的眼睫很是低垂,遮着其中的哀意,多了几分清明,脑中想起在刚回宫之时,朝思暮跟她说的身份。 那时她还并不知晓,国师就是朝思暮,全然只当对方是喜怒无常的恶鬼,直至在马车之上,戴着面具的人,压着嗓音跟她讲故事。 虽说不是很全面,但她能确定一点,朝思暮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按照故事中的讲述,她说自己是被术士给炼制的傀儡。 晁怜虽不知真假,但从细节来看,大抵是真的,不止是体温,还有些她无法解释的东西。 原来这世间,当真有鬼神,不过是灾厄多些罢了。 思绪很是杂乱,晁怜不禁抚上腰间的匕首,一时茫然,她能杀死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吗? 大抵是不能的,她也做不到 晁怜凝视着掌心,良久叹了口气,神情很是苦涩,若是这般下场,无需再纠缠。 建一处庭院,还需些时日,朝思暮在山林之中找了块地方便先行回宫。 夕阳方落下,晁怜便躺回了床榻,垂眸正欲入睡,殿门却被推开。 这几日都回来的很晚,殿下睡的早,她有许久没跟殿下说过话了,今日便回的早些。 朝思暮进殿便将沾了雪的狐裘脱下,放在了一旁,生怕身上的寒气太重,冻着殿下。 “殿下近几日都很嗜睡,哪不舒服吗?” 晁怜见人来了,神色一时僵硬,随即缓了过来,轻声道:“无碍,大抵人在冬天便比较嗜睡,提不起精神来。” 微弱的烛光,朝思暮瞧见了晁怜眉间的哀愁,顿时紧张起来。 “那殿下最近可感到头疼?” 晁怜闻言一怔,眼角稍弯,摇了摇头。 “没,阿晁在外面忙了一整天,早些歇下吧。” 关心的话语,朝思暮良久没能回神,她总觉得在哪不太一样。 这种古怪一直延续了几日。 瞿朝在年后会有冬猎的活动,今年也不例外。 晁易虽病,但也强撑着一口气,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要借着这次机会,亲自见一眼晁怜。 冬猎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朝思暮的耳中,她去不去全凭心情,毕竟还无人能强迫她做些什么。 朝思暮在殿外站了许久,纠结过后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晁怜,原因无它。 先前翻出的书信上写的话,朝思暮很是心疼,殿下似乎从小就很喜欢这些却一直不被允许,若这次是想去的,那她便由着殿下,她在身旁守着,应当不会出事。 晁怜比朝思暮要知道的早些,归功于信鸽,皇兄的意思,大抵是希望她去,但其中的缘由却容不得她去细想。 再三思索过后,晁怜有了决策,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彻底将朝思暮送走又或者是她离开,断掉两人的关联,那朝思暮也不会再用些什么来威胁她。 原本不是这样的,一路走到现在,倒是令人唏嘘。 冬猎的事宜,朝思暮不过刚提了一句,晁怜便很快接上话来,顺着往下说,无处不在表现着期待。 朝思暮对晁怜的亲近,虽是欣喜,心底的怀疑却也更多了些。 自打上次之后,药便再也没断过,按照恢复的时间来看,殿下此时应当会或多或少记起些东西,就算不排斥她,多少也会问她些什么,不应当像现在这般,平静的厉害。 朝思暮想找机会给晁怜诊脉,找了几次机会却都被躲开了,一旁看戏的煞气,冷不丁出现,开口道:“怎么?你终于清醒了?” 煞气的表情在朝思暮几次吃瘪后格外的玩味。 “既是怀疑,何不试探一番?” “至于机会,正摆在你眼前。” 煞气的一番话,朝思暮也不禁起了心思。 若是试探,明日的冬猎便是很好的时机,她能借着他人来刺激晁怜,不过这方法,真的好吗。 朝思暮将煞气驱散,眸底的光亮很是幽深,好似穿透皮囊,径直打量着晁怜的一颗心脏,可惜她听不见晁怜的心声,不然也不会如此坎坷。 冬猎的举行,一般很是盛大,除去皇亲国戚,大臣的家眷也会跟着一同来,无非是寻欢作乐。 今年因一些事的阻拦,冬猎便显得萧条。 晁怜到的时候就只瞧见,晁严骑着马在与一旁的武将聊天,其余人则是在一旁干站着,脸色都不是很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长久未曾出殿,朝思暮又将她看管的很严,几乎见不到人,宫内的变故,她不是很清楚,但她刚下马车便被数道目光给包围,其中有怨恨有怜悯。 先前在皇兄一旁的人,几乎都在往她这看,晁怜将头侧了过去,心底有了猜想,恐怕这祸端,大多是指她。 下了马车,人在山林之中,放眼望去一片白皑,许是长久不见亮光,晁怜不适应的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正欲往前走跟皇兄说上几句话,迎面就来了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人,二话不说便跪在她面前。 晁怜的衣袍被扯着,险些摔倒,辛亏被人从后面扶住。 稳下心神,晁怜神情很是凝重,仔细打量着将她拦住的老人,几经辨认才认出这人是何身份。 时过境迁,跪在雪地上的老人赫然是当朝宰相,还是一直辅佐他父皇的良臣,眼下这一跪,晁怜何能受得起,抬头就瞧见更多的人在往她这看,眼神中隐约带着鄙夷。 晁怜顿时心口一疼,闷的厉害,朝思暮也察觉出周遭人的视线,神色冷了下来,一瞬挡在了晁怜面前,隔绝那些不善的目光,柔声道:“这风寒太大,殿下不宜吹风,还是先进帐篷吧?” 饶是做了准备,晁怜在接触到这些带着鄙夷的目光之时,依旧做不到,毫无波澜,心脏就像是被人用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 晁怜的脸色很是苍白,点了点头,不想管这人是想要做什么,先一步逃开。 第37章 “殿下!还望您三思!看清这妖人的真面目,莫要再执迷不悟 “殿下!还望您三思!看清这妖人的真面目,莫要再执迷不悟!” 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晁怜迈着的步子,陡然停住,回首看了眼人,眸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老人读不懂这是何意思,脸上依旧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好似真认为是晁怜在自甘堕落,任由一妖人,作威作福。 晁怜进了帐篷,余光却透过缝隙,瞧见人跪在了她的帐篷前,一旁也围着不少人,尝试将人扶起来。 一朝宰相,身份是何其尊贵又怎能是说跪就跪的,江渡这一跪,分明就是在逼她,若她不肯顺着这人的意思,看样子就要长跪不起了。 江渡年事已高,冰天雪地里跪着,哆嗦的厉害,白胡子上也结着冰,目光却很是灼热的盯着帐篷。 不经意的一瞥,晁怜对上视线,耳边也听到外面的议论声,其中不乏诋毁,好似都在逼她就范,不问事事,不问缘由,帽子便要扣在她头上。 晁怜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不由握紧了拳,她的不温不恼,一再谦让,换来的却是这般下场,当真是人善被人欺。 风雪交加,晁怜的一颗心也在此刻坠入寒窟。 帐篷外的言论很是难听,起先只是小声的不满,现在是大声的诋毁,甚至是辱骂。 不知是谁的一句**,晁怜没能压住气,猛地咳出口血,苍白的脸色和点缀着血色的朱唇,多了几分病弱的美艳,倒是应了帐外的祸国殃民。 朝思暮被吓了一跳,一手将晁怜拉入怀中,一手将帐篷的缝隙给拉严实,披风将人照在怀中,好似这样就能阻拦在外的言论。 “殿下您您将手伸出来,我这就为殿下诊脉” “别怕没事的” 晁怜听出朝思暮声音中的颤抖,不免想笑,看来阿朝是真的把她当小孩看待,不过就是吐口血,哪里有受鞭刑跟被百般屈辱疼。 染着血色的唇瓣很是夺目,晁怜伸手点在朝思暮额间,吐出一口郁气,面上含笑,微声道:“我没事,倒是你有事,一会就流了汗。” 闻声,朝思暮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晁怜这是在调侃她体虚,若是换做往日,她应当是开心的,当下却是难受的紧。 晁怜的表情很是平淡,眼中也很是茫然,似乎根本没听懂这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不谙世事的模样,极具蛊惑性。 僵持片刻,朝思暮败下阵来,她终究不敢去试探,无论是哪种结果,她都不会满意。 吐了血,晁怜便感到疲乏,侧着头,轻靠在朝思暮肩上,闭眼小歇。 至于帐外的人,晁怜在心底冷笑,想要将她当刀使,还要让她背些莫须有的骂名,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闭上眼,听觉就更为敏锐,晁怜听不见朝思暮的心跳却能听见在外的辱骂,那她的皇兄又在干嘛,默许这些的存在,好让良心舒服些吗? 晁怜并未忘记在殿中贴着的囍字,还有那嫁衣。 不顾她在病中便将她给送了出去,不问对方是何人,更不曾有过分毫的担心,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没听闻一句关心,有的只是欺骗,不顾她的安危,一心利用。 晁怜压着心中的酸涩,不觉收紧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中的柔软肌肤也未曾察觉。 许是这的动静太大,晁易见有收不住的迹象,脸色很是难看。 朝堂上闹的不够,眼下竟在这发难,还真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原本只打算小歇一会,晁怜却真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觉,帐中人都不见了。 晁怜正欲寻人,帐篷便被掀开,朝思暮就跟算准了时间一般,端着碗补药,掐点出现。 这处是山林,煎药并不方便,晁怜看着那瓷碗,思绪很是陈杂。 出发之前,朝思暮怕晁怜在途中受寒,防患于未然,提前带了好些药材,没想到才方下马车,殿下便出了事。 朝思暮有一瞬后悔,她不该听煞气的蛊惑,带殿下来这是非之地,眼下说什么都晚了,若突然将殿下带回去,殿下恐怕会不开心。 既然不回去,那便带殿下将儿时的遗憾给弥补,继而不会有下次。 朝思暮将瓷碗递给晁怜,满眼心疼的看着人很是乖巧的将补药喝下,虽是皱着眉头却并未有一句怨言,乖的让人心疼。 记忆中的殿下很是怕苦,喝药总得有人哄着,寻常宫人来送药都会被赶出来,除了听她的话。 殿下如此依赖她,她又怎舍得让殿下受伤。 等山中的庭院建好,她便带着殿下离开这,偷偷将人藏起来,不会再让她的殿下受到一丝伤害。 煞气对朝思暮的想法,不免嘲讽。 睡了一个时辰,晁怜喝完药从帐篷中出来,发觉人都不见了,雪地上多了不少杂乱的马蹄印,一时疑惑。 “阿朝皇兄去哪了?” 微弱的嗓音更是让人心疼,朝思暮轻轻牵着晁怜的一只手,不敢用力,生怕将人弄疼,说话时的声调也跟着低了些。 “他们都去林中狩猎了,三日之后谁的猎物最多,谁便会获得奖赏。” 晁怜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懊恼,她这一睡,倒是耽误了事。 她本想借着在林中的机会,亲自去见些人,眼下却错过了时机,朝思暮也在她身旁守着。 晁怜的目光落在一堆奖赏上,瞧见一只被关在木笼里的白狐,眼底有了光亮,轻扯着朝思暮的衣袖,柔声询问道:“那阿朝为何不跟他们一同前往?” “阿朝的箭术很好,一定会取得名次的” 许是这声音太过澄澈,朝思暮一时入神,听了进去。 朝思暮注意到晁怜在看奖赏,眉梢弯了弧度,面上含着笑意,轻声问道:“殿下可是有喜欢的东西?阿朝帮殿下赢回来可好?” 困在笼中的白狐,好似有灵性,顺着两人的对话,嗷呜叫了一声,雪白的皮毛不停蹭着栅栏,黑漆漆的眸子闪着亮的盯着晁怜,似乎是希望被带出去。 晁怜也跟着笑了起来,抬手指了下木笼。 “我想要这只白狐,阿朝可愿帮我?” 面对晁怜的请求,朝思暮自是不会拒绝,更何况打猎也并非难事。 晁怜见朝思暮去牵马,挑选顺手的弓箭,望着人的背影,不免沉闷。 她若不是生在这皇宫,应当也能像这般在山林之中骑着马,不受拘束的驰骋。 晁怜垂眸盯着掌心,瞧见上面因刚才太过力而弄出的伤口,满是自嘲。 覆盖着积雪的山林并非安全,晁易骑着马,身后跟着不少随行的侍卫,时刻提防着周遭,生怕出个差池。 这山林很大,植被又很是茂盛,眼下虽是冬季,不少吃人的猛兽都在冬眠,但狼群可是没。 狼群一般是组队而行,单人若遇上,绝对是危险的。 冬猎的范围在山林的边缘,不敢往深,狼群出现的机率虽不大,但也不得不提防。 晁易的病还未痊愈,看上去很是虚弱,陪同的侍卫更是忧心,可以说是竖着耳朵,神经紧绷的注意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严寒之下,人的敏锐程度总会下降,晁易在这林中转悠了两个时辰,面上虽疲惫却不肯休息,不知道是在犟些什么,侍卫却走起了神,丝毫没察觉到被人跟踪。 除了晁易,随行的几位大臣也在山林中分散,身份不高的一些人,没有跟着的侍卫。 落单不久,哀嚎一声,连人带马跌进被提前布置好的深坑。 本该在皇宫内待着的阿长也出现在这山林,身上穿着白色的布衣,好似与这雪地融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躲在营地,盯着晁怜跟朝思暮的动作,目送两人离开,立即跟了上去。 两人骑着马,阿长的速度跟不上,无奈只得在树干上留下记号,提醒后面的人跟上。 阿长若是一人,自是没这般本领,她从国师府出来之后,没流浪几日便被找上门,来的人赫然是熠朝的太子。 皇城被屠之时,太子带着人在宫外赈灾,侥幸躲过一劫。 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太子便召集旧部,人虽然不多,但也是精锐,一路逃出熠朝往边疆赶去。 边疆的蛮族,早就对熠朝以及相邻的几个国家,虎视眈眈,但碍于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攻占,怕被其它人联合起来围剿,迟迟没有动手。 太子的出现,无疑是送上了大礼,蛮族的人也没多想,贪图利益,愿意助姜嵩复国,条件便是在事成之后将瞿朝的领土赠与他们。 本就是空手套白狼,姜嵩便答应了下来,她也被人带走,成为这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阿长怎会不知,她是被当刀使,但家仇未报,她也自愿认栽,若是能亲手杀了晁怜,她甘愿去死。 山林中的好戏,这才刚开演,狩猎的人以为自己是猎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是猎物,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困兽,一个接一个的杀死这些人又有何难。 第38章 山林中的气氛很是古怪,一行人来这狩猎,大抵都骑着马 山林中的气氛很是古怪,一行人来这狩猎,大抵都骑着马,雪地上却没几处马蹄印,甚至是连寻常走兽的脚印也是少的可怜,好似在这处寻不到活物。 晁怜本想顺着脚印去寻晁易,眼下却犯了难,白茫茫的一片,山林又很大,偶遇的机率不大。 若是这次不成,恐怕以后只会更难。 雪地很平整,一时找不出端倪,晁怜抬眸望着密林,观察着鸟禽的动向。 虽寻不到路,但这林中的动静却好分辨,晁怜不过看了一会,抬手指了个方向,扯了扯身后人的衣袖,轻声道:“阿朝我们去那边吧?” 朝思暮的五感很是敏锐,不过在一瞬便察觉出这处的怪异,她曾在深山中久居,走兽的脚印在雪后会很明显,绝不会像这般干净,反而显得刻意,倒像是被人提前清扫过一般。 放眼望去,这处一直延伸至边际也未曾见有何痕迹,朝思暮不禁蹙眉,煞气也跟着出现,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得以看清林中飘出的怨气,似乎刚发生过争斗且死了人。 煞气用手肘捣了下朝思暮,语气中是难掩的兴奋。 “那处有怨灵,你不去看一眼?” 一边说着,眸底便浮现出血色,十分期待的模样。 这几日都在宫中闷着,许久未曾活动,趁着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顺带将怨灵的嘴给堵住,吵的头疼。 煞气一直在朝思暮身侧,怨灵也会在她耳旁哀嚎,这几日更是焦躁,若是再吵下去,她多半会控制不住,径直将这皇宫中的人都杀了,堵住怨灵的嘴。 想法很好,朝思暮却不愿,整日待在晁怜身边犯傻,一同连累了她。 煞气飘在半空之中,不时打量着晁怜,神色很是轻佻,皮囊倒是精致,着实令人沉醉,至于内里的东西,她无从得知。 过于赤裸的视线,晁怜只感到很冷,不禁打了个寒颤,抱紧双臂来取暖,侧过头朝着煞气的方向看,眼中很是茫然。 晁怜是瞧不见煞气的,单纯觉得不舒服,方才有种被什么东西给盯上的感觉,环视一圈,周遭却静的厉害。 朝思暮的视线就一直黏在晁怜身上,生怕她一眨眼,人就消失了,盯的很紧,自从她进这山林之后便很是不安,怀中人的细微变化也很让人紧张,无奈只得将人圈在怀中,不敢有分毫差错。 气氛很是微妙,煞气在一旁瞧着这两人的心思各异,不觉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冷声打断朝思暮的思绪。 “你若是不去,那我便自己去了。” 几日的憋闷,煞气早就忍到了极限,她平日里可没这好脾气。 朝思暮将晁怜给拉回怀中,收紧了披风,弯了弯唇角,柔声应道:“好。” 那处的动静不小,应当是有猎物的,至于怨灵,煞气会比她先一步清理干净。 朝思暮特意将马骑的很慢,一边是在给煞气留时间,一边是怕让殿下感到不适应。 不过一段距离,两人骑着马却用了有半个时辰,可以说是十分的磨蹭,晁怜见天色渐暗,不免担忧,若是失了今日的机会,往后的两日也会不方便。 晁怜一路都在观察着地上的痕迹,可惜一点收获都没有,好似这处就从未有人踏足过。 几声鸟鸣,树枝上的鸟禽见来人,一时受惊,煽动着翅膀,鸣叫着飞离这处,先前她瞧见的也是这般景象,说明在半个时辰之前曾有人待在这。 晁怜一时懊恼,她来的有些迟,人已经没了踪迹,低头去看雪地,想着总会留下脚印,视线落下的一瞬,不禁背脊一凉。 不过才一会功夫,这处的痕迹也被掩埋,不似正常的反应,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这山中没能留下痕迹,甚至是连一点响动都不曾有过,好似被这诡秘的山林给吞噬。 晁怜的神色一时沉了下去,朝思暮却看的真切,心底的疑虑更重。 “殿下您在看什么?” 清冷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晁怜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躲开却被抱的更紧了,锁骨处也被一根冰凉的手指抵着,不安分的往上游走,最终停在脖颈处,指尖也更加用力了些。 许是这举动太过熟悉又暧昧,晁怜本白皙的肌肤上腾起一层绯色,耳旁的人却不肯放过她,好似看不出她的窘迫,压着声音在她耳旁说话。 “殿下的耳朵红了,可是在害羞?” 低哑的嗓音很是磨人,晁怜被抱的很紧,挣脱不开,无奈抬手捂住了耳朵,摇了摇头,脱口却很是温软。 “阿朝阿朝莫要再开这等玩笑” 耳尖的绯红跟眉间的羞涩不似作假,朝思暮没继续做些什么,仅此是抱着晁怜,两人贴的极近,朝思暮听着那节奏越来越快,犹如鼓击的心跳,眸底的晦暗很是汹涌。 僵持片刻,晁怜终究是先败下阵,小声道:“再过一会就天黑了,不能狩猎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打猎跟奖赏并非大头,晁怜只是想脱离这种状态,贴近的一瞬,她很是心慌,若是再继续下去,她只觉得人隐约在失控的边缘。 她一直在装傻骗这人,如若被揭穿,究竟会有何下场她虽不甚清楚却也深知会很是凄惨。 眼下抱着她的人,早就不是她当初从宫外带回来的阿朝了,而是一个肆意妄为伤害她的疯子。 晁怜揪紧了衣袖,腰间的匕首也藏的很好,一直不曾被发现。 许是入冬,天黑的比平时要快上不少,不过刚猎到一只野兔,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晁怜这一路,不仅是见不到旁人,乃至这林中的活物也少的可怜。 天黑的厉害,晁怜的眼睛自上次之后,一直没能好全,除去平日里看东西会有些模糊,夜里更是瞧不见一点东西,盲的厉害。 猎的野兔被放在马背两侧的竹篮之中,许是没死透,不时在里面扑腾两下,黑暗中显得格外瘆人。 晁怜闻不得血味加上看不清路,索性靠在了朝思暮怀中,仅是隔了一层皮肉便是这人的命脉,牙齿一时发酸,心口很疼。 静谧之下,除去很是规律的马蹄声,朝思暮更是注意到晁怜的心跳很是紊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想什么。 这一路,朝思暮也并非好受,她在察觉到异样之后,压不住的烦躁,不禁去怀疑晁怜,可这怀疑终究是不好的,若不是她先前的一意孤行,眼下也不会像这般苦楚,终究是自作孽不可活。 朝思暮将情绪压的很死,控制着不去怀疑,想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眼底却还是遮掩不住的戾气,好在天暗,晁怜看不见。 不远处的狼嚎,朝思暮一瞬僵住身子,晁怜也跟着心中一紧,下意识抓住了前面的那截手腕,过于冰凉的温度,晁怜指尖轻颤,好似碰到极为可怖的东西,压抑着不适,这才没将手松开。 “有狼快回去” 许是恐惧,晁怜的声音很是颤抖,朝思暮也沉着脸,拉着缰绳将马往后转。 朝思暮的视力在夜晚也不受限制,紧紧拉着缰绳,沉声道:“抱紧我。” 晁怜感受到马的躁动,抿着唇角,终究是抱紧了朝思暮,她并不畏惧狼群,异样的情绪更多是来源于身后人。 她握上手腕的一瞬便察觉出这人在发抖,虽然很是轻微,但也足以证明这人是在害怕。 杀人如麻的恶鬼会怕几只狼,说出去是可笑,恐怕没人会信,晁怜却是感到窒息。 阿朝是被狼群给分食了 除去这处的响动,营地也出了事。 绕着这山头转了一天,晁易只猎到几只野兔,收获很是惨淡,赶在天黑之前回的营地。 回来之后便发觉有人不见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晁怜跟朝思暮,两人去了哪,做了什么,天黑都未曾回来,究竟是遇到意外还是晁怜肯听他的话了。 晁易是不知的,心底却很是激动,无论是哪种情况,妖人若是死了,这朝堂之上便无人能再用这件事来逼他。 除去这两人的失踪,过了有一会,晁易发觉有几位大臣也不见了,旁人他都不甚在意,除去一位刚上任的将军。 这将军是他自幼培养在身边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上,眼下更是急需。 瞿朝向来重武,他父皇又生性多疑,不肯将兵权分散,始终是握在自己手中的,父皇在没能坐拥江山之时便是一介武将,握着兵权是难不倒他。 晁易一时感叹,他熟读圣贤书,刀剑这些却是没天赋,镇不住人,兵权他握着是危险的,索性从小便培养了傀儡。 做将军的人是他的暗卫,不只是听命于他更是服了毒,一身武艺却得服从他的命令,不然就是一死。 煞费苦心,培养多年的一枚棋子,此刻又怎能出问题,晁严从一开始的兴奋转为忧心,担忧的却只是自己的权力罢了,终是人心险恶。 第39章 入夜的山林就好似一座复杂的迷宫,人在里面转了几圈,寻 入夜的山林就好似一座复杂的迷宫,人在里面转了几圈,寻不到返程的路,甚至是在树干上留下标记在往前走,还是会绕回原处。 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凝视着一颗被划了箭头的树,不禁扯了扯胡子,一时有些烦。 他在这转了一个时辰,马都要撂蹄子了,硬是找不出条路来。 许是被耗没了耐心,男人不管不顾,狠狠抽着马屁股,闭眼就往前冲,他就不信邪,不过半大的小山头又怎能困住他这个将军,若是让人知道,岂不是会成为笑柄。 殊不知这林中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 姜嵩就跟在这人后面,动作十分轻巧。 他们的人不多,计划着先是暗杀,若是不成再硬攻,他觉得此次冬猎是个很好的机会便亲自下场。 姜嵩冷眼瞧着在林中狂奔的男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原以为这将军至少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多少有几分忌惮,眼下看来却是个神经大条,没有脑子的,他不过是在树上做了标记,稍加留意便能戳破的小把戏,硬生生是给人困了一个时辰。 除去这些障眼法,这林中的栅栏也被他们给拆了,原先的规划是在这山脚下的一小块区域,拉了栅栏来警示,不要往林子深处去。 林中的猛兽不比想象中的少,入冬又没粮,正是饿的厉害,但凡是遇见便没生还的机会,倒也给他们省了麻烦。 姜嵩在设好陷阱后便盯上了这将军,闹了半响才发觉是个傻了,不再放在心上,细细观察着地上的石子。 雪地上的痕迹也是他们清扫的,为的就是让这群人寻不到同伙。 几经计划,防止他们也迷路便规定在地上用石子来指方向,姜嵩捡起一颗石子,顺着上面刻的箭头,眸光暗了一瞬,竟是那人的踪迹。 至于还在跑的傻子,姜嵩压根没放在眼里,随手找了个人,吩咐着在天明之前将人给杀了,至于他自是要去寻仇。 姜嵩的手中握着一把弓箭,眼底的杀意很是凌冽,杀父之仇,不报非君子。 反观在山的另一侧,晁怜跟朝思暮为了躲避这林中的猛兽,不得不往山上跑。 狼群如同是这山中的恶鬼,死死追着两人不放,不露面的藏在树丛后,偶尔几声嚎叫,好似在恐吓。 无数道黑影在身后一路尾随,朝思暮便不能停,沿着山路往前跑,直至过了良久,脚下的山路消失了,神色很是僵硬。 狼不同于其它的猛兽,除去是群居狩猎,十分难缠,本性更是狡诈。 周遭的树木很茂盛,马没了路能跑,速度慢了下来,这是中了圈套。 不出所料,两人方停下,树丛后的狼群便按耐不住,没有要继续藏下去的意思,泛着幽绿的瞳孔,狡诈的盯着两人,尖锐的爪子也在雪地上磨蹭。 朝思暮将狼的举动收在眼底,瞅见那在蓄力的前肢,一瞬便抱着晁怜从马背上跃下。 若不是动作够快,下场恐怕也是被狼给咬断脖子。 一声嘶鸣,马便倒了下去,足有三匹狼压在马的身上,一排寒森森的尖齿,没入血肉。 饶是健硕的枣马,不过也就挣扎了一刻便没了动静。 凄厉的嘶吼,晁怜不禁从披风下探出半张脸。 乌云消散,皎洁的月光得以让晁怜不至于瞎的厉害,迷迷糊糊瞧见倒下的马跟狼群,心口一紧,嗓音中也含着颤意。 “放…放我下来……” 饶是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晁怜也对眼前的景象感到头皮发麻。 朝思暮的态度很是强硬,一把将晁怜给按了回去,低声安抚道:“殿下别怕,不会有事的。” 这山里的狼多是吃人长大,体型比旁的要大上不少,一口尖齿也很是锋利,活的久了,聪明也是真。 两人被前后包围,朝思暮的脸色很差,若只有她一人,狼群对她构不成危险,可她怀中还有一人。 她想护着人便腾不出身去攻击狼群,若是将人给放下,狼群狡诈,习惯偷袭,一旦没防住,殿下就会受伤,她不敢去冒这个险。 晁怜握着拳,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 分明是怕的,带上她又是累赘,此刻又为何要这般犟,扔下她一个人逃走便好,全当是在报复。 晁怜先前便注意到朝思暮身上的疤痕,虽没去问过却也知缘由,应当疼的厉害。 想的入神,一时竟抚上手腕,触及到不同的触感,晁怜猛地回神,声音很是低沉。 “阿朝…你走吧……” “此处危险,你带着我只会是拖累,我逃不掉的,你不用管我……” 晁怜说的很是真切,她这几日也想明白了。 她的确是恨这人,可若是让她杀了这人,到底也是下不了手。 人生苦短,她更是可悲。 生来便克死了母后,父皇对她很是仇视,甚至是想掐死她,至于亲哥只想着利用她,大抵也不曾有过真心。 后来她唯一亲近的朋友也死在她眼前,喜欢的人更是个疯子,变着法的折磨她。 命运弄人,她若是跟这天不合,死了也罢。 晁怜的生气在想通的一瞬,逐渐消散,一股黑烟也顺着飘了出来。 朝思暮本想让晁怜闭嘴,莫要说些胡话,瞥见黑雾,陡然噤声。 黑雾是很强的怨念,附着在人的身上,不仅会侵蚀至五脏六腑,人一天比一天虚弱,严重的更会影响心智。 晁怜这几日的嗜睡,恐怕不是没调养好身子,而是受这黑雾的影响。 许是感受到了死气,黑雾一瞬活跃了起来,层层缠绕着晁怜,汹涌至极。 朝思暮冷下神色,捏住了一角黑雾,探查来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虎毒不食子,晁严却是恨的真切,哪怕是被打散也不愿放过晁怜,钻了空子给人下毒。 当时的晁怜受了重伤,她只顾着去处理在外的伤口,不曾注意这些,没想到会被钻了空子。 朝思暮来不及去细想,连忙从衣袖中掏出根银针,猛地扎在晁怜的眉间,脸上的神情很是严肃,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很是急躁。 “殿下莫要说胡话,我一定会带您回去的,答应给殿下的礼物还没好,我又怎能食言。” 礼物自是建在这山上的庭院,晁怜虽不知是何意却也不甚在乎,摇了摇头。 “无需多言,你走便是……” “自此…你我两清……” 晁怜没力气,十分轻的拍开了朝思暮的手腕,挣扎着要下来。 黑雾也跟长了眼一般,疯了似的往晁怜的身体里钻,好似要将人给吞没,气势汹涌却在接触到肌肤的一瞬被隔绝在外,寻不到入口。 眉间扎着的银针锁住了人的天灵,人便不会被怨念侵蚀。 朝思暮见晁怜一副不在乎自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揪住了怨念的尾巴,手上很是用力,青筋都跟着浮起,一点点碾碎怨念。 “殿下…您…要听话,不要再闹了……” 森冷的语调,像是情绪压到了极致,朝思暮的思绪很是阴沉,隐约在往一处极端发展。 她方才被摩挲过的疤痕还残留着痒意,晁怜的话也很是古怪,若是串在一起去解释便能说的通。 怨念蚕食着人的神智,失神散的药性会被抵消,一开始便是清醒的,那先前的种种都是在骗她。 朝思暮既痛苦又感到庆幸,殿下又一次骗了她,这次又是想做些什么,再一次杀了她吗? 心底的恨意被勾起,朝思暮的瞳孔中泛着红光,仔细的盯着晁怜,一瞬表情很是阴冷。 “殿下…您这次又是想做些什么?” 冰冷的语调,晁怜打了个哆嗦,害怕刻在骨子,下意识朝后缩瑟却无路可退,反而被抓的更紧了些,眼眶跟着浮起一丝绯红,好似是怕的厉害。 “你…你在说什么……” 不过一句话的瞬息,晁怜甚至是来不及去解释,腰间便被一只过于冰凉的手给抚过,藏着的匕首也跟着掉在地上。 铁器很是清脆的声响在此刻很是刺耳,晁怜慌张去拉住朝思暮还在摸索的手,余光落在匕首上,血液一瞬冷了下来,回神去看朝思暮,撞进充满暴虐的眼眸,脖颈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钳制,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无处躲藏。 晁怜怕到了极致,骨子里都泛着凉意,后腰上本愈合的伤口也有种抽疼的感觉。 折磨的狠了,晁怜对这人的气息都染上了恐惧,平日里的相处,何尝不是在强撑着。 装傻的时日,朝思暮许是对她心存愧疚,没再折磨她,伤却不会愈合。 晁怜瞧见一只手在往她脖颈这伸,屏住了呼吸,余光却瞥见从身后搞偷袭的狼。 来不及去思考,尖锐的犬齿将一个人的脖子咬断是在简单不过的事。 晁怜瞳孔微缩,摸出另一把藏起来的匕首,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猛地刺了过去。 锋利的匕首出鞘,狼很是聪明,察觉出气息不对,立即躲了开来。 朝思暮却是没动,任由刀刃划破皮肉,脖颈处流出的血很是刺目。 第40章 匕首浸了毒,晁怜见划伤的地方有了暗色,不禁蹙眉。 匕首浸了毒,晁怜见划伤的地方有了暗色,不禁蹙眉。 朝思暮自是察觉出匕首的异样,一瞬钳制住晁怜,手中的力道不断收紧,直至面前的人无力挣扎,眼底浮着血色。 “殿下为何要骗我为何” 沙哑的字音几乎是从嗓子中挤出来的,无比暴虐。 强烈的窒息感让晁怜涨红了脸,抬手去拍打朝思暮,竭尽全力想要解释,换来的却是更加很厉的对待。 光线在变暗,眼前人的面容也跟着瓦解,晁怜的眉间闪过一抹哀意,猛地发觉这人是真的疯了,不顾一切的想杀了她。 晁怜眼角落下一滴清泪,心底的最后一丝挂念被斩断,沉沉闭上了眼。 若这是她的命,那她甘愿去死。 晁怜苦笑着闭上了眼,手腕垂落在两侧,好似失了全部气力。 眼泪跟血珠落在雪地之上,霎时间绽开朵朵梅花来。 寒风呼啸,晁怜的身体一寸寸冷了下来,许是太过绝望,早就知晓没人会来救她,索性放弃了挣扎。 这世间之大为何无人爱她 明月看不得这惨剧,悄悄藏回了乌云的身后。 朝思暮的清明在得知被骗的一瞬,轰然崩塌,原来先前的温存只是假象,终究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好杀了她。 煞气借着机会将朝思暮控制,眼中很是诡异的盯着在垂死边缘的晁怜,神情很是阴冷。 “殿下可曾后悔过?” 饶是耳旁的声音很是模糊,晁怜还是听清了,生命的流逝让她无法言语更是没力气去辩解,事到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闭眼陷入一片昏黑,空旷且静谧,晁怜心底很是苦涩,她何尝不后悔 她捡回来一个很沉闷的人,日复一日的相处,她终于在这人身上见到了生气,还未来得及去期盼,一切都毁了。 年少不可得之物终困其一生,晁怜从小便期盼着被爱,哪怕是施舍也好,可到了最后也没能得到。 年幼之时,晁怜跟一众大臣家的奶娃娃在庭院中游玩,突然下起了大雨,身旁的孩童都被人接走了,除了她被人忘在了这。 小晁怜淋了雨,烧的厉害却没人会关心,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后来有了阿朝便有了期待。 年岁稍长,小晁怜到了读书认字的年龄,不再被关在令人憋闷的庭院之中,学堂里的书是解闷的好去处也是让人向往的。 读书破万卷,记得最清楚的一句却是个谎话。 ‘与人为善,予己为善。’ 小晁怜从未伤害过他人,期望的只是一丝善意,到了最后却是一场空。 煞气见晁怜并不挣扎,一心求死的模样,眼底的光亮很是阴暗,猛地松开了手,随即便听见人剧烈的咳嗽声,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森然道:“既是你骗了我,自是要付出代价,轻易死了又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没了钳制,晁怜摔在了地上,窒息过后是止不住的咳嗽,不受控制的喘息,十分狼狈。 朝思暮则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晁怜,眼底一片冰寒,寻不到暖意,抬手抚过脖颈上的伤口,指尖染着的血很是暗淡,匕首显然是浸了毒。 围着的狼群见朝思暮的癫狂模样,许是感受到了危险,观望许久也不敢再有动作。 头狼眼中冒着绿光,盯着两人看了半响,一声狼嚎,消失在了树丛后。 趋利避害是动物的本能,头狼在朝思暮身上感到了威胁,虽是饿的厉害却也不敢冒险,它在这林中嗅到了别的气味,转而先放弃这处。 朝思暮附身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摸索着刀刃上的纹路,怅然道:“殿下不会以为这就能杀了我吧?” 她的躯体没了心脏的跳动,百毒不侵,杀了她可不容易。 一边说着,指尖使力将匕首从中折断。 碰的一声,断成两节的匕首掉在晁怜面前。 稍微缓过神的晁怜,眼中很是空洞,余光瞥见匕首的碎片,低声呢喃道:“我没想过杀你…方才有狼……” 微弱的声音不大却很是清晰,朝思暮听的清楚,面上闪过一丝讥讽,冷冷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 话语被误解,晁怜也没再去辩解,眼前这人早就变了模样,她说了也不会去听。 往后的日子,晁怜只觉得灰暗无光,她错在哪了,如此不公。 朝思暮见晁怜不再说话,伸手想将人拎起来,指尖还未沾到人,心口一疼,垂眸却瞧见一只长箭。 长箭从后背至胸口,贯穿了心脏,朝思暮指尖一颤,猛地将一节在外的箭杆给折断,扭头朝身后看去,寻不到人却有更多的长箭从树丛后射出,箭箭穿着心。 心脏被贯穿,煞气也受了伤,源源不断的往伤口处涌动,试图将其修复。 树丛后的人也察觉出不对,一箭穿透了心脏,早就该死了,现在却还能站着,真是诡异。 姜嵩在先前便知这人不一般,倒也没太多惊讶,吩咐手下继续射箭,有本领又怎样,他就不信人被射成刺猬还能活。 随从虽是惊讶,手上的动作却也快了些,满天箭雨,朝思暮僵住了神色,几乎是下意识将晁怜护在身下。 血液染湿了衣衫,晁怜嗅到铁锈味,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抱了起来,目光落在穿透心脏的长箭上,一时哑然,抬手想去触碰却被突如其来的颠簸给打断。 朝思暮虽死不了,但被穿透心脏的痛楚也不好受,躲不开这箭雨,腾不出手去反击,无奈被当成活靶子,硬生生扛了下来,动作迅速的往前跑。 躯体受损,煞气也无暇分身,忙着修补伤口,越来越多的长箭,一时将人给射成了刺猬,伤口多的补不上。 躯体若是被彻底损坏,付出的代价便越大,煞气不愿再经历一次,拼了命的去修补。 朝思暮的膝盖被射穿,速度慢了下来,唇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晁怜的脸颊上。 晁怜愣住了神,抬手擦去脸颊上的血,恍惚的望着被射成刺猬的朝思暮,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口却是抽疼。 即是要折磨她,此刻又为何要护着她…… 晁怜还未能想明白,眼前一暗,陡然跌进个深坑。 林中的危险可不止猛兽,下雪将先前的坑洞给淹没,稍不留神便会掉下去。 冬猎的区域在先前会有人检查,不会出这般差错,可她们入了深林,脚下的路错综复杂,坑洞也是不少。 这些坑洞有的是兽类的洞穴,有的是天然形成的,深的情况下,人摔下去也会受不轻的伤。 一阵昏天地暗,晁怜也摔到了坑洞的底部,来不及去想这是在哪,后脑一阵钝疼,随即晕了过去。 天然的坑洞很深,底部也会有碎石,晁怜掉下去的时候虽然有人护着,受伤却也是难免的,一下便磕到了头。 朝思暮将穿透膝盖的长箭拔出,脸色白了几分,抬手握住心口露出的一截长箭,神情中闪过一丝犹豫。 抬头去看四周,发觉这里的环境很是复杂,除去她落下的这片空地,一侧还有很多的其它洞穴,怕是会更深。 掉下来的时候没能将人拉紧,生怕身上的长箭也伤着人,眼下却分散开了。 心脏上的长箭,影响了这具躯体的动作,朝思暮想将其拔出却担忧了起了。 她若将这长箭拔出,躯体没了支撑,大抵会像先前那般昏迷。 追捕的人见人不见了,停下了脚步。 天色很暗,一众人寻不到踪迹,碍于不能暴露行踪,不能点火把,盲目的在这林中寻人。 姜嵩赶来的时候见找不到人,十分气愤却掩藏的很好。 他带来的人,一大半是蛮族,不甚服他,主要目的是杀了晁易,他若是要这些人听他的,估计会引起争论。 手中无权,姜嵩不禁攥紧了拳,压着心中的火气,摆了摆手,没在这处再搜下去。 这林中的环境很是险恶,那人又身中数箭,就算是侥幸逃脱也活不成,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招人议论,旁的事更重要,解决之后再来寻这人的尸骨,死也要将尸体给找出来,挫骨扬灰,祭奠父皇的在天之灵。 姜嵩带着人一走,阿长便从暗处现身,盯着一处洼地,暗自发笑。 她给姜嵩的消息,围捕的时候也在暗处,旁人许是寻不到,她却是看的清楚。 阿长从腰间掏出把匕首,赫然和先前给晁怜的是同一把。 至于要杀的人,阿长不禁笑出了声,神情很是癫狂。 老天爷都在帮她,助她能亲手报仇,杀了这狠毒的人。 匕首泛着一层寒光,阿长的脸色也是苍白,眼中却布满血丝,踉跄着脚步,一点点朝洞穴的入口走去。 她要将晁怜一刀一刀剜去血肉,亲眼看着这人痛苦的死去,方能解心头之恨。 晁易这边也是沉不住气,等了没一会见人还没回来,顿时急了起来,立即命人搜山。 若是这人不见了,边疆可真就无人可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搜山的侍卫将夜幕给踏碎,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 搜山的侍卫将夜幕给踏碎,嘈杂的人声由远及近,山中的姜嵩也听到了动静,眉间闪过一抹狠厉。 他带来的人不多,硬碰硬会得不偿失,眼下打消耗的好,不急这一时。 权衡利弊,姜嵩带着人趁晁易还未搜到这,提前撤出山。 先前跟着傻子的一队人,灰溜溜的归队,那傻子跑的太快了,一时竟跟丢了。 姜嵩见几人这般模样,心口很是沉闷又无法发作。 他带来的蛮族人也是愚笨,这场戏可不好演。 根据几人的交代,那傻子是骑着马一头栽坑里了,他们没找到人也没暴露身份。 姜嵩闻言一阵沉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山中的动静很大,鸟禽飞了一片,晁易骑着马也跟在队伍之中,流了一头冷汗。 不知是这山林在入夜后冷,还是他心慌,总觉得这风凉嗖嗖的。 健硕的护卫将人给围成一圈,全方位的护着晁易,神经紧绷的注意着周遭的情况,一点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生怕出了意外,护卫眼睁的很大,往前走了一个时辰,严寒的天气将人冻的直哆嗦。 晁易受了风,心里又紧张,咳的很厉害,一下接一下,陪同的太医都看的胆战心惊,花白的发丝更是白了几分。 “陛下…您还是回去吧!这处严寒,陛下要保重龙体啊!” 苍老的太医,颤颤巍巍的劝说,生怕惹人不悦,稍不注意,一条老命跟着搭了进去。 太医在这宫中也是老人,从小瞧着晁易跟晁怜长大,他记忆中的两人还都是纯真的孩童,不知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模样,一个情绪反复无常的帝王,一个任人宰割的公主。 这些他议论不得,偷着在心底想,不免感叹。 晁易早就失了理智,什么温文尔雅,君子之风,全然都抛之脑后,心里就只有一个权字。 一记眼神,太医不禁哆嗦了下,心中有了答案,这天下再无明君,他也命不久矣。 太医闭了嘴,眸光很是哀悼,不知二殿下又如何,一生皆忐忑,此时又可否遭了难。 寻至这山林的边缘,晁易瞧见被人动了手脚的栅栏,心头一紧,不安的预感很是强烈。 他刚进这林中时便心慌的厉害,预感这次冬猎会出事,但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甚至是有他人来插手。 原先做的准备都是为了杀妖人,疏忽了其他别有用心的人。 晁易一时懊恼却无事于补,吩咐人去查探情况,末了只发现根羽毛。 侍卫将羽毛捏在指尖,仔细端详片刻,神色一惊,手跟着打哆嗦。 这羽毛是箭支上用的,怎会出现在这。 晁易的神色也跟着变差,一瞬便想到在边疆的蛮族,现在已然摸至皇城外了。 搜山还在继续,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次不止要防野兽更要防别有用心的歹人。 几经周旋,阿长摸到了地下洞穴的入口,先是用布巾裹住了身子,收好刀刃,心一狠,咬牙跳了下去。 不出意外,一阵昏天暗地,摔的找不到北。 地底的环境很是复杂,阿长掉进去也被摔得不轻,两只胳膊护在胸前都受了伤。 一声闷哼,阿长流着冷汗,眼里都是红血丝却充斥着兴奋,虚弱的握着刀柄,一瘸一拐的在这地洞中搜寻了起来。 这洞窟也是巧妙,岩壁上全是生长在缝隙间的树根,错综复杂,野蛮至极,十分挡视线。 阿长为了寻人,不愿浪费时间,不顾手腕上的骨头戳出皮肉,止不住的朝外淌血,一刀接一刀的将树根给砍断,魔怔似的往前走,声音也哑的厉害。 “殿下…你在哪……” “二殿下…晁怜……” “殿下你在哪……” 森冷的声音在这地洞中回响,昏迷中的晁怜似被唤醒,先是指尖动了一下,睁开了过于酸涩的眼睛。 入眼的昏暗跟鼻尖混杂着铁锈味的土腥气,晁怜伸手往地上摸了一下,湿润的触感加上在昏迷前的事,晁怜一愣,随即转身朝四周望去,眼底很是无措,似乎是在寻人,可哪都没有。 晁怜盯着掌心中的血迹,心口很疼,抽疼过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跟平静。 浓密的眼睫遮住了情绪,晁怜握紧了拳头,似哀般的垂下了头,末了却叹了口气。 耳边几声细微的动静,晁怜回过神,面朝发出响动的地方,盯的很紧,心跳快了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晁怜很是警惕,背靠在石壁之上,双手在腰间摸索。 朝思暮走路无声,这般大的动静,绝对不是她,若是旁人,恐怕都是为了杀她。 腰间藏的两把匕首,方才都丢了,晁怜摸索了半天竟只有块玉佩,还是雕着兽纹的。 找不到能防身的武器,晁怜有一瞬的绝望但很快静了下来,小心抓了把土在手中,脑袋靠着树根,闭上眼,赫然一副被摔晕了的模样。 阿长寻到人的一瞬,心中很是欣喜,脚下的动作更是快了几分,险些被树根给绊倒。 扶着石壁,阿长站在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晁怜,锋利的刀尖抵在白皙的肌肤上,摩挲了半响才出声。 “多好看的一张脸,心却脏的厉害,那便先将这张脸皮给扒下来,免得碍眼……” 沙哑的声音很是阴冷,不似活人能发出的一般,脸颊上的冰凉更是让晁怜感到紧张,心脏跳的很是沉重,鼓点般密集。 晁怜压着恐慌,咬住了舌尖,维持清醒,辨别出了来人是谁,恐惧过后是无尽的疑惑。 她从未伤害过阿长,更未对不起过,甚至是一直帮着这人,为何要说她脏,更是要杀了她。 晁怜虽不解,掌心中握着的泥土却被收紧了几分。 刀锋顺着脸颊抚到了下颚,阿长停住了手,眼神微眯,散发着浓厚的杀意,手上加重了力道,直至见血,忽地笑出了声。 “苍天有眼…终于…能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报仇……” 癫狂的笑声跟话语,晁怜哽住了喉咙,她虽没能听明白,心中却是恶寒,她什么也没错,还是要杀她。 下颚传来的刺痛,晁怜本能求生,更是压抑不住情绪,忽地抬起了手,一把土撒在了阿长的眼睛上,不待人有反应,翻身便朝着别处跑。 这洞穴中四通八达的小道很多,晁怜随意钻了一个洞,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只要她继续跑下去,总会有生路的。 晁怜摔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后脑跟腰,原先的伤还没好透,这一磕,旧伤也跟着撕裂,钻心的疼。 每跑一步,后腰的伤就跟着撕裂一分,失血过多,晁怜感到眩晕,扭头往身后看,阿长宛如从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步步紧逼。 阿长手腕虽受了伤,腿脚总归利索,瞧见在前面跑的晁怜,眼底浮着一层兴奋,匕首划着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恐吓着在逃的人,心理很是扭曲的享受这种虐杀的快感。 洞穴中很是静谧,晁怜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跟喘息。 身体上的极度疲惫跟紧绷的神经,晁怜脚下一滑,绊在了树根上,猛地摔在了泥地上。 晁怜瞧见了光,不过几尺距离便是出口,挣扎着起身想往外跑,阿长却站在了面前,半张脸背着光,白森森的牙齿露在外面,笑容扭曲。 “殿下…您…怎么不跑了?” “难道是跑不动了吗?” “那就让我来帮殿下……” 闪着寒光的匕首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杀意,阿长一步步逼近,眼看着匕首即将刺穿晁怜的胸膛。 晁怜不再躲闪,抬起了头,眸底赫然一片血色,含着恨意。 她什么也没错,本就是这些人该死。 匕首即将刺破皮肉的一瞬,腰间的玉佩中窜出一抹煞气,血红色的雾气,瞬间包裹住了握刀的手。 随即只听一声惨叫,匕首掉在了地上,阿长接触到血雾的手,好似碰到了岩浆,飞快的瓦解,直至成了白骨。 局势转变,几乎是一瞬,晁怜捡起了匕首,耳边的嗡鸣声很是刺耳,遮住了这世间的一切杂音。 晁怜抬头看了眼疼到面容扭曲的阿长,心跳静了下来,猛地将匕首刺入了阿长的心口。 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在了晁怜白到病态的脸颊上,月光下很是诡异。 随着阿长的倒下,山洞中又归为平静,晁怜从泥地上爬了起来,呆滞的盯着被血渍浸染的掌心,跌跌撞撞的往洞外走。 一席白衣染着血,除去她的,衣襟上的血更是带着温度。 晁怜像是被抽空了气力,不觉寒冷的跪在雪地上,依旧在望着掌心,眼神空洞。 她杀了人…… 杀了她曾细心照顾却背叛她的人…… 单薄的身躯跪在雪地之上,不停颤抖,面色更是惨白,宛如脆弱的瓷娃娃却带着几分诡秘。 过了许久,晁怜僵硬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凄凉的笑。 若这些人都想让她死,她为何不可反击…… 低声笑着,眼底却很是哀凉,许是晁怜自己也没察觉出落在雪地上的眼泪。 第42章 一夜大雪,不堪的痕迹被遮掩,山里中的草木也跟着披上层白…… 一夜大雪,不堪的痕迹被遮掩,山里中的草木也跟着披上层白纱。 山林的深处,老旧的木屋跟一把斧头,人烟稀少又有树木的遮掩,倒也算的上是一处隔绝凡俗的世外桃源。 晁怜出了山洞后昏了过去,幸运的是被路过的猎户给捡了回去,这才避免被冻死的下场。 许是伤的太重又受了寒,晁怜被捡回去的时候就剩口气,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猎户也是胆战心惊,好生照顾着。 猎户见这人生的标志,衣着也很是华贵,估计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女,许是谁家的小姐偷跑到这山中受了难。 人刚捡回来的时候也吓人,不知是经历了些什么,搞的一身都是血,后腰还有道撕裂的疤痕。 好在家中存的草药足够多,敷了些药泥,血是止住了,晚上人又起了烧,喃喃自语一整晚也不知是在说什么,额头烧的滚烫,原以为人撑不过一晚,第二天却退烧了,硬生生给扛了下来,倒也是命硬。 一连躺了三天,喂的都是些汤水,晁怜瘦的吓人,猎户都在想这人若是还不醒就算了,烧没烧死,饿也饿死了。 第四天一早,晁怜睁开了眼,呆滞的盯着屋顶的木梁,话也不会说。 猎户问了许久,不见人回应,叹了口气,先前烧的狠了,人大抵是给烧成傻子了。 这林中的粮食很是紧缺,过冬的食物都是提前存好的,分量也就够她一人吃饱,平白添一张嘴,够不够吃就很呛。 猎户把人捡回来,单纯是不忍让人死她面前,良心过意不去,想着能救就救了,等人醒了就给送走,哪成想成了个傻子,她又养活不起。 破旧的木屋很是粗糙,漏风的窗户跟烧不热的炭火,晁怜怕冷,生病后更是如此,躺在木板床上,瘦削的身体将狼皮做的毯子裹的很紧,饶是这样,鼻头也被冻的通红,看上去像是受了欺负一般,眼底泪涔涔的,人又是傻的。 几经思索,猎户也下了决定,她养不了这人,若是养这人,她就得饿肚子,做好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要怪就只能怪这天,大雪封山的找不到食,打猎也困难。 猎户推开了门,吱呀一声,风也跟着灌进了木屋,晁怜打了个哆嗦,呆呆的往门的方向望,眼尾还带着一抹冻出的绯红,眼中很空旷,寻不到一丝情绪却又惹人怜。 嘴边的话,一瞬卡在了嗓子眼,猎户慌了神,看不得这可怜巴巴的眼神,猛地转身将门给关上,靠在门板上闭着眼,思绪混乱。 木屋内的晁怜,扶着木床的一角,动作很是缓慢的撑起了身子,生怕扯到刚结痂的伤口,起身就疼的厉害,除去四肢,头也是一阵一阵发懵,许是摔的狠了,还没能缓过来。 晁怜适应了一下身子,抬眸扫过周遭的环境,心底有了大概猜想,良久扯出一抹苦笑,她这是被人给捡了回去。 扫到在墙上挂着的长弓跟身上披着的狼皮,眸光一暗,回想着方才人的容貌,那人身量虽高却留着簪,腰身也很是纤细,应当是女子才对。 这山中多野兽,寻常猎户都不敢在此久居,一介女子却有这等胆识跟本领,不似寻常人家。 晁怜的思绪飘的很远,脖颈处一阵灼热,不*禁抬手抚了上去,指尖触及到布纱时像是触了电一般,猛地收了回去。 呼吸急促,晁怜看了眼被擦拭过的掌心,干干净净的毫无污脏,心底却是不适,不停搓着手掌,恨不得从上面搓掉层皮来。 猎户端着刚熬好的米粥,犹豫了半晌,推开门就只见她捡回的傻子在用手往粗糙的木板上磨蹭,细看已然破了层皮,流出细细血丝,顿时一急,跑了过去将手给拉开,攥的很紧,声音中也带着几分凶意。 “你在干嘛?手不疼是吗?” 晁怜没想到会被人抓住,手上收紧的力道,弄的她很疼,不禁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抬头望着正盯着她看的猎户,一时哑然。 四目相对,僵持了许久,猎户注意到她的失礼,许是将人弄疼了,急忙松开手,真是的,她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晁怜将手腕缩了回去,整个人裹紧了毛毯,小心翼翼的往角落里靠,仅此是漏出一双眼睛,不安的看着猎户。 冒犯了人,猎户也有些不自在,不禁攥了攥拳又松开,收起眉间的凶意,轻声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你,我前些天将你从雪地里捡回来,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 林默问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能撬出来,摇了摇头,可能不仅是烧傻了,还是个哑巴。 晁怜看了林默许久,心中依旧警惕,直至瞥见粥碗,这才出声。 “饿……” 昏迷几天不曾进食,没闻到食物的味道之时还没感觉,眼下一闻到,空旷的胃里一阵绞痛。 一时沉寂,林默叹了口气,她不能跟一个傻子去计较,全当她是心善,不忍看人死她眼前,饿点就饿点,好在离开春也不远了。 林默将粥碗递到人面前,沉声道:“不知道家在哪就算了,你可有名字?” “你若记得名字,我也好帮你寻家。” 晁怜小口喝着粥,闻言又看了眼林默,声音很是沙哑。 “没……” 大抵是看出这人没恶意,晁怜便没在继续装傻,但也不愿将姓名告知。 光是一个姓,身份便暴露的差不多了,暂不提皇兄会不会派人来寻她,光是朝思暮也不会放过她。 晁怜眼下不准备回宫,至少现在还不行,她此时被寻回去,依旧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喝了粥,身子有了几分暖意,晁怜乏的厉害却没休息,打量着林默。 方才她只觉得这人的名字耳熟,瞧见桌上刻着狼纹的长刀,不禁记起这人的身份。 开国将军的遗孤,不过这人又为何会在这山林之中,应当被处死了才对。 晁严心狠,手段也毒辣,生怕有人谋反,兵权攥在别人手中他不安心,不顾往日情面,借着贪污的罪名,诛了林家的九族。 一夜的追捕,天明之时的血水都流到了街上。 这件事过后,晁严更是疯癫,杀了不少武将,得罪的人数不胜数,落下的口舌也是堵不住,民间都传是暴君。 儿时的晁怜是不信的,处处维护着父皇,始终觉得父皇是明君,眼下看来,她当时还是太傻,不然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晁怜将林默的身份记在心底,不时打量起这人。 她小时也见过这人,眼下的变化太大,一时没认出来也正常。 记忆中的林默还是个会哭的少女,不愿习武被罚跑圈,眼下已经长成了人,身形很是高挑,手上的老茧也是长年习武带来的。 一直被人盯着看,林默的脸皮薄,耳尖泛了红,不经意的将头侧到一边,避开视线,不禁被晁怜搞的一头雾水,喝粥就喝粥,一直看她作甚,她脸上又没东西。 晁怜不知林默在想什么,心中暗自有了打算。 她不能躲一辈子,手中无权无势,若像先前一般服软,一但被抓回去,早晚会被吃到连渣都不剩。 前些天的事,晁怜历历在目,她忍让的结果就是被不停伤害,哪怕她不在乎她自己,身边的人也会跟着受到伤害。 想到这,晁怜握紧了拳,脑中是伍壬死在她怀中时的模样。 晁怜将瓷碗放至一旁,望着窗外的树木,眸底的温软被一抹恨意给侵蚀。 这几日的昏迷,晁怜不知在外的情况,不过既然没被找上门,她便还有机会。 山脚下的晁易受了伤,寻人的时候被暗算,肩膀被射穿,流了不少血,这些都不是致命的,怕的就是这箭上被涂了毒,伤口不愈合,一直溃烂下去,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帐篷中被端出,守在外面的人皆是面色难看。 失踪的将军是寻到了,晁易刚松口气,树丛后就被放了暗箭,哪怕是有侍卫给挡着,箭射偏了,虽没能一击致命却还是射在了肩上。 皇帝遇刺,人都乱了,急忙将人护的严实,想不到去追敌兵,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没了踪迹。 这次遇袭,人心惶惶,边疆受袭的事也跟着被拉到明面上,一时议论纷纷。 晁易刚将箭给拔出来,听到帐外的议论,急火攻心,一直吐血。 伤的太重,不敢将人乱动,宫内的太医连鞋都没穿好,急匆匆的往这赶。 一连换了几波太医,这毒都找不到头绪,晁易又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人人自危。 帐篷外的嘈杂,猛地静了下来,布帘被掀开,迎面而来的浓厚血腥气,不禁让人屏住呼吸。 朝思暮将箭给拔了出来,身体支撑不住,一连昏了几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晁怜不见了。 她伤的厉害,气力全在修复这破损的躯体之上,无论如何都探查不到晁怜的气息。 几乎是一会功夫,朝思暮便疯的厉害,不顾一身的血窟窿,径直往营地跑。 第43章 朝思暮的神色很是阴沉,身上也全是血,宛如从地狱 朝思暮的神色很是阴沉,身上也全是血,宛如从地狱里爬出的修罗恶鬼,一路上也无人敢拦着。 长剑提在手上,剑刃抵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很是刺耳。 布帘被掀开的一瞬,侍卫才反应过来,高喊着护驾,迅速形成一道人墙,誓死护着晁易,哪怕是用血肉做盾牌,丝毫不曾退缩,但若是细看就能发现藏在眼底的恐惧。 他们这些侍卫,一但皇帝遇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逃,不然横竖都是死,不幸的还会拖累身边人。 朝思暮找不到人,一瞬便发了疯,周身是抑制不住的暴虐,眸底阴霾更是汹涌,几乎要凝聚成实体,犹如一把利刃抵在人的命脉上,让人不得不怕。 侍卫拿刀的手也不禁抖了一下,硬是咬着牙才没跑。 晁易见形势不妙,脑中的思绪很是杂乱,求生的本能让他坐起了身,不敢跟这人对着来,哑着嗓子问道:“神医…这是作何…?” 打着哑谜,视线却往长剑上瞟,心里直哆嗦,轻咳一声示意侍卫将人拦住。 奈何咳了几声,侍卫都没要动的意思,似乎根本没听见。 一时之间,晁易是恨铁不成钢,暗想着将这批人都处死,不会做事,没点眼色。 晁易眼看着人快走到他面前了,过于强的威压,不禁吞了口唾沫,推了把侍卫。 耳聋就算了,晁易这一推,原本站的笔直的侍卫,径直倒了下去,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浑身僵硬也不见吭声,活见了鬼。 晁易的目光扫过侍卫,瞥见地上的人都翻着白眼,心跳的更快了,额头更是止不住的冒冷汗,说话也结结巴巴。 “神…神医…你…你这是在干嘛…?可是有何不满?朕…!朕这就改…!” 终究是怕死之人,稍微吓一下,话都说不利索。 朝思暮一路缄默,剑锋直抵晁易的颈间,眸底一片猩红,手上用了力,直至见了血才哑着嗓子,冷声问道:“晁怜在哪……” 脖颈上的刺痛跟面前人的威压,晁易有一瞬屏住了呼吸,攥紧了拳,死死压着恐惧,不能露怯,强作镇定道:“前几日在山中走散…朕已经命人去寻了,神医…先别急,不日便会有消息的……” 走散…… 闻言,朝思暮心底的暴虐不减反增,握着剑柄的手隐约在颤抖,好似在忍着些蚀骨的痛苦一般。 几经思索,朝思暮放下了剑,随手扔了一瓶药。 她并未在这营地内寻到晁怜的踪迹,这人说的是真的。 失踪在山林之中,几日都未曾寻到人,除非是刻意躲了起来。 朝思暮一想到晁怜是在躲她,心口就是一阵抽疼,竟当着晁易的面,咳出一大口血来,格外骇人。 晁易摸索着药瓶,闻着气味很是清香,一时拿不准这是救命的解药,还是要人命的毒药。 他中了毒,若是解不开,难逃一死,这人又是神医,看方才的模样,没一剑杀了他,说明他还有价值,没必要兜圈子,毒死他。 晁易一狠心,药吞了下去,还未来得及去感受这变化,瞧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吐了不少血,脸色白的厉害,一副死人的模样,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帐内的气氛很是诡异,朝思暮擦去嘴角的血渍,略过在发愣的晁易,径直坐在了软榻上,煞气也不再遮掩,一股脑的往伤处涌去。 心脏上被射了个窟窿,昏迷了几天也不见有所好转,甚至是连身上的伤口也没愈合的迹象,宛若一具死尸。 转眼又过了几日,山林中的动静闹的很大。 林默因食物不够,不得不冒雪进山打猎,还没刚走两步就遇上来寻人的追兵,心底一紧,急忙躲进了树丛。 三两成群的士兵都拿着武器,林默看的心惊,观察了一会,急匆匆的往回赶。 借着对这山中地形熟悉的优势,林默先一步回了家,不敢多耽误,匆忙收拾行李。 晁怜本在熟睡,奈何搞出的动静太大,不由被惊醒,抬眸望向林默。 见人忙的厉害,甚至没能注意到她醒来便没出声打搅,默默观察。 木屋本就简陋,放眼望去也没个值钱的物件,无非是些用木头削成的木碗跟把斧头。 林默将家中剩下的肉干,一股脑的塞进包袱,随即又扯了件狼皮袄,披上就要走。 待在这的几日,晁怜也摸清了林默的作息,白天出门去打猎,一般到了傍晚才回来,今日回的很早,神情也很是紧张,莫不是出了事。 “你…你要去哪?” 晁怜瞧见被塞的鼓囊的包袱,不禁皱眉。 追兵来的太突然,林默没有准备,第一想法就是逃,绕是她武艺再高强,一人对上皇家,终是难敌众手,虽不知道是怎么被发现的,眼下跑才是上策。 林默忙着收拾,一时竟忘了这里还有个大活人,扭头看了眼晁怜,不禁蹙眉。 她怎么就事多,摊上个麻烦。 平日里去打猎,鲜少在这木屋中待,晚上回来时也没人知声,若不是方才被喊住,她可能就真忘了这还有一活人。 林默的表情很是艰涩,几经犹豫,重重叹了口气,快步向晁怜走去,口中喃喃道:“你也是倒霉,这林中危险,我带着你,若是出了事,我保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猛地被抱在怀中,晁怜还有些愣神,仔细回想着出了什么事,林默就已经带着她出了屋。 没了木屋的遮挡,四面寒风,晁怜畏寒,哪里是被人抱在怀里也止不住的发抖。 林默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抬手将狼裘披在人身上,低声道:“这林中有猛兽,你别出声。” 狼裘很是厚实,晁怜被遮的就只剩一双眼在外面,目光也跟着一阵颠簸。 结合方才的话,晁怜静下心来,逐渐有了猜想。 她在这处也住了几日,山脚下的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估计是带人找到这处后被打猎的林默给撞见。 林默便以为是来抓她的,这才要跑。 一路颠簸,晁怜只觉得后腰的伤口更疼了,许是又撕裂了,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声音虽细微却也被林默给捕捉,掀开狼裘,瞧见人脸色疼的泛白,抬头打量了下四周,停下脚步,低声问道:“你可是不舒服?” 这腰上的伤总反反复复,每一次崩裂都是加重的疼,晁怜忍不住疼,咬着唇,隐约渗出血迹来。 林默虽说粗心,但也见不得人难受,扫了眼周遭的环境,松了口气。 她赶了一天的路,径直往深处跑,这处人烟稀少,树木繁多,绕是追兵多,进了这深山想找人也难。 早些年的时候她来这打过猎,杀了头熊瞎子,若是没记错,往前走两步应当会有个树洞。 那是熊瞎子的窝,她去瞧过两眼,不大但能遮风,这冰天雪地里也是个好去处,不然人非得活活冻死不可。 树洞空了些时日,落满了枯叶跟积雪。 林默倒也不嫌弃,稍微扫了下积雪便将狼裘铺在了枯叶上,多少能隔点寒气。 晁怜被冻的狠了,蜷缩成一团,止不住在雪地上发抖,直至被人抱到了树洞,缓了许久才停止缩瑟。 山中静谧,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却多,晁怜身上还带着血气,吸引猛兽的几率很大,林默也来不及去休息,提起斧头准备去周围做点陷阱,不然这一晚她睡不踏实。 前脚刚踏出一步,衣摆就被人从后面扯住,回头就只见她带来的麻烦在睁着泪眼望着她,一瞬顿住了脚步。 “疼……” 微弱的声响让林默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去照顾晁怜,瞧见衣服上又渗出了血,一阵头疼。 收拾包袱的时候太急,她根本就没将草药给带上,眼下要怎么处理,不禁犯了难。 林默弯腰将晁怜的手给扒开,不死心的翻了翻包袱,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林默将身上的狼裘也脱下,盖在晁怜的身上。 “你就在这待着,不要乱跑,我去给你找药。” 林默的眸底满是忧心,她既然都把人给带上了,不差这点功夫,不过是找个药,大不了受点冻,若能换条人命也是值了。 地上都盖着积雪,林默要找药就只能先将积雪给扒开,一点一点的找。 晁怜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林默怕会吸引来野兽,不敢走的太远,先从树洞的附近找了起来。 树洞的口没遮挡,晁怜费力的撑起眼皮,眸光很是幽深。 望着穿着一袭单衣,半跪在雪地中的人,眼眶有些酸涩。 追兵在傍晚时分也寻到了木屋,谨慎的探查了一番,瞧见屋中的炭火刚熄,应当是有人居住的。 搜寻一番过后,发觉少了不少东西,推测人是跑了。 士兵被逼的也紧,整日提着颗心,生怕再寻不到消息,回去就被盛怒的那位给斩了。 晁易也不知是出了什么毛病,几日以来都对朝思暮唯命是从,连带着士兵也跟着易了主,任那妖人来差遣。 至于不服的人,下场皆是惨烈,大家也都不敢再吭声。 第44章 地冻天寒,晁怜依偎在树洞的一角,身上裹着狼裘…… 地冻天寒,晁怜依偎在树洞的一角,身上裹着狼裘,眼底有些许动容,挣扎一番,终究是暗了下去。 一整坐山都被积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 许是这几日的温度太低,绕是平日里耐活的药草都被冻死了。 林默从树洞往前一直找,原先白皙骨感的手也在不停扒雪的过程中被冻的又红又肿,寻遍了附近的地皮,一无所获,神情不免低落。 她若是再细心一点就好了,不至于像眼下这般无措,林默很是懊恼,回首看了眼在发抖的晁怜,叹了口气,随即走了回去,神情愧疚。 “这处寻不到草药,你若是疼的厉害,我便等天再晚些回木屋将药草取回来,你忍一下…可好?” 林默的父亲是武将,家中又无男丁,无奈被逼着自幼习武,身形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又长年在这深山中生活,身上也有些肌肉,不似男儿般健硕但很有安全感,一脸愧疚的模样倒是违和。 晁怜一动身便会牵动伤口,艰涩的抬起一只手扯住了林默的衣角,摇了摇头。 “别…回去,我…一会就好了……” 略显沙哑的嗓音令人一怔,林默闻言很是诧异,半响都没能回过神来,原来这人不是个傻子。 晁怜见人不说话,一直没敢将手收回来,生怕人冲动,真的会跑回去。 按时间来推算,朝思暮大抵已经寻到木屋了,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这些人虽不是来抓林默的,但她跟林默连在一起,若是林默被抓,冰天雪地的环境,她也逃不掉,说不定人刚走她就被野兽给吃了。 晁怜的顾虑很深,自是不敢冒险,一双雾眸望着林默,眸底确是一片清明。 缓了好一会,林默终于从震惊中回神,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不是痴儿?” 晁怜被说是痴儿,不禁皱眉,反道:“谁说我是痴儿?” 突然被这么一问,林默摸了摸后脑勺,停顿了一下道:“先前见你不说话,问你话也不回答,我就以为你是烧傻了来着,不好意思……” 道歉声一点一点小了下去,淹没在漫天大雪之中,晁怜并不在意被说是痴儿,更难听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过。 晁怜见又下雪了,稍微使力将人拽回了树洞,垂下眼睫,轻声解释道:“我本是一穷苦女子,家境贫寒,父亲是赌鬼,欠了债便想将我卖进窑子来换钱,我不愿便逃到这山中。” “一时着急便没看清路,摔进了陷阱,若不是您将我捡回去,我大抵早就被冻死了。” 晁怜生的精致,光是那一双楚楚可怜的泪眸便让人心生不忍,林默又是个直性子,不会想些弯弯绕绕的,不做思考便信了,不由得心疼。 “那…姑娘可有姓名?在下林默是这山中的猎户,若姑娘愿意,可以跟着在下。” 晁怜闻言也不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林默在这山中待久了,一个人也无聊,开春有了粮,她养一个人也不成问题,眼下就愁这不知是从哪来的追兵。 她在这山中躲了有几年,根本没下过山,旁人也不知她是谁,追兵又是怎么发现的这。 林默的神情很是凝重,思绪跟着混乱。 林家被抄,父亲拼死送她逃了出来,花重金定的面皮,寻了个亡命徒来顶替她,整件事做的滴水不漏,眼下又怎会出这档子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洞口没遮挡,寒风刮过,冰寒席卷着晁怜,咳嗽了几声才将林默唤回神。 林默见这处简陋,不比她的木屋,晁怜又是个病人,拉开了衣角,快步走到洞外将被扒开的积雪给填平,扯了些树丛堵住漏风的洞口。 “我被仇家追杀,不得不在这处躲一阵,委屈姑娘了。” 低落的语调让人怪罪不起来,更何况是将人引来的晁怜。 晁怜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微声道:“谢谢你……” 洞外的冰冷在晁怜的一笑之下也有了暖意,林默有些无措的握住了衣角,点了点头,偷偷移开了视线,耳尖却是红了。 长久未曾有过交谈,整日里对着的就只有张牙舞爪的野兽跟郁郁葱葱的树林,突然与人交谈竟有些不适应。 这姑娘生的也好看,怪不得会被人盯上,世道不公,她遇见便不会袖手旁观。 瞿朝被灭,她并不感到意外,刚愎自负的昏君迟早会被推翻,受苦的是百姓罢了。 林默恨晁严,她也曾想过寻仇,可一想到父亲临走时的遗愿,终究是放弃了。 林父许是看透了这世道,不愿让林默去冒险,临终之时只希望林默能好好活着,不要去寻仇。 往事不堪回首,林默的情绪跟着低落,晁怜察觉到了些,拉住了那只被冻到红肿冰凉的手,希望能传递些温度。 这处的宁静与山中的大动干戈截然相反。 收到消息的一瞬,朝思暮便带着一队人马连夜进山,搜查木屋。 留下看守木屋的两人,许是这几日太过疲惫,一但放松下来就靠着椅子睡着了。 朝思暮带人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在偷懒的两人,心中的怒意无处发泄,挥剑便割了两人的喉。 两人连发出声响的机会都没有,直至温热的血液溅在众人脸上,这才有了响动。 士兵皆面面相觑,碍于这人的威压,不敢有异议。 晁易中了毒,身子虚,不能一同来这,但还是派了人跟过去。 身边无可用之人,矮子里面拔高个,晁易便让江渡跟在后面,若有消息便用信鸽先一步传回。 江渡虽缠人却是当朝宰相,学识跟阅历是无人可及,正事上应当不会出差错。 想的虽好,晁易却忘了一件事,江渡性子耿直,素来看不惯朝思暮,一直上奏要杀了这妖人。 荒谬的一幕就在面前,不言不语便杀了他瞿朝的将士,简直是目中无人。 脚边的鲜血汇聚,江渡气的胡子都在抖,抬手直指朝思暮,语调很是狠厉。 “你…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来人将她拿下!” 场面一时尴尬,士兵们握着长枪,余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却是没动。 他们被差遣要听命于朝思暮,宰相虽大却也比不过皇上,皇命不可违。 士兵的不为所动,江渡更是气的手直抖,盯着一个在后面的士兵,眉头皱的很紧,愤恨道:“这里是瞿朝!不是任这妖人胡作非为的地方,你们都在干嘛!还不抓住这妖人!” 江渡的情绪很是激动,脸上皱纹也跟着挤在一起,十分难看。 士兵们早就见过这人的残暴,除去皇命不可违,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也敌不过这人,动手就是在找死。 站在江渡身后的士兵,不忍看人送死,悄悄拍了下江渡,希望别说了,看清局势。 他们这些人,无论身份或官职,终是棋子,不听命就是一个死。 江渡见无人听命于他,抬起的手陡然垂下,神情癫狂,忽地大声笑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喃喃喊道:“完了…哈哈…哈…全完了…哈哈……” 屋内的人几经对视,没人去追。 朝思暮的注意力全放在床榻边的一盆血水上,不甚在意发疯的江渡,迈步就往床榻边走。 空气中残留的稀薄草药味,不禁让朝思暮腥红的眼中浮上一层阴鸷的笑意,只是那笑冷的厉害令人顿感毛骨悚然。 这药她很熟悉,先前给晁怜用的也是这种。 晁怜摔入洞窟,应当也受了伤,绝对不会错。 这屋中的碳火刚熄不久,一旁还有备用的干柴,人应当跑没多久。 受了伤,山中的路又错综复杂,她跑不远的。 朝思暮将木屋中的草药席卷一空,备了匹马,目光望向幽深的树林,寻着一处方向,一路疾驰。 剩余的士兵也得了令,步行往深山中赶,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方才还发疯的江渡,行踪如鬼魅一般,悄然躲在一颗树后,注视着众人的一举一动,等人全部离开,立即往山下跑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江渡没注意到他也被人盯上了。 姜嵩藏在树灌之上,穿着一袭白衣,恰好掩藏在这处,这些人又忙的团团转转,各有各的心思,自是没注意到他。 归为平静,姜嵩从树上一跃而下,两边环视,最终选择去追江渡。 偷袭过后,他们本以为晁易中了箭上涂的剧毒,必死无疑,准备等人一死,群龙无首,一举攻下皇城。 谁知这一等就是数日,起先是多了士兵来增援,想着人应该是强弓末弩,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结果又等了一段时间,晁易不仅没死,甚至还派人来搜山。 他们带来的人本就不多,直面对上这一队人马,估计没胜算,被迫撤退。 他却感觉出不对,事有蹊跷,所有人都撤了之后,悄悄留下了来,想搞清其中的缘由。 他这一查,还真让他找到了原因,这些人寻山,竟不是为了抓他们,而是找一个公主。 那人他也见过,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的玩物,竟能让人动如此干戈,那他许是能利用一番。 第45章 姜嵩一路尾随,天亮之前追到了营地。…… 姜嵩一路尾随,天亮之前追到了营地。 碍于这帐外都有重兵把守,他孤身一人也敌不过这些士兵,踌躇片刻,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树冠,动作很是轻巧的翻了上去。 赶回来的江渡来不及缓口气,前脚才迈入帐篷,后脚便被人拽了回去。 守在帐外的士兵也被吓了一跳,纷纷投去目光。 晁易被暗算怕了,不敢在帐篷内留人,生怕有敌方混进来的刺客,一群人在外守着才安心。 思来想去,晁易想先回宫,等回宫后再派重兵来搜山,毕竟他的身子受不住这山中的严寒,奈何那人不同意。 他服的药虽解了箭毒却也带着其他毒,终究是掉以轻心了。 眼下的逆来顺受也是迫不得已,那人的手段很是歹毒,心思也陈杂,他不敢信旁人,唯独江渡有几分可信。 江渡这人是个老顽固,骨头硬的厉害,以死上书都不怕又对那妖人恨的厉害,应当是可信的。 堂堂一个皇帝就被架空,晁易恨的牙痒痒却无能为力。 江渡也被拽的一踉跄,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猛地磕在了地上,幸亏有毯子给垫着,不然得见血。 一向看不惯人的晁易也弯下了腰,连忙将人扶起,眉眼间皆是焦急之意,仓惶问道:“爱卿可是有何消息?这般急匆匆的赶回来,他们怎么没回来?” 吹久了冷风,骨头缝里都钻着寒意,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江渡看了眼晁易,嗓音中带着颤意。 “禀陛下,那妖人在木屋中杀了我瞿朝的将士,随即往西赶了,将士们也跟着去了。” “陛下要明见啊!那妖人简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还请陛下允臣带人将妖人剿灭,除掉这一祸害。” 晁易的心思很是活络,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背过身,拜了拜手,沉声道:“此事朕自有定夺,爱卿一路奔波也是劳累,快些去休息吧。” 他中毒的事不能被旁人得知,不然到时岂不是方寸大乱。 内忧外患,他已无力应对,万不能再造成恐慌,况且就算是让太医来诊治,大抵也是无用。 那人的身份太过神秘,平日里都戴着面纱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医术也是高超,解决了疫病跟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这种人下的毒,当真有解吗? 晁易的神色严峻,心底却做了狠毒的打算。 他是一国之君,瞿朝不能失了他,倘若那妖人当真在意晁怜,他便先一步将晁怜找出来,以此来威胁,逼那人交出解药。 姜嵩在树上待了一整晚,人冻的发麻,目光却清明,直勾勾的盯着没动静的帐篷。 江渡从里面出来之后,帐篷就没了动静。 一早有了亮,姜嵩却是犟,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这守,为的就是确认晁易的状态。 那人中了箭毒,怎么活到现在,哪怕是神医对那毒也是无解。 姜嵩一直不见人现身,隐约有了推测,或许晁易已经死了,这营地中有心怀不轨之人,掩盖下了晁易的死,操控了这一切。 愈加清晰的推测在姜嵩的脑海中形成,不过他也不是妄下定论的人。 这处看守的士兵太多,天再亮一些他不便脱身,眼下只能先走,过后再来查探。 营地之外的地方依旧不平静,一夜暴雪,士兵又步行赶了一夜的路,脸上都带着疲倦。 士兵好不容易跟上朝思暮的脚步,仔细一看被吓了一身冷汗。 那人一袭染着血污的白衣上沾着更多的鲜血,手里还拎着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头,周边更是堆积了不少狼的尸体。 令人恐惧的不是一个人杀死了狼群,而是那狼身上的伤痕并非刀剑所致,心口的血窟窿,倒像是被人用尖爪掏空了心脏。 士兵都看到了朝思暮手上的血跟狼头,一时噤声,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领头的士兵也怕但碍于职务,不得不壮着胆子向前,颤颤巍巍道:“大人…人都已经到齐了,接下来可有什么吩咐?” 朝思暮闻言一怔,眸底的血雾褪去,冷眼看着来搭话的士兵,扔掉手中的狼头,慢条斯理的用锦帕擦去手上的血迹,结果血凝固了太久,怎么也擦不干净,眉梢微沉带着几分凛冽,随手将锦帕扔在了地上,看向一片密林。 “从这处往前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阴冷的神情跟语调,众人再疲倦也不敢有异议,连忙动了起来。 朝思暮则是用雪继续洗着手,眼底的偏执已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山中危险,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又怎么能在这待着,遇到危险了该怎么办。 一遍又一遍的用雪搓洗着手,血迹被洗干净之时,白皙的肌肤上也被搓破了皮。 她刚追到这处便被狼群围攻,不过这次不同,她需要护着的人逃了,杂碎也都该死,留在这要是伤了晁怜该怎么办。 昨夜,朝思暮不厌其烦的掏空了每一只狼的内脏,发觉没她不想看见的东西之后,浑身气力像是被抽空,跪在雪地上笑了起来,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难过。 她一定要把人给抓回来,牢牢锁在身边,锻造最坚韧的铁链将人锁起来或是穿个枇杷骨,不然就将四肢折断好了,这样就再也跑不掉了,骗她的那张嘴也毒哑好了。 朝思暮的心底一片阴霾,还没能愈合的伤口也跟着疼,只是这疼却不抵她的心更疼些。 她记得晁怜也怕疼,应当会哭的,她还会为此心疼吗。 一而再再而三的骗她,疼也要受着,这是晁怜应得的,若是没招惹她该多好。 朝思暮的偏执跟癫狂跟煞气融为一体,没了煞气的维护,身体也很快衰败了起来,不过是一瞬便咳出口血来,惨白的脸色跟腥红的血液更让人看起来像是只厉鬼。 煞气本就是心魔,先前被封印,眼下只是放大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做的再好,无微不*至,终究抵不过心底的肮脏。 随着士兵的搜捕,搞出的动静将鸟禽给惊扰,纷纷飞离树梢。 林默本就少眠,情况又很糟糕,一夜都未曾熟睡,时刻注意着在外的动静。 远处的几声鸟叫,林默一瞬便紧张了起来,立即起身至洞外,眺望着有鸟禽飞离的山头。 细看距离,不过就隔了一个山沟,林默顿时惊觉,连忙将还在熟睡的晁怜给喊醒。 追兵将至,林默急的不得了,大声喊着晁怜,半晌都没动静,不禁蹙眉推了人一把。 这一推,晁怜顿时翻了面,林默得以看清人脸上不正常的泛红,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抬手去摸额头,烫的厉害。 这荒山野岭的寻不到药,她也不会医术,这姑娘本就体弱,一路跟她奔波,伤口撕裂不说,眼下又起了烧,看这样子烧了得有一段时间,她竟没注意到,若再拖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犹豫了一瞬,林默咬了咬牙,心中有了打算。 她们已经藏在了这山中偏僻的地方,依然被找了过来,继续躲藏在这山中也危险,这人又需要诊治,耽误不得,干脆逃到邻国。 林默下了决定,立即做出行动,弯腰将晁怜抱在怀中,一刻不停的往山下跑。 翻过这山便是邻国的土地,瞿朝的追捕也无法涉足,总归是安全的。 她没通行证,眼下虽不知要如何进入邻国但也好过在这坐以待毙。 一边跑,林默一边想着对策,速度却是很快。 长年生活在深山之中,无论多复杂的地形对她来说都如履平地,饶是抱着个人也不成问题,更何况这人已经瘦到只剩骨头,轻飘飘的也没什么份量。 思及此处,林默垂眸看了眼怀中的晁怜,发觉人已经睁开了眼,水汽朦胧的样子却不甚清醒。 “你再睡会,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昨夜起了烧,晁怜浑身疼的厉害,死死咬着唇才维持着清醒,不想让身旁的人多想,她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一阵颠簸,脑中也是混沌,睁开眼便见林默在抱着她赶路,未曾开口便咽了回去,闻言抓住了面前的衣领,眼底满是抗拒,她想说话,嗓子却像是被火烧般疼,发不出声音来。 林默许是看出了晁怜的担忧,轻声道:“你别怕,我不会送你回去,我们去别处。” 得到答复,晁怜先是松了口气,眼底的恐惧才褪去,杂乱的心跳好一阵能平息。 不是回皇城便好,她不能被抓回去,绝对不能…… 待情绪平复下来,晁怜忍着不适,思考起眼下的情况。 林默绝不会轻易放弃这山林,毕竟对这处很是熟悉比起陌生的邻国总归是有优势的,除非是出了事。 不过是一夜时间,朝思暮便已经寻到这处了吗。 晁怜一想到这,心跳又开始加速,抬眸看了眼林默。 从细微的表情中读出了慌张,晁怜的心一瞬沉了下去,感到窒息。 她的猜想是对的,朝思暮真的找到这了,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她该怎么办…… 第46章 一刻不停的赶路,两人在日落之前来到了邻国的城门外。 一刻不停的赶路,两人在日落之前来到了邻国的城门外。 连年战乱,饥荒不断,邻国虽没被卷进屠戮却逃不过饥荒,好在是明君治理,国库里有余粮,方能过个安生日子。 邻国的平淡跟安稳也惹得人馋,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都堆积在城门,妄想着能进去。 国库里的粮也是有限,救不了难民,防止被偷袭,城门外都是整装待发的将士,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震慑了不少人。 林默虽不惧这守门的士兵却也想不到入城的方法。 她带着一个病人,翻墙肯定是不行,硬闯也行不通。 林默站在树后,打量着能入城的百姓,神情很是凝重,视线落在一个小木牌上,估摸着那就是通行令。 不过这来回进出的都是拉着马车的商贩,一旁都有押镖的人,大抵是做生意的。 林默本想抢一个通行令,奈何看了好半天,寻不到个合适的人选。 商贩的通行令她是抢不了,普通百姓却是一个都没。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晁怜也察觉出了林默的为难,抬手掀开盖在身上的狼裘,漏出一条缝细,十分谨慎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城外的难民和先前的瞿朝难民一般无二,长久的饥饿,每个人都面黄肌瘦,唯独眼里闪着血光,看得出是饿急了,半死不活的靠墙躺着。 绕是先前就看过这般场景,晁怜还是不适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瞥见雪地上的残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无需细思。 晁怜将视线移到另一侧,情况就要好上很多,至少是干净的。 一个穿着青色袄衣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在难民中穿梭,弓着腰跟一旁的人交头接耳,不成便又换了一群人。 晁怜一向敏锐,察觉出猫腻,那男人身上穿着的袄衣虽算不上精致却也是崭新,不似这地上的难民。 不过看脸色却是蜡黄,袄衣穿在身上也空荡荡的,这种情况又能跟难民搭上话,晁怜的神色一黯,思绪逐渐清晰,扯了扯衣领,轻声道:“林…默…你去看那穿青色袄衣的男人,他应当有办法带我们进城。” 这种人她曾在瞿朝时见过,无非是些发国难财的人。 城里一些小官员,多多少少能搞到通行令,平日里这不值钱,眼下却是宝贝。 一块通行令就是一条命,城外的难民都扎堆,挤破了头都想进城,说不巧也会有一两个有钱人家,想要进城便花银子来买。 晁怜虽没亲眼见过,此刻直觉却是准的。 林默还没问是要干嘛,那男人一抬头便瞧见了两人,瞅着这身狼裘跟气度,一眼就知这两人绝非穷苦之辈,兴许能从这捞到银子。 男人快步跑到两人面前,声音很是沙哑。 “两位可是想进城?” 林默先是看了眼男人,随后默不作声的看了眼晁怜,眼中有些许复杂,但眼下进城的事要紧,过会问也不迟。 “嗯,那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带人进城?” 男人立即点了点头,贼眉鼠眼的环顾四周,确保没人往这看,伸手从怀中掏出两枚通行令,压着声音道:“五两银子一枚,两位可要?” 闻言,林默的神色很是黯淡,五两银子对从前的她来说,不算什么,随手打赏给下人的也不止这点。 可她从林府出逃之时,身上并未携带银两,长年在深山中生活,她无需用到钱,身上便也没有,此刻却成了问题。 那人见林默良久不答话,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但又想到他若是能卖出去后拿的钱,还是又问了一遍。 “这通行令也不好弄,城外估计也就我一人有,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活命的机会,你可要考虑清楚。” 男人将通行令揣回了胸口,不时打量着两人,脸上也是鄙夷,心里不禁嘀咕,光瞧这两人穿的好,谁承想连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白费他一番功夫了。 林默看出了男人的嘲讽,不禁握拳,视线往别处打量,她想将这人打晕,抢了通行令也不是不可。 一瞬沉寂,男人见是谈不成了,合着又是俩穷鬼,扭头就要走。 林默想空出一只手,攥拳就要向人袭去,晁怜先一步将人拦住,眼神示意不要冲动,开口喊住了男人。 “别走,我们买了。” 温软的声音让男人停住脚步,扭头往晁怜看,眼底闪过一抹贪婪。 他先前没仔细看被抱在怀里的人,眼下刚发现这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不禁起了心思。 既然没钱又想进城,旁的来换也不是问题,他也许久没开过荤了。 到时先将人骗到手,玩腻了也不怕,这皮相给卖进窑子,他也得大赚一笔。 至于这个高的,气势虽吓人,长相倒也不赖,他先前怎么就没注意到。 男人动了心思,面上笑的很是渗人,抬手就要往晁怜脸上摸,眼看着就要得手,忽地被躲开。 “你手脚放干净点,不然我在这就废了你。” 林默皱着眉,冷声呵斥着男人,眸底结着层寒霜。 她是需要通行令却不代表她要受人鄙夷,大可杀了这烂人。 晁怜见林默的情绪不对,藏着狼裘下的手,安抚似的覆在了林默的手背上。 她不怀疑林默是否有能力杀了这人,她担心的是这墙外的士兵。 这处乱的厉害,这人却能自由出行,手里的通行令也不是他能拿到的,背后估计有人给撑腰。 小官能搞到通行令,本人却不方便在外售卖,自然有了要用人的地方。 不用细想,一定会有人跟在男人身后,不是为了保护这人,怕的是这人带钱跑走,一但发现也是给杀了,大不了换一个人。 城外的难民不计其数,随便找个人来代替,简单不过的事,男人却还在沾沾自喜,狐假虎威,殊不知早就送了命。 这差事听起来是美,背后的人却不傻,日后这事被捅了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这人。 出于担忧,晁怜阻止林默动手,视线跟男人对视,一瞬被黏腻贪婪的目光给恶心到,面上却没表现,仿若看不出来,轻声道:“这通行令我买了,你确保可以带我们进城吗?” 男人见是美人跟他搭话,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两颗老鼠眼闪着算计的精光,大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那是当然,不看你爷我是谁,不过你能付的起这钱?” “付不起也没关系,全当是你爷我日行一善,你陪我一晚,我就将这通行令给你。” “你爷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定不会亏待了你。” 男人说着就又想伸手去揩油,好似已经断定晁怜不会拒绝他一般,毕竟没人会想死。 晁怜却先一步将腰间的玉佩给扯下,扔在了地上,沉声道:“这玉佩是上等和田玉雕刻而成,不止十两银子,我也不需你找给我,通行令给我你便可以走了。” 碰的一声,玉佩掉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男人不由得愣神,视线移到玉佩上,仅此是一眼,神情很是激动,双手捧着玉佩都抖的厉害,仔细打量着玉佩,说话有些结巴。 “你…可…别后悔!” 男人一边说,一边将两枚通行令塞到林默手上,兴冲冲的往回跑,速度太快,还摔了一跤,人却顾不得拍掉衣服上的雪,急忙跑开,生怕人反悔一般。 男人在逃难之前是一家当铺的伙计,虽学艺不精却也懂得些皮毛,不然也不会被官差大人选中,谋得这样一份美差。 这玉佩不仅是上等的和田料,其间更是浸入了一丝血玉,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他在当铺当了五年的伙计也只从人口中听过,没想到今日会得到,简直是老天在帮他,有了这块玉,他还干什么活,到时换成了钱,买处大庭院,娶上个三妻四妾岂不美哉。 男人沉浸在幻想之中,丝毫没注意到危险的降临。 有先前的经验,男人知道他回去会被搜身,他卖通行令得来的钱都被搜刮,虽说分到的也不少却远抵不过这玉佩。 他一但将玉佩变卖,哪里还像这般劳累,不禁动了歪心思。 一直在城外等到天黑,大家都睡了,没人注意到他的动向,悄悄往林子中跑。 他还不能将玉佩给带回去,索性先找个地方给藏起来,等有合适的机会再带回去。 殊不知这将成为他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男人用手在地上刨了个坑,还未来得及将玉佩给埋起来,后颈一凉,颤颤巍巍转过头,顿时腿都吓软了,猛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一身血,眼睛还通红,分明就是来索命的恶鬼。 “大…大人…别杀我…,大人想要什么,小的全孝敬给您!还请大人别杀我…我…我上有老……” 朝思暮追到了山脚,前面一点就是邻国的领土,她本想去搜查一番,还未走近便感应到玉佩。 那玉佩中有她的心头血,一但离的近些便会有感应,她本以为是晁怜,一瞬便赶了过去,谁承想是个废物,顿感烦躁。 第47章 男人本就胆小,不禁吓唬,朝思暮还没问些什么,自个先跪在地上磕头…… 男人本就胆小,不禁吓唬,朝思暮还没问些什么,自个先跪在地上磕头,哆哆嗦嗦的交代完了。 失了玉佩是小,丢了命才大,他就不该贪这点钱,这下惹了大祸,可怎么办。 男人将玉佩捧在掌心之上,高举过头顶,胳膊却抖个不停。 “大…大人…小的没别的了,全孝敬给您了!” “还请…大人放了小的!” “大人…求您了……” 男人的啰嗦让朝思暮失了耐心,抬手接过玉佩,冷眼扫过竟没发难,挥袖便消失在密林。 朝思暮摩挲着冰凉的玉佩,眼底的血色很是汹涌,一时压抑不住情绪,差点将玉佩给折断,还是被煞气给拦了下来。 这几日的煞气都在忙着修复这躯体,元气大伤,平日里苍白的脸色,眼下竟是一片青灰,整个人也狼狈了不少,不同往日的仇恨。 煞气将玉佩从朝思暮手中夺出,神色很是黯淡,压着嗓音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放了他?不怕他去通风报信,晁怜又跑了?” 先前是煞气在蛊惑着朝思暮,当下却多了几分怀疑。 发觉被骗的那日,朝思暮的视线在晁怜的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在身后蠢蠢欲动的狼群。 她却看的清楚,那时的晁怜却是无辜,匕首不是捅向朝思暮而是狼群。 这件事的变故,煞气也起了疑,可她就是因恨而生,存在就是为了杀了晁怜,现在的纠结对她没好处。 煞气将事给瞒了下来,任由失控的朝思暮一路寻到了这处。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复仇的快感为何会让她感到不安。 朝思暮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掌心中的玉佩之上,不禁抿唇,半响勾起一抹笑意,冷声道:“通风报信又如何,她只要活着就休想从我的掌心中逃出去。” 无论是熠朝还是瞿朝又或者是这邻国,没有一处能拦得住她,皆是她的掌中之物,晁怜也是。 朝思暮在深林中浴火重生的第一年便留在这邻国,除去修养她这具身体,顺带干了点别的。 邻国的老君主曾患恶疾,命不久矣,她以游方大夫的身份揭了皇榜,不仅入宫救了人,一同安了个傀儡。 新任的君主便是她的傀儡,先前才会任她摆布,无比听话,此刻也是如此。 朝思暮带上了易容的面具,踱步至城门,掏出一块刻着将字的虎符。 守门的侍卫本不甚在意,瞧见令牌后皆是一阵轻颤,规规矩矩的让出一条道,头低的很厉害,不敢去看。 虎符是她先前觉得好看,这才收入囊中,没想到在今日却有这等用处。 朝思暮的神色在入城后更是阴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举止亲呢的侣人,不禁想到在林中听到的话。 那男人说是从两个女人那得到的,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跟被抱在怀里的病美人,玉佩是从怀里的那人手中得到的。 言语之间,皆是这两人的亲近,不然又怎么会被抱在怀中。 陈杂的想法涌入,朝思暮愈加烦躁,加快了步伐。 如果说在山中要耗费些时日,这处她想要寻人就是易如反掌。 朝思暮进了宫,不知是有了何打算。 城内的一角,不甚起眼的地方藏了两道身影。 林默进城之后,松了口气,至少在这处,那些追兵是进不来的,唯一的难处就是怀中这人,一路跟着她劳累,身上的伤没痊愈又起了烧,当务之急是去寻大夫。 奈何她对周遭的环境太过陌生,除去未曾来过这,她也许久没来过这街市,不知要如何寻大夫,囊中更是羞涩,甚至连这入城的通行令都是她怀中姑娘买下来的。 墙角避风,稍微暖和一点,晁怜抬头瞥见林默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感到有些不适应。 “林小姐…你将我放下吧?一直赶路你也累了,眼下先休息一会,恢复体力在做打算也不迟。” 一直被人抱着走,晁怜也有些不好意思,提议让她下来,现在至少是安全的,休息便很重要。 毕竟她也不知道,朝思暮会在何时追到这来。 她所处的情况很复杂,手上也没权利,可恶的还是她这具如菟丝子般羸弱的身子,她甚至到了不依靠别人就会轻易死掉的地步。 晁怜虽恨却无力,好在心底有了计划。 林默是将门遗孤,活着便是有价值,凭借着这层身份足以将反叛军收入麾下,到时也是不小的力量。 她的父皇在生前做了些失心疯的恶事,不少人心寒,其中有看透的臣子,避免引来杀身之祸,提前递了辞呈,天真的以为这样就没事了,终究是低估了她父皇的手段。 解甲归田的臣子,没过一段安稳日子,纷纷死于非命,这其中的猫腻,不是傻子就能瞧出。 主动递辞呈也无用,不少人起了反叛之心,无论如何都会死,不如拼一把。 起先还能镇的住,一直到了后来,外来入侵让父皇没了心思去围剿出逃的反叛军,一门心思的抵御外敌。 可惜失了人心,军力的流逝也造成了瞿朝的衰败,战场之上没还手之力,连连溃败,一直到了最后皇城被攻破,落得个灭国的下场。 这些都有迹可循,似乎从最初就有了预示。 晁怜虽体弱却不是只会琴棋书画的摆设,幼时起便每日攻读圣贤书,诗经甚至是兵法。 最初她只是想博得一句夸奖,没想到在日后却会救她的命。 晁怜是女儿身,不受宠,宫中没人会在意她,那她便是众人口中软弱无能的小公主。 长久的忽视,欺压,她也习惯了这些称谓,养成了悲天悯人的性格。 她付出了代价,清醒了不少,当下就做出了改变。 晁怜的眸中多了几分野心,她经历的各种悲剧,惨死在她身旁的好友,无一不是对她的警醒。 安稳从不是求来的,她若想要就必须让他人闭嘴。 做到这些,她便需要权利。 反叛军的力量不容小觑,她先前听闻的消息,大家伙为了躲避乱世,归隐山林做了土匪。 晁怜早就没了看法,她在乎的只是这些人是否还恨,她能不能利用这些。 北风呼啸,晁怜没能被放下,反而是多了几分优待。 林默心疼小姑娘,脱下了自己的狼裘,厚实的盖在晁怜身上,面对晁怜之时,面上的凝重也融化,眉间只剩担忧,轻声询问道:“你又不重,抱着你我也不累,还能暖和些,你现在可感觉好些?伤口还疼吗?” 一连串的关心,晁怜无奈的笑了笑,她曾奢求了多年的关心,末了居然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姑娘。 晁怜觉得胸闷,一口浊气堵住了她,眼眶跟着酸涩,良久将情绪压了下去,摇了摇头。 “不疼了,睡一觉便好。” 晁怜说完顿了一下,抬手将插在发间的玉簪取下,递给林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你将这发簪给当了,大抵能换些银两,这处总归磨人,不宜久留。” “换了银两,那便先寻家客栈住下。” 晁怜将发簪塞进了林默手中,不愿听些什么,闭上了眼,恰巧遮住眼中的不舍。 这发簪是她母后在她降生之前给她准备的礼物。 她记得父皇说过,母后曾期盼着等她长大后给她亲手簪上,可惜没这个机会,甚至是连看一眼都未曾有过。 多年来她将发簪带在身边,终归是不舍。 林默将发簪攥在掌心之中,不由得踌躇,她并没错过在方才的一瞬,瞧见了晁怜眼中的不舍。 既然是不舍又为何要当掉,若是为了生存,无可厚非,可若干年后又是否会悔恨。 林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眼天,鹅毛般的雪花,毫不留情的落在人身上,冷的厉害。 纠结过后,林默还是去了当铺。 手中有了银两,还是不少,足足能装满一个钱袋子。 林默听晁怜的话,寻了处不起眼的客栈,定了一间客房。 一方面是为了节省开销,毕竟她的身份敏感,若是在这城中遇见认识的人,通风报信给瞿朝,她到时也难逃一劫。 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照顾晁怜,若是分两间客房,万一出了事,她没发觉或是及时制止,岂不是犯了大错。 起先她是没想到这点的,可一想到店小二不怀好意的眼神,不由得警惕。 晁怜生的好看,人在外面又无自保的能力,危险是无法避免的。 林默将晁怜给安顿好,仔仔细细将门锁上,叮嘱人不要出声,自己则是去药铺抓药。 好在这客栈的位置不算偏僻,没走两步便有个药铺。 林默虽不是大夫却也知晓些常见的药方,抓了些药,不敢耽误时间,付了钱立即就要走。 来的时候这街上还没人,出了药铺,不过几步距离,林默便瞧见在路口围了一圈人,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些什么。 这种琐事,林默是不感兴趣的,路过之时,余光却瞟见上面的内容,猛地停住了脚步,眼中很是错愕,不可置信的盯着悬赏告示上的那张脸。 第48章 悬赏告示上画着的人竟与她捡来的姑娘有七 悬赏告示上画着的人竟与她捡来的姑娘有七分相似,无论是五官还是神态都十分贴合。 林默不由得一怔,没了回去的心情,仔细读着告示上的内容,直至读到姓名。 告示上写的很清楚,瞿朝二殿下在林中意外走失,腰上受了伤。 若是容貌,林默只觉得是巧合,伤口却不会骗人。 顿感心悸,她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救了仇人的女儿。 林默良久闭上了眼,脑海中是那姑娘的面容,一点一点跟儿时记忆中的小不点重合。 年少之时,她曾与这位二殿下有过几面之缘,当时的印象很深,大抵是一个小孩的脸上总出现郁郁寡欢的表情会令人好奇。 那时的她还是不问世事的世家子弟,不听父亲教导,不愿习武,枯燥又乏味。 分明是在同一处庭院,她是被迫,不服,无可奈何,那小不点却很是积极,笔都拿不稳的年龄却在作诗。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失望的神情,似乎总是不开心。 后来林家就出了事,她便没再见过这人,想不到再见却是这种情形。 林默握紧了拳,手中的药材也在晃动,险些掉在地上。 拥挤的人群散去,不时交头接耳着什么。 “你看人命就是不一样,光是悬赏的零头就够买我们的命了……” “喂…你见过吗?行走的五十两黄金,这要是谁找到了,岂不是发了。” “我要是见过,哪里还会在这待,五十两黄金,人就算是钻地缝里我也得给揪出来……” 高额悬赏,一瞬传遍了全城,男女老少走路上遇见个年轻的姑娘都得拉着看个半天。 林默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心口闷疼,脚下的步伐却越走越快。 原本就没几步路的距离,林默身高腿长,不一会便端着磨好的草药,怔愣站在晁怜门前,抬手欲敲门,几经拿起又放下。 “有人在外面吗?” 温婉的声音从屋内响起,晁怜虽昏沉却睡不着,头疼的厉害,余光瞥见门外高挑的人影,大抵是林默回来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门外站着,半响不进来,忍不住询问。 林默闻言,不禁将唇角抿紧,脸上的神情很是冷峻。 草药的味道很是浓厚,晁怜一起身便瞧见端着石臼,一言不发站在床边看着她的林默,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哪里跟之前不一样。 林默将石臼里的草药捣碎,沉声道:“你腰上的伤还没好,你趴下我帮你上药。” 冰冷的语调跟林默一瞬变得冷冰冰的表情让晁怜一时无法适应,轻微摇了摇头。 “谢谢…那麻烦你了……” 若是伤在别处,她可以自己去上药,奈何是后腰又不能去不管。 晁怜趴在床榻之上,后腰上的衣服被掀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撕裂的伤口跟衣服贴在了一起,猛地被掀开,不亚于被撕下一块皮肉。 房内的气氛很是古怪,晁怜在忍着疼,林默则是盯着伤口出神,良久没动作。 皇宫贵族,自幼便是娇生惯养,受不得一丝伤,这人是个公主,身上的伤又是从何处而来。 她先前给人上药之时便瞧见过这鞭伤,当时并未多想,全当是那莫须有的人渣干的,眼下却耐人寻味。 视线一寸一寸扫过白皙却伤痕累累的肌肤,林默停住了思绪,抬手按在一处很深的鞭伤上,冷声问道:“小公主…你这是怎么伤的……” 肌肤上温热的触感令晁怜一僵,下意识吞了口唾沫,眼神不禁往别处瞟。 “你在说什么?” 晁怜紧张到了极点,浑身僵硬,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她早就知道会有被拆穿的一天,毕竟谎话终究会被戳破,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她甚至来不及去准备说辞。 林默的耐心在晁怜的回避中消散,指尖加重了力道,按在了撕裂的伤口边缘,听见一声闷哼,眉间的寒意更甚。 “你为何要骗我?” “怕我会杀了你?” 场面凝固,晁怜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忍着疼,不肯回应。 林默见出了血,放轻了力道,药膏涂在伤处。 “你不该骗我,等你伤好了便自寻生路。” “我虽恨晁严却也不是蛮横之人,我不会杀你却也不会将你带在身边。” 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处,缓和了些许,不似之前般疼了。 晁怜几经踌躇,欲言又止。 林默帮晁怜涂完了药,不愿在这处停留,转身就要走,推开门,手中的动作一顿。 “城中贴了你的悬赏告示,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你最好不要出去。” 林默说完便不再犹豫,抬脚就要往外走。 晁怜的思绪万千,几乎是在一瞬理清了事情的经过,急忙喊住了人。 “你要去哪?” 林默见晁怜忍了半天,终于肯开口,冷声答道:“回山里。” 她本以为追兵是冲她来的,谁承想是来寻晁怜,既然没人发现她,继续藏在山中也不错。 至于她的身份,大抵早就藏不住了。 她一直放在木桌上的刀是她父亲的佩刀,上面的纹路很特别,晁怜是公主又见过她父亲,怎会不认识。 这人回瞿朝之后就算是揭发她,到时真有追兵来搜查,她一个人在山中生活,熟悉地形,没有累赘,藏还是能藏的。 林默没了拖累,她应当会轻松才对,身后过于灼热的视线却让她愈加喘不过来气。 或许她是真的一个人待久了,心里出了问题,这样一个骗她的人,不过是几天的陪伴,哪里值得她留恋。 可在冰寒刺骨的雪天之中,那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傻乎乎的想帮她捂热却不知自己的手也很凉。 虽是这样,她却也感到了一丝暖意…… 晁怜扶着床榻撑起身,来不及穿上鞋袜,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摇摇晃晃跑到了林默身后,拉住了那只手,神情似焦急又似祈求。 “我…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帮帮我可好……” 晁怜急的厉害,眼睛溢出了泪,抓着林默的手,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生怕她说的条件不能让林默满意,着急补充道:“我知道你父亲的旧部在哪,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帮你们平反……” 晁怜说的很急,不免呛到,还是林默帮人顺的气。 林默拍着晁怜的背脊,感受到衣服下坚硬的骨骼,想着这人瘦的好厉害,语调不禁放轻。 “你为何要帮我?你有何条件?” 天上不会掉馅饼,晁怜愿意帮她,必定是她身上有利可图,至于她父亲的旧部跟平反,她无疑是心动的。 她父亲在生前最重名节,死前被按上了贪污军饷的罪名。 辛辛苦苦守了一辈子的边疆,临终前却遭万人唾骂。 若是平反,她父亲的罪名得以洗清,九泉之下应当也会安心。 还有父亲的旧部,她是知晓有这一群人的存在,奈何她逃出来时没与任何人联系,多年来在山中,消息闭塞,她便没能寻到人。 条件是很诱人,不过这代价,她又是否吃的消,林默的眸光愈加幽深。 晁怜听出有回转的余地,冷静了下来,沉声道:“我需在这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你可以帮我吗?” 林默转身跟晁怜对视,瞧见晁怜眼底的冷意,陡然沉默。 反复咀嚼着这一席之地的意思,这人是想要参政,还是想要那位置…… 自古多纷争,皇家的丑事从不少,杀兄弑父的去争权,手段腌臜,枉为人道。 这世道虽乱却未曾有过女子称帝的前例。 林默从头到脚的将晁怜打量了一遍,心中情绪很是混乱,这人似乎已经不在是那个只会求人怜爱的小公主,何时生了野心。 “我无权无势,你又怎敢来找我,难道就不怕到时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话虽不假,她的确一身武艺,可终归势单力薄,一个人又怎能撼动朝堂。 晁怜犹豫一瞬,闻言知林默松了口,不再隐瞒,索性将知道的事,全盘托出。 晁严的残暴弑杀让不少人心寒,林家虽没能逃掉,手下的旧部却逃了,顺道带走了不少人。 极短的一段时间内便占山为王,不仅是从皇城中带走的五千重骑,多年来的发展,趁着乱世招兵买马,眼下发展到了很大的规模。 她虽没上过朝堂,宫中却不大,一些事,不免会传到她的耳中。 多次有大臣进谏,请求出兵剿灭叛军,可瞿朝早就被掏空,不仅是寻不到个将领,军力更是孱弱,哪里能与训练有素的叛军对抗。 晁易不是个傻的,他虽忌惮却*不敢轻举妄动,派人去打听,听闻有一万骑兵之时,当下便放弃了剿灭的想法。 他暂时没能力去剿灭叛军,敌不动,我不动,暗中派人监视,想着有朝一日等缓过来了,一举将人剿灭。 她一来二去,知道的也不算少,眼下却成了出路。 林默是林家遗孤,那些人本就听命于林家,若是林默肯答应,那群人自是会同意。 晁易敌不过,她便达到了目的。 第49章 一时沉寂,林默终是点了头,她此生别无他求,唯…… 一时沉寂,林默终是点了头,她此生别无他求,唯求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安心。 与其在山中躲一辈子,无所事事,不如主动讨回公道。 晁怜见林默跟她达成共识,不由松口气,至少她不算一无所有。 叛军在边疆以北的荒芜之地,她们眼下在邻国,若是今夜动身,骑马也需半个月。 晁怜有一瞬犹豫,城中贴了她的悬赏告示,若是被人认出,扭身抓了回去,后果不堪想象。 不过才一日,朝思暮便寻到了这,她不出客栈,仅是望了眼窗外的行人,深知前路忐忑。 饥荒之时,瞿朝的赈灾粮是从邻国借调,至于是谁的手笔,不禁令人深思。 瞿朝在很久之前便断开了与邻国的关联,闭关锁国,瞧不起旁的小国,晁易登基后也没要建交的意思,不可能调的动粮。 这一切的转机都因朝思暮的出现,那她便能断定,邻国的君主是另一个傀儡。 熠朝的灭亡便是如此,瞿朝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那么一天。 晁怜理好凌乱的衣领,瞧了眼街上的行人,不乏打量的目光。 “既然有了决定,今夜便启程去寻人。” 她在这待的越久,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越大,她没筹码去赌,事不宜迟先离开这处。 林默一时无言,踱步至窗边,抬手越过晁怜将敞开的窗户合上,眉间染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愁。 “已经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绕是马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人。” “先在此处休整两日,待你伤好再出发。” 冷冰冰的语调虽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字里行间却是担忧。 几日奔波,暂不提身体的疲乏,紧绷的神经也需放松,她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自幼养尊处优受不得磕碰的小公主。 本就受了伤,烧也反复无常,她怎敢贸然上路,途中若是出了事,连夜折返也来不及。 林默比晁怜要犟的多,任凭是何理由,她都不会改主意。 平复好情绪,林默将视线落在晁怜的身上,眼底带着探究之意,反问道:“你为何要着急走?” 一身伤的人不是她,发着烧的人也不是她,路都走不平稳,眼下却是比谁都急。 她虽答应了晁怜的请求却不代表她傻,该问的还是得问,这人藏了很多秘密。 晁怜拗不过林默,神情不免落寞,闻言一愣,半响才出声。 “你方才说这城中贴了我的悬赏告示,我若是被寻了回去便再无出宫的可能。” 嗓音中的颤意令林默起了疑,追问道:“你为何要逃出宫?” 她虽不清楚这宫中的变动,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瞿朝的祭祀,饶是犯了弥天大错也会被赦免,万不敢有所伤害,可她看晁怜的样子,似乎是在恐惧。 晁怜对林默的问题一时哑然,不知该作何解释。 关于朝思暮的身份,她解释不清,哪怕是她也没能搞清。 晁怜的回避未能躲过去,林默就坐在木椅上等回答,看架势是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谁打的?晁易?” 林默端着茶水,轻抿一口,面上是漫不经心,问题却是不断。 紧张的不止是晁怜,皇城内的君主也是坐立不安。 朝思暮的突然到访,打的他措手不及,细看这人的心情也不好,不免担忧起自己来。 他招惹的瘟神,好不容易才送走,没过几天安稳日子,人怎么又回来了。 朝思暮的视线落在皇城内的一处枯井,旁人若瞧见就只是口普通的枯井,她眼里却是数不清的怨灵被压在井底,拼了命的想往外爬,上面却压着块巨石。 这枯井里压的怨灵都是生前被君主折磨至死,抛尸到井中的可怜人。 朝思暮一挥手,移开了巨石,镇压的怨灵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浑身皮肉溃烂,面目狰狞,挣扎着就往外跑。 可惜没刚跑两步,全被圈在新的屏障之中。 耳边一阵哀嚎,极其刺耳,朝思暮却不为所动,冷眼看着怨灵,直至有怨灵注意到了她。 井中的怨灵死的虽惨,身体却是完整的,能视物也能言语。 朝思暮在进宫的一瞬便察觉出这皇城内的怨气极重,一路寻至这口枯井。 悬赏告示虽贴了出去,她却不甚放心。 城门被封死了,晁怜逃不出去却能躲。 她的这幅躯体在衰败,撑不了多久,无法亲自去寻人,想着找几只怨灵来办事。 朝思暮将怨灵的过往听了进去,许诺帮这群惨死的怨灵报仇,前提是听命于她。 怨灵迫于威压,终归是答应了,任凭差遣,融入夜色后消失。 朝思暮将腰间的锦袋解下,放出了关在里面的怨灵,一大一小,皆是怒目瞪着她。 至于趴在地上的怨灵,神情就是恐惧。 这两人生前是晁怜的侍女,死后也不会忘,她锁着也没用,干脆全放去寻人。 朝思暮将这皇城中的怨灵都派了出去,晁怜就算是藏在地下三尺也逃不掉。 君主是傀儡,身上中了毒,不得不低头,心底却是不服,早就想将人解决,苦于没机会。 眼下却是个机会,他瞧这人是受了伤,估计伤的还不轻,若是趁这个机会,他能将人擒住,逼问出解药,他便不用再受人差遣。 傀儡生了心思,朝思暮能听见活人的心声,抬眸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不禁轻笑。 随之而来的是君主的讨饶,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一瞬倒在了地上,完全没个君主的模样,双臂抱着肚子,疼的满地打滚,脸色很是惨白。 今日是圆月,不服解药,断肠散便会发作。 绕是她身后的君主都受不住,晁怜又真的能忍过去吗。 朝思暮将玉佩攥在了掌心之中,心底多了几分满足,她一定会受不了,主动来求自己的。 皎皎明月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林默却没那个心情。 她不过是想问些事,还没做些什么,晁怜便突然倒了下去,捂着肚子,疼昏了过去。 林默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她身体很好,几乎没生过病,照顾人不是很会,这几日已经是她的极限。 几声呜咽,林默手足无措,下意识就想带人去看大夫,走到了门边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她差点忘了,晁怜在城中被贴了告示,一但去看大夫,身份便会暴露,到时她护不住。 不能看大夫,林默见晁怜疼的一直在发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在房中踱步,想不到个对策。 余光一瞥,林默见晁怜是在捂着肚子,硬生生将杂乱的情绪给压下去,深吸一口气,想着许是月事来了,不舒服。 林默从店小二那要了个汤婆子,裹着狼裘,捂在晁怜的肚子上,想着这样会好一些,谁承想被扔开,不见有所好转,反而是愈演愈烈。 晁怜疼的直冒冷汗,无法集中注意力,肚子里像是有一把匕首在搅动,一寸一寸刮去血肉,每一下都像是在凌迟,不止是疼,精神上的痛楚也无法忽视。 昏沉的思绪令人痛苦,晁怜咬住了口腔里的嫩肉,十分用力,口腔中染上铁锈味也感觉不到疼,极力想维持清醒。 可惜没能所愿,实在是太疼了,晁怜只看见在眼前有一阵白光,耳边好似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摇摇晃晃的往前走,穿过那白光,她看见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女子,仅此是高挑的背影,晁怜停住了脚步,转身就要往回跑,那身影却挥之不去,猛地出现在她面前。 熟悉的青铜面具跟草药气息,晁怜就像是被毒蛇缠绕的猎物,窒息又无力。 朝思暮从身后圈着在发抖的晁怜,冰凉的掌心贴在小腹之上,轻轻按压,驱散那痛楚。 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中也带着几分蛊惑,俯身贴在晁怜耳边。 “疼吗?” “听话就不会疼,殿下乖乖听话好不好?” “我给殿下买桃花酥好不好?” 宠溺到极致的声调,晁怜有些许出神,下意识去看身后的人,眼睛却先一步被捂上,那道声音却还在继续蛊惑着。 晁怜更加用力的咬着口腔里的嫩肉,尝到铁锈的味道,这才唤回几分思绪,拉开那只手,不敢回头,拼了命的往前跑,生怕被追到。 这场梦像是没有尽头,晁怜跑不到终点,身后的身影也挥之不去,她不能回去,不能…… 现实里的林默被晁怜拉住了一只手,十分用力,甚至是有些疼,她想要抽走却怕将人弄伤,直至听见一声叮咛,不由得一愣。 “朝…朝思暮……” “阿朝…别……” “不…不要……” 许是人病糊涂了,说出的话都很零碎,无法拼凑成完整的一句话,林默虽没能听懂这其中的故事,但不难从这零碎的讨饶声中猜到些什么。 林默空出的另一手帮晁怜盖上了被子,眸底的光亮很是黯淡,低声哄道:“别怕,她带不走你的。” 她虽不知道昏迷中的人能不能听见却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至于朝思暮是谁,她并不知晓。 第50章 夜长苦短,皇宫内的君主中了毒,一夜暴毙。 夜长苦短,皇宫内的君主中了毒,一夜暴毙。 朝思暮挟襁褓中的皇子登上龙椅,群臣皆惊,朝堂之上乱成一团,不少人都议论纷纷。 老君主死的蹊跷,先前还在搜罗适龄少女,填充后宫,不过一夜,好端端的人又怎会死。 压不住的议论在朝思暮抱着新君主坐在龙椅上之时,陡然噤声。 众人瞧见朝思暮,浑身一僵皆像是老鼠见了猫,心里怕的厉害。 朝思暮在这待过一段时间,闹的满城风雨,老君主登基也是这人的手笔,可谓是个人物。 朝堂上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面前之人是何身份,不是他们能干涉的,如若敢说个不字,无数个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 老君主本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大家眼中的废物,登基全是这人的一手促成。 当时有反对过老君主登基的大臣,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官府查了几天也没丁点线索。 老君主登基之后,这人就成了国师,不止是位高权重,手伸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 那段时间,朝堂皆是这一人说了算,好在这人就待了一段时间,突然消失了,城中才得以安生。 朝臣皆是不语,默默低下了头,认命一般,先不提新君主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不是又如何,依旧左右不了大局,终归是这人说了算。 几经沉默,朝思暮将新君主交给一旁的太监,冷眼扫过众人。 “老君主已逝,我奉旨辅佐新君持政,诸位可有何意义。” 良久的沉寂,预示着今后的不太平。 窗外的嘈杂跟客栈里的两人截然相反,晁怜从昨夜昏迷,至今都没能醒来,林默便守着人,硬生生熬了一晚,不敢放松警惕,生怕等她一觉起来,人就没了动静。 昨夜之事,林默不禁警惕,趁着天刚亮,街上的人还不多,悄悄出了门。 她带晁怜入住之时,店小二忙着招待贵客,没注意到她怀中之人,晁怜在这待着,应当是安全的。 她没被通缉,街上的人也不认识她,相对来说会安全一些。 林默将门锁好,一路往药铺赶去。 许是被吓到了,一股脑买了不少药,其中不乏大补的药材,她也不知晁怜得的什么病,只是看样子很痛苦。 城里的悬赏告示贴的到处都是,带人去看大夫几乎不可能,还是修养两日,即刻启程吧。 回客栈的路上,林默停住了脚步,抬头发现一家刚开张的糕点铺子。 林默买了糕点跟药材,掂量着银两,叹了口气,转身朝街市走,她还需买匹马回来。 边疆遥远,路途艰苦,她一个人还好说,吃得了苦,晁怜的身子,恐怕是受不住的。 剩余的银两不多,林默在马厩中挑了良久,选中一匹枣马。 枣马的精神头很差,估摸着是关久了,跑两日便好,胜在价格便宜,买完马,钱袋里剩下的银两还够这两日的生计。 晁怜从昏沉中转醒,眼底的恐惧跟痛楚难以散去,下意识往枕头下摸索,手中握着把匕首才能安心。 不知是何时,她已经离不开这匕首了。 先前是不得不藏,时日久了,就寝时没东西能防身,她总不得安心。 皇兄跟阿长给她的匕首在那日丢了,枕头下的匕首是林默留给她防身的。 晁怜摩挲着被打磨的很光滑的木头刀柄,心底升起一抹安稳来。 刀剑对她来说是恐惧的,她不愿伤人却更不愿被伤,握着匕首,晁怜的情绪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她为何要受人欺辱,还回去便是。 晁怜将匕首藏在衣袖之中,抬眸扫了眼空旷的房间,一时沉寂,房中的人不见了。 火烛早已燃烬,紧闭的窗户遮着光,屋内一片昏黑。 晁怜将狼裘披在身上,踱步至烛台,摸索着木桌上的火折子,点亮了火烛,余光瞥见一旁的糕点,顿时呼吸急促,捂着心口,说不上的窒息感。 冷掉的枣糕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晁怜闻到却只觉得反胃,猛地推开窗,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敢去看桌上的糕点。 缓了好一阵,晁怜才将窗户给关上,狼狈的跑回了床榻之上,不敢去看木桌上的东西,久久不能回神。 枣糕是林默一早买回来的,她记得晁怜很爱吃甜食,宫宴的时候就瞧见一直在吃糕点,还是偷偷的吃,样子有些滑稽。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是为什么,长大以后却明白了。 连续吃了几日的荤腥,加上她的厨艺很差,不是过咸的肉汤就是烤糊的肉干,晁怜大抵是不爱吃的,每次就只吃一点,怪不得瘦的厉害。 林默将马送到了客栈,忽地想起来还有马鞍没买,路途太过遥远,不买马鞍是不行的,折返去买,考虑到等会人醒了没吃的,索性先将糕点送了回去,摆在显眼的地方,方便人醒了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不至于饿着。 千算万算,林默没想到等她回来的时候来迎接她的是躲在被子后面的小人。 林默先是看了眼很是抗拒的晁怜,视线顺着晁怜的目光落在了糕点上,眉梢微沉,面上很是不解,轻声询问道:“你…不喜欢吗?” 不过是块糕点,不喜欢就不吃,为何怕成这个样子。 林默的思绪很乱,左思右想都解释不通,半响也得不到答复,无奈先将糕点收了起来。 “你若不喜,我以后不买便是。” 糕点被收在了包袱之中,留做路上的干粮。 林默见屋内的炭火熄了,索性又添了几块柴,跑了一整天,她也有些累,靠在木椅上小歇,闭上眼,耳边便传来一道过于微弱的声响。 晁怜从锦被中露出头,小声道:“喜欢的……” 她很嗜甜,年少时的苦涩,一块甜腻的糕点便能平复,眼下却再也不能,在甜的糕点吃下去,她依旧觉得涩。 林默没睁眼,仿佛没听见一般,心底却叹了口气,这也和那人有关吗。 分明就病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一碰到人,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缩瑟着往墙角藏,除去讨饶就是喊那人的名字。 林默是好奇的,可她又不忍将晁怜没好透的疤给揭开,压下了疑问,暗中猜测。 她今日在集市,遇见了瞿朝的商人,路过之时听了两耳。 听闻城中来了个神医,不仅医术高超,治好了疫病,勾人的手段也是厉害,摇身一变成了驸马。 商人的谈论声很小,不时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十分警惕的模样,林默也没能听全,不过就这点只言片语加上晁怜的呓语跟身上的伤,她大抵能推测出是发生了什么。 林默对晁怜更是多了几分心疼,这样一个手无寸铁之力人,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已是困难,遇到这种事,恐怕就是被虐待至死,皇家为保全颜面,大抵对外也只会称是病逝,晁怜的死活又有何关系。 祭祀都能嫁人,传闻中的神医估计不简单。 林默在心中暗想,不再去过问,她怕勾起晁怜不好的回忆。 晁怜见林默没回应,估摸着人是睡着了,呆滞的望着床板,直至眼底的迷茫一点一点散去。 她喜欢的…… 怨灵不同于活人,它们行踪隐秘,无孔不入,寻人的活对它们来说,时间足够的情况,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一夜时间,怨灵就已经搜完了街道,寻不到要找的人,生怕回去会挨罚,一不小心搞个魂飞魄散,不敢歇息,一户一户的搜查在外空着的房屋跟客栈。 功夫不负有心人,怨灵在天黑之前找到了晁怜所在的客栈,多亏了那打开过一小会的窗户,守在附近的怨灵看到了人,悄摸从缝隙中钻了进来,确认是晁怜,急忙回宫禀报。 怨灵没伤害人的本领,无法触碰到活人,不能直接将晁怜给绑回去。 一番纠结,大怨灵让小怨灵守在了这客栈,她自己则是回去禀报。 摔到四分五裂的大怨灵,飘的很慢,一瘸一拐,费了不少时间才回宫。 它虽不愿帮这狼心狗肺之人,奈何它的孩子还在这,饶是它不在乎自己,孩子也是无辜的。 大怨灵在死前被割掉了舌头,无法言语,费力寻到在作画的朝思暮,一想到在看人的小怨灵,不敢耽误,一顿手舞足蹈。 若是让晁怜跑了,这人绝不会放过它们母子二人。 大怨灵张着嘴巴,努力想说话,奈何发不出声,抬手指着一个方向,表情很是着急。 朝思暮拿笔的手一顿,笔墨滴在洁白的纸张之上,快速的晕染,毁了一副画。 好在这画还没画完,朝思暮停了良久都画不出五官,没追究,随手拿了张纸给大怨灵,示意将要说的话写在上面。 大怨灵的指尖滴着血,笔墨都省了,它在纸上用血写下了晁怜二字,抬手往客栈的方向指。 流着血泪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寻到了人,它们母子两人便会被放走,不用在那锁灵的锦袋中受折磨。 想到了这,怨灵不禁激动,甚至没能注意到身前人的异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寒风刺骨,木屋的环境比不上寝殿,缝隙中都 寒风刺骨,木屋的环境比不上寝殿,缝隙中都透着风,炭火的热度也抵不过这寒意。 晁怜总睡不安稳,身体虽乏,人却清醒。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慌,好似要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扰的她心烦意乱,良久无法入眠。 辗转反侧,火烛燃尽,房内陷入昏黑,无法视物,听觉便被放大,晁怜听着耳边平稳的呼吸声,侧头望着早已熟睡的林默,心底升起一丝异样,手中的匕首也格外沉重。 林默在这守了她一整晚,不曾休息,眼底一片青黑。 房中就一张矮塌,林默在木椅上休息,她终归是不忍心,索性将人叫上了床。 矮塌虽不大却能睡下两人,林默也没拒绝,索性跟她睡在了一起,许是这几日太过紧绷,不一会这人便睡熟了。 晁怜的目光落在林默的侧脸,不禁松开了匕首,动作放的很轻,抬手帮人将絮被往上盖。 屋内严寒,炭火烧的也不够旺,晁怜本冷的厉害,一靠近林默就好似在身旁放了个暖炉。 林默体热,不一会就起了温,晁怜捂不热的絮被在此刻也染上了暖意。 夜深了,晁怜发了会呆,感受着身旁人的暖意,缓缓闭上眼,沉寂一瞬,黑暗中扯出一抹苦笑。 原来她曾奢求的一切并非难事,无非是她不配。 宫规森严,极重礼数,她很怕一个人睡,饶是彻夜点着火烛,她还是会怕,时常央求着守夜的侍女来陪她睡,奈何是不被允许的。 她一闭上眼,黑暗中就会有恶鬼来拉扯她,终归是睡不安稳,父皇也从不会陪着她,黑漆漆的夜晚,一熬就是一宿,天明就要去书房读那些无趣又晦涩难懂的书籍。 那些时日,她总期待会有人来陪着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她捡到了月饼,脏兮兮又受了伤的小白猫。 捡回的小白猫浑身是伤,毛也灰扑扑的掉了不少,看起来有些丑却很是亲人。 那年中秋,宫宴刚结束,她不能吃东西,偷偷藏了一块五仁月饼在怀里,恰巧遇到了白猫。 瘦小的白猫躲在枯叶中,伤痕累累的身体在不停发抖,许是疼的厉害,叫声也很是凄厉。 小晁怜却不怕,反而很心疼,这只白猫似乎跟她很像。 惨白的月光照在一人一猫的身上,小晁怜弯下了腰,掰了块月饼递给白猫。 她没别的吃食,原以为这白猫不会吃,谁承想却把一整块月饼给吃了个干净,一点也没给她剩。 月饼被吃干净,小晁怜虽饿了肚子却也不恼火,趁着白猫吃东西时摸了摸毛茸茸的背脊,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晁怜一开始没打算将白猫带回寝殿,她怕父皇会不喜,谁知这白猫却赖上了她,不停蹭她的衣角,小声打呼噜,赶也赶不走,一路跟着她回去。 缘分很深,小晁怜送不走白猫,无奈养了下来。 白猫不爱吃鱼和她一样钟爱甜食,吃她的糕点,后来便取名叫月饼。 中秋月圆,月饼也是团圆之意,许是上天见她可怜,送了只白猫来陪她。 而后的一段日子,小晁怜有了白猫,白日读书之时,脚边总有一只黏她的毛团,可惜一到晚上,月饼就不见了。 她尝试去找过,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猫本就是自由的,拘束在一方寝殿,许是也觉得无聊,跑到别处去了。 小晁怜一瞬便想开了,白猫跟她不同,它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不因像她这般被困在这。 白日里能有白猫陪着她,应当是知足的…… 年复一年,她跟着父皇出宫,发觉在宫外的世界,好似跟她想象中的不同。 书中总写着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她看见的却只有一地狼藉,遍地浮尸。 弥漫的硝烟跟为了一口吃食,亲手杀了孩子的父母。 小晁怜说不上的难受,来不及她去做些什么,人便被绑走了。 她是害怕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可真的会有人来寻她吗。 冰凉的刀刃抵在她的脖颈上,父皇还没有出现,也对,父皇是恨她的…… 她没死,有人救了她。 救她的人是一个身形高挑却很瘦弱的少女,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是空洞,好似看不见这世间的一切,隔绝在外。 少女纤长的手指握着刀,一瞬砍掉了眼前人的头颅,鲜血溅在她的脸上。 直至见人离去,她都未曾回神,那样一双眼睛,干净又空洞。 小晁怜被寻回了宫,脑中却是那人的身影,良久都不曾忘却。 她命人去寻那少女,找到的时候看模样比先前要狼狈不少,寒冬的天气,身上却只穿着件破了洞的单衣。 许是怜悯又或是出于私心,她将人带回了宫。 这人总是很木讷,不识这世间的一二,没什么情感。 站在窗边,一呆便是一天,不知是在想什么。 父皇见少女懂剑术,特允少女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许是被宫外的事给刺激到,不放心…… 小晁怜不愿去想太多,她只觉得能有人陪她,这就足够了,哪怕对方是个傻子。 阿朝不爱说话也不爱做其他的一些事,每日就像是被控制好的傀儡,固定的时辰里去做固定的事,不曾出过变故。 小晁怜也不觉得有什么,她总黏着阿朝,拉着人陪她做些出格的事,说些压在心底的悄悄话。 其实她从没期待过被回应,毕竟她的阿朝总不爱说话,直至到了后来,阿朝有了回应,一点一点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终于不用再守着那火烛,一宿接一宿的熬下去,阿朝会陪她一起睡,小声跟她讲在书中读到的故事。 书中的故事她都看过一遍,若是再看一遍,应当是无聊的,可若是阿朝读给她听,她便不会觉得无趣。 母后生她时难产,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身体很差,时常生病,太医是殿中的常客,父皇却从没来看过她。 小晁怜喝药喝怕了,黑漆漆的药汁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她却总也喝不完。 没人会在意她,小晁怜便不愿再喝药,听闻病的严重了,人就死了,那样她也不会再被父皇讨厌了。 侍女喂不进去药,苦恼却也没办法,弯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不禁叹气,殿下也是可怜,不曾有人关照,这般性格也是正常。 小晁怜不愿喝药,侍女跟太医也劝不住,犟的厉害,无奈就这样拖着,不是什么大病,不危及性命,睁一只闭一只也就过去了,确实没人在意。 直至这殿中多了阿朝,一个比小晁怜还要犟或说的上是偏执的人,想尽办法也会让小晁怜喝药,无论是软是硬都试过,一点点磨掉了小晁怜的脾气。 往事如烟,晁怜自眼角落下滴轻泪,心中满是酸涩,呼吸时也觉得憋闷。 她所奢求的从不是难事,不曾要过这夜幕中的繁星,哪怕是这水中的倒影也无法触及。 今年的寒冬太长了,年关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城中不见回暖,时不时的下场大雪,淹没人们对美好的期望。 窗外呼啸的风声跟身旁人平稳的呼吸声所交杂,晁怜深吸一口气,不再握着匕首,悄悄靠近了林默,睡一会便好,她只是太累了。 房内的氛围很是安好,奈何天不遂人愿,这份安宁没能维持太久,一瞬便被人打破。 静谧被打破,街道上传来嘈杂的马蹄声,杂乱又带着几分沉重。 晁怜一瞬睁开了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顾没愈合的腰伤,猛地就想起身,终归是晚了一步。 年久失修的房门本就破旧,朝思暮一脚踹下去,挡不住力道,吱呀一声便被踹开。 事发突然,晁怜还未能直起身,一半的动作,手恰巧落在了林默的肩上,动作很是微妙。 旁人的视角来看,晁怜就像是撑在林默的身上,两人贴的极近,仿佛下一秒便会亲上。 朝思暮一瞬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咔嚓一声将木门的边角给硬生生掰断,呼吸跟着急促。 原来是想杀了她好跟其他人在一起,竟是她挡了路。 晁怜的外衫上染了血,没办法去穿,入寝的时候就穿了件单薄的裘衣,不久前起了烧,出了不少汗,单薄的衣服有些透。 穿着难言,两人又睡在同一张矮塌还甚是盖着一席絮被,难道是要跟她说是有误会吗。 朝思暮将手中的木块扔在地上,甩了甩手,冰冷的神情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很诡异,遮不住眼中的暴虐。 “殿下…您这是在干嘛?跟我回去好不好?” 朝思暮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威胁之意,饶是那神情装的温和,晁怜也只觉得恐惧,手不禁发抖,缩在了墙角,眼中满是恐惧,嗓音很是颤抖。 “不…求求你…放过我…我不回去…求你了……” 晁怜怕的厉害,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朝思暮的笑意更甚,不禁往前走了两步,摇了摇头,抬手似要触摸,末了却停在半空中,摇了摇头,轻声道:“那可不行……” 第52章 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轻颤,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对 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轻颤,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对她怕到了极致的神情之上,不禁轻笑。 “殿下…您这是在怕我吗?” 平日里清冷的嗓音中多了几分沙哑,逐字逐句的话语,撕破了温和的假象,腥红的双眸盯着晁怜,眼底染着的暴虐仿佛要将人撕碎。 晁怜对朝思暮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是这人的一呼一吸都令她感到不安。 良久的沉寂,朝思暮将晁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抬手将絮被掀开,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腥红,格外的刺眼。 晁怜将自己缩在墙角,屏住呼吸,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双眼眸被泪水所浸泡,开口就只剩下意识的讨饶。 她恨她的软弱,手无缚鸡之力,反抗都成了奢求。 两人搞出的动静不小,林默却没反应,躺在矮塌之上,呼吸很是平稳,若是细看才会察觉出其中的不对。 乍一看人是睡过去了,仔细却能发现人在熟睡之时又怎会攥着拳,模样更像是中了迷药。 晁怜没气力去反抗,不时将视线落在林默的身上,眸中是祈求的意味。 瞧出了人的不对,晁怜的恐惧更甚,视线跟朝思暮所相交,胸口像是堵着口闷气,嗓子哑的厉害。 “你…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朝思暮的笑意在听见这质问的一瞬,脸色冷了下来,暗含着怒意。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冰凉的指尖抵着肌肤,温热的血液在肌肤下跳动,朝思暮却感受不到这种生气。 “殿下是喜欢她吗?” 耳边的声响愈加贴近,晁怜一时无措,握住了朝思暮的手,摇了摇头,低声辩解道:“没…没有…只是她救了我……” 话未说完,晁怜便感到一阵窒息,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朝思暮的手背之上,眼底的光亮跟着暗了下去。 她只是想安稳的活下去…为什么…会那么难…… 晁怜的悲凉被朝思暮看在眼里,脸上浮着笑意却终是没松开手,空出的一只手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扔在了晁怜的面前,面上含笑道:“既然如此,殿下杀了她吧。” “殿下的身份*尊贵,不能被知晓失踪的消息,恐会引起恐慌,所以这人需灭口,不过看在这人救了殿下的情分上,死后自会厚葬她。” 泛着冷光的匕首断了半截,饶是这样也是极其锋利,何况在刀身上又浸了毒,仅此是刺入皮肉,人就必死无疑。 晁怜的视线落在匕首上,心顿时沉了下去,抬眸便瞧见朝思暮脖颈上留下的一道疤痕,窒息感更为强烈,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挣扎到了最后却是沉入湖底。 纤细的手指碰到了刀柄,抖的不成样子。 “我…做不到…她没最错什么……” “放了她,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求你……” 匕首是晁易在宫中时给她的那把,刀尖本该对着她面前的人,她却没下得去手。 晁怜的祈求并未起到作用,朝思暮拉着那只抖的厉害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了握紧的手指,十分强硬的将匕首塞到了晁怜的手中,眼角稍弯,清冷的嗓音染上润色,轻声诱哄道:“别怕,杀了她,我便带殿下回宫,过往不究,殿下看可好?” 常年练剑,朝思暮的指尖带着层薄茧,摩挲着晁怜白皙的手背,暗含威胁之意。 先前的种种,晁怜对朝思暮的触碰很是敏感,甚至是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险些握不住匕首。 朝思暮的眸中满是玩味,手中的力道收紧,看着晁怜因窒息,染上属于她的绯色,沉浸已久的心脏好似在此刻激烈跳动。 “殿下…你真的爱我吗……” 濒死边缘,朝思暮忽地松开了手,眉间含着笑,眼神却是冰冷,低声问着晁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窒息带来的眩晕跟耳鸣,晁怜听不见任何声响,闭眼的最后时刻将朝思暮的面容刻在了心底,她恨她。 若她没将这个人带回宫就好了…… 若她不救这人该多好…… 若她在先前便将这人杀了就好了…… 那样的话,伍壬就不会死了,父皇也不会要杀了她,晁易也不会那般对她,所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分明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是错的。 濒死之际,晁怜坠入了深渊,身体像是被坠了铅,黑暗中的无尽下沉,无数双手将她拉入了深渊。 她什么都没做,为何要来惩罚她,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粗重的喘息声在房中回荡,晁怜大口喘着气,一点点从濒死的边缘回神,心底的最后一丝软弱被击碎,深处多了几分狠厉。 匕首被人握在手中,绕是方才脱力,不曾滑落。 缓过神来,晁怜的神情似有些木讷,先前的恐惧被压下,抬眸看了眼早就变了样的朝思暮,哑声应道:“好……” 朝思暮有一瞬愣神,似乎是没想到晁怜会那么快答应,原以为会再挣扎一番,毕竟这人向来伪善。 转变的太快,朝思暮不禁来了兴趣,松开了手,站在一旁,冷眼瞧着染着绯红却又显得脆弱的人,目光落在握着刀柄的手上,多了些许玩味。 她倒是要看这向来以怜悯为先的人,如何去杀了这人。 晁怜没再让匕首从手中脱落,攥的很紧,手背上的青筋甚至是跟着隐隐浮现,抬头看着在一旁的朝思暮,眼中分明还含着泪,神情却是陌然。 几乎是对上那目光的一瞬,朝思暮便察觉出晁怜的不对劲,瞳孔猛地一缩。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朝思暮根本来不及去阻止,亲眼看着晁怜将刀锋对准了自己,没有任何犹豫的将浸过毒的匕首狠厉的刺向了自己。 两人离的极近,仅此是隔着半杖距离,温热的血液自伤处喷涌而出,溅在朝思暮的脸上。 白到病态的脸上点缀着几滴鲜红,朝思暮在一瞬感到了恐慌,无措的捂住在朝外溅血的伤处,唇瓣微微颤动却说不出话来,眼底的暴虐在此刻都转为一种莫大的恐慌。 先前的癫狂跟仇恨在清晰的感受到怀中人的生命在极速流逝后全化为虚无。 她虽恨晁怜却从没真的想要这人去死,哪怕是心魔在控制她,她也从没真的去想过…… 犯了错,赎罪便好,怎么能…怎么能先离开…… 晁怜很怕疼,匕首刺入皮肉的痛楚令人难熬,唇角却勾起一抹弧度,垂落在身侧的手,缓慢抬起,拽住了朝思暮的衣袖,轻轻的拉扯却不再像之前的胆怯而是真的没了气力。 朝思暮被拉回现实,如梦初醒一般,急忙从衣袖中甩出银针,扎在能止血的穴位,手抖的却不成样子,平日里的冷静自若在此刻也成了截然相反的模样。 “殿下…你再坚持一会…没事的…没事的……” 扎针的速度越来越快却抵不过血液的流逝,晁怜瞧见朝思暮慌乱的模样,不免感到讽刺。 不是要杀了她吗,现在又是在干嘛,阿朝疯了,她也疯了。 匕首上浸了剧毒,常人都无法承受的地步,晁怜更是受不住,唇角溢出血,苍白的唇瓣微张,拉了拉朝思暮的衣袖,示意人贴的再近些,她还有话要说。 止住了血,毒却在蔓延,晁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 朝思暮在袖中翻找有用的药,察觉被扯住,底下了头,神情很是无措,言语也跟着没头绪。 “没事的,殿下不会有事的……” 晁怜不再看这人失了智的模样,缓缓闭上了眼,不顾从唇角溢出的鲜血,逐字逐句,微声道:“我从不曾爱你……” 声音虽小,朝思暮却听的格外清楚,束缚着链条的心脏本该疼到麻木了,眼下又疼了起来。 朝思暮一瞬屏住呼吸,好似没听见晁怜在说什么,手上的动作没停,翻出一颗漆黑的药丸,塞进晁怜的口中,喃喃道:“吃了药就没事了,殿下快吃药。” 她虽能见这世间的所有怨灵却留不住任何人,晁怜会走的,她留不住的。 晁怜方将话说完,口中便被塞进一颗药丸。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原是难以下咽的却被浓郁的血腥味给压下,晁怜顺着咽了下去。 晁怜不爱吃药,没人哄着更是不可能,如今却是干脆。 她并非寻死,无非是在赌,这人不会让她死,看来她赌对了。 解毒的药,药性很冲,服下后便疼昏了过去,浑身如针扎般的疼,不比被刀捅的好受。 晁怜将痛楚忍了下来,分毫没有表现出来,直至真的昏了过去。 她若想要逃离,那这恐怕是她最后的机会。 林默若是死了,她先前所做的一切便空亏一溃,没有权利,旁的都是空谈,轻易被碾碎罢了。 她自出宫的那刻起便没了回头路。 朝思暮将晁怜打横抱起,不敢有分毫的耽搁,急匆匆的往外跑,她怕再晚一秒,她怀中的人,真的会永远闭上眼,不会再看她一眼,傻乎乎的对她笑。 第53章 冬去春来,深宫内的积雪在初阳下消融,殷红的…… 冬去春来,深宫内的积雪在初阳下消融,殷红的宫墙随着岁月的侵蚀变的斑驳不堪,不免有几分萧条之意。 皇城内的一砖一瓦都蒙着层灰雾,透不出光亮来,深宫内的一处别院,门口守着一队手持刀剑的士兵,神情很是严肃,似乎是在守着些罪大恶极的病人一般。 旁人会不知,晁易又怎会不知,路过那别院,脸上尽是黯色。 那日,晁怜被寻了回来,浑身都是伤,肚子上更是有个血窟窿,冒的血都是黑的。 帐中彻夜燃灯,血水一盆接一盘的端,天明之时才见有人出来,不过看那人的脸色却很是难看。 晁怜的伤太重,不敢轻易地挪动,生怕让其恶化,一连在郊外待了有小半个月,天回暖的时候才将人给带回宫。 大抵是怕在宫外的环境太差,天暖了对恢复不利,咬牙给送回宫。 晁易在很早前就回了宫,私下找了不少从各地来的游方大夫,一个个都称自己是神医,末了却无一人能解他的毒,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受人牵制又无可奈何,晁易气的直砸东西,听闻那人要回宫,当天夜里就气吐了血。 那人若一直在宫外,他也能在这宫中能待的安稳一些,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落了昏君的口舌。 他的命在那人手上,他若想活下去就得听话,偏偏那群看不清形式的老顽固就只会在朝堂之上,没完没了的戳他的脊梁骨,贵为帝王又似傀儡。 边疆的战事,整日不断,一次比一次糟,地方官员叫苦连篇的奏折是不断的往上递,他批不完也没法子去整治。 一个头两个大,内忧外患,还有他这命,没有一个是他能握在手里的。 晁易对政事无力,提早下了朝,碰巧走到了这处,放眼望去,一队士兵就守在那,合规合矩的看门狗。 饶是条狗,那也是他的狗,凭什么给那人来看门。 晁易一口闷气,不禁握拳,怒视那别院,有朝一日,他定要那妖人不得好死。 不过在眼下,他又该如何是好,不仅是无人可用,旁的也是处处受限,他甚至活的不如一介草民,逍遥自在,不受这条条框框跟压力。 晁易在暗处看了一会,不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挥袖而去。 偏僻的宫殿就像一只鸟笼,关的就是折了翅膀的金丝雀,等关的久了,似乎就变的理所当然了。 晁易对晁怜的心疼在被人下了毒的一瞬,消失殆尽,果真是个废物,不是她的软弱,迟迟没能下手,他又怎会落得这般地步。 内忧外患,晁易将错全怪在了晁怜的身上,若不是她将这妖人给带回宫又下不了杀手,整日跟个废物一样,眼下又哪来的祸事,果真是个灾星。 早知当初,他当年就该将这个克死母后的废物,淹死在宫井中。 晁易对晁怜是提不起一丝好感,恨的直磨后槽牙,更不会去关心。 半个月的修养,晁怜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些,至少有几分活人气,身上也是热的。 不知是天太冷,还是晁怜的身体在变冷,那日她将人抱在怀里,确实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好似是抱了具尸体。 朝思暮帮晁怜的伤口涂上草药,换了新的纱布,目光很是眷恋的一寸一寸描绘着晁怜的睡颜,轻声道:“殿下…快醒醒…我给您带了桃花酥……” 殿内的空荡不大,没有窗户,不免逼仄,桃花酥的味道很是甜腻,打开油纸的一瞬,甜腻的气息就散至这房中的每个角落。 朝思暮将一块桃花酥抵在晁怜嘴边,保持着一个动作,僵硬了许久,她的殿下又瘦了…… 许是那毒太过阴毒,服下解毒丹也没能将其驱散,殿下才一直没能醒又或是殿下她自己不愿意醒。 晁怜自那日起,一直昏迷,躺了半个月。 无法进食,每日喂些汤药跟米粥,饶是这般都困难,时常是喂了又吐了出来。 朝思暮将粥碗放在一旁,抬手用锦帕,小心翼翼的帮晁怜擦去唇角的米粒。 这样的情景,朝思暮是熟悉的,她也曾这般照顾过生病的晁怜,不过在那时,这人会对她傻笑,黏着她,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最喜欢她了。 殿下怎么还没醒…… 难得的平静没能维持太久,房门被敲响,朝思暮的神色一霎便冷了下去。 敲门的士兵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位新主子,他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胆量不算小,可每次跟这人离的近些,不自觉的怕。 士兵在这也待了一段时间,多多少少也听过这里面的事,面前的人,不是好惹的,一个不小心都是掉脑袋的,吩咐下去的事也不敢糊弄。 那日,朝思暮就只顾得晁怜,全然忘了林默,想起来的时候再派人去捉拿,人却不见了。 她下的药很重,那人却醒的比她预想中的要快,一时大意竟让人给逃了。 一连寻了半个月,一直寻不到人,似乎是个难搞的。 林默虽中了药,身子没发动弹,意识却是清醒的,听清了两人的对话。 她醒的太晚,晁怜已经被带走了,她孤身一人恐是敌不过这人,无奈先脱身,日夜兼程的往边疆赶。 若晁怜说的是真的,不是在骗人,那便等她一段时日,她一定会把晁怜救出来。 林默一路逃到了边疆,寻到了她父亲的旧部,一切才有了转机。 茫茫大漠,林默骑着一匹枣马,回首在身后是一队整装待发的骑兵,剑锋所指是家的方向又或是牢笼。 边疆的条件太过艰苦,缺水缺粮,目光所及之处,烧杀抢掠,遍地狼藉。 书中的太平盛世在哪,为何她从未见过。 剑锋所指,心之所向。 一对人马,浩浩荡荡的往皇城的方向所赶,攻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这天下本就是打下来的,大家都图个太平,千百年来又有谁是做到了。 林默的神情很是凝重,军帐内点着一盏火烛,手中是一卷兵书,思绪却在那人身上。 不知…她是否安好…… 边疆距皇城有一段距离,消息传到皇城之时,林默又近了不少。 朝思暮将密信上的内容给读完,下意识看了眼在昏睡的晁怜,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似乎是小看了殿下。 朝思暮对权利并不感兴趣,她在意的就只有晁怜,不过也不会容忍有人在她跟前耍把戏。 瞿朝国力孱弱,蛮族的入侵就已经是吃不消,林默的突然起兵,打的更是个措手不及。 消息到了晁易那,险些没将人给气死。 晁易在书房中气的直发抖,砸了不少东西,宫女都不敢来拦着。 世道不太平,边疆的消息也传开了,人人自危,百姓在收拾东西,拼了命的想往别处跑。 晁易却发了疯,不但将出关的关卡给锁了,不放人,还加大了征兵的力度,孩童都不曾放过,一时是乱的厉害。 朝堂上也没人再敢上奏了,文臣一大片,嘴皮子是利索,出了事,一个能带兵打仗都没有。 晁易想破了脑袋,抓不出个人,愁的直踱步。 殿门被推开,众人闻声看去,皆是不语。 先前在叨扰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好奇这人会说些什么。 一时无言,朝思暮走了个流程,领兵去抵御叛军。 烛光摇曳,晁怜依旧躺在那,闭着眼,好似陷入了永眠,梦中却是痛苦。 晁怜在梦中被惊醒,一次又一次的清醒与虚无,逐渐恍惚。 煞气从门缝中飘进殿内,安静的站在一旁,平静的看着在梦中挣扎的晁怜,不知道在想什么。 煞气跟朝思暮是一模一样的脸,细看却是不同,煞气的眼睛更为腥红,好似盛着血,徒添几分邪性。 煞气在床边站了很久,眼底的情绪很是陈杂,良久没能回神。 她…听见声音了…晁怜的心声…… 煞气一时错愕,她从没想过能听见晁怜的心声,或是说,她为什么突然能听见了。 那声音很是凄哀,好似悲鸣,细听却也是怨。 煞气将锦被给晁怜盖在身上,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旁。 虽然她知道,晁怜不会被吵醒,许是习惯了。 煞气是过往的执念,她想听晁怜的心声,何尝不是在听她自己的。 她是怨念,人世间的怪物,不知情感是何物,她所学会的一切皆是晁怜给予她的。 许是这情感太过复杂,她未曾理解,拙劣的模仿着晁怜的一举一动,体会人的喜怒哀乐,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煞气闭上了眼,倾听着身旁人藏在心底的秘密。 晁怜在梦中挣扎,她又回到了那里。 一个人的世界,哪里都冷冰冰的,她看到了白猫。 原来…白猫在晚上也再守着她,只是她总忙着自怨自艾,没注意到罢了。 殿门被推开,惊走了白猫,晁怜看见了那人,或是她曾认识的那人。 阿朝一手端着药,一手背在身后,她总会期待,这次会是什么,桃花酥,枣糕,还是蜜饯…… 晁怜打翻了药,瞥见掉在地上的桃花酥,眸中一片虚无。 第54章 往事如烟,晁怜一瞬被拉回了年少时。…… 往事如烟,晁怜一瞬被拉回了年少时。 晁怜以旁观者的视角,安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寒夜,屋外下着大雨,鼻尖萦绕着土腥气,小晁怜披着比人还大上不少的狐裘,冻的发红的小手握着毛笔,冷的直打哆嗦却在纸上一笔一划的练着字。 她记得再过一会,父皇就下朝了,父皇路过寝宫之时会不会来看她。 原本稚嫩的字迹在小晁怜日复一日的苦练之下,逐渐有了笔锋,不似先前的歪扭,应当会被夸奖的。 想到这,小晁怜将字写的更工整了,饶是一双小手被冻的红肿,不曾停歇,盼着会有人从这处路过,停下来,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哪怕是一小会也好。 小晁怜的期盼没落空,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心心念念的人被等来了。 回首之时,小晁怜一双如小鹿般澄澈的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亮,一闪一闪,满是欣喜。 平日里,父皇一直忙于政事,下朝后的时间里也在批阅奏折,好不容易有空闲的时间,多数也是在皇兄那,嫌少来看她。 其实她一直都知晓,父皇不喜她。 知书达理,小晁怜被管教的很严,哪怕是再喜悦也一直压抑在心底,眼巴巴的去在身后站着的男人,目光交汇,不禁愣神。 晁严的表情很严肃,皱着眉,面上尽是不悦,开口是冷声质问。 “你喜欢那贱民?” 贱民…… 小晁怜一时错愕,缓了好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她父皇口中的贱民是谁。 阿朝是她从宫外捡回来的,无父无母,人又木讷,父皇是不喜的,一直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大抵是因为对她有恩,父皇才允人待在她身边。 小晁怜被晁严凶狠的模样吓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唇瓣煽动,发不出声来。 她…是喜欢的…可父皇又为何会知晓,那阿朝会不会有事…… 小晁怜下意识往殿门外看,目光搜寻着本该在庭院中练剑的身影,仔细去寻,猛地发觉这院中无人。 执笔的手一时抖的不成样子,小晁怜却不敢声张,思绪混乱,心跳更是跳的厉害,犹如击鼓。 父皇…会不会…已经将阿朝给…父皇…他…他…… 小晁怜的脑子在一瞬乱成了麻,吞了口唾沫,缓缓将头低下,哑声道:“父皇…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晁易比晁怜要敏锐,察觉出人的慌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挥手将桌上的画纸给掀翻,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张画像,画上的人赫然是阿朝,一旁还有两句题词,意思很是明显。 小晁怜慌了神,抬手想就将画给挡住,半响又止住了动作,嗓音中很是哽咽。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应给一个贱民作画,儿臣只是想等父皇过几日生辰为父皇作画,可儿臣一向愚钝,这才找人先行练习,还请父皇原谅儿臣。” 殿内的气氛一时古怪,晁严听闻解释,瞥了眼在认错的晁怜,忽然变了脸色,眼底含着笑,不过那笑却冷的厉害。 “如此甚好。” 几经沉寂,晁严将一把匕首放在了书桌之上,挥袖而去,临走之时却看了眼小晁怜,意味深长。 小晁怜将匕首握在掌心,一个人在那站了许久,胸口起伏的厉害,恍若失神,瞥见从殿外一闪而过的衣角,突然平静了下来,眼底却蒙着层雾。 宫宴之上,小晁怜拿起了刀,一尘不染的衣角上溅着一滴一滴殷红的血液,鼻尖上涌的浓郁血腥味,令人作呕,她却只能忍。 若…她不是她该多好…… 而后的几年,晁怜被梦魇所折磨,往日里被压抑着的生气,许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一点被磨了下去,不曾见那笑颜。 梦魇如一个狭窄逼仄的牢笼,晁怜被困在其中,无力挣扎,时间久了,人便恍惚了起来,疼的厉害的时候又将结痂的伤口给撕裂,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折磨。 夜长苦短,晁怜被困了太久,寻不到出去的路,独自缩在角落,饶是在后来有人唤她,声音也只会被吞没。 晁怜将头埋在双膝,垂落的发丝遮掩着面容,苍白的肌肤与眼角的泪珠,不禁让人感到心疼,想要靠近一点又怕动作太重,不小心将人给碰碎。 煞气入梦,她跟随小晁怜的视角,一夜将过往看的透彻,良久无言。 画面一转,煞气站在木笼的一角,腥红的眼眸褪去了戾气,注视着在角落里发抖的小晁怜,眼底的神色不禁颤动,抬手抚上木栏,半响却不敢去触碰。 煞气在一瞬感到了狼狈,心底的寒石在对上小晁怜空洞的眼眸之时,轰然崩塌,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恐慌。 风声呼啸,窗棂被月光给踏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陈旧之色,岁月的流逝在各处都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煞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殿中冲出,不停朝一处方向追赶。 原来…竟是她错了…… 边疆疾苦,道阻且长,朝思暮在去的路上,手中持剑,回首是千万铁骑,往前则是沙场。 煞气的速度很快,思绪却是杂乱,心口更是抽疼,她要再快些…快些…… 若那剑落下,她岂不是又做了件错事,晁怜会恨她或是已经在恨她了,难道不是吗…… 她曾闻这人间杂音却不曾闻晁怜心音,眼下却闻这一声一声悲吟。 俗世之言,她听了个遍,不曾有过情绪,晁怜却于她不同,殿下会恨她,怨她,那她该何去何从。 她本该在岁月中一直昏沉,清醒过后又曾甘混沌。 一路北上,沿途的风沙没能将煞气的慌乱给磨平。 若…晁怜恨她…那她该如何是好…… 皇城内没了操控之人,晁易松了口气,慌忙将桌上的奏折给摊开,边疆的情况跟民间的荒唐传闻,比比皆是,无一都对他不利。 晁易倒吸一口凉气,吐出口血,不顾这金贵的龙袍会染上污脏,随意用衣袖抹了把脸,跌跌撞撞往朝堂上跑。 惶恐多日的大臣被聚集在内阁,视线往已然有些疯癫的晁易身上投去,瞥见那人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 瞿朝在几年前便在走下坡路,亡国也是有迹可循,终是昏君当道,一朝断了这大好河山。 老君主的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清楚是何情景,希望全寄托于新君,眼下看来,瞿朝却是气数已尽。 臣子以君为主,君若发话,臣则是不得不从,气数已尽又如何,他们也是听天由命。 晁易这几日的不作为,不禁让为数不多还能算的上清明的臣子寒了心,递上辞呈,大都想赶在乱世之前,携家眷归隐山林,不染这是非。 晁易疯疯癫癫,一会沉默,一会兴奋,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细听都是些空想,瞿朝的国力,压根挡不住这动荡。 台下的臣子将嘴闭紧,纷纷缄默,不想在这最后关头给自己惹麻烦,气数已尽,明哲保身。 众人的回避令晁易冷下脸,抬手抄起一个瓷瓶,猛地朝台下砸了过去。 碰的一声,瓷瓶在接触到石砖的一瞬,四分五裂,碎片划伤了人,众人还是忍着话,低头不语。 晁易用手指着一众臣子,气的浑身发抖,脸色涨红,声音也极近嘶哑。 “好…好…好啊!一群废物!废物!朕只是让你们想个法子都想不出来…废物…真是废物……” 晁易上一秒还气的面容扭曲,下一秒却换上一副笑颜,讨好似的在一众人中将视线落在江渡的身上,不觉染上狰狞的笑意。 “爱卿…你可是朕的爱卿…你一定有办法的…有办法的…对不对……” “爱卿就别在藏着掖着了…朕…朕都听爱卿的…!” “爱卿…你帮朕可好……” 藏匿在一角的江渡被人直指,周遭的人也都识趣的退到一旁。 江渡本就年事已高,前段时间又在林中受了风寒,断断续续的病就没好过,身型更是瘦削,忽地被指出,咳的厉害。 咳的惊天动地,一咳就咳到了人都走了。 晁易见这一群无用之人,笑的猖狂,甩着袖子就往晁怜的寝宫那走。 一群白眼狼,一点用都没有,他去找晁怜。 那人既重视晁怜,他便有机会,尔虞我诈的事,他见的不算少,不过是心计,他不信他制不住那人。 他是一国之君,谁…谁敢忤逆他…谁敢…… 晁易的面容在平静与扭曲中交错,人赶到寝宫之时,入眼便是一队佩刀侍卫。 侍卫见晁易,行了个礼,手上的配剑却不曾放下,守着那朱红色的殿门,丝毫没有要放人进去的意思。 一国之君又如何,迟早会沦为阶下囚,他们是想活命,没人给他们一条生路。 那人在临行之时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晁怜若是出了事,他们便活不成。 如今的瞿朝是在谁手里,明眼人都能看出。 侍卫将晁易给拦在殿外,严声道:“陛下…这殿中人生了病,几日都不曾清醒,还需静养,不便打扰,还望陛下恕罪。” 第55章 狼烟遮住了残阳,大漠中响起厮杀的吼声。…… 狼烟遮住了残阳,大漠中响起厮杀的吼声。 兵戎相见,免不了是场恶战,瞿朝的将士虽多却都是些老弱病残,远不敌在这边疆日夜操练的几千精兵,不见得占上风,若是再继续打下去也只会是场败仗。 朝思暮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场上的局面又显而易见,她却不在乎输赢,她要的是林默去死。 厮杀多时,士兵都没了气力,敌军离城门越来越近,朝思暮却没见林默的身影,眉梢微沉,眼底多了几分不耐烦,挥手示意在城塔上的士兵放箭。 漫天箭雨,敌军绕是训练有素也抵不住这箭雨,不死又如何,箭上都萃了毒,中箭就算没死,过不了几日也会毒发身亡。 城上的箭雨一直未停,敌兵也是怕了,没再强攻,不过一会都退了回去,放眼望去就只见在城下堆起的尸首,面容皆是不甘与狰狞。 夜深之时,朝思暮将城下死去的怨灵驱散,独自坐在高处,目光则是往皇城的方向望去。 她当真是作恶太多才会落得这般下场,还是这世上恶人太多,不得清静。 往日里皎洁的明月被层阴翳给遮掩,过往的种种也跟着被掩埋,朝思暮从腰间解下锦囊。 雕刻着繁杂兽纹的玉佩不知是在何时多了几分裂痕,玉佩是她送给晁怜的生辰礼,凶兽的纹路并不适合晁怜却辟邪,她曾想护着那人一生平安喜乐,到头来却是这种境地。 朝思暮骤然垂眸,攥紧了玉佩,卑劣又怎样,晁怜欠她一条命。 煞气听见了晁怜的心声,一瞬只觉得冷,莫大的恐慌将它笼罩,这些若是真的,它又是做了些什么,该何去何从。 皇城到边疆的路途遥远,煞气一路附在去支援的士兵身上,不知是过了多久,白昼燃烬,暮色笼罩之时才抵达至边关一角。 煞气没再跟着将士,它与朝思暮本是一体,无需指引便知人在何处。 敌军的营帐在昏暗下藏着道身影,朝思暮在边疆几时等待都不曾见林默的身影,不免焦躁,晁怜还在皇城中等她,不知是为何她总感心慌。 不过是几日不见,朝思暮却觉得是隔着几时春秋,许是她太思念这人又或是出于不安,隐隐觉得这人还会离开自己便想早日归去。 朝思暮与夜色融为一体,悄然向着主帐逼近,她没料到这人会沉得住气,连绵交战几日都不曾见林然现身,大抵是有别的计策,她却等不及了。 帐中的身影在忽闪,朝思暮将长剑从刀鞘中抽出用刀刃将帐篷的一角给划破一道小口。 昏黄的烛光在寒风中摇曳,微弱的火舌在白蜡的顶端一点一点燃尽,安静的却是诡异。 大帐中就只见一个裹着狼皮的男人在桌边打瞌睡,朝思暮不禁皱眉,心头不免感到疑惑,林默即不在前线,大战在即也应在后方才对,自古军不可无帅。 疑云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下愈加浓厚,朝思暮在这等了许久,天明将至也未曾见林默的身影,床榻是空的,整洁的被褥更像是未有人居住。 寒风顺着被划开的小口吹进帐篷,一瞬将微弱的火舌吞没,帐内陷入昏暗,守在桌前的男人似乎是坚持不住了,没一会便倒头睡了过去。 随着天色渐明,朝思暮便没了耐心,闪身进到帐内将在睡梦中的人打晕。 重新将白蜡点燃,朝思暮才得以将帐内的景物给看清,一瞬便察觉出不对,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她太过心急,一心是杀了这人后回宫,不曾将这山野村妇给放在眼中,不过是一介草民又哪来的计谋。 帐篷中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痕迹,烛台却堆积了不少燃尽的白蜡,结合这守夜的男人,林然恐怕就没来过这。 不在前线又不在大营,那人又会去哪 皇城…… 朝思暮将这些都联系在一起,不禁懊恼,林默在山中待了几年,平日里靠打猎为生,不算一介愚人,何况在幼时起便熟读兵书,绝不会是靠蛮力的莽夫。 调虎离山之计,林默赌对了,她虽从未见过朝思暮也不曾与其接触却从旁人的口中知晓其一二。 雪山里的日子,她也能从晁怜对这人的反应中得出对策,朝思暮既能将晁怜一人留在皇城,不免是对自己有很大的信心,不会想到她会去往皇城。 边疆疾苦,人能活下来就是不易,队伍算不上庞大却是精锐,敌兵又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不过留下一小部分人将朝思暮困在边疆几日,她便能带人赶往皇城,那时就算是这人有通天的本领,终归是寡不敌众。 年关已过,瞿朝城内却不见暖意,皇城内外皆泛着一层阴寒,林默带人从山林中窜梭,一路隐蔽至瞿朝边防。 常年在蛮荒之地,人不免多了几分戾气,林默让士兵*都换上粗布衣,脸上抹了点尘土,一番折腾下来才有几分像难民。 林默带的人不多却也不能一次性入城,人数先不提,兵器却是藏不住的。 天色渐晚,林默也怕计谋已被人识破,不敢耽误下去,索性她先入城去探情况。 疫病和饥荒早就腐蚀了瞿朝根基,解决这疫病又如何,城中百姓的生活却不见有所好转,街道上是没有躺的横七竖八的尸首了,小巷内却仍闻几声哀悼,门梁上系着的白帆也是一家挨着一家。 林默将视线移到宫门,朱红色的宫门在此刻更显沉重,这里似乎会藏着更多的哀怨,不闻,不问,不言。 宫门口的侍卫是彻夜巡视,林默若是想避开却是件难事。 “你听说了没,宫里的那位被关起来了,宫殿被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道是得罪了万岁爷。” 守夜是个苦差,天寒地冻,侍卫也不敢偷懒,无聊的厉害就跟一旁的侍卫闲扯,大半夜的也没人来管他们,说些什么也没事。 穿着棉衣也不见暖,侍卫搓了搓手,不停哈白气,轻飘飘道:“那位是犯了错,不仅是被关了,听说就连” 寒风呼啸,林默身着一席夜行衣,隐匿在对街的房顶,听不太清这后面的话,无奈在这守了有一个时辰等有人来换差。 她曾在这皇城中待过一段时日,如若她没记错,守夜的差事每两个时辰便有人来替班,她便有机会潜入皇城。 等了又半个时辰左右,林默见守卫在往回走去换差,趁着不过短短一霎的空荡,身影借夜色的遮掩,翻入皇城。 林默的记性一向很好,年幼时也随父亲在这皇城中走过几趟,模糊中记得晁怜的寝宫是往哪个方向。 悉悉索索的动静并不引人瞩目,何况此时皇城内的侍卫都集中在两处,无暇顾忌这巡夜的差事。 林默这一路很顺利,接近寝宫后却猛地噤声,先前昏黑的宫道在一个转角后便是灯火通明,诺大的寝宫被举着火把,身着甲胄的士兵给围的水泄不通,腰间的佩刀更是闪着一层寒光,一眼便知是受过严酷训练的锦卫。 不过这些人又为何会在这守着,宫门的看守在这的对比下简直就是小儿科。 眼前的情况是林默不曾料想到的,一时竟觉得犯难,不免想到在宫门口听到的那半段闲聊,莫不是这宫中又出了变动。 耳边一阵响动,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刀柄,沙哑的男音从一旁传入耳中。 “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天凉您莫要受了风寒” “陛下您快些回去吧,国师下了指令,殿下是疫病复发,情况非常凶险,不能与外人相见。” “陛下您” 零零碎碎又跟着有人附和,林默仅此是一瞬便知是何情况,一茬接着一茬的犯难,林默只能将潜入寝殿的计划往后搁置。 林默正欲离去,耳边却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宫里又怎会有猫更何况是眼下这时节,多少是古怪的。 这种事本不是重要的,那猫叫却从未停过,细听甚至是一声比一声凄厉,不觉便跟了上去。 那猫叫就像是在她耳边,可她却没见这周围有猫的身影,寻不到这怪声的来源,心底泛着凉意。 几个转角,猫叫一瞬便没了响动,林默抬头去往周遭探寻,发觉这是一处废旧的庭院,脚下的枯叶来看是有些时日没人打扫的。 林默仔细观察了下,陡然一愣,这庭院是紧挨着晁怜的寝殿,她若是从这翻墙而入是简单的多。 不等她思量从哪翻入,手边的树丛一阵晃动,抖落了几片枯叶,林默不禁皱眉,握着刀将枯枝砍断,眼前赫然是一处小洞口。 这宫内虽破了些,平日里没人打理可再怎么样也不该让这宫墙破个洞,事出蹊跷,林默还是往洞里看,瞥见一抹烛光。 林默在洞口立足,望着房梁上的黑瓦,不知该作何感想,这处恰是寝殿的正后方,她这一路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那般。 第56章 猫虽怪诞却起了头,林默也没其他的法子,起兵造反本就非易事,…… 猫虽怪诞却起了头,林默也没其他的法子,起兵造反本就非易事,她虽有九成把握却也不敢懈怠,她多在这宫中待一天,那人的胜算便大一分。 林默的身形很是轻盈,踮脚便踏上房檐,沿着砖瓦往亮着烛光的主殿一点一点移动。 主殿的正门外站着两个提灯守夜的女人,细看衣服的布料很是华贵,不似寻常宫女能穿的衣物,林默觉得怪就不免多看了两眼。 寒夜笼罩,一阵冷风袭来让人冻的直打哆嗦,守夜的两人看着也是细皮嫩肉,估摸着没干过什么苦活,禁不起冻。 林默正愁要如何入寝殿,两人就冻的受不了,摩挲着肩膀往偏殿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 “今个也太冷了,冻的人背后直发毛,分明昨个还感觉有点闷热来着,真是奇了怪了” 高个子的女人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对旁边的人抱怨。 “确实怪,不过你也少说两句,万一打扰到里面那位休息了,脑袋可不要了。” 随着两人进入偏殿,林默便从房梁上跃下,小心翼翼的去推木门。 林默赶在两人回来之前进入殿内,心底松了口气。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林默将动作放的很轻,一点一点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期间没发出一点声音,不过还没刚走两步,林默便发觉这殿中的不同,这寝殿空的厉害,一件家具都不曾有。 殿内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幸好林默常年在山中守夜,夜视能力极好才能看清周遭的环境,倘若是别人来这走一圈,不知都摔多少跤过了。 晁怜的寝殿并不小,林默也是头一次来这,摸索了好久才瞧见在床榻上躺着的人。 绣着祥云的锦被下,晁怜的呼吸声很是急促,额间也冒出几滴冷汗,不难看出是做噩梦了。 林默一时沉寂,良久才迈步朝床榻便走,抬手想帮人将冷汗给擦,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了下来,林默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手就那么僵持在半空之 她怕将人给惊醒,打草惊蛇,怕不合礼数,逾越了 先前在山林中她从没过顾虑,如今又怎得胡思乱想,还是眼下的事更重要些,林默想通这点,抬手想将晁怜的嘴给捂上,万一她等会把人给唤醒,殿里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人,殿下把她当刺客,一声下去可就暴露了,保险起见,冒犯了殿下了。 林默在心里给晁怜道歉,正欲将手往下捂,黑暗中晁怜睁开了眼,十分平静的跟林默对视。 “殿下你醒了?” 冷不防的对上眼,林默绕是心理素质好也吓了一跳,不过是忍着不在面上显,迟疑了一瞬才压着嗓子用极小的声音说话。 晁怜本就眠浅,一有点动静便醒了,何况她这几日一闭眼便被梦魇给折磨,压根没睡过,林默刚走到床榻边,她便察觉出有人接近,不过不知是谁便一直装睡,察觉出对她没杀意才睁眼。 殿中没点火烛,晁怜饶是睁眼也毫无意义,她本就无法夜视,眼睛又被下了药,可以称得上是半个瞎子,她压根就看不起人,闻声先是一愣,面上的表情似是不可置信,嗓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意,迟疑问道:“林默” 许是太久没曾开口说话,晁怜的嗓音很是沙哑,吐出的每个字都很艰难。 黑暗中林默点了点头便没在说话,心口却猛的一沉,说不上来的赌,她这才发现跟她对视的那双眼压根没聚焦,空洞的厉害,这人比初见时还要脆弱。 晁怜就像是即将凋零的一朵花枝,禁不起风吹雨打,似乎只要在吹上一阵风便会折断。 林默不忍在听晁怜开口说话,黑暗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心底的情绪,沉沉道:“宫外的人已安排好,现在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将这罪孽给斩断。” 瞿朝就像是被白蚁蛀空的朽木,脆的只需一根手指便能将其轻易碾碎。 朝思暮一心要讨伐边疆,掏空了兵力,诺大的皇城实际上就是一座空城,皇帝也不过是一个自大狂妄的傀儡,压根就不堪一击。 她带的人虽不多却是精兵强将,一半都是早年跟她父亲驰骋沙场的将士,皆能以一敌十。 这些人足够打晁易个措手不及,援军也已经在路上了,好似这些都太过容易了,还是说真的是苦尽甘来。 林默看着躺在病榻上的晁怜,神色一时黯然,她若是没将殿下从雪中捡回木屋,她此生或许真就在那深山中躲一辈子,碌碌无为,含恨而死。 她本不是心善之人,那日是她在向善,还是说别的 寝殿中很是寂静,晁怜虽看不清林默,闻言却还是弯了眼角,十分轻的点了点头,本该是令人开心的事,心底的石头落了底,晁怜的笑容中却看出真切,反倒是充满了疲惫。 她的所求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兵戎相见,免不了又是一场人间惨剧,她先前不是最厌恶这些了吗,如今她自己却是拿着刀的人。 不过她并不后悔,世道若乱那便换,人若作恶便要付出代价,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晁怜的手垂在腰间,下意识去摸索那块玉佩,恍然间想起,那玉佩早就碎了。 年少时被朝思暮救回来的一条命,她早就还回去了,如今是朝思暮欠她一条命。 晁怜的身子骨很差,不过说了两个字,一下像是打开了阀门,猛地咳嗽了起来,怎么都止不住,势有种要将肺给硬生生咳出来的感觉。 林默想拍一拍晁怜的背,还未来得及伸手,猛地一步翻上房梁,她对声音很是敏锐,察觉到殿外两人的动静,身体便先一步反应,躲在房梁上关注着下面的动静。 守夜的两人一听晁怜咳嗽,立马就精神了,忙不第的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进来。 高个子的女人端着药跟果脯跪在地上,另一人将烛火点燃,作势要将晁怜从床上扶起来。 若是换在往日,晁怜根本不搭理两人,药更是不会喝,不过她现在还不能死。 火烛下让人看的更加清楚,晁怜面色苍白,身形羸弱,咳嗽的时候更像是即将被风给吹折的枝桠,易碎的厉害,不免让人感到心惊。 晁怜默不作声的看了眼藏在房梁上的林默,抬手端过药碗,沉默着将里面黑漆漆的药给喝掉,面色也未曾有过分毫变化,好似这药不苦一般。 殿下分明最怕苦了,侍女正要递果脯,晁怜却闭上了眼,示意让两人退下,她怕甜的吃多了,容易忘了这苦。 林默主要是来确保晁怜还安好,商议好计策,天还未亮就匆忙从这寝殿中溜出,她怕打草惊蛇更是不忍看晁怜眼下的模样。 天微微亮,晁怜一宿未眠,起身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枯树,隐约看到一抹影子闪了过去,许是她出现幻觉了。 这树的叶子在开春之前掉光了,它没能熬到这个春天便枯了去,恍惚间在树下看到一串脚印,耳边也听见舞剑的声音,风声响起将着些声响给盖过。 晁怜偏过头,不在去看,她不知这树是何时枯的,她也不知这天何时会亮。 殿外的人来换班了,新来的人也是端着药进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晁怜将药喝完了,哑声问道:“你可曾见过住在偏殿的一个小姑娘” 近些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好久没见过那小姑娘了,不知眼下可还安好。 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姑娘是她带回来的,从小便没了父母,她也没来得及找个嬷嬷教导规矩,宫中规矩繁多,一不小心做错了事可不好受,人心更是暗。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偏殿若是有他人,小姑娘又该去了哪。 送药的人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晁怜会跟她说话,楞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开口:“殿下您是说偏殿吗?可这殿中除了您跟我们几人就没有过他人,殿下您莫不是记错了?” 侍女说完又底下了头,心底却直嘀咕,她被吩咐来这办差之时便没见过有什么小姑娘,何况这寝殿都差不多被搬空了,偏殿放的更多是些杂物,哪里来的人影,殿下莫不是药喝多了,出现了癔症。 心里虽嘀咕,面上却不能显出来,侍女说完话也没敢走,等着晁怜接着往下问,这人的身份先不提,奈何是被大人重视的,若是出了差错,死了也怕不是能再死一次。 侍女进来的时候门是没关的,晁怜将视线落在殿门口,模糊中却只瞧见院中的空荡,半晌才点了点头,示意人可以走了。 她在意的东西,那人都要毁掉吗。 晁怜盖在锦被下的手却不禁紧握,视线依旧落在殿门,饶是已经被关上了,她在看些先前看不清的东西。 朝思暮像是预感到了些什么,千万里之外似有所感,抬头看了眼天。 第57章 万物皆寂,晁怜侧目望着窗外的枯枝,眸底一片幽沉, 万物皆寂,晁怜侧目望着窗外的枯枝,眸底一片幽沉,昨夜将人支开后就未曾收到自外界的消息,不知此刻又是否安好。 她借林默的手去做这些又是否值得,不知这一仗又要死多少人,奈何世人命皆苦楚。 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瞿朝的兵力都调去了边疆,诺大个空城,百姓早也失了心,此时若攻城便是轻而易举,一切便看时运是否眷顾她,若她能来得及。 林默的速度很快,不过几时便将城门攻破,率领一众铁骑将腐朽的城门踏碎,一路直逼皇城。 木门腐朽,墙下累着的苦命的尸骨成了垫脚石,一时根本不见得有人守。 城门被破,晁易垂着头坐在龙椅上,阴影下的面容几经扭曲,耳边只觉翁鸣。 他…本该是这天下的主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碰的一声,殿门被推开,哆哆嗦嗦的士兵猛的跪在了地上,双膝直抖,开口满是颤音。 “报…敌军已至宫门……” 一言未尽,朝臣更是嘈杂,人人自危。 晁易猛从龙椅上起身,高高站在殿台下朝下盯着来报的士兵,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戾气,沙哑着嗓音,一字一句命令道:“来人将晁怜从殿中请出,亲手送到朕手中。” 晁易的请字在口中险些被咬碎,可见有多恨。 本该是好好的,该死的从来就是她! 侍卫一愣,抬首望着高台上的人又忽地将头垂下。 左右都是个死罢了…… 晁怜扶着殿墙走到窗边,还没来得及坐下,耳边就传来一阵喊杀声,接踵而来的便是兵戎相见时的碰撞,嗡嗡作响像是丧钟一般。 晁怜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目光所及之处还是那颗枯树,鼻尖若隐若现的血腥味,终是令人作呕。 寒风携着血气袭至殿内的每个角落,晁怜却静了下来,她等的人来了。 禁闭的殿门被侍卫给撞开,乌泱泱的人挤进殿内,为首的侍卫连脸上溅着的血都未干涸,一直往下滴,生怕让晁怜给跑了,一把将晁怜擒住,随手找个了根麻绳将双手向后捆在一起,硬拉着晁怜就往殿外扯。 晁怜的伤处还未愈合,动作稍微大一点便会扯着伤处,不免吃痛,晁怜闷哼一声,白色的衣衫染着几抹梅红。 侍卫却听不见,自顾自扯着晁怜往外赶,满眼惶恐,口中也是喃喃自语。 晁怜被扯出殿门,迈过门槛便瞧见倒在脚边还在朝外咳血的士兵,心口中了箭,口中吐着血沫,脸色涨的通红却仍死死着她,眼中满是恨意。 脑中浮过一片记忆,晁怜记着这人,旧时在她殿中守夜的小侍卫,人很是胆小,时常被殿中的其他人欺负,脑子却是好使,几次来求过自己想调个差事。 她那时允了,那人跪在地上朝她道谢,面上皆是讨好与欣喜,眼下又为何露出这种表情,她做错了什么吗。 晁怜收回了视线,一步一步朝着宫门的方向逼近,腹部的伤口也跟着撕裂,衣衫上的朱红愈加刺目,唇色更是苍白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秒便会倒下。 日光在此刻有些晃眼,晁怜被扔到晁易的身前,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晁易在平日里的淡然自若早被撕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鸷,双眼布满红血丝,不免显得狰狞。 宫门外的人仍在撞门,争吵的声响却在一瞬被埋没,刺耳的嗡鸣。 晁易伸手狠狠掐住了晁怜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眼底满是戾气,似乎真的像将晁怜掐死,咬牙道:“你为什么还没死。” 强烈的窒息感令晁怜的脸上多了几分颜色,胸腔中的空气被消耗殆尽,临近濒死,晁怜却不挣扎,唇角艰难扯出一抹笑意,嘲讽似的看着晁易。 似是这目光太过刺眼,或是晁易怕死,猛地松开了手,沉浸片刻又将人捆在了宫墙之上。 “若城破,她则死。” 晁易也听闻了在外的传言,清君侧,立新王,可笑至极,这天下就只能是他的,想抢除非他先死,晁易又跌坐回龙椅上,发丝掩面,似哭似笑,一阵又一阵整个人显得有些疯癫。 晁易的臣子,面面相觑,眼神四下交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事关生死。 晁易的模样像是真疯了,平日里稳重的帝王,掩面啼哭又转而放声大笑,画面着实诡异。 晁易被下了蛊,他却不自知。 朝思暮从不信任何人,临走前怕晁易生事端便下了蛊,晁易若敢伤晁怜一分一毫便会遭蛊虫蚕食五脏肺腑乃至心智,暴毙而亡。 这蛊中下的那刻便已血肉为生,没发作的时候就对神智有影响,晁易方才对晁怜动手更是令蛊虫活跃,不过半晌便是一副神志不清的疯癫模样。 晁怜被捆在木桩上,一路被人抬到了宫墙最边缘,箭羽还在空中密布,悉悉索索的仿若一场下不完的暴雨,嘶吼着将一切吞噬。 林默仍是一席黑衣,干脆利落,手持长剑将敌人的头颅砍下,墨色的眼底许是带着几分兴奋,抬眸的一瞬,猛地一怔,抬手将箭羽挥停。 宫墙上守着的侍卫,瞧见这招真有效果,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朝晁怜身旁靠近了些,大声传话道:“若城破,则人死。” 晁怜被身旁人的喊话声震的耳朵疼,不禁蹙眉,她这位兄长又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副令人唾弃的磨样。思绪间撞上林默担忧的目光。 林默持剑的手一顿,沉默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很厉朝面前的人砍去,脸颊上溅着的血珠一直朝下淌,她却不觉得恶心,心底压着的石头也被一块一块搬开,这些小人本就该死,若父亲还活着就好了。 虽没人再向上放箭,却依旧抵不住宫门被撞的吱呀作响,好似下秒便会被撞破般。 沉重的撞门声似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匕首,凌迟着在场的每个人。 方才传话的那人,脑袋一转,抬头望着在闭目养神的晁怜,心底慌的厉害,额头直冒冷汗,好似也发现了这点,僵持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城门一破,不管这人会不会死,他们都只剩死路一条。 想通这一点,那人不由得瘫坐在原地,双腿抖个不停,他还没活够,还不想死。 晁怜睁开了眼,余光落在瘫坐在地的那人身上,半响后才微声道:“我记得你,你妹妹可还好。” 那人猛地抬起头,表情带着些许怔愣,眸光一瞬又暗淡了下去,垂着脑袋,喃喃道:“死了” 晁怜像是早就猜到一般并不意外,轻微点头,半晌没再说话,思索着些什么。 这人是晁易身边的小太监,她曾今有过几面之缘。 小太监身世很是可怜,父母双亡,家中剩下一个患了顽疾的妹妹,为了口吃的,入宫当了太监,日子过的很是不好,没钱打点关系,平日里没少被人欺负。 先前被打的鼻青脸肿来太医院求药,她刚巧撞见,那小太监哆哆嗦嗦从打着补丁的衣服里掏出几两碎银,求的却不是伤药,而是治肺疾的,她便问了几句,不忍心便让人偷偷去送过几次药。 不知这些年又怎么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约莫也是吃尽了苦楚,如今也是造化弄人,活下去的念想也没了。 那人猛的捶了下腿,自怨自艾的闷了一声,随及从靴子中掏出把小巧的匕首,起身塞在了晁怜的手里,嗓音依旧哽咽。 “殿下的恩情,小的没齿难忘” 那太监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没等有人反应过来便从宫墙上一跃而下,咚的一声落地,摔断了脖子,一瞬便没了气。 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早就没了斗志,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局势扭转的很快,成王败寇,他们本就生的轻贱,活着也没个念想,倒不如死的干脆些。 没了人在抵抗,林默很轻易便将宫门破开,率领一众铁骑势必要将这前路踏平。 林默一路奔至宫墙,迅速来到晁怜身侧,目光落在那人比初见时还要惨白的脸色,心口很是沉闷,她该早点到的,她没想到晁易会如此丧心病狂,竟对自己的至亲都下的去狠手。 晁怜的伤口撕裂,还在一点一点朝外渗血,腰间的衣衫被染红了大半,晁怜硬是撑到了现在,她想亲眼看着一切。 晁怜被林默抱在怀中,脑袋枕着林默的肩膀,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她还不能倒下 林默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心底很是酸涩,轻声道:“殿下您放心,她不在这。” 边疆离瞿朝很是遥远,绕是最快的马,不眠不休的赶路,最快也需几日,朝思暮是来不及的。 话音刚落,宫门外便出现一抹血色的身影,衣衫被路上的树枝给划破竟显得有几分狼狈。 朝思暮就站在宫门,抬首便瞧见在林默怀中躺着的晁怜以及两人亲昵的姿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空旷的心口却像是被刀割般钝痛。 第58章 远赴千里至城门,朝思暮一席血衣立于马上,抬首却只瞧见…… 远赴千里至城门,朝思暮一席血衣立于马上,抬首却只瞧见被旁人抱在怀中的晁怜,一瞬像是被利剑穿透心口,瞬身冷的像是刚从冰窟中爬上来,半晌都不曾出声,直至身下的枣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沉沉摔在地上,打破这种死寂。 晁怜也被这动静给吸引,余光往城外一瞥,入目的景象,不由得让她心中一紧,下意识拽住林然的衣袖,撇过头将整张脸埋在林然的心口,耳边猛地响起一片嗡鸣,思绪却是飞快。 林然一瞬僵住了身子,垂眸也瞧见在城下站着的朝思暮,思绪猛地一顿,不禁皱眉。 这人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赶回了,她来的太不巧了些,林然正在思索要如何对付这人,怀中人却传出小声的叮咛。 “她心口有旧伤” 微弱的声音若不是人就在怀里抱着,恐怕都听不清,林然神色一变,当即明白了晁怜的意思。 她早就听闻这人的不同寻常,好似杀不死,不过既然有弱点就好办的多,轻轻将晁怜放在一旁的空地,缓慢向背后的弓弩摸去,心底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激动,这人若是死了便没那么多琐事了。 拉满的弓弩像是索命的厉鬼,箭搭在弦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朝思暮被人瞄着心口却还站在原地没动,眼底似是凄凉,静静的抬眸望着倚靠在城墙边的晁怜,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半响却不曾说出口,耳边一声呼啸,心口被一只箭羽从前至后给射穿。 晁怜对上朝思暮的视线,呼吸一滞,默默将头转开不去看那人,抬手示意林然过来一些,轻声道:“将她关进地牢,不允许任何人,何种理由见她。” 林然很是不解的看了眼晁怜,正欲询问晁怜为何不将这人斩草除根时却被晁怜冰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一上一下是不同的心境,晁怜很清楚这人她杀不死也不能杀,先不提那人究竟是何鬼神,她的毒也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没有解药来压制,恐怕活不过下一个开春。 晁怜不想跟林然解释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轻咳一声,抬手拒绝了林然的搀扶,独自一人扶着溅满粘腻血液的城墙,步履蹒跚的往皇城中走去,留下的血脚印往更远的地方蔓延,他们既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朝思暮的眸光随着晁怜消失的背影,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忍不住抬手覆在了被箭羽贯穿的心口,指尖溢出的血液跟她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一样冰冷粘腻,旁人听不见晁怜在跟林然说些什么,她却听的清楚,更何况这本就是说给她听的。 不知道是这副躯体的血快流干了,还是她出了问题,为何会感到冷,朝思暮一掌掀翻了要上前将她压去地牢的人,径直越过对她持刀而立的林然,一瘸一拐的往城门走去。 林然将手中的长剑握的很紧,视线一直紧紧盯着朝思暮跟她心口极为刺目的箭羽,心情十分沉重,别说是心口中箭,旁人若是射在躯干上就这种穿透的姿势,流了那么多血,早就该死了,这人却还能像没事一般,甚至能将士兵给一掌掀飞,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直至人走至城门,林然才有所动作,持刀架在朝思暮的颈间,厉声道:“你若再敢往前走一步,我便杀了你。” 闻声令朝思暮脚下一顿,侧首很是漠然的看了眼林然,唇角似是自嘲般的扬起一丝僵硬的弧度,低声道:“她要关便关,我不会做什么,你拦不住我。” 锋利的剑刃将朝思暮的脖颈划出一片血痕,那人却不曾后退半步,始终是一副漠然的神情注视着林然。 林然一瞬握紧了剑柄,僵持半晌还是将剑收在了身后,厉声命人将城门打开。 她的确杀不了这人,既然这人从最初就知道要做什么却不躲,不妨先跟着,看这人是想做些什么。 一直到地牢,林然将木门锁死,朝思暮却也只是垂首坐在那,没有任何动静,不禁让林然松口气,视线却忍不住落在这人的心口,仍是插着那截箭羽,血迹浸透衣衫顺着流在地上,她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一直将人关进地牢,林然将铜锁给锁死,不放心的检查了好几遍才敢离开,一直走到地牢口,扭头却发现那人在盯着她看,眼底的情绪很是晦暗,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晁怜将撕裂的伤处很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没在太医院停留,手里拎着把长剑,拖在地上一路往宫殿走去,铁器与青石一路摩擦,声响很是刺耳。 剑柄上雕刻着的是象征着祥瑞的异兽,握在手中却也一样冰凉,这剑是她皇兄送她的生辰礼。 皇兄说她是瞿朝最尊贵的公主,身份何其尊贵,普天之下无人敢伤她,如若有人敢动她一根寒毛便用这剑将那人砍了,可惜她从未接触过半分这些,送她防身的利器又不曾教她如何去用又或者说是防着她。 晁怜在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她却信以为真,她的父皇跟皇兄能护着她不受伤害,谁曾想这两人却是最希望她去死,可笑又可悲。 金銮殿前已是空无一人,阶梯上的血却仍在往下流,脏了来时的路。 铁器碰撞的声响中掺杂着血气,林然的人来的很快,一席铁甲,手持长枪,神情皆是严肃,为首的人似是认出了晁怜,起先还有几分忌惮却被赶来的林然一记眼刀给剜了回去。 林然将视线落在晁怜的身上,一瞬移至她手中垂在地上的长剑,一时沉寂后示意身后的人将这殿门给撞开。 城门在失守之际,晁易便将晁怜给送上了死路,他从始至终就没关心过晁怜一分一毫,哪怕是在最后一刻也只想着让晁怜死在他前面,榨干最后一丝价值,这不是第一次却只会是最后一次。 瞿朝覆灭之际,晁怜躲的很好本该是能逃掉的,但晁易向敌人出卖了晁怜,换取自己逃生的机会,如若不是有伍壬拼死护着她,大抵她早死在那个寒夜了。 这些也是在回宫后的一桩一件下才想清楚,晁易本就没给她留活路,不惜给她下毒,威胁她杀了朝思暮,从未考虑过她的死活,她从一开始就是颗随时丢弃的死棋罢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殿门被人用木柱给撞开,耳边随即响起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放下兵器,投诚者不杀,反抗者则杀无赦!” 手持长枪的士兵冲进大殿,不过一会便又恢复最初的死寂,鼻尖却多了浓厚到让人做呕的铁锈味。 不过杀人的不是士兵,反倒是失心疯了的晁易。 晁易虽昏沉却也知他大势已去,落下的也是死路一条,殿门被破之际,一把拽住了在他身旁颤颤巍巍守着的江渡,匕首猛的从后背捅至心窝,低声嘶哑道:“朕要死了,爱卿也来陪朕吧桀桀桀桀桀” 江渡被捅了心窝,迎面倒地时脸上还是错愕,拼了命的扭头想去看身后的人却先断了气,僵直的倒在地上,眼睛瞪的很大,死不瞑目。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晁易一身黄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散落的发丝遮在眼前,一副癫狂的神态瘫坐在龙椅上狂笑,毅然一副失心疯的模样。 一起退到这殿中的群*臣跟拼死抵抗到现在的士兵见晁易这副模样,一瞬也失了斗智,扔下手中的兵器,任由人压在地上。 晁怜一手拖着长剑,踩着染血的阶梯,缓慢的朝那龙椅走去。 晁怜持剑停在晁易面前,先是垂眸扫了眼这殿中的人间惨象,而后将视线落在晁易身上,沉声道:“你运筹帷幄了那么多年,可曾想过会落得现在这等下场,你可曾后悔。” 长剑顺着这天下最尊贵的龙椅一路向上蜿蜒,一直落在晁易的颈间,晁怜用剑刃抵着晁易的命,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晁易被剑抵着命门,背后紧靠着龙椅,不在有动作却突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染了血的糕点,脸上似乎很是惊喜,声音很是颤抖却装作很是欢喜的语调就似从前那般虚伪。 “你看皇兄给你带的糕点,你可喜欢你尝尝看是否合胃唔” 一声沉闷,糕点掉在地上染了血,晁易瞪大了眼睛,扶住了插在心口的长剑,好似也认出了这剑,嘴里不断溢出鲜血,模糊了吐出的字眼却满目狠毒的盯着晁怜,吐着血咬牙道:“你可真狠毒你为什么不去” 晁怜没作声,垂眸看着晁易,握着剑柄的手却猛的用力,硬生生在晁易的心口转了一圈,堵住了晁易的最后一句话,猛地将长剑从血肉中抽出,鲜血溅在晁怜的侧脸,刺目极了。 第59章 风沙弥漫,朝思暮好似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战马嘶鸣跟遍地哀嚎,一瞬却…… 风沙弥漫,朝思暮好似听见从远处传来的战马嘶鸣跟遍地哀嚎,一瞬却有些恍惚,目光落在城墙上的两人身上,眸底的晦暗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林默将晁怜放在一旁的角落,扯下披肩递给晁怜,神情很是严肃,半响才低声道:“别怕,我在这,殿下快些走吧。” 晁怜捏着披肩的一角,纤细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几经犹豫却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苍白着脸色点了点头。 她终究算错了时机,朝思暮来的不是时候又或是上天也不愿帮助她,几经战乱她的家早就没了,她又能走到哪去。 晁怜低垂着眼睫,眉间是挥之不去的阴霾,抬首望着林默离去的背影跟她身后还在滴血的长枪,低声喃喃着些什么,颤颤巍巍扶着城墙站了起来,望着在城门外对持的两人。 朝思暮将长剑握在手上却没将视线分给林默半分,眼中好似只盛得下晁怜一人,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朝思暮只觉得心口很是沉闷,心脏好似被无形的的铁链给束缚,不断的收紧直到窒息。 风声呼啸,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气,林默摩挲着手中的长枪,眼神狠厉的盯着朝思暮,神经紧绷的提防着这人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分神向着城墙上望去,不禁担忧。 林默听闻过朝思暮的种种过往也知朝思暮绝非常人,她几乎是没有胜算的,她只是想多撑一会,希望晁怜能逃的远些,越远越好,一直跑不要回头,逃出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晁怜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分明在笑却苦的好似被人灌下涩口的药汁,掐住了咽喉,窒息中往下吞咽。 她跑不掉也不想连累旁人,朝思暮要的不过就是她这条命,她不要了又如何。 晁怜迎着两人的目光,扶着城墙朝下走去,步履蹒跚的好似随时会跌倒,走过的地方更是留下一道道血痕,看的人心头一紧。 朝思暮不禁蹙眉,眸底浮现出几分焦急,正欲说些什么却猛地一顿,垂眸只瞧见腹部插着的一杆长枪,鲜血顺着暗色的衣袍往下蜿蜒一路汇聚成泥泞的血洼。 扑哧一声,长枪顺着破开的伤口又往里没入三分,林默眼里遍布血丝,布满疮痍的手背上青筋浮现,可见这一枪有多用力。 片刻之间令晁怜顿住脚步,望着眼前的一幕,心口气血往上涌,喉间冲出一股腻人的腥甜。 朝思暮将长枪的木柄握在手中一寸一寸朝外拔,墨色的双眸也被这鲜血染上几抹猩红,宛若从修罗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扑哧一声将长枪从腹部中拔出,捅穿的血窟窿朝外渗血,朝思暮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般,一点一点将长枪从林默手中夺过。 林默手上的创伤被震裂留下几道血口子,虎口麻木的厉害,使不上力气,抬头望着马上的人,一瞬有些自嘲,终究敌不过这人。 长枪被人扔在一旁,朝思暮将刀尖对准林默,手腕稍加使力便能将这人送去见阎王。 朝思暮却偏开头去看晁怜,眼神晦暗不明,人命对她来说如同草芥,她没有对错之分,偏偏有人要教她这些却要亲手毁掉这些,阴郁的情绪同汹涌的海浪将朝思暮淹没。 剑刃往下偏半寸,不知何时会没入血肉,无疑是对林默的一种折磨。 “咳你别杀她” “我跟你咳咳咳” 晁怜不忍再往下看,开口说些话却直朝外咳血,每一个字说的都很是艰难,声音很是微弱,一直到剩下的话还没说完便倒了下去。 昏暗的寝殿中点着几盏烛火,微弱的火光被灯纱笼罩着让人觉得并不明亮,晁怜在睡梦中看到了很多人,一张又一张的脸在眼前浮现,不过一瞬便像是烟尘般飘散。 这一战让瞿朝有了新的主人,晁严一生就只有两个孩子,晁易死了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晁怜。 晁怜是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没什么野心,旁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傀儡,一切似乎都在往糟糕的发展,实则不然。 瞿朝的一些旧臣在叛乱中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成什么气候,稍微有些心思的人也碍于林默手里的军队不敢有所动作。 一恍就是半个春秋,林默将瞿朝的一切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个破烂不堪的王朝似乎真的有了希望。 林默在城门外的一家糕点铺子前驻足,余光落在一旁穿着补丁衣服的孩童身上,心情颇好的买了些糕点分给这些孩童。 至少她现在看到的人是鲜活的,晁怜所想的大家也应当就是这样才对,可惜她现在不能亲眼看到这些。 林默将孩童送回家,转身又去买了些枣泥做的糕点,拎着沉甸甸的油纸包往城门的方向走去,背影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落寞。 她自幼习武为的就是守护一方安宁,可自从父亲被污蔑,落得个含冤惨死的下场后她便对这些感到失望,直到她在雪地里捡回来个快被冻死的人,这一切都有了转机,分明自己受了那么多屈辱伤害却从未对这些感到失望,这样的人也改变了她这一生。 林默拎着糕点站在晁怜的寝宫外,许久却不曾推开那扇门。 晁怜自那天后就一直陷入昏睡,找了许多大夫跟游走的方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就一直躺在那,至于那个人也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想到这林默不禁有些担忧。 那天她本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那人却突然松了手,长剑掉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抬头只瞧见那人像是着了魔般往城墙的方向冲去,她想阻拦却跟不上那人的脚步,追上的时候就只瞧见晁怜一人躺在寝殿中,面色惨白,身旁放着一块泛着幽光的玉佩却不见那人的身影。 后来她也派了人去追,几日下来就算把瞿朝给掘地三尺也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好端端一个人便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曾留下一点痕迹,不过倒也说的过去,毕竟那不算人更像是种不可名状的东西。 林默想到这便有些怅然,那块玉佩也很是诡异,放在晁怜身旁时便跟普通玉佩无异,一旦拿到别的地方或是锁在柜子里,第二天依旧会出现在晁怜身旁,她也无可奈何。 寝殿这块有重兵看守,看守的人瞧见是林默便主动打了个招呼:“林将军好。” 林默没打算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推开那扇沉重的宫门,一步步朝寝殿的方向走去,一路是熟悉的药汁味,苦的发涩。 熬药的侍女见是林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即道:“殿下跟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样,将军请安心。” 林默应了一声,抬手接过瓷碗,低声吩咐道:“你去叫两个人多搬些炭火,深秋也转凉了,殿下受不得寒,炭火烧的旺些,药我来喂便好。” 侍女也习惯了林默的存在,没再说话便离开了,林默将瓷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坐在了床榻的一侧,安静的看着还在熟睡的晁怜,不觉叹了口气,殿下这一觉睡的似乎有些久了,还是快些醒来的好。 喵的一声传来,林默喂药的手一顿,微蹙的眉头舒缓起来,语调也跟着温柔了些,轻声道:“小白是你吗?快过来。” 话音刚落便从窗外的枯树下窜出一只浑身雪白的猫,闪身跳到了床榻上用脑袋蹭着林默的一只胳膊,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没过一会又转头去舔晁怜露在外面的一只手。 林默瞧见这一幕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抬手将晁怜露在外面的手塞回锦被中又摸了摸白猫的脑袋。 “小白乖些,不许捣乱,等会给你拿鱼干吃。” 白猫跟能听懂林默说话般真的没再往晁怜的方向蹭,反而转头蹭了蹭林默的手,喵呜叫了一声。 林默将白猫抱在怀里有些喃喃自语,这只猫也是大约半年前出现的,十分亲人且很喜欢晁怜,时常睡在晁怜的身旁像个守护神。 恍惚中林默想起她小时候听父亲讲过的一些事,晁怜在儿时很喜爱猫,寝殿中便饲养过一只白猫,每日照顾的十分上心,可后来那猫好像丢了亦或是其它的,晁怜伤心了好久,一段时间都不愿与人沟通,后来怎么样她也记不清了。 不知为何,林默总觉得这白猫很通人性,或许是晁怜之前养的也有可能,时间久了便默认留了下来。 小白也不排斥林默的触摸,躺在林默的怀里打呼噜,一双竖瞳却落在晁怜的身上。 林默将小白放了下来想给去晁怜喂药,小白却猛的叫了一声,浑身都炸毛,龇牙对着什么。 一双竖瞳盯着在一旁放着的玉佩,十分的具有敌意,林默不禁好奇将玉佩拿在手里,认真打量了起来,一时不解这是怎么了。 第60章 玉佩不似寻常的料子,质地十分细腻,墨色的玉石中含着一丝血色,看…… 玉佩不似寻常的料子,质地十分细腻,墨色的玉石中含着一丝血色,看上去便有种凉意,上面雕刻着的凶兽也很是眼熟,她好像在哪见过。 林默正摩挲着玉佩,一阵头疼袭来,思绪仿佛被撕裂,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面容,她只觉得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眼前像是被雾气模糊,她越是想将这雾气擦去,头就越疼。 砰的一声,玉佩被打掉,清脆的声音宛如钟声将林默从大雾中拉回思绪,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颤的手上多了三道血痕,抬头就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竖瞳。 白猫就这样盯着林默,半晌才幽幽叫了一声,轻巧的从床榻上跳到玉佩旁用爪子将玉佩往林默的脚边推了推,好似在示意人快放回去。 林默将这诡异的一切幕看在眼里,背后不禁竖起寒毛,瞧了眼手上的血痕又瞧了眼在朝她龇牙的白猫,她竟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人的情绪,那种不耐烦的催促。 太过古怪,林默不禁有些迟疑,良久都不曾有动作,眼瞧着白猫将身子拱起,隐约有种要攻击她的意味,叫声更是不同往日般的温软,陡然拔高的声调听的很是刺耳。 白猫似是不满林默的不为所动,前爪推着玉佩跟林默贴的更近了,尖锐的猫叫声也开始变得急促,锋利的爪子更是抓上林默的衣角。 林默的状态很紧绷,僵硬着手臂往下去拿玉佩,视线死死盯着白猫,生怕这平日里慵懒的白猫忽地发了脾气再给她来两道。 手指触碰到玉佩的一瞬,白猫并没有攻击林默反而是往后退了几步,一个箭步又跳回了床榻上,脑袋使劲往晁怜的身上蹭,偶尔回头看两眼林默,叫声也恢复了平时的软糯,仿佛跟刚才呲牙咧嘴的不是同一只猫。 林默看懂了白猫的意思,犹豫片刻将玉佩又放回了晁怜的一旁,猛地发觉这玉佩的颜色似乎比方才更红了些,玉石的内里像是含了血,她想拿起来看,余光却瞥见白猫的竖瞳在盯着她,无奈将手收了回去。 她在山里住的久了,听过不少山里野兽成精害人的民间异闻,不过却从未亲眼见过,所以在先前只觉得这白猫很是通人性,从未往别的方面想过,眼下却有些不同。 朝思暮都可以不死,野兽又为什么不可以成精,想到这点让林默一怔,她想起来这玉佩上的纹路她在哪见过了,晁怜在之前发病的时候会产生些异样,比较显著的就是手臂上会浮起古怪的纹路。 她先前只顾得看晁怜的状态,没有认真去看这纹路,眼下才想起来,难怪看的十分眼熟,晁怜的病就跟这人有关,难道这玉佩就是晁怜一直不醒的原因,林默想到这,眼底不禁浮现出几分暗色。 林默的视线由玉佩移到晁怜的脸上,猛地发觉晁怜一直沉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异样。 晁怜在昏迷的这半年里很安稳,除了身体过于虚弱,没有生过任何的病,身上的伤口也开始愈合,没有感染的迹象,本该是个好消息,坏在这期间晁怜也没有过任何反应。 细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空间被放大,林默盯着晁怜泛起潮红的脸,不禁有些惊喜,她急忙起身要去喊太医,晁怜却先睁开了眼。 眼下是晌午,寝殿的窗户被林默给打开,原先想着将这房中的药气给散出去,此刻却将明亮的阳光给放了进来。 晁怜一觉睡了太久,睁开眼便被这光亮给刺到,不停的眨眼,眼角顺着流下几滴眼泪。 林默也意识到了这光太刺眼,急忙去将窗户给关上,仅此是点燃了一盏小火烛来照明,哪怕是这样也怕这微弱的火光会刺伤晁怜的眼睛,不忘用灯罩给这火烛蒙上一层纱来。 “你醒了?” 许是晁怜醒的太过突然,林默险些被喜悦给冲昏头脑,说话时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颤意。 晁怜在微弱的光亮中适应了很久才回过些许思绪,眼神一点点聚焦,努力辨别着周遭的情景,耳旁的声音却依旧模糊,她听不清有人在说什么,半响才从身旁人模糊的身形中辨别出来人。 “我咳咳咳” “水水” 晁怜本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你有没有事,没成想刚开口就哑的厉害,完整的字音都说不出来。 林默虽没听清楚晁怜说的什么却也从神态中辨别出意思来,急忙去倒水,生怕晁怜因为喝不到这口水又睡了过去。 “喵喵” 不知从哪传来的猫叫声令晁怜多了一分生气,艰难的侧过头便瞧见在她身旁舔舐皮毛的白猫,心口一震,她又有些恍惚了,她这究竟是醒了还是又做了一个很沉重的梦,不然她怎么会看见月饼呢。 晁怜想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稍微动下却浑身疼,她的浑身关节更像是被白蚁啃食过的木梯,碰一下便吱呀作响,摇晃着要坍塌,事实上晁怜也好不哪去。 白猫像是能知晓晁怜所想,小步往晁怜的脑袋旁又贴近了些许,安抚般的舔了舔晁怜的脸颊,低声打了个呼噜。 略微粗糙的舌头舔舐着晁怜细嫩的皮肤,温热的触感令人感到一丝真实,晁怜还是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眨了眨眼,脸上温热的触感却依旧停留在原地,提醒着她这并不梦而是现实。 林默也端着碗茶水,凑到了晁怜的身旁,眼底是难掩的激动,捏着汤匙给晁怜喂了几勺水又怕人不舒服,赶忙拿了个软枕垫在晁怜的脑袋后又将人扶了点起来,抢在晁怜开口说话前道:“你先别说话,伤了嗓子,我去叫太医来。” 话被陡然堵住的晁怜在没反应过来时就只能看着林默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寝殿中,好在这昏暗中还一只白猫陪着她。 金色的瞳孔在模糊的光线下依旧清晰,白猫见晁怜醒了便没有再发出叫声,安安静静的在一旁舔舐自己的皮毛,视线却在晁怜跟那块玉佩上来回转换,没人能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表情。 烛火一晃,险些被风吹灭,不知是不是晁怜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又冷了些可窗户被关上了,哪里来的风。 床榻被纱帐给遮住的地方浮出一抹黑雾,顷刻间又消散的无影无踪,白猫却猛地抬头,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处,好似看的了什么未知的东西。 朝思暮在晁怜昏睡的这半年中从未离开过这皇宫,一丝意识寄存在了这玉佩之中罢了。 她的肉身被林默给捅了个对穿,没办法在维持她的支撑,无奈才在这玉佩中修养一段时间,等待合适的时机在去修复她肉身。 半年的时间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瞬一息,可对晁怜来说却过的太久了,晁怜本就身弱,一年前又险些丢了命,弄的一身伤就没养好过,还有她的那些毒,时日久了没服药压制,一副躯体也已经形如枯槁,先前在人前也只是在硬撑,那日似是到了极限,还好还来得及。 人死不能复生,晁怜也一样,朝思暮用了很长时间才将晁怜从阎王殿前给硬生生拉回来却也不能挽救这些年的亏损,人才至于睡了那么长时间。 朝思暮就这样看着刚苏醒的晁怜,眸底的情绪很是低落,她曾入过晁怜的梦,发觉晁怜的梦中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束缚着她。 她追寻了许久,自嘲的发现这道令晁怜抗拒的身影就是她自己。 黑雾涌动,朝思暮的身影也跟着若隐若现,脖颈处往上蔓延着黑色的纹路,照应着苍白的皮肤显得有些骇人。 朝思暮的神色黯然,唇角似是自嘲般的弧度,良久后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抬手想将晁怜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拨到鬓角时却猛地停了下来,她怕吓到晁怜亦或是会被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撞上那双对她充满恐惧跟厌恶的眼神。 密闭的寝殿中有一阵风吹过,晁怜似有所感的往风刮来的方向去看,她的视线虽模糊却也能辨别出大概事物,可那处空空如也,她却总觉得那处因当是有东西的。 相隔不过两尺的距离,朝思暮的眉间似是被泉水般的柔意给浸透,眸光很是低柔的看着像是有些不解的晁怜,分明离的很近却不知她还能以何种理由去触碰这人。 朝思暮将破损的肉身藏在了别处,仅此是一丝神魂附在玉佩,寻常人是看不见她的,这样的状态让她在这种时候或许更加合适一些,至少不用担忧会被厌烦或是更愿意像这般继续自欺欺人。 晁怜在床榻上适应了好一会,撑着手靠在木榻上愣神,恍惚中被什么给咯了一下,摩挲着将东西给拿起,呼吸却猛地顿了一下,干涩的喉咙也不禁滚动,手中将那玉佩握的很紧,好似想要将其捏碎一般。 她虽不知在这段时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也想不通这玉佩为何会出现在她床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玉佩在手中紧攥,晁怜靠在木榻的一角却也止不住颤…… 玉佩在手中紧攥,晁怜靠在木榻的一角却也止不住颤抖,脑中的思绪混乱,努力想去理清思绪却越来越混沌,好似被覆盖上了一层浓雾,她怎么也拨不开。 想的太多,晁怜的脸色也白了几分,消瘦的肩胛跟着轻颤,好似那脆弱的蝶翼让人不忍去触碰,白猫似是察觉到了晁怜的情绪不对,猛地跳到了晁怜的怀里用一只爪子去抵住了那节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毛茸茸的脑袋很轻很轻的蹭了蹭晁怜像是在安慰。 白猫的安慰起了作用,晁怜略显急促的呼吸一点一点平稳下来,哑声道:“没事的,你会陪着我对不对。” 喵呜一声,白猫竟点了点头,她既不是人自是能看到在一旁站着的朝思暮却暂时没法将人赶走,眼下能做的就只有陪着晁怜。 其实在那日她并没有死,传言猫有九条命,许多人自是不信只会当作是民间的异闻传说,其实是真的,不过是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它被晁怜捡回来的那年确实还是只普通的猫但跟人呆的久了也开了神智,第一次死的只是它的肉身,朝思暮不忍看晁怜伤心便给她重新找了具肉身,第二次死的便是那副躯壳。 它躯壳被毁的那一瞬间便被抽离成幽魂,暂时没有东西可附身只得到处游荡,因为不放心晁怜便也藏在这寝殿的某个角落,一直到她找到这副新的躯壳才得以出现在晁怜面前。 这些东西都太过诡异,她一时半会没想好要怎么去跟晁怜去说,无奈在暗处关注着这一切,等到她想好要如何去开口时却发生了很大的变故,再次见晁怜时便发觉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睡就是半载。 伍壬在晁怜昏睡的期间也弄清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方面是心疼更是在警惕跟它一样赖在寝殿不肯走的朝思暮身上,她发觉这人的状态也并不好,时常不知道是在跟谁自言自语,一会疯癫一会清醒。 这种状态持续了得有很长时间,一直到前段时间才稳定些且破天荒跟她搭话,不过她并想搭理便是了。 伍壬一边安抚着晁怜的情绪一边警惕的注视着朝思暮的一举一动,生怕这人突然做些什么动作伤到晁怜。 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仅因为一块玉佩而痛苦的神情上,心里是说不上来的酸涩感,这些都是她自作自受。 “你也看到了,小主她很怕你,若你也想小主快些好起来便离开这才对,无需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伍壬用心声给朝思暮传话,语气却很是不善,她当然也不会给这人好脸色看。 朝思暮很淡的看了眼在晁怜怀里缩着的白猫,眉梢微沉却也没说什么,一缕黑雾散开又融入在玉佩之中,心口却疼的厉害,宛如被刀割开了一道口子,过往的种种让她感到悔恨却无能为力,她只能看着晁怜对自己越来越厌恶,她也没理由为自己开脱。 平日里冷清的寝殿跟随着晁怜的醒也热闹了起来,胡子花白的太医拎着个小药箱就匆忙往寝殿这跑,林默跟在太医的身后都怕这人跑的太急,一不小心在给摔了,一把年纪了也经不起摔的。 太医的步伐虽蹒跚,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浑浊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清明,心头一阵酸涩,感慨殿下终于熬过了这一劫,瞿朝也熬过了这场浩劫。 赶来给晁怜看诊的太医是先前在宫中资历最老的一位更是从小看着晁怜长大的人,太医在这宫中看惯了生死离别跟勾心斗角的戏码,晁怜却是不同的可怜孩子,心思纯善却活的像颗草般轻贱。 林默将人带到了寝殿的门口,推门的手伸出又收了回去,转身对太医道:“您先等会,我有事跟您说。” 两人就站在殿门前窃窃私语了一阵子,太医本该欣喜的神色在听完林默的话后就沉了下来,眉头皱的厉害,下意识摸了摸胡子,低声反问道:“林将军说的可是真话,殿下她” 太医正想接着问下去,吱呀的一声响,沉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端着瓷碗出来的侍女一推开门就看到这两人慌慌张张的模样,不禁摸不到头脑,难不成是殿下醒了,林将军太高兴了也出了癔症。 两人的一惊一乍也给侍女吓了一跳,手里的瓷碗都险些没拿稳给碎了,侍女也不敢在两人面前说这些,半响只是奇怪的看了两人眼,继而准备离开。 “站住,你要去做什么?” 侍女刚走没两步就被林默给喊住,默默低下头,小声回应道:“回将军,殿下方才醒了,想吃甜食让奴婢去准备些。” 林默先愣了一下,眉间是若隐若现的无奈,神情却带着些轻柔,随即道:“你先不用去了,你跟着太医去看殿下,其它的我来准备就好了。” 侍女虽奇怪却也没说话,上面吩咐的事她就照着做,一个两个的真奇怪,尤其是那只猫。 林默也不忘让侍女去泡一壶好茶一并送去,她目送着两人进寝殿,独自一人转了个弯去偏殿,大厅中间的桌子上就是她刚买回的糕点,大大小小的用油纸包在一块,仔细看就能发现全是晁怜最爱吃的几种。 自从国事稳定了,她就搬到了这处的偏殿,一是清净,二是可以离晁怜近一些,她方便照看,至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或诋毁,她并不在意。 林默是不爱吃甜食的,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她一出宫看到卖糕点的铺子就总想进去买点回来,她记得晁怜很爱吃这些,大抵是被影响了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回出宫都回买点回来放着,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沉甸甸的糕点被拎起来往寝殿的方向移动,林默的唇角自晁怜醒后总挂着丝弧度,可惜她本人似乎察觉不到。 林默来的时候就见太医已经从寝殿中出来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太医却忧心忡忡的冲着林默点了点头,眼底的情绪很是沮丧,好似是在懊恼着什么。 接触到太医的神情,林默大抵也知晓了些,眉梢微沉,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又掩饰的很好,大抵是不希望被人看出来。 晁怜醒来后也大概了解到了现在的情况,脑中虽还没完全理清楚却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的结果很好,至于以后,她还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看到 她没想到自己竟睡了那么久,外面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晁易死了,她尚在昏迷,无人能继承大统,这场仗也是林默去打的,朝廷内外皆称是狼子野心,林默的部下更是想推举着林默往上走,林默却对这些不为所动,一直等她会醒或是在赌。 晁怜将思绪迁移到此处,一时竟不知她究竟是该笑该哭,她的前半生一直在期望别人,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辞,结果却是令人唏嘘,她在意的,期盼的都在盼着她去死,偶然认识的人却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晁怜像是吃了苦药,心里五味杂陈。 微光下是晁怜脆弱却又精致的脸庞,几缕青丝垂在耳侧,那人的目光很是哀伤,仅此是远远的观望,林默也觉得心跳漏了一拍,靠近的时候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生怕一不小心将人碰碎。 其实晁怜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脆弱,若是那些经历换在旁人身上,那人可能早就撑不住了,晁怜却熬到了现在,想到这些林默更多的是心疼。 晁怜见来人了便拉回了思绪,瞧见是林默,犹豫了半响,低声道:谢谢你” 不知为何,一句话说完后都安静了,林默的脚步也怔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比较好,良久后才干巴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殿下要不要尝尝詹氏糕点的核桃枣泥糕?” 话题转的太快,难免让人觉得生硬,晁怜也察觉出林默的局促,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轻声应了一下。 “这个我尝过了,甜而不腻,殿下应当会喜欢的。” 林默在努力忽视僵住的氛围,自顾自的接着说,她也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在听。 晁怜本因杂事而烦恼的情绪一下就被林默这副样子给平复了下来,语气种带着几分笑意。 “嗯,那我尝尝看。” 枣泥做的糕点很好吃,可惜晁怜刚苏醒的身体吃不了太多,还没刚吃下去一口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默见此便急忙倒了杯水,两人靠的极近,侧面看去就像是两人抱在一起,林默一边给晁怜递水一边轻拍着背,希望能让晁怜好一些。 晁怜缓和过来后也察觉到两人的距离靠的很近,下意识想将人推开,却因为力量上的悬殊,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林默也察觉到自己的逾越,慌忙道:“对不起,我” 林默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晁怜先一步打断,一道轻柔却带着试探的声音。 “你帮了我很多,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第62章 气氛一瞬便凝固了,林默被问的说不出话,手上的动作都连着停住,缓…… 气氛一瞬便凝固了,林默被问的说不出话,手上的动作都连着停住,缓过神来去看晁怜,半响才开口回应道:“我并不需要任何赏赐,这些都是作为臣子应当做的,不敢奢求什么。” 林默的话很隐晦,嗓音中含着颤意,她不是没看见在晁怜眼底藏着的探究,可她真的没什么很想要的,若是有也不该要的。 晁怜闻言却轻叹似的摇了摇头,眼底的探究之意却没散去半分,反而对林默的回答感到一丝欺骗的意味。 林默为了瞿朝或者说是为了她做了很多,一开始是交易,大抵是想为自己父亲平反冤情,愿意去帮助她,可再怎么样也会有个限度,她相信林默并不笨,若是这战败了,她大可全身而退,随着她父亲的旧部趁着这乱世占山为王,绝不会是在这舍弃性命。 这个道理她是从林默的父亲那学来的,林默年少时的遭遇更是在教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败了逃便是了,何必赌一场几乎不会赢的局。 那天她在城墙上观望,瞧见林默对朝思暮兵戎相向之时有一瞬的恍惚,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在这险恶的环境中呆久了,她会觉得林默是在利用她,另有所图才会为此拼命,例如那个谁坐了都没落得好下场的位子。 长**入朝思暮的身体之时,她又何尝不觉得嘲讽,林默去拼命时她所想的是否更讥讽些。 晁怜的表情很温柔,细看却能瞧见藏在深处又极为隐秘的冷漠。 “你当真没想过些其它的吗?” 晁怜的语气跟神情一样的轻柔,病弱的身躯也会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仅此会认为是一句简单不过的问候。 两人间的距离贴的太近,林默看着晁怜的脸庞,还同先前般清冷温婉却让她多了分陌生感,好似哪里出了问题,继续的问话也多了层含义,林默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向别处又很快的移了回来。 晁怜始终注视着林默的一举一动,自然没错过这一点小动作,面上虽没任何变化,心思却沉重了几分,想从她这得到些什么,可她分明一无所有,思绪的飘散,眸光跟着暗淡。 一时无言,林默愣了好大一会才将视线重新移回晁怜,准备好的台词还没念出口,触及到晁怜似哀般的眼神,急忙换了个话题,希望能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晁怜刚醒,一下接触太多会累。 “再过几日就是秋游了,殿下想出去散心吗?我可以陪您去散散心” 话题绕的太快,晁怜也是迟疑了一下才闷声应了下来,回过神来时却更加沉寂了些,秋游对她来说算不上喜欢。 晁怜在焦虑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咬嘴唇里的肉,小时候最严重的一次,咬掉了一块肉还,后面有刻意的忽视才好了些,眼下却又止不住的心烦。 两人间的气氛很僵硬,林默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心急却想不到说点什么补救,下意识就去挠头,看上去有些傻。 晁怜将心底的情绪埋藏在深处,抬眸就只瞧见林默在挠头,一时竟觉得有些可爱,大抵是跟平时反差的太大。 “罢了,你既然没什么想要的,那就算我先欠着,等那天你需要的时候在开口”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晁怜没心思再问下去了,她本就没能给的,不过是这宫中的傀儡,一辈子都只会被束缚在这罢了。 心思各异的两人没再说话,伍壬却盯着某处看,金黄色的瞳孔中泛着一丝嘲讽。 朝思暮本藏在玉佩中很安静,许是不想听伍壬的讥讽,一直就没出来过,直到方才见林默拎着东西进来,不知道又从哪钻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至少在伍壬的视角来看,她隐约听到有什么东西咯吱响,原来是某人的牙齿快咬碎了。 伍壬就窝在晁怜的身侧,优雅的舔了舔爪子上的毛,眼神却没一刻离开过朝思暮,她觉得有趣的紧,活了那么长时间可是头一次见这人吃瘪。 “喂?你怎么不说点什么啊?” 伍壬的声音很没礼貌的传入朝思暮的脑海,语气多多少少带着些看笑话的意味。 咔嚓一声,伍壬这次是真听见了,这人的骨头就是不一样,捏几下就咯吱咯吱的响声,等下会不会直接捏碎啊。 朝思暮的视线跟下刀子一样盯着林默的手,拳头攥的泛白,心里听到伍壬的声音,冷冷看了眼伍壬,眼神阴郁的像是快滴出血来。 伍壬被朝思暮看的有些不舒服,默默的扭过了头,爪垫踩了踩锦被的一角,喵呜叫了一声,晁怜也注意到了在她这撒娇的白猫,原本忧愁的神情便很快散开,十分轻柔的抬手摸了摸白猫的头。 “很乖的小猫,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晁怜的声音跟神情都柔软了起来,抚摸着白猫毛茸茸的皮毛,好似一切都能被治愈,她心底还是很喜欢猫这种动物的,而且这只小猫长得很像月饼,她刚醒的时候都以为是在做梦,现在看来或许不是,大抵是月饼想她了,放心不下她,回来看她了。 白猫很享受这种抚摸,卖力的蹭了蹭,尤其这双手的主人是晁怜就更喜欢了。 咕噜咕噜,晁怜对白猫很喜欢,缓缓将猫抱在里怀里顺毛,此时的伍壬对看不见的地方瞥了一眼,神情似是轻蔑,心情却好到翘尾巴,直到林默将手伸过来的时候忽地开始哈气。 晁怜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林默往外推了一下,虽然没用什么力气,林默还是往后趔趄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她推的,还是被吓到了。 陡然被推开的林默有一瞬的失落,瞧着被晁怜抱在怀里的白猫,一时有些欲言又止,这只猫或许跟平常的猫不太一样,她究竟要不要说 林默只知晓在晁怜年少时养过一只白猫,十分的喜爱却不知具体去向更不会知道伍壬,她只觉得这猫有些邪气,通人言且有意识,这似山中的鬼怪,不过看上去似乎对晁怜并没有敌意,看上去甚至是亲昵。 手背被猫抓伤的地方还在往外冒着血珠,林默的视线过于强烈,白猫也似有所察的轻睨了一眼林默却没出声。 林默在心底很是纠结,良久才做出决定,这种妖物留在殿下身边总归是不好的,那人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种事绝不不能发生第二次。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流逝的很快,不过眨眼间便瞧见那抹夕阳落下,窗外的微弱光亮更是消散。 晁怜躺了有半载,眼下刚醒却也总觉得困乏,她想休息可林默一直坐在她这不肯走,表情也很是微妙总给她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愈发沉寂的环境令晁怜更加困乏,终于是熬不过林默,神色很是无奈,半响后轻微叹了口气,低声询问道:“林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晁怜一开口就猛地停顿了下,口中的话猛拐了个弯。 她听侍女跟太医都喊林默叫将军,一时竟喊顺了口,心底却愈发沉重。 醒来的这一会,她大抵听了侍女将这半年中发生的事给简单概括了,晁易死了她也昏迷了,无人能主持大局又遇外邦来袭,林默借她父亲遗留下的部下来抵御外敌,好在外敌对瞿朝的环境并不熟悉,不过几经交战便败下阵来,这才避免了国破家亡的下场。 林默的手段跟身后站着的人都足以让人信服。瞿朝剩下的老弱病残也敌不过就改为拥护,不知不觉就有了将军这个称呼。 晁怜想到这处,眸光陡然暗淡,她也知道在林默的部下中有多少人是不服皇亲国戚压迫的,大抵都等着将这早被蛀空的王朝推翻,建立新的秩序,可林默并没有。 侍女说是林默自愿做这些,林将军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将军。 晁怜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她暂时也没看透这人,或许是好的也或许是不好的。 两人的思维并不在一个维度,晁怜想的这些都是林默未曾察觉到的,林默纠结的就只有这白猫还不走,她总不能当着这猫的面说它是精怪对晁怜图谋不轨。 白猫看着两人,轻哼了一声,悠哉游哉的继续舔毛。 林默见白猫又在舔毛,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心底就莫名的火气,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些急躁。 “没事,我就是在想殿下想在何时继承大统,过段时日便是中秋佳节,不乏是个好日子,殿下您觉得呢?” 随口说的事,晁怜却蹙眉,踌躇片刻才开口:“那便听你的,我这几日想了解下民情,不知是否是睡的太久,眼下刚醒也总觉得困乏。” 林默没听出晁怜话里的意思,沉重的应了一声,继续盯着在晁怜怀里趴着的白猫,恨不得给盯出个洞来,可惜并没有。 全程都在的朝思暮,冷哼一声,低声不屑道:“难道她就好到哪去了?” 白猫瞥了眼朝思暮,一下往晁怜怀里钻的更深了,这两人怕不是都有点癔症。 第63章 火烛快燃尽了,林默便新换了一根,大有种要在这守一…… 火烛快燃尽了,林默便新换了一根,大有种要在这守一宿的架势,晁怜只觉得一阵头昏,眼前的光亮忽闪,林默却还没走,终于是没忍住,沉声问道:“你还有其它事吗?我有些乏了。” 林默闻声才回过神,僵硬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我就住在偏殿,若殿下有事可以随时喊我。” 晁怜头昏的厉害,没怎么听林默说的话,略显敷衍的答应了声。 吱呀一声,殿门被沉重的关上,脚步声也跟着渐行渐远,晁怜才放松下来,侧身躺在床榻上面对着还在燃烧的火烛,暖黄色的烛光倒映在晁怜的双眸中却有些朦胧,好似藏着很多心事。 凄冷的月光逐渐爬上屋脊,白猫从窗户的缝隙中溜了出去,寝殿中安静的厉害,晁怜虽昏沉却睡不太着,她总觉得这少了些什么,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默在走出寝殿的时候才回过神,不禁有些懊恼,殿下很早就暗示过她,可惜她当时想的太出神并没注意到。 深秋的晚上是很冷的,寒风刮过带来的凉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林默本就穿的不多又从晁怜的寝殿中出来,猛地一吹风也冻的打了个激灵,看来这个冬天也不会好过。 林默没提灯笼,借着微弱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偏殿本来是住了个小女孩,听旁人说是殿下从宫外救回来的孩童,一家都死在战乱跟疫病中是殿下看着可才带回来的,不过等她来的时候却没见过这孩童的踪影,可能是趁着宫中大乱,想家跑走了,乱七八糟留下了一堆瓶瓶罐罐。 偏殿就一间房是能住人的,其余的房间都被用来放东西了,林默住的就是那孩童先前住过的,留下的东西也没扔,全部都放在了角落。 破旧的瓦罐有股腥苦味,非常淡却也能被人闻出来,林默住在这的时间不算太短却忙的没什么时辰能休息,便没空观察这些,今日算得上好日子,她的心情还不错,饶有兴趣的蹲在地上去摆弄瓦罐。 瓦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没有花纹用的料子也一般,大抵就是下人用来熬药的,怪在这股味一直不散,不知道是熬过什么。 林默将瓦罐拿到了有光亮的地方,眉头微蹙,这罐子里是何时有的猫毛,颜色跟那只白猫是一样的。 忽然消失的孩童跟通人言的猫联系在一块,不禁让人背后发凉,她还是放心不下来,想着等夜深了,殿下睡的熟了再去看一眼。 朝思暮见人都走了,眸光便放缓了些许,沉默的坐在床榻的一角,不能去触碰也不能去打扰,她只能安静的聆听着晁怜的心声。 旁人的心声她只觉得吵,晁怜的却不同,她只感到哀伤。 她终于听见这人的心声了,可这似乎来的有些晚了,若是在早些该多好,若她没那么固执己见。 朝思暮能将屋子里的寒意驱散却再也驱不走晁怜心上的阴霾,因为那就是她自己。 长夜寂静却无人能眠,晁怜将火烛吹灭,黑暗中却睁开了眼,目光很是虚无的朝着一处,眸底的情绪复杂万分。 偏殿中的林默也好不到哪里去,翻来覆去的将猫毛拿在手里看个不停,索性将这殿中的一切物品都给翻了一遍,果不其然让她发现了端倪,除去这罐子的里猫毛,衣柜中那女童留下的衣物上也有些猫毛。 不过最令人吃惊的则是在衣柜的隔层中发现了件血衣,衣柜的最底下是有夹层的,一般是用来放些贵重物品,她也只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去翻了一下,谁曾想真让她找到了这件衣服。 款式是最简单的素衣,心口却被一大块血污给染的不成样子,看上去这衣服的主人是被一把匕首捅入心口,血流了很多将整件衣服都给浸透,正常来看这衣服的主人流了那么多血,恐怕早就死透了,可这偏殿中的衣柜里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藏件死人的衣服。 林然攥着衣服的一角,眉头皱的很紧,这里似乎发生过不寻常的事,不知晁怜又是否知情,毕竟这里是晁怜的寝宫,倘若真死了个人,晁怜应当是知道的却从未跟她提起过又或是另有隐情。 这一天中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林默想将这些给梳理清楚却越理越乱,心口像压了块石头。 天色太晚了,殿下应当已经睡着了,她现在去叨扰似乎不太合时宜,可就放在这不解决,她又放不下心,不停在庭院中踱步。 寒风将林默的思绪刺的愈加清晰,终究是放不下心,还是决定去找殿下问个清楚,万一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她后悔也来不及。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偏殿至晁怜的寝殿由远及近,一直到那扇小木门前又犹豫了一瞬,末了将门给推开。 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又掀起一阵寒风,林默在进入庭院的一瞬打了个哆嗦,好似这处比偏殿更冷了些,目光正朝着寝殿看去,余光中却闪过一道人影,速度极快,好似是她的幻觉般,可那身影她却熟的不能在熟,心跟着提了起来。 林默的手放在腰间的刀柄处,一瞬整个人也警惕了起来,下一刻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拔刀相向的架势。 “谁在那,出来。” 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嘶哑,林默的紧绷被朝思暮看在了眼里,她察觉到林默藏在深处的紧张,没有打算出现。 她并不想再做些什么让事情更糟糕,一切都在往晁怜所期望的方向去发展,她不想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宁静,哪怕这种宁静是短暂的。 朝思暮将身影藏匿在黑暗之中,林默是瞧不见她的,目光却不见得有半点缓和,好似就笃定她在这处般,不禁微微眯了下眼睛。 “出来。” 林默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后紧握在手中,正对着殿门的方向,依旧不打算将这件事给盖过。 院中的两人就在这僵持,屋脊上的白猫也瞧见了这暮,她也并不打算扰人清梦,简单看了眼便走掉。 屋外的寒意像是结了冰,吱呀一声将这诡异的氛围给打破,晁怜被林默的声音给惊扰,无奈起身去开门,谁曾想迎接她的却是把泛着寒光的长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差点被绊倒,身后却有什么东西扶了她一下,这才避免摔在地上。 晁怜的脸色算不上好,眸光也染上几分寒意,哑声朝林默问道:“你这是想干嘛?” 林默也没成想会将晁怜给惊醒,愣了好一会才察觉她这个姿势的不妥,急忙将长剑给收回刀鞘,不由得紧张起来,慌忙解释起来。 “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来跟你确认些事,进来的时候见有人在门前鬼鬼祟祟的,怕是贼人这才持刀防卫,没成想会将你吵醒。” 林默的语气很是慌张,解释的很快,生怕被晁怜给误会,毕竟她持刀在人门前,怎么看都不像是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解释完却不见晁怜发话,林默更急了,双手捏着衣角,还想再解释一遍却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那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晁怜的表情很冷,不知有没有去听林默的解释,她也不想去想这些事,头疼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寒风给吹的。 两人就站在殿门外四目相对,林默有一瞬的哽咽,殿下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罢了,你先进来说,外面太冷了。” 晁怜见林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道还要纠结多久,索性把人叫进来说,她记得林默之前是个很果断的人,眼下怎么变了个样。 叫人来添了炭火,殿内才暖和了些,暖色的火光照应在晁怜的侧脸镀上层暖意。 林默将藏在怀里的血衣摊在火盆的一旁,正色问道:“殿下可认识这件血衣,这是我在偏殿衣柜中的夹层里寻到的,觉得不妥才来问殿下。” 晁怜被炭火烘的暖洋洋的,思绪都连带着有些迟钝,余光瞥到血衣的一角,瞳孔猛地一缩,搭在木椅上的一只手陡然攥紧,声音也有些拔高。 “你这是在哪发现的?” 那血衣她不陌生,可为何会出现在她偏殿中的衣里,难道是谁藏起来的,可谁又会那么做。 林默被晁怜的反应给惊了一下,她没想到这血衣会让殿下如此激动,一字一句将她在偏殿中的发现给说了出来,期间又省率了些她不便说的东西。 晁怜听完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不愿多留林默也不愿解释这其中的事情,着急将人给支走。 无端被赶出来的林默站在殿门外,不知她是否做错了,殿下的反应很是异常。 晁怜将血衣拿在手中,眸光几经流转,忽地抬头看向窗外,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颗枯掉的树,好半晌才低声呢喃了一句。 “你出来” 朝思暮正靠在窗户的木梁上思索着林默的所作所为,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抬首与晁怜对望,她很确定晁怜是看不见她的,可又为何会感到心慌。 第64章 “出来。”晁怜一只手扶着额,余光在…… “出来。” 晁怜一只手扶着额,余光在窗边的枯树上徘徊,语气却是笃定,好似她真的在窗边瞧见了人。 炭火燃烧的声音在寂静中更加响亮,朝思暮不敢动弹,双手放在身前显得很无措,一时竟不知道她该不该出声。 持续的沉寂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弥漫,朝思暮就站在那,晁怜也在那僵持着,无人来打破这局面。 “或许是我想多了,罢了” 晁怜站了有半个时辰,终究是刚醒,抵不过这凉风刺骨。 同床共枕却心思各异,晁怜是真的有些疲惫,昏昏沉沉的没一会真睡了过去,朝思暮躺在一旁,侧目注视着晁怜的睡颜,良久扯出抹笑意,她本就不需睡眠,无数的长夜中熬过去,此刻也算不上糟糕。 笑容中含着几分苦涩,不过这些并不属于她了,时过境迁,晁怜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公主了,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再受人牵制。 她也不再是晁怜记忆中的人了,若她真的会死在那个山林中又该多好,一切都不会发生,晁怜不会变得痛苦,她也不会偏执到毁掉曾经美好的记忆。 漫长的夜晚却只能由她一人去苦熬,朝思暮的眸光似是恋恋不舍的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着晁怜的面庞,她怕在未来的某天,她就再也见不到了。 晨光洒在窗台,朝思暮却猛的咳了口血,下意识捂住心口,一贯清冷的脸上带着痛苦之色。 朝思暮虽是鬼怪的主人却也受牵制,万物皆因果,她做的每一件事都需付出代价,无论是对晁怜或其它。 几年前在山林中便与冤魂做了交易,她食言了,心脏上束缚着的铁链在收紧,终究有一天她会自食其果,她只希望能再晚些。 暖阳洒在庭院的角落,一瞬驱散了黑夜带来的寒意,林默也从偏殿中醒来亦或是一夜无眠,眼底的青黑很醒目。 林默看了眼天色,大抵才卯时,殿下应当还没醒,昨夜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敢贸然扰人清梦,路过寝殿的时候就只敢看一眼,轻叹了口气,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下刚苏醒,一些事便不宜再推迟,林默一路往朝堂上赶。 晁怜没醒的这半年中就只能由她暂为接管,不合礼数却无可奈何,晁严一生就只娶了皇后一人,三宫六院都是空的,哪怕是皇后死后也未立新后,宠幸过旁人。 先帝子嗣单薄,一共就晁易跟晁怜两个皇嗣,年轻时又是一人创下的伟业,没有旁的血亲,一番折腾下就剩下晁怜是唯一的血脉,人却在昏迷,她实在没办法,这才代为接管,朝堂上的流言蜚语她并不是没有听闻,可她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这下晁怜醒了,还是要快些交接的。 晁怜虽是女子却在民间有很大的声望,至于在朝堂也无人敢反抗她便对了,毕竟兵权还在她手上,没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造反。 林默将事宜都整理好,朝堂上的众人却也只是面面相觑,好似没听见一般的默认,而后又陆陆续续的汇报在各地的情况。 今年许是受上天保佑,风调雨顺也没人祸战乱,秋收很顺利,百姓能过的舒服一些,故而传来的都是喜报,暂时没令人不悦的消息。 林默听完汇报,简单的答应了,商量了晁怜登基的事宜,拟定在中秋的前一日,流程却从简,她怕有人趁此动歪心思。 底下的人都没反应,似乎都是默认,看不见的角落却有几人相互对视,眼底的恶意并未遮掩。 林默能用的人都是父亲留下的旧部,流放边疆后也收编了些本土人,各个都骁勇善战却磨灭不了骨子里的野性,不服管教。 当时正值两军交战,她手边也是缺人的就没太在意,太平下来后她便发现了些小问题,不过都是不痛不痒的。 瞿朝的根基在此刻还算不上太牢固,她还需要用人,暂时没将这些人给治理好,不过这几日的动作愈加猖狂,她多少是要防着的。 林默的心思很细腻,考虑到会有人不服她的做法,重要的事都会交给她信任的心腹去处理,她则需要去弄清些陈年往事。 与此同时寝殿,晁怜也醒了过来却算不上好,她做了个梦,至于内容她记不太清了,模糊的是个远去的背影,她想追上前将那人的面目看清却猛地跌到深渊中。 晁怜被惊醒,倚靠在床榻上缓了好一会,轻声喘着气,脑中却想起昨夜的事,目光不由得往窗户的方向移。 朝思暮将从心口涌出的血气往下咽,脸色苍白,沉寂片刻却抬手想将挡在晁怜眼前的发丝垄到耳侧却被偏头躲开。 晁怜只觉得脸颊旁吹过一阵寒风,无意识的躲了下。 “殿下您醒了,林将军来给殿下送早膳了,林将军正在大厅等殿下,殿下要过去看吗?” 侍女端着药,语气兴奋地自顾自说了很长一段话,晁怜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 “眼下是何时辰?” “回殿下,眼下正是辰时。” 晁怜应了一声,想着她醒的晚了,简单梳洗了一番,慢步朝大厅走去,关门时却深深看了眼殿内的某处,她虽瞧不见却不傻,朝思暮是那样一个偏执的人,怎么会轻易的离开她,大抵是藏在了这宫中的某个角落更大胆些就跟她住在一起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些,晁怜不觉抚上了自己的后颈,指尖摩挲了几下。 她本就不信朝思暮会无缘无故消失,林默说的话跟带来的东西却佐证了这些猜想。 晁怜将别在腰间的玉佩拿在掌心中仔细端详,上面的纹路依旧被雕刻的很细致生动,栩栩如生的兽纹,她熟悉到像是被刻进了骨子里,这样的玉佩是出自谁手,不必去想。 有些时候她也在想,朝思暮会的东西还不少,晁怜一直摩挲着玉佩往林默所在的方向望去。 皇城内外都因晁怜的苏醒多了几分喜气,秋收的结束让忙碌了半载的百姓都松了口气,许是前些时候太苦了,眼下捧着手里的粮食,一时都有些不可置信,多亏了神灵保佑,祈祷来年也向如今一般风调雨顺。 集市上的气氛比往日都要热闹,晁怜穿着很厚的衣袍,脸上蒙着块面纱,一旁跟着满脸严肃的林默。 晁怜被灌了不少补药,神色好了些许,挑了个还算好的天气,准备去宫外看一眼,原本是打算带两个侍卫就好,谁曾想被林默给知道了,死活都要跟着她一同出宫,美其名曰带着她比较隐蔽。 一路朝集市的北边走,不知有多少人老是往她这块张望,无非是林默太过显眼。 晁怜有一瞬沉默,余光打量了下林默的衣着打扮,总结是人的问题,林默自幼习武,身材高挑纤瘦,常年呆在深山不见光,皮肤白白净净,五官深邃,人长的很好看,除了表情太凶,眉眼间带着股杀气,哪怕这样也总有人会想多看两眼。 两人走到了集市的北入口,晁怜见林默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多引人注目,犹豫道:“不然你先去南街那看下,我带两个人在这自己看。” 晁怜并不想被人认出,一是她的身份特殊,不便出现在人群之中,二是怕有人会趁乱行刺。 她带着的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不会比林默差的太多,保护她还是足够的,若林默在这招人稀罕,被认出来的可能性会更大,到时人多眼杂,终归是不好的。 林默这一路都很纠结,自从被试探过,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 她一直在帮晁怜打理朝中的事宜,兵权也在她手中,旁人的眼中来看晁怜就只是个傀儡,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她从没这样想,可晁怜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软禁。 这话她又直接问不出口,不解释又有种被误会的感觉,林默愣是想了好几个晚上没睡着,晁怜也在有意无意中躲着她,好几次去看望都被委婉的劝了回来,侍女的口供很统一,殿下在休息,暂时不便打扰。 她只能干着急,今天好不容易让她抓到机会了,死皮赖脸才跟着出宫,一路的心思都在纠结要怎么说,才能表明立场,她对那个位置没兴趣,更是没将晁怜当作好控制的傀儡。 无奈这意思就很直白,林默怕说出口又被误会是在辩解,组织不好措词,这还没想好又要被支开。 林默的表情莫名有些委屈,声音跟着低落了下来。 “你是不是很烦我?” 晁怜:“” 摸不到头脑的话,莫名其妙的,晁怜是真没想到林默会那么问,一时也像是被问傻了,沉默了良久,缓了口气,抬头去看在低着头的林默,低声反问道:“何出此言?” 林默又将头重新抬了起来,站直身子,严肃的看向晁怜,咬字清晰,一字一句道:“你最近都在躲着我,你大抵也听到了传言,可我从未那么想过。” 第65章 许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原本跟在晁怜身后的两个侍卫有些尴…… 许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原本跟在晁怜身后的两个侍卫有些尴尬,两人四目相对后找了个角落。 晁怜似是没想到林默会说这些,先是愣神,随即扯住了林默的衣袖,压低了嗓音。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这几日觉得困乏,不太想见人并没有躲着你。” 这街上的人太多,晁怜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去谈论,人多口杂,她怕被有心人听了去。 晁怜算是半拉着林默找了家茶馆,眼下正是晌午,茶馆里的人很少,她径直带林默去了二楼的雅间,侍卫就在门口看守。 半推半就的坐在这,林默有些局促,无意识的摩挲着掌心,视线落在茶盏上,不去看晁怜的神色,她方才说的太过了吗,殿下似是不信。 林默眼底的忧虑,晁怜看的清楚,抬手帮出神的林默沏了盏茶,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轻柔。 “我没有要怀疑你的意思,大抵是好奇多一些。” 晁怜品了口茶,手上的动作不停,心低却少了几分疑虑,她的确有怀着不好的想法去揣测过林默可她跟父皇不同,不会过河拆桥,这样只会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她父皇就是忌惮林默的父亲,生怕会功高盖主,过河拆桥的给人安了个反贼的罪名,手段更是狠毒,一度是赶尽杀绝,他的举动寒了人心,不然也不会在被外敌入侵之时,无人可用。 晁怜知晓这个道理,她不会走父皇的老路,亲手葬送自己的性命,她虽真的怕林默会造反可她本就没主动权,她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林默若真的忠心于她是在好不过的,若有别的想法,她也会有办法应对,毕竟她有一丝价值。 几日的接触下,晁怜算是信林默的话,她要做的是稳住林默,尽可能的收买人心将人捆在她这边,而不是想尽办法的斩草除根。 晁怜的眸光深邃,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眉间含着丝笑意,轻声问道:“那你信的过我吗?” 茶盏中飘出的雾气,模糊了林默的视线,轻抿了口茶水,思绪清晰多了,林默听出了晁怜话中的意思,沉默了一瞬,眼底闪过抹哀伤却转瞬即逝,低声答道:“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你跟他是不一样的。” 林默的话没说完,心底才补上下半句,她在见晁怜的第一面时就知道她跟晁严的不同,若是做一个爱国爱民的君主,晁怜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不然她也不会为了晁怜去堵上性命,或许在她看来,晁怜是瞿朝最后的希望,值得她去这么做。 清茶的香气能抚平人心,晁怜对林默的回答并不意外,想的更多却还是林默心思。 朝思暮将两人间的对话听的很清楚,心却沉了下,晁怜似是没察觉出林默的心思,她却看的明了,这何尝又不算是种狼子野心。 黑雾像是触手一般缠绕着晁怜的发丝,控制不住的想要缠绕的更多,朝思暮将手放在了晁怜的肩上,目光不善的盯着在恍神的林默,心底不禁冷笑,不是别无所求,多的是野心。 包厢内的两人都不曾说实话,晁怜对林默并不是完全的信任,哪怕现在是这样,可时间若久了,这吃人的地方,无论是谁呆久了都会变得不像自己,林默也将话藏了一半,她虽忠心于晁怜却有不能交出手的东西,例如在她手中的兵权。 林默将茶盏端起在唇边,许久却不曾入口,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晁怜的神情,试图从中探寻到些意味,可晁怜的表情依旧平静,神情轻柔,好似对她说的话不为所动,思考些别的都没有。 瞿朝的根基不稳,军队中不服管教的人偏多,一旦有外敌入侵,大抵还是不容易,她可以借着父亲的威望,暂时压制下一部分人,可若是换成别人,多半是没办法的。 无论是从那种层面看,兵权她是不能交给晁怜的,不论是对外敌的警惕,还是对下面人的压制。 林默一直摩挲着茶盏,眉头却越蹙越紧,一副苦愁的表情,她说的这些话都太虚,她是知晓的。 晁怜似是察觉到林默的情绪不佳,主动开口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那么想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你是知道的。” 她不过是个空壳,还能对林默做些什么,大抵是见人太过拧巴,忍不住想逗弄一番,至于旁的事物,她不会去过问,那些事的起因跟经过,她也了解清楚了,于情于理,林默做的很好了。 林默将茶盏放回原处,抬眸与晁怜对视,一瞬像是下定了决心,严肃道:“我知道殿下并不信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证明。” 话音刚落,林默便从怀中掏出了个小瓷瓶,细听能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嗡鸣声。 晁怜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瞧见瓷瓶的一瞬,陡然变了脸色,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往后撤了几分,好似要拉开距离,声音跟着不觉微颤。 “你为何会有这种东西,你要做什么?” 瓷瓶里的声音很小却让人听的神经紧绷,尖锐的虫鸣像是刻入了骨子,稍微离的近了些都会让人感到难受。 林默见晁怜似是很怕这瓷瓶里的蛊虫,着实是意料之外,急忙将瓷瓶收回了怀里,怕在刺激到人,半响才犹豫的开口。 “殿下你还好吗?这是噬心蛊,你若不信,我可以服下子蛊,母蛊则放在你那,若我日后对你不忠,你大可控制这母蛊,我便会死。” 晁怜对这蛊虫很熟悉,仅此是看了眼,心口都是一阵抽疼,缓和过后便冷了脸色,低声道:“不需要那种东西,你把它扔了。” 林默捏着怀里的瓷瓶,一时拿不定主意,这蛊虫是她在边疆之时得到的,一开始觉得有趣就留着了,眼下觉得很适合用在这种地方,可殿下似乎很反感。 她不能交出兵权,无疑是对晁怜的一种威胁,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晁怜怀疑她是必然的,可若是这噬心蛊,足以表明她的忠心。 瓷瓶在手中转了几圈,林默还是在犹豫,这似乎是最稳妥的办法。 晁怜却不愿再给林默纠结的时间,忽地起身朝外走去,一刻都不愿多留,若是仔细便能瞧见晁怜藏在衣袖下止不住颤抖的手。 不好的记忆同潮水般将晁怜淹没,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了,不过是已经过去的事,可当它跟现实有半分重影,她都会被瞬间拉回到过去,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晁怜逃到了隔壁的包厢,靠在木墙的一角,一只手捂住心口,呼吸不禁有些急促,垂眸看着另一只在颤抖的手,思绪却空的厉害,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默被丢在原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晁怜的伤处,不禁懊恼,不再纠结蛊虫的事,随手将瓷瓶留在了木桌上,急忙去找晁怜却吃了闭门羹。 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上了锁,晁怜一个人坐在角落,好似失神,觉得吵又什么都听不清,她需要一个人待一会。 林默在门口敲了敲门,听见里面还有动静,松了口气,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不去打扰晁怜的好,殿下应当更想一个人待着吧。 林默跟两个侍卫一起在门外守着,反思她是否太冒失,晁怜才刚醒没多久,恢复的本就不好,她又将很多事催的那么急,殿下大抵也是累的。 仅此是隔着一道木门,距离却总会感到遥远,朝思暮将瓷瓶拿在手中端详,垂眸将瓷瓶跟里面的蛊虫一同碾碎,化成一阵黑烟散开在这处,喉间是苦的发涩。 朝思暮将一丝黑雾打入晁怜的思绪,试图将晁怜混乱的情绪给抚平,眸底只剩愧疚。 黑雾会让人的思绪变得迟钝,晁怜过了好一会才逐渐平复下来,手捂在心口处,那种抽疼感又如此真实。 朝思暮将晁怜快要掉下来的大氅,轻手轻脚的往上披了一点,她想跟晁怜说点什么,可她暂时没办法开口。 晁怜本在愣神,下意识抬手往肩膀上碰了一下,咽了口气,缓缓将头转到朝思暮站着的地方,那分明什么都没有,晁怜抓着大氅的手却愈加用力,仿佛抓到自己也不会疼一般。 “你不要再藏了,我知道你在这,一开始就知道,不要再折磨我了” 晁怜的神情似是恍惚却又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她确信朝思暮就在这,从未离开过她半步,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一直都有种被盯着的感觉,好似有人藏在暗处看着她。 抓着大氅的手十分用力,暴起青筋跟骨节,仿佛感觉不到疼,两人的手重叠在一起,可触碰不到。 朝思暮是灵魂的状态,她若是不想的情况下,晁怜是无法触碰到她的,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 晁怜却是固执,一直不肯放手,到头来就只会弄伤自己,朝思暮似是不忍心,轻叹了口气,一只手凝聚,缓缓覆上了晁怜还在用力抓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将其拿开,空气也在此刻凝固。 第66章 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晁怜的侧脸,衬应的整个人都带着层暖意,…… 夕阳西下,余晖撒在晁怜的侧脸,衬应的整个人都带着层暖意,实则不然,晁怜一个人坐在角落中不言。 朝思暮被晁怜发现了,她却还是不想被晁怜看见,隐身在一处角落,安静的待在晁怜一旁,任凭晁怜说什么她都不肯出声。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晁怜,知晓真相后的愧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再也找不到能弥补的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待在晁怜的身旁,护她余生周全,哪怕是一句道歉,她恐怕都没资格说出口,她更怕会对上晁怜厌恶的神情。 晁怜垂着头,神情被散落的发丝遮掩,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时间过了很久,门外守着的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侍卫看了眼林默,神色很犹豫,吞吞吐吐道:“林将军你看都那么长时间了,殿下还没出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我俩继续在这守着就好。” 侍卫的目光在林默身上来回晃,心底也嘀咕,他不过是当了会差,听到的东西却不得了,这种事他这种人,不知道的为好。 林默闻言看了眼天色,估摸着也有大半个时辰了,晁怜一直不愿意出来也不是办法,天黑了在外面不安全。 轻敲了下门,晁怜抬头看了眼,原本并不想理会,考虑到眼下的情况,终究还是将门给打开,推开门就撞上满脸担忧的林默,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憋闷。 “我没事,今天就先不回去了,我许久没在外面逛过了,不知这有没有夜市,若是有的话,可以去看一下。” 晁怜将话说完,一股脑将门关上,不过没再锁上就是了。 林默本想在天黑前回宫,不过既然晁怜想逛的话,待一晚上也无妨,她去叫些人便好。 “你去叫几个人来,你去买一匹马回来。” 两个侍卫都被林默给支开,林默在门前犹豫了一会,推开门见晁怜坐在窗口,背对着她在看些什么。 “殿下有想去的地方吗?听说这往前走些就有夜市,现在秋收刚结束,应当是热闹的,殿下想去看吗?” 瞿朝没宵禁,晚上算得上热闹,一些摊贩也会在晚上出来摆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晁怜的思绪不在这,轻声答应了下,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打闹的孩童身上,忽然开口问道:“你说她们会一直像现在这般要好吗?” 林默被晁怜问的一愣,随即走到窗边才瞧见在窗外嬉闹的孩童,脸上都是因玩耍带来的喜悦,情绪都在表面,自在开心,没有一丝烦恼。 “应当是会的,殿下是觉得无聊吗?”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晁怜都像是被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可被外人所窥视,与之而来的是无边孤独。 晁怜想抓住她能留住的任何事物,可惜都会离她而去,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会不会在没人的地方伤心。 林默在这一刻,好似能体会到晁怜的心情,她不知要怎么去安慰,晁怜应当是孤独的。 窗外的嬉闹声随着夜色的覆盖,一点一点熄灭,孩童都散开了,晁怜也从自己的思绪中脱身,回神跟林默对视,唇角含着笑意,轻声道;“那便去看看吧。” 瞿朝一直都有夜市,不过在前几年的灾祸横行中埋没了,眼下好了起来也重新支起了摊子,人自然不少。 人群涌动,街道上挂着一排灯笼,晁怜坐在枣马上被林默牵着往前走,一路打量着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小商贩的手中拿着个用草编织成的蚱蜢,栩栩如生看的就像真的一样,手艺很精巧,晁怜便多看了两眼。 人太多了,林默牵着马走的很慢,回首就瞧见晁怜一副新奇的模样,唇角不觉染上笑意。 晁怜一恍神,手里便多了个草蚂蚱,林默的手覆在蚂蚱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的照映下格外的好看。 “殿下喜欢吗?” 晁怜一时发愣,半晌才呆呆的说了句喜欢。 林默笑起来的时候少了几分煞气,轻声嘀咕道:“殿下若喜欢的话,我也会编的。” 晁怜像是没听见林默的话,捏着手里的蚱蜢,垂下了头,低声说了句道谢的话。 两人往深处继续走,晁怜手上的东西就越来越多,林默像是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凡是被晁怜多看了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手里。 出来的很仓促,晁怜没有带能装东西的袋子之类的东西,无奈全在手里拿着,怀里也抱了个虎头枕,眼睁睁又瞧见林默手里拿了串糖葫芦回来,急忙道:“不要再买了,拿不下的。” 林默将晁怜手里的草蚱蜢拿到自己手里,重新给塞了串糖葫芦,不忘给自己也买了串,咬了口却不禁皱眉,似乎被酸到了,声音被嘈杂的人声衬托的有些模糊。 “没事,等会让他们几个拿就好。” 林默说着便随后指了个在人群中躲着的侍卫,莫名其妙被指到的人,脸上的表情楞楞的,不解的朝两人走来,一过来就被塞的都是东西。 “你把这些先拿回客栈,等会拿个口袋再回来。” 晁怜瞧着侍卫远去的背影,一回头又见林默钻进了乌泱的人群,一时竟有些无奈,她之前可没发现林默还有这样的一面。 手里的糖葫芦红彤彤的,裹着一层焦黄的糖衣,晁怜想到方才林默被酸到的模样,犹豫要不要吃,腿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 垂眸便瞧见是白天在楼下瞧见的两个孩童,亮晶晶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望着她,准确来说是她手里的糖葫芦。 两个小孩看着年龄并不大,估摸着就只有八九岁,脸颊上有些灰,脏兮兮的,眼睛却亮的厉害,晁怜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两个小孩的脑袋就跟着转悠,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讨人喜欢。 晁怜看了眼糖葫芦又看了眼在眼巴巴望着她的两个孩童,罕见的有些纠结,她其实不爱吃酸的,不过这是林默给她买的,随便给别人似乎不太好。 纠结了一小会,晁怜余光瞥见在前面卖糖葫芦的老翁,心里有了主意。 晁怜下马,手里还拿着糖葫芦,走到了两个小孩的面前,弯腰对着两个小孩,轻声问道:“你们想吃糖葫芦吗?我带你们去买好不好?” 小孩先是楞了一下,相互对视了一眼,表情认真的仔细看了眼晁怜,齐声说好,这个人好漂亮,阿妈说坏人都长的很凶,身上臭臭的,这个人好好看,身上也香香的,应该不是坏人。 晁怜牵着小孩往卖糖葫芦的老翁的方向走,一路上人太多了,怕人走散便牵着走,不一会就被人群淹没。 林默拿着糖画回来的时候就只见被拴在原地的枣马,晁怜已然不知去向,一瞬楞在原地,四处张望,随即抓了个路过的人,焦急问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大概到我肩膀这?” 路人被抓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正想发脾气,瞧见林默的脸,火气突然又下去了,仔细想了一下,抬手往后指了下。 “刚才有个人拿着串糖葫芦往那边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好像还牵了个小孩,你往那边找” 路人话还没说完,林默就着急往那走,已然没再听了。 “怎么都莫名其妙的。” 晁怜给两个孩童一人买了串糖葫芦,瞧着仅是因为串糖葫芦便很开心的孩童,心情跟着好了些,咬了口糖葫芦,不出意外酸的人直皱眉。 孩童却不觉得酸,吃的甜滋滋的,奶声奶气的齐声道:“谢谢姐姐。” 两人的衣服上都带着补丁,应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脸色却红润,还是被细心照顾的。 晁怜叮嘱了两句,不要随意相信人,夜深了就要早点回家,外面不安全,送走两个孩童便转身往回走,林默还在等她,离开久了不好。 孩童走的时候在晁怜手里塞了个东西,晁怜一边往回走,摊开手才发现是颗糖,不过已经有些融化了,大抵已经不能吃了,不过她想应该会很甜。 晁怜回到枣马那的时候却瞧不见林默了,想着人可能去找她了,想着在原地等会。 朝思暮藏在人群中央,远远的看着晁怜,手中也捏着串糖葫芦,她手中这串,应当也是酸的。 林默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见晁怜,着急的想回去多叫些人来了,一回头便瞧见在看着她的晁怜,猛地松了口气,快步走回去,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却不难听出藏在里面的担心。 “你去哪了?这人很多,不要乱跑,你知不知道我方才有” “有什么” 晁怜见林默是真的很担心,原本有些愧疚,结果听人说了一半就没声了,忍不住想逗一下。 林默似是反应过来了,视线往别处移,语气也软了下来。 “没什么,殿下不要再乱跑了,这不安全。” “好。” 晁怜的神情很温柔,轻声答应了下来,眸光落在林默的身上,她似乎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她就算出了点什么事,还是会有人在暗处看着她的。 第67章 天启二十一年,晁怜登基,林默成了护国将军,手里握着…… 天启二十一年,晁怜登基,林默成了护国将军,手里握着兵权,一时风光无限,下面的名声却不怎么好听。 林默自晁怜登基后就忙的脚不沾地,快要入冬后蛮夷在国境的边缘抢掠粮食,一时多了很多求援的上书。 大抵是快入冬了,边境并不适合庄家生长,寻常时候都是靠着与外界交易来换取粮食,奈何这几年动乱,蛮夷也不再温顺,狼子野心,伺机而动。 没有粮食便去抢,大抵是在赌朝廷会不会为了这点事而出兵,瞿朝的兵力并不凝聚,好不容易才休养生息,开战只会对瞿朝造成损伤,可若不战又等于在示弱,蛮夷的野狗会咬的更狠,看来这个冬天也注定不太平。 林默在御书房中翻阅从边境递来的请兵帖,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她需要权衡这一战的代价,她是否能承受的住。 一张又一张的罪状列在晁怜的眼前,随手拿起一张都是对蛮夷的诉告,晁怜将林默的反应都收在眼底,沉吟片刻,开口道:“既是边疆的蛮夷,林将军可有何看法。” 晁怜的手指扣在木桌上敲了一下,垂眸看了眼在沉默不语的林默,思绪往远处飘。 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瞿朝是不宜开战的,前几年的战乱才刚平息,打的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才停下,此时再打起来,哪怕会很难,开春后若有别国来犯,到时也是无力抵抗,属实算的上死局,不过倒也有别的法子,但具体的决策,终究是由林默去做决定的,毕竟她的手中是无人可用。 林默将手中的一纸诉状给攥成团,眸底皆是戾气,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开口道:“眼下快入冬,蛮夷没了粮食便来这抢夺,放任不管是不行的,可若出兵剿灭,必然又是一场恶战,无论是哪种都不是好结果,臣愿听陛下的指示。” 晁怜的瞳孔微缩,余光注视着林默的一举一动,手指点在诉状上的粮食二字,轻声道:“这些蛮夷多是游牧,数量不算少却分散,先前便有抢夺粮食的先例却很少伤人,说明他们也不想死,为的就是口吃食,你若愿意给他们口吃的便不成气候。” 林默闻言却不出声了,心低却是不信,这些蛮夷都是粗鄙野人,哪怕是给了口吃食,大抵也不会满足,恐怕会想要的更多。 御书房内的二人对边境送来的请兵帖看的很仔细,晁怜的指尖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眸光隐晦的落在林默身上。 送来的请兵帖很散乱,分布在不同的边境地方,没有大规模的一举入侵抢夺,大抵都是几十人汇聚成的小队伍,趁着夜色对百姓家的粮仓下手,杀人的很少,好似真就只是为了口吃食。 林默的眉头自方到现在就没舒缓过一点,仔细分析了下情况,还是有些犹豫。 “那陛下的意思是主动给他们送些粮食来示好吗?” 晁怜闻言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下殿外的落叶,轻声道:“这些人就跟那落叶一样,不愿意离开那块长不出粮食的荒凉土地,平日里靠放牧为生,可一旦遇到点瘟疫,家畜都死光了,不抢便只能饿死,倘若将他们收编呢?” 瞿朝的兵力薄弱,那些人既不愿离开边疆的蛮夷之地,不如送点粮食将人圈在瞿朝的羽翼之下。 林默将视线落在殿外落下的枯叶,半响才出声答应。 进退两难的境地,这样也算的上折中,听起来是合乎情理,具体的就让她先去试试看吧。 寒风刮过,晁怜轻咳了一声,抬手将身上披着的狐裘紧了紧,撇了眼没关上的殿门,下一秒被林默给关上,手里还多了杯泡好的热茶。 “陛下身弱,不能受风寒,殿里的炭火还是得烧的再旺一些。” 晁怜抿了口热茶,哈了口气,盯着哈出的白雾发愣,这几日降温的太快,寝殿里熄灭的炭火却总莫名其妙的被点燃。 起身回了寝殿,晁怜一进去便感到一阵暖意,不出意外,原本熄灭的炭火又被谁给点燃了,桌子上也放着壶热茶跟她刚好喜欢吃的糕点,她问过侍女了,她离开的期间并没人来过。 晁怜咬了口糕点,正想的出神,脚边便被什么暖和的东西给蹭了一下,低头就瞧见是那只长的很像月饼的白猫,毛茸茸的直蹭她,十分讨人喜欢。 朝思暮手里拎着一筐炭,站在窗口往里看就看见白猫被晁怜抱在怀里冲着她叫,一时竟觉得牙根有些痒痒。 “怎么?你有意见?” 伍壬瞥了眼灰扑扑的朝思暮传了句心声过去。 晁怜正摸着猫,脚边一重,低头这才发觉她脚边不知在何时又多了只黑猫,瞳孔也是金黄色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着实给她吓了一跳。 宫中养猫的人很少,平日里是一只都见不到,偶然跑出来的白猫就够她意外,眼下这只黑猫又是从哪来的。 黑猫巴拉着她的衣摆,怎么都不愿撒手,晁怜楞了一下,分出只手将桌上的木盒拉开,拿了个鱼干,递给脚边的黑猫,趁着间隙又仔细的看了眼黑猫,毛色很光亮,不像是瘦弱的野猫,可能是哪个宫人偷偷养的,不留神让偷跑了出来。 白猫离黑猫近了一些,忍不住龇牙哈气。 “你可真不要脸。” 朝思暮用爪子压住了鱼干,猛地跳起给白猫来了一下,碰的一声响,打的很结实。 白猫一下就从晁怜的怀里窜了出来,拱起身子朝黑猫哈气,马上就要打起来似的。 晁怜一愣,没想到会弄出那么大动静,急忙又从盒子里拿了条鱼干,哄小孩似的自言自语道:“没事的小白,这里还有。” 鱼干递在嘴边,白猫还在呲牙,目光不善的盯着黑猫,满满的敌意。 黑猫却没动作,懒洋洋的蹭到了晁怜的膝盖上,语气玩味的冲伍壬传了句心声。 “快吃啊,小白。” 伍壬: 晁怜也没想到会那么亲人,抬起的手猛的收回来,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黑猫的皮毛,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朝思暮的心情大好,无端喜欢看伍壬吃瘪的模样,一个不注意,两只前爪都被抓了起来,身子也跟着腾空,唯独两只后爪踩在了晁怜的膝盖上,身前忽地一凉。 晁怜拎着黑猫的两只爪子,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惊奇的发现这居然是只纯黑的猫,浑身上下一点杂色都没有,威风凛凛的像只小神兽。 “居然是只纯黑的,那就叫你小黑。” 朝思暮: 晁怜的视线过于灼热,朝思暮将爪子用力抽了出来,一下跳到了地上,抬头望着在看她的晁怜,金黄色的竖瞳中藏着过于复杂的情绪。 白猫蹭到了黑猫一侧,脑袋微微昂起,下一秒心声就传了过去。 “小黑,你怎么不吃啊?” 朝思暮: 她之前从没发现过晁怜取名那么随意,不对,应当是发现了的,例如那只叫月饼的。 晁怜低头看两只猫,思绪却越飘越远。 她才刚继位没多久,朝堂中的人便催着她去娶夫,想尽办法往她这塞人,自荐枕席的,可谓是络绎不绝。 先前被林默撞见偷偷摸摸往她这钻的人,顺手给扔出了,可人却一点都没少。 晁怜看了眼站在殿门外的侍女,一时沉默,不得不说这人的皮相的确很好,面若桃粉,身段纤细,柳若扶风的,若不是声音粗了些,她还真发现不了。 “小的见过陛下,我是” “出去,不然我就喊人给你扔出去。” 晁怜一点面子也不想给,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疼,这些臣子别的不知道,想尽办法往她这塞人,确实很用功,可谓是费尽心思,若是将这点心思放在朝堂之上,倒也不至于对蛮夷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人见晁怜的脸色很差,一瞬便委屈了上,好似想往人身上贴,还没刚靠近,脸上便一疼,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多了三道血痕,口子很深,一直朝外冒血珠,凄惨的一声嚎叫,人便捂住脸跑走了。 晁怜看了眼抓人的黑猫,微微蹙眉。 她的寝宫有重兵把手,寻常人没手令是进不来的,可这几日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现,或许她该去重点查一查了。 方才的闹剧令晁怜的心情有些沉重,索性将门给关上,不放心又从里面上了锁,做完这一切才坐了回去,脸上挂着忧愁。 她既已继位,无论男女,立后或娶夫都是难题,那些人为了皇嗣,绝对不可会轻易放弃的,她却不想去想这些。 晁怜的情绪似是感染到了旁人,怀里又是一沉,挤进来了两只猫,险些没能抱住。 晁怜像是被安慰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抬手时却有一瞬僵硬,手上带着层灰,仔细一看她身上也有,可能是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应当是被那只黑猫蹭上的。 晁怜捻了下指尖的灰,触感很细腻,看起来像是烧炭火剩下的草木灰。 第68章 晁怜垂眸看了眼黑猫,忍不住蹙眉,这只黑猫似乎有些脏兮兮…… 晁怜垂眸看了眼黑猫,忍不住蹙眉,这只黑猫似乎有些脏兮兮的。 朝思暮也看见了晁怜手上的草木灰,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爪子,不出意外黑黢黢的,大概是换炭时沾在身上的。 “小黑,你该洗一下了。” 晁怜将手上的灰擦干净,盯着黑猫,眸底闪过异样的光亮,朝思被盯的有些不适应,偷摸将爪子藏了起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晁怜见黑猫没动作,一抬手就抓住了黑猫的后颈,没有用力却也挣脱不开,朝思暮不敢伸爪子,怕不留意将晁怜抓伤,半推半就被圈禁在怀里。 晁怜让侍女打了盆热水取了条布巾,一人一猫移驾到了偏殿的小屋,殿内升起了炭火,十分暖和。 朝思暮看了眼热水,回眸又看了眼晁怜,金色的竖瞳中似有几分不可置信,挣扎着往下跳,晁怜却收紧了手,一下将黑猫按在怀里,一步一步朝冒着水汽的木盆走去,轻声道:“你看你浑身脏兮兮的,邋遢的小猫是没人喜欢的,我给你洗一下好不好。” 黑猫的爪子抵在木盆的边缘,十分抗拒,一旁守着的侍女见这幕,不禁汗颜,劝阻道:“陛下这种粗活还是奴婢来吧?这猫着实太凶,万一伤到陛下就不好了。” 侍女端水的时候就准备自己来的,中途被晁怜拦下来了,非要自己上手不可,她也不敢说什么,可看这猫很凶,若是将陛下抓伤,她是要担责任的,林将军特意叮嘱过要照看好陛下,现在如何是好。 侍女往前走了几步,手快挨到黑猫的时候却猛地吓了一个趔趄,慌忙朝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 黑猫朝着侍女呲牙,若不是被晁怜抓着身子,恐怕方才就已经咬过来了。 侍女被吓的不轻,一时不敢再靠近,远远的看着黑猫,神情担忧。 “陛下您看这猫一点也不通人性,浑身脏兮兮的,许是流浪的野猫,万一被抓伤就不好了,不然叫侍卫将它给送出去吧?留在宫里抓到其它人也不好。” 晁怜闻言看了眼怀里呲牙的黑猫,思索了下侍女的话,一时有些犹豫,这猫的确凶了些,虽然没对她但攻击性太强,留在宫中伤到其它人的确不好。 黑猫察觉到晁怜不出声了,心下微沉,昂首看了眼神纠结的晁怜,心情很沉重,缓缓收回了抵在木盆边缘的爪子,一瞬接触到热水,黑猫有些蔫巴。 水声将晁怜的思绪拉回,垂眸瞧见在水里乖巧泡着的黑猫,眉头不禁舒缓,兴许是怕生,养一段间再说也不迟。 黑猫入水的一瞬间,清澈的水便浑浊了起来,晁怜摸了摸黑猫湿漉漉的皮毛,自言自语道:“怎么会那么脏,难道是喜欢钻灶台吗?” “你以后别往灶台里钻了,不然我就不要你了,没人喜欢脏兮兮的小猫,小黑你听见了吗” 偏殿窗口处趴着的白猫,懒洋洋瞧着殿内的闹腾。 林默从宫外一回来就瞧见晁怜怀里抱着的黑猫,不禁眯了眯眼,她可不知这宫中何时多了那么多猫,一只就算了,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黑猫浑身的毛都是湿的,晁怜用布巾很耐心的一点一点擦干,寝殿中在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察觉,一直到林默走到她面前,遮住了光,抬头却发现这人的表情很怪,似乎并不喜欢这只黑猫。 “陛下这是在干嘛?” 林默冷眼瞧着黑猫,语气也有些不悦。 晁怜下意识用布巾盖住了黑猫的头,移开了话题。 “前些天跟你说的计策可奏效,天越来越冷了,没有粮食不好熬,若真的不同意,大可拖到雪后再战,这时更容易一些。” 林默寻了个位置坐下,顺手给晁怜跟自己沏了盏茶,沉声道:“陛下的计策自然是奏效的,附近几个稍大点的村落在给与粮食招安后便来了不少人。” 晁怜闻言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又慢悠悠的擦了起来。 “那就好。” 黑猫被布巾蒙着头,擦的有些喘不过气,终于是忍无可忍的抬爪钩住了布巾的一角。 晁怜见也擦的差不多了,起身将猫放在了离火炉近了些的地方。 “下次冷了可以趴在这,不要再去钻灶坑了,好不容易给你洗干净,听到了吗?” 朝思暮: 朝思暮很不适应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眸光幽深的望着表情严肃的晁怜,憋闷的厉害。 林默对猫的敌意很大,晁怜也察觉到这点却也无可奈何。 “那林将军可还有些别的事?若没有的话,我有些乏。” 意识到再次被赶,林默一时沉默,不禁有些失落,晁怜自那天后就跟她有很大的隔阂,大抵是无法被磨灭的。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有些话想对陛下说。” 林默坐在原地没动,眸光深邃的望着在看着猫发呆的晁怜,嗓音中含着几分低哑。 “陛下可知朝中的议论。” 晁怜一直不肯往后宫中添男宠,那些人本就意见繁多,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陛下喜好女色,先前便在自己的寝殿中私藏女眷,当时还闹的沸沸扬扬的。 林默有多年不在宫中,自然是不知晓先前发生过的事,不过这朝中的谣言却越传越邪乎。 甚至有传言她是陛下养在身边的解乏玩物 饶是她不信也架不住总有人朝她这议论,过于伤风败俗的言论肯定是谣传,可若是说陛下好女色这件事,她心底确实是有些猜测的。 朝思暮将她迷晕想将晁怜劫走之时,她是有意识的,自然听清了两人间的对话,中间似乎夹杂着些不同的情绪,她能听出有些不对。 晁怜被林默问的一愣,面上也是不解的神色。 “的确不知,愿闻其详。” 林默握着茶盏的手一*紧,视线往别处移,声音也跟着小了起来。 “朝中传陛下好女色才迟迟不肯往后宫招纳男宠。” 殿内十分安静,哪怕是掉下根针来都听的清,饶是林默将声音压的很低也不妨碍晁怜听的异常清晰。 碰的一声,晁怜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随即就是瓷器碎裂的声响。 林默先是一愣,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弯下腰去捡摔碎的瓷片,余光却落在晁怜被瓷片划伤的脚踝。 林默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却手背一疼,手背刚愈合的三道血痕上又覆盖上一层。 黑猫很警惕的对着林默,场面一度僵持,晁怜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愣神。 “陛下?” 晁怜被林默喊过神,目光往远处漂移,半响后才沉闷出声。 “无事,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些。” 林默已然察觉到晁怜的异样,一时竟不知她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那你又怎么看?” 晁怜见林默不应声,恍惚中又问了下一句,语气中却带着些许哀伤。 “陛下臣自然没有任何看法” 林默的声音压的很低,低头去捡地上破碎的瓷片,不敢抬头去看晁怜的神色,她似乎又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如果我说是呢。” 清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林默捡碎片的手一顿,干巴巴道:“陛下是这天下的主人,自是无人能议论的,任何想法都应当是对的。” 晁怜闻言却没出声,脸上带着的笑意很冷,宛如冬日里结着的冰霜。 她若真是这天下的主人,旁人又怎敢议论到她面前,终究是笑话。 林默将瓷片收拾到一旁,起身时碰到了被抓伤的手背,忍不住闷哼出声,不知这猫的爪子上是沾了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 晁怜被声音吸引,余光瞥见林默被抓伤的手,回眸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黑猫,脸色更差了。 “你的手还好吗?” 林默将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无碍,一点皮外伤,不过这猫的野性太大,不宜留在陛下这,臣等会给放回宫外可好?” 林默说话的同时在看那只藏在晁怜脚边的黑猫,神情很冷,隐约又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晁怜将黑猫往后藏了一下,干咳一声,低声道:“可能是怕生,方才摔杯子时吓到了,多待一段时候就好了。” 林默: 她知道晁怜爱猫,没想到会护到这种地步, 伍壬趴在窗台,幽幽传了句心声。 “你这样,早晚被人偷偷扔出去。” 朝思暮: 侍女进来收拾木盆,气氛着实诡异,林将军半蹲在陛下的面前,陛下的手搭在林将军的肩膀上。 侍女仅此是迟疑了一瞬,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完出去,不忘顺手将殿门给带上。 晁怜瞥了眼被关紧的殿门,按在林默肩膀上的手使了几分力,沉声道:“看着我。” 林默对上晁怜带着审视的目光,不禁想要回避却被按住了肩,一时起不来,静默中喉咙动了一下,迟疑喊道:“陛下?” “我若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呢?你会怎么想?你也觉得恶心吗?” 一时沉寂,林默不知如何作答,半响只摇了摇头,喉咙里却像是被灌了沙子,压的说不出话。 第69章 秋风萧瑟,林中却热闹,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末会举行一场秋游,晁怜…… 秋风萧瑟,林中却热闹,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末会举行一场秋游,晁怜也没例外,她虽不喜这种活动却也不好开先例。 晁怜坐在大帐中央的位子,兴致不高的握着酒盅,半晌却没入口,视线扫过在座的所有人,心中甚是烦闷。 脚边一暖,晁怜一低头就看到了在桌角藏着的黑猫,眸光才软了几分,抬头看了眼没人在看着她这,悄悄扔了块鱼肉下去。 黑猫被鱼肉砸到脑袋,不爽的用爪子挠了下,昂首发现是晁怜扔的,不爽的情绪忽然就散了,不过她不吃罢了。 晁怜只觉怀中一沉,不出意外手下多了份毛绒的触感,顺势摸了摸,原本无聊的事情,多了几分趣味。 不过她记得是将小黑留在寝殿,怎么会偷跑出来,甚至是跑到她面前,这处距离皇宫可算不上近,不知道是怎么找过来的,许是野猫更加聪明些吧。 晁怜在桌子下偷偷的摸猫,脸上的表情却依旧严肃,这种场合她抱着猫,恐怕会惹人议论,更何况是只黑猫。 “陛下是不喜欢这吗?” 林默往晁怜的一旁移了下位置,稍微贴的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跟晁怜耳语。 晁怜将手中的酒盅放回原处,侧目看了眼正朝她蹙眉的林默,轻微摇头,压着声道:“没,大抵是昨晚没休息好,眼下有些乏,提不起精神。” 她知晓林默对她的关心,可她也不能扫众人的兴,朝中的谣言本就繁多,她也不想再听到些别的言论,终究是对她不利。 晁怜说完便不动声色的跟林默拉开了距离,目光也不再往她那看,脑中却想起她听到的传言,关于她跟林默的,虽是无稽之谈却也影响不好。 受到刻意冷落,林默的表情虽没有太大变化却依旧能从漆黑的瞳孔中捕捉到一抹失落,早知就不跟陛下说这些了,扰人心烦。 林默郁闷的喝了口酒,目光总不受控制的往晁怜的方向飘,自然没注意到身旁几人的表情变化。 稍微靠林默近一些的是副将,中年模样,胡子隐约泛着白,他是林默父亲留下的部将,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几场战役下来也得到了提拔跟赏识。 蒋斌身旁是他在边疆结拜的异姓兄弟,打起仗来也是英勇,连带着一起受封,今日才得以出席。 两人将林默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底,相互对视一眼,表情着实耐人寻味,前朝关于晁怜的传闻早就传遍了,早就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这些他们是不在乎的,皇帝怎么样跟他这些只誓死跟随将军的人无关。 他们这些人眼中,晁怜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傀儡,兵权跟粮食都掌握在将军手中,将军若是想的话,随时可以让晁怜让位,一直没动手,他们都以为将军是怕被后人辱骂,落得个乱臣贼子的名声。 不推翻这人也行,兵权跟粮食只要还握在将军手中一天,这天下的主人就还没定。 蒋斌在心中暗自想着,将军是有旁的计划,一直也不着急去催促,直到他听到了宫中的传言,他这才有些急。 宫中都在传,晁怜好女色,将军则是晁怜的裙下臣,帐中人。 蒋斌在刚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自是不信的,但也架不住他亲眼看到。 他是副将,时常要待在林默的身边去商议军中的大小事宜,林默住在偏殿,他一开始只以为是方便监视这个傀儡皇帝,直到将军那种天天去献殷勤似的态度,包括每次吃了闭门羹,脸色极其差的表情,坚定不移的思绪有了些动摇。 蒋斌给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闷了下去,喉咙中火辣辣的,心里更是憋闷,倘若这传言是真的,林默又是否会在关键时候向着他们。 多年前的灭门惨案,蒋斌还历历在目,帝王无情,他们这些将士在皇帝的眼中的就是一枚棋子,外敌来袭,他们是去送死的,战争结束,他们就是一枚弃子,仅此是一句谗言,随时可以斩草除根。 蒋默摸了摸手臂上被刀砍后留下的疤痕,眼底闪过一抹赤色,林家被满门抄斩,他是林家的门生,到底也不会被留下一命。 他一开始就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砍刀落下之时只能去用肉身去扛,他胳膊上的伤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若不是那些官兵的疏忽,他大抵也活不到现在,蒋斌的视线落在晁怜的身上,眸底藏着隐蔽却汹涌的恨意。 许是这道视线过于强烈,藏在晁怜怀中的黑猫似有所察,悄悄探出了半个头,金色的竖瞳盯着蒋斌,眸底结着层寒霜。 歌舞升平后是短暂的冷清,晁怜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一群骑着枣马,身后背着弓箭的人往林子的深处去。 晁怜的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她便没出帐,不知今年谁能拔得头筹。 狩猎是场暗地里的较劲,林子中放了只做了标记的野兔,谁能先猎到这只野兔便算拔得头筹。 帐外的木笼里关着只幼虎,大抵是山中猎户捉到的,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宫中,拔得头筹者得幼虎一只,其次便是些寻常的金银奖赏。 野兔野鸡等较小的猎物记为一分,狐狸跟鹿之类的记为两分,野兽之类的则记为三分,结束之前按此累计,若无人猎到做了标记的野兔,头筹则是得分最多的人,点到为止。 关在木笼中的幼虎似是不安,喉咙中发出一阵又一阵的低吼,爪子不停的挠着木栅栏,试图将其冲破,可惜还是太小了,力气微弱,任凭又爪又啃了半天,木笼都是纹丝不动。 幼虎似是折腾累了又或是知晓了自己的命运,放弃了挣扎,蜷缩在木笼的一角,低声呻吟。 晁怜也被这种声音吸引,不禁起身往帐外走去,离得稍微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眼被关在木笼中的幼虎,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抱着的黑猫。 幼虎的体型不算太大,爪子跟牙口却锋利,晁怜仅此是看了一眼,还是往后退了两步,若是被不小心咬上一口,恐怕真的会掉块肉。 黑猫也看了眼幼虎,抬眼便瞧见在愣神的晁怜,一瞬有些不满,爪子按在了晁怜的心口。 晁怜看的入神,猛地被按住心口,身子僵了一下,垂眸对上黑猫的瞳孔,她觉得有些熟悉。 “小黑?你也怕这老虎吗?” 轻柔的声音很平静,朝思暮却没回应,假装没听懂晁怜在说什么,自顾自用爪子抓住了衣领。 晁怜却看的更仔细了,回想起了见到黑猫时的场景,指尖捻了捻,她总觉得有灰。 林中的环境复杂,外围的猎物早被猎户给打完了,人多又吵闹,半晌都不见只活物,更别说是野兔了。 大家都只能往林子的深处走,秋天刚到尾声,地上堆着不少落叶,枯草枯枝拦路,骑马在里面很受阻。 不少人都选择下马步行,速度却慢了下来,若想赶在时间结束之前带着猎物会到营地便不能走的太远,一旦到了时间没回来,成绩也是作废的。 稍微往里一点的地方,猎物也不多,众人却不敢放松警惕,纷纷拉起了弓。 林默常年生活在深山,平日里又以狩猎为生,打猎这种事,简直是易如反掌,饶是骑着高头大马,穿行在林间也丝毫不见受阻,一路直往深处去。 离开的速度很快,蒋斌跟在林默的身后,险些被甩开,好险才跟上,他有些话想去问林默,奈何营地中的人太多,怕被旁人听了去,不保险。 深林中的猎物繁多,不过刚走没几步,林默便停下了马,抬手示意跟在身后的人安静,屏气从身后背着的箭篓中抽出箭羽,搭在紧绷的弓弦之上,瞄准着时机,蓄势待发。 风声呼啸,掩盖着弓箭射出的声响,众人回过神时就只瞧见在远处被射穿的野兔。 林默顺手又搭了根箭羽,瞄着更远的地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在瞄准着些什么东西。 野兔的毛色跟枯叶很接近,十分容易便能藏匿在其中,若是离的远些,不仔细去看,真的很难被发现。 蒋斌只瞧见被钉在地上的野兔,没有察觉到林默在瞄准的地方有活物,下马往林默的方向走去,刻意压低了脚边。 箭羽如刀刃般破开林中的寂静,远处的枯叶堆中突然扑腾了几下,好半天才归于平静,应当是射中了什么活物。 蒋斌看了眼枯叶堆又看了眼林默,静默片刻,扭头环顾四周,确认这周围没有旁人,压低了声音。 “将军好箭法。” 林默回神时便瞧见在她一旁的蒋斌,为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沉声道:“既是比赛,你不必跟着我,这处的猎物都被惊到了,应当不好再打,你可以换处地方。” 蒋斌闻言没动,目光沉沉的盯着林默,开口道:“我跟着将军是有一事不解,不知将军这几日有没有听闻宫中的传言。” 林默陡然沉默,深深看了眼蒋斌,神色不悦。 “斗胆问将军,若她跟她父皇一般,将军会如何是好?” 第70章 秋叶落在林默的肩上,半晌却没在飘到该落的地方,时间…… 秋叶落在林默的肩上,半晌却没在飘到该落的地方,时间似被这番话语惊到凝固。 林默沉默了良久,眸光似利剑般打量着蒋斌,眼底的情绪很是复杂,她想过从边疆带来的人会生逆反之心,从未想过会是她的身边人。 四下无人,林默将手上的弓箭别在身后,居高临下审视着在焦急等待她答复的蒋斌,神情严肃。 “你今日这番话,我就当做没听到过,往后也别再说了,若是被旁人听到,你这条命,我也保不住。” 林默说完便不在去看蒋斌是何种神情,掉转马头往林子的更深处远去,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理清最近是否又生了变故,为何是她最信任的人,先向她吐露野心。 蒋斌被抛在原地,愣神望着林默远去的身影,眸底的晦涩涌动。 深林中的寂静被马蹄声打破,林默一直往深处骑,目光却没凝聚,她脑子里很乱。 蒋斌是她父亲最亲近的人之一,流放边疆后也凝聚了很多人,她寻过去的时候才得以有人可用,倘若说这军中的人是听她的,大部分人还是会看在她父亲跟蒋斌的面子上。 若是这般来说,蒋斌有造反的意思,她就算是有心阻止,他到时起兵造反,手上用的人也不会放心。 林默的思绪很沉,沿途遇见野兔之类的都没太注意,一个劲的往前,失魂落魄的模样,漫无目的游荡。 夕阳落下,林中的光线很暗,比赛剩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大部分人都带着猎物往回走。 晁怜抱着黑猫在大帐里愣神,她不似父皇对这些感兴趣,一直待在这也无事可干。 黑猫往晁怜的怀里钻了钻,抬头望着一脸忧愁的晁怜,若有所思,随即跳到了桌榻上。 桌上放着写满贺词的纸,黑猫一爪子踩了上去,瞬间留下个黑色的爪印,细看像朵梅花,不过是黑的就是了。 晁怜也瞧见纸上的爪印,忧愁的情绪散开了一些,随即又皱起眉头,一言不发的突然抓住了黑猫的爪子,不出意外都是灰。 黑猫被晁怜盯的不自在,挣扎着将爪子从晁怜手中抽出来,竖瞳中多了几分警惕,似乎是想起那天被抓着洗澡的事,此刻显得很紧绷。 晁怜见黑猫拱起的背,安慰似的抬手摸了摸,眼底含笑,轻声道:“算了,回去再给你洗,你是我见过最不爱干净的小猫。” 朝思暮: 黑猫闻言一僵,不动声色的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挨到了砚台,险些给碰下去,还好被晁怜按住了。 晁怜盯着纸上的梅花印出神,半响重新拿了张纸,手上拿着笔,悬在半空,迟迟没下笔,好似在纠结些什么。 笔尖的墨滴在纸上,一瞬便晕染开,晁怜微蹙的眉头,忽地舒缓,下笔在纸上画着些她所熟悉的事物。 晁怜自幼便苦练琴棋书画,她对旁的兴趣不大,唯独对书画有几分喜爱,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在纸上作画,不过她父皇并不喜欢,她只能偷偷躲在书房,可惜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她有许久没再画过任何东西了,晁怜在纸上描绘着脑中的画面,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一只猫的轮廓,稍加润色便栩栩如生,仿若活了过来。 晁怜想了一下,抬笔又在一旁画了个黑爪印,发愣似的看了一会,手下微动便画出个小人来。 小人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拿着红缨长枪,看上去十分威风,晁怜虽没画脸却不难看出这画的是谁。 晁怜又在小人的一旁画了个木屋,她也不知为何要画,大抵是觉得熟悉吧。 黑猫将晁怜的画收在眼底,安静的在一侧等了良久,眸底却是止不住的烦躁,为何要画这人。 朝思暮的目光似是要将这画上的小人撕碎,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挫败,她等了很久很久,晁怜却没再继续画下去,笔放回了原处,望着大帐外的人在想些别的。 纸上的墨水晕开,模糊了小人的身影,黑猫将纸压在爪子下,伸出尖爪,划破了边角空白的地方。 她记得在晁怜书房中发现的书画,那时分明就只有她一人的。 泛黄的宣纸,一张叠着一张,整齐的放在了抽屉中用重物压着,十分用心的保管着,上面的一笔一划都寄托着画主人的思念,描摹的是画主人最重要的记忆,最后却被扔在了角落,无人再去将它捡起。 从最开始的清晰到模糊,一直到画中的人没了脸,依旧能看出画主人的不舍,她快记不清了却还拼了命的想去将这段记忆留下。 朝思暮再去看纸上的小人,几时无言。 时间飞逝,天色渐晚,陆陆续续有人拎着猎物回来了,放眼看去多是些野兔野鸡之类的,没有看到有鹿之类的,林子的边缘,大抵是没有。 晁怜见人都回来了,索性跟着到外面走了一圈,期间有些熟悉的面孔,大概看了一圈下来却没见林默的身影,可能是还没回来。 距离规定的时间还差一点,晁怜找不到林默,不禁有些焦急。 晁怜环视一周,随机抓了个人问。 “你有没有见过林将军?” 被问的人,一时没反应,行了个礼,眼珠往上看,好似在回忆。 “回陛下,林将军并未跟人在一起,应当是去林中深处了。” 晁怜不知为何,莫名感到心慌,林子的深处很危险,可能会有野兽,林默一个人去,半天没点消息,难免会让人感到忧心。 那人似是看出了晁怜的担忧,犹豫道:“陛下不必担忧,林将军不会出事的。” 晁怜闻言,思索了一会没出声,心底还是担忧。 林默的身手是好,先前又一个人住在山里,对付些野兽应当没什么问题,可去了那么长时间没消息,还是会怕遇到些棘手的野兽,一个人孤立无援。 担忧却也没用,时间还没到,许是在回来的路上也有可能,晁怜在心里安慰自己,可依旧心慌。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暮色降临在这林中,狩猎的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林默的身影,晁怜是真有些坐不住了。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这次谁会拔得头筹,没人注意到林默的消失。 人声鼎沸,燃起的篝火倒映在晁怜的眼底,橙红色火舌被风吹过,更显得嚣张,好似要叫嚣着将一切吞噬。 晁怜已然没了心思去关注是谁拔得头筹,心事重重的往大帐中走去,一直到蒋斌的身前。 正独自饮酒的蒋斌见晁怜朝他走来,微微眯起了眼,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蒋斌正欲行礼,还未起身便被晁怜给拦了下来。 “你跟林默待在一起,你可知她为何还没回来?” 蒋斌一怔,他被林默丢在林中后便没了别的心思,他对那奖赏也不感兴趣,索性一个人先回来,躲在这大帐中饮酒,并未出去过,更不知林默的去向。 “将军还没回来吗?” 晁怜见蒋斌一脸疑惑的反问,心底更是焦急,甩袖离去,直奔马厩而去。 这人太多,晁怜不想让旁人知晓林默失踪的消息,称不适先去休息,悄悄带着几个亲信,准备去林中找人。 换做平时,晁怜绝对不会担心到这个地步,可今日却心慌的厉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她。 晁怜带人从大帐的后方往林子的深处去寻觅林默的踪影,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怕被人察觉。 蒋斌自知晓林默失踪的消息,酒气顿时散了一大半,主动跟着晁怜去找人。 顺着白天的路线,蒋斌很快找到了林默留下的枣马,环顾四周却不见林默的身影。 枣马正低着头吃草,悠闲的甩着尾巴,不像是受到过惊吓,那这周围应当是安全的,可林默却不知去向。 晁怜意识到这点,吩咐人分头去找。 蒋斌却没离去,一直跟在晁怜的身后,目光阴冷,不知他留下是想保护晁怜的安危,还是另有打算。 枣马吃了会草,慢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蹭在颗老树上。 晁怜较为细心,打着火把去看地上被践踏过的草痕。 眼下正直深秋,遍地都是枯草,稍微被踩踏几脚便会留下痕迹,若是去仔细看,不难分辨。 晁怜借着被踩踏出的草痕,一路跟着往前走,直到来到一处洞窟前。 幽深的洞窟从里朝外散发着寒气,仅此是站在外面都会觉得不寒而栗,晁怜看了洞窟又看了眼消失在洞窟前的痕迹,大概可以判断出,林默应该就在里面。 晁怜用火把往里照了照,瞳孔一缩,地上分散着些黑褐色的痕迹,应当是血,不过看上去像是很久之前留下的。 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晁怜正想回去叫些人来,进去搜一下,眼前忽然一黑被人拽了进去。 火把掉在地上,仅有的光亮被黑暗吞没,晁怜被人圈禁在怀中,正欲挣扎,耳边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陛下别怕是我。” 林默一点一点松开对晁怜的钳制,随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朝思暮站在洞窟的入口,脸色十分难看,这处正藏着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洞窟内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晁怜仅此是站在洞口外也忍不…… 洞窟内有一股腐朽的气息,晁怜仅此是站在洞口外也忍不住蹙眉,林默见状从衣服上扯下块布,随手递给晁怜,轻声道:“这里面有沼气,吸入会感到眩晕,拿布巾遮住。” 晁怜接过布巾,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默,她有些话想问,可林默示意她不要说话,拉着她往前走,时不时往后看,好似在提防着谁。 快步朝前走了几步,视线彻底陷入黑暗,林默这才掏出火折子,重新将火把点燃。 赤色的火光将洞内的光景照亮,晁怜忍不住四处打量,脚下依旧是一串黑褐色的血痕,一路往前蔓延。 随着洞窟的深入,晁怜感到头越来越昏沉,大抵是林默说的沼气,下意识将呼吸放轻,脚步也快了些许。 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洞窟很深,饶是走了那么久也没到尽头,反而越往深处走,她心底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似乎这洞窟的尽头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林默走的很快,一直拉着晁怜的手,生怕将人落下,意识到身后人的步伐慢了下来,回头带着些关切。 “陛下还好吗?若是不舒服就跟我说,这处不便说话,等到了会跟陛下说清楚的。” 晁怜沉声应答了下,示意她知道了,脑中却还是止不住的好奇,她从未见过林默对一件事如此着急,不禁更加好奇这洞窟的深处有什么。 两人走了快小半个时辰,一直到个岔路口,林默向身后看了眼,看着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松了口气,按照地上的血迹确定了方向,拉着晁怜往那走,不忘用脚将两个岔路口前的痕迹抹去。 十分谨慎的毁掉一路留下的痕迹,晁怜虽疑惑却也没多问。 两人向着小洞窟走了好一会,林默缓缓开口:“我知道陛下有很多想问我,但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等会陛下到了,或许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借着火光,晁怜瞧见了林默脸上的那份凝重,心情跟着愈发沉重。 林默透过晁怜的身影往后张望,轻叹了口气,语气很低落。 “陛下若是有一天,我做了些不得已的事,你会杀了我吗?” 晁怜闻言一愣,好似没能理解林默话里的意思,回首跟着往后看,身后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林默的话她感到熟悉,好似在很久之前也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后来那人就永远离开了。 晁怜陷入回忆,神情很是低落,良久无言,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她不知晓这会是什么事,如若可以的话,其实她并不想知道。 两人间的气氛很冷,林默也闭口不言,沉默的带路往深处走,心却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她有种预感,不久的将来,她会陷入两难的境地,无论是对她还是晁怜,若是晁怜不答,她也会想起她父亲最后的下场。 自古君王薄情,她不信晁怜是这样的人,可人是会变的,这深宫就是个巨大的染缸,越是靠近中心的人,陷的就越深,晁怜在这待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折磨,眼下沉在这口染缸的最中心,当真还会像先前般一尘不染吗。 林默的思绪消极,她只有一次机会去赌,上错了船便只能认栽,眼下她还没上船,这两艘船在大江上摇摆不定,她应当是做了决定的,可又为何如此矛盾,她当真是在做自己吗。 空气中忽然多了几分血气,晁怜的目光跟着有些冷,脚步也快了几分,应当是快到这洞窟的尽头了,这股血气十分浓郁。 晁怜的视线在前方,洞内的光线幽暗,仅此是靠着个火把,实际上看的并不清楚,加上她的视力自受损后便没有完全恢复,平日里看东西都会有些模糊,除非离的够近。 微微眯起了眼睛,晁怜认真的去看前方的东西,约莫在前方有个巨大的石床,模模糊糊像是躺了个人影。 晁怜看的终究不太清楚,还想往前走两步,身前便横着一根手臂将她拦住,制止她继续往前走。 林默的视力很好,尤其是在黑暗中,晁怜看不清的,她看的十分清楚,包括她脚边的动物骸骨,一具又一具的累积在一起,数量大概有十几具。 “不要过去,有危险。” 晁怜闻声看了眼林默,顺着往下看,余光瞟见一地的动物骸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什么?” 听见晁怜略显惊颤的声音,林默稳住了心神,沉声道:“这些全是狼的骸骨,腐化成白骨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林默说着便踢了一脚在前的骸骨,一瞬便散架了,大抵是时间太过久远,这些骨头都很脆。 粗略估计这一地的骸骨,那石床上躺着的也只会是一具骸骨。 林默将堆积在前的骸骨清开了一条小道,扶着晁怜的肩膀走的很慢,眸光跟着晦暗。 一直到石床的跟前,晁怜才彻底看清这石床上躺着的骸骨,目光落在骸骨身上穿的衣物,袖口处绣的金丝云纹,呼吸猛地一滞,脑中的思绪像是撕裂,难以继续思考下去,险些向后倒去,好在被林默扶住了。 林默像是预料到晁怜会因这具骸骨而情绪激动,提早将人扶住,放缓了语调。 “陛下是认识这骸骨吗?” 骸骨的一侧有把断掉的长剑,那剑柄上刻着的纹路是宫中特有的,亦或者说是晁怜殿中特有的。 她一开始只是心烦便在这林中散心,无意间发现的这处洞窟,她原本是没打算进来的,低头瞧见地上的血迹才想着往里看,没想到这洞窟那么深,走了许久就瞧见这一地骸骨。 起先以为是哪个猎户被狼群追逐,一路将狼群引入洞窟中搏斗,体力不支死在这处,直到她看见那把断剑,一瞬被断剑上的纹路吸引,她觉得眼熟,好半天才想起是在哪见过这纹路,细看这具骸骨身上穿的衣物,布料也很是精细,身份应当不简单。 她在原地想了很久,试图从她的回忆中去搜寻这人的记忆,不过一无所获,耽误了些时间,她正准备回去便撞到了来寻她的晁怜,索性将晁怜带了进来,毕竟她不方便将这具骸骨带回大帐,那的人太多了。 林默虽意料到这人应当是晁怜殿中的人却没料到晁怜的反应会那么大,实际上还是有些意外的。 晁怜的眸光在骸骨上扫过,抬手将骸骨旁的断剑捡了起来,手却止不住轻颤,险些没拿稳,林默先一步将它拿在手中,眼底满是探究。 “陛下?你还好吗?若是不舒服,我们就先出去,这的沼气很重,不宜久留,若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将这骸骨一并带出去。” 林默的手覆在晁怜轻颤的手上,担忧的望着有些反常的晁怜,思索着这骸骨的主人究竟是谁,晁怜为何会如此在意。 凝重的氛围中晁怜平复了下情绪,挣脱开了林默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固执的将断剑凑到了眼前,十分认真的看着剑柄上的纹路,脸上的表情很冷却又不难看出藏在深处的不安。 半响后晁怜的手陡然垂下,目光落在那早已白骨化的骸骨上,往前走了两步,瞳孔一紧,这剑的另外半截插在骸骨的心口。 晁怜抬手碰了一下骸骨,不过顷刻间那骸骨便化为粉剂,消散在这黑暗之中,除去一身暗色的血衣跟断掉的剑,没留下任何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吸入沼气后的幻觉。 林默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去摸那石床上遗留下的血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粉尘之类的也没有,一具好端端的骸骨就在她眼前凭空消失了。 晁怜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冷哼了一声,她很清醒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幻觉,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趁着林默愣神,晁怜接过林默手中的火把,一把将遗留下的血衣点燃,这洞窟中也是古怪,分明都是沼气这血衣却烧的很快,火异常的大,火舌是诡异的幽蓝色,不过一瞬这血衣被烧的就只剩灰烬。 晁怜眸底倒映着燃烧的熊熊烈火,一寸又一寸蔓延着一股怪异的情绪。 两人都在注视着燃烧的火焰,无人注意到*在身后的岩壁之上藏着的黑猫。 朝思暮的目光落在晁怜手中的断剑之上,心口隐约抽疼,心脏上缠绕着的锁链也在此刻越收越紧,威胁着她。 林默骑马带着晁怜往大帐的方向往回赶,一路无言,林默还在纠结是否是她出现的幻觉,她想去问晁怜是否也看见了,可晁怜似乎有些不对劲,出来后便拿着那把断剑出神,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几经犹豫,林默便没出声,她怕再说些什么惹得晁怜更加不适,至于她不解的,多的是时间去调查。 洞窟中的一幕似乎对晁怜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夜里入睡时被惊醒,睁眼便对上在她身旁坐着的林默,良久吐了口浊气,目光落在燃烧的火烛之上,衬得有些晦暗不明,缓缓开口道。 第72章 气氛逐渐凝重,林默听完晁怜的叙述后沉默了起来,半…… 气氛逐渐凝重,林默听完晁怜的叙述后沉默了起来,半晌问不出想问的话,她不想揭开晁怜的疤。 火光摇曳,一阵寒风将火烛吹灭,帐外也被初升的暖阳覆上一层柔光,晁怜一宿没睡,林默便在一旁坐了一宿。 侍女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被两人吓了一跳,低下头不去看两人,余光却四处打量。 “陛下需要我服侍您更衣吗?” 晁怜一宿未免,眼底一片青黑,遮不住的疲惫,抬头看了眼侍女,摇了摇头,低声道:“你先去忙别的事,暂时别再进来了。” 侍女愣了一下,随即答应了下,弯着腰将水盆放在木架上,目不斜视的转身离开大帐,心底却直嘀咕。 听闻陛下昨日身体不适,早时便就寝了,林将军昨日也没回来,谁成想是待在陛下的大帐里,并且两人的神色都很疲惫,似乎有些不对劲。 侍女一边往回走,脑中一边回忆着她这几日在宫中听到的一些传言,她本是不信的,自从陛下醒来她便在陛下身边伺候,平日里接触的时间很多,对于林将军也不算陌生,往日看两人的关系就是普通的君臣,除了关系好了些,眼下却有些说不定。 “唔唔” 侍女刚走到拐角,猛地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后腰也抵着个冰凉的硬物。 “不想死就别出声,我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便放了你。”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侍女顿时觉得浑身血液凝聚,紧绷着神经,余光瞥到身后人的一抹黑衣,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僵硬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那人似乎很满意侍女的识时务,缓缓松开了捂住嘴的手,腰间抵着匕首却用力了几分,胁迫的意味很明显。 侍女微微发颤,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目光却落在自己腰间的匕首上,陡然收回了目光,声音中满是恐惧。 “我我” 匕首从腰间移到了脖颈,好似下一秒就要见血,从没见过这种事的侍女,险些被吓晕过去,下一瞬便被强行拉了回来。 “你方才在晁怜的大帐中?” 侍女看着眼前的蒙面壮汉,发愣似的点了点头,眼神止不住的往后瞟,那处正是晁怜的大帐,将军也在里面。 壮汉将侍女拉到更隐蔽的角落,刻意压低了嗓音,厉声问道:“你方才看见了什么,一字一句说完整,差一个字都不行,不想死就如实说。” 半炷香后,侍女宛若失神,恍惚的从角落中走了出来,半晌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地上,撞到人都没发现,莫名其妙被撞到的侍卫,奇怪的看了眼侍女,低声骂了两句,忙着继续赶路便没过多在意。 晁怜在大帐中闭目休息了一会,正午还有事需要她出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去外面看一下情况。 正午的日光很好,晒在人身上,多多少少驱散了一些寒意,晁怜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往林默帐篷所在的方向望去。 林默也回去休息了一小会,心里想的事太多太杂,她睡不着。 推开帐篷的一瞬,恰巧对上晁怜的视线,林默楞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轻声道:“陛下醒了?要不要一起去看昨日是谁拔得头筹。” 晁怜思索了一瞬,想着她眼下还有一段空闲的时间,索性答应了下来,她其实是不感兴趣的,不过既然无事,消磨时间也罢。 林默的心情似乎好了些,唇角挂着很浅的笑意,快步走到晁怜的身侧,拉着晁怜手往关押幼虎的方向走去。 晁怜畏寒,四季手脚冰凉,忽地被触碰到,有些不适应的想抽出来,余光扫到林默似有些兴奋的神情,最终没挣脱。 林默拉着晁怜走的很快,并未注意到两人间的举止是否合乎礼仪,大抵是昨日在洞窟中养成的肌肉记忆,下意识拉着晁怜走,怕将人拉下。 关了好几日的幼虎,没人喂过食,昨日又被晾在这吹了一晚的寒风,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显得病怏怏的。 林默也没想到会这样,不禁有些懊恼,余光瞥到在木笼的不远处有昨日打回来的猎物,挑挑拣拣了一阵,选了只看上去小一些的野兔,扔了过去。 幼虎闻到血气,缓慢的抬起头,瞥了眼被扔在地上的野兔,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重新趴了回去,一动不动。 林默见幼虎并不吃,眉头微蹙,松开拉着晁怜的手,悉悉索索在腰间摸索着些什么,翻找了好半天,掏出一把铜钥匙来。 钥匙的形状跟关押幼虎笼子上的铜锁吻合,林默往前走了两步想将铜锁给打开,晁怜却先一步拦了下来,神情很是不解。 “它虽小却也是只老虎,牙齿很是锋利,十分容易伤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默被拦下来,回首看了眼表情凝重的晁怜,忽地笑了一声。 “无碍,这只是只幼虎,伤不到我,更何况我也不会让它跑去伤人,毕竟它现在是我的。” 说着便将钥匙插进锁眼中,咔嚓一声后锁被打开了,晁怜缓慢往后退了几步,隔着些距离注视着林默的一举一动,脑中还在纠结林默方才说的话。 这幼虎是第一名的奖赏,按照林默方才的话来说,这似乎有什么她还没了解清楚。 林默将野兔凑到了幼虎的嘴边,眼神盯着幼虎的一举一动。 幼虎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被林默一身杀气给震住了,张口咬了野兔,叼到了木笼的一角,缓慢的撕咬起来。 林默见幼虎愿意进食,神色中多了几分愉悦,心情颇好的摸了摸幼虎的脑袋,丝毫不怕会被反咬,抬头看着晁怜,缓缓开口道:“我昨日在刚出发之际猎到了只野兔,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兔脚上拴着的钥匙,说来也是幸运。” 兔脚上绑着钥匙,这是做了标记的那只野兔,这样来说的话,林默就是昨日比赛中最走运的人,毕竟她一直在忙其它的事,一共就只猎了这一只野兔,刚巧就撞上了。 一人一虎和谐相处的画面,着实少见,晁怜见幼虎吃饱后便懒洋洋的躺在林默的脚边,丝毫不见野性,乖巧的像只大猫,不知不觉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去摸一下。 林默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的拍了下幼虎的背脊,那幼虎似是服软,乖巧的翻了个身,爪子朝着天,一动也不动。 晁怜也是第一次那么近的接触到老虎,十分轻的摸了一下老虎的肚皮,手感略微有些扎但也十分温暖。 林默知晓晁怜喜欢猫,想着老虎也是猫,突然开口道:“陛下若喜欢,那便送给陛下可好,幼虎从小养在身边也是会认主的,不会贸然攻击人。” 晁怜闻言摇了摇头,收回了手,轻声道:“还是算了,它终归是有野性的,若是突发狂,那也没人能瞬间将它制服。” 语闭,晁怜深深看了眼林默,眼神中藏着另一层深意,养虎为患。 林默一瞬噤声,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墨色的眸中多了几分晦暗,声音陡然低哑下来。 “陛下昨夜说的话可还但真,我答应” 晁怜神色一僵,回眸对上林默略显幽暗的目光,移开了视线,低声道:“你若真决定好了,等会来找我便是。” 她要跟林默做一个局,一个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的局,不过这局中她跟林默会成为绑在一起的棋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人间的距离不知在何时靠的极近,晁怜的唇角忽地勾起一丝笑意,思绪却沉入谷底。 林默的脑中则是昨夜晁怜对她说的话,一瞬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她甘愿入局。 隐蔽的角落中藏着一道目光,贴切说的话,这道目光从未离开过晁怜。 晁怜与林默之间的一举一动,朝思暮全看在眼里,拳头攥的很紧,猛地砸向一旁的树,瞬间在枝干上留下个不小的坑,树上还未掉完的枯叶如同雨点般纷纷飘落。 晁怜被这动静吸引,下意识看了过去,发觉那处空无一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分明就在那,为何突然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了,那便让她将人逼出来。 枯叶落在草地上,一阵风吹过便散了开,自此再也寻不到它的踪迹。 晁怜坐在高处,放眼望去跟昨日一般热闹,似乎无人察觉到藏在暗处的变化。 林默本坐在晁怜的下面一点,不知是何原因,不知不觉坐在了晁怜的身侧,垂眸帮晁怜斟酒,丝毫看不出怨言。 寻常人都只觉得是这两人间的关系很好,贤君忠臣,下面坐着的人,余光瞥到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下视线。 离林默不算远的蒋斌,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甚至是看的更清楚,注意到两人间的小动作,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匕首,表情阴沉的摩挲着刀柄。 第73章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城中的大小街道都被裹上一层素白,……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城中的大小街道都被裹上一层素白,天气过于严寒,街上的人也比平时少了很多,大抵都畏寒,躲在家中取暖,冷清了许多。 晁怜站在城墙之上,遥望被银色覆盖的山林,眼眸被睫毛遮住,无人窥探到其中的情绪,半晌后伸手搭在了城墙的沿边上,掌心中是刺骨的冰凉,收回手看着在手中滚动的水珠,捻了捻指尖。 今年的冬天也不会好过,表面虽太平,内里依然破败不堪,不过是外表鲜亮了些,如同她一般,空有一副皮囊,可衣衫下的伤痕谁又知晓。 先前留下的伤痕虽愈合却留下抹不去的疤痕,天气过冷的时候这些疤痕就如针扎一般疼,细细密密的刺痛。 雪花落在晁怜的发梢,远处看去便能体会到相同的孤寂。 “陛下?您怎么出来了?” “这风太大,您受不得风,还是快些回去吧。” 原本打算出宫寻药材的老太医,步履蹒跚的走到宫门外,一抬头就看见这样一道身影,他年纪大了,眼睛不是很好使,看什么都模糊,在下面看了半天觉得眼熟,上来一看果真是陛下。 老太医见晁怜一人在这驻足,不由得忧心,爬了好半天才上来,想着将人劝回去,毕竟以陛下的身子骨,那是万万受不得风的。 晁怜余光落在老太医的身上,摇了摇头,略感悲伤道:“你说我还能再看多久这太平。” 细密的疤痕一阵接着一阵的刺疼,晁怜便多了几分清明,其实那日林默跟老太医的对话,她听到了。 老太医一瞬汗颜,下意识想擦汗,意识到不对,手又收了回去,颤颤巍巍道:“陛下能一直看着,不过这太冷,陛下还是快些回去吧。臣刚好去宫外寻些药材来,为陛下调理身体。” 晁怜深深看了眼老太医,轻微点头,没再说什么却摆手示意人离开。 老太医见劝不住晁怜,沉重的叹了口气,想着那件事,无奈转身离去,希望过了这个冬会好起来。 太医正扶着墙下台阶,上面结着冰,走路湿滑,人容易摔跤,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走到一半却被人扶住。 “谢谢……” 老太医刚抬头道谢才发现来扶他的是林默,表情一变,继而道:“陛下在上面,您快劝陛下回宫,陛下的身子受不得一点寒,你是知道的。” 林默闻言点头答应,送走老太医,疾步往城墙上赶,不出意外的看到还在那出神的晁怜,反手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扯下,放轻脚步从身后走了过去。 温暖的大氅披在身上,晁怜回首便瞧见一脸担忧的林默,拉了拉大氅的两边,几经犹豫道:“都准备好了吗?” 林默换了个身位,一同站在晁怜的位置,意味深长的望着脚下寂静的街道,略显严肃。 “已经吩咐好下面了,不出三日会有结果的,陛下无需担心。” 两人言语了几句,晁怜见这四下无人,扯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还给了林默。 “无事的话,你便先回去吧。” “我想一个人待会,你也不要再劝我了,我清楚自己的情况。” 冷清的声音夹杂在这寒风中,落在林默的耳中也似这天上落下的雪花般冷。 林默无言,她知晓自己劝不动,还是将大氅留在了城墙沿边,一人转身离去。 洁白的雪花从空中落下,纷纷扬扬争吵着要将一切覆盖,晁怜不过是待了一小会,发梢便被白雪覆盖住大半。 晁怜昂首看了眼蔚蓝的天空,良久后叹了口气,很轻很轻。 “喵” 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脚印,晁怜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入眼的是一只黑猫,目光落在黑猫走过的地方,一串黑色的脚印,脸色冷了几分,待黑猫靠近到她脚边之时,忽地将黑猫抱起。 细细看了眼黑猫的爪子,熟悉的煤灰,晁怜不似往常一般碎碎念,几步走到城墙边,一只手抓住了黑猫的脖颈,捏着黑猫的后颈悬在城墙外,往下大约几层楼高,若是不慎落下,多半会当场摔死。 晁怜的眼神很冷,目光落在悬在外的黑猫上,仿佛是在看死物。 黑猫似是没意料到晁怜的举动,毫无防备,后颈被人拎着,毫无还手之力,余光瞥到身下的高度,金色的瞳孔微缩。 这的落差高度,足以轻易的摔死一只猫,不过她不是猫也并不怕被扔下去,她意外的是晁怜的反常举动。 朝思暮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抬头望着神情漠然的晁怜,心口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好似在某个瞬间,恶狠狠的跳了一下。 晁怜将手伸在墙沿外,掌心紧挨黑猫带着微暖的皮毛,心却越来越冷。 这只猫来历不明,无论怎么洗,身上总会出现煤灰,她已经问过附近的宫人,先前有没有在这宫中见过这只黑猫,回答都是没见过,好似是凭空出现的,而且这宫中也没灶给它去钻,这身上又是从哪沾的煤灰,除了不肯现身那人。 晁怜发现她殿中的炭火被人动过,悄悄加了炭,可她入睡之时是将门锁上的,侍女进不来,旁人也进不来,次数多了,她也不是傻的无可救药。 若是光凭这些东西,她是不足以断定的,可先前在林子里的时候,那处离皇城极远,常人坐马车都需要一阵,路途遥远且复杂,它是如何精准寻过来的。 雪地上的梅花爪印也是突然出现的,走到她这才有一串爪印,往前却什么也没有,白皑皑的雪地,什么痕迹都没有,它又是凭空出现的。 晁怜将手上的力气一点一点减弱,手下的黑猫跟着往下滑,好似下一秒就会掉下这城墙。 黑猫感到在往下晃动,一双竖瞳中更是浮上一层迷雾,她听见了,她能听见晁怜的心声的。 最后一瞬间,晁怜的手猛的松开,黑猫从城墙上重重落下。 风声呼啸,遮掩了这世间的杂音,落下的一瞬间,朝思暮的耳旁只剩下嗡鸣,落下的最后只看见那人冰冷的神情。 晁怜站在高处,俯视着在白雪中躺着的黑猫,她只觉得刺眼。 寒风吹乱了晁怜的发丝,几缕青丝遮住了晁怜的眼眸,徒增几分阴鸷。 随着大雪的落下,一点一点将雪地上的杂色重新掩埋。 晁怜吹了一天的寒风,不出意外病倒了,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晁怜一睡便是两日,连续的高烧让守在一旁的人,急得厉害,眼底多了好几道红血丝。 晁怜醒来时便对上林默猩红的眼睛,微微蹙眉,声音略显沙哑。 “你这是怎么了?” 林默见晁怜醒来才松了口气,两日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随即换了副严肃的表情。 “你可知你高烧昏迷两日?我有多担心你。” 晁怜闻言楞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丝很轻的笑意,柔声道:“无碍,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林默一瞬哑然,心口堵着口气,她真的很想说些什么,说不出口就被晁怜这副对自己无所谓的态度给噎住。 晁怜见林默的表情不太好,轻声叹了口气,眸光幽深的望着窗外险些被积雪压折的枯枝,心底有些自嘲。 她或许真的是个灾星,她身边在意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她却还没死,到底也是命太硬了,不然怎么到现在都还活着。 思绪间晁怜感受着伤疤处细密的疼,她就跟那窗外的枯树一般,分明已经死了,还在强撑着熬过这场严寒。 窗外的枯树,先前有人要将它砍了,重新重一颗回来,她却拦下了,这颗枯树对她来说,或许是不同的,那承载着她太多的记忆。 林默也在看那颗枯树,不过她越看越心烦,这的每一处都死气沉沉的,仿佛让她感受不到温度。 憋的说不出话,林默起身又往暖炉中添了几块炭,赌气似的往那扇风,烘的这殿中才有了几分暖意。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这两日觉得这殿中比平时要冷了很多,一旦开窗透气,坐在这殿中一会就冻得人手脚冰凉,先前就不会。 林默又往暖炉中添了几块炭,一直到塞不下,这才住手,烤了下被冻僵的手,想着大抵是这宫中的侍女偷懒,忘了添炭。 晁怜的视线落在林默被煤灰染脏的衣摆跟手上,眸底一瞬有些幽暗,余光中却闪过一抹黑色,速度极快,一瞬便消失,好似她方才眼花了一般,可雪地上留下的梅花脚印却不会骗人。 晕染着点点猩红的梅花脚印,无端多了几分妖冶。 朝思暮藏匿在房梁上的一处角落,唇角染着血,神情很是疲惫,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 她并未完全恢复,这副躯体也是废了一些力气,若是换做往日,不过是摔下来,绝对不会伤到她分毫,这次却有些不同。 思索的一瞬间,朝思暮便咳出了口血来,略显狼狈的擦了下,余光却瞥见一旁守着的白猫,不由的警惕。 第74章 屋脊上也被大雪覆盖,十分厚实的积了一层,踩下去便会往下陷几分,…… 屋脊上也被大雪覆盖,十分厚实的积了一层,踩下去便会往下陷几分,留下不浅的脚印。 白猫的皮毛跟雪色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寻常人还真发现不了。 伍壬踩在屋脊,缓缓向朝思暮靠近,目光来回打量,发觉这人受了不小的伤,瞥到那人嘴角还没擦干的血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话说被扔下去的感觉如何?” 语气中包含讽刺,朝思暮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腿被摔折了,使不上力气,险些再一次摔下去,好在抓住了房檐。 伍壬靠近房檐,瞥到那只还在强撑的手,十分轻的将爪子搭在上面,没有使气,眸光幽深的看着朝思暮。 那日发生的事,她是知晓的,毕竟她一直跟在这两人身旁,不过不怎么出现罢了。 伍壬将朝思暮眼底的恶狠忽视,不屑的轻哼一声,移开了爪子,冷眼瞧着这人爬上来,姿势算不上好看。 朝思暮摔断了一条腿,骨头露在外面,看起来十分瘆人,伍壬瞥眼了朝思暮的腿,眉头微蹙,语气算不上好。 “你别把自己玩死了。” 说着扔了一个瓷瓶,闪身消失在这茫茫大雪中。 朝思暮打开瓷瓶,轻嗅了一下瓷瓶中的东西,眉头皱的很深,咬牙喝了下去,一股很腥的气味,大抵是某种东西的血,喝完后心口的窒息感却消散了几分。 伍壬藏在一颗树后,冷眼瞧着朝思暮,思绪很沉重,这人暂时还不能死,她若死了,小主也撑不了多久。 旁人只能诊断出晁怜患有顽疾,身子姑异常虚弱,平日只能靠一些药来调养,内里像是被白蚁啃食过的木梁,早晚都会坍塌,其它的都只是延缓之计。 伍壬不是寻常人,她在很早之前就嗅到了晁怜身上的死气,那种感觉很清晰,晁怜到现在之所以无事,大抵跟这人有关,所以朝思暮还不能死,至少在她找到补救的办法之前。 入夜,雪终于停了下来,晁怜注视着窗外的枯树,仍在原地伫立,心情跟着好了些,抬手示意在一旁守着的侍女过来。 侍女端着杯热茶,小心翼翼的递到了晁怜的面前,低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晁怜接过热茶却没有喝,两只手握着瓷杯,感受着掌心中的暖意,垂眸道:“你先去寻个汤婆子来,再叫个人将这殿中的暖炉烧的热一些,这处有些冷了。” 侍女点头答应,恭恭敬敬的退出殿外,走的时候不忘将窗户关上,少了寒风往殿中灌,晁怜觉得稍微好了些,眼神虚无的望着从瓷杯中飘出的袅袅白烟,一瞬有些昏沉。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她太过疲惫,她竟有些困,随手将瓷杯放在了别处,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前不禁模糊。 侍女取汤婆子回来的时候就只见晁怜已经睡着了,思索片刻将汤婆子放在了一旁,转身退出殿外,挑了盏灯笼,独自在这殿外守夜。 一阵风刮过,侍女手中的灯笼忽地被吹灭,侍女一愣随即去掏火折子,不知是怎么了,火折子像是被弄湿了,怎么都点不着。 侍女犹豫了一小会,环顾四周见没人,挠了挠头往偏殿的方向走,准备重新去寻个火折子回来,这殿外有侍卫守着,不担心陛下的安全。 一串脚印消失在黑暗之中,吱呀一声,殿门被缓慢推开一条缝,悄然潜入殿中的人在寒风灌入殿中之前将殿门重新关上,陷入一片黑暗。 朝思暮的视力不受黑暗的影响,她在黑暗中看的很清楚,撇了眼火炉中微弱的火光,她右腿受伤不曾愈合,走的很慢,身影一会高一会低,显得有些单薄,弯腰用火钳夹了颗木炭,起身时却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回首瞥了眼仍在熟睡的人,不自然的将炭添进火炉,这次没忘记将手上的煤灰擦干净。 步履蹒跚的走到床榻的一侧,朝思暮眸光幽深的望着晁怜过分安静的睡颜,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余光瞥到被放在一旁的汤婆子,随手裹了块毛皮,塞在了晁怜的怀里,许是暖和了些,蹙紧的眉头,缓缓舒缓开。 朝思暮站在那许久,一遍一遍描摹着晁怜的五官,似乎想将这副画面刻入脑海深处,记的更清晰一些。 万籁俱寂,窗外又传来雪花落下的声音,朝思暮从衣袖中掏出一把短刃,深深看了眼晁怜略显苍白的脸色,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忽地将自己的手腕划开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液从手腕上的伤后争先恐后的溢出,朝思暮眸光中含着旁人读不懂的情绪,缓慢将手腕凑到了晁怜的唇边。 晁怜本苍白的唇上染了血,一瞬多了几分妖冶,脸色也好了很多。 一炷香过后,朝思暮用手巾将晁怜唇上染着的血渍擦干净,忽然侧过头注视着窗口,看了良久才出声。 “你进来吧,我知道你在那。” 话音刚落,窗户便被挤开了一条缝隙,白猫先是钻进来个脑袋,身形轻盈,一下便钻进殿中。 白猫甩了甩落在身上的积雪,伫立在窗口边的木桌上,一晃变成了人形,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余光瞥到还在看她的朝思暮,顺手多倒了一杯,端着两杯茶走了过去,眸光却落在晁怜的身上。 “你现在感觉如何。” 分明是问候的话语却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嘲讽,换句话来说,大抵是在问,死没死。 朝思暮没接伍壬递来的瓷杯,沉默不语。 伍壬见朝思暮不接也不恼,重新在木桌的一侧坐下,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沉声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可好?” 朝思暮闻言有了些反应,抬眸去看正漫不经心审视着她的林默,低声道:“什么?” “宫外的深林中有一处万人坑,那处埋了一处东西,我需要你帮我取回来,作为回报,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伍壬说话的同时打量着朝思暮的反应,见那人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下,心底顿时觉得这人也没多聪明。 那埋着的东西并不重要,她只是想将这人给暂时支开。 朝思暮并未怀疑伍壬的动机,原因很简单,伍壬眼下的灵魂并不稳定,她本身又是只猫,靠近万人坑那种地方,极有可能被夺舍,不敢自己去也是正常的,刚好她也要去那的。 两人交谈的片刻,晁怜突然翻了身,险些将汤婆子打翻,朝思暮的反应更快一步,抬手接住了汤婆子,思索片刻重新塞了个位置,不忘将被角掖好。 伍壬将朝思暮的动作收到了眼底,神情微变,瞥了眼朝思暮的腿,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她还是低估了这人,大抵没她那瓶药,这人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换句话来说这人不会死。 根据她近些年来查阅的古籍,分析了下朝思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很早之前的古籍上有记录过类似的东西,她不能确定朝思暮是不是,到底也应当是类似的。 一种不可名状的灵体,怨气滋养时出现,太平时会短暂的消失,朝思暮应当也是如此,她杀不死,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消失,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 伍壬见朝思暮的身手敏捷,不禁在想那处能拖住朝思暮多久。 夜色渐深,皎洁的明月挂在天上,伍壬便离开了,独留朝思暮一人守着晁怜,她现在不怕朝思暮会伤害小主,恐怕是想将心刨出来给人看都来不及。 朝思暮守在暖炉的一旁,时不时的往暖炉中添炭,殿中很暖和,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赤色的火光摇曳,晁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不是父皇的孩子,不过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世间太平,没有硝烟弥漫的战事,日子过的很是平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梦中的她有疼爱她的父亲,仁慈的母亲,宠爱她的哥哥,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 晁怜坐在田间,望着金灿灿的麦田,微风吹过时跟着摇晃,好似一汪湖水。 鼻尖隐约能闻到稻杆散发出的清甜,垂在田间的手忽地被碰了一下,转头却看见她身旁坐了个穿白衣服的人。 那人的身形很是单薄,站起身时又发觉这人很是高挑,不知为何,她看不太清这人的面容,好似蒙着一层薄雾,遮住了大半。 晁怜正想开口询问,眼前的人却对她伸出了一只手,迷迷糊糊的搭了上去,那人的手很暖,无端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下意识跟着人往前跑,哪怕她也不知道会跑去哪里却觉得跟着这人很安心。 那人的脚步很快,晁怜快要跟不上之时,眼前的场景忽地模糊,陡然换了一副场景,她站在桥上,周遭人声鼎沸,一条望不到头的河流上飘着很多莲花灯,点点火光汇聚在一起,好似人间的星河。 晁怜看了眼身侧的人,握紧了牵着她的那只手,感受着掌心中的温热,眸光眷恋,轻声道:“谢谢你” 入梦的朝思暮听到了晁怜的心声,脑海中回荡着旁人的名字,陡然僵了一下。 第75章 缓缓流淌的河流上漂泊着寄托着人们愿望的点点星火,汇聚成人间的星…… 缓缓流淌的河流上漂泊着寄托着人们愿望的点点星火,汇聚成人间的星河漂泊到世间的尽头。 晁怜望着远处的花灯,握紧了身旁人的手,贪恋那一丝温暖,轻声道:“你有什么心愿吗?无关他人,仅此是自己的。” 或许在她眼中,身旁站着的人很好,无论是对谁都很好,一颗赤诚忠良的心,好似心里只装得下这城中的百姓,忽略了自己。 朝思暮一怔,沉默着松开了手,看了眼顺水漂流的花灯,散落着的发丝遮住了半边了脸颊,一同遮住了眸底的哀伤。 晁怜弯下腰,仔细看着河面上被石头挡住的荷花灯,上面的心愿很是纯真,大多是求其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红色的飘带随风摇曳,晁怜看了一会,顺手将花灯从石头的后面重新放回水中,眼睫遮住了一双明亮的双眸,晁怜的眼底倒映着点点火光,她现在还有想去祈求的吗。 晁怜半响无言,她似乎对很多东西都不在意了,好似也没什么期待的,无论是对于她自己,还是对于她人。 记忆的深处,她也曾亲手放过一盏花灯,不过那上面写着的心愿,她早已不需要了。 晁怜想了很久,回首去看身后那人,等那人的回答。 朝思暮不是林默,她并不知道林默会许什么心愿,可她有。 愿晁怜往后万事顺遂,无病无灾。 朝思暮几时无言,晁怜却还在等她回答,无奈道:“没有。” 言罢,朝思暮再次牵起了晁怜的手,缓缓将人拉了起来,不过这次她走的很慢很慢。 晁怜跟在人身后走,眼前的场*景起了一层薄雾,逐渐覆盖了一切事物,待雾气散开之时,眼前却换了副场景。 耳边响起一声沉重的钟声,不禁令人感到肃穆,鼻尖若隐若现的香烛气味,熏的人有些头晕。 晁怜很反感这种味道,下意识皱眉,往后退了几步,身体猛的往后倾倒,险些被脚下的门槛绊倒,朝思暮却不知从何处出现,扶住了她。 肩膀上搭着的手带着几分凉意,晁怜浑身一僵,站在原地良久不敢回首去看。 朝思暮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哀伤的意味。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恨我吗?” 梦中的朝思暮褪去了一席黑衣,摘掉了脸上的青铜面具,换成一席素白的衣衫,多了几分清冷,乍得一看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好似先前心狠手辣的人并不是她。 晁怜仅是凭一只没有温度的手就能认出朝思暮,听着身后人的话,藏在衣袖下的手轻微颤抖,良久后哑声道:“你问这些有什么意思,我恨又如何,亲手杀了你吗?可你是杀不死的怪物。” 钟声再次响起,眼前的画面又变了一副场景,破败的宫殿中躲藏个人。 晁怜将宫殿中的景象看清,心头猛的一颤。 宫殿的一角,躲着小时侯的她。 小晁怜在宫中不受待见,时常被人欺负,没人会去安慰她,难过的时候总喜欢躲在某个角落,自己一个人偷偷哭。 时间隔的太久了,她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原来小时候的她是这样,画面一转她又大了一些。 大约是几岁的模样,她身旁多了个身影,那是小时候的朝思暮,除去冷了点,还不似现在的丧心病狂。 曾经的一切像是唱戏般在她眼前重演,晁怜伸手去触碰小时候的自己却穿了过去,她碰不到也无法干扰,过去的记忆,她只能是看客。 梦中的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她又大了一岁,转眼到了被太傅打手心的年龄,晁怜仅此是看了眼,隐约觉得掌心发疼,大抵是当时被打的太狠了。 太傅对她的管教很严苛,字不好看或写错了,无一例外都是要打掌心的,她当时年龄太小,拿不稳笔,无论怎么写都不能令太傅满意,每日都会挨打,冬天的时候最疼。 她从小畏寒,长时间练字,手上会被冻出疮,戒尺打在上面会裂开一道细小的口子,疼的厉害。 许是这段记忆太过深刻,她现在看到戒尺也会下意识害怕,晁怜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挨罚,心里说不出的闷。 画面转的很快,夜幕降临,小晁怜终于能松口气,小步跑回了自己的寝殿,远远就瞟见在殿门口等着她的朝思暮,猛地跑了过去,不出意外被抱了个满怀。 年少时的朝思暮总冷着脸,大多数时候像块木头却又总会在她需要时出现,偷偷给她塞好吃的。 其实她最初不嗜甜,不过朝思暮总给她带些甜食回来,渐渐的吃习惯了,她便也觉得甜很好,长此以往养成了习惯。 晁怜在一旁当看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好似那处该放着颗糖才对。 梦中她除去这些,居然还看到了些别的。 记忆中太傅总是生病,经常磕着碰着,打他的时候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带着淤青,她先前只觉得是意外,梦中她却看到是朝思暮会蹲在太傅出宫的路上,藏在角落用石子去砸太傅,使的力气很大,太傅被砸的苦不堪言却怎么都找不到人。 晁怜看到这一幕,不禁意外,她从前的确没注意到这点,朝思暮总往宫外跑,她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不过是真的没想到会是在替她出气 晁怜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一会又继续往下看,这次换到了她大概十几岁的模样,那时的她已然沉稳了许多,她虽然很多事做的不算很好却也能咬牙做完,眼下却看到了另一幅场景,原来她没做好的事,末了有人帮她扫尾巴。 晁怜就那么看着脸上染着血的少年朝思暮,好似隔着个时空对视,触及到深处的寒意,那时的朝思暮似乎与现在重合了。 眼前的场景勾起了晁怜不好的回忆,转身想要离开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住,不过又换了个场景,这次她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朝思暮。 时间是侍女看到书房中的画,告知父皇的那一日。 晁怜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跟着多了几分哑意。 “够了,我并不想看这些。” “若你是想报复我,你已经做到了,我已经不欠你了。” 晁怜的嗓音嘶哑,好似有些崩溃,闭眼朝某处喊道。 朝思暮就藏着这梦中的一处角落,迟迟不肯再现身,听到晁怜的话愣了一瞬却没将这场景挥散。 晁怜在梦中无法回避,继续看那日的事,脸色却越来越差。 父皇得知她喜欢女人,勃然大怒,面上虽不显,她却能感受到藏在笑意下的恶寒。 朝思暮是她年少时唯一的寄托,她不舍这人去死,万般无奈下选了个最蠢最自以为是的做法,她以为自己可以骗过父皇,骗过所有人,可她高估了自己。 旧事重演,晁怜不知该作何感想才算对,不过她很快看到了些别的,除去她之外的视角。 她跟父皇交谈的那日,朝思暮来找过她,藏在窗外的木案后,听到了她跟父皇的对话。 晁怜的瞳孔一缩,呼吸跟着停了一瞬,不可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梦中站在了窗外,她身旁则是听到了全部的朝思暮。 原来这人是听到了的,那她为何不跑,分明可以跑,最后却留了下来,留下来恨了她那么久。 晁怜继续看下去,一直看到宫宴上她叫朝思暮过来之时,朝思暮紧攥在手里的糖,那是留给她的,不过这次她等来的不是温热的怀抱,而是冰冷的刀刃。 晁怜一瞬哑然,她派人去寻朝思暮了,可没意料到那竟是父皇的人。 后面的事就发展到了现在,晁怜坐在了庭院中的一颗树下,那树下埋着很多东西,希望将她的记忆一块埋在那,烂掉。 她是对不起朝思暮可她已经还完了,她不欠朝思暮了。 沉重的老钟被敲响,晁怜从梦中惊醒,起身看了眼窗外,她这一觉似乎醒的太早了,窗外依旧漆黑一片,寻不到一点光亮,除去她殿中的暖炉在拐角处散发着火光。 晁怜坐了起来,碰到个柔软温暖的东西,借着火光看清她怀里的汤婆子,微微蹙眉,随即想到她睡前对侍女说的话,这才放松神情。 殿内的炉火烧的很旺,暖洋洋的,不会让人觉得冷,晁怜有些口渴,敲了下桌上的铜铃,殿门外守着的侍女本昏昏欲睡,听到铜铃声一个激灵,急忙推门进去。 “陛下有何吩咐?” 晁怜见侍女被冻的脸色发青,缓和了语气。 “你明日去宫外帮我准备些东西,一会我会写在纸上,到时你照着买就好。” 侍女点头应下,正欲退出殿外,走的很快很急,一瞬就走到了殿门前,眼看就要出去了,晁怜又敲了下铜铃,轻声道:“外面还在下雪,你先回去休息,待会有人来替你,不需要再守着了。” 侍女被冻得受不了,闻言便离开了,晁怜将铜铃握在手上,眸光很是幽深,这个铜铃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应当早就丢了才对。 第76章 铜铃上带着斑驳锈迹,晁怜摩挲了一下,指尖却没染上灰尘,大抵被人…… 铜铃上带着斑驳锈迹,晁怜摩挲了一下,指尖却没染上灰尘,大抵被人清理过,看上去很老旧,声响却似从前般清脆。 铛的一声响,晁怜将铜铃扔在了地上,不屑去看。 那铜铃是朝思暮送她的,那时她总睡不安稳,半夜被梦魇缠身,时常被惊醒,朝思暮便送了她个铜铃,说摇铃便会出现,安慰她不要怕。 无数个日夜,朝思暮的确做到了,她只要摇铃,朝思暮便会出现在她面前,无论何时,那人总会匆匆赶来,驱散寒夜中的那抹冷意。 锈迹斑斑的铜铃已过去了很长时间,她先前一直放在床榻下的暗格中,后来不知怎么了,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应当是被人丢了,当时难过了很久,眼下再次拿在手中,心底只剩烦闷。 铜铃滚落到殿中的一角,不巧滚到了朝思暮的脚边,黑暗中将铃铛捡起收回衣袖,小心翼翼没发出任何声响,怕惊动了晁怜,弯腰时遮住了眸底的哀伤。 天明之际,朝思暮收到了伍壬的传讯,无奈准备先出宫一趟,临走时又悄无声息的将铜铃放在了晁怜的枕下,神情似是不舍。 伍壬站在宫门的高处,目送朝思暮的身影远去,一直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回首望着晁怜的寝殿。 林默按晁怜的意思,主动将消息放了过去,那些人果真按捺不住了。 边疆带来回的人,过了一段安生日子,逐渐不老实了起来,私下密谋跟锻造武器,意图造反。 不过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先前碍于对外敌的警惕,不便将这些人清理掉,眼下外敌被解决,她也是时候整改了。 林默与晁怜这段时间走的很近,刻意营造给外人看,为的就是试探出究竟有多少人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一并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兵不厌诈,林默找了几个侍女来散播她跟晁怜之间的传言,有心人听到定会按耐不住。 兵权表面上是在她手中的,实际是四分五裂的,她能将这些人收为己用,不免废了一番力气,饶是这样也会有一部分的人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单拎出来看,不足为惧,可若是这些人被旁人聚集,那便是一把锋利的剑。 林默深知在这军中,曾有多少是痛恨朝廷的,近年的改变虽好了些,可有些人依旧同先前般仇视,这是她无法改变的。 兵权在她手中,她在那些人眼中便是独立的个体,无关朝廷的干涉,可若她跟晁怜同程一条船,立场将截然相反。 她跟晁怜设的局很简单,偏对这些别有用心的人最为有效。 宫中都在传她跟晁怜的关系,那些人只会自乱阵脚,着急去谋划对策,自然会将人聚集到一起。 她不能将人都杀了却可以杀鸡儆猴,她带人回瞿朝不过一载,那些人也没来得及做很大的动作,有准备的人也只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隔岸观火,她就是要将这条大鱼钓上来,搅翻这一方池塘。 传言很快便在宫中散开,不时传到了宫外,林默便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守着,她很快便瞧见个熟悉的面孔。 那人她先前见过,边疆时收到麾下的一名将士,擅长骑马射箭,打仗的一把好手,结束后便成了个千户,还是小有威望的。 不过眼下并无战事也没用的到人的地方,此时出宫是所为何事,不必多言。 林默换了身带补丁的旧衣,不忘在脸上摸了几把灰,伪装成街上的乞丐,一路尾随那人,她倒是想看,究竟谁会是出头鸟。 汉克也很谨慎,出宫时穿的常服,特意带了个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他的容貌与中原人不同,不做乔装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一路走的很快很急,挑选的都是相对偏僻的小巷子,不会被很多人看到,他却总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汉克有些不自在,一边走一边往回看,身后依旧是空无一人,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犹豫了一瞬往人多的地方走。 巷子里很暗,犄角旮旯也多,倘若真的有人在跟踪他,藏在巷子中很容易,反而对他不利。 “糖葫芦,红彤彤的糖葫芦,五文钱一串,客官要来一串” 拐出小巷,人逐渐多了起来,十分嘈杂。 汉克依旧警惕,转身往后看了许久,没有察觉到异常的人,眉头皱到了一起,神情不悦,听到耳旁的叫卖声,不耐烦的将人推开。 卖糖葫芦的是个老翁,胡子花白,身子孱弱,看上去就已年过半百,如此寒冷的天还要上街叫卖,本就可怜的紧,汉克那么一推,老翁带着糖葫芦一同摔在了地上。 老翁倒在地上,半晌都没声,围观的人一窝蜂的挤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汉克围了起来,指指点点。 汉克不知被谁推搡了下,险些没站稳,脸色很难看,仗着人高马大,一把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两人,恶狠狠道:“快滚开,不想挨打就滚。” 骂骂咧咧的语气,围观的人更来劲了,期间有几个壮年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见汉克着急走,偷摸伸出一只脚,一下把汉克给绊了个狗吃屎。 这一跤摔的不轻,汉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表情凶狠,随手扯住了一旁人的衣领,恶狠狠的扬起拳头,作势就要打下去。 被扯衣领的人很茫然,他只是路过看大家都围在这,想着凑个热闹,他刚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阵发黑,脑仁被一巴掌扇的嗡嗡响,鼻头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 被扇的男人一阵眩晕,好在被一旁看热闹的人扶住了,这才没摔在地上,下意识一抹,瞧见一手血,脑仁疼的厉害,男人被汉克一巴掌扇晕。 围观的人顿时噤声,一时没人再看汉克,生怕下一个被打的就是自己,汉克扫了一眼人群,恶狠狠的啐了口唾沫。 人群被汉克推搡开一条小道,急着往前赶路,肩膀忽地一沉,猛地被人按住,力气很大,压的他挣脱不开。 汉克僵硬的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耳旁忽地响起一阵哭腔。 “爹!我的爹啊!你怎么了!爹” 沙哑的嗓音哭的惊天动地,汉克嘴角微微抽搐,反手握住了那人按在他肩上的手,意图挣脱,力气却没那人大,身上还多了好几双小手乱摸。 汉克一低头,身旁围着好几个穿的破烂烂的小乞丐,按着他的人看打扮也是乞丐,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从袖口掏了几两碎银,扔在了地上。 清脆的一声响,他身上的束缚都消失了,趁着那几个乞丐忙着捡钱,立即往前跑开。 跑远了一些,汉克回头看了眼还在吵闹的人群,眼神很凶狠,碰瓷碰到他身上了,若不是他有急事,这些乡野村夫一个都跑不了。 汉克将这事记在心上,等他办完事回来,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锦囊,急匆匆的赶路。 林默在远处将那几人的小动作看的很清楚,眸底多了几分玩味,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个卖糖葫芦的老翁她不认识,几个乞丐她熟,她经常在这附近滞留,肯定是打过照面的,准确来说是被偷过。 瞿朝安定后少了很多流民,乞丐却不少,大多都是些孩童,无父无母,讨口饭吃,凑活度日,起先是这样的,后面不知是怎么了,开始偷东西,谁的东西都敢偷,手法还很精妙。 她路过这条街时被个小乞丐撞了一下,下意识往腰间摸索,发觉钱袋子被偷了,她本来想教训一下这小乞丐,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偷盗,一路尾随了过去,穿过了好几条小巷子。 东拐西拐,一直拐到了一个巷子的深处,尽头是个破败的小屋,林默看了眼屋子旁躺着好几个饿的瘦骨嶙峋的小乞丐,心软了下来,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狭小的木屋内同样挤着好几个小乞丐,脸上脏脏的,十分消瘦,一看便知是长期挨饿。 方才偷林默东西的乞丐在这一木屋的小乞丐里算大的了,应当是他们的老大。 乞丐看林默竟追了过来,脸上十分警惕,下意识护住了身后的几个小乞丐,警惕道:“你要干嘛,还给你,快离开。” 乞丐很聪明,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林默,一把将钱袋扔了回去,神情却依旧警惕。 林默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小乞丐,弯腰捡起了钱袋却没再放回腰间,反而递给了乞丐。 后来她在路过这处巷口时总会去看两眼,送些东西过去,毕竟这些孩子也是因为战乱才无家可归。 林默寻到小屋,找到那个领头的乞丐,不过三言两语,讲清楚了来意,还没过一会,手上便多了个布包,赫然是刚从汉克身上顺来的。 那是个小竹筒,林默将竹筒里的东西倒出来,一个卷在一起的纸团,林默将纸团打开,借着屋中微微的光亮去看上面的字,眉头却越皱越深。 第77章 林默将纸团上的内容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离开时将纸团…… 林默将纸团上的内容记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上,离开时将纸团扔在了火堆里。 领头的乞丐很聪明,不难察觉到这件事的与众不同,她想要报答林默的恩情,她后面知道了林默的身份,一直对林默很是敬重,包括林默对她们的帮助,她都记在心里。 乞丐在林默走到门口之时,忽地将人拦住,语气中略显怯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你是要调查他吗?我们可以帮你的,这条街上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可以帮你盯着他,如果他有动静,我可以立即告诉你,就当是谢谢你之前的帮助。” 林默的脚步一顿,回首看了眼比她矮了一大截的小乞丐,神情复杂,半晌后点点头。 “那你找几个人在街头盯梢,他回来就跟我汇报。” 她的确不适合跟着汉克,一是太容易暴露,二是她的确分身乏术,眼下军中的势力混乱,她最亲近的人中都可能有问题,一些事确实不便交给他人来做,她不放心,至于这些小乞丐,不属于任何势力,目的也很纯粹,大抵是可以一试的。 林默临走时将钱袋子递给了乞丐,扫视一圈后道:“注意安全,那个人很危险,你拿这些钱去给她们买点吃的。” 姜厌接过钱袋,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 她从不欠人情,既然林默帮了她们,那她们自然也要有所回报。 林默离开的很着急,落下东西也没注意,姜厌捡起掉在地上的玉佩,微微一顿,玉佩的用料很好,应当是上好的羊脂玉,估计能值不少钱。 姜厌将玉佩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不巧被旁边的人看见了。 五大三粗的小乞丐,开玩笑似的轻推了下姜厌,笑嘻嘻道:“姐这个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要不要我跑个腿给当掉,这样又能吃烤鸡了,大家伙好久都没沾过荤腥了。” 这个小乞丐看年龄跟姜厌差不多大,不过长的又高又壮,方才按住汉克不让走的就是他。 姜厌被推的一个趔趄,不幸摔了个底朝天,疼的呲牙咧嘴,缓了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顺手又拍了下小乞丐的胳膊,力气也是使的实诚,随后咬牙切齿道:“姜承你能不能少吃点,脑子里就只剩吃的了?去去去,你等会去蹲今天那个男的,蹲不到就别回来吃了。” 姜承委屈的摸了摸被打疼的胳膊,撇了撇嘴,委屈巴巴的答应了一声。 “还有,下次不要动不动就推人!” 姜厌望着姜承离去的背影,气愤的补了一句,想着又摸了摸怀里藏着的玉佩,想着等林默下次来的时候再还给她,一直带在身上,应当是什么很重要的信物吧,还好是被她捡到了,不然换做旁人早就给卖掉了。 一边的小乞丐见姜厌的神情还算不错,忽地凑了上去,小声开口道:“老老大其实我也有点饿了对了小海她也说饿了,可我们的粮食已经吃完了。” 姜厌闻言回过神来,微微弯下腰摸了摸小乞丐略显毛躁的小脑袋,轻声道:“你拿这些钱去买些吃的回来,顺带买只烤鸡,不许偷吃。” 说着就把林默给的钱袋子递给了小乞丐,目送小乞丐出门又不放心,示意另外两个小乞丐一起跟过去,怕出什么事。 截然相反的态度,不禁令在门口偷听的姜承更委屈了,他也想吃烤鸡,一点都不想去跟那个浑身臭烘烘的男人。 姜承委屈了一路却还是很老实的守在了汉克的必经之路上,恶狠狠的啃着怀里的糙饼子,他方才忽悠路边小孩的,虽然不好吃但解馋。 街道上的热闹跟宫中的压抑形成了对比,晁怜这两日过的很煎熬,她刚病好就被催着选男宠。 她今日上朝,还没刚清醒,催她早日立后的奏折就先一步承了上来,堆积成一座小山。 晁怜随手拿了一本,看了眼就扔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心中郁闷却又无处发泄。 台下的朝臣都低着头等晁怜的答复,半晌没听见声,胆子大的几个偷偷的抬头去看晁怜,不巧被抓了个正着。 晁怜跟台下的青年男子对视,眉头微蹙,刻意压低了声线,好让自己显得更有威严一些。 “你把头抬起来看我,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偷看。” 青年男子闻言纠结了一小会,乖巧的把头抬了起来,一张小脸生的白净,五官也是端正,不免是个俊俏的,不然也不敢那么放肆的打量她。 晁怜的眸底多了几分冷意,面上却带着亲和的笑,低声道:“你也想催孤早日立后对吗” 众人都听出了晁怜语气里的不悦,哗啦啦跪倒一片。 男子是官宦之后,平日里便是不学无术,凭借家里的势力当了官,混到现在这个还行的位置,不过若是可以,谁不想更近一步,脸上一瞬换成谄媚的笑,掐着嗓子柔声道:“禀陛下,臣自没有过这种意思,陛下乃是上天娇子,九五至尊,我们怎敢妄论陛下,臣冤枉。” 晁怜闻言眉头见舒,脸色好了几分,挥手示意下面的人全起来,轻笑道:“看来你倒是很识趣。” 男子闻言一愣,面上闪过一抹得意,随即将头低下,掩饰住表情,恭维道:“陛下过奖,这是应当的,” 晁怜居高临下的瞥了眼,眼底的寒意更甚,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语气依旧平和。 “既是如此,你们以后就消停点,立后的事择日再议,孤心里早有人选。” 方才还低着头的男子,一瞬抬头去看晁怜,四目相对的瞬间,背后渗出一阵冷汗,慌忙将头低下,不敢去看,他看的很清楚,晁怜眼底的杀意。 晁怜见没人再看她,唇角微微上扬,心情好了不少,果真是群废物,方才在她面前装的那么厉害,不过看一眼就装不下了,装作一副谦卑,唯唯诺诺的模样,遮不住眼底的算计。 她活了那么些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绵羊,若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先看自己有什么能用来交换。 晁怜今日的话说的很绝,意味十分明显,她不愿立后,心中早有了所爱之人,这些都是编的,不过自然有人会信,例如已经有些坐不住的人。 蒋斌在角落中窥探着晁怜的一举一动,听到晁怜说有立后之人时表情很是阴鸷,好似跟晁怜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晁怜注意到了蒋斌,无意间跟人对视,脸上扯出一抹笑意来。 晁怜分明没有别的意思但估计在蒋斌眼中看来更接近于嘲讽。 晁怜没读懂蒋斌的眼神,她想着是林默身边亲近的人,应当是没什么威胁的,索性没太在意。 早朝一结束,晁怜便起驾回宫,她一秒钟都不想在这多待,离得这太近都会让人感到压抑。 她今日所言,无疑是在为宫中的那些谣言推波助澜,作证那些谣言的真实性,她本就是个没什么用的空皇帝,她就算想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又如何,无人能管的住她。 谣言传的到处都是,她刚才说的话更是默认了谣言的真实性,接下来就要看谁先坐不住了,打的就是这出头鸟,演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看。 晁怜独自坐在殿中的桌旁,手里端着碗黑漆漆的苦药,皱眉全喝了下去,苦的人忍不住皱眉。 “给。” 视线一闪,晁怜的手中多了颗梅子,抬头去看来的人,放心的将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中和了药汁的苦涩,好了许多。 晁怜的眉头舒缓了一些,正视林默,轻声开口询问道:“你那边事办的如何,汉克那有动静吗?” 林默一时无言,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她记着东西的册子,递给了晁怜,眉间染着忧愁,说话时都带着些许低落。 “那些人比我想的更警惕些,大抵还是有所怀疑,估计暂时是不会有动作的。” 晁怜很快速的看完了册子上记录的东西,手指扣在木桌上,轻轻敲击了几下,沉声道;“无妨,他们已经入局了,不信也没事,大不了再添把火,这戏做的在真些,不过这要看你是否愿意。” 林默一怔,认真的看着晁怜,严肃道:“什么办法,若是计划能成功,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 晁怜沉重的敲了下木桌,瞳孔微缩,示意林默先坐下后轻声开口,说出的话却是惊人。 “我立你为后,不过你放心,这只是逢场作戏,结束之后你依旧是自由的,我不会去干涉你做任何事也不会强迫你,不过这对你的声望会有影响,你先回去考虑一下,考虑好了你再来找我,” 林默却是被惊了一下,她没想到晁怜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其实在先前她便有过这种想法,无论怎么看都比那些谣言奏效的要快,只是她不敢开口怕是逾越。 林默缓和了一下情绪,正色注视着晁怜,一字一句道:“不必再考虑,臣在所不辞。” 第78章 深林中的沼气很重,离目的越近就越重,朝思暮在黑暗中前…… 深林中的沼气很重,离目的越近就越重,朝思暮在黑暗中前行,不受阻碍,除去这处很大的雾气,包含很重的怨气,朝思暮每走一步,心口的铁链就越收越紧。 朝思暮从腰间将随身带着的长剑抽出,紧握在手中,放轻了脚步,仔细去听周遭的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 微风拂过,吹的这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扰乱人的思绪,朝思暮紧盯着前方忽然出现的人影,双手持剑立在身前,赤色的瞳孔微缩。 雾气随着那人影的出现,一点一点散开,藏在雾气中的人露面,朝思暮一瞬垂下了手,长剑跟着掉在地上,一瞬被天上飘下的落叶掩埋。 那身影也是她自己,贴切的说是她的心魔,不过她原以为她的心魔早在那天就消失了,不曾想会在这见到。 心魔的表情很是玩味,漫步走到了朝思暮的身旁,弯腰将枯叶下埋着的长剑捡起,重新塞在了朝思暮的手中,唇角扬起嘲讽的笑意,轻声道:“好久不见,怎么?还想杀了我?” 朝思暮的神色暗淡,手中的剑柄握紧又松开,一瞬有些颓然,她可以杀了任何人,唯独杀不掉自己的心魔,那是她的一部分,不受控制的一部分。 她活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久,若干年之前亦或是数不清的岁月,她就已经出现了,不过区别在于她会不断的塑造肉身。 天地诞生,她是最早的怨灵,汇聚的多了就成了她,心魔是她最初的模样。 朝思暮没回应心魔的话,侧身继续往前走,好似想要将心魔无视,心魔却偏不让朝思暮如意,幽幽的跟在身后,时不时叹气,喃喃自语道:“现在的你可真虚伪,你既然喜欢,我帮你把她永远留住,难道不好吗?” 心魔像是甩不掉的膏药,死死跟在朝思暮的身后,不时说着些蛊惑心智的话,期间不乏一些不堪入目的词汇。 朝思暮终于寻到了林默说的地方,脚下踩到根人骨,扫了一眼便发现这周遭的怨气十分重,树后藏着很多在窥视她的怨灵,其中不乏背负杀孽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股难闻的气息,朝思暮不慎在意,随处寻了块巨石,站在那一动也不动,若有不甚路过的怨灵,顷刻间被她吞噬。 一直到入夜,本就静谧的林中在朝思暮的影响下,彻底沦为一片死寂。 这处是先前打仗时集中处理战俘或敌军尸体的地方,随手挖个大坑,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一同扔到这深坑中,一把土全埋了,大抵是死的太惨,那些人死后怨气不散,汇聚成了怨灵又因尸骨无人认领,全都离不开这片林子。 夜深,路过的人总会听见有人在这哭,十分凄厉,渐渐传开闹鬼,时间久了就没什么人敢来了,这些鬼搞出的动静就更大了,时常会杀死周遭村子里的人,所以这一到晚上就吵的厉害。 朝思暮将这些怨灵吞噬了,这也就安静了下来,同时她身上的伤也随着这些怨灵的消失,一点一点愈合,脸色好了很多。 心魔在一旁冷眼看着朝思暮,一直到天明,这的最后一丝怨气消散,她余光扫到朝思暮红到快滴血的双眸,心中冷笑,略微思索片刻,幽幽道:“你来这处就是来吸怨灵的,还是想用这些东西换那人的命。” 朝思暮不言,沉默着用长剑将地上的枯叶拨开,露出一块泥地,徒手挖了起来,似乎是在挖什么东西。 心魔见朝思暮不理自己,抬脚踩在朝思暮骨节分明的手上,十分用力的将那只手踩进了泥地中,不忘碾了下,一直到那只手被踩的骨节直不起来。 “她活不久,你就算给她喂了血,她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可若她死了,那她便永远都跑不走了,也不会接触任何人,只会彻彻底底属于你一个人,你难道不想让她只属于你一个人吗。” 朝思暮的手陷在泥泞的土壤中,刺骨的冰凉从掌心传入四肢百骸,血滴顺着唇角滴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目。 心魔移开脚,蹲下身来直面朝思暮,相同的眉眼间*却是恶劣,模样却故作心疼,抬手用锦帕轻轻擦拭着朝思暮唇角的血迹,假装心疼,虚伪道:“不要压抑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你,我会帮你得到想要的一切,不要再挖了好不好。” 朝思暮的下巴被心魔禁锢,被迫抬头跟心魔对视,目光很是回避,眸底的光亮逐渐暗淡,略显沉重道:“她不会死。” 心魔看了会朝思暮,无趣的松开钳制着朝思暮下巴的手,满不在乎道:“随你,不过她一定会死。” 其实晁怜在很久之前就该死了,不过是用药跟蛊虫维持着生命。 晁怜是早产儿,出生时身上就缠着她母亲的怨气,自幼十分体弱,好几次差点夭折,实则患有顽疾,先前症状不明显,不受宠自然也没人在意,朝思暮能闻到晁怜身上的病气,从小便在晁怜喝的药中加了她的血,可以压制怨气,从而尽可能的调养身子骨。 她死了有三年,那些年间没了她的血来压怨气,晁怜的身体每况愈下,寻了很多太医跟江湖大夫,没人能看出是得了个什么病,喝的药都是大补之物,起不到根本作用。 瞿朝被灭国那时,晁怜在地牢中就该撑不住了,许是毅力惊人,她寻到的时候人还活着,不过那也是强弓末弩,她那时就已经闻到了晁怜身上的死气,她当时对晁怜的感情很复杂,她即恨又不愿这人变的跟她一样没有温度,所以给晁怜喂了些药。 那些药都带着毒,十分的烈,不过也带着药性,晁怜吃了药后多了几分气息,她想留晁怜活着,亲手将她受过的折磨一点一点还回去,没想到最后是她错的彻头彻尾。 晁怜的身体已是千疮百孔,现在光有她的血也没用,无非能拖延些时间,不能根治,不久的将来,晁怜便会死去。 鬼草又名奈何草,生在极阴的乱葬岗,这种埋了那么多人的地方,应当是有的。 鬼草可以让死人复生,白骨生出新肉,重病不治也会痊愈,她希望晁怜往后不被病痛折磨,决定来这处寻鬼草。 不过鬼草极其珍贵,百余年间也不见有几株,她曾见到过三次,一次是她刚遇见晁怜的时候,一次是为了救那只白猫,最后一次则是她被狼群啃食成白骨后,怨灵用它来跟她做交易。 朝思暮将泥土挖开,露出埋藏在下面多年的白骨,一具又一具的累在一起,看上去十分触目,挖的深了,这才发觉这处的土与别处的都不同,别处都是棕色的土,这处的土像是被血浸透了,泛着诡异的朱红色。 捻了捻指尖的红泥,鼻尖闻到若隐若现的血腥气,皱紧的眉头有一些舒缓,这种红泥浸透了人血,阴气极重,下面又埋着无数白骨,十分适合鬼草的生长。 朝思暮又往下挖了几寸,目光触及到一具骸骨时很是激动,手中的动作跟着停下,顺着视线去看那骸骨,一眼便被骸骨上缠绕着的血红色藤曼给吸引,朝思暮将藤曼扯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用布巾包裹住,抬首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一瞬有些恍惚。 心魔扫了眼朝思暮藏在怀里的布包,微微蹙眉,她没想到这种地方真的会生长出鬼草,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一半又收了回去,低声道:“这只有一株鬼草,你要想清楚。” 言罢撇了眼朝思暮还残留着血迹的唇角,眸光很是冰冷。 朝思暮将布包收好,起身时顿了下,回忆起林默说的话,大抵是想让她来这找什么东西,垂眸看了下脚下被她挖出个坑的泥地,这里面除去皑皑白骨,什么东西都没有。 仔细寻找了一番,朝思暮彻底确信这处除去她脚下的尸骸,别无他物,眉头皱的很深,那人为何要让她来这。 朝思暮思索一番,起身正准备离开,肩膀却被按住,心魔按住了朝思暮的肩膀,拦住了去路,两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心魔在那次重伤之后的确消失了一阵子,直到接触到这处极为深厚的怨气,扰乱了朝思暮的心性才得以出现,至于这期间发生的事,她粗略整理了下,沉声道:“你被骗了,她想支开你。” 朝思暮闻言一怔,挣开了心魔按着她的手,甩袖往深林的出口快速跑去,无奈她的腿还没好,速度比从前慢了很多,不若她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赶回皇宫,可她眼下最快也要花上一日时辰。 她出宫到这林中已有一日多,伍壬既是想支开她,唯一的原由便只跟晁怜有关,心口狠狠一紧,眉心直跳。 心魔察觉出其中的猫腻,瞥了眼朝思暮的腿,幽幽道:“就你现在这副模样,等你赶回去的时候,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你算是被人骗的彻底,既然如此这鬼草不如你自己吃了,那人死后魂魄就会只属于你,正如你所愿。” 第79章 林中的环境很是复杂,深夜更是比白日多了几分凶险,一些野兽会选择…… 林中的环境很是复杂,深夜更是比白日多了几分凶险,一些野兽会选择在夜间捕猎,狼群亦是如此。 狼嚎在山野间弥漫,白猫跳到了树梢的顶端,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竖瞳往身后看去,草丛间似是藏着些什么东西,发出细微的响动。 白猫耳朵微向后撇,一动不动盯着树丛的方向,警惕到了极点,她嗅到了狼身上的气味,大抵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遇到狼群或大型野兽都会有种不好受的感觉。 一人高的树丛中藏着的东西,低垂着尾巴,哈了口气,回首便能瞧见它身后一双接着一双的幽绿色眼睛。 狼群狩猎是成群结队的,如若发现一匹狼就该知道自己被包围了,白猫感受到离她越来越近的气息,喉咙中发出沙哑的低吼声,微微呲牙。 她将朝思暮给支开是为了给晁怜拖延时间,她整日跟林默睡在一间屋,那些密谋她自是清楚,同时她也清楚一件事,如若这个计划想顺利实行,朝思暮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 碍于她目前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没办法跟朝思暮来硬的,这才想法子将人支开,同时她也怕朝思暮回来的太早,不放心就跟着一起来,谁知这林子里到了晚上会起那么大的雾,这的气味也很是复杂,她一时疏忽就把人跟丢了。 林中的树木长的都一样,伍壬先前没怎么来过,一直在这附近打转,入夜便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狼群给盯上,她的肉身已死,没办法变成人,如若是一只猫的形态,她今晚估计不会好过。 伍壬短暂的思绪间,树猛的一晃,垂眸就瞧见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狼,那灰狼的两只前爪按在树干上,碗口大的树被推的晃悠了下。 这处的灰狼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月光下一双眼睛上布满了猩红,体型也比普通灰狼要大上两圈,力气也大了不少。 白猫的爪子镶嵌在树枝上,牢牢抓住树枝,生怕下一秒被这头发疯似的灰狼从树上给晃下来。 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这处太过空旷,她此时若被晃下树,等着她的就是被一群狼追着咬,她若是运气好的话,可能能跑掉,运气不好就是狼群的前菜。 伍壬正思考着对策,身下的树却越晃越厉害,灰狼在用头撞树,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次撞的比一次用力,势有种要把树撞断的架势。 她所在的树并不算粗壮,约莫只有碗口粗细,看这架势可能真能被这灰狼给撞断,伍壬扫了眼一旁的树,大抵比她现在所在的这棵树要粗壮些,狼应该撞不断。 白猫的身形很是灵活,两棵树之间的距离不过两臂,十分轻巧的跳到了对面的树枝上,低头看树下的灰狼,发现它不见了,着急找了一圈才看见它,不出意外继续挠她现在的这颗树。 伍壬看了眼树又看了眼灰狼,值得庆幸的是她会爬树,狼不会。 灰狼自己在那挠了一会,察觉自己无法撼动这棵树,嗷的嚎了一嗓子,周遭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不一会这树下就聚集了好几只灰狼,数了一下数量,大抵有个八九只,毛色相同,体型稍微比最开始发现她的那头狼要小上一圈,那只想吃她的应当是头狼。 伍壬看着附近的树木,估算了下它能不能跳到树上离开就像方才那般,可惜这的树比较少,距离都很分散,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跳的过去,事情结束之前她不想成狼群的前菜。 一只猫跟一群狼在这林中僵持,灰狼很聪明,它知道自己没办法上去,一直守在树下,一步都不曾离开,耐心十足。 随着时间的流逝,伍壬先有些坐不住了,她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朝思暮,眼下好了她不仅把人跟丢了,还被这群狼给困住了,那么长时间了,她并不知晓朝思暮那边的情况,怕那人已经发现是被她戏耍了,正在回去的路上。 伍壬咬了咬牙,瞥了眼远处的树枝,犹豫要不要试试看,万一能过去呢。 天色渐明,伍壬真的跳到了对面,剩下的也较为顺利,没有出现意外,而且那些守了她很久的狼没有跟上来,十分反常,或许这件事本身就很反常。 按常理来说,狼是不吃猫的,一是没什么肉,二就是猫会上树,不宜捕捉,这群狼却像疯狗一样盯着她不放,眼下又不追了,分明耗费了那么多时间跟精力。 林中有了些许光亮,雾气跟着散开,伍壬看清了方向,沿着记忆中的方向朝那处乱葬岗跑去,动作迅速,生怕被狼群追上,自然也没注意到她走后出现的那道身影。 心魔站在树下,心情颇好的摸了摸灰狼的头,随手丢了根骨头出去,眸底藏着一抹笑意。 这一切并不是巧合,从来都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事,有的就只有算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朝思暮进入这深林中的那一刻,接触到怨气,她便出现了,这雾气中弥漫的每一缕雾气都算得上是她的分身,她自是注意到了伍壬跟在朝思暮身后,所以才笃定是被骗了,她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她用雾气迷惑了伍壬的方向,入夜后又让狼群去围堵,现在脱身已经晚了,朝思暮已经离开了。 心魔消失在雾气中,寻觅朝思暮的身影,她很好奇她这是怎么了,不过几年的时间,怎么变成了这样,眼下又会如何选择。 心魔摩挲着腰间系着的玉佩,眸光幽暗,她是朝思暮的一部分,不知是何时失去了主动权,大抵是遇到晁怜之后。 她本就不信这世间有纯善之人,所以当晁怜将匕首捅进她身体的那刻,她便回来了,可后来证明她错了,不过很多事并没办法以对错为结尾。 心魔覆在了朝思暮的身上,晨光下快步赶路的人身上无端多了几分沉重。 朝思暮在脑海中又听到了心魔的声音。 “那人在跟着你,不过被我拦住了,你难道就不好奇,她什么要支开你吗?她说” 心魔刻意将话说了一半,朝思暮脚步微顿,仅此是迟疑了一瞬便继续赶路,她不能听心魔说的任何话。 “你当真不感兴趣,如若晁怜喜欢上别人了,你也当真不在意?” 朝思暮的眼神很是冰冷,一路无言,心底却因心魔的几句话而止不住的焦躁,脚步更加沉重,每一步都踏的极重,离开时留下一阵尘土。 心魔见朝思暮并不理她,倒也没什么意见,眸光却愈加幽暗,她的速度要比重伤不治的身体快的多,林间的雾气都是她的眼睛。 晨起来上山采药的两个药童,背上背着篓子,低头在地上翻找些药材,嘴里不忘聊起近些日子在别处听到的传闻。 这两个药童是老太医的仆从,一直也是待在宫里的,老太医这几日身子骨受了风,卧病在床,不便外出走动,陛下喝的药中有几味药比较特殊,其它地方都没有,平时都是老太医自己来采,眼下因身体不便就只能让两个药童来采。 药童在宫中待的久了,那种环境太过压抑,一旦离了那,立马活络了起来,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用词十分大胆,任意一句被旁人听到都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这大早上也没人上山,药童便无所忌讳,大声讨论了起来。 “小六,你说现在的皇帝是个女的,她要立后这是不是有点怪,她又没那东西,娶个女的回去能干嘛,而且还是娶那个凶神。” 正采药的小一闻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表情很是凝重,偷偷拉着身旁的人,讳莫如深道:“这就是你不懂了,这叫磨镜,以前听宫里的老人说过的可多了,先前不也传闻当今圣上是那个,当时好像还是跟个游方大夫勾搭上了,闹着要先帝给赐婚,后来就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锁起来了,没再听到动静,大抵是被封口了,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小六似是听呆了,嘴巴微微长大,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是年初才入宫的,排行最末,年龄也是最小的,并不知晓前朝发生的事,从前也没听过这种事,一时反应不过来,后知后觉又问道:“那陛下这次是喜欢那个将军吗,听说要立后来着,。那些人骂的可难听了。” 小一将药材连根挖出,一把扔到了篓子里,垂眸不去看小六,一边找有没有需要的草药,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我哪知道,不过我之前去送药的时候确实撞见过好几次,应该是的吧,你没看这两日的气氛不对,大抵是要变天,你还小,这些话在外面说就算了,回去一定不要乱说,不然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小六思索片刻,什么都没想明白,简单的答应了一声,弯腰跟着一起挖药材。 心魔听到这两个药童之间的对话,脸色有些难看,藏在衣袖中的手陡然攥紧,她不该犹豫。 第80章 皇城内外皆寂静,今年的寒冬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周遭的一切…… 皇城内外皆寂静,今年的寒冬下了一场极大的雪,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被皑皑白雪掩埋,严寒的天气使一切事物都被冻结。 今年这场雪下的太大了,普通人家在过冬之前没能囤够足够的柴火,几日的寒风下来,大多数人家柴火都烧完了,难以抵御严寒。 不少人出门去林中砍伐木柴,朝思暮在山林的边缘也遇到了外出伐木的人,细看衣着打扮像是军中的人,不由停了下脚步。 若是普通人家来这林中很正常,可军中应当不缺柴火,一般在入冬前会统一准备好,按照时日去发放,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在这见到军中的人。 朝思暮藏在一颗树后,思绪逐渐沉重,砍伐木柴除去取暖,还可以制造兵器,例如箭羽之类的。 皇城内的气氛微妙,晁怜跟林默在御花园中赏雪,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若从远去看,晁怜好似倚靠在林默怀中,肩上披着的灰色大氅似乎也是林默的。 林默将大氅盖在晁怜的身上,抬手将落在晁怜发梢上的积雪抚去,眉眼间含着难得柔意,低声道:“陛下可还喜欢。” 御花园在先前的动荡中荒废良久,许久无人照看,先前细心照顾的花草在长时间的无人问津下枯萎,寻不到先前的风景,政事繁忙,晁怜也腾不出空来这御花园散心,自然也没人想起更别说去修缮了。 晁怜抬眸望着眼前的一片梅林,艳红的梅花上盖着银色的霜,风吹过时微微飘动,鼻尖隐约也嗅到了腊梅的香气,不禁令人动容。 这处她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虽不清楚在之前是什么样的,不过看这些腊梅的状态,应当全都是有人刚移过来的,大抵废了一番心思。 晁怜抬手折下一束梅花,低垂着眼睫,轻声道:“费心了,这些我都很喜欢。” 寒风刮过,树梢上的梅花跟着摇曳,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她院中的那颗枯树,大抵也是一年寒冬,树下多的一串梅花脚印,可惜到了后来,她再也见不到那棵树了。 晁怜跟林默在这处待了一小会,离开的时候像是不经意间往身后的侍从身上瞥了一眼,随即两人四目相对,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她从那日在朝堂上暗示了对林默有意思后,她就发现她无论去哪都有种被盯着的感觉,她跟林默待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清晰,排查了一番才发现她身边有几个侍从都是前不久从别的地方换上来的,那人的身份估计不简单,可以悄无声息的在她眼皮底下换人,甚至可能是她亲近的人。 发现有人在监视她之后,晁怜并不感到慌张,反而跟林默的来往更加密切,为的就是做给这些人看,至于想立后的事,她也散出去了,今日刚出殿外便被跪了一地的大臣给层层围住,苦口婆心的劝她要三思,有伤风化,不合礼仪。 晁怜很淡的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这些人又能在这跪多久,不合礼仪,有伤风化,她能坐在这就是新的规矩,何时轮到这些人来定义,究竟是谁不合规矩。 晁怜没去管在这跪了一地的大臣,甩袖离去,身后跟着刚推门出来的林默。 林默冷眼扫了一眼众人,紧跟在晁怜身后离开,脑中却将方才跪着的人依依记清,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大抵都是在晁怜苏醒前来刻意讨好过的她的人,并没安好心。 两人在御花园中没能待太久,晁怜因身体受不得寒,一会就摆驾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了,林默本想跟着一同前去却被安插在宫外的眼线给叫走了。 先前在宫外的小乞丐来找她了,急匆匆的称是有重要的情报,她不敢耽误也就无奈先出宫一趟。 宫中的守卫极有可能被人收买,她不便让小乞丐进宫,一些事还是在宫外要安全,毕竟隔墙有耳。 小乞丐许是知晓林默的用意,她没急着回小屋,她在宫门外等了一会找了个茶馆,简单讨了杯热茶,猫在角落打量着来回进出的人。 眼看着人来人往,小乞丐将茶杯还了回去,一抬眼就瞧见林默站在她身后,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人走路怎么也没声。 “你走路怎么没声,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林默微微颔首,抬手招呼店老板要了两碗混沌,寻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环顾四周并没人跟着她,压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那人怎么了?” 小乞丐戳了下冒着热气的瓷碗,手猛地缩了回去,倒吸一口冷气后断断续续道:“你让我跟着的那人没什么奇怪的,他绕了几条街后去了蒋府,待了有一个时辰就回宫了。” 林默闻言眉头微蹙,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这两日看到有很多人在林中伐木,那些人我之前都没见过,衣着打扮跟眉宇间的杀气很像是你们军营里的人,重点是那些人最后都把木材运到了蒋府。” 小乞丐吃着馄饨,说话含糊不清,眼神却格外清明,一瞬不差的看着林默,试图从中探寻到些什么,半响见林默没说话,咽下嘴里的混沌,幽幽道:“这几日也有人在收铁器之类的,你是将军来着,这是不是要打仗啊。” 林默从小乞丐说到蒋府的那刻起,表情就很难看,自然没搭理小乞丐的话,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这些你不要说出去,人也不需要你盯了。” 林默从腰间取下钱袋,交到了小乞丐的手中,眉宇间是抑制不住的焦躁,起身就要走却被人拦住。 “是要打起来了吗?” 小乞丐神色暗淡,语气也跟着有些低落,扯住了林默的衣角,不肯放人走,势必要问出来她想知道的事。 她本不是乞丐,前些年打仗,她父亲是个铁匠被人抓走去冶炼兵器后就再也没回来,母亲也在饥荒里饿死了,家里就剩下她跟弟弟两个人,战乱结束后就成了这城中的乞丐,结识了同样无家可归的人,都是可怜人,年纪都还小便都住在了她家里,实在要不到吃的就只能去偷些有钱人家。 姜厌将钱袋子塞回了回去,神情很是固执。 林默被缠着不让走,隐约压不住的烦躁,回眸看了眼姜厌,沉声道:“没。” 风雪呼啸,朝思暮赶回宫中时已是深夜,皇城内一片寂静,四下无人听不到顶点声响,青石路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踏过便会留下一串沉重的脚印。 朝思暮往晁怜的寝殿走去,雪地上留下一道深一道浅的痕迹,一路往黑暗中蔓延。 寝殿的一角挂着铜铃,风吹过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朝思暮的脚步一顿,抬头望着墙角挂着的铜铃,眸底覆盖着一层雾气。 殿内的火烛摇曳,昏黄的火光衬应着晁怜略带忧虑的面容,眸光落在殿外枯树下的雪地上,她却根本看不清那处一深一浅的脚印陷在柔软的雪地中。 寒风刮过,木窗吱呀一声被风吹合,耳边响起清脆的铃声,晁怜给自己斟了杯茶,安静的坐在靠窗的檀木椅子上,目光落在紧闭的殿门上,眼前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几分视线。 仅是一门之隔,朝思暮抬手将挂在房檐低处的铜铃摘下,止住了清脆的声响,脑海中却多了一道扰人的声音。 心魔站在朝思暮身后,越过阻碍抬手望着房梁上挂着的铜铃,低声道:“你可听闻这殿中的喜色,你真的心甘情愿,无声无息的在这变成一滩烂泥吗。” 朝思暮低垂着眼睫,幽深的眼眸被散落的发丝遮掩,不愿看向别处更不愿听那些从四面八方传入她脑海中的声音,好吵。 宫中不知在何时死去的怨灵,生在别处,死在这处,死后不愿离开便被困在这皇城中一辈子,迷失方向后便再也出不去,平日里在这皇城内游荡,七嘴八舌的乱说些她不想听的。 冰凉的雪花落在朝思暮的脸颊上,顷刻见融化成水,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朝思暮擦去下颌上沾着的水滴,轻声说了句什么,放轻脚步走到殿门外,隔着木门好似对上了晁怜虚无的目光。 吱呀一声,寒风先一步顺着殿门被拉开的缝隙席卷到殿内的每一处,晁怜瞧着眼前的雾气飘散,缓慢抬眸对上了在殿门口站着的人。 不过隔着几尺的距离,晁怜却看的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中瞧见殿外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大抵是穿着深色的衣衫,轻轻将茶盏放回原处,微微眯起眼,仔细去看站在拿迟迟不肯进来的那人,面容却模糊的厉害,她大抵也算得上是半个瞎子了。 自从那日在城墙上受寒起烧后,她再次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光线暗一些的时候甚至连桌上放着的东西都看不太清,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但却也并不想让他人知晓,黑暗中被一点一点吞噬的滋味并不好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长夜漫漫,朝思暮站在远处借着火光,目光眷恋的描摹着晁怜的面容,…… 长夜漫漫,朝思暮站在远处借着火光,目光眷恋的描摹着晁怜的面容,触及到那微蹙的眉头,忍不住想上前将那抹愁容驱散,可惜她做不到。 寒风拼命的刮,晁怜穿的不算多,殿内本烧的旺的炭火,冷风刮过时也将暖意驱散,晁怜抬手将身上披着的衣服往上拉,抬眸去看站在那处的人,面容依旧模糊,身影却很熟悉,半晌不见人走近,轻声唤道:“林默?” 良久不见应答,晁怜正欲起身却忽地眼前一片漆黑,陡然坐了回去,下意识将手伸到眼前,挥了挥,一阵微风从她脸颊旁划过,她看不见。 晁怜愣了一下,坐在木椅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没再出声,脑中思索着前几日的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恍惚中残存着一抹腥甜。 晁怜在腰间摸索着藏在衣袍中的匕首,缓缓握紧了刀柄,不言望着有风刮进来的地方,眼神却格外的空洞。 心魔先朝思暮一步,晃身出现在晁怜面前,抬手在人面前挥了挥,微微蹙眉,回首看了眼还在原地不敢上前的朝思暮,比了个手势,传了句心声。 “她看不见。” 朝思暮微怔,犹豫了一瞬也察觉到晁怜的神情不对,缓慢的迈开了步伐,踏入殿中的那刻,心情格外沉重。 殿门被从里面上了锁,燃烧的炭火在良久的沉寂中烧的很旺,驱散了这处的寒意,晁怜的神色却不曾缓和,看不见却一直没从殿门的方向移开,饶是听见关门的声音后。 晁怜将匕首往里收了收,眸中闪着细碎的暗色,低声问道:“你是谁?” 朝思暮往前走了几步,到底停在了距离晁怜一尺的地方,垂眸看着似是满不在乎的晁怜却没错过那抹藏在衣袖中的寒光,薄唇微微颤动,良久轻叹了口气,一瞬按住了晁怜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低声道:“我是新来的侍卫,陛下不要误伤了自己。” 手腕被握紧,触及到一阵冰凉,晁怜像是失了力气,匕首陡然掉到地上被朝思暮踢到了一旁。 晁怜紧紧抿着唇,眼睫轻颤,好似在拼命压抑着情绪,衣袖下的拳头攥的很紧,指甲隐约陷入肉里,骨节用力到泛白。 “孤要就寝了,不需要人服侍,你出去。” 语气平淡却不难听出藏在其中的颤意,大抵是恐惧。 朝思暮放缓了力气,牵住晁怜仍在轻颤的手,垂眸低声道:“陛下似乎有些不方便,还是让我来服侍陛下好了。” 话音刚落,晁怜便被人从木椅上拽起,恍惚中一阵眩晕,下意识圈主了朝思暮的脖颈,眉梢微沉,一双琥珀色的眼中倒映着朝思暮执拗的神情。 朝思暮将晁怜抱回床榻之上,轻手将披在晁怜披在肩上的衣服褪去,哑声道:“夜深天寒,陛下还是早些休息,我会在这守着的,若有需要摇铃便好。” 晁怜的肩膀被人压着往下按,无奈躺在床榻上愣神,珀色的眼睛微睁,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良久才闭上双眸,她无法入睡更没办法忽略在一旁守着的人,思绪昏乱又格外的清晰,至少她知道那是谁,锦被下的手无法抑制的紧握成拳,浑身紧绷。 烛火燃尽,朝思暮没再点燃,待在烛台边注视着装睡的晁怜,良久后将锦被的一角往里掖了掖,轻声道:“陛下睡不着吗?” 晁怜闭目躺在那似是睡着了,微蹙的眉毛却出卖了她,更何况这样一个畏寒的人,手脚冰凉的情况下又怎会入睡。 朝思暮在殿中巡视了一圈,扫到在炉火那处放着的汤婆子,重新裹了条干净的白狐裘,放到了晁怜的手边。 “陛下若冷的话,我再去添些炭,这殿中的确阴冷了些,着实是我的疏忽。” 悉悉索索的声响,晁怜动作很轻的侧过头,仔细去听那动静,手中紧握的拳头在良久的沉寂下缓慢松开,殿内逐渐有了暖意,她摸索着将汤婆子抱在了怀里,紧紧贴着隐约阵痛的小腹,脸色泛白。 腹部一阵又一阵的抽疼席卷至全身,晁怜咬了咬牙,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想,算了下时日确实也快到了。 朝思暮添完炭火,慢条斯理的将手上沾染着的煤灰擦去,回首去看晁怜的时候却注意到晁怜在发抖,心下微沉,鼻尖隐约也嗅到一股极淡的血气,分明方才还没有。 朝思暮本阴鸷的神情在一瞬只剩慌乱,急忙去查看晁怜的情况,仔细回想了下晁怜有没有哪受伤,想不出什么,抬手想将锦被掀开,自己去查看,锦被的一角却被一只白皙的手给死死拽住。 晁怜的表情有些难看,说话时的语气很虚弱又带着几分强硬却对朝思暮无可奈何。 “我没事,你出去出去!” 朝思暮的脸色很冷,手上的力气愈发加重,一把扯开了盖着的锦被,瞧见一小抹赤色,沉默片刻便转身去外面拿东西。 窗外的雪一场接一场的下,厚重的积雪覆盖这院中曾涉足过的痕迹,晁怜被扶着坐在床榻边,冰凉的双脚泡在升腾着雾气的热水中,小腹冰冷的痛意也跟着缓解,抬手摸了摸新换的裘服,眼睫微颤,珀色的眼眸中也染着几分朦胧,低声喃喃道:“你不是恨我吗,为何还要留在这。” 殿内的火炉上架着一只小锅,不时殿里就升腾起一丝甜意,细闻又掺杂着姜的辛辣不过中和起来很好闻。 朝思暮正扇着火炉的添柴口,眸光透过袅袅炊烟看了眼晁怜,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我不知陛下在说什么,陛下许是认错人了。” 晁怜接过还带着一丝烫意的瓷碗,空洞的眼神中滑过一抹忧虑,无声侧过头往身旁看去,可惜她看不见。 姜茶里加了很多红糖,喝起来很甜很甜,可以说几乎淹没了生姜原本的辛辣,晁怜放下瓷碗,微微蹙眉,这姜汤中除了红糖应当还添了别的东西,味道很淡却很难让人忽视。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许是身体不适的原因,晁怜说话的声音很是微弱,语气却是笃定,望着应当有人的地方,低声质问道。 朝思暮将瓷碗从晁怜手中接过,重新盛了碗姜茶端在手中站在晁怜身侧,语气低沉。 “普通的红糖姜茶,陛下若喜欢,明日再熬些,冬日喝些暖的也能驱寒。” “你究竟还要怎样,你真的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碰的一声脆响,瓷碗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朝思暮低头发愣似的凝望着地上的碎片,周遭的气压愈发阴冷,弯腰去捡散落的碎片,不再言语,眼神中却压抑着些暗*涌的情绪。 还冒着热气的姜汤全都溅在朝思暮的身上,她从外面回来身上被雪水浸透,散发着寒意,不便近身便将外衣褪去,衣服比较单薄,瓷碗被打翻,滚烫的姜茶全溅在她的身上,白皙的手上也烫出一大片红痕。 晁怜等不到回应,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动静,大抵能猜到人在干嘛,摸索着床沿想去找那人,脚尖踏在木地板的那刻,脚踝被一只带着热度的手钳制,耳旁传来的声音中带着极底的气压,好似在拼命压抑着些什么。 朝思暮的动做很急躁,钳制着晁怜的脚踝,一把将人掀回床上,眼底染着猩红,沉声道:“不要乱动,地上有瓷片,容易扎伤。” 晁怜的手抓着锦被的一角,手背因用力,隐约浮起青筋,脸色很难看,挣扎着起身却被猛地按住,双手被钳制,面前多了一股威严感,模糊中闻到一股很浓郁的血气。 朝思暮钳制着晁怜还在挣扎的双手,心魔在一旁看着两人,蛊惑道:“她恨你,你既无法改变又何必在这纠缠,难道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走吗?你舍得?不如杀了她,这样她就只能属于你了。” 怨气在夜幕中发酵升腾,朝思暮听着耳边的嘈杂哭喊,眸底的猩红更甚,垂眸凝视着还在挣扎的晁怜,咬牙道:“不要再说了。” 深夜幽寂,晁怜只觉身前一轻,双手上的钳制忽地消失,远处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随着而来的就是一声沉重的闷响,殿门被人重重甩上。 晁怜倚靠在床榻上,虚无的望着殿门的方向,下意识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暖意,凑近闻了下,一股姜茶的味道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指尖触碰到一抹粘腻,捻了捻,眉间很是凝重,她似乎知道了姜茶里掺了什么。 厚重的积雪将街道掩埋,清晨出来的人很少,一条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姜厌穿着打了一堆补丁的破棉絮袄衣,蹲在宫门外的一处能遮雪的地方,鼻尖冻的通红,哈了口气雾气,不停摩擦着双手,东张西望的往宫门的方向看去,好似在寻什么人。 姜厌被冻的直打喷嚏,终于在被冻成冰棍前看到了她等的人,眼前一亮,闪身往阴影处藏了藏,视线却一直盯着那人。 第82章 姜厌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一路偷偷尾随在林默身后,不时…… 姜厌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一路偷偷尾随在林默身后,不时往四周张望,藏匿在隐蔽的小巷子之中,生怕被人发现。 清晨的人本就少,厚重的积雪铺在路上都没什么脚印,林默从出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发觉有人在跟着她,跟踪的还不怎么样,她一回头是看不到人却能看见留在雪地上的脚印,目测了下大小,心底便有了数。 林默走的很快,晃身进了一处小巷,垂眸盯着脚下的积雪,不禁蹙眉,耳旁听闻悉悉索索的响动,抬手便将跟着她的人拦住。 “你为何要跟踪我?” 姜厌正跟的紧,神经本就紧绷,陡然被拦住被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林默才松了口气,闻言微微抿唇,严肃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如果是真的,我也想参军。” 林默一把将姜厌拉到了巷子的深处,确认周遭没人后,略显沉重的看着姜厌,神情不悦。 姜厌似察觉到了林默的情绪不对,急忙补充道:“我会制弓造箭,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活得不如意,至少也要死得其所就像” 风声呼啸,姜厌的话语也同漫天飞雪般被淹没,良久得不到回应,一直到很久后才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 林默很早就了解过姜厌的身世,她只觉得悲哀,一场又一场的打下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家里人都死完了,姜厌本就是战事的牺牲品,她也不忍让人绝后。 僵持了一刻钟,林默的眼底多了几分动摇,终于是同意了姜厌的请求,不过却是个幌子,准备先将人哄住,毕竟这宫中变不变天,她说的不算。 林默回首望了眼远处的皇城,目光深邃,她已经收到了内应的消息,城外有一部分人在聚集,不知是否成气候,她总归是要去先查探一番的。 山林中的树木繁多,人很容易藏在其中,至于留下的痕迹也很容易清扫,稍微细心些将留下的脚印给扫去,想要在这山中找人很难。 天微微亮,晁怜听到从殿外传来的动静,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参杂着模糊的哈气声,大抵是来服侍她的侍女。 晁怜眼眸微垂,缓慢从床榻上起身,靠坐在一角,直到殿门被人敲响,听闻侍女熟悉的嗓音,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才得以松懈。 “陛下?您醒了吗?现在需要更衣吗?” 侍女敲了敲殿门,试探的低声喊了几句,心底直打嘀咕,她昨天回去之后总感觉哪不太对但又想不出来哪不对,脑子莫名昏沉,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她还是不放心便来的比平日早了一小些,陛下自入冬以来便很嗜睡,时常醒的晚很多,不知眼下是否还没醒来,说话时的声音压的很底,本以为没人回应,忽地被喊到,罕见愣了一下。 “春桃?是你吗?进来” 晁怜摸索着衣袍,披在了肩上,抬首望着殿门的方向,眸光涣散。 侍女回神便抬手去推殿门,一用力却没推开,殿门好像被人从里面给锁上了,她推不开,尝试了好几次都推不开,不禁皱眉,神情很是不解,陛下的寝殿门是从不落锁的,怕有急事会不便,至于殿外有人看守,不怕有人行刺。 “陛下门锁了,进不去。” 晁怜闻言,楞了一下,一直垂在身侧的手忽地碰到床边放着的摇铃,冰凉触感顿时让人清醒了不少,大抵是那人昨晚锁上的。 眼睫微颤,晁怜很轻的叹了口气,摸索着床沿起身往殿门的反向,还没刚走两步,手便被人拉住,力气很大,动弹不得。 掌心中微凉的触感,晁怜一瞬僵住了身子,唇瓣微启,还未说出口便被人先一步打断。 朝思暮将晁怜拉到了木椅的一旁,低声道:“陛下身体不适,还需要休息,对不对?” 晁怜坐在檀木椅上,手依旧被人攥着,感受到那一抹冰凉,喉间滚动了几下,原先的话被咽了下去,一时哑然,好半响才垂眸,低声朝外道:“罢了,孤还有些乏,你先回去吧。” 晁怜的声音很是低哑,模糊到让人听不太确切更听不出其中的情绪,说完朝手被钳制住的方向望去,面上的神情算不上好看。 侍女敲门的手停顿了一下,犹豫了一小会,皱眉重新又问了一遍,得到同样的答复,心里虽感觉奇怪却也说不上来,走的时候,下意识挠了挠头。 晁怜听着侍女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禁抿唇,眉梢微沉,语气中含着一丝不悦,眸光浸染着冷意,低声道:“你想做什么?软禁我?折辱我?” 朝思暮钳制着晁怜的手忽然松开,微声道:“外面很危险,你不要出去。” 清晨的皇城并不冷清,一早负责洒扫皇宫的侍从便开始忙碌,殿外的走道上隐约传来悉悉索索的人声,大抵在讨论些什么。 晁怜推开了朝思暮,神情漠然,原本无神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嘲讽,冷声道:“我不需要你虚伪的关心。” 她收到了林默传来的消息,按照原先的计划,那些人已经坐不住了,私自养兵,冶炼利器,今日应当就会有所动作,不过她并不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蝉,还未分清。 这本来就是她跟林默设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先一步斩草除根,有野心的人很多却很少懂得藏起尾巴,亦或是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 宫内所有的暗卫都埋伏在城墙上的某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势,倘若真敢来,箭羽上涂的毒药,一点就足以让人毙命,漫天密布的箭羽,无人幸免,何况那些人本就没什么计谋,不过一盘散沙,她并不觉得危险。 晁怜收敛了情绪,不愿与朝思暮又过多的交流,摸索着木桌上放着的茶盏,大抵想为自己斟一杯茶,茶盏却被人先一步拿开,随即传来细微的水声,隐约闻到很淡的花茶香。 朝思暮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隙,瞥了眼殿外的雪痕,动作很轻的将茶盏推到了晁怜的手边,垂眸道:“我先前泡的,应当已经不烫了。” 目光落在素色的茶盏上,良久不见有人去触碰,眸底的光亮渐暗,朝思暮的声音压的很轻很低,好似在跟自己喃喃自语却是在说给她身旁的人听,哪怕是说出的话只会被当谎言,她也只是想说出口,仅此而已。 “其实我从未想过要杀了你,无论你是信还是不信。” “至于恨你,我恨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笑话。” “我愧对于你,我留在这也不是为了做些什么,大抵是想多陪你一会” 朝思暮的声音很是微弱,大抵是将这些话藏了很久,她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更不知她究竟是以哪种身份继续待在晁怜身旁。 晁怜摸索着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眸底满是幽深的情绪,恍惚的抬头望着有风吹来的方向,寒冷的温度让人多了几分清醒,漆黑的眼前好似在某一瞬间看到了那棵飘落着梅花的树,那树下还站着一个持剑而立的人,手里似乎还拎了些别的,不过这些都太模糊了。 晁怜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意,转瞬即逝,掩饰的很好,略显苍白的唇瓣微微轻颤,半响才吐出一个字来。 “嗯” 不轻不重,朝思暮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更揣摩不出晁怜的心思,沉默中在心底补了一句未说完的话。 “走水了!偏殿走水了!快来人!来人!走水了!” “快快来人快” “走水了!” 殿外忽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喊叫声,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喊声,模糊中听是哪走水了,可这正值寒冬,房檐屋脊都被厚重的积雪覆盖,怎会无缘无故走水,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可林默分明一直在监视那些人,怎么会这样。 晁怜听闻殿外慌乱的喊叫声,眉头皱的很沉重,一时有些坐不住,起身想去外面看一下情况,还没刚离开木椅又颓然的坐了回去,下意识抿了口茶,缓解陡然升起的不安情绪。 茶盏中很快见了底,朝思暮将茶盏中的水续满,轻声道:“无碍,你在这处是才是最安全的。” 她的五感本就异于常人,早些便闻到了火油的味道,何况她耳边还有喋喋不休的心魔,替她操心着殿内外的一切事物。 心魔出现在这殿中,透过窗户露出的一丝缝隙,冷眼瞧着正在燃烧的赤色火焰,眸底陡然升腾起一阵恶意,一把将殿内的铜锁劈开。 殿门是被她锁上的,一是怕有人进来,二更是怕她真的会将人带出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晁怜并不是黄雀,有人也并非是真心。 心魔擅惑人心更擅于她,她怕自己真的听进去了,朝思暮瞥了眼掉在地上的铜锁,瞳孔微缩,抬手将窗户的最后的一丝缝隙合上,隔绝从外飘来的灰烟,哑声叮嘱道:“无论发什么,你都不要出去。” 第83章 赤色的火焰叫嚣着势要将一切事物吞噬,浓烟滚滚飘荡在湛蓝…… 赤色的火焰叫嚣着势要将一切事物吞噬,浓烟滚滚飘荡在湛蓝的天空,良久不肯散去,甚至是愈来愈烈。 外面的喊声很吵,混乱的脚步声跟慌张的喊叫,晁怜也闻到了木头燃烧过后散发出的刺鼻气味,不由得蹙眉,摸索着走到了窗边,抬手想将窗户推开却被人拦住。 朝思暮按住晁怜搭在窗边的手,神情凝重。 “外面的火势很大,应当有人提前撒了油,故意为之,你现在出去的话,正中他人计谋。” 林默很聪明却低估了人性,她以为自己足够摆平却没想到是身边亲近的人下的圈套,不过是调虎离山的障眼法,真正的幕后主使一直在这宫中,至于为何是在偏殿放火而不是直接烧主殿,一是主殿有人看守,不便行动,二是没想要晁怜的命,大抵是想将人活捉,大可胁天子令诸侯。 晁怜闻言一怔,心底隐约多了几分凝重,她大抵知晓林默是暂时回不来了。 “来人,快来人,这井口被石头给堵住了,多来几个人给抬走,快” 殿外的喊叫声如钟声般敲在了晁怜的心上,无疑为朝思暮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她中计了,低估了他人也高估了自己,不过谁又说的准呢。 偏殿跟主殿中都有水井,平时是用不到的,建水井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走水,不用却也有人来定期清理,水井的口很窄,累的石头较高,不怕有人会不小心掉下去,自然也不会用石块给挡住。 水井上的石头看样子很沉重,殿外人一直在喊人,听声音很是焦急。 火势得不到控制,蔓延的很快,不一会随着风向往别处烧,好在眼下是寒冬,地上的积雪阻挡了火往主殿烧。 晁怜扶着木桌的边缘,似有所感的望向朝思暮,垂眸思索了一瞬,低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天你也在这吗?” 朝思暮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好似透过窗棂与远处的人对上,微微眯起了眼,眸底多了几分戾气。 “你既知道又为何要这样做,为什么?恨我对吗。” 晁怜虽看不见却下意识往朝思暮的身上看去,好似想到那日在城墙之上发生的事,黑鸦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的情绪,唇角扬起一抹很轻的弧度,声音很低很轻,藏着旁人听不出的情绪。 “那你为何要回来。” 一时沉寂,两人都没回答对方的问题,各自将真话碾碎了往肚子里咽。 朝思暮在衣袖下的手不由得握紧,瞥了眼远处跃跃欲试的人,忽地闪身往殿外走去,临走之时不忘再次叮嘱让晁怜待在这,最好寻个角落躲起来,她记得这殿中是有通往别处的密道的,不过她没来及去过。 吱呀一声响,晁怜知晓那人离开了,眸底的情绪很复杂,抬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浓烟的味道愈加刺鼻,刺激的气味呛的有些不舒服,回想起林默离开时的情景,一时有些自嘲,希望她能回来若不来也罢。 晁怜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摸索至殿门的方向,门没被再次锁上,十分轻易便能推开,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耳旁似是响起了朝思暮临走时的叮嘱,脸上闪过一丝迟疑,终是将手收了回去。 眼前的情况既以发生,结果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她若真的出了这个门,后果不得而知,不过她的确还有别的出路,不过这路能否走的通也要看在尽头是否有人等她。 殿中是有密道不错,不过这密道在之前就走过了,暴露的风险很大,尤其她现在还是个瞎子,看不见路。 晁怜先前也有过一段时间的失明,习惯了这殿中的事物,十分轻易就摸索到了密道所在的反向,记忆中密道中是有不同的路的,一条通往御书房,一条则是宫外。 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她也只走过一次,不能确保自己会走到哪条,晁怜按着瓷瓶的手有些颤抖,良久才转动瓷瓶,石板摩擦的声响过后出现了一道暗门,不难感受到其中的阴寒,黑漆漆的暗道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对晁怜来说都一样,她本就看不见。 晁怜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摸索着石壁上的凸起,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至于会走到哪,大抵要看天意。 密道内弥漫着股不好闻的霉味,许是冬天的原因,石壁上凝结着水汽,脚下的路也很是湿滑,晁怜走的很慢,方才险些滑倒,脚下似乎也有些积水。 许久未曾有人踏入这密道,晁怜沿着记忆中的模糊方向往前摸索,鼻尖却萦绕着愈发浓重的烟雾气,呛的很难受。 晁怜回首往身后的方向望去,冻僵的手举在身前,手指微微轻颤,猛地感受到一丝热气,眉间一拧,脚下的步伐加快,跌跌撞撞往更深的地方跑去。 空气愈发稀薄,晁怜被呛的说不出话,咳嗽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在跟着颤抖,强烈的窒息感让人快要将五脏六腑一齐咳出来。 密道不知在何时被滚滚浓烟灌入,席卷的速度十分快,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就将晁怜所在的地方灌满。 晁怜从衣袖上撕扯下一块锦布,折叠成块,捂住口鼻,一双珀色的双眸也被这浓烟呛的蓄满了泪水,眼底多了几道血丝,止不住的咳嗽,每咳嗽一声就像是牵连着肺部的每寸神经,割裂般的疼。 浓烟一直未曾散去,晁怜走到了死路,摸索到面前被堵死的石门,依靠着冰冷的石壁一点一点滑倒在地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虚无的望着来时的方向,感受着呼吸间愈发刺痛的窒息,捂住口鼻的那只手有些失力,脑中响起一阵嗡鸣。 石门被堵死了,外面有人看守,可知晓密道两条出口的人就只有林默,浓烟一直被灌入,良久不散,不难说明另一条也被堵死了。 晁怜在窒息中失了力,捂住口鼻的那只手缓慢往下滑,脑中却浮现出一片山林,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另一条路的方向摸索,摔在青石板路时摔破了膝盖却感觉不到一般往那处挣扎。 事实证明,那些人大抵也没真的想要抓活口,一把火又烧了主殿,浓郁的烟雾灌入了密道,唯一值得庆幸的就只能是她不是被烧死的。 朝思暮刚从主殿出来去找她方才注意到的人,前脚刚离开没多久,后脚就有人一把火给点了,大抵也被浇了火油,寒风助长着野火,赤色的焰火烧的很干净。 吱呀一声,朝思暮回首时就只剩眸底倒映着的火海,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主殿房檐上的木梁像是被烧脆了,支撑不住房上的瓦,零零散散的往下掉。 朝思暮扯着黑衣人的衣领,下一瞬只见雪地上多了滩血,赶回去站在被火焰霸占的殿门时心口一阵抽疼,恍惚中想着那人可比她狠心多了。 模糊的身影被火海吞噬,拎着水桶从别院赶来的侍女,匆忙想将大火扑灭,水桶还未举起,脖颈却先感受到一抹冰凉,泛着寒光的利剑,幽幽架在侍女的命门。 为首的人瞥了眼被烧的差不多的寝殿,擦了擦残留在手上的火油,挥手示意的顷刻间,雪地上多绽放了几朵红梅。 远处沉重的宫门被人推开,林默未来得及换去身上的血衣,望着盘旋在主殿上的火焰出神,眼中满是空洞,缓慢的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一些时这周围的人主动散开一条道来,神情似是古怪。 林默靠的近了,嗅到空中弥漫着的硝烟,苍白着脸色,伸手想去触摸,大抵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快要陷入火海时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蒋斌身着一些黑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被烧到快要变成废墟的宫殿,眼中满是讥笑,声音似是太过愉悦,说话时有些颤音。 “你看恶有恶报,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就该去死。” “若林将军还在就好了,是吧?小林将军?” 肩膀上的那只手很沉重,压弯了林默的脊梁,呆滞的跪在雪地之中,眼角似是滑落出一滴清泪,风吹过却让人看不真切,毕竟封路的巨石是她亲手合上的。 林默垂眸望着自己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止不住的发颤,她似乎也并非正人君子。 蒋斌走到林默的一旁,低声耳语了些什么话,林默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却像是被人击碎了神魂,陡然松开了手,长剑掉在雪地上发不出声响,不久也会被掩埋。 林默没敢再去看这场烟火,垂首凝视着地上的血迹,良久过后嗓音也变的沙哑,喃喃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蒋斌将长剑捡了起来,递回林默的手中,眸底多了几分暗色,低声道:“这是你应该做的,从没什么对错。” 朝思暮进入被烈火吞噬的寝殿,眼前被浓烟遮盖,好在她对这足够熟悉,一瞬便发现了被打开过的密道,下意识松了口气。 第84章 昏暗的密道内浓烟弥漫,朝思暮的动作很急促,跑到…… 昏暗的密道内浓烟弥漫,朝思暮的动作很急促,跑到岔路口时犹豫了片刻,心魔闪身出现靠在冰凉的石壁上,眸底含着暗光,低声道:“不必担心,我走这一条。” 朝思暮扫视着两条路,余光落在心魔的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终究是默认了,随机挑了一条岔路往前摸索,希望她没赌错。 这密道常年荒废,鲜少有活人来往,怨灵更是寻不到半点踪影,她也不知晁怜究竟是往哪走了,按照常人来说这中烟雾,大抵撑不了多久,她没有时间去都找一遍,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这样,可她也不能确保她的心魔若真的寻到人会如何。 她的心魔是无法磨灭的偏执,附着极重的戾气,大可会眼睁睁看着晁怜死在眼前。 晁怜推着被堵死的石门,指甲用力的抵着石壁,摩擦出血来,唇角却含着一抹恨意,她虽然有预感会又鱼死网破的这天,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那么快,其实林默对她的心思如何,她是知道的,不过几分虚假情谊怎能将世仇磨灭,倘若换做从前的她,可能真的会信,可惜她不是之前的人。 石壁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十分瘆人,晁怜指尖的血肉模糊却还没放弃,昏沉中猛然回首往身后看去,她看不见却也只此时那处空无一人。 最后一点力气耗尽,晁怜依靠着石壁瘫坐在角落,一席洁白的裘衣染着污脏跟暗红色的血迹,腥甜的血气混着烟尘与潮湿的霉味,晁怜止不住的咳,尝到舌尖上的铁锈味,唇角似是浮起一抹无奈讥讽的弧度,她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的那么狼狈,上天也不肯放过她。 虚无中晁怜将双手放在了心口,沉寂中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钻心刺痛,脑中闪过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大抵有太多人恨着她,不过那跟她并无干系,因果也不该她来背负。 偏殿外的高墙下半依着个人,神态疲惫,深色的衣袍上染着点点污脏,虚无的望着某处出神,鼻尖隐约能嗅到良久都不曾散去的硝烟味,大火燃烧后留下的气味格外的持久呛人。 夕阳洒在林默的身上,镀上一层暖色的柔光却无法驱散眼底的阴霾,余光带来的最后一丝温度,融化了林默被冻僵的手,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皮质的剑鞘在冬日中格外的刺骨冰凉同她的心一般。 良久不曾动弹,人仿佛被钉子钉在了那,一直到身前多了道人影,恍惚中回过神来。 姜厌手里有林默给的通行令,轻而易举的进宫,她刚进宫就看到了飘在上空中的浓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烟雾才找了过来,一路遇到的宫人脸色都很凝重,好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是第一次进宫,不熟悉这的环境,东绕西绕了好半天才找到这烟雾的源头,离得很远就瞧见一座被烧的只剩废墟的宫殿,四周还有很多手持长矛的士兵把手,她虽不知具体的也能感觉到事情不一般,毕竟下了那么久的雪,正常情况下就算是走水也不会烧成这般模样,明显就是被人刻意放火烧的。 这宫中也没几个人有这种权力,姜厌一瞬就想到了林默,沿着这宫殿的高墙绕了一圈,还没走一半就遇到了在那愣神的林默,不禁蹙眉,她来是想说事的,她之前一直跟着汉克都没什么发现,一直到今个清晨时发现人又去了蒋府,神情看着也不对,她猜想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拿不准主意才想着来找林默汇报。 她先前只能蹲在宫门外守着林默出来,十分不便,好不容易才要到了通行令,一看大抵是来晚了。 姜厌抬手在林默的眼前挥了好几下,半晌过去才见人回过神,不知方才在想什么,脸色却差的厉害,衣角也都是血,不禁有些担心。 “喂你还好吗?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林默的状态很差,几乎听不清姜厌在说什么话,眼前的画面一阵扭曲,几经抬眸去看却有些灰暗,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许是吸入了烟灰,嗓音格外的沙哑,平添几分颓然之意。 “我无碍” 几个字说的很是困难,好似在哪转了很多弯,姜厌秀气的眉梢快要纠结到拧巴在一起了,焦急的等着林默的下文,许久不见人再言语,抬手轻推了一下林默,人却忽地像下倒去。 姜厌也没想过会是这样,楞在原地一瞬这才想起来去扶林默起来,手还未伸过去就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人给推开。 神情冷峻的侍卫扶着林默,一把将她推开,一句话也不说就往前走,好似要将她扔在这一般。 “别走,你到底怎么了,我看见汉克去蒋府了,还有好多人跟着。” 林默落荒而逃的身影一僵,消瘦的肩胛轻颤,良久回首看了眼愣在原地的姜厌弃,面上带着几分苦涩,轻声沙哑道:“我才是罪魁祸首。” 姜厌一怔,眉头皱的很紧,大抵是没听懂林默的话是什么意思,快走几步上前想将人拉住却被挣脱,无奈眼睁睁看着人走远,驻足在原地思索那番话的意思。 长时间在街头混迹,无论是大街小巷的传闻还是宫中秘闻,她多少都会有些耳闻,方才来的时候也听到了宫人的喊声,烧的好像是当今圣上的寝殿,眼下再去听这番话,期间似乎含着很多道不明的意味。 林默的背影在残余的夕阳中很是萧条,整个人好似被一团雾气笼罩,环绕着数不清的阴霾,心底藏着的事也将永远封存。 今日清晨之时,林默受到内应的消息,一早便进山去打探情报,等她寻到人烟之时却是真的绝望。 山林中聚集的不是手持兵器的士兵,放眼望去皆是她父亲生前的忠心部将又或是得力下手,年事已高的老人,胡子早已花白,握着长剑的那只手却依旧稳当,一个又一个皆是将冰冷的长剑抵在自己的咽喉,仿若她但凡说些不如意的话便要当场自刎于此。 漫天的大雪无法掩埋人心的恶寒,林默站在一颗粗壮的松树后,遮住了大半身影却还是被人发现,直面她最不愿面对的一幕。 她原以为是胜券在握,一直到现在才发觉是自己错的彻底,从来都不是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旁人设好的局,等的是对她的瓮中捉鳖。 林默紧握着腰间的佩剑,骨节用力到泛白,她却无力将剑鞘中的利刃抽出,抬手直指她那些曾敬佩或喜欢的长辈,浑身气力在那一瞬间好似被彻底抽空,垂下头来。 寂静的山林中显少有人光顾,今日的阵仗庞大,昔日栖息在这林中的飞鸟似是早已被人惊走,此刻寂静无声。 林默从树后缓缓走出,垂落在身侧的手微颤,指尖从紧握的剑柄滑落,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良久忽地松开了手,眼底只剩一片寂寥与痛苦,原来她所要面对的从不是兵戎相见而是曾经的束缚。 风声呼啸,吵杂的枯叶作响,林默在那驻足了太久,人被冻的有些麻木,一直到被人唤醒,微僵的指尖才动了下,钩住了剑柄,望向来人却陡然卸了力。 蒋斌似是早就料到今日的场面,瞧见林默时并不意外,面上反而有几分从容,踏着柔软的雪地走到了林默的身前,抬手轻拍了下林默僵硬的肩膀,语气是无尽的宽容。 “小林将军这一路辛苦你了,我们都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简短的一句话,堵住了林默接下来的千言万语,薄唇轻颤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话就像是被人堵在了心口,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改变,原来她也是这样的人。 蒋斌活了几十年,前半生几经磨练,好不容易熬出了头,递对了投名状却又因上面人的一点猜疑,十几年心血毁于一旦,前半生跟着毁于一旦,庆幸的是他活着,苟延残喘留着一条贱命,可在边疆的这些年他又当着好过。 边疆疾苦,一直就是被世人所抛弃的地方,条件极为艰苦,粮食短缺,环境恶劣,何况发配在这的人都是些穷凶极恶或所被世人所抛弃的人,他们待在这的日子有多痛苦,不言而喻。 几年干旱又连着几年战乱,战场上的战士都食不果腹,百姓更是异子而食,这种炼狱般的人间,不用提他们这种被发配边疆的罪人过的是何种日子,夜晚无法安眠,生怕下一秒陷入熟睡,来不及清醒便成了别人腹中的吃食。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早已对那所谓的朝廷没了希望,所剩不多的就只有仇恨,无法被掩埋或是被淡忘,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带着无尽的恨意。 蒋斌在很早之前就只剩下将这些人杀死的念头,这些几乎成了他活着的唯一念想,他一直在等个机会,直到林默来寻求他帮助的那天,他知道机会来了,林老将军心软念旧,毁了一切,他的后人也应当类似,他就有了最好的计策。 第85章 兵不厌诈,蒋斌深知的道理,林默从小熟读兵*法,她自然也该知…… 兵不厌诈,蒋斌深知的道理,林默从小熟读兵法,她自然也该知晓,错就只错在她心软,最初便有意隐瞒,想着不把事做绝,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几经征战,林默在军中的时间本就没他长久,军中的大小事物他负责的较多,无论是对军队的了解还是人心的收买,林默对上他还是太嫩些了。 军中的人本就多数是被发配到边疆的穷凶极恶之人,本性上带着无法抹除的劣根,林默看不住这些人,一直都是他在管,其余一些有智谋的人也多半是曾经被发配的官僚及后代,心底多半是不满这天下是姓晁的统治,何况眼下的皇帝竟还是个女娃娃。 无论在谁来看,晁怜就是个傀儡,谁控制了晁怜就等于操纵这天下,愿意帮助林默的原因便在这,他本以为林默是跟他一条心。 林默身上留着的血是林老将军的,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应当不会是什么蠢笨之人才对,谁知他竟错了,不过也无所谓,林默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颗棋子。 蒋斌毕竟跟着林老将军很多年,多少还是会念及旧情,不忍让人绝后,没下死手,反手给林默下了个圈套,目的则是最后一次试探林默是否能为他所用,若是林默依旧选择孤注一掷,他也不想给自己留后患,当除之而后快。 山林中蒋斌找了些林府先前被发配的奴仆以及一些被牵连的手足,变相威胁着林默做选择,好在人没固执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杀林默算他蒋斌对林老将军最后的交代,情尽于此。 林默在山林中看了一众曾熟悉的面孔,手中的长剑有些握不紧,陡然掉在了地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她懂的。 几乎是一瞬间,林默便意识到自己是中圈套了,她无人可用,手上的筹码也不足以对抗,她是可以调动一部分人,仔细去盘算,军中除去从边疆带回来或收买的人,近年的太平日子中也招兵买马,培养了一匹干净忠诚的军队,可时日终归不长,倘若真的要开打,她手下的人马经验不足,难以对抗那些经验十足的老兵,到时只会是场血流成河的恶战。 不过转眼的思绪,林默扫视了一圈在站的各位,缓慢松开了手,她不是想背叛谁,可她没得选。 一人跟众人的选项,林默无法欺骗自己的良心,终是选择的沉默,可她低估了蒋斌的狠毒,他竟想斩草除根,哪怕是背负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 通往宫外的密道,她知道却不曾想蒋斌也知晓,她眼睁睁看着蒋斌将那密道的出口用巨石堵死,她心中虽有猜测却不忍去细想,不想却是错过了最后的挽救机会。 硝烟弥漫,林默在没踏入皇宫之时久闻到了空气中木柴燃烧后的气味,心口猛的一沉,心上好似被捆了颗巨石,一下压到了谷底,呼吸很是困难,不禁加快了步伐,揣着不安的感觉往晁怜的寝殿狂奔,余光扫到湛蓝天空中挥之不去的黑烟,一瞬顿住了脚步,回神已然跑到了晁怜的寝殿前,一瞬僵硬在原地,眸中的情绪被火光衬托的愈发狰狞。 整座寝殿多是木质结构,冬天虽下雪却也干燥,木头上浇了火油,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寒风,助长着这滔天的焰火,不过弹指间便将这曾繁华的寝殿烧的就只剩废墟。 残破的寝殿被烧了大半,木门早就没了踪影,一眼便能望见火场中的情景,倒塌的主梁上燃着炽热的火焰,哪怕是隔的很远,林默依旧能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焰,迎面袭来逼的人无处可躲。 劈里啪啦的声响很是醒耳,侵蚀着林默已然有些崩溃的神经,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抬手的顷刻间好似被从中散发出的灼气烫伤,指尖微颤抖,肩膀被人撞了下,回过神才发觉周遭的所有人都在往外跑,慌乱的想逃离这。 林默拉住了撞到她的宫人,眼底泛着红血丝,她想质问这些人为何不救火,为何要逃跑,余光落到被巨石封死的水井跟扔在一旁的木桶,陡然松了手,浑身无力感袭来。 嘈杂的人声中林默只听耳中嗡鸣,矗立在原地愣神,一直到身后人拍她的肩,回首瞧见蒋斌那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明白了一切却再也无法补救。 林默不敢再看下去,不敢面对她的选择,失魂落魄的朝寝殿外的方向走去,一直寻到处偏僻的地方,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望着朱红色的宫墙,心口压抑的紧,一直到被姜厌喊回神,听到她说到蒋斌的那瞬,心口的刺扎得很深。 她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出蒋斌的心思不对,她念及父亲跟蒋斌的多年旧情,没将人揭发,暗地里派人去监蒋斌的动作,希望在一些真的会出现的局面上及时制止,毕竟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 可惜她算错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从来都不是黄雀而是被算计在圈套中的一只蝉,毫无还手之力。 林默的步伐虚无,心底只剩自嘲。 没人去扑灭这场人为的大火,一直烧的了夜色降临的前夕,微弱的夕阳撒在这处废墟时这火才堪堪燃尽。 放眼望去就只剩下一片被烧的只剩黑炭的废墟,难以从中寻到曾经的分毫繁华之意,宫人本想打扫残局却也被突然围住的士兵给拦住,无人能去这废墟中探索或是给谁收殓尸身。 废墟中最后一点火光熄灭,余热被寒冬给浇灭,一场来迟的大雪陡然落下,飘飘洒洒的雪花似要将这处废墟给掩埋,吞噬着这最后的痕迹。 空中最后一抹夕阳逝去,灰蒙蒙的夜色笼罩着格外沉寂的皇城,无处不飘散着窒息的火烧后的气息,每个人的嘴都被捂住了。 大抵是天色太晚又下了雪,废墟中的余温很快就消失殆尽,士兵听上面的指令开始在这处搜寻。 宫殿虽多木制结构却也有砖石的部分,木头被烧完后这些砖石也没了支撑连同着瓦片一起坍塌,挡住了废墟的入口,士兵不便进去搜寻,无奈要先将这些砖石搬离,着实废了些时间跟力气,累的气喘吁吁的。 大雪的颜色更好的形成一种遮掩,白猫趴在了宫墙的沿边,窝在了深深的积雪中一动不动隐藏着自己,一双金黄色的竖瞳却很是凶狠的盯着那些人的动作,平日里干净雪白的皮毛上也染着着大片的黑火还有几块被烧伤的痕迹,它大抵也进过火场。 伍壬意识到自己是被识破了甚至是被反将一军,匆忙往回赶,它到的时候就只瞧见曾熟悉的地方被烧成了一片废墟,那些人都不为所动,冷漠的旁观,林默也是如此。 白猫的身形更加小巧,饶是这宫殿坍塌成了废墟,没关系,但凡是留有一条缝隙,在窄在小都没关系,它都能挤进去,可它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有,废墟下只有些被烧的不成样子的桌椅之类的,有些被彻底堵死的地方它进不去却也没察觉到晁怜的气息,它竟不知这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殿中被烧的只剩下焦炭,味道极为刺鼻,可它对晁怜的气息很是熟悉,饶是留有一丝它都会有所察觉,它在这废墟中嗅到了晁怜留下的血气可很淡很淡,几乎要完全消散,一阵风刮过便全然消散,它一时有些茫然,小主或许不在这。 伍壬回来的匆忙,它回来就只瞧见这废墟更站在那无动于衷的林默,大抵也猜到是发生了些变故,奈何具体的它还不清楚,小主的去向也不得而知,它便只能先守在这,静观其变,它倒要看这些人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白猫一直等到天黑,瞧见那些士兵开始在废墟中翻找,行为很是反常,印证了它心底的猜想,它的嗅觉不同于人,平时就要灵敏很多,它刚踏入这殿中时便闻到了火油的气味,扫到井上的巨石,结合这寝殿被烧的只剩废墟,不难猜想这些人的作为。 有人刻意在晁怜的寝殿纵火,堵死了水井的口,意图将晁怜烧死在寝殿,大火熄灭后命人搜寻晁怜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伍人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动作,瞧见人将这废墟给翻的七七八八也没搜寻到别的东西后,竖瞳微颤,不觉松了口气,小主应当是逃掉了。 不过她闻到了血气,小主极有可能是受伤了,当务之急是寻到小主,可一时它也没头绪。 伍壬在思绪间打了寒颤,金色的瞳孔微缩,细听了周遭的动静,猛地想起它把一个人忘了。 精怪跟怨灵会有些许关联,伍壬也能瞧见飘散在四处的怨灵,随手抓了一只怨灵,问了些事,好看的眉头微蹙,不止是小主不见了,朝思暮也不在这宫中,那人把它拦住就是为了先一步回宫,她肯定会来寻小主。 小主跟那人都不见了,眼下稍微好一些的结果就是小主被那人带走了,大抵算好消息又算不上好消息,它不知是该喜还是悲,毕竟那人的心思也算不上不干净。 第86章 烟尘随风飘散,烧焦的味道算不上好闻,晁怜新来的…… 烟尘随风飘散,烧焦的味道算不上好闻,晁怜新来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很呛的烟尘气,眉头紧促,不由得低声咳嗽,胸口似是吸入了太多烟尘,十分沉闷。 晁怜咳的很厉害,消瘦的肩胛跟着颤抖,势有一种要将肺咳嗽般的感觉,嗓子也十分干涩刺痛,大抵是被烟呛的,尝试出声却哑的厉害,抬手摩挲着周遭的环境,身下的触感是毛茸茸的,柔软暖和,大抵是动物皮毛制成的毯子。 目盲听力便会好很多,远处细微的声响,劈里啪啦的像是有火堆在燃烧,摩挲了着触及到一片冰凉,光滑坚硬,毛毯下应当是块巨石,空气中还带着一些潮湿的气息,她好似在山洞中。 晁怜低垂的眼眸,黑鸦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的情绪,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冰凉的面庞,指尖有细微的颗粒触感,应当是沾染上的灰尘,紧张的情绪在静谧的环境下逐渐舒缓。 脱离了那种窒息,卸下戒备后就感觉到从十指传来钻心的疼,恍惚中记起在密道尽头发生的事,不由得握拳却不小心触碰到伤口,十指连心,刺骨的疼顿时令人倒吸一口冷气,阵痛中仔细回想着后面发生的事。 先是偏殿走水,她在跟朝思暮交谈,随后朝思暮出去了,主殿也起了火,她想通过密道走却发觉密道的尽头被人堵死,倘若真是这样的话,意图杀死她的那人绝对是对皇宫极为熟悉且手中权力很大,毕竟能在她的寝殿放火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 自从有了先前的教训,她的寝殿外一直有重兵看守,巡逻不断,冬日里放火要浇火油,味道较为刺鼻,计量如此之大怎会无人察觉,大概率就是看守的侍卫自己浇的火油。 走水后也没人救火,殿中的水井被人用巨石给堵死了,说明纵火的人计划了很久,提前有预谋的买通了殿中负责洒扫的侍女,不然水井被堵不会没人察觉,这些只是其一,印证她猜测的是被堵死的密道。 密道虽启用过,可知晓的人多是前朝来的叛贼或暗卫,前朝叛贼并无潜入的可能,暗卫也早在先前的那战中相继被杀,密道虽有人知晓却也隐蔽,出口被人堵死也是早有准备,为的就是想万无一失的杀了她,生怕被她逃了,计划的天衣无缝可她命太硬了,逃了出来。 晁怜想到这只觉苦涩,所有人都想让她死,可她偏偏命最硬,身边人死的死伤的人,无事之人却恨她入骨,几经蹉跎,她活的恍惚。 无论是看守的侍卫,洒扫的侍女,堵死的密道,大多都是由林默来负责,她身子不便也无实权,大多数时候像依附着他人的菟丝子,倘若这场火是刻意对着她,那林默绝对算不上清白,一直到最后也未曾出现。 晁怜苍白的手指陡然攥住了掌心下柔软的皮毛,血肉模糊的指尖被略微坚硬的皮毛刺入,刺骨的疼反而让人清醒了些,脑中的回忆断断续续,她记得在最后被人拉了起来,一直被人抱着跑,脸上有凉凉的水珠,好像是谁的眼泪。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此刻估计很狼狈,晁怜起身在周遭摩挲了一下,触及的都是岩壁,空间很大,唯一的东西就是她躺着的石床跟不知从哪来的兽皮。 远处还有水滴落的声音,晁怜坐会石床上,虚无的望着发出声响的地方,忽地感觉这处很是熟悉,她若是没猜错便是那日来过的山洞,不过这脚边的动物尸骨都被清理掉了,至于是谁带她来的这处,不言而喻。 她虽没亲眼看见外面的火势却不难从外面人的喊声跟飘进来的浓烟来判断,殿外的火势应当很大,旁人估计无法穿过被烧毁的寝殿,精准的寻到密道的入口,其次是从一堆人的监视中成功带她逃出去。 晁怜一时哑然,嗓子吸入太多浓烟,说话时很是沙哑。 “有人吗?” “朝思暮你在这吗?” 晁怜低声喊了几声,良久无人应答,一颗心忽地沉了下去,山洞中烧着篝火,维持了一定的温度,不然以洞窟中阴冷潮湿的环境加上眼下正是寒冬,她估计早就冻死了,可这篝火烧的再旺也难以让这洞窟中暖起了。 醒来以后那种刺骨的寒冷很是清晰,晁怜将兽皮卷在了身上,依靠着感觉坐在了火堆稍微近一些的地方,细听耳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缓缓垂下了头,蜷缩在膝盖上,呼吸声有些急促,应当是还没从方才的环境中彻底缓过神来又或是在想些什么。 篝火的赤色虽着木柴的消耗殆尽,一点一点变得微弱,温度也不似方才般暖,洞窟中的阴冷更甚却不见有人来。 洞窟的阴影处藏着一道身影,沉默的注视着篝火旁晁怜消瘦的背影,眸底的赤色涌动。 朝思暮先一步找到了晁怜,可惜也没能撑住将人带出来,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让她暂时操控了主体,她本想一走了之后等晁怜死了再将魂魄困在身边,可不知为何她却还是将人带了回来,她不该这样做才对。 篝火熄灭,洞窟中的温度一降再降,不久便低到了冰点,常人难以忍受的冰冷,晁怜也不例外,心魔凝望着快冻到失温的晁怜,眉头微蹙,藏在衣袖下的手不禁紧握,沉寂已久的心脏一阵抽疼,窒息的抽疼不同于被怨灵束缚的那种痛,好似是出自她本身的情绪。 心魔终究是没眼看着晁怜被冻死,随手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一瞬赤色的火光便照亮整个昏暗的洞窟,不禁多了几分暖意。 晁怜迷糊中感受到身旁的变化,下意识往一旁摸索,正巧抓住了心魔的衣角,原本想继续藏在暗处的心魔一怔,衣摆被人拽住了一角,垂眸往下只瞧见一直格外苍白纤瘦的手,指尖还染着血,应当是受伤了。 心魔犹豫了一瞬,弯腰将那只手从自己的衣摆上移开,转身就要走,抬眸却对上一双含着朦胧水汽的眼睛,浅色的眼眸十分澄澈,氤氲着水汽又含着无尽的委屈。 一时沉寂,心魔有些愣神,良久对着那双干净的眼睛,迟疑片刻却还是没有要留下的意思,她就算不亲手杀了人,应当也不该心软。 四年前也是在这山林,朝思暮与这山中的怨灵做了交易,她也是在那时出现,提醒朝思暮做该做的事,晁怜的存在扰乱了这一切,朝思暮会受到反噬,她是朝思暮的心魔本就是一体,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朝思暮虽不会死却也受牵制,一切都好好的,她却偏要一意孤行,心魔扫过晁怜的脸庞,神色冷了下去。 “别走好不好” “阿朝我需要你” 低哑的声音很是微弱,好似是谁的呢喃,心魔闻言顿住了脚步,眼底含着笑意却冷的刺骨,久违的称呼,她有多久没听过了,上一次应是在那宫宴,唤她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晁怜拖着格外沉重的身子起身抱住了浑身散发着寒意的人,脑袋埋在了朝思暮的胸口,两人贴的及近,晁怜听不到面前人的心跳却不觉得怕,反而抱的更紧了些,低垂着眼睫,轻声喃喃道:“阿朝你别走好不好我想你了” 心魔僵住的身子,眼前恍过一片黑雾,猛地被人扯出躯体,猩红的眼眸盯着在此刻回来的朝思暮,嘴角微微抽搐,声调冷的像是结了冰霜,字里行间都是嘲讽。 “我怎不知自己在什么时候那么廉价。” “一句阿朝罢了。” “你就那么急着被骗,不对你不是被骗,你是心甘情愿。” 朝思暮受到了很严重的反噬,暂时被心魔给压制,一直在方才挣脱束缚,眉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之色,动作很轻的环抱住了怀中的人,轻轻拍了下晁怜轻颤的背脊,恍惚中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温度,一时有些怅然,低声回应了晁怜的呼唤。 “殿下我在这” 心魔在一旁冷眼瞧着两人,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不难看出嘲讽之意,倚靠着冰冷的石壁,略显沉闷道:“你当着要这么做?” 分明是疑问,心魔却像是早就有了答案,不等朝思暮的回应便隐入了朝思暮的神识,试图控制这具身体,她不等回应也知她等不到。 心魔随着反噬的加重,轻易的穿梭于朝思暮神识,她既不愿听劝,那便不由她。 顷刻间的转换,心魔抬手钳住了晁怜的脖颈,纤细脆弱,赤色的眼眸含着暗光,手上的力气却微微加重,柔声道:“殿下你这次又想骗我什么呢?” 心魔察觉到晁怜的僵硬,唇角染着几分笑意,嗓音愈加轻柔却又像含着冷霜,藏着幽深的情绪。 “殿下又怎会笃定,我一定会上当?” 晁怜染血的手攥住了朝思暮钳制着她颈间的那的手,艰涩的摇了摇头,冰凉的泪水落在那人的手背上却又显得如此炙热,好似烫伤了人。 第87章 手背上的泪珠很是炙热却化不开朝思暮心底的寒霜,心魔…… 手背上的泪珠很是炙热却化不开朝思暮心底的寒霜,心魔不禁垂下眼眸,良久不曾出声,凝望着晁怜哭到泛红的眼眸,一瞬有些恍惚,手上的力气却愈加很厉,一直到身前的人无力挣扎或是对方从没想到要挣扎。 胸腔中的最后一丝空气耗尽,晁怜被窒息笼罩,她却说不上痛苦,她早就习惯了才对,那么多人希望她死,那她究竟是为什么还活到了现在。 晁怜松开了扯着朝思暮衣角的手,一点一点往下滑落,泪珠顺着往下瘫倒的弧度落在了地上,激不起什么动静却让心魔松开了手。 心魔看了眼被命运折磨到现在的晁怜,眸底泛起一丝涟漪,半晌后将身影藏在暗处。 朝思暮一瞬慌了神,俯身想要去拉却晚了,晁怜摔在冰冷的岩石上,唇角溢出一丝闷哼,几缕鲜血顺着唇角溢出,沾染了本洁白的衣衫。 冰凉的手背上触及到一抹温热,朝思暮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背上的几滴泪珠,一时哑然,喉间好似含着一颗烧的通红的热炭,堵的她说不出话来,好似过了很久才将那抹痛意咽下,垂眸落在怀中人苍白的面色上,一瞬又被堵住。 几乎是在一瞬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错过,其实在漫长的岁月中有很多事都变了,早已无法回到从前。 朝思暮将人安置在深山中一处破旧的木屋,独自去处理一些她没处理干净的东西。 林中嫌少有人居住,放眼望去一片荒芜,晁怜醒来就发觉自己躺在很熟悉的地方,破旧的木屋中都是熟悉的陈设。 晁怜摸了摸身下用木板拼凑出的简陋小床,一时恍然,缓慢走到木屋的最中央,模糊的视线巡视过这里的物品,脚边不小心踢到个豁了口的破碗,思绪被拉回从前。 这是她跟林默先前住过的木屋,她没想到过去了那么久,她还会回到这,捡起脚边的破碗,摩挲着碗上的豁口,鼻尖好似嗅到先前留下的清苦药味,不过一瞬被灰尘给掩盖。 晁怜走出木屋,恍然发觉周遭的一切换了个景象,她记得她遇到林默的时候是个寒冬,林中的一切都被素白的积雪覆盖,无论走到那里都被后来的积雪扫去痕迹,好似她从未来过这一般。 不知是换了季,时间扫去了她来过的痕迹,屋外的景色很是陌生,眼下积雪刚化,褪去了掩盖,无处不是露出来的泥泞,这场漫长的严寒席卷走了万物的颜色,时间也停留在了那场雪前的模样。 晁怜凝望着远处的枯树,雪后连最后一片枯叶也被携走,光秃的枝干交错在这林间,一股别样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晁怜弯腰将一根枯枝捡起,余光却瞥见藏在枯叶中很隐秘的一抹嫩绿,那是一株新生的嫩芽,脆弱的根茎像是经不起风雨洗礼,两片颤颤巍巍的绿叶也好似随时会被这仍带着几分寒意的冷风吹折。 绿芽将自己藏在这泥泞的暗处,无声的蛰伏在这等着属于它的季节,绿芽或许会在未来的某天长成一颗可以抵御暴雨狂风的大树,眼下它已经熬过了最为严寒的冬季。 晁怜凝望着那颗绿芽出神,良久没能移开视线,驻足在那良久,眸底的珀色显得有些晦暗,深处好似藏着一抹幽暗的湖泊,静的久了汇聚成了渊,无法让人看透。 光影被枯枝给遮住了大半,细碎的光亮落在了晁怜的眼中,耳边没了风声的嘈杂,她感到片刻的宁静。 晁怜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凝望着上面的伤口,新擦出的细密小伤口遮盖着陈旧的伤痕,那些突兀的疤痕大抵不会在消失了,缓慢握紧了拳,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般,逐渐用力到手背隐约浮起青筋。 皇城内的气氛很是紧张,四处都是剑拔弩张,蔓延着一股无法消散的硝烟,遮住了人心。 那场大火刚熄灭,烧出的余烬堆积在那没人来清扫,大抵是无人在意这处被烧成废墟的宫殿,人去楼空,焦黑的木炭被随意堆积在角落,废弃的砖瓦也散落一地。 破碎的砖瓦很是扎人,林默走在这片废墟之上,连续几天没有合眼,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底更是一片青黑,她在这处一个人找了很久很久,翻遍了这处坍塌的废墟,翻过了一块又一块碎掉的瓦片,她既庆幸又害怕,她在这处没有发觉到晁怜的身影,殿下人不在这处,没有让这场大火吞噬,应当是被人救走了,可她并不知晓晁怜眼下的踪迹。 皇城中有许多用来逃生的暗道,林默在废墟中搜寻了许久,一直至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黑暗中摸索到一处石壁上的突起,陡然松了口气,回首往后看来确定身后无人监视。 她本意并非如此,无奈受人胁迫,世事无常,她只愿殿下余生安康,不在受人摆布也不受疾苦折磨。 林默的眉间被寒风刻下抹不去的愁意,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殿下应当是逃出了皇城,蒋斌也没什么反应,应当没追寻到殿下的痕迹又或是说眼下他也是自顾不暇。 瞿朝在根上就烂掉了,维持在表象上的东西很容易被撕碎,蒋斌的举动无疑又是一次重创,他想要登上的位置,其他人也不会拱手相让,虎视眈眈的在暗处盯着,这水只会越搅越浑。 蒋斌不会轻易得手,她也不会放过蒋斌,夜幕遮不住人的野心也遮掩不住林默眼底复杂的恨意。 她从没奢求过任何事物,无非求这世间能多得几分太平可哪怕是这样也总会被丑陋的私欲给毁掉。 林默将拳头攥的很紧,一直到指甲陷入皮肉,清晰的感受着丝丝缕缕的痛意,脑中的思绪越加清醒,目前的形式来看,蒋斌其实并不占据优势。 不过眨眼,一个暖春悄然逝去,木屋外的那颗绿芽也不知在何时突破了枯叶的遮掩,大抵是突破了禁锢,不再需要晦暗的藏在某处蛰伏。 晁怜在木屋那修养了许久,这处在林子中很深的地方,鲜少有人来打扰,偶尔有几只无害的动物路过,不慎踢翻她搭载木架上的草药,其余时候这安静的有些吓人。 腐朽的木门被敲响,晁怜被在盛粥的手一怔,怔愣片刻将瓷碗放回原处,漫步走到门前,搭在木栓上的手有一瞬的僵硬。 其实在她修养的这段时间,朝思暮会定期来给她送些她需要服用的药跟食物,每次都会放在门口,不会做过多停留,长时间内她都未曾见到这人的身影。 吱呀一声,木门被拉开一道缝隙,屋外的光亮在一瞬将黑暗侵占,晁怜有些不适应的微微眯起了眼,适应了一会才将门拉开,适应屋外的光亮。 她的眼睛许是先前病的太重了,调理了那么久却还是没办法恢复的很好,她看东西时会模糊一些,无法长时间去看很明亮的光线,不然会很干涩止不住的流泪。 眼睛的原因,木屋中的光线会很暗,哪怕是在白日也会将门窗紧闭,尽量不让过于刺眼的光亮刺入屋内,多数会点根昏黄的蜡烛来照明。 晁怜在门外适应了很久,黑鸦的睫毛遮住了一小片光影,余光落在被整齐摆在木架上的东西,良久才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未曾来口有些嘶哑。 “别躲了,我知道你没走,我想跟你说会话。” 晁怜虽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她却能察觉出那人应当就在附近亦或是从未离开过这处,不过不知是出自何种原因,从未出现在她面前。 这处毕竟是深林,野兽出没繁多,她先前住在这处的时候就总在晚上听到成群的狼嚎,不禁感到害怕,眼下她很长时间都不曾听过这种动静,大抵是被驱逐了。 那么长的时间都不曾听到狼嚎也不曾察觉到野兽出没的痕迹,大抵是因为被驱逐了。 晁怜将视线从木架上的东西上收回,转身进了屋,关上木门的那刻却像是被定住,背靠着木门,这处静的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跟过于沉重的心跳。 昏黄的烛光倒映在晁怜过于平静的眸底,暗处却燃着一层幽暗的烈火,好似焚烧了一切。 晁怜紧靠着木门,听着自己杂乱的心跳,良久才平息,一直到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时提起,唇角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弧度。 木门被拉开,这次却不在是那刺眼的光亮而是被一道人影遮掩,鼻尖嗅到一抹熟悉的冷香其间参杂着几分血气。 晁怜抬眸对上朝思暮赤色的眼眸,不曾躲闪,不过片刻那人却将头扭了过去,似乎是在躲开她的注视,逃避着些什么。 “你为何不敢看我。” 清冷的声音传入朝思暮的耳畔,喉间几经滚动,大抵是咽下了很多不曾说出口的话,良久才僵硬的将门彻底推开,小心翼翼的走到晁怜面前,高挑的身影在这处却有些无处可躲,不知在何时,她已然不知在已什么身份出现在晁怜面前。 晁怜很轻的越过了朝思暮,抬手将木门合实,半晌后很轻很轻的谈,叹了口气,抬眸望着身前的人,黑鸦的眼睫遮住了大半的情绪。 第88章 “你为何一直躲着我,我曾有愧于你,不过早已扯平,你现…… “你为何一直躲着我,我曾有愧于你,不过早已扯平,你现在又是为何。” 晁怜的声音很轻,好似含着一汪清泉,平静低缓听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垂在身侧的手却忽然搭在了朝思暮的肩上,指尖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意。 一瞬僵硬在了原地,朝思暮在晁修养的期间想了很多事,无论是从前发生的还是前段时间的,她想了很久,梳理了很久,她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很自私。 其实从再次遇到晁怜的那时起,她就在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不折手段,她只是想留住这个人,拴住晁怜,分明有那么多的疑点,那么多的机会让她去了解当年的来龙去脉,可她都忽略了。 本质上是她的自私,她不愿意去听去看,或许她对晁怜的情感从来不算爱,一种极为畸形的占有,无关晁怜也无关心魔,她本身就是个戾气的载体。 朝思暮愣在原地,一颗沉寂的心脏在此刻也有了几分悸动,薄唇微微煽动,吐出一个嗯字,不知该如何回答晁怜这一串的问题。 晁怜似是察觉到了朝思暮的不自然,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注视着那人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笑意,轻声道:“往事如烟,我不想跟过往的事继续纠缠,所以你不必再去纠结,那些已经结束很久了。” 火光摇曳,昏黄的光亮照在了晁怜平静的容颜上,一分一毫的描摹,无法从中探出一抹情绪的浮动,仿若真的将过往的一切抹去了般。 朝思暮将晁怜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底却多了几分酸涩,可她能听见那暗涌的心音。 朝思暮感受着从肩上传来的温度,唇角挤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压低了声音:“你最近还好吗?” 干涩的话语在木屋中回响,晁怜眉间含着一丝笑意,扯住了朝思暮的衣角,动作很轻的将人往前带了带,一直走到木桌前,余光落在被暂时搁置在一旁的油纸包上,眼睫微颤。 “你这次带的是什么?桂花酥还是枣糕?” 朝思暮过了很久才回过神,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弯腰将一旁的油布包裹放在到了桌上,顺手拆开了一包桃花酥。 晁怜瞧见被放在木桌上放着的糕点,一瞬有些错愕,回过神来时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情。 “这是城西铺子家的糕点,你先前最爱吃的桃花酥。” 朝思暮将桃花酥递给了晁怜,顺势坐在了木椅上,安静的望着晁怜,眼底满是眷恋,描绘着眼前人的容颜,一点一滴极为认真,彷如要将晁怜的模样刻画在心底的最深处。 她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晁怜会离她远去。 入夜后朝思暮正准备离开,起身却被身后人扯住了衣袖,身后是晁怜略显低哑的喊声。 “别走了,这处太静了。” 晁怜想要将人留下,朝思暮只是僵硬了一瞬,扭过头很轻的将晁怜的手从自己的衣角上拿开,站直了身形,眼神深邃的凝望着晁怜,眉间多了分笑意其间却掺杂着些许涩意。 朝思暮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她不等晁怜将准备了许久的话说出口,顺势坐在了不甚宽敞的木塌上,凝望着还在原地站着的晁怜,轻声道:“夜深了,露深天寒,殿下站在那容易受凉。” 木屋里的空间本就不大,东西堆积的又很多,收拾来收拾去,唯一能睡人的地方就只有着一张狭窄的木塌,平日里睡一个人刚好,两个人却有些拥挤了,眼下又不是冬季,天根本算不上冷。 晁怜看了眼朝思暮又看了眼木塌,一瞬竟有些无措,她本意就是想让这人留下,不过没想到这人会答应的如此之快,她本来以这人的性格,大抵要纠结上一段时间,不曾想那么快便答了下来,她竟有些无措。 朝思暮坐在木塌的一角,暗红色的眼眸被暖色的火光镀上一层柔意,脸上挂着副淡然的神情,轻声道:“我在这坐着就好,我睡不着。” 轻柔的语气中满是诚恳的意味,晁怜有些动摇,忧郁了一瞬便也没再继续纠结,掀开锦被的一角,躺了进去。 平日里宁静的环境跟温暖的床榻,晁怜总会因为疲惫而很快入眠可今夜却注定无眠。 晁怜躺在那很安静,余光扫到坐在木塌角落,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朝思暮,思绪很是复杂,不知为何她计划中的一切都很顺利或是说过于顺利,眼前这人的反应是在她意料之外的顺从。 长夜寂寥,晁怜的心很乱,顾虑又多了几层,她还需谨慎,她接下来要走的每一步都无异于在冰面上移动,稍不留神便是被刺骨江水淹没。 晁怜心事太沉,一直到深夜也不曾入睡,僵硬着身子躺在木塌上,她想动一下却又不想将在闭目养神的朝思暮惊动,不自在的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时间久了很是不舒服。 一直闭着眼靠在墙上入定的朝思暮先晁怜一步动了下,缓缓睁开眼却没急着去看晁怜而是忽然盯着屋顶愣神,眼眸微转好似在思考着些什么。 晁怜一直没睡,敏锐的察觉到了朝思暮的动作,偷偷扫了一眼角里的人,好似是在发呆,看了一眼厚又匆忙将眼闭上,生怕对上视线后会不知要如何解释。 朝思暮一直待到晁怜收拾好情绪重新将思绪平静下来后才起身,附身靠近晁怜的脸颊。 居高临下的凝望着晁怜的睡颜,无声勾起了唇角,动作很轻的帮晁怜把没盖好的被角掖了回去,思索片刻后附身贴的更近了一些,两人间不过隔着一指的距离,近到她能清晰的听到晁怜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朝思暮闻声不语,唇角的弧度却加深了几分,眼底的笑意更是不加掩饰,半晌后将晁怜散落在额间的几缕碎发笼在了而后,冰凉却柔软的唇擦过了晁怜的额角,很轻很轻就同蜻蜓点水般,生怕将人惊醒,哪怕是她知晓眼下这人根本无心睡眠。 十分轻柔的动作,额间的那抹柔软与凉意也是转瞬即逝,晁怜却有些愕然本就僵硬的身子更是又僵了几分,肌肉紧绷的有些疼,一直到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抵是衣物摩擦发出的声响。 晁怜很想看她身旁人究竟在做一些什么却又不敢睁眼,生怕自己微小的动作将身旁人的视线所吸引,压下心底升起的好奇,眼睛闭的更紧了些。 晁怜的僵硬没维持太久,朝思暮只是将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盖在了锦被上随即便没了其他的动作,起身离开了木屋。 晁怜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莫名松了口气,悄悄的动了下过于紧绷的身体,良久直到一声吱呀。 陈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关上,晁怜才彻底放下心,缓缓从木塌上坐起,掀开锦被朝木门的方向看去,可惜这屋内的光亮很暗油或是她的视力太差,看的不太清,不过门的确被关上了,一旁也不再瞧见那人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出去了。 晁怜靠在木塌的一角,凝望着跳动的烛火,眸底的光亮也同这烛火般随着晚风而跳动着,忽明忽暗一时让人有些看不太清。 晚风吹的很轻,柔和的风刮过片片绿叶也只留下一阵窸窣的声响,过于寂静的夜晚也不觉得太归于吵反倒是添了几分意境。 朝思暮将木门从外面合的很是严实,生怕这没什么恶意的风偷偷溜了进去,打扰到本就忧愁的人。 一直到最后一丝缝隙被合上,朝思暮再也看不见屋里的火光,暗红色的眼眸中多了一抹凌厉,抬头望向木屋的房顶。 破旧的瓦片中掺杂着些不知在何时被扔上去的杂草,月色下显得格外荒凉破旧,空空如也的屋顶上什么也没有,朝思暮的深情却愈加凝重,盯着她所看的地方,衣袖下的指尖微颤,好似在摩挲着什么武器。 这样的场景僵持了有一会,不知是在这山中待的实在是太久了,朝思暮静下来很多,饶有耐心的盯着那处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忍不住搓了搓指尖。 摩挲着指尖,朝思暮的神情不似在小屋中的那般宁静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凌厉狠意。 朝思暮随手扔了颗石子在屋顶,石子忽地径直滚落,一下又掉了朝思暮的脚边,大抵是在警告着些什么。 月光惨白的照在房顶,一直被盯的感觉并不好受,一只白猫忽地从暗处跳到了朝思暮一直在盯着看的地方,明黄色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极细的菱形,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死死盯着在木屋下站着的朝思暮。 瞧见是熟悉的白猫,朝思暮忍不住又捻了捻指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可以听见你们的心声,无需隐藏。” 白猫闻言只见那瞳孔缩的更加细长极其具有攻击性,朝思暮却根本没仔细去看更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自顾自说着自己要说的话。 “我知晓她想要做什么,我没什么意见也不想让她失望,你无需再躲着我跟她联络,最后这一次我会帮她的。” 白猫闻言却依旧警惕的盯着在出神的朝思暮,大抵是不信的。 第89章 长夜寂寥,白猫在房梁的一角,不远的一侧…… 长夜寂寥,白猫在房梁的一角,不远的一侧坐着在借酒消愁的朝思暮。 月光照在两人的身上,惨白的光亮泛着层寒意。 白猫变成了人,模样与从前有几分出入,细看却仍有几分相像,大抵是从哪刚找来的躯壳。 伍壬一时不语,明黄色的竖瞳中带着打量,毫不遮掩的在朝思暮身上流连,一直至被陡然出现在怀中的酒壶打断。 沉甸甸的酒壶,分量不少,伍壬的嗅觉很是灵敏,略微刺鼻的酒味,这酒的度数很高。 伍壬犹豫片刻,扫视着朝思暮见对方根本没有在看自己,好似压根不在意,完全沉寂在自己的思绪中。 酒气冲人,伍壬一口闷了些许,险些被呛到,咽下喉间的辛辣,望向朝思暮的眼中更是探究。 她不知这人想要做什么,终归跟这人扯上关系的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房梁上的两人各怀心事,朝思暮随手将空掉的酒罐扔在伍壬的脚边,眼神很是空洞,良久开口道:“三日后会有人来接晁怜回宫,你们想激怒我让我去杀了皇城中的反贼对吗。” 伍壬饮酒的动作一顿,拎着酒罐的手僵在了半空,不知该作何反应,不禁抿唇,神情很是严肃,这人怎会知道这些。 朝思暮又拎了一壶酒,余光扫到伍壬僵硬的动作,低声道:“我能听见你跟她的心声,我没有任何意义也无需再瞒着我,做戏也不必了。” 清脆的声响是酒罐掉在了地上被摔碎,惊醒了愣神的伍壬也惊起了在屋内辗转反侧的晁怜。 朝思暮望着皎洁的明月,干净纯粹,不似她一般晦暗。 晁怜的一反常态是在试探她罢了,不过也是她自作自受。 伍壬听完了朝思暮的话,金色的竖瞳微缩,犹豫片刻很是凝重的盯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朝思暮。 “你既知晓又为何要继续,你有何所谋求。” 朝思暮闻言,摇了摇头,月色下惨白的肌肤显得有些病态,轻声道:“无所求。” 晨色微熙,晁怜一夜未眠,天色刚亮便从床榻上起身,大抵是焦虑,不停在木屋内踱步,良久推开门只闻见一股很浓的酒味,扫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人影,静的厉害。 晁怜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四处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正欲离开时却在角落的柴火垛里看了看一小撮白毛。 林中鸟鸣回响,晁怜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柴火垛附近,这才发觉藏在柴火垛中熟睡的一只白猫。 晁怜松了口气,下意识扶额,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那团毛茸茸的白色皮毛。 指尖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跟规律的律动,晁怜没忍住又戳了几下,察觉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微微蹙眉,弯下腰往前更近了些,视线又更加清晰,这次看清白猫睡的很香,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呼噜声。 晁怜蹙紧的眉头陡然舒展,眼底添了几分无奈。 其实她在这木屋中休养的第三天就被白猫又或者说伍壬找到了。 伍壬跟她解释了,她先前假死后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之前本想藏匿在偏殿,休养一段时间后将她带离那个地方,不曾想期间出了很多意外,阴差阳错被困在了这林中。 她从林子里往皇城中赶的时候嗅到了自己的气息,预感到不妙,果断一路寻到了这处。 她跟伍壬在这木屋中休养了两日,大概了解了些她先去不曾知晓的事以及她被困的缘由。 伍壬从林子去皇城的路上有遇到过蒋斌的人,跟踪了好一会这些人是在做什么,起先还没弄的很清楚,眼下见到殿下却很容易串联在一起。 蒋斌手握部分兵权,不服林默管教也仇视晁怜,狼子野心,昭然若知。 晁怜本想与林默来一个里应外合的计策,抓住这些藏着暗处的反贼,不曾想身边较为亲信的人会先一步按耐不住。 蒋斌很是熟悉这皇城中的方位布局,不止如此他也很了解林默,知晓她的软肋在哪,十分轻易的便将林默要挟,作为己用,至于殿下在他眼中是一颗扎在肉里的钉子,他不缺兵力也不惧人言。 蒋斌一心要将殿下杀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不觉得以殿下的情况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但畏惧有人借着殿下的名头来讨伐他。 伍壬将这些事梳理清楚后讲给晁怜听,她本以为殿下听完会感到气愤会悲痛,可殿下只是点头应下,好似早就知晓这些般平静。 晁怜并不知晓这些却对人性有所认知,她不意外自己会遭到背叛。 浅珀色的眼眸同最初般澄澈,深处却多了层暗色。 晁怜在木屋休养的这段时日里想了很多事,无论过去还有现在,她让伍壬回去打探皇城中的情况。 兔死狗烹,那群人没能在废墟中找到她的尸体,意识到被她逃走了,一批人在城外搜寻她,不过更多的人都忙着内斗,她反而安全很多。 至于宫中的势力大多分为两批,一是蒋斌为首的反贼,二是林默,不过林默的反应在她意料之外。 林默一直在派人寻找她,不过是想将她接回去,大抵是要护着她,可能是出于愧疚还是其他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晁怜听了伍壬传来的消息,她心底大抵有了思量,眼下是正合适的时机,她可以借林默的手回去,她若回去的消息被知道,蒋斌想杀了她,一定会与林默起冲突。 林默那么长时间都按兵不动的搜寻她,不与蒋斌起正面冲突,大抵是想保存实力,倘若寻到她便用她的身份来压蒋斌一头。 蒋斌并不畏惧她,可除去这两股较大的势力,还有一部分零零散散的人是会依附于她的,毕竟她的存在会给这些人带来更多的便利。 晁怜思愁了许久,这段时间里她的身子也恢复了很多,眼下或许是个好时机,她前些天便让伍壬去联系了林默,告知了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不出意外在这几日内便会有人来寻她。 她除了告知了林默自己的位置,蒋斌那边也让伍壬去打探了一下,这俩人的冲突在所难免。 这些虽可以暂时牵制这两人,短暂护自己周全,可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受人摆布,她需要一把可以为她杀人的利刃,一把锋利到弑主的利剑,她需要将那把利剑握在手中,为己所用,可必要的时候她也要能将那把用完的剑丢掉。 晁怜瞧了眼林中的景色,脑中逐渐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旁人或许做不了利刃,那人却可以。 思及先前的往事,晁怜对朝思暮的情绪很是复杂却又在这宁静的林中梳理的极为清晰,心下微沉。 她能感受到那人对她有愧疚有恨,那是一种极为割裂的情感,她不清楚为什么是这样但她不在意,她现在需要用这人对她的愧疚来帮助自己。 晁怜在这林子里的时候一直在探究朝思暮对她的愧疚有多深,愧疚到会做些什么。 一连待了好久,她只能定时在门口收到那人送来的吃食跟药,不曾见那人露面,不过她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她可以肯定朝思暮一直在她身旁从未离开过,不过是不敢见她,大抵也是因为愧疚。 晁怜有好奇过那人为何愧疚,思来想去,一直到最后也只剩自嘲,她们其实早就两不相欠,到底也是命运弄人,一直纠缠到了现在,往事也没了回忆的必要。 一直等不到人主动出现在眼前,晁怜便决定先试探一下朝思暮对她的情感,不曾想会如此顺利。 清晨的光亮较为温和,晁怜便不觉刺目,一直在原地站了良久,垂眸看着还在熟睡的白猫,唇角隐约浮起一抹弧度,沉沉的吐出口气,一瞬感觉轻松了许多。 一直等了有一小会,晁怜见白猫终于有了些动静,不过却也还没彻底醒来便轻咳了一声,白猫瞬间从柴火垛中爬了起来,不过身形似是有些不稳。 晁怜见此情景,眉梢微沉,眸底携着分关心,压低声,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白猫晃悠了一下身子,前爪挠了一下自己的胡须,一瞬打了个喷嚏,眨眼换成了人形。 “没有的小主,大抵是昨晚没休息好,眼下有些疲倦。” 晁怜将伍壬从柴火垛中扶了起来,拍了拍肩上的杂草。 “这几日辛苦你了,你先回皇城那休息一段时间,近几日可能不太平,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操心我了。” 最近这段时间里都是伍壬在林子与皇城中来回往返打探消息,的确很累了。 晁怜说完很想摸一下伍壬的头,大抵是先前留下的习惯,可看了眼已经换了副样子的伍壬,微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它还是很喜欢毛茸茸的月饼。 伍壬的反应有些迟缓,大抵还是没能从昨晚的酒劲中缓过神,揉了揉眼,垂头答应了下,心情却很是沉重,接下来的事,注定不会太平了。 第90章 宁静的山林被惊扰,吵闹的马蹄声从远处往山林的…… 宁静的山林被惊扰,吵闹的马蹄声从远处往山林的深处蔓延。 晁怜坐在木屋中很是平静,听见从远处传来的嘈杂,眸底闪过一丝晦暗。 吱呀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推开,林默摩挲着上面的划痕,心脏上好似被压了块巨石,压的她喘不上气来,那种感觉在瞧见在屋中坐着的晁怜时,那种感觉更甚,好似被淹没在水底。 晁怜闻声去看木门,四目相对,轻声道:“你来了。” 林默有些回避晁怜的目光,不敢去看晁怜,她怕看到一些无法接受的。 那场火那么大,晁怜本就体弱更不会一些求生之术,她是怎么逃掉的又会受什么样的伤。 屋内点着火烛,微弱的光线不足以让林默将晁怜看的很清楚更别说她本就不敢去看。 晁怜见林默的视线躲闪,举止不自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怎么了?” 语气中带着困惑,晁怜不禁蹙眉。 林默适应了一下,头却越来越低,良久才低着头,沉闷道:“臣有愧于陛下,臣未能救陛下于危难反而令陛下受伤。” 晁怜闻言愣了一下,眉间不禁舒展,深情很是平静同先前那般,心底却不断咀嚼着那个称呼。 陛下…她当真不是亡国君…… 林默正欲起身朝前走两步,后面却先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声。 “将军!快走!蒋贼追上来了!” 几乎是一瞬,林默也顾不上心底的愧疚,她的身体比思绪更快一步,拉住了晁怜的手就往外跑。 正直晌午,屋外的光亮十分刺目,晁怜被晃的看不清,模糊中只瞧见有许多人在打斗,鼻尖嗅到很但的血腥味,耳旁也是铁器相撞的嗡鸣声。 林默拉着晁怜就往马的方向一路跑,高挑的身影挡在晁怜的后背,一举将人抱上马,顾不得回头看,驾马狂奔,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晁怜饶是有所准备,快速整理好了情绪却也对现状有些茫然,一直在马上坐稳,不停的颠簸中扯住了林默的衣袖,稳住心神,深情凝重问道:“发生了什么,蒋斌的人?” 追兵追的很死且源源不断,一路拦截,不过这山中的环境复杂,追兵对林中的环境并不熟悉,林中穿梭不如林默来的轻松。 林默拉开了一段距离,回首看了眼身后的追兵,低声道:“陛下…臣这次定不会抛弃您。” “那天本要收网,我被蒋斌支开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用我身边所有亲近的人来威胁我……” “我…我没办法…对不起……” 晁怜在先前便已知晓,心底本没过多波动,可亲耳听到之时还是会有一瞬的失神。 她被抛弃了那么多次,早该习惯了,或许是这样的。 晁怜扯住林默衣袖的手,不受控制的用力,攥的很紧很紧,好似在跟自己置气。 “那你又为何要回来,你即是想要这天下太平,机会就在你眼前。” “历朝历代,君武无数,明君又有多少,你即有此意向,眼下岂不是正合你意,你只需与蒋斌去争,你又为何要来寻我。” 林默的身形一怔,手中的缰绳差点被奔驰的马匹给挣脱。 “我从未那么想过……” “若你还信我的话……” 一时无言,晁怜在匆忙间扫了眼身后跟的很死的追兵,数量极多,手里都持弓,倘若距离在拉近一些,林默带着她走不快,大抵会被射成刺猬。 晁怜缓慢松开了拉着林默衣袖的手,低声道:“你当真不是怕背负千古骂名,挟持我是为了让我做傀儡皇帝。” 林默这次未曾回应,晁怜愣了一下,抬眸的瞬间有一滴泪珠滑落在了她的脸颊,烫的吓人。 晁怜抬手将自己脸颊上的泪珠擦去,神情有一瞬僵硬,浅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林默脸上的泪珠。 “你……” “陛下…抓稳了。” “前面是断崖陛下…小心别……” 话还未说完,呼啸的风声淹没,接踵而来的是一阵颠簸。 晁怜下意识抓住了林默,这才没从被马匹上颠落。 一道断崖,拦住了后面的追兵,两人一阵颠簸,脱离了追兵的尾随。 马的速度一点一点慢了下来,晁怜也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想起一些事,正欲开口,掌心却触及到一阵黏腻的的湿热,一瞬有了不好的猜测。 晁怜低下头去看掌心,入眼的鲜红很是刺目,藏色的衣袍被染成了深色。 晁怜想按住伤口却有些无所适从,方才一直未曾有人近身,那箭应当是方才在越过山崖时射出的,全被林默挡住了。 晁怜想要按住却怎么都按不住,声音含着颤音:“停下,快停下!” 林默闻声却更快了,一路往前骑,一直到穿过树林才停了下来。 林默靠在一颗枯树上,摸了下自己的伤口,掌心上沾染的全是血,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她已经快看不清了。 “陛下…我安排了人接应……” “皇城内有人会扶持陛下,我就不送陛下去了……” “还有…其实我真的…从未…从未……” 林默靠在枯树上低语,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到听不见那微弱的声音。 晁怜将林默翻了过来,望着她身后几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面的箭羽还未拔出,想去按住却怎么也止不住。 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着晁怜,树丛却动了一下。 几个乔装打扮过的士兵从树丛中钻出,拉住了晁怜就要跑。 “陛下…那些人还在紧追不舍,我们不能留在这,不然将军做的一些都白费了。” 士兵看了眼林默的伤势,伤的实在太重了,箭扎的很深,根本无法移动半分,动了会扎的更深,恐怕更撑不住,只能等大夫过来救治。 其中一个士兵留在了原地,晁怜被拉走时只瞧见林默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晁怜抵达皇城之时已是傍晚,火光却照亮了这夜色。 滚滚浓烟也随着这火光席卷着一切建筑,浓烟嘶吼跟哭喊如针扎般刺痛着晁怜的耳膜。 晁怜被一队士兵围着往潜龙殿的方向移动,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野,期间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朝思暮手里拎着染满鲜血的长剑,孤零零的站在殿外,脚下是堆积的死尸。 晁怜瞳孔猛的一缩,愣神般的盯着朝思暮身上插着的长剑跟身上大大小小未曾愈合的伤口,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一瞬碎裂。 晁怜还想再多看两眼,士兵却挡住了她的视线,掩护着她往前走,阻断了她的视线。 尸山血海,晁怜能感受到她脚下的每一步都带着恶心人的黏腻感,一直到她踩上那阶梯的那刻也是如此。 潜龙殿的殿门紧闭,蒋斌的部下被突然创进来的一个疯子杀的七七八八,那人怎么杀都杀不死,怎么砍都没有用,仿若压根没有痛觉,动作很厉果断,一剑贯穿身体也依旧能继续行动,压根就是个怪物。 林默把大多数兵力留在了皇城,独自吸引了蒋斌的注意力,不过两方的人有巨大差距,饶是这样晁怜的胜算也是很低,朝思暮却突然杀了过来,维持了一种平衡。 蒋斌的人见这种鬼般的杀神,士气大减,不过一会便被逼至主殿,紧闭大门来拼死抵抗。 晁怜注视着那到朱红色的宫门,扫过脚边的浮尸,她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这样的情景愿余生不再见。 士兵在用木桩撞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在厚重的木门上,吱呀的声响很是刺耳。 一直到最后,轰隆一声后这道门终究没能抗住,士兵手持长枪便往里冲,刹那间那哭喊又重新席卷在这的每一处。 归于平静之时,晁怜的脸上也溅着他人黏腻的血液,素白的衣衫也染着赤色。 蒋斌被人压在晁怜的面前,晁怜手里拎着她父皇开国时用的那把长剑,她只觉得格外的沉重。 蒋斌恶狠狠的盯着晁怜的脸,红血丝满布的眼珠很是狠厉,眼神恨不得将晁怜千刀万剐般。 晁怜摩挲着剑柄,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不知是本身雕刻的凹槽,还有被人砍出来的,那么硬的铁都能砍出槽来,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倘若没挡住别人的一砍,大抵掉的只会是头。 缓慢提起来了剑,晁怜走近了蒋斌,举起了手中的长剑,一瞬要砍下去。 晁怜闭上了眼,剑却刚往下一些便被卡住。 耳旁的声响再次变得嘈杂慌乱,晁怜睁开了眼,入眼的却是朝思暮粘满血的脸颊,剑砍在了她的肩膀上,刀刃深到了骨头。 晁怜猛然松开了手,四目相对间她这才发现往日里那赤色的眼眸不知在何时变得灰暗,不同她先去见过的任何色彩,而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灰败之色 视线往下落在了朝思暮被人从身后用长剑贯穿的心口,长剑直穿胸口,刀尖还在滴着血,哪怕离她的心口也不过一指距离。 朝思暮很慢很慢的从晁怜的手中拿过长剑,摇晃着转身的瞬间砍掉了蒋斌的脑袋,连同着按着蒋斌的两个奸细。 晁怜只瞧见朝思暮背后插着的剑柄,耳中此时一片嗡鸣,模糊中听见一阵低声呢喃。 “我也把这些还给你了……” “不要…再想怎么丢掉我了……” “小晁……” 晁怜看着朝思暮倒在身旁,眼神有些闪烁。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终章】 第91章 乱党尽除,一切归于平静,晁怜重新坐回了那个令…… 乱党尽除,一切归于平静,晁怜重新坐回了那个令她厌恶的位置,不过身侧再也没有熟悉的人了。 时隔三月,盛夏的阶段,晁怜收到了一封来自城外的飞鸽来信。 “陛下我从未想过要背叛您。” 晁怜看着信上熟悉的话语,一瞬有些释然,抬手将信封靠近火烛,眼看着它一点一点燃为灰烬。 自那一战结束,她派人去寻过林默的踪迹,人到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先前留下的士兵也跟着不见了,一直打听才知人是被一群小乞丐带走了,往后便再也没了消息。 晁怜收到信的时候有一瞬的紧张,瞧见信纸上的内容便也不再去想,不想回来也罢,无人愿被囚禁在这深宫高墙,不过倒也有意外。 “陛下…你在看什么?” 晁怜正在批阅奏折,一旁的帘子后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白皙骨感的手上端着一杯沏好的茶。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离得近了才让晁怜看清来人。 朝思暮端着茶走到了晁怜的面前,扫了眼桌子的奏折,轻声道:“陛下想见她吗?” 晁怜抬眸看了眼来人,闻言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或许不止她一人留在了这深宫,她身旁还剩一个。 那天在朝思暮昏死过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伤口也不见愈合,身体一直是冷的,她都准备把人安葬了,人突然就起来了,不过变化很大。 晁怜将奏折放下,顺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盏还未放下,桌上便多了盘她眼下最想吃的糕点。 捏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晁怜凝视着在身旁停留的朝思暮,思绪很是复杂。 她很早便知她儿时从死人堆里带回的人非寻常人,大抵是那些鬼怪的一员,具体的便不清楚了。 她只知这人不老不死,可闻人心声。 可闻人心声…… 晁怜将糕点又放回了瓷盘,垂眸似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朝思暮往一旁走远了,临近出殿门时却猛然回首,轻声道:“我不会对陛下有所威胁了,陛下无需再忧虑了。”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晁怜望着空荡的主殿,眸底的情绪很是晦暗,一直至脚边突然多了抹热意,低头只瞧见在脚边趴着的白猫,紧蹙的眉头才有所舒展。 晁怜将白猫抱在了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白猫毛茸茸的背脊,轻声叹了口气。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白猫听了晁怜的轻语,一晃身从怀里跳了下来。 伍壬坐在了一侧的木椅,扫了眼桌案上堆积成上的奏折,明黄色的竖瞳几经闪烁。 “陛下…或许可以留下她,她将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晁怜一时无言,心底却愈加沉重,伍壬说的很对,那人是她手上最锋利的剑,她只怕她拿不稳这把剑。 瞿朝经历了太多的动荡,若干年来都是民不聊生,疾苦至极,内忧外患,眼下有了朝思暮的震慑,皇城内太平了很多,外患却一直存在,她又该如何是好。 晃眼便入了秋,大抵是上天垂怜,风调雨顺的一载,收成很是不错,粮食问题暂时不用忧愁,可外来的蝗虫却是虎视眈眈。 晁怜这段时间里没日没夜的批着从各地送来的奏折,外敌虎视眈眈的盯着瞿朝,目前的国力来说,一旦有所冲突便是鱼死网破,她却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对策。 入夜这殿内也依旧是灯火通明,晁怜对着这奏折感到忧愁,恍惚中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朝思暮不知在何时出现在了晁怜的宫殿,她也看见了晁怜桌上的奏折,没有言语却注视着晁怜。 两人隔着不过一尺距离,四目相对见却让晁怜移开了视线。 自那日后,晁怜便再也没跟朝思暮说过一句话,两人离的很近却又很远。 翌日,晁怜便收到了来自外城的奏折,言语中是有一人闯进了对方驻扎在外城的营地,大抵是杀了不少人还放了长大火,烧了一整夜,天明时就直接一片废墟,迷糊中有人影消失的很快。 晁怜批完奏折,昂首看了眼房梁,伍壬一瞬从房梁上跃下。 “陛下是有何吩咐?” 晁怜看了眼*伍壬又看了眼殿外,轻声道:“她离开了?” 伍壬的眼神似是有些躲闪,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回陛下,她应当是昨夜出的皇城,陛下是想让我去监视一下她吗?” 晁怜的目光越过伍壬,一直落在殿外的一颗树下,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随她去吧。” 往后的很多年,朝思暮真的成为了晁怜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扫除了外来的一切威胁,前些阵子更是随军队一起抵御了边疆蛮夷来犯。 岁月无声,晁怜也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点一点被侵蚀。 晁怜的身体自今年开春便有些不好,时长觉得困乏无力,嗜睡很是严重,一天中睡的最多的时候足有七八个时辰。 太医来瞧也瞧不出什么问题,无奈开了很多补药,叮嘱要多加休养,旁的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晁怜将担惊受怕的太医遣走,独自坐在殿外的木椅上,晒着太阳,暖洋洋的感觉让她很是困倦,挥手唤来了在房梁上藏着的伍壬,声音很是微小。 “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怎么会那么困呢。” 伍壬边成了白猫的模样,蜷缩在晁怜的怀中,轻声叫了一声。 她是精怪,不知人的寿命,她却在很早很早之前就嗅到了晁怜身上的朽意,大抵是在瞿朝尚为安康的时候就有了。 晁怜自幼体弱,一直喝那些很苦的药来温补,可那些也是暂时的,一直到瞿朝覆灭,颠沛流离又受了很多伤,一直能活到现在许是跟那人的身份有关。 朝思暮能令她死而复生便也能让晁怜在身体极为虚弱的情况下继续活着,可她还是能感受到有些东西在从晁怜的身上流逝。 一日深夜,伍壬被惊醒,睁眼便瞧见浑身是血,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朝思暮给吓了一跳。 朝思暮从腰间掏出了个瓷瓶递给她,声音中满是疲惫。 “你让她把这瓶药吃了,她现在很虚弱。” 晁怜会嗜睡是因为附着在她身上的怨气在减少,难以支撑躯体。 很久之前她便察觉到了晁怜或许活不了多久,她便在晁怜的身上附着了很多的怨气,一直让晁怜会清醒很多,这药便是已她的血为引子练成的,她本身便是怨气所凝聚,血肉所凝也皆是怨气。 伍壬收下了药,视线却落在朝思暮被刀砍伤却还未愈合的伤口上,她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狼狈的样子,那伤口好似愈合的很慢。 一年丰收,晁怜在伍壬的守护下出了宫,视察民情。 晁怜在街巷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那个大一些的小姑娘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补丁打的哪都是,小一些的衣服则是稍好一些,应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过却不算很瘦,面色也是很好的,应当也吃得饱穿得暖。 大一些的孩子手中有一串糖葫芦,藏在身后似是在为另一个准备惊喜。 晁怜看着那两个小孩互相推让着吃糖葫芦,唇角不觉浮起一丝弧度,她往后看了一眼街巷上的人群,大家面上都带着秋收的喜意,脸颊也不再是凹陷的,一切似乎都走到了正轨,她似乎做到了这世间太平。 晁怜让伍壬再去买一串糖葫芦去给那两个孩子,她则是往前走了一些。 驻足在一家糕点铺子前,城西糕点,晁怜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这家的桃花酥跟枣糕都很好吃。” 几乎是一瞬,晁怜回首便瞧见在她身后站着的那人,那人手里拿着串糖葫芦。 朝思暮站在晁怜的一旁,抬眸望着那照排,语气很轻很轻。 晁怜接过递来的糖葫芦,下意识的咬了下去,裹着的冰糖跟之前一样甜。 晁怜转身去看朝思暮,霎时间却楞住了,那人似乎变了很多很多。 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似乎有了变化,一些从未想过的变化。 晁怜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抚上朝思暮带着疤痕的脖颈,思绪有一瞬迟疑,视线凝聚到那人眼角很轻很淡的细纹时,那种感觉更为清晰。 一晃眼便过去了很多年,她会变老,眼角多出一些岁月的痕迹,可那人会为也会如此。 晁怜触碰到那处的疤痕,一瞬像是被钳制住了咽喉,哑的厉害。 她忽然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朝思暮反握住了晁怜的手腕,唇角含着很浅的笑。 “如你所愿,你做到了让这世间太平。” 一年临冬,晁怜坐在木椅上批阅奏折,昏昏沉沉的想要入睡,她身旁的人却先扶住了她。 晁怜瞧着身旁要有了变化的人,一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良久的沉默,开口时很是模糊。 “你会一直陪着我……” 朝思暮摒去了怨灵跟心魔的束缚,她也会越来越虚弱,不过她会一直待在这,无论缘由又或许没人能答得上来。 朝思暮在晁怜睡前给她盖上了毯子,一直到最后才轻声道:“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