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沦陷》 1、会面 盛迦抬头看天。 今天是个难得晴朗的好天气。 可她心情并不算好。 距离景江一中上午自习还有半个小时,上午班主任嘱咐她去接新来的转校生。 她家庭情况很糟糕,但学习努力,成绩名列前茅,所以班主任向来看重她又怜爱她,经常替她争取各类校内福利,还力荐她当了班长,说盛迦是她最得意的门生也不为过。 盛迦很感激班主任刘老师,并不想辜负她的嘱托。 但她的手腕现在流血了,衣服也破了。 这里在景江一中后街,校内的小团体时不时就会在此集结,发生争执是常有的事。 但这也是前往校门口最近的路。 盛迦中午兼职耗费了一些时间,这才选择走这条路,也和曾经结怨的几个人偶遇。 她轻轻蹙眉,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擦拭了一下掌心的血迹,刚刚被什么东西划过,还不知道要不要去打破伤风。 被她撂倒在地的几个女生正躺在地上恶狠狠看着她,可等她走近那眼神又立马演变成了恐惧。 盛迦从书包里掏出纸和笔,递给刚刚显然领头的女生,面无表情地说:“写下你的电话和姓名,今天上完课之后和我去打破伤风。” 徐丽静咬了下唇,觉得自己今天简直尊严尽失,一巴掌拍到她手上,恼怒道:“你有病啊,我和你是能带你去打破伤风的关系吗?” “我要会带你去打破伤风,我能带人来堵你吗?” 盛迦沉默了片刻,干脆地扒下了她的书包,极富目的性地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块怀表。 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式,古铜色的外观,打开后里面有张中年女人的黑白相片。 徐丽静面色微变,“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盛迦大拇指按在怀表上,缓缓说:“徐丽静,母亲和父亲从小把你交给奶奶抚养长大,前年你奶奶去世了,这是她的遗物,你每天贴身携带,我说得对吧?” 盛迦每说一句,徐丽静的脸色就白一分。 “带我去打破伤风,不然你永远都别想拿到怀表,”盛迦站起身,一边把怀表收进口袋里一边说:“今天晚上,如果我看不到你,我会把它丢进海里。” “等一下!”徐丽静强忍着被盛迦踹到的腰痛,扶着墙站起来,“我给你钱,你现在还给我。”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此刻却比刚刚有礼貌了许多,“我、我向你道歉,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你把怀表还给我。” 盛迦看了她一眼,神情依旧没什么波动,却冲她伸出了手。 徐丽静连忙在书包里拿出钱包,看都没看,立马把里头的几百块全拿了出来。 盛迦接过,认真地点了一下,然后把其中三张还给了徐丽静,“破伤风最贵也只要五百。” “你们堵我,我还击。你们弄伤了我的手,赔钱让我去打破伤风,我们扯平,这件事就这样过了。” 说罢,她把怀表稳稳放进了徐丽静的掌心,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巷子外走去。 徐丽静握着失而复得的怀表,咬了咬唇,她的两位同伴刚刚还在装死,现在见盛迦走了,这才颤巍巍站起身来,“静姐,这事真就这么过去了?” 徐丽静这才回过神来,瞪了一眼盛迦的后背,似乎有点恼羞成怒,“谁说过去了!” 她在墙上踢了一脚,“盛迦怎么会知道我家的事啊!” 这件事她很奇怪,刚刚旁观了全程的宋霁安也很奇怪。 她今天转学来的第一天,特意提早来这,还让妈妈把车停在离学校远一点的地方,她想自己走过来。 刚刚走到巷子口,就遇着了这一幕。 她本来以为是校园霸凌,结果被霸凌的那位叫盛迦的女生却反而打倒了全场。 宋霁安报警的手停了下来,在巷子外围观了全程,有些惊叹。 等徐丽静几人离开了,她才从躲藏的缝隙中走出来,姿态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校服,然后从容地穿过小巷准备往学校走去。 可刚刚走到小巷尽头就被人挡住。 挡住她的人俨然就是刚刚走不久的盛迦,她站在巷子口,与宋霁安对视。 宋霁安微愣,被看得有点尴尬,“你好,可以让让吗,我要去上学了。” 盛迦却没动,她只问:“好看吗?” 宋霁安暗道果然如此。 盛迦一副在这里特意等她的样子,她就隐约猜到自己可能暴露了。 徐丽静几人没看到她,可盛迦的目光锐利得很,早就撇到了她。 既然被发现了,宋霁安也没有心虚,干脆大大方方回答:“你很厉害,刚刚也非常精彩。” “这件事,希望你保密。”盛迦缓缓说。 她并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自己打架的事。 无论在哪位老师眼中她都是绝对的好学生和绝对的弱者,这也令她能够得到老师衍生出的各种关怀。 这个形象一旦出现裂缝,会有损失的是她自己。 “当然可以,”宋霁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保密,但应得很流畅,“但是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盛迦:“什么?” 宋霁安这才说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位徐丽静同学会随身携带奶奶的遗物,并且这件遗物还对她那么重要的?” 盛迦回答:“因为她一周前就找过我的麻烦,我也花了点时间去打听了一下她的背景。” 学生背景实在是最好调查的东西,尤其她又是和老师们走得那样近的人,想打听谁,只要不经意地提起,得到一些她的家庭情况简直太简单了。 “她和她奶奶相依为命,感情很深,她奶奶去世之后她也没有跟自己双亲多亲近,我打开她的书包,里面只有一件东西是格格不入的,就是那块怀表。” “有年代感,又能被她随身携带,大概率是她奶奶的遗物,用她珍视的东西威胁她,她才会屈服。” 宋霁安越听眼睛越亮,最后甚至忍不住给盛迦鼓掌,“太厉害了!” 盛迦没有为她的赞赏动容,拎起书包往学校走去。 现在离午自习只有十五分钟了。 宋霁安自来熟地走到她旁边,想起来还没有做自我介绍,忙说道:“忘了做自我介绍啦,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盛迦打断了她的话,侧头看了她一眼,“宋霁安,新来的转学生。” 宋霁安眨了下眼,有些迷茫,“你怎么知道?” 她刚转过来,还谁都没见过呢,这次又是强大的推理能力得出的结论吗? 盛迦似乎笑了一下,很短暂的一瞬间,短到宋霁安看清楚时盛迦已经没什么表情了,只淡声对她说:“因为我就是刘老师派来接你进学校熟悉的人,在系统里见过你的照片。” 刚见到那张躲在墙后偷看的脸,她就认出来了她。 ——成绩很好,极可能与她竞争年级第一宝座的宋霁安。 她怎么会不认识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拒绝 ——你好像很习惯应对被人找麻烦。 宋霁安和盛迦说这句话时刚好打午自习的上课铃。 盛迦的步伐依旧慢悠悠,宋霁安也从容不迫,仿佛并不在意是否迟到。 可她看盛迦的目光还是更多了几分欣赏。 因为刘老师和她交代会派班上最认真负责的班长来接她,顺便带她了解一下学校。 她能感受到刘老师很喜欢盛迦,哪怕只有只言片语,刘老师也忍不住提及盛迦的优秀。 她凭借刘老师的描述勾勒了盛迦的形象,大概是懂事、听话、省心、下课之后会时常找老师答疑的类型,她在原来的学校见过很多这样让老师青睐的学霸,哪怕性格各异,但这几个内核却没有变化。 可真实的盛迦与这类型天差地别。 她冷漠、利落、有分寸,本身却有些沉默的嚣张感和游刃有余,是像柄剑一样的女孩子。 “找我麻烦的人太多了,当然要早早准备。”盛迦认真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不然我的生活会变得一团乱。” “为什么呀?”宋霁安有些诧异,她记得景江一中学风很不错的呀,不然她妈妈也不会给她转来这里。 “大概因为来找我不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校园霸凌的对象大多是家庭不太幸福的弱势学生,因为这样哪怕本人被欺负,家长也不会为了孩子来大闹特闹。 盛迦的家庭情况很糟糕,这是大多数人都知晓的事。 以前她的成绩也并没有这么好,也就是中后游。 不会替她出头的母亲和父亲,不突出的成绩,简直太好被欺负了。 但盛迦并不想坐以待毙,成绩不够好可以学,没有亲人做靠山她可以找别的靠山。 她稳稳坐着年级第一的宝座,成为被老师们庇护宠爱的人,来找她麻烦的人少了许多。 偶尔也会有如同徐丽静这样的人因为以前的旧怨再和她发生争执,但是盛迦已经能够应付,并且让对方产生顾虑。 这些话她不会和刚认识的宋霁安说,只偏头看了她一眼。 宋霁安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看什么都仿佛草长莺飞,极有朝气和自信,哪怕是惊讶的神情都很鲜活。 是能让人感受到她家境优良的天之骄子。 宋霁安见状朝她眨了下眼,“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去上课。” “班主任让我带你先熟悉学校,旷一个午自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盛迦说:“你不急着走,不也是这个原因吗?” 宋霁安笑起来,“我们去医务室替你处理一下吧?” 盛迦的手还在时不时流血,血迹下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打破伤风之前起码得先清理一下。 盛迦同意了这个建议。 宋霁安:“学校里没有破伤风疫苗吧?晚上你去医院打需要我陪同吗?” 盛迦一愣,随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宋霁安问:“怎么啦?” 盛迦直白问道:“你对谁都喜欢这么多管闲事吗?” “多管闲事?”宋霁安扬眉,满脸无辜,“可我不觉得这是多管闲事啊。” “第一天报道,扩展自己的社交圈是很正常的事吧?”她很真诚地说:“班主任说过你是年级第一,还是班长,你很优秀,而我来学校你又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想和你做朋友应该不算多管闲事。” “我不需要。”盛迦淡声回答。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反倒令宋霁安怔愣起来。 大概她从前很少被拒绝,刚刚从容不迫的少女此刻耳根略红,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低声问:“是不需要我陪你去疾控中心,还是不需要我和你做朋友呢?” 盛迦:“都不需要。” 说罢,盛迦就越过了她,进了医务室。 宋霁安没进去,只站在门口无奈地浅浅笑了一下。 盛迦在她眼里很酷,她也是真心想和她做朋友,任谁被这么毫不留情地拒绝都会有点不开心,可她不会。 她的妈妈从小对她的教育就是不卑不亢,被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谁知道今后呢? 等盛迦从医务室出来,宋霁安安静地跟到了她的身后,这次很有分寸地没再说话。 她们俩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头顶的绿荫落下一片又一片的阴翳,阳光碎过叶稍,洒在两人身上和脸上,宋霁安时不时抬头看看她们穿过的建筑,前面传来盛迦冷淡的介绍声,等穿过了几栋教学楼之后到了高三一班门口。 “刚刚那几座是主要的教学楼和食堂,剩下的你可以自己去看,”盛迦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带你去班主任那里报道吧。” 宋霁安点点头,冲她礼貌道谢,“好,谢谢你啦。” 说罢,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盒小蛋糕,“这是我妈妈让我带给新交的朋友的小礼物,是她亲手做的,希望你收下。” “你可以当作不是送给朋友的礼物,是谢礼,”她想了想说:“不是收下了就要和我做朋友。” 盛迦沉默片刻,还是收下了蛋糕,小小的精致的一个,被装在漂亮的纸盒里,一眼就能看出的用心。 平心而论,宋霁安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被拒绝之后也能保持礼貌体面,甚至她到了教室门口才把礼物送出来,免得盛迦这一路上还要提着走,非常周到。 盛迦缓缓说:“班主任办公室在前面,我就不去了。谢谢你的礼物。” 她没有多说,转身进了教室。 礼物送出去了,宋霁安心情愉悦,向前走进了办公室。 盛迦回到教室时安静的教室里没有丝毫波澜,也没人和她打招呼。 高三一班是学校的尖子班,现在到了最关键的一年,大多人都能做到心无旁骛投入学习中,可这并不是没人理会盛迦的主要原因。 盛迦是班上很另类的存在,优秀的成绩和孤僻的性格使许多想和她套近乎的人都铩羽而归。 她似乎从来没有融入过班级,也并不想融入班级,哪怕她成为了班长也无法改变这件事。 盛迦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她的桌面上堆了几张刚刚课间放下来的试卷,尖子班的作业量向来是普通班级的好几倍,就连试卷都是老师们从不同的名校收集来的高难度考题,哪怕才刚刚开学也不妨碍她们实际上早就将高中三年要学的内容学完了将近两遍。 盛迦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向来宝贵,她坐进座位之后就将几张试卷展开,规划好用下午的自习时间把它们都做完。 午自习下课之前的几分钟,班主任刘老师就把宋霁安这个令大多数人都有些好奇的转校生领了进来。 宋霁安已经换上了学校里的校服,被不少人吐槽有些丑的外套长裤穿在她身上却显得她身形高挑,她极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之后被安排在盛迦前面。 这大概是刘老师的精心安排,以盛迦为中心,她的前后右坐的全是学校里拔尖的学生,就是为了方便她们互相讨论帮助。 但是很可惜,作用不算太大,好学生都有属于自己的傲慢,几人大多互不干扰,除非出现极难的题目,才会引发几人的激烈争论,当然,这其中也不包括盛迦。 宋霁安的到来让高三一班狠狠热闹了一阵。 她耗时一个下午极快与班上同学打成了一片,成功融入了这个班级。 宋霁安一下午都在找机会和盛迦搭话却一直找不到机会,直到下午的自习结束,班上新认识的同学一个个和她打招呼告别,等她回过头时盛迦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身侧正在收拾书包的学习委员孟叶冉睨了她一眼,挑唇露出一个看热闹的笑,“找盛迦?” “对,”宋霁安冲她点点头。 “你除非一下课就拦住她,否则是找不到她的,”她垂着眸子拉上书包拉链,“她这个人脾气古怪,还不乐意搭理别人,我劝你不要想着去招惹她,很麻烦。” “哈,”正在值日的周音闻言笑了一声,“她这话说得没错,当初谁不知道孟叶冉热脸贴了盛迦一个星期最后得到她一句不冷不淡的离我远点啊?” 宋霁安下午就知晓了这两人不对头,没有加入她们的争端中,默默收拾好书包向外走去。 教学楼外已经升起了夕阳,橘红的光亮洒下来,落在她绸缎似的发上,令她整个人多了几分似火的明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兼职 盛迦每天的规划都很明晰,上课、兼职、回家。 她们现在并没有强制上晚自习,晚上的时间相对自由,也给了盛迦攒钱的机会,要她等着自己的母亲给生活费她早就饿死了。 离她兼职的地方最近的路同样需要穿过白天的那条小巷子,显然今天晚上她的运气好了很多,一直到出了巷子都没有碰到找她麻烦的人。 盛迦不紧不慢地在小巷里穿过,她的目的地在市里的国际大酒店,她加过的猎头最近介绍她去那里做临时保洁,每天工作晚上三个小时,有整整两百的薪水拿,还是日结。 国际大酒店是市内最大的5星级酒店,盛迦从后门进去之后熟练地换了工作服,推着保洁车往楼上走去。 她的工作就是做七点半到十点的保洁工作,领班周姐已经把今晚需要打扫的房间信息发给了她,盛迦看了几眼,依次进了六楼的几间套房,在最后两间套房门口时她抿了抿唇。 其中一间里面还有人,可给她的信息是这两间都要打扫。 盛迦戴上口罩,选了安静的一间进去,里面坐在沙发上的人在她打开门的瞬间将头扭了过来。 盛迦微愣,见到了自己熟悉的脸。 宋霁安正坐在沙发上,眼眶微红,视线扫过来时却又是平静且困惑的,她换下了白天的校衣,现在穿着休闲舒适的背心和长裤。 盛迦解释:“客房打扫。” 宋霁安闻言冲盛迦不好意思地笑笑,很礼貌地回答:“抱歉,我这就走。” 盛迦神色漠然,等她离开了,才进了房间打扫干净,拆卸床单被褥一气呵成,很快就走了出来。 一旁的房间里的依旧有着嬉闹声,盛迦敲了敲门,依旧说道:“请问需要客房打扫吗?” 里面的嬉笑声微顿,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她冲盛迦眉眼弯弯,同样很客气,“暂时不用了,需要的时候我们再通知管家派人来打扫吧。” 透过房间里的这条缝隙,盛迦看到了房间里的模样,那是一群年轻的女孩在里头打牌,宋霁安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却没有上牌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抬头与盛迦对视。 盛迦下意识别开脸,只冲来开门的女孩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有需要您再联系管家就好。” 热闹的大门被关闭,盛迦握着清洁车的手柄,缓缓离开了这一层。 一直工作到了晚上十点,盛迦才回到员工房换上了自己的校服,按照原路从后面的小门出去,可才刚到门口,就被一旁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宋霁安截住。 “盛迦,真的是你。”她眉眼含笑,带着点惊喜,“在房间里我就觉得很像你,特意问了管家你的下班时间来这里等你。” 宋霁安此刻也已经换回了校服,她手里拎着自己的书包,还有一串钥匙。 “为什么要等我?”盛迦眉心轻蹙,很是不解。 “我问了酒店的管家,你的上班时间是七点半到十点,我们五点半才下课,算上你吃饭的时间,白天你要打的破伤风应该到现在都没打吧?”宋霁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停在了一辆小电驴面前,然后递了一个安全帽给她,冲她眨眨眼,“我送你去吧?” “我可以自己打车去,”盛迦把安全帽还给她,转身往前走去。 宋霁安却把自己的安全帽系好,然后骑着小电动,并肩跟在了她身边,提醒,“盛迦,这里有点偏僻,晚上不好打车的。” 盛迦没有回她的话,只扭头看她,看到了一双好灿烂没有半点阴霾的眼睛。 她没有问盛迦为什么会在酒店里打工,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要等盛迦下班才相认,她只是像终于找到和她亲近的机会一般,期待地看着她,展露出最最单纯的好意。 安全帽顶的小风车还在随着她往前开一圈又一圈地打着转,盛迦继续往前走,她就双脚百无聊赖地划着地,紧紧跟着她,像个小无赖一样。 盛迦败下阵来,从她的后视镜上取下另一个安全帽,然后坐到了她的身后。 “麻烦你了。”她淡声说。 宋霁安笑起来,眼底流露出些许雀跃,只说了一句,“抓紧啦!我开咯。” 盛迦点点头。 三分钟之后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相信宋霁安这种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的人会好好开电动车。 两人撞在了滨海大道的垃圾桶上,咸湿的海风吹过来,空气中只余一片沉默。 宋霁安坐在地上捂着屁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哈哈出声来,她被自己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撑着地爬起来,朝盛迦伸出了手,“抱歉抱歉,我新车上手不太熟练,你没事吧?” 盛迦无奈地就着她的手起身,她算是发现了,宋霁安这个人,简直就没有一刻不开心的,仿佛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都不会尴尬。 盛迦有些头疼地从她手里拿过了钥匙,将小电动扶起来之后问道:“你没学过?” “我学过呀,”宋霁安为自己正名,“买之前我学了整整三天,会开的,只是没有载过人。” 最后几个字她说出来倒是有点儿心虚。 说罢她又凑到了盛迦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你真的没事吧?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啊。” 盛迦跨坐到了小电动上,冷笑一声,“这么点高度摔下来,能有什么事?上车。” 宋霁安乖乖上了后座,没敢回话,只紧紧抱住盛迦的腰,“那我们走吧?疾控中心虽然不下班,但是早点去总比晚点好。” 盛迦应了一声,拧开了小电驴,两人再次上了路,只是这次直到到了目的地,盛迦也没有再说话了,只有宋霁安偶尔发出几个音节,是在感叹滨海公路上漂亮的风景。 深夜的疾控中心寂静无人,只有一盏琥珀色的小灯在值班室,里面值班的女医生给她们开了条子之后问道:“打哪种?破伤风抗毒素还是免疫球蛋白?” 盛迦:“打最便宜的。” 女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去旁边做皮试,皮试结果出来之后再接种。” 她们拿着条子,宋霁安第一次来这里,听见盛迦的选择后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盛迦一边等着接种室的阿姨给她上针一边问道。 “这个要不要打好一点的保险一些啊?”宋霁安犹豫片刻才说:“毕竟关乎身体。” 盛迦没有回话,只把手里的单子给她。 宋霁安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价格,才十块,而徐静丽白天是给了她五百的。 再低头,盛迦正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这样的神情令宋霁安有些难受,她把单子放回盛迦手里,不再说话了。 可她脸上的神情又陷入了犹豫中,这样的犹豫一直持续到了盛迦打完针,两人走出来。 外面有一轮高挂的明月,盛迦把按针口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后,目光便落在那辆停在门前的小电动身上。 那是一辆纯白外观,与电视上打广告的大多数电动车没什么区别的车,可是盛迦知道它的身价高达三万,需要她晚上在酒店工作半年才能攒下这么多钱,而它对宋霁安来说,只是一辆玩具,磕碰损坏也不会有任何心疼。 宋霁安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酒店里的那扇门,门后是热闹快乐的朋友聚会,她打扫的第六楼每一间房间预定一夜都要五位数以上,而对宋霁安和她那个世界的人来说,却只是一晚上小姐妹聚会的普通花销。 哪怕宋霁安是个有礼貌,没有丝毫坏心眼并且热心的姑娘,她真诚地想要和她交好,盛迦却依旧能感到两人之间明晃晃的不同。 就像她可以不问盛迦的隐私,保留盛迦的体面,偷偷找管家问过之后再在她下班时来寻找她,可她依旧不能理解盛迦在受伤之后只选择最便宜的疫苗,还是在她的钱绝对足够的情况下。 因为她并不知道生活捉襟见肘的人对每一份得之不易的金钱都要精打细算,但她又善良地想要保护盛迦的尊严,所以盛迦接种时她才会面露犹豫。 盛迦甚至通过她的神情就能看出她在为难什么。 ——如果我帮盛迦出钱,她会不会生气? 她的脸上明晃晃写着这句话。 夜晚的风很凉,这一条路也很漂亮,其实今晚有宋霁安陪她来,很热闹。 “其实你不只是单纯陪我来吧?”盛迦和宋霁安走到小电动身边,淡声说:“你不想回家,又正好看到了我,所以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宋霁安微愣,随即那张明丽的脸上露出了点惊叹,“你怎么猜到的?” “我怎么猜到的不重要,”盛迦再次跨坐上了车,“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话,我可以和你找个地方说,如果你不想,我现在送你回家,算是报答你陪我过来。在这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她话还没说完,宋霁安就毫不见外地上了车,在后面说道:“那就拜托盛迦同学带我兜几圈吧,最好能兜大大的几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倾诉 滨海公路上时不时会有一辆车经过,带来更加呼啸的风,路灯下将小电动的影子拖得很长,这条公路是环形公路,总长两公里,盛迦带着宋霁安绕了两圈之后,宋霁安放目远眺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开口说:“今天是我转学来的第一天,原来学校里的朋友想要给我送行,所以特意来了这里。” “但是我在中途收到我妈妈发给我的消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赵阿姨今天去世了,所以我有点难过。” 盛迦没有回话,她说做一个合格的倾诉对象,就真的一句话不说,任由宋霁安说话。 “我小时候妈妈经常要外出做生意,很长一段时间和赵阿姨待在一起,照顾了我很多年,我很依赖她。”宋霁安短短一天已经明白了盛迦的性格,没有强求她回答,只接着说:“后来我六七岁的时候妈妈终于有时间陪着我了,她去哪里都带着我,把我童年的缺失都弥补回来了,赵阿姨又正好那时候家里有事,辞职回了老家。” “但是妈妈一直很感谢她陪我那几年,这些年也和她经常联系,偶尔她要出差一个月两个月的时候还会请赵阿姨来陪我,赵阿姨像我的家人一样。但是她今天去世了,妈妈说她不希望我去吊唁,只想让我好好在这边上学,我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霁安从小就很听她妈妈的话,她乖巧懂事,令人省心,是最招人喜欢的类型,可是她也会有不想听话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不想按时回家,只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她母亲宋宁秋每年都很繁忙,哪怕为她转学到了这里,也不会长时间陪同她待在这边,今天早上送她到校门口之后就匆匆坐飞机去了香港谈生意。 宋霁安在盛迦身后时不时说两句,大多是她在原来学校的趣事。 大概是怕盛迦嫌她烦,她自己的情况在刚刚说完之后就不再吐露出口。 盛迦了解到了她原来就读的私立高中,那是她在普通公立高中不曾接触过的,她也无法想象,高一就组织全校出国游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的高一是在逼仄的房间里提前刷过一套又一套试卷,头顶的吊扇嗡嗡作响,是在学校的教室里竭尽所能地听课学习,更是在不同的便利店打工攒钱。 遥不可及。 她静静盯着前路,柏油路面和白色的斑马线,更前方是成片的棕榈树,枝繁叶茂,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风,夹杂着夏季的几分燥热。 她搭载着宋霁安在这里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等到了十一点,她们累了,决定回家了。 宋宁秋在馥元区给宋霁安买了一套小小的别墅,方便她往返,盛迦和她回到别墅时,新派来照顾她的周阿姨已经在门口等待,见着了电动车上的两个小姑娘连忙走过来,一边替宋霁安解安全帽,一边絮叨道:“安安哟,你怎么电话也不接,也不让你刘姨去接你?急死我了,差点就要给宋总打电话了。” 宋霁安冲她笑笑,“我和以前的同学们出去玩儿去了,回来得晚了一点,让您担心了。这位是我的新同学,我不太会骑电动车,幸好遇见她送我回来呢。” 说罢,她拉着盛迦的手腕,对周阿姨说道:“刘姨睡了吗?可以麻烦她送我同学回家一趟吗?” 周阿姨连忙应了一声,“没呢,我这就去叫她。” 周阿姨进去没多久,就有一辆大众开了出来,宋霁安拉开车门招呼盛迦上车,“我送你回去。” 盛迦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坐上了这辆车,开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她透过后视镜朝她温和地点点头,随即问起了地址。 盛迦报了个地址。 是个老且大的小区,单元楼众多,但地段比起幽静又靠近繁华地段的馥元区,这里偏僻且拥挤。 宋霁安今天走累了,上车的时候尚且还能拉着盛迦聊聊天,越往后她就越困,等她声音渐渐小了,盛迦就不再开口,没一会儿她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盛迦扭头看向窗外,车内很安静,刘姨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相反,她话几乎不说话,就像大部分人印象中的司机那般,沉默寡言。 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和黑西裤,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手臂上有薄薄一层肌肉,显然,除了是司机外,刘姨或许也是宋霁安的保镖。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盛迦轻声对刘姨道谢,尽量不吵醒宋霁安下了车。 小区前一片黑暗,路灯坏了一个,但身后的车一直没走,甚至打开了远光灯,贴心地替她照亮了进小区的路,直到她隐没进那一栋栋高楼间,瞧不见人影了,那辆车才掉头离去。 身后的灯也消失了,盛迦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中,她仿佛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没有嘘寒问暖的阿姨,也没有处处都体现着母亲用心的小别墅,更没有海边吹来的风。 那些温馨自由的画面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只有夜晚回家鬼哭狼嚎的居民,空气中垃圾腐烂产生的腥臭。 她的家在最后一个单元,最黑最破旧的单元,甚至没有电梯和感应灯。 楼道里充满铁锈气,一楼左右两个屋子都传来棋牌声,这是改建的牌馆,只虚虚掩盖着门,能瞧见里头一桌桌的中老年妇女,盛迦往里面扫了几眼,被眼尖的阿婆看到,冲她摆摆手,嚷道:“你妈下午输牌输多了,五点多就回去了。” 盛迦冲她礼貌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阿婆看着她的背影,对身旁的人说道:“盛迦这个小丫头,啧啧……” 她的话没有避着人,穿过门缝中嘈杂的声音,盛迦听到了她的意味深长但是习惯了,只假装没听到,缓慢地上了楼。 她家住三楼,临到家门口前,口袋里的手机闪了闪。 盛迦拿出手机后低头看短信,看清楚是谁之后没急着回家,站在门前浏览起来。 【r】:今天在酒店遇到她了吗? 盛迦指尖微顿,随即回道:嗯。 【r】: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她上钩了吗? 盛迦眸光轻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将r发来的消息逐条删除,随即将手机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推开了自己面前这扇老旧的铁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回家 屋子里很昏暗,只有电视机播放喜剧节目的响声和绿莹莹一片光亮,盛迦按开了灯,屋里便一览无遗。 她家的墙面并不整洁,甚至可以说是凹凸不平,有的地方还渗透了黑色的污渍,也没有重新粉刷填充。 有女人躺在沙发上,敷着黄瓜面膜,听见门口的声响也没有回头,只懒洋洋说:“回来了?” 盛迦应了一声,在门口换鞋,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妈妈盛怀樱拈着桌面上切好的梨往自己嘴里送,开口:“周末我准备去趟法金寺,你跟我一起去吧。” 盛迦问:“去干嘛?” “去拜拜菩萨,我最近手气太臭了,捐点功德钱说不定手气能好点。你明年不也要高考了?顺道一起去拜拜呗。” 盛迦认真回答:“我不信这些。” 盛怀樱微愣,随即笑了下,没什么特殊意味,只接着说:“那就算跟我去的,底下那个夕阳红说你身上不吉利挡了我的财路,我和她吵了一架,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她总是到我面前说,我们去求道厉害点的签,到时候她就不敢嚼舌根了,她最怕菩萨了。” 夕阳红说的就是刚刚叫住盛迦的老阿婆,是楼下两套房子的主人,孩子都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养老,心不坏,但是话比较密,是个八卦中心。 盛怀樱时不时就要泡到楼下牌馆里,没少和这老太太吵架。 盛迦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是盛怀樱在乎,她好脸面,无论是她还是盛迦的脸,她都想好好维护。 “行吧,”盛迦思索着推掉周六的兼职,拎起书包就要进房。 盛怀樱握牙签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纠结,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盛迦,还有一年,他就要出来了。” 盛迦点头,“我知道,所以呢?” “你不怕吗?”盛怀樱咬了咬唇。 “他出来的时候我高考已经结束了,也不会再待在家里。”盛迦缓缓说:“所以我应该见不到他。” 盛怀樱很想问一句,那我呢? 你走了,那我呢?我怎么办? 可终究没有问出口来,直到盛迦进了房门,她捏牙签的手都有些发麻,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想起一年后可能要出来的人,她有些烦躁地把自己脸上的黄瓜面膜扫下来,然后把电视机声音又开大了一些,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她心底的焦虑。 - 盛迦的房间很小,前前后后不过四个平方,只有一张床一个小衣柜,还有一个别人淘汰下来,盛怀樱帮她二手淘回来的塑料书桌,书桌旁摆放着她堆得比书桌还高的书。 房门外的综艺声音清晰传进来,她却面不改色,低头再次拿出了手机。 老式手机上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依旧来自于【r】。 【r】:怎么不回话?用完我就丢可不仗义啊。 盛迦面无表情地回复:帮我留意一下徐丽静明天下午去哪里。 【r】:可以。不过你想干什么? 盛迦盯着这条消息,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可她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只说:我只是要找她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我可不想今后再被她找麻烦。 【r】:你觉得我会信吗? 盛迦没有再回这句话,她可不管对方信不信。 这次盛迦没有再删除两人的聊天记录,劣质台灯突然闪了闪,她的目光落在了台历上。 台历的时间并不是现在,而是明年的七月八号,那一天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一个圈。 那是她名义上的父亲王健出狱的日子。 她高一的时候,王健因为抢劫罪被判三年零一个月,盛怀樱在这过程中起诉离婚,并且成功了,盛迦被判给了她,因为她没有工作还需要抚养女儿的原因,这套房子也被判给了她。 盛迦在那一年从王迦改名为盛迦。 王健不在的日子,对盛怀樱来说舒畅得不像话,对盛迦来说也是舒畅的。 所以她并不准备让王健还有出来的机会。 人渣应该待在牢里反省终身。 这件事还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她也不准备告知盛怀樱。 盛迦并没有让这些情绪和事情打扰自己多久,哪怕外头的电视声音还那样大,她也已经抽出英语套题,戴上自己十五块淘来的耳机开始听力训练。 她能稳稳坐第一并不是凭空来的,刻苦努力是成功路上不可或缺的东西,现在能这样没人打扰地学习已经是她三年前梦寐以求的事。 指针到凌晨一点,盛迦才结束了夜间的学习,她捏了捏眉心,感到眼前一阵发晕,这是饥饿的表现。 她晚上在酒店的员工间只啃了两个馒头,这点食物禁不住她一整夜的能量消耗。 盛迦走出房门,她记得冰箱里还有两个鸡蛋。 盛怀樱不知何时已经回房睡觉,客厅一片寂静,她放轻脚步走到冰箱边,却发现里面多了一碟切好的梨。 冰箱的小灯照亮了她的脸以及她脸上惊讶的表情。 盛怀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起码在盛迦心底是这样认为的,她也从来没有对盛怀樱有过任何期待。 盛怀樱这么多年只做过两件令她刮目相看的事,一是王健第一次打伤盛迦之后,盛怀樱疯了一样操起菜刀要和对方拼命,二是她下定决心和王健离婚,并且痛打落水狗,让他净身出户。 除此之外,盛怀樱冷漠、懒惰、无能,她并不算喜欢盛迦,大概是因为看到盛迦总让她想起痛苦的过去,她有些排斥。 盛迦其实能理解,年少时选错的路要有个发泄口,在她懦弱不敢反抗暴力的那数年,对盛迦的排斥就是她的发泄口,但后来她自己亲手解决了王健,这样的排斥就少了,她的形象逐渐变成了正常的母亲,可是母女关系也已经很难修复。 哪怕盛怀樱示好,小心翼翼想要接近盛迦,盛迦也不太想接受。 后来盛怀樱也没再示好,母女俩就这么得过且过了三年,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能用朋友的口气和盛迦说些闲话,却也和她心知肚明,两人是距离最遥远的母女,在这个家里,两人一天的对话不超过五句。 可今晚这盘留给盛迦的梨,让这个距离有点被打破,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渴求但很少得到的母爱。 盛迦的肚子咕叽叫了一声,她抬手给自己扎了个马尾,到底还是把这盘梨拿了出来,然后给盛怀樱留了张一百的钞票,这是她今晚一半的工资。 盛怀樱在修车厂工作,拿死工资,朝九晚五,周末双休,每个月三千五,她拿七百生活费给盛迦,这也是盛迦要兼职的原因,否则她或许连练习册和文具都买不起。 盛迦现在也不打算接受她的好意,宁愿单方面把这件事定性为交易。 她端着梨坐在客厅沙发里静静吃完,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溢出,咽下后缓解了几分饥饿,她抽时间登上了自己的微信,见到了一个好友提醒。 点进去之后果不其然是宋霁安。 她的头像是一只在草地上咧嘴笑的粉色小猪,极可爱的模样,验证信息里填的是她自己的名字,来源是共同群聊。 班级群里已经有人拉了宋霁安进群,99+的消息盛迦翻到顶,发现原来是宋霁安进群后发了两个两百块的大红包,群里到了十一点多也还热闹非凡,直到十二点孟叶冉上线提醒明天早上还有班主任刘老师的抽背大家才哀嚎着纷纷下线。 宋霁安发的红包按班级人数选的数量,所以哪怕盛迦是最后一个点开红包的人也依旧有她的份,她点开第一个红包。 [恭喜您领取到0.01元] 盛迦顺手又领了第二个红包,这次她领了十二块,哪怕是最后一个,也成了手气王。 她退回联系人页面,盯着宋霁安的好友申请看了一会儿,最终点击了拒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帮助 开学第二天,别的年级还在轰轰烈烈迎新,适应新学期,高三已经开始进入紧张的备考状态,盛迦进班之后,早自习还没开始,里面已经是一片嘈杂的背书声。 等她坐下后,比她还先到的宋霁安从前面扭头,手里拿着一盒奶糖,递向她。 语文课本掩盖着宋霁安的脸,她低声说:“周阿姨做的,要尝尝吗?” 她并没有提起盛迦到了现在都没有通过她好友申请的事,只热情地把糖罐放到了盛迦桌面。 “不用了,”盛迦冷漠拒绝,她抬头与宋霁安课本后的眼睛对视,“我们也没有熟悉到需要你分享零食给我的地步。” 宋霁安眨了下眼,思考了一下后还是把糖罐收了回去,“只是普通的分享而已啦,盛迦,不需要多熟悉,我也会分享给别人的。” “那你去分享给别人吧。”盛迦说:“我要学习了。” 再一次感受到盛迦的冷漠,宋霁安多看了她两眼,倒是也没生气,转身扭了回去。 白天的盛迦和晚上的盛迦仿佛是两个人,一个冷淡,一个冷淡却善解人意。 宋霁安其实挺喜欢她的性格的,她似乎很会对自己不喜欢的事说不,绝对不会为了人情和交道委屈自己半分。 昨晚她和盛迦在滨海公路走了那么久,她还以为有了些小秘密会让她们两个关系近一点儿呢,结果还真是半点没近。 扭回头的宋霁安无奈地笑了一下,也接着背起了课文。 上午的课进行得漫长而无聊,盛夏的燥热席卷着校园里每一处,仿佛只要出了教室就要将人蒸腾。 对于高年级生来说,唯一的乐趣大概是旁观高一新生苦兮兮地军训,趁着课间去小卖部买了冰棍之后还能坏心眼地去操场晃一圈,坐在林荫下边吃边看。 高三一班第四节课是体育课,景江一中的体育课从来不准被占用,校长陆婧女士上任之后要求全校学生每周运动量必须达标,以保证大家有健壮的身体学习。 盛迦她们这节课跑了八百米之后体育老师给她们散羽毛球拍,盛迦坐在红胶跑道上,在宋霁安走过来前按灭了手机屏幕。 r发给她的消息隐没在黑屏中,她的身后宋霁安握着羽毛球拍问:“盛迦,我们俩一组吗?” 盛迦一个人坐在跑道上,没有人主动找她组队,因为大家都很了解她的性格,见宋霁安走过去,孟叶冉握着球拍在旁边懒洋洋说道:“她一般不参与这些活动。” 她说得没错,除了必跑的八百米,这些活动她大多都不参加,会选择回教室刷题。 宋霁安握拍子的手一顿,没说话,在等盛迦回答。 “我不打,刘老师还让我去给高二八班送试卷。”盛迦撑着地站起来,“你和别人组队吧。” 宋霁安眼底流露出些失望,最终却也只是轻声说:“那好吧。” 站在一旁的周音不忍心新同学被盛迦这样落面子,毕竟昨晚抢红包她抢了不少钱,便打圆场道:“那霁安你和我们组队吧?我们三个轮流来。” 宋霁安点点头,握着球拍和两人组了队。 孟叶冉和周音虽然总是吵,但是体育课这种时候两人又基本不会选择别人组队,她们打得有来有回,势均力敌,羽毛球在空中像枚子弹似的,还带着破空声。 宋霁安坐在一旁,托腮看着盛迦背着随身携带的小布包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孟叶冉和周音的那轮打完,她才被叫醒。 “宋霁安,我输了,你上吧,”孟叶冉走到她身旁,声音懒散,“瞧瞧赢我一回给她得意的,好好挫挫她的锐气。” 站在网边的周音有些好笑地说:“输了就输了,怎么嘴上还犟呢。我可不是赢你一回,以前体育课就不知道赢了你多少回了。” 宋霁安听她们俩拌嘴听得有意思,拎着拍子走到了周音对面,她对孟叶冉说:“我估计也不是周音的对手。” 刚刚她旁观了两人的比赛,周音实力很强,平常看着瘦弱,可是现在把校衣脱了,换上运动背心之后才能看出她手臂上的肌肉很结实,显然是时常锻炼的结果。 宋霁安虽然也注重身体健康,每周都保持健身,但是她和周音有很大的差距,羽毛球这项运动她平常很少练习。 孟叶冉听了轻声嘟囔道:“未战先怯。” 可是事实证明宋霁安没说错,她确实打不过周音,还是在周音为了配合她的水平放水的情况下,按羽毛球比赛的计分,第一局只打了两三个回合球就掉了,不过宋霁安学习能力极强,后面两局能和周音有来有往打十来个回合。 在羽毛球落地之后,宋霁安走到孟叶冉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玩笑道:“我输了,果然还得你们俩才是命中注定的宿敌啊。” 孟叶冉抖了抖肩,“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肉麻中二呢?” “这不是以前不熟吗?”宋霁安悠悠说道。 她性格向来很好,和谁都能说上几句,想交朋友很少会有人能够拒绝,一场球赛足够拉近几个女孩的距离,插科打诨中就变得熟悉起来,再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还能增加点趣味。 周音在旁边催促道:“孟叶冉快来啊。” 孟叶冉这才重新起身,对宋霁安吐槽道:“我以前以为你什么都比我强呢。” 她们俩实际上在教室才不是第一回见面,宋霁安家世好,孟叶冉却也不差。 宋家主营机械重工,在南方地区基本算是做到龙头,孟叶冉家经营的产业就多了,但是她家靠的是娱乐行业起家,最近这些年要投资科幻电影和特效工作室,前几年孟家旗下的一部想赶超欧美的机械电影就是和宋家进行的合作。 那段时间宋霁安和孟叶冉没少被各自的家长带着见世面,只是聊得不太多罢了。 毕竟宋霁安哪哪儿都优秀,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没少在交际场上被拿来和孟叶冉对比。 两人最熟悉的时候大概是一起在孟叶冉家里提前把那部两家合作的电影给先看完了,她们都被里面令人目眩神迷的特效吸引,度过了一个安静和谐的下午。 从那之后就没见过,直到宋霁安转来班上。 孟家做主的是孟叶冉的奶奶,这是个走过战火纷飞的老人,虽然经常在娱乐圈搅风搅雨,但对后代教育的价值观很是朴实,从不让她们上镜,也从不让她们在成年之前以孟家人的身份行走,一律上公立中学,靠自己的努力,所以班上除了宋霁安大概没人知道孟叶冉实际上是个未来可能要继承家产的富二代。 宋霁安面对她的嘀咕,很坦然地承认了,“那当然,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哪哪儿都厉害?肯定也有很多不如你的地方。” 孟叶冉轻哼一声,但显然对她的话很受用,勾起唇角走到了场中。 她一离开,刚刚坐的地方就显露出来了一份资料,宋霁安打眼看过去,没忍住说:“孟叶冉你体育课还带着资料学习呢?” 孟叶冉正等着周音发球,闻言微愣,随即说道:“不是我的,是盛迦落下的吧。我刚刚看好像是份试卷,估计是老师拜托她帮忙批改但是她忘记带了,等会下课之后再给她带回去吧。” 那头已经打起了球,羽毛球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宋霁安往那一摞试卷上仔细看了两眼,察觉到了不对。 高二八班的试卷? 刚刚盛迦好像就是说她要去送高二八班的试卷来着? 高二比高三提前了一天上课,做了分班考试,毕竟高二正好是分班的时候,试卷全部由高三的老师混改,盛迦要送的是全科的试卷,这一摞估计是刚刚拿出来点数之后忘记放进去了。 宋霁安看了眼表,距离盛迦去送试卷也就才过了十分钟,她拿起试卷对孟叶冉和周音说:“是高二八班的试卷,我给盛迦送过去吧,你们先打着。” 周音和孟叶冉没时间回话,只点点头示意她们听到了。 宋霁安怕盛迦回来找试卷,出了操场之后回忆了一下盛迦刚刚离开的路,特意沿着那条路往前走去。 这里需要经过一片绿化的树林和一块还没有施工的废弃空地,是前往高二八班最近的路。 宋霁安顺路看着指示牌,穿过了绿化的小树林,快到废弃空地前却止住了脚步。 她隐约听到了哭声。 空地和小树林间有堵墙,哭声就在墙后,宋霁安没有贸然现身,只往墙边又走了几步,既能掩盖住自己,又能看清空地里的场景。 随即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 一个伏在水泥台阶上痛哭,一个站在她的身旁,面无表情地看她。 哭的是昨天嚣张跋扈的徐丽静,而站在她身旁的是依旧背着一个小布包的盛迦。 宋霁安还没来得及诧异,徐静丽已经抬起了一张哭花的脸,对盛迦恼怒道:“你还敢说我们的恩怨了结了?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我反击有什么问题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过节 盛迦是在送完试卷之后返程遇到的徐丽静。 景江一中没开发的地方不多,但小树林后面的空地是大多数同学逃避现实的秘密基地,时不时就有人在这里放空一下脑子。 盛迦经过的时候正巧再一次遇见了徐丽静。 她今天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倚靠在台阶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厌烦。 她是学校出了名的差生,逃课是常事,在这里看到她并不奇怪,她的两个同伴并不是和她一样彻底放弃的人,相反,她们成绩其实还挺好,据说是和徐丽静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才会在学校里天天陪她疯。 徐丽静昨天挑染了几缕粉色头发,盛迦经过的时候她正举着镜子在整理发丝,见着了对方,连忙放下,露出一个愤愤不平的表情。 “盛迦?”她一路走到盛迦面前来,恶狠狠地说:“我还没去找你,你怎么敢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实际上盛迦比她高半个脑袋,她这样气势汹汹的样子并不会给她威慑,反而让她退后了两步,方便两人对视,然后回答:“我送卷子顺路而已,我如果没记错,我们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 她眼底的困惑令昨天狠狠丢脸的徐丽静气得牙痒痒,把镜子一丢之后就挺直了腰板对盛迦说:“对,是了结了,但是你昨天出其不意偷袭我,我想和你再打一场。” 徐丽静从小就不喜欢什么柔柔弱弱的词汇,她也从来不喜欢别人说什么粉色、花裙子这才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恰恰相反,她喜欢武术,喜欢散打,她的两个朋友之所以这么信服她就是因为她小时候狠狠教训了欺负她们的男生,并且放言他们再随便欺负女生一次她就再狠狠揍他们一回。 后来这些人不信邪,依旧打着逗她们玩的名义揪她两个朋友的头发,做各种恶作剧,徐丽静那一次下了狠手,把那群人打得哭爹喊娘,还闹到了学校里找家长。 那时候她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对她很溺爱,丝毫不觉得她保护朋友有什么错,也不让她道歉。 后来她就被那群男生记恨了很久,从小学到高中,到处造谣她是暴力狂,是坏学生,徐丽静能忍?依旧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但是他们造谣的目的达到了。 所有人都觉得徐丽静爱打架,好惹是生非,除了她奶奶,一如即往相信她。 可是她奶奶在她高一的时候去世了。 她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她的母亲和父亲远在外地,无论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都只会一味责怪她,让她道歉,让她别惹麻烦,甚至还责怪她去世的奶奶惯坏了她。 徐丽静觉得很好笑。 所以她就决定把这项罪名坐实,逃课、打架、惹是生非,她都真的做出来了,青春期的叛逆女孩,还是失去唯一懂得自己的亲人之后,没有人引导,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自己心底的难过和悲愤,毕竟她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富有攻击性的人。 当然这些都不是她挡住盛迦的原因,徐丽静从来不欺负弱小,她向来觉得自己打的架都是该打的架,那天堵住盛迦也不过是想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而已,结果反被盛迦打倒,她不服气也不敢置信,这么多年,她很少输。 所以一直想和她再光明正大较量一下。 盛迦看了一眼昂首挺胸的徐丽静,又退后一步,“我还要回教室学习。” 说罢她就要走,徐丽静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臂,像个小孩似的耍赖,“你不准走!” 盛迦怕麻烦,于是就答应了。 结果显而易见,徐丽静又输了。 不止输了,还因为被盛迦不小心打到自己的脸,照完镜子之后没忍住在委屈中哭出声来。 盛迦站在不远处,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你怎么练的啊?你一个好学生,还有时间去研究打架?”徐丽静哽咽道:“你都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我顶着这伤口出去,不谁都知道我吃亏了,今后我还怎么混。” 盛迦:…… 盛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徐丽静捂着自己发青的眼眶,恼火道:“你等着,我下次一定打过你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受到过这种委屈。 “我以为我们的事已经了结了,”盛迦蹙眉说道:“下一次我也不会和你打了,如果你再来堵我,我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 这么一提起,徐丽静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你还敢说我们的恩怨了结了?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我反击有什么问题啊?” 她的话音刚落下,墙后就传来她两个朋友的声音。 “你在这儿干嘛呀?” 徐丽静和盛迦微愣,随即就见徐丽静的两个朋友拉着站在墙后的宋霁安走了出来。 徐丽静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眶,怒瞪宋霁安,“你偷听?” 宋霁安被抓个正着有点尴尬,她和注视着她的盛迦对视一眼,下意识笑了一下,多年的抗压教育让她能够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有效应对这种场面,于是她对徐丽静诚恳说道:“我没有,我刚刚到这里,只听到了你的最后一句。” 说罢她把手里的试卷晃了晃,“盛迦忘记带试卷了,我帮她送过来,正巧路过而已。” 徐丽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盛迦一眼,深觉今天又丢了个大人,抹了把自己脸上的眼泪,从台阶上起身,轻哼一声,带着自己的两个朋友往小卖部走去。 刚刚还热闹非常的空地顿时只剩下两人,宋霁安走过去将试卷放进盛迦手里,解释道:“你把这一份落在操场了。” 盛迦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突然问:“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宋霁安眼底多了点诧异。 盛迦突然的发问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毕竟按照盛迦的性格,怎么可能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宋霁安:“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为什么不?徐丽静的事情你一知半解,与其让你瞎猜去别的地方打听不如我告诉你。”盛迦和她对视,“如果你去别的地方询问,抖出和我徐静丽的矛盾,会很麻烦。” 原来如此。 宋霁安了然点点头,盛迦果然不会突然把人当朋友然后拥有分享欲,一切只为自己。 于是宋霁安坐到了刚刚徐丽静坐过的台阶上,仰头看她,“那你和我说说吧?实际上是你先去招惹的她?” “是,”盛迦坦然承认,“我去外面兼职的时候,她和另一个女生在我兼职的咖啡店大打出手,我出手制止拉开了她们俩,但是徐丽静攻击性太强了,我只能和另一个店员合力把她赶出去,顺便送了另一个女生去医院。” “那个女生是被徐丽静打伤的?” “不是,是两个人争执的过程中,被她们共同打碎的瓷片割伤的手臂,”盛迦缓缓说:“后来这件事怎么处理我不知道,是店长处理的,只知道最后徐丽静赔偿了咖啡馆的损失,但是我那个时候就猜徐丽静或许会来找我麻烦。” “她们是因为什么起的争执呢?”宋霁安问道。 徐丽静给她的印象一开始并不算好,她以为她是个习惯性霸凌别人的女生,甚至这几次见面,徐丽静都是在找人麻烦。 可是刚刚徐静丽哭着说盛迦先招惹她,并且发现宋霁安偷听也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宋霁安才发现因为第一面,她戴上了有色眼镜看徐丽静,所以总觉得她很暴力,可是事实并不一定是这样。 “那个女生辱骂了她的奶奶。”盛迦轻声说:“徐丽静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高一那年奶奶去世,所以她听到对方的辱骂后暴怒了。” 这才是徐静丽和人打架的真实原因。 所以她对前来拉架将她赶出去的盛迦视作敌人,想要来警告她今后少管闲事。 而盛迦早就摸清了她的过去,直击痛点地用她的奶奶威胁她。 “这可真是……”宋霁安欲言又止,感觉咖啡馆这笔账理不清,站在任何人的视角上她们都没错。 盛迦拉开徐丽静是自己的职责,徐丽静为了自己的奶奶和人争执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 徐丽静为此对盛迦恼火是迁怒,可她自己觉得这只是反击,盛迦利用她奶奶回应了她的反击也是在自保。 这件事宋霁安并没有开口的资格,只能当一个听众,也不能给任何意见。盛迦显然拥有极为独立的人格,她能按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事。 宋霁安最终只轻轻问:“如果,你是徐丽静,在咖啡馆会怎么做?” “我?”盛迦面无表情地说:“或许也会当场出手,打得比她更狠吧。” “啊?”宋霁安呆滞了片刻,“所以你其实认同徐丽静的处理?” “为什么不?”盛迦看着她,突然勾唇笑了一下,这次是很明显的笑容,却没什么情绪,反而带着点嘲讽,“有时候暴力或许比人话更管用,有的道理是说不通。” 宋霁安从小顺风顺水,知道她身份的奉承讨好,她没有见过人性的恶,在某些方面极度天真,总觉得所有的事不到最后并不一定要用暴力的方式解决。 又或许不止她,学校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她们被校园和亲人保护着,依旧相信世界上的正义和公平,很天真很勇敢也很守秩序。 可是盛迦不可以,她如果做一个这样的人,她会活不下去,她会被欺负,被排挤,她习惯于一次性解决所有难题,如果使用武力是最快的方法,她会毫不在意地使用。 “宋霁安,你发现了吗?我们不是一路人,”盛迦起身,低头看她,话语直白,“走了,谢谢你帮我带试卷。” 说罢,盛迦捧着那一摞试卷往高二的教学楼走去。 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唇角却在宋霁安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勾了一下。 实际上,就连刚刚她都撒谎了。 遇到徐丽静这样的事她该怎么办? 她不会遇到这样的事的,因为她并没有能够让她暴怒至此的亲人。 就算有,那她也不会在明面上让自己这么被动,她会记着这些羞辱,再找机会在对方放松警惕的时候咬上去。 蛰伏才是她的本性。 可是宋霁安这样的人实际上更喜欢快意恩仇。 就像她听完徐丽静的事之后,对徐丽静改观。 或许她从小就被教导冷静理性地处理事情,可实际上当场不顾一切地发泄才是真正能令人爽快羡慕的事。 就像她在海边对盛迦的倾诉一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求神 那天的事之后,宋霁安沉静了许久都没有再主动和盛迦说话。 高三学习生活紧凑,可宋霁安实在是个很厉害的人,用孟叶冉的话来说,她是个天生就会社交的人。 处事周到,为人谦卑令她和班上的同学们很快就混熟了,良好的成绩和慷慨亲和的态度,令她轻而易举受到了欢迎,每天她进教室,都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其实宋霁安并不是不想和盛迦说话,只是那天盛迦都说得那样明确了,宋霁安也就不好意思再打扰她了。 人的交际是有尺度的,对方不想和自己交流,那哪怕宋霁安走出了九十九步都没用,但她也没有放弃,只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在没找到之前,她决定暂时不去做更多,免得惹盛迦厌烦。 日子在这样日复一日中进行着,短短开学一周,她们的课桌里已经堆满的练习题和试卷,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盛迦和自己兼职的咖啡馆请了假,大早上就陪盛怀樱去了法金寺。 法金寺离市区不远,骑辆小摩托大概四十多分钟的路程,它建在海边,后面就是一片沙滩和蔚蓝的海水,进寺之后香火味却能完全掩盖海水的咸腥气。 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雨,今天早上天晴了一会儿,现在又下起来了,盛迦给自己撑了把黑伞站在殿外的院子里,没进去。 盛怀樱对神神鬼鬼信得非常有选择性,她也不认识几个菩萨,所以一般采取见到谁就拜谁的方法,管平安的,管健康的,管钱财的,还有不认识的,只要见了,她通通都要拜拜。 “菩萨保佑我把把胡牌,给夕阳红的钱都赢回来……”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盛怀樱跪在中间细细念叨着,没一会儿就响起“滴”的一声,是她扫功德箱上的微信二维码付款的声音。 盛迦站在门前听着,只眯着眼睛接了几滴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没等一会儿盛怀樱就风风火火从里面出来,低头看了她一眼后就越过了她,说道:“高考这种事,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去求比较灵验。” 盛迦拒绝,“我没有必要去。” 盛怀樱叹了口气,“好吧,下午你要去哪里?和我一起回去吗?” 盛迦想了想,回答:“你自己回去吧,我在这里再看看。” 有时候盛怀樱会觉得盛迦比自己更成熟,她一点都不像个十七岁的孩子,那双黝黑的眼睛令盛怀樱有些不敢直视,她也很少干涉盛迦的选择,闻言只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夕阳红还约了我去打麻将。” 盛怀樱撑起一把画着冰雪奇缘彩绘的小雨伞,那是夕阳红的小孙女的伞,盛怀樱在楼下打麻将快把夕阳红的牌馆当成自己的家了,里头的东西拿得很是顺手。 盛迦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寺庙的门槛前,门外响起汽油摩托车的轰鸣声,没一会儿这轰鸣越来越远。 她不想站了,干脆些坐在了门槛上,望着雨幕发呆。 其实也没想什么,她很少能有这样什么都不想放空大脑的时候,法金寺很安静,甚至今天因为下雨都没有香客,这一整个院子都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坐了多久,盛迦被一声猴叫唤回了神。 猴子?寺里怎么会有猴子? 可她面前真真切切就蹲了一只膘肥体壮的猕猴,对方被养得珠圆玉润,毛发光亮,眼神清澈,正坐在她对面挠脑袋,雨幕里有名年老的师太正背着手悠悠走过来,对着猴子叫了一声:“当归。” 当归立马应了一声,随即接着歪头看向盛迦。 盛迦无言与它对视一眼,福至心灵地从自己背的书包里拿出了盛怀樱早上留给她的梨,当归见状立马从她手里接过,吭哧吭哧咬了起来。 “她还挺喜欢你,”师太走近了,站在旁边围观,笑着说:“当归平常野性难驯,很少见她亲近谁,基本上都是说不过两句就要呲牙咧嘴。” 师太是个老师太,看着六七十的模样,脸上的皱纹堆叠,但精神却很好。 盛迦觉得她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在门口的工作人员介绍墙上见过她的照片,当时她还印象深刻,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寺庙的主持是个女人。 “它是您的宠物吗?”盛迦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师太,难得流露出点小姑娘的好奇,“看上去它的年龄好像也不小了呢。” 当归眼睛边上的毛有一点泛白。 师太温声说:“不是宠物,你看到后面那几座山了吗?那都是当归的领地,整座山只有她一只小猴子,每天她都在山里玩,玩累了就来找我。” “不过你说得没错,当归今年十六岁啦,是只老猴子了。” 盛迦这才有些诧异起来,当归显然被养得极好,一点都看不出十六岁的样子,倒像只有八九岁,除了眼睛边,半点不显老。 她去动物园看过老猴子,没有哪只有当归这样的精气神。 当归看了盛迦一眼,大概是坐在雨里有些难受,它握着啃了一半的梨子,蹲到了她身旁,两人并排坐在门槛上,倒是显得有些和谐。 师太边走边问:“要试试我们这里的斋饭吗?” 法金寺的斋饭其实还挺出名的,大概是她们自己种的米,做出来的饭特别香,以前盛迦陪盛怀樱来这里的时候吃过几次,不过今天她留在这里的目的并不是吃饭,更不是真心来拜菩萨的。 “不用了,我再坐坐就走了。”盛迦轻声说。 师太没有强求,只笑着说:“那我就先进去准备斋饭了,中午外面打车不易,记得早点儿回家。” 盛迦谢过她的好意。 师太往里走,当归也就起身跟着往里头跳,盛迦看了眼表,上面正显示十二点半,她这才撑起自己黑色胶伞往外走。 法金寺外有一条公路,如同师太所说的,这边人迹罕至,基本打不到什么车,可是盛迦并不着急,她慢吞吞走在路边,头顶的雨在这气温最重的中午竟然停了下来,时不时有零星几辆车经过,直到一个弯道,一辆未曾减速的车经过,车轮碾进水洼里,溅了盛迦满身。 罪魁祸首甚至懒得看后头的盛迦,一眨眼就向前驶去,徒留盛迦一人站在原地。 她今天穿的是短袖和短裤,白皙的腿上溅满了泥巴,白色的t恤更是惨不忍睹,水花最高拍到了她头顶,连头发都在掉落水珠。 她爱干净,很讨厌自己身上这样狼狈,这会唤起她一些不好的记忆,令她忍不住蹙眉,她看了眼扬长而去的那辆车,然后记下了车牌号。 这里离最近的公交车站起码还要走十来分钟。 可她并没有烦恼多久,她等的人来了。 “盛迦?” 她的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是属于宋霁安的声音。 盛迦回头,便见到坐在车里,趴在车窗边的宋霁安。 少女正一脸担忧,没了平时在学校的顾虑,连忙让刘阿姨停车,然后她走了下来。 “你被车溅了一身水吗?” 盛迦现在的模样哪怕面容冷淡也显露出几分可怜,贴在她脸颊边的头发还在滴水,雨后的湿润仿佛也染湿了她的眼睛,令那双向来不怎么近人情的眼睛被雾气缭绕。 宋霁安以为她在哭,连忙恼怒道:“是谁这么没素质啊,你没事吧?” 盛迦仿佛有些尴尬地退后两步,“我没事。” “这里很难打到车的,我载你回去吧?”宋霁安提议道。 盛迦垂下眼,睫毛濡湿,“不用了,我身上太脏了。” 宋霁安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模样,很干脆很坚定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没有关系,来吧,我送你回家。” 她以为自己还要多说点什么,可是这一次盛迦竟然只有些抗拒地挣脱了一下,随即便被她轻而易举地牵动了,并且乖乖跟着她进了后座。 盛迦左看右看,找不到垃圾袋,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本练习册,垫在了自己身下,免得弄脏真皮座椅。 车里还有班上的另两位同学,一个叫章铭悦,另一个是周音。 盛迦一上车,她们就和她打招呼。 无论章铭悦还是周音都是和宋霁安一样极为热情活泼的女孩,她们三个在认识后不久就经常玩在一起,周末还约了一同出门玩,带刚刚来这里的宋霁安熟悉一下城市。 宋霁安拿过车里的毛巾递给盛迦,和章铭悦还有周音解释了一下盛迦刚刚的经历。 几个女孩立马七嘴八舌地谴责起这种没素质的行为,章铭悦和周音时不时还要安慰盛迦几句。 盛迦是个话很少的,几人说着说着,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她们今天出门玩过的几个景点,共同分享起照片来。 盛迦靠在窗边,眸光轻闪。 和她猜到的差不多。 事实上,三人商量周末去哪里玩的时候就在盛迦前面,盛迦早在周三就将她们的计划听得很完整,那是一条从市中心到城市边缘的路线,而尽头就在法金寺的海边,预计能够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半结束,而晚上她们还约好了去市中心到影院看最新上映的大片。 周末下雨,盛迦并不确定她们还会不会来,但假如在没下雨的时候出门,等她们到达了法金寺外必然是已经下起雨的,这种情况有很大的概率宋霁安会为了方便回家,打电话让司机刘阿姨来接她们。 这才是盛迦在寺里等到十二点半的原因,她在赌一赌宋霁安会不会来,但是很幸运的,她赌对了,不然她可能真要顶着这一身脏泥巴回家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逃跑 车一路从法金寺开进了市区,周音和章铭悦家就在附近,刘阿姨便先送了她们回家,两人和车里的宋霁安与盛迦告别。 等车重新起步,刘阿姨问道:“还是以前的地址吗?” 显然她对盛迦印象深刻,哪怕时隔一周也依旧记得这个小姑娘。 盛迦握紧毛巾,轻声说:“可以麻烦您送我到绿意咖啡馆吗?地址可以直接输入导航的。” 刘阿姨点点头,“可以的。” 盛迦看了一眼宋霁安,解释道:“我妈妈如果看到我这样,会担心我是不是受到了欺负。” 假的,盛怀樱才不会在意这些,甚至她根本不觉得盛迦在外面会被欺负。 可宋霁安信了,她低声问:“这是你打工遇到徐丽静的咖啡馆吗?” “是,我有几套备用的衣服在那里,可以去那里换。”盛迦沉默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你下午有空吗?” 宋霁安回答:“有啊,怎么啦?” “我请你喝咖啡吧,作为……感谢。”盛迦有些别扭。 宋霁安突然凑近了她,眼底没有丝毫阴霾,她盯着盛迦的侧脸,笑容灿烂,“那我得考虑考虑,你每回感谢了别人之后就觉得事情解决了,不用和人产生联系了。” 被说中的盛迦:…… 她看到前视镜里刘阿姨兴致勃勃看热闹的目光,似乎也觉得盛迦的脾气很特别很有意思,很想看看两个小女孩究竟要怎么相处。 盛迦艰难地虚心问道:“你想产生什么联系?” 宋霁安说的很直白,“朋友啊。盛迦,你很特别,也很神秘,总是让人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盛迦抿了抿唇,“我不特别,也不神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她说这话时宋霁安脑子里想的却是她骑小电驴带着自己环滨海公路转了一圈又一圈的时候,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和盛迦有了彼此的小秘密,可以成为朋友,可实际上盛迦是在感谢她陪自己去打疫苗,感谢之后就算两清。 再往前,是盛迦成熟并且游刃有余地解决徐丽静的事时,她旁观的全程。 盛迦是她见过的最特立独行的女孩子,也是宋霁安顺风顺水的人生里见过的最难接触的人,可这反而激起了她的兴趣,总让她想了解盛迦更多一些。 尽管盛迦说她们不是一路人,可是宋霁安并不这么觉得,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每个人都走在不同的路上,可朋友就是互相磨合后能够并肩而行的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一次的意见不同并不能代表着什么。 宋霁安虽然说着自己要想想再接受盛迦的邀请,但到了地方之后还是毫不犹豫地下了车,并且让刘阿姨回家了,毕竟她晚上还要和同学看电影,完全可以在这里喝过咖啡之后再找点别的事情做,免得来回奔波。 今天值班的是店长,她见着了请假的盛迦有些诧异,随即发现她身上脏污的衣服之后又连忙让她去后面的员工休息室换衣服。 宋霁安则找了个位置坐下。 绿意咖啡馆是个布置得颇为艺术性的咖啡馆,到处都带着绿色的点缀,显得一片生机勃勃,纺织沙发和矮桌又令这里头多了些温馨与随意,环境很好。 店长姐姐指了指桌面上的二维码,笑着说:“你是小迦的同学吗?你可以扫二维码点单,也可以到前台看菜单点单。” 宋霁安选择了二维码点单,这家咖啡馆的主营业务居然并不是咖啡,卖得最好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不同种类的冰淇凌和碎冰,她从上翻到下,被好几个冰淇凌吸引有些犹豫不决,正等着,手边被放上了一杯拉花的拿铁,白瓷杯子上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甲被修剪得很短很圆润,沿着手往上看,换好衣服的盛迦正站在她身边。 “我还没点单呢,你怎么就上菜了。”宋霁安调侃完往拿铁里看了一眼,诧异起来,“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因为你每天中午,桌子上都有一杯桂花酒酿拿铁。”盛迦回答道:“我每天都会闻到它的味道。” 宋霁安眨了下眼,“这种细节你都能注意到啊。” 盛迦:“……” 宋霁安见状不逗她了,拿起拿铁喝了一口,意料之外的好喝,甚至比她每天都要点的那家更好喝,令她眼睛立马就亮了。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接着点。”盛迦淡声说。 宋霁安闻言也没和她客气,看向手机屏幕上的几种冰淇淋,每一个都特别标注了它的体积,以她的胃口顶多再解决一个,于是干脆点了点销量最高的,“这个凤凰鸳鸯眼生椰冰淇凌吧。” 一直坐在收银台的店长闻言笑了起来,“巧了,这个和桂花酒酿拿铁是小迦的拿手好戏,就她做的味道最好喝,我都做不出这种味道。” 宋霁安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拿铁冲盛迦晃了晃,“这是你做的?” 盛迦点点头,然后转身向后厨走去,显然是准备帮宋霁安做冰淇凌,这令宋霁安更加期待起来。 她坐在沙发上翻出手机回了两个消息,门前便传来一阵风铃的叮当声,这次进来的还是个熟人。 只见徐丽静进门之后熟练扫码,点了一杯饮料,随即便坐在靠窗的桌边看向窗外,半点没看向宋霁安,又或许说那天的一面之缘并不足够让她记住宋霁安这个人。 店长姐姐对她印象深刻,店里的这套桌椅全凭徐丽静那次闹事才全部换掉,她从冰柜里拿了个小蛋糕,走到徐丽静身边。 徐丽静见状托着腮说:“姐,我真学乖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在店里打架影响你生意的。” 店长姐姐冲她笑笑,对她态度还是很好的,把蛋糕放下之后就回到了收银台后。 宋霁安却觉得有点紧张,这次不在店里打架,那就代表徐丽静这次是有目的的,店里唯一和她有过节的是盛迦。 按照盛迦的性格,在学校里她和徐丽静的矛盾肯定不会告诉店长姐姐。 宋霁安倒是想给盛迦发个微信提醒一下,可上次好友申请盛迦还没通过呢,于是她只能再次发送好友申请,并且在验证信息那里填写——“徐丽静来了,疑似找你麻烦”几个字,期盼盛迦能及时看见。 可等盛迦托着几乎有宋霁安脸那么大颜色艳丽的冰淇凌和另一杯水果茶出来之后,徐丽静哪怕看到了她却也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别的动作。 这令宋霁安有些担忧的心落了下来。 等盛迦送完徐丽静的饮料之后坐回了宋霁安的对面,毕竟今天她请假了,并没有什么上班的需求。 宋霁安看着自己面前的冰淇凌,有点儿不知道从哪里下勺子,平心而论,要是普通的冰淇凌她肯定大口大口就吃了,可是面前这个不愧叫凤凰鸳鸯眼,连凤凰毛都被塑得根根分明,两只眼睛是红宝石和白宝石,栩栩如生,很漂亮,无论从哪里下勺感觉都会破坏美感,更何况这可是盛迦亲手做的。 现在的气温高达三十四度,哪怕室内开着很低的空调,可冰淇凌也还是有了融化的趋向,宋霁安狠狠心,终于还是从凤凰尾巴下了手,沙冰凉凉脆脆,特别好吃,令她眉眼都忍不住舒展开来。 但没吃几口,她便听到了一阵熟悉的上课铃声。 “周六还有学校上课吗?”她忍不住好奇问道。 “附近是景江三中,她们高年级半个月才放一次假。” 宋霁安点点头表示了解了,并且对三中的校友们居然要这么久才放一次假感到深深的同情。 明明打了上课铃,外面却还时不时有些穿三中校服的学生走过,大多是体育生,这种周末是她们大多都是用来训练的,因此自由度比别的学生要高许多。 遥遥地,有一群同样穿着三中校服的人朝绿意咖啡馆走来,一直坐在窗边的徐丽静骤然起身出了门,并且留下了自己的果茶钱在桌面上,盛迦还没起身去帮店长姐姐拿钱,就见窗外的徐丽静走到那群三中人面前,精准地一拳打在了其中一个高个男生的脸上,随即又是一个飞踹,一脚踹到了他肚子上。 外面的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被打的男生捂着鼻子面目狰狞地呼唤同伴找徐丽静报仇,人群中的女生避到了一边,有几个想上去找回场子的女生被同行的人拉住,徐丽静便像匹孤狼一般和其中仅剩的三个男生缠斗到了一起。 宋霁安没见过这种混乱的场面,下意识就要报警,可窗外却传来徐丽静大声的呼喊,“盛迦!过来帮我!” 盛迦站在门口,抱胸不动。 徐丽静立马补充道:“五百!” 盛迦闻言立马就推开了门。 宋霁安满脸诧异,连忙跟了上去,只见有了盛迦的加入,局势瞬间从徐丽静被压着打变成了有来有回,徐丽静和盛迦竟然配合得还挺好,顿时就把对方打散了一点,盛迦趁机一把拽住徐丽静的手腕,钻出空隙往外跑。 眼见着盛迦就要跑进小巷,宋霁安连忙着急叫道:“盛迦!” 盛迦目光落在她身上,在拉着徐丽静跑过时另一只手立马扣住了她的手,拽着两人跑进了绿意咖啡馆的小巷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谈心 景江三中不像一中一样是市重点中学,坐落在地段极好的区域,甚至出了学校就能看到海。景江三中地理位置偏差,周边有许多上世纪留下的小巷,七拐八绕,但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也让三中的校外斗殴层出不穷,周边的店铺都快习惯了。 绿意咖啡馆前的争斗甚至都让周边的店主懒得出门看热闹,抬手报个警就算完事,至于到时候警察还找不找得到聚众斗殴的几人,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而盛迦拽着宋霁安和徐丽静进了小巷之后追在她们身后的三个男生并没有被轻易甩掉,三人在巷子里七绕八绕,绕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彻底甩脱。 盛迦和徐丽静这种长跑习惯还提着口气的倒是只多喘了几口气,但是从来没这么长时间奔跑过的宋霁安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平常只在健身房进行过定时的一两公里爬坡运动,大多慢跑个十来分钟就差不多结束了,一时没有适应过来,等三人停下后她难得率先甩开了盛迦的手,靠在墙边闭眼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一时巷子里只有三个女生的喘气声。 宋霁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那一声盛迦,但是下意识喊了,盛迦怕她受两人连累,没有过多思考,也就干脆直接地带上了她。 宋霁安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等终于平复过来之后都快给她自己逗笑了。 和她同时发笑的是徐丽静,她直起腰来,拍了拍盛迦的肩膀,“多亏了你我才能毫发无损逃出来,太痛快了。” 盛迦拍开她的手,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别忘了你的承诺。” 徐丽静摆摆手,“没忘,明天给你,当感谢了。” 宋霁安看她这得意的模样,忍不住提醒,“我刚刚看到旁边的阿姨打电话报警了,等会说不定警察就到了,到处都是监控,今天说不准要去趟警察局。” 事实上,不止是徐丽静,就连参与的盛迦以及被拉着走的宋霁安都免不了要被带去警察局一趟。 但是宋霁安从盛迦出门到盛迦拉着她跑注意力都在盛迦身上,自然知道盛迦从头到尾没有打伤任何人,主要目的是把徐丽静救出包围圈,并且仅仅半分钟就挡住了这次的斗殴,她没什么大问题。 有问题的是徐丽静,主动挑衅。 当然,对方回击之后这件事就会变成互殴,她和那三个男生免不了要被带去私下调解。 “我知道,”徐丽静无所谓的说:“我去过很多次了,这片的警察都快认识我了。” 宋霁安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她第一次见这样嚣张的普通高中生。 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打他啊?他惹到你了吗?” 一说起这个,徐丽静就来劲了,她扭头看盛迦,仿佛突然有了分享欲,“你还记得那次我和三中的那个女生在你店里打架吗?” 盛迦点头,“我要是没看错,是今天拦着自己的同伴不让她们上前给你增加负担的女生吧?” “没错,就是她。”徐丽静点点头。 对这件事有些许了解的宋霁安被她的话头吸引,问道:“她为什么要帮你啊?” “因为我和她和解了啊,”徐丽静缓缓说:“那次我和她打架,把绿意咖啡馆里的东西都打坏了,店长姐姐找我们俩索赔,她和她家里的关系还不如我呢,哪里有钱赔偿,低三下四求店长姐姐能不能打工偿还,我反正不缺钱,就顺手一起帮她还了。” “于是她就和我真诚道歉了,并且决定陪我做一件事,”徐丽静说:“她决定陪我一起捉出来在背后散播我谣言的人究竟是谁。” “我高一原本是在三中上学的,到了下学期才转到一中,她是我原来班上的同学,能认识我会传播我奶奶的谣言的人肯定是原本认识我的人,我和她溯源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宋霁安没想到这背后还有一段这么崎岖的过程,“于是你就选择了大庭广众去揍他一顿?” 徐丽静看了她一眼,洋洋自得道:“当然不是,你们不知道,我这几年可惨了,说我是不良少女的,说我是小混混的,最好笑的是有人说我私生活混乱,还造谣过我奶奶是被我气死的。” “被人这样误解我还是挺烦的,我一张嘴怎么可能说得过那么多张嘴,可是一直被这么造谣我又很不爽,所以我和她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机会,让造谣我的人也感受一下被异样的目光对待的感觉。” “那个和我打架的女生叫宋易,是她们校运动队的队长,其实很受人信服,我打完那几个男的之后他们肯定会来追我,而他们离开之后,别人肯定会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宋易会配合我把他们做过的事,造过的谣言复述一遍,他们人不在,根本没有否定的机会。而在大庭广众下打架,周边的商家肯定会报警,无论有没有参与,宋易她们,我,还有造谣者都会被带去警察局详细询问过程,我打他们的理由,我不信他们敢在警察局否认,只要有这双重认证,谣言不攻自破,这么大件事肯定会传得到处都是,今后被唾弃的人就是他们了。” 她说完之后,巷子里沉静了下来。 宋霁安对徐丽静刮目相看,她从前从未发现过这个女孩居然还这么有勇有谋,报复起人来也这么爽快。 宋霁安并没有张口问她为什么不采取法律手段呢?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走法律途径,要解决这件事需要很久很久,现在已经高三了,说不定判决下来之后高三都快结束了,而对方的惩罚也并不一定会有多大,甚至因为需要保护隐私,他受到惩罚的事都不一定会被人知晓。受到惩罚之后他换一个城市生活,照样可以好好读大学,甚至可能都不需要感受到别人奇异的目光。 徐丽静的方法更加快准狠,能达成她的目的,堪称高效,并且能确保除非对方离开景江,否则无论转学到景江哪一个学校或许都会有人认出来他。 恶心的造谣者这个名号会在未来一年永远钉在他身上,或许不会有人当面这样说,但总会有奇异的目光凝视着他,在私下嘲笑着他。 就如同当初这些人对待徐丽静一样。 “你们不给我鼓鼓掌吗?”徐丽静笑骂一声,“我难得这么聪明一次,也就是我不想让我两朋友掺合进来,不然都不和你们说我的壮举。” 宋霁安连忙捧场地替她鼓掌,这时盛迦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打开看了一眼之后就收了回去。 “店长说警察到了,”她直起身子,扭头往回走,“我们直接过去吧。” 徐丽静点点头,双手插兜跟在盛迦身后往前走,走到一半回头看还留在原地的宋霁安,“你要一起吗?其实你是被我们拖累的,不去也没关系。” 和她一起回头的还有盛迦,那双深黑的眼睛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在等待着宋霁安的回复。 宋霁安冲两人笑起来,“这种事咱们一起跑的,怎能漏掉我啊。我也是第一次进警察局呢,你们可得护着我点。” 可事实上,在她立在原地的那几秒,她在心底思索过后做出了另一个决定。 ——她想帮帮徐丽静。 尽管妈妈从小教她的大多是理智,可少年人是不需要这样多理智的。 她们凭心而动,宋霁安欣赏徐丽静的坦然和旷达,她对她的印象已经完全扭转,她不希望徐丽静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一起 刘阿姨带着律师到警察局时面对的是一群排排蹲的高中生,她在最末尾的角落找到了她家霁安以及霁安的新朋友盛迦,见到两人都没有什么损伤她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接到宋霁安的电话,让她带律师来警察局捞她时有多诧异。 刘阿姨从宋霁安五岁的时候就跟着她了,是宋宁秋特意为宋霁安招来的多功能管家,从小就和已经去世的赵阿姨照顾宋霁安的生活起居,她发誓,宋霁安从小就乖得不像话,并且懂事得不得了,堪称她跟过的最好带的小朋友,没想到第一次青春期叛逆就叛了个大的,直接进了局子。 当然,刘阿姨并不觉得这是盛迦带坏了宋霁安,她的学历很高,当初能应聘上这个职位也是从一堆常青藤里杀出来的,她在辅修过儿童教育学,并且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归国。她的教育理念和她的导师一脉相传,认为孩子需要放飞天性,她很讨厌关于女孩就要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设想,比起这些,她更希望自己带的小孩能够有分寸的放飞天性,这不是添麻烦,而是她们人生道路上的奇异经历。 所以接到电话时她只有诧异,赶来警察局时也最先担心宋霁安有没有受伤。 宋霁安也是第一次这么蹲在警察局潮湿的地板上,见到刘阿姨终于来了之后抬头和她对视时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半点没有为此留下什么阴影。 李阿姨:鉴定过了,还是过去的傻白甜。 也因此她坚定认为自家孩子在这次事件中是绝对没问题的。 律师进去和警察交涉了解事情经过,刘阿姨则在警察允许下走过去扶起了宋霁安和盛迦,盛迦又顺手扶起了还在发懵的徐丽静。 徐丽静是主要人物,又是常客,警察是一定得打电话给她父母的,但是她父母在外地无法赶回来。 徐丽静早就习惯了,蹲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现。 而警察看过监控后判定了盛迦并未参与互殴只是在救人,虽然没让外头蹲一排的小孩们起来,但是也已经略过了她,就等着事情完全弄清楚之后让她宋霁安还有宋易几人一起离开。 徐丽静原本是在很平静地接受这些事,反正只要结果到位了就行,她对自己没什么太大的要求,这种事只要协商好了,上不了档案。 可是等宋霁安打过一个电话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掌控,在她眼中律师是个很遥远的名词,在过去她也从没想过找律师。 宋霁安的律师平常大多数时候负责的是宋氏重工的法务问题,现在用来解决学生纠纷其实有些大材小用,可是她依旧显得极其专业,没有丝毫轻视。 徐丽静被叫进去问话前,宋霁安与她对视,轻声说:“你只需要如实说就好,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她的眼神带着鼓励,也没有丝毫轻视。 甚至连她旁边的刘阿姨都冲她笑了一下。 这是奶奶去世后,徐丽静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心底涌进了一片暖流,过往的委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来,令她眼眶发红,只能胡乱点点头,然后转身进了调解室。 等徐丽静的身影消失,刘阿姨才无奈地摸了摸宋霁安的头,“今晚的事,您可得自己和宋总解释。” 宋霁安连忙说道:“妈妈现在还没睡吗?” 刘阿姨说:“是的,知道您进了警察局,宋总很担心,您赶紧去回话吧。” 宋霁安冲盛迦小声说了句,然后就捧起手机去了玻璃外面。 两人只隔了一面玻璃,宋霁安或许以为这样能阻隔掉一些声音,可实际上并不会,她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传来。 “……对啊,我们没有错妈妈,我想帮帮她。” “……我注意到安全了的,下次不会让你担心了……律师姐姐很厉害的,够了够了,不需要别的了……” “妈妈你一点都不生我的气吗?真的呀?嘻嘻,我今天其实超级开心的……” 哪怕周围人来人往,宋霁安却依旧像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李阿姨坐在盛迦身边和她一起看宋霁安打电话,在盛迦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实际在偷偷打量她。 等盛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后,李阿姨也没有移开视线,只笑着说:“我看过了视频,你很厉害。” “谢谢,”盛迦面对她的夸奖有些不知所措。 “霁安给你添麻烦了,你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不过我有个问题有点儿好奇,”李阿姨缓缓说。 盛迦与她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有些快,李阿姨的眼睛里掺着许多别的东西,那是年长的阅历者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以至于令向来都很冷静的盛迦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些什么。 可最后李阿姨却只眉眼弯弯地问:“霁安和你现在是朋友了吗?” 盛迦无法准确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说:“现在我欠宋霁安的东西好像又多了点。” 李阿姨没忍住笑出声来,“那看来霁安要和你成为好朋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盛迦沉默下来,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但所幸打完电话的宋霁安及时走了进来,她一头雾水地看向正满脸笑容地李阿姨,“你们在笑什么呀?” 李阿姨适时地转移了话题,“没什么,不过您和宋总聊完了吗?” 提起妈妈,宋霁安神采奕奕,“聊完了,她说我做得对,让我自己把这件事做完!” 这件事自然是帮助徐丽静的事。 徐丽静的目的其实达到了,可是宋霁安觉得还能更进一步,现在造谣的男生做过的事,宋易她们那一群人已经在警察的告知下彻底确定,今晚闹得这么大,这件事肯定会很快成为景江各所高中里新的热点,这是徐丽静所能做到的极限。 但有了宋霁安的帮助之后,她可以做更多,趁着这股风,直接告对方造谣,就连证据都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寻找,宋易几人完全是可以直接指认的当事人,就算要寻找证据,往学校里溯源也能拿到相关证据。 她要借一把力给徐丽静,让所有人都知晓,随意造谣被发现后不止会被人指指点点,还会面临法律的惩罚。 很快徐丽静就和律师一同走了出来,她又恢复了平常的斗志昂扬,显然互殴的事双方已经调解完毕,而律师告诉她的对造谣者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她很感谢宋霁安,所以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辜负她的帮助。 等几人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快八点了,宋霁安提前和周音章铭悦说明了情况,电影早就结束了,她也就没准备再过去了。 刘阿姨非常善解人意,并没有强求宋霁安回家,反倒给她留足了时间让她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复盘今天大获全胜的快乐,只叮嘱她玩到点了就给自己打电话。 徐丽静拽着盛迦和宋霁安说是要去自己的秘密基地,并且用还有没给盛迦的那五百强行把本来准备要回家的盛迦也强行带了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基地 徐丽静的秘密基地实际上是一片无人到访过的小沙滩。 景江作为知名旅游城市,很多人千里迢迢来看海,大多数海边其实每年都会有不少游客,滨海公路因为远一些,又是条小公路,所以并不热门,周边人不多,而徐丽静的秘密基地在滨海公路边上,是个很角落的位置,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本地人,那大概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徐丽静拎着刚刚在便利店买下的数十罐气泡水,全丢在了沙滩上,招呼着两人一同坐下。 夜晚的海水也在一起一伏地涌进沙滩上,今晚有漂亮的月亮,照在海面上,泛出粼粼波光,白天的燥热在晚上被海水很好的消融,她们坐在海边体感温度只有二十六七,是个极其舒适的温度。 徐丽静用开瓶器打开了一瓶橘子味的气泡水,“啵”的一声,瓶盖落地,她又挨个给盛迦和宋霁安递过去,笑着说:“再说一遍,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女孩子的友情发展起来其实特别容易,这样一次刺激的经历更是感情的增进剂,起码对宋霁安和徐丽静来说是这样。 宋霁安跪坐在沙子上,举起自己的玻璃瓶和徐丽静碰了一下,碰完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盛迦,拖长声音,“盛迦,你也来嘛。” 盛迦被四只眼睛盯着,勉勉强强用自己的荔枝味气泡水和两人碰了一下,宋霁安和徐丽静顿时乐开了花,宋霁安大声说:“那我们就庆祝徐丽静同学今天报复成功,顺利达成自己的心愿!” 徐丽静笑嘻嘻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一个手机,打开了录像功能,“再说一次再说一次,留个纪念。” 于是宋霁安在她按开了录像之后凑近手机看了一眼,再次迎着海风大声说:“那我们就庆祝徐丽静同学今天靠自己的努力报复成功,顺利达成自己的心愿,干杯!” 徐丽静笑着应和,两人再次看向盛迦,盛迦无奈且配合地再次和她们碰杯。 这一次三个人力气都用得有些大,玻璃瓶里的气泡水涌了出来,打湿了手,徐丽静给两人找到了纸巾,却没有关闭手机,而是把手机改为自拍,转身背朝大海,对着手机里大声说:“以前我每天都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做什么,但是我现在突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这是一句很突然的话,突然到宋霁安和盛迦都没反应过来。 可徐丽静已经很认真地说:“我要努力学习,我未来要当一名律师,我要和今天的姐姐一样,可以用语言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她今天学到了新的词汇,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维护自己的公平正义。 这是她叛逆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追求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她追求的是这样一条康庄大道。 “其实我从小嘴就很笨,所以我脾气这么坏,我和别人吵架说不过别人,我没有那么巧舌如簧,所以我只能用拳头保护自己,”徐丽静说:“可是未来,我不可能永远只用拳头保护自己,因为哪怕用拳头我也会吃亏,也会受伤,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 “我要学会更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并且也能像律师姐姐一样用这些方法去保护别人。” 那是徐丽静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眸光发亮,她的眼睛灿若繁星,笑着关掉了录像,保留下了自己十八岁时伟大的愿望。 宋霁安捧场地给她鼓掌,也是真心为她快乐。 徐丽静是个人来疯,她挖出来了自己藏在这里的天幕和小灯,拉着盛迦和宋霁安组装好之后,就打开了蓝牙音箱,一遍放着歌一边跟着轻哼,时不时还要快乐地去海边踩一踩水。 宋霁安被她拉动,跟着她一起在沙子上胡乱地画,只有盛迦,坐在天幕下,握着气泡水,安静地看向她们。 她很不想为现在快乐的氛围动容,可她不可能不动容。 在海边的这两道身影显得那样轻快,那样自由,她们玩到半途,宋霁安大幅度招手,对盛迦喊:“盛迦,一起过来玩吗?” 盛迦没有动,她坐在原地,很深很深地注视着她们,直到宋霁安和徐丽静跑过来,一边一个人架着她往海边走。 “你这个人,整天这么冷干嘛?就陪我打架的时候有点人味。”徐丽静一边吐槽一边拉着她往水里走,“玩水去嘛,今晚潮水不大,特别温柔。” “盛迦才不是没有人味呢,”宋霁安反驳道:“她可是个超酷的女孩儿。” 盛迦被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架进了海里,不妨一个海浪打过来,把三个人都打成了落汤鸡。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传来宋霁安和徐丽静的哈哈大笑。 盛迦无奈地把被打湿的头发往后拨,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唇角其实也在不受控制的勾起。 三人一直玩到十点半才准备着分开。 徐丽静家就在附近,自己一个人拎着剩下的气泡水,朝盛迦和宋霁安摆摆手就往前走去。 原本盛迦也准备自己走回家,可被宋霁安拉住了手,说是刘阿姨等会才会来,她自己等有点害怕,希望盛迦陪她等一等,作为回报,也可以顺便送她一起回家。 可事实上盛迦家和宋霁安家在南北两边,这个顺便是非常不便利的。 但盛迦没有反驳,因为她看出了宋霁安是有话要和自己说,而她也有话还想对宋霁安说。 刚刚徐丽静离开时给了盛迦五百作为道谢,盛迦收下了。 她并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宋霁安今晚的帮助,如果没有宋霁安,哪怕她没什么大问题也避免不了被叫家长。 她不习惯建立亲密关系,所以总想把所有事情都两清,可现在显然是她越欠越多。 盛迦把自己的“酬劳”抽出三百递给宋霁安,面对宋霁安困惑的目光,她只轻声说:“这是你应得的。” 钱被宋霁安推了回去,“可我没做什么啊,这是徐丽静对你帮她逃出追杀的感谢,和我没有关系的。” 盛迦闻言抿了抿唇,还没说话,宋霁安就扬眉道:“而且你给我酬劳是不是又想两清啊?我才不要呢。” 说着她仿佛也学会了徐丽静式的洋洋得意,笑着说:“我早就防着你这样做了,想感谢我不得想点别的法子啊?你就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想要什么再和你说嘛。”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相处,宋霁安面对盛迦已经没有那样小心翼翼,甚至开始暴露她自己狡猾的本性。 盛迦:…… 盛迦有些无奈,也有些烦恼,但是心底的抗拒却并没有那样深,最终只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甚至还通过了宋霁安的好友申请。 和宋霁安满满当当的好友列表不一样,盛迦的好友列表零零总总也就十来个人,其中一大半还是兼职的老板。 宋霁安看得一脸震惊,过去她以为盛迦是因为不熟故意不通过的,结果是她在班上一个同学都不加,社交空间小得可怜。 盛迦面对她的震惊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不怎么有社交需求,也和班上大部分人不熟。 很快刘阿姨就来了,两人再次坐上了她的后座,这一次大概是太累了,她们在车上都没怎么说话,还头靠头睡着了,直到到了盛迦小区,刘阿姨才叫醒呼呼大睡的两人。 盛迦背着包往自己家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喇叭,她回过头,只见睡眼惺忪的宋霁安正趴在车窗上冲她挥手,脸上的笑哪怕在黑夜中依旧耀眼且灿烂,她对她说:“盛迦,晚安!” 盛迦没有回话,站在远光灯照出的一片光亮中看了她一会,最终还是抬手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再次隐入了黑夜中。 进了小区之后就变成了大片的黑,盛迦妄图平复一下心口的砰砰跳动,似乎从徐丽静和宋霁安拉着她往海里跳时,她的心跳就不自觉地变了速,是那种难得的,被愉悦和自由的情绪充斥的跳动,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一楼依旧有不少人在通宵打麻将,盛迦照惯例在门前看了一眼,没有看到盛怀樱,于是她放轻脚步上了楼,一般情况下,盛怀樱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着了。 可等她打开屋子里的灯后,入目的却是一片残骸,屋子里显然被人打砸过一番,而盛怀樱正满脸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涌动着快乐的心脏顿时冷了下来,她不是那群能够和同伴畅游在海里的鱼儿。 她的生活是一团淤泥,堵死了她快乐的每一条路。 仿佛一瞬间从幻想回到了现实中,盛迦又成了那个冷漠的,不近人情,处处充满着算计的少女。 她也终于想起了今天所发展的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她和宋霁安的关系会在今天徐丽静的事件中毫无刻意痕迹地拉近一大截。 “王健快要出来了,他那几个兄弟又来打这套房子的主意了。”盛怀樱过了很久之后才缓缓说:“你还有一年高考,考个远一些的地方吧。” 盛迦沉默着换鞋走了进来,她蹲下身,准备收拾地面上被砸得粉碎的碗盘。 “你报警了吗?” 盛怀樱冷笑一声,“报警有用吗?哪怕我和他离婚了,他的兄弟跑进我家砸掉我的几个碗盘泄愤,能让他们去坐牢吗?” 不会,顶多拘留几天,然后他们又会再来。 无休止的骚扰着她们。 “等你高考了,考一个远一点的地方,我把这套房子卖了,然后咱们再也不回来这里了,好不好?”盛怀樱弯腰握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这是她想了这么久,想到的最好的主意。 她想躲到一个没有人能再找到她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盛迦去哪里,她就去哪里陪她定居。 盛迦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瓷片,没有说话。 盛怀樱却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她侧身拥抱住盛迦,仿佛要从自己的女儿身上汲取莫大的勇气,低声说:“就这样好不好?你去哪里,妈妈都跟着你走。” 盛迦窝在她怀里,没有动。 只有深黑的眼睛里涌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代表着她未尽的话语。 ——可是妈妈,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也想跟着我的妈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挑战 王健家里三兄弟,在王健坐牢之后他们没少来骚扰盛怀樱觉得她拿了他们王家的东西。 后来报了几次警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后安分了一点,可大概是王健还有一年就要出来了,这群贪得无厌的人再想找机会私吞房产就来不及了,只能趁着这个时间多来吵闹几次,看看有没有希望吵得盛怀樱就范花钱消灾。 真是一群贱东西。 盛迦在教室刷卷子时在心里默默想道。 但这现在并不是她最主要要思考的事,她要思考的应该是半个月之后的第一次月考。 宋霁安成绩好并不是假的,最近几次周考测试,她和宋霁安的总成绩基本不相上下。 没有人能永远拿第一,盛迦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并不代表她不想做永远拿第一的人。 她的人生与机遇曾因为她的成绩而得到,所以她对此的执拗远超常人。 用孟叶冉的话来说就是盛迦这半个月学疯了。 只要在她们的视野范围,基本见不到盛迦的正脸,只有一个黑色的后脑勺。 她们或许并不理解盛迦这样做的原因,但是因为盛迦一个人带来的紧迫感令坐在她周围的几人都跟着紧迫起来,而这种氛围间接影响到了整个班级,连办公室里每天蹲点问老师问题的学生都变多了。 对此班主任刘逸冬女士是非常乐见其成的,每次进教室看到齐刷刷一片安静的脑袋她那叫一个满意,就是办公室里总被缠着的各科老师有些苦不堪言,这种苦不堪言一直影响到了高三一班隔壁的二班。 两个同样是尖子班的学生,一班抢占老师们的课后时间之后二班就挤不进去,挤不进去就忍不住去找她们的班主任抱怨,刘逸冬被自己隔壁同事也同时是自己多年前的老师找到时是有点尴尬的。 景江一中在这里矗立了几十年,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学子,刘逸冬曾经也是景江一中的学生,师范院校毕业之后又重新考回了母校,回来之后就会时不时遇到一些曾经她的恩师,比如现在任隔壁二班班主任的方老师。 方老师今年都五十四了,就要到退休的年纪,这或许是她带的最后一届高三,所以对学生们颇为宠溺,几个小姑娘因为挤不进请教老师问题的队列里过来告状,她当然也还是要处理一下。 但是刘逸冬总不可能不让自己的学生去问问题吧? 她从教其实也有七八个年头了,这一届高三班是她从高二就带起的,带过的所有班级里最争气最自觉的一届。 不过方老师都放话了,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起码要和自己班上的学生们商量一下,给隔壁班留点答疑时间,两个班课程相同,老师也基本重叠,只要规划一下彼此的时间,完全可以互相避开。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提议拿去征集班上同学的意见,两个班的孩子就率先对上了还立下了赌约。 事情的起因是在共同的体育课闲暇时间里,二班挤不进物理老师的办公桌,几个小姑娘愤愤不平之下和一班的几个小姑娘吵起来了。 但是她们吵得很克制,并且是出了办公室之后才吵起来的,毕竟物理老师的年纪比方老师还大,是学校的返聘优秀教师,她们是很懂尊师重道的人,万一吓着这老太太了怎么办。 外面在吵架的时候,盛迦在里面刷数学题。 眼见着声响越来越大,两边不想事情闹大吵进老师耳朵里的人,连忙进班来找能管事的来阻拦。 二班的班长是个很高挑的女孩,平常成绩不差,常年和盛迦争夺第一,每次的分差都不过一两分,但是她和盛迦不同,她在二班很有威信,也能让二班变的极有凝聚力。 一班这头身处吵架漩涡的章铭悦倒是想找一班班长,虽然和盛迦在上个周末有过一些交流,可想起她平常的行事作风,最终还是选择了平时更管事的孟叶冉。 孟叶冉倒是对这件事早有耳闻,等她被拽到走廊上,看到还在对峙的两个班时,深感对这件事的头疼,如果调和,那班上同学可能觉得她是叛徒,如果不调和,那矛盾肯定会升级。于是她转头就走去了盛迦的课桌边,打断了对方做数学题的进程。 她先是轻轻敲了敲盛迦的课桌,等盛迦抬头之后才坐到她前头宋霁安的空座上,笑着说:“班长,我们班和隔壁班吵起来了,这件事是不是该两边的班长一起处理一下?” 盛迦被打断思路有点不悦,可是她面对的是孟叶冉的请求和状似对这件事不关心,实际上眼角余光都在往这边撇的同学。 盛迦确实不怎么喜欢社交,也没有和班上的同学打理好关系的欲望,但是这不代表她不想承担班长的责任,别人有求到她头上的时候,她也并不会拒绝,只是平常别人基本不敢来。 两边的争吵她早就摸透了,这种小争执没有人会想捅到班主任那里去,不然小矛盾就很可能变成大矛盾,高中生本能地不愿意让老师大人们过多参与进她们难得有些精彩的日常里。 是的,两边吵架也是精彩的日常。 班上的同学们从来都没想过,原来请动盛迦这尊大佛出马是件这么简单的事。 也正是因为盛迦答应了这件事,令高三一班的同学们反而激起了浓郁的兴趣,这种兴趣甚至超过了吵架这件事本身——或许是想看看向来独来独往的盛迦究竟准备怎么替她们所有人解决这件事。 而盛迦没有管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堆小尾巴,很快就到了门口,隔壁二班的学生竟然也已经站了满满一个走廊,刚刚还在争吵的几个女孩子早已被分开只是脸上依旧有些愤愤不平。 盛迦的目光落在站在一班大门口的二班班长苏照霖身上,正巧,苏照霖也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苏照霖就冲盛迦笑起来:“盛迦,你好。” 盛迦朝她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废话,“在这里吵也没有结果,一班二班都需要老师答疑,但是学习上的事并没有退让的理由,如果你们想协商,一开始就应该好好说话。” “你们明明每天都看到我们去排队了,占着老师的时间,我们忍多久了你们知道吗?”二班有人恼火地说道,大概也没想到盛迦上来态度就这么强硬。 “老师的时间都是自由的,我们自己去得早,那当然是我们问啊。”章铭悦反驳道:“你们也可以提早去,抢占我们的时间啊,这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呀。” 苏照霖叹了口气,她有些好奇地看向盛迦,似乎不明白对方是在故意拱火还是有别的想法。 她其实能理解护住自己班级利益的行为,但是现在只需要一点小火苗就可能把双方的怒火再次点燃,到时候要是闹大了可就难办了,说出去,景江一中两个尖子班为了抢老师答疑的机会大打出手,她只要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哭笑不得,这不得今后被老师们当笑话一代代讲下去。 “你!”二班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就回怼起来,“你们班每时每刻都和长在办公室里一样,我们怎么抢啊!” “你们这也太横行霸道了!还讲不讲道理啊!” “就是就是!” 其实一班也很委屈,她们问题多难不成还是她们的错吗?上学期全面复盘之后这学期就开始大量的高难度练习,老师们课程有限,不可能这么快全部讲完,中途还要进行第三轮复习,很多易错的问题都只能自己去钻研去找老师,以做到提前掌握。 眼见着两边又要吵起来,盛迦终于开了口,“与其这么吵来吵去,不如竞争分配。” 她的话一出,两边顿时熄了火,有些困惑起来。 “什么意思?” “六科,每月一次月考,按平均分对比,从今以后两个班级哪边分数高可以得到那一科老师这个月课间和体育课答疑时间的分配权,但是时间分配不能低于六比四。”盛迦缓缓说道:“如果你们答应,我会去向班主任和各科老师说明这件事。” 盛迦处理事情向来很干脆利落,这是一个双方都无法拒绝的挑战。 一班怎么会不知道她们不可能永远让老师只解答自己的问题,这件事她们迟早需要退让一步,让出部分时间,而且很可能是大部分时间,老师的调节必然要对两个班做到公平公正,与其这样不如她们两个班级私底下自行分配时间,只要她们努努力超越对方,在这件事上就拿下了主动权,她们的时间依旧会多于二班。 两个班都是尖子班,高二组班就是年纪前八十名自由打散划成两个班,双方实力其实不分上下,只偶尔各科平均分有一定浮动,这个条件很公平,只要争取有三门赢过对方在时间上就没有什么大问题,未来复习更加紧张的时候这种矛盾肯定会更加突出,还不如现在就定下规则。 这个挑战公平地让人哑口无言。 苏照霖垂眸沉思片刻,这才说道:“这件事我必须问过我们班上的所有同学才能答复你们。” 是等着老师们来调节时间还是她们自行安排,肯定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她不能自作主张地答应。 盛迦理解地点点头,“我们班也是,但是我建议早点儿商量出结果。” 争端消弭,拥挤的走廊顿时又宽松了起来,等几个老师接到消息要来处理的时候,盛迦已经效率极高地让孟叶冉征集完了班上同学的意见,结果当然是大部分人都同意了这件事。 她们这个年纪总是自信满满,掺着点骄傲和狠劲,面对挑战兴致勃勃。 等打完羽毛球回教室的宋霁安知晓这件事时还有点遗憾,毕竟根据章铭悦的口述,盛迦今天那叫一个大杀四方,眼神轻蔑。 是的,对于她们来说,盛迦既不退让,也不软弱,极其挑衅地提出这个建议,一定是对一班的极度自信。 年纪第一是自带光环的,哪怕盛迦没有融入班级,也不代表周边的同学不喜欢她,恰恰相反,她们对她很好奇,也始终抱有对学神的尊重和好感,只是觉得她平常太不近人情,太冷漠。 可今天的事却让她们发现盛迦不止是学习厉害,连谈判都这么厉害! 冷漠对内,让人有点不敢接近,冷漠对外,那实在是太酷了,连带着她们都要骄傲地耀武扬威起来。 简直太帅了,安全感满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月考 不到半天的时间,一班二班就协商好了未来一整年的竞争方案。 一中的老师虽然有的年轻有的年老,但大多数都是很开明的老师,否则也不会带出这么多开明自信的学生。 盛迦和苏照霖把两个班级协商约定的事与刘逸冬和方老师报备时,连方老师都笑着说:“没想到我临到老了,还有被两个班的同学抢着要的经历,要是放到你们这些小姑娘都喜欢看的小说里,少说得是个什么玛丽来着?哦对,玛丽苏。” 她们的协议轻而易举地通过,刘逸冬和方老师会负责去把这件事告知别的老师,充分尊重两边学生们自己的决定,反正后面要是又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有她们兜底呢。 一班二班的协议定好之后效果特别显著,第一个月考还没开始,双方公平瓜分了各科老师的答疑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反倒显得和睦起来,连呛声都带着点调侃。 这件事里唯一的受害者大概是盛迦自己。 自从这件事过后,她和一班同学之间的距离感仿佛被打破,哪怕她依旧不怎么说话,也还是会时不时有调皮的女生过来拍拍她的肩,调侃道:“班长,你加油,你可是我们全村的希望啊!” 盛迦:…… 一班卯足劲想全面超越二班,更想让盛迦保持住年级第一的宝座。 宋霁安每天都在前面偷笑。 有了和徐丽静的那回经历,盛迦和宋霁安的关系不说完全变好,但起码有了些细微的不同,宋霁安给她投喂零食她会接受了。 等章铭悦骚/扰完盛迦笑着回座位之后,宋霁安递了颗奶糖给她。 盛迦顺手接过,撕开包装纸就放进了嘴巴里,甜丝丝的奶味弥漫,令她一开始的无奈和暴躁都少了一点。 “盛迦,你现在好像个表情包啊,”宋霁安说。 盛迦闻言抬头疑惑地看向她。 宋霁安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调到了一张图片,上面是一只小熊猫夸张地抓起自己的耳朵,旁边配文:“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盛迦:? 宋霁安笑出声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把别来烦我四个字快摆到额头上了。” 可惜效果不大,盛迦并不知道她现在的不近人情已经失去了效果,班上同学在发现她并不是那么不可接近之后,越看到她的臭脸越想上前来逗逗她。 离月考越近,班上的氛围就越紧张,一班二班对这次月考的重视和焦灼都快令刘逸冬和方老师有点儿担忧了,主要是怕累着这群孩子,这也是稀奇了,别的老师都是绞尽脑汁让学生学习,她们俩却反了过来,需要绞尽脑汁让她们多点休息时间。 不过最近确实有一件事在学生们之间悄悄传播,而且是很难得的大瓜。 三中一周前的打架事件大多数人都有所耳闻,毕竟从初中开始各个学区的学生就是交叉上学,高中之后虽然大多数都分回了原区,但同学关系都还在,学生群体中发生一件大事整个景江的学生都知道是件很正常的事。 原本的版本是景江三中一个男的特别恶臭,胡乱造谣别的女生,被对方一拳头打趴下了,闹到了警察局里,现在女生那头要告他了。 这个男生有名有姓,直指三中具体的人,而女生具体是谁却始终没有定论,目击一切并且把这件事散播出去的宋易特意和自己的小姐妹们隐去了徐丽静的姓名。 在各种半信半疑中,这个小道消息长了腿一样满天飞。 有相信的,谴责的,有不信的,反过头骂女生情绪不稳定的,打人不对的,这件事沸沸扬扬传了好几天,直到月考之前的两天,终于有了对这个男生的具体惩罚——开除学籍留校察看+全校检讨自己的错误。 而徐丽静高调地放出了自己的开庭证据和官司打赢的证据,这么些年来,包括传播她是太妹天天打架、私生活混乱等等内容全部属于造谣。 她敢说就不怕别人再议论什么,她就要把这个人钉在耻辱柱上,那个男的甚至为了征得她的谅解,跪在地上恳求,徐丽静只觉得想笑,她确实态度松动了,可这并不代表她宽容了对方,事实是她并不想这个人被轻易地彻底开除。 开除了,走了,有什么意思?留在这个最熟悉的环境里,人人都认识他的环境里,受人白眼,遭人指指点点才是这种人该得的。 事实上一中大多数认识徐丽静的人都知晓,她并不是什么坏人,不是不喜欢听课逃课的女生就是坏人,她很勇敢,也很讲义气有正义感,她也帮助过很多女生,替她说话的人远远多过诋毁她的人。 唯一对这件事颇有微词的大概只有一中高三一班二班的学生,她们大多在惋惜怎么这件事就放在月考前走向高/潮,弄的她们吃瓜也不能吃个尽兴,帮徐丽静骂人也没时间骂几句,等月考结束了,事情讨论度都下去了。 对这件事全须全尾都参与了解的盛迦宋霁安却深藏功与名,然后在这样热闹的氛围中走进了月考考场。 六门考两天,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之后,一班不少人都眼巴巴来问盛迦考得怎么样,这次月考题目比所有人都想象地要难,考完心里就没怎么有底了。 盛迦表情变都没变,别人问起,她只简短回复:“不知道。” 等到放学所有人都离开了,宋霁安才从人群中抽出机会追上盛迦。 “徐丽静说想请我们吃个晚饭。”她和盛迦并排往校外走去,这次依旧没有留给盛迦拒绝的机会,早就和宋霁安串通好,守在校门口的徐丽静见两人来了,立马走到盛迦另一边,两个人一左一右,和当初在海边一样架着她就往外走。 盛迦挣脱不开索性就不挣脱了。 宋霁安早就了解过了盛迦的兼职时间,是绝对不会耽误她的时间的,三人很快就上了停在一旁的大众。 刘阿姨见着她们仨笑眯眯的,在学校前头调了个头就往市中心开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依偎 徐丽静的目的地是市中心的一家高空餐厅,在这里低头往下看城市都会变的渺小,甚至还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海面,景色堪称一绝。 “我特意定了靠窗的位置,怎么样?”徐丽静笑眯眯地把菜单递给两人,心情颇好地说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那今天就是你的庆功宴咯?”宋霁安调侃道:“要再干杯祝徐丽静同学成功达成所愿吗?” “那当然,”徐丽静扬头,再次露出那副臭屁的模样,“我这几天被人盯着盯得可过瘾了,早就想拉你们出来玩了,就是你们要月考了,我不敢耽误你们。” “你也要月考,”盛迦一边翻菜单一边默默纠正。 她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空中餐厅的价格不低,每道菜都在一百以上,或许对徐丽静和宋霁安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钱,可是盛迦还是本能地觉得太贵了,有些不知该点哪一道。 宋霁安或许察觉出了什么,她凑到盛迦身旁,和她一起看菜单之后笑着说道:“你还要付律师费呢,就不宰你了,盛迦,我们一人点一道菜意思意思算了怎么样。” 盛迦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我没来这里吃过,有没有什么推荐啊?”宋霁安问道。 徐丽静毫无障碍地报出了这家餐厅的几个招牌菜,宋霁安和盛迦便听了她的话在好评率最高的两道菜上打了勾。 三人的热闹氛围主要靠宋霁安和徐丽静撑起,盛迦一如既往地话少,等菜上来之后她更是除了专心吃饭基本不说话。 徐丽静这段时间有了自己的目标之后已经决定要努努力看自己能不能往上面的班级调,景江一中虽然不实行成绩组班,,但是学生如果想去更好的班级,只要成绩合格是可以申请的。 徐丽静因为高一转校的时候考试结果并不理想,最终进的只是普通班级。 宋霁安仿佛天生就拥有共情的心,哪怕徐丽静现在提出的目标尚且遥远,她也可以给出自己的建议。 相谈甚欢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盛迦时不时看向宋霁安的复杂目光。 在她眼底,似乎从认识宋霁安开始她就一直光芒万丈,灼热到有些烫眼,起码盛迦知道自己永远难以流露出这样顾盼神飞的表情。 “怎么了?” 大概是盛迦这一次注视的时间太长了,宋霁安察觉终于到,冲她笑了笑。 盛迦别开眼,刚要淡声说一句没什么,视线却一顿。 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两桌,苏照霖正跟对面的女人发生争执。 宋霁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诧异出声:“苏照霖?” “谁?”不明所以的徐丽静也跟着往那边看。 只见苏照霖和对面的女人已经不欢而散,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提起自己的手提包便往外走去,苏照霖坐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终打开了自己面前的香槟酒,小小尝了一口之后,飞快站起身朝外追去。 几人目送着她离去,一时都没说出话来。 “你们认识她吗?”徐丽静有点儿好奇。 “勉强算认识吧,”宋霁安和盛迦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没有就这件事多说什么。 三人很快用完了餐,盛迦和两人告别之后就去了打工的酒店。 依旧是她和宋霁安遇见的那一家,她是临时工,今天是最后一天。 大概早就通过管家知道了这件事,盛迦竟然在自己打扫的最后一间房间里看到了正在里面写作业的宋霁安。 见着了她,宋霁安立马开始收拾书包,面对盛迦面部表情的脸,有点儿心虚地加快动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盛迦淡声问。 听见她的问话,宋霁安反倒有些诧异地抬头,低声说:“我在等你啊。” 说着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跟在盛迦身后兴奋地说:“我以为你会和平常一样直接无视我呢。” 宋霁安进门后基本什么都没动,盛迦甚至只要把床单被褥重新更换就可以了,十分省时省力,宋霁安想搭把手被她冷酷无情地拒绝。 “你不会,就不要上手。” 宋霁安闻言讪讪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解释道:“快十一点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不太安全。” 这确实是她的本心,酒店位置不算在市中心,哪怕景江治安良好,那盛迦一个女孩子深夜独自回家也很难让人放心。 盛迦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缓缓应了一声。 宋霁安眸光微亮。 她没有再说话,一直陪着盛迦整理完房间,回工作室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之后两人才从后门走了出来。 宋霁安的小电动依旧摆在熟悉的位置,盛迦看了一眼,一边给自己戴安全帽,一边问:“你等会自己怎么回家?” “刘阿姨来接我,”宋霁安回答。 她自觉地想把驾驶座让给盛迦,可盛迦却摇摇头。 暖黄色的路灯下,盛迦眼底的疲惫格外显眼,她并不是钢筋铁骨,白天耗费精力学习,晚上耗费体力打工,令她已经有些难以支撑。 宋霁安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几颗糖塞进她手里,温声说:“补充一下体力?” 盛迦接过,撕开包装后草莓味的软糖在嘴里流出抹茶味的夹心,不算太甜,却足够美味,她起身坐到宋霁安身后,轻声说:“谢谢。” 夜晚的风夹带着海水的味道,扑在人脸上凉快,却也令人昏昏欲睡。 盛迦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大概是真的累狠了,竟然不知不觉靠在宋霁安肩膀上合上了眼睛,可等脑袋不小心磕到宋霁安肩膀时又忍不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宋霁安大概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温暖的手绕到身后,胡乱摸索到了盛迦的手,在车开得歪歪扭扭之前把她的手完完整整环在了自己腰上。 “盛迦,可以靠着我睡,”她认真说:“我认路的。” 盛迦微愣,手背上属于宋霁安的那点点暖意仿佛未曾消散,在许久的沉默后,她将另一只手也环上了对方的腰,然后就像她当初第一次在这里搭载着宋霁安时她做的那样,也将下巴磕到了她肩头。 那是一种很满很充盈的拥抱感,盛迦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从未拥抱过任何人。 她以前唯一充满希望地想要拥抱的人是盛怀樱,小小一只,只能抱到盛怀樱的膝盖,可最终被对方推开了,后来盛怀樱来拥抱她的时候,她从未回抱过。 因为她已经不需要依靠谁了。 可是宋霁安不一样。 她的身上充斥着平和与稳定,两人前胸贴后背时,盛迦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她的心脏在一下一下健康地跳动,那是一种极为热烈的生机,带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宋霁安,”盛迦在黑夜里突然开口,“你还有时间吗?带我再兜两圈吧?” 宋霁安微愣,盛迦温热的吐息近在耳畔,令她敏感的耳尖顿时便红了,以至于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可以啊。” 大概和盛迦待久了,她现在竟然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盛迦的情绪变化,刚刚的疲惫在此刻仿佛骤然加深,在宋霁安应下之后,盛迦在她肩膀上调整了一下位置,侧脸贴着她的脖颈,偏头看向滨海公路下的大海。 她轻轻应了一声:“谢谢你。” 声带的颤动从肩膀传到脖颈的动脉之间,仿佛在这一刻,两人完成了一次共鸣。 宋霁安从后视镜可以看到盛迦偏过的侧脸和毛茸茸的脑袋,没有平常的冷硬,她在呆呆看着深夜的风光,在放空自己的大脑。 就像是认识了很久,沉默寡言的猫突然冲她放下防备。 宋霁安的心口小小地软了一下。 今夜是两个少女秘密的依偎,甚至不需要问缘由,宋霁安也愿意陪盛迦在这条路上走过一遍又一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申请 宋霁安和盛迦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十二点半了。 滨海公路边咸湿的海风气刮不到盛迦的小区门口,这里只有一片阴沉沉的黑,两人在公路上一圈又一圈地转,却仿佛有了什么默契一般,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这一刻,盛迦回到了自己家门口。 她取下了自己头顶上的安全帽还给宋霁安,只低声问:“刘阿姨快到了吗?” 宋霁安看了眼手机,半分钟前刘阿姨正刚给她发过消息,说是还有五百米左右到这里。 盛迦和她站在小区门前,一同等着刘阿姨的到来。 黑色的大众很快出现在两人视野内,刘阿姨下车帮宋霁安把电动车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宋霁安上车后冲盛迦挥挥手,“盛迦,你回家吧。” 盛迦沉默着点点头,却没有动,站在门口执着地目送着大众驶离,这才朝小区里走去。 刚刚吹过海风后打起点精神的脸,在无人再能见着只周,骤然显露出埋藏在内里的疲倦。 她并不习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眼前,尤其这个人是宋霁安。 她觉得自从经历了徐丽静的事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奇怪,似乎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今天看着宋霁安和徐丽静说笑居然还会在心底幻想要是她从小也有一个正常的环境生活,会不会也和她们一样充满少年人的朝气与活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如槁木,满心只想往上爬。 可是这样的幻想只能想到这里,那时候她悚然一惊,抬头时依旧是宋霁安和徐丽静说笑的脸,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心底有多慌张。 她在这样努力的生活就是为了不去羡慕别人的生活,以前她许多次告诉自己,她会是最好的盛迦,或许她经历了别人未曾经历过的糟糕生活,可她不会认命,她会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 她从来没有羡慕过谁,也没有存在过什么幻想。 因为她不需要,她是最标准的实干派。 可是宋霁安的出现把她这么些年努力竖起的堡垒砸出了一条缝隙,那些复杂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她今夜的工作。 盛迦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宋霁安发来的消息。 宋霁安:怕扰民所以不敢太大声在车里说话。 宋霁安:盛迦,晚安呀。 宋霁安:[小猫比心] 盛迦盯着最后那只漂亮的布偶猫被人拉着比心的表情包,莹光照在她脸上,令她的脸更加苍白。 可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只能机械地用手指写了一遍晚安发过去。 她按灭了手机,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把心底的躁郁全部呼出去,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情绪左右的人,所以也只允许自己奇怪这一夜,今晚之后,她依旧是那个目标明确的盛迦。 - 宋霁安并不知道盛迦此刻在想什么,她今晚心情原本很好,后来却开始变得有些难过。 可能是因为感受到了盛迦的疲惫。 哪怕在海边兜风的时候,保留了一点她自己小小的喜悦,却也无法掩盖她和盛迦前胸贴后背时传递过来的情绪。 她从小就很敏感,她母亲宋宁秋很关注她的身心健康,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替她规划了许多才令她长成现在这样自信开朗的模样。那些敏感变成了敏锐,令她能够很轻易地去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变化,也变成了她从未和其她人说过的小秘密。 她能够在过去现在都这样良好地与别人相处,这样的感知力功不可没。 人难以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可不妨碍她去感知了解另一个人的情绪。 她不知道该怎么帮盛迦轻松一点。 刚刚离开盛迦的小区时她趴在车窗上往后看,盛迦逐渐缩成一个小小的点,就好像夜晚时的亲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们之间的距离又像行驶的车一般,越拉越远。 或许是她上车之后在熟悉的环境里失去了表情管理,在前面开车的刘阿姨发现了她的抓耳挠腮,没忍住笑起来。 “怎么啦?”她温和地开口,“上车之后就魂不守舍的,可以和我说说吗?” 宋霁安托腮回答:“是觉得盛迦很厉害,一边上学一边兼职,还能稳拿年级第一。” “她好像天生就能把所有事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做什么都很云淡风轻有把握,而且情绪非常稳定。” 刘阿姨点点头,“嗯嗯,夸奖说完了,你烦恼的事呢?这段时间你在家夸这个小姑娘夸得我和你周阿姨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宋霁安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每一个小女孩交到非常厉害的朋友之后,都会忍不住到处和人炫耀,她其实也不能免俗。 “我觉得她太辛苦了,”宋霁安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帮她。” 她看出来了盛迦很缺钱,其实她可以给盛迦找到轻松的,不会太浪费时间体力的兼职。 宋氏重工在景江并不是没有分公司,按照盛迦的优秀程度,完全可以去宋氏旗下的机械博物馆做讲解员,每周只要去两三次,报酬优厚。 但是按照盛迦的性格大概率是不会接受的。 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接受别人对她的帮助的。 宋霁安倒是想悄无声息地去让盛迦试试应聘,可是有点怕被发现。 盛迦很聪明,进了宋氏相关的产业后哪怕一开始不知道,到了后面也迟早会发现宋霁安的身影。 “对方如果不接受金钱或者工作上的帮助,你可试试别的方面入手啊。”刘阿姨提议道:“工作的事,你可以慢慢想办法,但是高三下学期还兼职可能会影响学习效率,她现在这么努力兼职或许也是为了在下学期到来之前攒好钱呢?” 所以反过来说,只要盛迦发现高三下学期不会有那么大的经济压力,现在或许就不会这样逼迫自己兼职了。 宋霁安眸光微亮,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点什么,她微微起身,隔着座椅抱了一下刘阿姨,欢呼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刘姨,我太爱你了!” 刘阿姨被这小祖宗气得发笑,“赶紧坐下吧,要是出交通事故那就喜剧变悲剧了。” 宋霁安连忙讪讪坐下了,但是眼底的兴奋还是难以掩盖。 往后的几天盛迦原本还在思考面对宋霁安的时候是否需要再冷淡一点,免得被她带跑偏,可是她突然发现宋霁安并这几天很不对劲。 以前她或许是习惯了早睡早起,每天精神面貌都极好,这几天眼睛底下却挂着黑眼圈,下课的时候还会打瞌睡。 盛迦在酒店的工作结束之后每天都开始回到绿意咖啡馆上班,宋霁安下课了就跟着她往那边跑,盛迦阻挡不住,也就习惯了。 盛迦打工,宋霁安就找张小桌子坐着拿出笔记本敲敲打打。 当然,她这样的行为到了第二天就不止她一个了,徐丽静也跟了过来,还带来了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青梅,张静和赵意嘉。 徐丽静自从决定好好学习之后那是真的下了非常大的决心,按照她旷课程度,这起码得从初中的知识开始补习,给她补习的老师都建议她复读一年,因为一年的时间从零开始然后考上她给自己设定的目标不是一点难,而是地狱难度。 但是徐丽静做好了决定,不管复不复读,她都要先玩命学习再说,争取能参加今年的高考。 她的决定自然受到了两位好朋友的一致支持,并且三人每天放学之后就组团学习。 不过张静和赵意嘉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差,却也不算是学霸,有些题她们无法立马解答,徐丽静抱着好学的态度去找了宋霁安,发现宋霁安简直就是老好人,问什么都愿意回答。 后来她又发现宋霁安这几天都会跟着盛迦来咖啡馆,干脆就腆着脸跟来了,当然,她很有自觉地包揽了所有消费。 不过她们也很有礼貌,没有过分麻烦宋霁安,只等她把自己的事忙完了之后才会提出自己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 盛迦原本带的一个小尾巴变成了三个,就连店长姐姐都笑着说盛迦又给她带来了几个固定收入,这不得给她涨工资。 “盛迦要是涨工资了,不得请客啊?”徐丽静闻言立马说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作为最大的客户,盛迦要是涨工资了,我要求她请我吃冰淇淋。” 盛迦:…… 穿着工作服的盛迦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扭头进了后厨,店长姐姐托腮偷笑起来:“盛迦肯定是害羞了。” 徐丽静骚/扰完盛迦,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凑到宋霁安身旁去,问道:“你这么多天,敲敲打打在干嘛呢?” “在给我妈妈写项目报告。”宋霁安喝了口桂花酒酿拿铁,手没有停过:“就快写完了。” 张静和赵意嘉这几天已经和她混熟了,闻言张静捂着嘴震惊道:“这就是富二代的生活吗?高中就开始接家族内部的项目?” 赵意嘉是深度中二少女,见状扶了一下眼睛,说道:“富婆,是什么天凉王破的宏伟项目吗?我们可以听听吗?” 看数据看得有些头晕眼花的宋霁安迷茫地抬头,“你们在说什么?” 徐丽静帮忙重复道:“我们在好奇你天凉王破的宏伟项目。” 宋霁安:? 我不是,我没有。 “是我在向我妈妈申请一批资金啦,”宋霁安连忙涨红了脸解释道,打断几人离谱的想象,她压低声音道:“我妈妈不会轻易给我太多资金,除非我以她下属的名义写出完整的项目报告,说清楚这批资金要做什么,能为公司带来什么好处,投资回报率如何,所以我最近才看数据看得头晕眼花。” “懂了,”赵意嘉点点头,“这是豪门董事长对豪门继承人从小到大的考验。” 徐丽静和张静闻言极深沉地点了点头,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宋霁安她们绝对对豪门继承人尚未完成的计划守口如瓶。 宋霁安:…… 算了,毁灭吧。 几人正闲聊着,门口风铃发出一阵轻响,宋易带着人推门而入,径直走向她们。 宋霁安敢说她没有哪一刻看到宋易这么亲切过,因为她一来,就把这个尴尬的话题引到了另一件更有意思的事上。 ——下周即将召开的景江高中马拉松联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成绩 马拉松联赛是景江每年都会举办的赛事,主要人群面向高中生、大学生以及社会人士,每年三次,时间在春夏秋三季,社会向的赛事不限籍贯,而高中和大学赛事仅限本市学生报名。 马拉松联赛的主要路线是环景江海岸线的海岛路线,这是市体育局举办的旅游性赛事,奖项颁给前五十名,前三名的奖金更是不少,在外面热度极高,每年都会吸引很多游客前来观赛。 这一次趁着夏季举办的全市高中生马拉松了联赛市政府拨了不少奖金下来,第一名到手有整整三万的奖金。 去年徐丽静和宋易倒是都想参加,不过她们的年龄没有达标,马拉松是需要耐力的运动,十七岁以下的高中生禁止参与,并且高中联赛是所有比赛里路程最短最简单的,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盯着炎热的天气会不会中暑。 今年几人的年龄都达标了,宋易前段时间倒是和徐丽静联系过,两人都有意愿参加,今天得到消息立马就过来提醒她了。 徐丽静接过宋易递来的宣传单,问一旁的张静,“我记得我们学校对参与马拉松联赛的获奖学生是不是也有奖金啊?” 张静点点头,“确实,这是学校招生的卖点,每年学校都鼓励大家参与,拿到名次学校会等额奖励。” 等额奖励,也就是马拉松比赛获得多少奖励,学校就奖励多少。 宋霁安闻言从电脑里抬起头来,也接了一张宣传单,可是与她同时伸手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饮料从后厨出来的盛迦。 两人的手碰到一起,宋霁安便松开手笑起来,“盛迦,你参加吗?” 盛迦把饮料先在桌子上放下,这才仔细拿着传单看了起来,最终点点头递还给她,“时间在周末,我参加。” 宋霁安咬着吸管,似乎思索了一下,也说道:“我也想试试,还没跑过马拉松呢。” 几人一阵探讨起了这次跑步的路线和补给点,到最后决定在场所有人都去报名,店长姐姐坐在前台听得津津有味,连忙说:“你们都参加?那我正好去路边的补给点摆摊顺便给你们加油吧?你们想喝什么?我提前偷偷给你们冻到冰柜里。” 宋易听完打趣起来,“那感情好啊,我们喝了姐姐的爱心特饮,这不健步如飞,把奖杯给你捧回来?” 店长姐姐被哄得眉开眼笑的,“好好好,要是你们真能拿到奖,店里最贵的冰淇凌随便点。” 几人欢呼了一声,又赶紧把路线完完整整看了一遍,并且约好了这周末提前一周一起骑单车把路线再踩一遍,就连盛迦都站在旁边默默听完。 宋霁安在大家商量地热火朝天时扭头低声问盛迦:“那周末你一起去吗?” 盛迦没有思考地摇了摇头。 宋霁安眼底露出些失望来,“我还想我们一起去可以骑小电动去呢。” 说着她做贼一般往后靠了靠,声音更低地说:“那我周末去踩点画张更详细一点的地图,下周一带给你。” 盛迦低头看她,极认真地说:“不用。” 她从小就在景江长大,景江的大街小巷,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她每一条都走过且烂熟于心,小时候她没人管,又害怕回家,就总是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在景江她从来不需要地图,马拉松赛的路线她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要经过哪些地方。 可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和宋霁安解释这件事,只说完之后就转身回了后厨。 宋霁安无声叹了口气,盯着她的背影直到见不着了才重新把头扭回去,只是盯着笔记本屏幕的眼睛有点出神。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兴致缺缺地拿出来看,在锁屏上见着是盛迦发过来的消息时有些愕然,连忙打开查看。 盛迦:马拉松的路线,我早就熟悉了。 宋霁安忍不住笑起来,刚刚那一点情绪顿时消失殆尽。 好熟悉的盛迦式骄傲风味,就像她第一天遇到盛迦的时候她云淡风轻说自己是怎么早早做好准备应对徐丽静一样。 而且盛迦居然会和她私下解释了,真是好难得。 宋霁安立刻在手机上打字回复。 宋霁安: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不需要去! 宋霁安:[来自小猫的肯定.jpg] 坐在她身旁的徐丽静见她噼里啪啦打字,戳了戳她的腰,“你在跟谁聊啊?” 宋霁安仿佛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连忙偷偷把手机收起来,笑着说:“没有什么,你们聊到哪儿了来着?” 后厨里的盛迦透过帘幕的缝隙看到宋霁安重新笑起来的脸,没有再接着看下去,也没有去看自己手机里的消息。 她告诉自己现在还需要宋霁安的友情,总要给她一点看到两人关系进步的希望。 可是脑子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刚刚她的手比脑子更快一步把消息发过去,仅仅是因为她看到了宋霁安皱起来的,失望的眼睛,又有了一点不忍心。 平心而论,宋霁安是个很好的人,自信又大方的姑娘,或许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多忍心令她的眼里拢上阴霾。 盛迦垂眸看了眼自己粗糙有茧子的手,没有再接着想下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这正常人的行列,但是这一刻她希望自己今后面对宋霁安还是能狠心一点。 - 比马拉松先到来的是月考成绩。 月考一般一周内会出成绩,这次出成绩的时间是周四。 但是班主任刘老师这次发卷子时喜气洋洋地显然是有什么好事。 “这次咱们班考得非常非常好,”刘逸冬笑着说道:“年纪第一第二第四都在咱们班,六科总平均分保持住了年纪第一。” 她话音刚刚落下,班上就有着急的同学连忙问道:“老师,我们六科每科的平均分有几门超过隔壁呀?” 刘逸冬笑骂了一句,“我正要说呢,这么着急干嘛?” “咱们班这次有四科平均分超过了隔壁二班,恭喜大家啦。” 班上安静了一瞬,随即大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来。 “安静安静,我还有事没说完呢,”刘逸冬敲了敲讲台,等大家的激动劲头过去了,这才接着说道:“学校昨天开会,决定今后每次月考都进行一次表彰,给优秀个人和优秀学生颁发奖学金,未来的一模二模三模也会有,这一次咱们班级进年纪前五十的同学有二十位,都能领到奖学金,而我们的班级排名也能让我们班领到一次奖励。” 章铭悦闻言好奇问道:“我们学校发财了吗?” 景江一中是公立高中,来自财政拨款,说缺钱,那肯定不会多缺,但是也不会这样大手笔地给这么多人和班级发奖学金,而且是每次月考之后都发,哪怕随便算算都知道这不是一笔小钱。 在校长陆婧女士和副校长祁知元女士的努力下,大家都很爱自己的母校,归属感超强,但是也很清楚地知晓这两位的特质,现在学校处于扩张期,两人那叫一个抠门,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鼓励高三学生的。 刘逸冬向来和班上关系很好,像朋友似的,闻言偷偷把门窗都关上,这才低声说:“是有赞助,专门用来奖励我们学校的优秀人才。月考大会上这事校长她们也会说,不过你们问了,我就提前给你们透底,是很大的企业,未来工作上也会优先选择咱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 “哇塞。” “是哪家啊?” 这一次面对大家的询问,刘逸冬不再泄密了,只笑眯眯地开始分发试卷,准备开始讲解试卷。 盛迦拿到自己的成绩单和六科试卷时见到上面的总成绩第一的字样明面上没什么,心里却还是松了口气。 这次第二名属于转来的宋霁安,第三名是苏照霖,第四名是孟叶冉,除了宋霁安横插进来,前几名的排名基本没什么变动。 十四行宋霁安和苏照霖总成绩也只差了一两分,就连盛迦这一次都是险险保住的第一,比第二名的宋霁安只高了五分。 下节课是体育课,中间还连了个大课间,相当于有将近80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班上同学零零散散地下了楼,嘴里讨论的大多是这次大手笔赞助的神秘企业以及她们第一仗就打赢了二班这两件事。 等到班上同学下去得差不多了,习惯性等着盛迦的宋霁安才放下刷题的笔,回头去看她。 可这一次,盛迦已经收拾好了桌面,正也看向她。 还没有等宋霁安开口,盛迦就缓缓问道:“神秘企业,是你家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贴贴 宋霁安其实没想过盛迦会这么肯定地猜到是她干的。 毕竟谁会这么简单地把校级奖学金的颁发和自己班上的同学联想到一起呢? 就算班上的同学都知晓她家有钱,却也不知道她妈妈就是宋氏重工的董事长,就像孟叶冉一样,如果不是宋霁安过去同她认识,那大概不会知晓她家背后的身份背景。 而盛迦却这样笃定。 宋霁安和她对视,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猜是我干的呢?” “因为那天你在咖啡馆写项目报告的时候,里面有奖金之类的数据,”盛迦缓缓说。 “就这么简单?”宋霁安较真的性子上来了,她有些不敢置信道:“就因为你看到了奖金类的数据,就猜测这次学校的奖学金和我有关?” 她去咖啡馆写的东西可完全没有涉及任何与学校相关的内容,写的都是粗稿,回家才加工成细稿,有的部分还用了英文代替,,就是怕被早早发现,尤其是奖金部分,用的都是英文简写,除非专业学习商业英语,否则这些生难词很难认出的。 她就是因为知道盛迦聪明,这才特意用这一手防一下,免得她出师未捷。 盛迦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底却饶有兴致地望向她,轻飘飘说道:“是奖金金额,但不是单纯的奖金金额。” “学校新发奖学金的事,班上同学或许是刚知晓,但是我比她们知道地早一点,刘老师提前把我叫进办公室透了一下底,并且告知了我具体每一档奖金的金额。我发现和你项目报告上出现过的数据金额重合率很高。这会是巧合吗?” 宋霁安微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漏洞在这里。 可盛迦没有给她继续思考的时间,她很直白地问道:“为什么会突然想给学校捐赠奖学金呢?” 宋霁安很少这样长久地和盛迦对视,在她做这件事之前她就想过很多种插科打诨解释这件事的可能,反正能让盛迦不往自己身上想,也绝对不会发现她是为了想让盛迦轻松一点才做下的这个决定。 可是现在盛迦的眼神在告诉她,盛迦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此刻的询问只是在确定而已。 宋霁安在她的注视下,心口跳了跳,可下一刻却扬唇笑了起来,“当然是因为在用小项目练手啊。” “我暂时离不开学校,我妈妈每年其实都鼓励我做点投资,这一次,大概是我这几年最大手笔并且收获可能最丰盛的投资了。” 盛迦扬眉,“投资?” 宋霁安说道:“是,我们学校一直是飞行员培养选拔基地,你应该也知道。景江一中每年本科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重本率更是全国都能排上名,实际上很多人都想给学校捐赠,学校里就连升旗用的栏杆都是校友捐赠,上面写了她们企业的名字,你觉得这是为了做什么呢?” “除了回馈母校,更主要的当然也是用景江一中打响名气啊。就和大学招生一样,也要做宣传才能招到学生。”宋霁安接着说:“趁着学校里没有月考奖学金,我分析了景江一中最近十年的学生们升学情况和顶层就业情况,发现很多都在毕业之前就被在学校里进行过宣传的大型企业提前签下,并且能力很强。我们家如果想要横插一脚抢到更多学生资源,那一定要使用更加容易被人记住的方式。” “我把综合分析提交给我妈的助理之后,她们研讨完这次投资的价值,就决定给我批款并且派了专业人士过来商谈,”宋霁安说到这里露出点洋洋自得的神情来,像个小孩似的满脸都写着“我这么厉害,还不快夸夸我”的表情。 “或许我现在能问问你家企业是哪一家?”盛迦却没有轻易被她带着走,“能轻而易举批下这么大的一笔资金用来投资还不知未来的‘人才’,在你口中还只是一次小投资,那体量应该不小吧?大体量企业应该向来不缺应聘者。” 宋霁安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那叫一个应答如流,“清华北大体量不大吗?那不还是每年都要做招生宣传互相竞争?谁家企业都有相应的对手啊,有对手那肯定有竞争,咱们这可不能搞垄断。” 盛迦:…… 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如她所愿冲她鼓鼓掌,“很厉害。” 这一次她是真心夸赞。 宋霁安是真的很厉害很优秀。 “你真的在夸我啊?”宋霁安见状睁大了眼,露出诧异和兴奋来,“这可太难得了,盛迦你第一次表现得像个会社交的普通小女孩。” 盛迦闻言收回了自己的手,面无表情问道:“所以我平常不是普通小女孩?” “对啊,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特殊,平常很难看到你有情绪波动,你总是很稳定,像是完全不需要和人交流的孤狼一样,”宋霁安笑嘻嘻冲她开玩笑,“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狼的群居性,太感人了。” 盛迦没回这句话,只收拾了一下桌洞,站起身准备往外走去,体育课她虽然不怎么想上,但是点名还是得去的。 宋霁安见状赶紧起身跟上,她并肩走到盛迦身边,说道:“盛迦,我家是宋氏重工。” 她在回答盛迦刚刚的问题。 盛迦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微地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的态度都太过理所当然,反倒令宋霁安放松了心情。 说出自己的身家对她来说是有一定压力的,过去她就读私立高中,里面人情世故都没少讲,大概因为里面的男校长致力于把学校里家世不同的孩子分出来定级,导致学校里一直存在隐形的阶层。 宋霁安也不能免俗,她面前的选择只有要么隐瞒家庭,被人揣测,要么摆出自己的家世,成为学校里的顶级之一。 事实上过去她的许多朋友都在知晓了她的家世之后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 并非是会有多大的变化,而是在那之后会时不时地更加迁就她,迁让她,在学校里面对她也更加礼貌,可这会让宋霁安非常难受。 这也是她最后选择转学来这里的原因。 比起曾经就读的私立高中里这种划分阶层的方式,她更认同陆婧校长的教育方式,甚至连隔壁三中的教育方式她都觉得很不错,否则不可能拥有宋易她们这样的学生,每个人都精神抖擞。 只有优秀的教育环境,才能培育出优秀的人才,各方面的人才。 抓学风的重要性并不是说说而已。 她只想要一个单纯的,普通的环境。 景江一中松紧有致,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简直不要太好,更让她惊喜的是这里交到的所有朋友都是有意思的朋友,就算知道她家有钱也不会多么惊讶,反而还会时不时开玩笑,这绝对是她梦想中的高中生活。 哪怕是早就认识的孟叶冉在这里也能自然相处,而且她能看出来,孟叶冉也在享受一中的高中生活。 其实在了解盛迦之后宋霁安明白,盛迦绝对不会是因为她的身份背景就会改变态度的人,可是在说出口的时候还是小小心虚了一下。 现在盛迦和她想的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宋霁安笑起来,她快走两步,一把揽住了盛迦的肩膀蹭蹭。 盛迦依旧面无表情地推开她,“你可以不要和我贴这么近吗?” “我不,”宋霁安像块牛皮糖一样转而紧紧抱住了盛迦的胳膊,耍赖道:“盛迦你现在好像一只被我蹭炸毛的猫啊哈哈哈哈哈。” 盛迦:……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密切的关系吗? 她发现宋霁安每次心情特别激动或者兴奋的时候就会很爱做一些这样的小动作,好像她们俩真的很熟的样子。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不对,到底是什么时候宋霁安不怕她生气了。 盛迦推不开她,生无可恋地陷入了思考中,直到宋霁安喊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宋霁安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重复道:“我妈妈月考表彰总结会那天会被邀请来作为校奖学金投资人讲话,我们想邀请你一起去吃饭,你去吗?” 盛迦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她一个急刹宋霁安也被拉得倒退,忍不住问道:“怎么啦?” 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被自己太兴奋的心情所忽略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恼,连忙补充道:“如果不想去也没关系的,只是因为我和我妈打电话的时候总是提到你,她想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盛迦垂眸掩盖住了自己眼底复杂的情绪,一如往常般说道:“我没有照顾过你,所以我就不去了。” 宋霁安其实早有被拒绝的准备,此刻也没有多失落,只是刚刚的兴奋到底还是平复了下来,她略过这个话题,笑着说:“没事,我们赶紧去上体育课吧,快要上课了。” 盛迦迈步往前走,带着她自己所知晓的,无法在脑子里轻易压下的声音。 ——宋霁安的妈妈会来演讲。 ——宋宁秋会来演讲。 ——我的妈妈会来演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失望 盛迦并没有做好见宋宁秋的准备。 事实上这需要什么准备呢?她顶多远远看一眼她而已。 可当知晓自己可以亲眼见到这个女人时,她的心口依旧控制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带着她难以形容的期待和忐忑。 她第一次看到宋宁秋的信息是在报纸上,很老旧的报纸,还是一二年的时候,盛怀樱曾经用来给她裹油条的报纸上刊登着宋宁秋的报道。 那一年她带领团队投建了南美研发基地,并且在同年带队参与了备受瞩目的印尼地震救援,这成为她完全掌控宋氏重工迈出的第一一步,堪称完美。 彼时盛迦才五岁,刚认识几千个字的年纪,盛怀樱把油条塞给她之后就把她丢进了幼儿园,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盯着油条上的纸页看。 幼儿园的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女孩子,对每个孩子都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与耐心,蹲在她面前问她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吃早餐呢? 盛迦那时第一次鼓起勇气,把油条攥进手心里,展开那张被油晕染的报纸,递给老师,低声问:“我想知道这上写的什么。” 老师闻言也没有嫌弃,看了一遍报纸上的内容之后回答道:“是一位叫做宋宁秋的女士,非常厉害,二十九岁就一个人闯出了一番天地,并且非常勇敢地在一次灾难里拯救了几百人的生命,未来不可限量。” 说着,老师似乎思索了一下,温声问道:“盛迦喜欢她吗?” 盛迦想也不想地点点头。 她的生活里充斥着暴力和冷漠,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么闪闪发光的人物,比盛怀樱买给她的许多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更令她喜爱,像女王一样。 老师笑起来,她摸了摸盛迦的脑袋,“盛迦同学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儿,未来或许也会和宋宁秋女士一样厉害呢。”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好好吃饭好好上课,拥有健康的身体,和丰富的学识,对不对?所以你要先把手里的油条吃掉。” 无论老师是在哄小孩儿还是真的对盛迦寄予厚望,总之盛迦记住了宋宁秋这个人,也真的听老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上课。 那时候盛迦比起回家,更愿意呆在幼儿园,因为老师知晓了她的兴趣后会陪她找宋宁秋的信息,然后念给她听,在小小的幼童心底逐渐描摹出了一个丰满且优秀的女人形象。 那是她那时最渴慕的人。 五岁的盛迦也有了继希望妈妈对自己更关怀一点外的另一个愿望——她想成为像宋宁秋一样厉害的人。 或许当她这样厉害时,就可以带妈妈脱离苦海。 这个愿望伴随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习惯了每周去寻找宋宁秋的报道,在房门外时常爆发的争吵中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去看看这位女士这段时间又做了哪些厉害的事情。 久到盛迦儿时的第一个愿望逐渐被磨平。 她无法言说自己从宋霁安口中知晓,宋宁秋可能会出现在学校时自己心底的起伏有多大。 仿佛苦苦追寻的梦,原本遥不可及,可此刻却即将出现在她眼前。 这样的忐忑一直到了月考总结的前一天,宋霁安有些忧郁地趴在绿意咖啡馆的桌面上对盛迦说:“我们家业务出了点问题,我妈妈连夜飞去东南亚出差了,明天估计赶不回来了。” 好几天熬油似的心,在这一刻渐渐冷却了下来。 宋霁安还在低声抱怨着:“满打满算,我已经快一个半月没见过她了,大部分时间都是打的视频,好烦。” 盛迦沉默着听她说,最终把自己做好的冰淇凌放到宋霁安面前。 这是店长姐姐发明的新品,教会盛迦之后,做起来很复杂,也是店里超过鸳鸯眼冰淇凌之后最贵的冰淇凌,盛迦每做一个能收取百分之四十点工费。 宋霁安是店里的忠诚客户,一听说就立马点了一杯。 见到湛蓝色的深海大鲸鱼,她狠狠惊艳了一下,很快把刚刚自己的随口抱怨丢去脑后。 宋霁安的吃相原本还是斯斯文文的,很得体的进食,和徐丽静玩久了之后彻底抛弃包袱,吃起东西来用店长姐姐的话来说感觉香地能去开个吃播。 盛迦回到后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做事的速度不受控制地更快了一点。 原来她也会这样烦心。 盛迦在心底自嘲道。 这样失望且烦心的情绪直到盛迦在月考总结大会上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奖学金时得到了终结。 彼时宋霁安作为年级第二站在她身边,笑着接过校长陆婧亲手颁发的奖学金之后偏头冲盛迦眨了眨眼,然后凑过来往她红包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和她说:“盛迦,等会章铭悦她们下课肯定会跑过来撺掇我们请客,月考大会结束之后咱们要跑快一点。” 事实上,平常一班的同学们不怎么敢开盛迦的玩笑,但是这次月考准备过程中发现她其实没那么难以接近后,盛迦就变成了班上同学的打卡点。 每天都有赌局在赌盛迦会对第几个去找她聊天的人冷下脸说一句:“别来烦我。” 后来盛迦都习惯了,再也不说这句话了。 但是会造成这一切的,除了她自己带着一班和二班打赌,让班上同学对她刷新了认知产生了亲切感,另一半要归因于班上同学问起宋霁安怎么和盛迦成为朋友时,宋霁安非常直白地说:“就和她聊天一起出门玩呀,盛迦人很好的。” 盛迦发誓她当初送完资料进教室听到宋霁安这句话时浑身一寒,感觉自己被什么麻烦盯上了。 后来果不其然,班上更多同学有了点跃跃欲试的想法,甚至忘记了当初孟叶冉想和盛迦交好是怎么铩羽而归的。 没人能得到盛迦的友情,但是不代表她们不会趁着人多起哄闹腾。 盛迦是这么想的,眼底也带出来了几分谴责。 宋霁安接收到之后忍不住偷偷笑起来,趁着校长还在给别人发奖金,她侧身在盛迦耳边说:“我错了嘛,当初就不应该多嘴说那一句,这不是在努力弥补了。” 盛迦没有说话,眼睛却在看礼堂里人最少的出口在哪里,准备等会和年级第二携款潜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照霖 事实证明宋霁安的猜测没有错,两人果然一下台就被班上热情的同学们围住,然后趁着人多穿过盛迦早就锁定好的小门顺利逃脱。 礼堂里有中央空调,凉爽舒适,可一旦出了礼堂,外头的热气便冲上脑门,两人跑远了一些才停下来,外前看去才发现这条小路通的是操场。 学校并不想耽误学生们的放学时间,月考总结大会用的是七八节课,开完可以直接放学离去,现在是六点,九月份这个时候天已经变成橘黄一片,热烈的火烧云挂在天际,操场上零零散散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过,也有寄宿生早早吃完了晚饭散步。 两个人跑得有点累,趴在操场边的栏杆上,滚烫的风袭来,空气里都是黏腻。 “糟了,忘记拿书包了,”宋霁安反应过来,“等会儿回教室去拿书包,肯定还会被堵住的。” 盛迦呼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我不回教室去拿书包了。” 反正她现在还要兼职,每天晚上十点才能回家,复习资料家里也有,一天不带无所谓。 宋霁安想了想,“那我拜托徐丽静帮我拿吧。” 她帮徐丽静补习了这么久,徐丽静不会拒绝她这点小请求,徐丽静的班就在一班楼顶,回家的时候帮她带书包不过顺手的事。 “你的要一起拿过来吗?”宋霁安一边打电话一边问道。 盛迦还没说话,电话就已经接通,她冲宋霁安略微点点头,宋霁安便拜托徐丽静将两人的书包一同带来操场。 下课十五分钟的铃声响起,钟声嗡鸣,高二的教学楼里又陆陆续续涌出来许多下课的学生。 宋霁安和盛迦绕进了操场里面,挑了块被阳光晒得没那么烫的地方坐下了。 徐丽静要过来起码还得十来分钟呢。 “盛迦,未来的日子,你还要一直兼职吗?”宋霁安突然问道:“下个学期学习任务会更加紧张,如果依旧选择兼职会不会时间不够用呢?” 她目光看着前方,没看盛迦,主要怕被发现这并不是她无意的询问,而是试探。 投资奖学金是为了帮盛迦缓解经济压力,可是这到底也只是宋霁安和刘阿姨的猜测,她并不知晓盛迦会不会需要的是更多的钱。 一个学期月考加上期中考期末考一共五次,盛迦如果每次都拿第一,那半年也能拿到奖金五千多学金,就算偶尔一次两次没拿到第一,那也能有四千左右。 宋霁安并不是什么家里钱多就不知道钱少的富二代,相反,宋氏重工是实业起家,一分一毫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她妈妈并不想养出她的高高在上不识人间疾苦,从小她零花钱绝对没有别人想象的多,还跟着她妈妈去了解过各类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几千块在普通人生活中能做什么能生存多久,她是大概有数的。 奖学金加上盛迦原本的生活费,应该是够高中生生存的。 就算不够,应该也能缓解大部分压力,让盛迦能推掉几件兼职。 “会,”盛迦坦然告诉她,“但是我还是会去。” 宋霁安睁圆了眼,“为什么呢?” “你说,你投资奖学金是为了吸收人才,可是实际上你也是想让我拿到奖学金可以不去兼职吧?想帮我缓解经济压力?”盛迦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接着说道:“你都不敢看我,你自己没发现吗?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直白地盯着别人的眼睛,也让别人不得不注视你。那是你感受别人情绪的习惯吧?” “等你说话的时候不愿意看着谁了,那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宋霁安也干脆承认了,“我确实看你很辛苦,想做点什么帮你,但是奖学金不是单纯为你的。你是起因,可我做项目喜欢追求高效益,想到这个点子之后也确实是当一种正经投资去做的。” “我感觉你可能不会接受直接的帮助,所以才想曲线救国。” “就这么简单承认了?”盛迦看了她一眼,淡声说。 宋霁安笑起来,眼底有点狡猾,“前面不承认是怕你知道了不开心,可是现在你都上台领完钱了,也猜到我究竟想做什么了,还死咬着不承认干嘛?” “你要是真想和我生气,还能过来心平气和地跟我聊啊?” 宋霁安以前最怕的就是盛迦死犟,知道她为她做的这件事之后生气恼怒,不拿奖学金。 可现在看来,盛迦比她想象得要接受良好一些。 “你说的对,”盛迦从红包里把钱拿出来放进自己随身带的钱包里,缓缓说:“我自己考出来的成绩,为什么不拿呢?但还是得谢谢你。” 她说这话时深黑的眼睛注视着宋霁安,眼尾居然是略微弯起来的,像是在浅笑。 宋霁安看得微微一愣,随即不知为什么耳根有点红,平常能言善道,现在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大概是习惯了盛迦冷淡的神情,乍一见她这样不同的模样,有些吃惊。 她最终只抬手拍了拍盛迦的肩膀,笑着说:“有什么可谢的,盛迦你这么优秀,未来肯定是被不同的企业抢着要的人才,要真谢我,今后我家要是有适合你的岗位,优先考虑一下就好啦。” 盛迦并没有回应这句话,宋霁安也没有等她回应这句话,因为遥遥的徐丽静和张静赵意嘉已经背着两人的书包一路跑来,宋霁安也就没有发现,她问盛迦为什么还要兼职这个问题在今天没有得到答案。 “跑这么着急干嘛?” 见她们近了,宋霁安连忙起身把自己和盛迦的书包接过来然后递给也同样站起身的盛迦。 “二班门口刚刚有家长和学生吵起来了,我们留在那里看了会儿,这不是怕你们等久了吗?赶紧跑过来了。” 几人说着便一起并肩往校门口走去。 她们离另一个小门更近,于是选择了接着走盛迦和宋霁安来时的小路。 “嗯?吵架,为什么啊?”宋霁安忍不住问道。 “我们也没怎么听明白,但是吵架的人我见过,就是咱们上次去天空餐厅吃饭的时候你们碰到的那个谁来着,叫苏照霖,今天吵架的就是她还有上次餐厅里提前走掉的那个特别漂亮的姐姐。” 徐丽静接着说道:“吵架的内容是什么没太听清,就见着声音挺大的,我们挤到前排的时候二班班主任已经出来调停了,那个姐姐在说什么别管她让她走之类的,然后苏照霖就真的跑了。后来就散场了,方老师派了同学去找苏照霖,那位姐姐被请去了办公室。” 宋霁安闻言打开了手机,果然微信上班级群已经99+了,高中生最爱八卦,上次这么99+还是徐丽静手撕谣男的时候,一班班级群刷了一天的“爽文”两个字,并且大家一致认为徐丽静是实实在在的爽文女主行为。 这一次八卦的主角变成了苏照霖,但是消息太多了,她还来不及往上翻就因为没看路踉跄了一下。 身旁有一只手快速扶住了她。 “哎哟,宋霁安你没事吧?走路还是别看手机了,”徐丽静的声音传入耳,但等宋霁安抬头才发现扶住自己的是一直沉默着走在她身旁的盛迦。 “没事吧?”盛迦见她看向自己,这才问道。 “没事,谢谢你,”宋霁安借着盛迦的手站直,可盛迦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张静见状有些茫然问道:“怎么啦?” 她们现在刚走到徐丽静平常最喜欢的空地边,上次宋霁安就是在她们现在站的这堵墙后面偷听的。 可等她的话音落下,这短暂没人说话的空隙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墙的另一侧传来的一阵压抑且短促的抽泣。 盛迦从墙边探出头去,果然见到刚刚还是故事主角的苏照霖正仰躺在台阶上,无声地落着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拒绝 假如你是小花,你和你的好朋友在大谈她人八卦时正好遇到故事里的主角,你会选择: a.尴尬地掉头离开 b.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走过去 c.走到当事人面前去直球发言问她怎么了 如果是正常人,那大概会选择ab,毕竟别人的生活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更别说去直白询问起别人的伤心事了。 盛迦觉得她们这一行人都挺正常的,所以大家默契地闭上了嘴准备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默默走过去。 苏照霖也仿佛感受不到她们的经过,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天不愿说话。 可她们这一群人刚刚走到空地之外,里面却传来一阵激烈的喘息声,呼哧呼哧,仿佛一个破损的音箱,走在最前面的徐丽静顿时浑身一僵,随即似乎产生了什么肌肉记忆一般,连忙掉头往回跑。 最先跟着她往里跑的是张静和赵意嘉,随后宋霁安和盛迦也反应了过来。 等她们再次回到空地时,躺在地上的苏照霖正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眼睛微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徐丽静立马走到她的书包旁边开始翻找,等找到了里面的白色小瓶之后才问道:“这个吃几粒啊?” 苏照霖颤巍巍抬手冲她比了个三,宋霁安和盛迦见状连忙帮忙扶起她,徐丽静把药塞进她嘴里,张静则打开了自己的水抵在她嘴唇上慢慢喂着她吞咽了下去。 苏照霖吃下药之后状态稍微好转了一点,脸埋在宋霁安脖颈里一动不动,还在缓解身体的不适。 宋霁安有些好奇起来,“你反应好快啊,是以前有过这方面的知识吗?” 徐丽静一边给自己也喝了口水一边说:“不是,是我奶奶死之前呼吸系统出了问题,每次喘不上气来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我照顾了她半年,对这个声音有生理反应了。她不像是突然喘不过气,所以我先翻看她的书包里有没有药。” 奶奶的离去令人悲痛,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足够她现在冷静地说出这些话。 两人正说着,苏照霖已经恢复过来了,她轻哼一声,撑着宋霁安的腿缓缓直起身子,十分虚弱地说道:“谢谢你们。” 平时苏照霖不说光鲜亮丽,但也是看上去极健康的模样,她某些方面和宋霁安很像,大概是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她们很有亲和力很好相处,是会主动和别人交谈,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教养的模样。 但不同的是,宋霁安是从心底里发散出来的开朗健谈,苏照霖不是。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 此刻她脸色苍白,已经失去了伪装自己的想法。 等到赵意嘉问她刚刚怎么了,她只摇摇头,“一点身体上的小毛病。” 盛迦几人见她没什么大事了准备起身离开,苏照霖却突然哑声说:“盛迦,你们不是回家吧?” 盛迦脚步微顿,“你怎么知道?” 苏照霖浅浅笑了一下,“那次和我们班打赌之后,我关注你很久了。” “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回家,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说着,她撑起身子,因为坐得太久了,甚至起来的时候眼前有点发晕,可她还是强硬地握住了盛迦的手臂,“去哪里都可以,反正带我先走。” 她的目光格外执拗,可是因为哭过一场又差点窒息,反倒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盛迦没说话,她只与苏照霖对视了一眼,准备把自己的手从她掌心里抽出来,可苏照霖此刻却抓得很紧,不止抓住了她的胳膊,还顺手抓住了宋霁安的胳膊,以防盛迦没握住脱手。 盛迦:…… 宋霁安:…… 两人对视一眼,盛迦眼底满是无奈,宋霁安更多的却是诧异。 “一起走就一起走啦,”徐丽静大概感受到了尴尬的氛围。 盛迦是绝对不会随便答应带个人的,她怕麻烦,苏照霖又是问的盛迦,按照宋霁安的更绝对不会替她答应什么。 三个人都不说话,那她就自觉肩负起了润滑剂的作用。 “不就是一起去玩嘛,去去去,今天我请你去吃冰淇淋,一起走吧。” 说着她一把拉住苏照霖的胳膊,带着她往前走,慢悠悠说道:“有事你不要轻易求盛迦,她一个嘴巴一天憋不出三句话,你得来找我。” 苏照霖被她懵懵懂懂拉着往前走,认真点了下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 随即像怕徐丽静跑了似的,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 两个人就这么说笑着往前走了,张静和赵意嘉连忙跟上。 盛迦沉默片刻才对身旁的宋霁安说道:“她这几句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宋霁安笑了一下,假装没听懂,满脸无辜,“是吗?我怎么没印象啊。” 当初她拉着盛迦不让她走,似乎也是这个说辞。 “走啦走啦,再不走追不上她们了,”宋霁安说道。 盛迦这才抬步和她一起往前走,徐丽静几人已经走出了远远一截,夕阳下她们四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大概是发觉落下了两个人,又转身停了下来。 赵意嘉冲两人喊:“盛迦,宋霁安,快一点呀。” 可等盛迦和宋霁安走到她们面前,听到的第一句话已经是徐丽静问苏照霖,“你今天和你家长怎么回事啊?是在吵架吗?” 直白,简洁,明了地,问出了此刻苏照霖可能最不想提的事。 可大概因为她态度太过自然,苏照霖居然也没什么生气的想法,只直白说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个事情。” 她这么一说,也就没有别的人再来接着问,徐丽静几人又说说笑笑地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 这反倒令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大概刚刚那一会的不安感已经被冲淡,她没有再抓着徐丽静的胳膊,反倒略微落后了两步,问起一旁的盛迦和宋霁安:“我这样直接拒绝了你们的要求,你们不会生气吗?” 宋霁安闻言比她更困惑地眨了下眼,“为什么要生气啊?” 苏照霖张了张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我和你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死乞白赖的跟着你们走,你们问我话我还这样不给面子地拒绝了,不会显得我很没礼貌让人讨厌吗?” “可是拒绝是你的权力。”宋霁安回答,是真的非常不理解,“如果只有应下每一件事才叫礼貌,这个世界会变得很可怕。” “不愿意说的隐私,拒绝说出来,为什么会让你觉得愧疚呢?” “可是拒绝别人的次数多了,别人就会觉得你很不近人情,会孤立你,排斥你,会显得你很不合群,”苏照霖喃喃道。 她的话传进了徐丽静耳里,刚刚还在前头吵吵闹闹的少女,突然回头很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 苏照霖微愣,“什么?” “你的隐私,你不想做的事,为了合群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你不近人情答应了,可是你自己会很难受很压抑,你做的不是你自己,是别人眼中的你。”徐丽静说:“难道你觉得,你事事顺别人心意,别人就会真的喜欢你,赞美你吗?或许有这样的可能,但只会有更多人觉得你好欺负,你是个烂好人,而不是老好人。” “可是我们班上的同学,都很信服我的啊。”苏照霖蹙眉说道。 “她们对你的信服,可不是因为你事事顺着她们。”向来不怎么想说话的盛迦此刻都有些忍不住开口,她冷笑一声,“是因为你的成绩,还有你的能力。你每年都在和我争第一,你能把班上所有的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才是你被信服的原因。” “你们班上可比我们班上凶多了,闹事的人也多多了,你觉得是谁惯的?” 要说起嚣张霸道,一班那还真比不上二班的学生,但是每次二班的学生发生什么大的争执,基本都有苏照霖替她们擦屁股解决一切,导致她们很少吃亏,反而变得更加跋扈。 否则如果是别的班级,是不可能一上来就因为没有老师的答疑时间直接和一班吵架的。因为这些事本来的步骤应该是交给老师调节。 也就是盛迦和苏照霖把这件事平稳压下来又找到了解决方法,不然两个班说不准都会在第二周升旗仪式上被点名批评,陆婧女士可不管你们成绩好不好,她向来一视同仁对待,学生之间的吵架、打架、对骂,那都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苏照霖张了张嘴,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 “而且如果有人因为你拒绝了她的要求而生气愤怒,带人孤立你,觉得你不近人情,那必然不是你的问题,”宋霁安摇摇头,“因为你已经是我见过的最不会拒绝别人要求的人了,连不想回答隐私都会感到愧疚,是我能喊一句老天奶来感叹的程度。” 说着,她认真补充道:“苏照霖,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可以告诉我们。” 苏照霖闻言抬头,有些发愣地看向她身边的宋霁安,又看向前头没有半点不耐烦正回身盯着她的徐丽静几人,最终看向站在另一边,面无表情却也显然是在等她开口的盛迦。 她鼻尖略酸,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暖意席卷了心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姐姐 有什么帮助? 苏照霖没有说出口,她抿着唇目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却也只是清清浅浅笑了一下。 “你们现在要去哪里呀?” 刚刚有些严肃的气氛在她这句话下又变得松散了起来。 盛迦她们并不是非要上赶着帮忙的人,她们会认真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也会在对方拒绝之后平静地接受,恢复平常自然懒散的模样。 徐丽静手里摩挲着自己的怀表,自从有了新的目标之后这块怀表就被她改装成了手链,能够时时刻刻紧密陪在她身边。 “还没吃饭吧大家?今天先去吃个饭再去咖啡馆吧。店长姐姐今天休息,总不可能让盛迦给我们做晚饭吧?” 平常大家为了照顾店长姐姐的生意,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去绿意咖啡馆吃晚饭,咖啡馆不只有饮品,作为二中边上的店铺,餐饮也是必不可少的。 年轻体状的高中生吃得并不少,毕竟现在是用脑用体力最大的时候,往常都是店长姐姐为她们准备,盛迦会和她们一起吃晚饭。 今天店长不在,她们不可能看着盛迦空着肚子还要帮她们点单。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并且三下五除二就决定了附近的一家中型餐厅。 景江一带海鲜是出了名的鲜美便宜,十月份更是吃海鲜的黄金时间,附近的海鲜餐馆每日都是成箱成箱的腥咸大货车运来新鲜的食材。 除了宋霁安之外,其她人基本都是从小吃海鲜吃到大,哪些好吃哪些不好吃,她们几乎已经成了老饕,三下五除二就点好了菜。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几人也没闲着,徐丽静和张静赵意嘉几人这段时间深觉自己抱上了学习的大腿,尤其是现在盛迦也闲着没事做的时候更是机会难得,连忙把最近几天自己刷到的难题拿出来。 以前或许有点不敢接近盛迦,可是现在她们胆子已经大得很了。 就连赵意嘉都敢故意嗲着声音说:“盛迦姐姐,帮我看看这道题嘛。” 盛迦:…… “你正常点说话可以吗?”她忍无可忍道。 赵意嘉闻言眨了眨眼,欢快地说:“好呀。” 可事实是会这么找她闹的不止赵意嘉一个,宋霁安在帮徐丽静解答完题目之后忍不住戳了戳盛迦的腰,等盛迦扭回头看她后也学着赵意嘉的模样说道:“盛迦姐姐,刚刚我看你点的菜单里有一道我超级喜欢吃的海鲜,你是特意给我点点吗?” 宋霁安的声音比赵意嘉甜,刻意模仿台湾腔之后更是让盛迦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满眼写着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回答道:“你想多了,我也喜欢吃。” “真的假的?”宋霁安表情生动地质疑道:“我明明记得盛迦姐姐前段时间和我们出去吃饭,很不喜欢吃甜虾的,我们几个人里面只有我喜欢,这不就是特意给我点的。” 盛迦:…… “你看,我就说吧,”宋霁安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些维持不住,“你就是嘴硬不承认关心我们。” “对呀,还有这道红焖大闸蟹,盛迦姐姐明明也不喜欢吃蟹黄的,”张静也忍不住加入其中。 盛迦:…… 盛迦无言以对,别过脸去,假装听不到,埋在头发下的耳朵尖却微微红了。 几个人看着盛迦的表情笑成了一团,笑得半个餐厅都看过来,发现这件事后她们又立马收敛了一点,改成压低声音笑。 事实上盛迦前段时间和徐丽静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还放不开手脚,后面和几人混熟了,也没那么生疏了,点菜或者做什么别的事都会更主动一些。 她其实很细心,谁吃什么不吃什么她都会记住。 这些她们都知道,既然知道,那就一定要说出来。 她们和盛迦熟悉之后都很喜欢盛迦,觉得盛迦是个很好的人。 苏照霖托腮看着她们吵吵闹闹,有点儿羡慕。 “你们平常就这样吗?”她忍不住问道:“每天都过得这么开心?” “没有,是认识之后才天天这么开心的,”徐丽静说:“以前我和张静赵意嘉没这么快乐。” 她的经历如何,大半个学校都知道。 高三一直都很辛苦,哪怕陆婧尽力想让自己学校的高三轻松一些,可那也不可能完全放松,大多数人心情都是比较压抑的,很少能有完全哈哈大笑道时候,因为高考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剑,除非不用高考或者完全放弃高考,否则不可能有人不在意。 或许徐丽静以前属于完全不在意的人。 可是现在她应该是在意的,她却还是这么快乐。 “我也是认识大家之后才变得每天这么开心的,”宋霁安眉眼弯弯,指尖敲了敲桌面,“环境确实对人很重要。” 只有盛迦扭头看苏照霖,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我像快乐的样子吗?” 她的表情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几人的点,最开始是宋霁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随后带得剩下的几个罪魁祸首也笑起来。 “我觉得你挺乐在其中的,”苏照霖点评,“不然按照你的性格,应该在她们调侃你的第一秒就冷脸离开了。” 盛迦不想给人面子,那是绝对不可能让人能留下半点面子的,就像她和宋霁安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苏照霖是不知道宋霁安和盛迦怎么认识的啦,但是孟叶冉和盛迦的事她还是有所耳闻。 “对啊,盛迦姐姐明明也超喜欢我们的,就是不承认。唔……” 大概实在受不了宋霁安这么说话,盛迦终于抬手夹了一颗花生米眼疾手快塞进她嘴里。 宋霁安叼着她的筷子,很无辜地看了她一眼,一双水润的眼睛极为灵动。 盛迦收回筷子,抬头看了一眼端着菜走来的服务生,转移话题,“菜上来了。” 她这么说,大家也点到为止,要是真把盛迦闹急眼了,她们可没有经验怎么把她哄好,感觉会是很高难度的操作。 几人顿时热热闹闹吃起了菜来。 宋霁安靠得离苏照霖最近,她感受到身侧一直有什么东西在震动,看了一眼对方,这才压低声音问:“你的手机是不是一直在震动。” 苏照霖夹菜的手一顿,她垂下眸子,刚刚因为宽松的气氛而跟着一起放松下来的心又重重落了下去。 “是,”她如实说:“是我姐姐打来的电话,但是我不想接。” 宋霁安有些担忧,“没问题吗?” “有一点吧,”苏照霖说:“她可能会很生气,可是我今天也很生气。” 事实证明宋霁安的担忧并没有问题,在她们吃完饭刚刚走出海鲜餐厅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几人面前。 车窗降下之后露出了一张盛迦几人熟悉的脸。 她们在高空餐厅见过的女人,她的目光正盯着她们身侧的苏照霖。 ——苏照霖的姐姐。 苏照霖抿了抿唇,有些不敢看她此刻冷漠而锐利的目光。 直到对方说:“照霖,上车。” 是命令且不容置疑的语气。 苏照霖握紧了拳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半垂的眼睛抬起,认真说:“姐姐,我不要。” “我现在不想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30 第23章 哪怕有些畸形,她却也还是会羡慕。 我不想回家。 这是苏照霖第一次对自己的姐姐说不。 说完之后才有些紧张起来。 她抬头紧紧盯着车窗里的女人,掌心出汗。 可是车里的女人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愤怒,她只一如既往,平静地看向她,唯一多的一抹情绪或许是诧异。 一只手握住了苏照霖发抖的掌心,她微微一愣,身后的徐丽静握了握她又很快松开,只轻声说:“苏照霖,你别紧张。” 她们或许很难理解苏照霖为什么会因为说出这么一句话就紧张,但不妨碍她们会鼓励支持面前这个只有一饭之交的小女孩。 紧张恐惧无法解决问题,她和她姐姐显然存在着奇怪的氛围。 被成年人良久的注视总会令少年人气短心虚,可是这一刻似乎因为身边有了陪伴,苏照霖心底的勇气像一口井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 “姐姐,我现在不想回家。”她重复道。 她与自己的姐姐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女人才垂下眸子,缓缓说:“九点之前,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真的吗?”苏照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她不敢置信自己的姐姐居然会答应。 她下意识往前走两步,抬起手想越过车窗抱一抱姐姐的脖子,可最终只扒在车窗边,眼眶不知道因为紧张还是开心而泛红,认真说:“九点之前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 她的姐姐犹豫了一下之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车窗升上后轿车很快便离去,苏照霖回头就看到十只齐刷刷盯着她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一下嘴唇。 “怎么了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赵意嘉摸着下巴缓缓说:“这就是和你吵架的家长吗?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啊。” 她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们看着苏照霖的模样还以为她的家长会是控制欲十足,处处管教她的类型,这才管出她这样连拒绝都觉得可耻的性格。 可实际上对方此刻看起来过度好说话了。 “她是我姐姐。”苏照霖解释道:“我其实也有点惊讶,她今天好像突然很好说话了。” 几人没打算在饭店门口喝西北风,这件事明显有很大的内情,苏照霖也一副很困惑很想倾诉的样子,于是便转移阵地去了绿意咖啡馆。 店长姐姐不在,和盛迦交接的是另一名店员,今晚难得没什么人,咖啡馆甚至能当成几人的小天地。 这一顿没让徐丽静请,毕竟徐丽静已经请客了快整整一周的饮品了,宋霁安深觉没必要一直让她大出血,这次改成了她请。 苏照霖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冰淇淋,也是惊叹了好一会儿才下手吃。 等到终于吃完了她才缓缓说:“其实今天我和我姐姐吵架是因为她以为我谈恋爱了。” “啊?”几人抬起头来。 谈恋爱这种事学校里悄悄进行的其实不少,但是只要不影响成绩闹到明面上,大部分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有这种八卦一般不说全年级,起码会传的周边几个班都知道,盛迦和宋霁安班级就在二班旁边,她们可从没听过这件事。 “她说她在我的抽屉里翻到了情书,还说我最近的行为很是异常,两周之前她就开始对我进行更加严苛的管教。” 盛迦算了下时间,两周之前,也就是她们在空中餐厅见到苏照霖两人的时候。 “那你谈了吗?”徐丽静好奇问道。 苏照霖蹙眉,“当然没有,每天学习都快累死了,哪里还有时间谈恋爱。” “她开始每天接管我的上课下课,要求我放学必须回家,让我每天按时给她打三通电话报备。不然她就会疯狂打电话给我,我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但是最让我崩溃的是前几天月考出成绩,我的排名到了第三位,她怀疑是我谈恋爱导致学习成绩下降,今天月考总结会我领了奖金之后,她去找了方老师。所以我才会当场和她吵起来。” 很令人窒息的两周,仅仅听苏照霖提及,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窒息和难受,特别是像宋霁安这样从小母亲就极其尊重她,家庭生活氛围非常宽松的人,听完只觉得更加难受。 “我其实也很奇怪,为什么今天她会这么轻易让我出门。” 她把下巴撑在桌面上,不敢置信道:“我原本以为我说出那些话,她可能会下车和我狠狠吵一架的。” “可你还是说了呀,”宋霁安把脸贴到自己胳膊上,看向她,“以前你没和你姐姐吵过架吗?” “没有,”她摇头,“我……我家庭情况比较复杂,我从小就是姐姐带大的,她对我无微不至,一个人工作带大我,生活里大部分重心都在我身上。” “她很累很辛苦,我不想和她吵架的。” 苏照霖抿了抿唇,“从小到大,我就不太想拒绝她的要求,想懂事一点,她说什么,我就努力去做什么,但是没想到长大之后还是忍不住反抗她了。” 姐姐对她的好和紧张已经到了一种令她恐惧的程度。 恐惧到今天她已经彻底难以忍受,并不是因为宋霁安她们的话她才学会的拒绝,而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团憋闷的火无处诉说,今天遇到了她们之后才有微弱的火苗点燃了一切,燃成了支撑她说出心中所想的烈焰。 当然,她姐姐突然放松了对她的管制这件事并没有令她放松,除了一开始的惊喜之外,现在反而有点担忧,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毕竟她姐姐向来不喜欢在外面大吵大闹,上一次她和姐姐难得去空中餐厅就餐,她姐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询问她谈恋爱的事,两人差点吵起来之后,她姐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去。 “你有没有看过手机?”盛迦突然说道:“你们今天在班门口吵,应该会有很多人讨论你们的事,你们班上的同学没有发什么给你吗?” 苏照霖摇头,她从遇见她们开始就没有看过手机,此刻打开之后除了来自姐姐的未接来电,微信消息也挤到了99+,当然,大部分是她关注的和微商的消息。 她们班班级群倒是安静地很,没人讨论起她的事,但她们班上的几个同学却有给她发过来几条消息。 ——班长,你姐被方老师请去办公室了,我看到她掉眼泪了。 ——在办公室里待了半个小时才出来,但是出来的时候你姐姐挺平静的,不像生气的样子。 ——她走啦,方老师回教室看了一下我们这些留下上晚自习的,叹了口气就走了。 只有这三条消息有用,她不怎么在乎地把消息递给几人看,六个人脑袋顶着脑袋一时没有说话。 “看起来方老师应该和你姐姐说了什么呢。” 张静说道:“方老师年纪大了,给人做思想工作确实是一绝,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的职工小区里,还是小区居委会组长呢。” “啊?什么时候的事啊?”苏照霖茫然抬头,她怎么不知道方老师还有这个技能呢? “害,这个主要是我姥姥也是居委会的管理层,她回来和我说的。”张静回答道:“方老师最近几年进来的小区居委会,据说她以前在妇联干过,当老师之后也还在妇联的调解组兼职,后来老的居委会组长搬走了,就把这边的重担交给她了。听说她特别会调解纠纷,这两三年吧,帮小区里好几个给老头当牛做马还要被欺负的老太太离婚呢。” “简而言之方老师擅长劝分,”徐丽静帮她总结。 苏照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那方老师不会也劝我姐姐和我分,啊不对,不管我了吧。” 说罢她又反应过来,方老师当了她两年班主任,她还不知道方老师是个多好的人吗。 “你今晚直接去问问你姐姐不就好啦?”宋霁安说:“有些东西还是敞开心扉说最好。” 苏照霖脸上露出些许为难,她和她姐姐就是因为缺少沟通才会变成这样,长嘴确实是个好东西,可惜她和她姐姐过去都没有。 让只会听话和只会发布命令的人去沟通确实有一定难度,而且她只要想到要和姐姐面对面说心里话,就有点尴尬和羞耻,下意识想逃避。 但是苏照霖还是认同几人的观点,她点点头,“那我今晚回去问问吧。” 或许是宋霁安几人的态度鼓励了她,令她做下了这个决定。 几人没有再就这件事发表太多观点,这种事还是得当事人自己去想清楚,两个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退让,或许苏照霖的姐姐在今天想通了些什么,准备开始做这个退让的人。 她们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宋霁安甚至邀请苏照霖去一起参加马拉松,不过被苏照霖拒绝了。 她体力不行,还有一点呼吸疾病,跑马拉松大概坚持不下去,但是她可以去做后援,找个后援点去送水。学校里肯定也会组织后援会,到时候她可以争取一下申请当后援队队长。 和盛迦她们待得越久她就越自在,这是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自在,一边刷刷题一边聊聊天,伴着咖啡馆里的轻音乐,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平常九点也差不多是她们散场的时间,说要来接苏照霖的黑色轿车按照定位如期而至,苏照霖却已经没有了紧张,她朝盛迦她们笑着告别,然后坦然上了车。 等到徐丽静几人也走了之后,咖啡馆里只剩下了盛迦和宋霁安。 这段时间宋霁安总是等她到下班陪她一起回家。 起初盛迦拒绝过,可是宋霁安决定的事也很少有人能动摇,她坐在咖啡馆里盛迦也不可能赶走她,于是就渐渐放任她了。 等她们收拾好一切之后这条街边的店铺也大多已经打烊,放眼看去只有那么几家店还有几盏琥珀色的小灯。 今天宋霁安没有骑小电动,但是早早联系了刘阿姨,她拉着盛迦坐在门口的公交车站台上等待。 刚刚人多的时候咖啡馆吵吵闹闹,现在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们俩反倒显得有点寂静。 头顶的月亮只露出了一半,但亮得很,外头的依旧潮湿粘热,连偶尔吹过来的风都闷闷的。 两人面前时不时有几个晚归的三中学生走过,她们大多在做自己的事情,有的在背课本有的在聊天,也有几个独行侠,伴着月色走在角落里,大步向前走去。 宋霁安手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托着腮静静观察,没一会儿就轻轻哼起了歌。 没什么词,但曲调很好听,伴着她上扬的哼法,整首歌都显得欢快极了。 “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宋霁安突然说。 坐在她旁边的盛迦没说话。 “苏照霖提起她的姐姐的时候,你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什么时候不开心,你还能精准到刻度?”盛迦指尖落在膝盖上,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因为余光时时关注着你啊。 宋霁安在心底暗暗说道。 这么些天宋霁安已经很习惯去捕捉盛迦的情绪了,她并不是没有掌控欲的,她的掌控欲是希望能时时明了她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徐丽静她们什么都写在脸上,甚至不用细心去感受就能知晓。 只有盛迦,如果不仔细捕捉感知,那她对盛迦的情绪只会一无所知。 盛迦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也无法知晓,或许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令她讨厌的事来。 可是她没有这么说,只扬了扬下巴,眉眼弯弯:“那可不,我厉害得很,你们有什么小情绪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是吗?那你觉得我现在情绪怎么样?” 盛迦扭头与她对视。 点墨的瞳瞬间撞进了宋霁安的眼底,她微微一愣,这才收起了笑,认真说:“似乎也不怎么开心,是因为觉得我窥探到你的情绪了吗?” “不是,”盛迦的眼底倒映着宋霁安的身影,小小一个全神贯注,她轻轻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很离谱。” “啊?”宋霁安听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盛迦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抬头看着长街尽头,那里正有一辆车缓缓驶来。 她确实觉得自己很离谱。 离谱到连苏照霖都能成为她短暂羡慕的对象。 因为她感受到了苏照霖的姐姐对她浓郁到极致的爱,奉献身心的呵护,为爱产生的退让。 哪怕有些畸形,她却也还是会羡慕。 羡慕这种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的爱。 真是离谱。 盛迦在自我唾弃,她压制不住自己的心,胸腔里跃动的东西,这些时日在死灰复燃,勾出她儿时的仓皇和无助。 因为她是求得爱意失败的小孩,她几乎没怎么感受到过亲人的爱意。 她曾经痛苦地祈求盛怀樱多看看自己,叫她妈妈,最后却被她狠狠推开,后腰撞到了桌角。 后来盛怀樱和王健吵架,她被盛怀樱塞进了房间里反锁上房门,她趴在房门上尖叫,稚嫩的声音狠狠骂王健,喊妈妈。 她的房门也被撞击,她听到过盛怀樱死死抱着王健的腿骂他是个畜/生,连亲生女儿都要打,那个混账打不开盛迦的房门,最后骂骂咧咧离开了。 等到脚步声离去,她的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她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嘶声抱着盛怀樱,想去摸一摸她红肿的额头,让她不要害怕。 然后盛迦会被她恶狠狠推开。 盛怀樱对她的爱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小孩不是小狗,失望的次数多了,心就冷了。 小时候去感受盛怀樱的爱像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她可以连糖带玻璃一起咽下去,后来发现这样太疼了,她就放弃了。 她和盛怀樱像两匹表面光鲜,背地里苟延残喘的鬣狗一样,有时候互相舔舐伤口,大多数时候却是冷漠相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在她听到苏照霖的姐姐如何对她时,她看到了徐丽静眼底的不以为意,看到了宋霁安眼底的不敢置信,可她不敢让她们看到她眼底的羡慕。 她当时在想,如果她是苏照霖,或许她会享受这样近乎窒息的爱。 随即便乍然清醒过来。 可那一刻的情绪还是被宋霁安所捕捉。 “盛迦,你好像确实没有和我说过你家的事。”宋霁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索。 盛迦面无表情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想更了解你一点,我们不是朋友吗?”宋霁安反问:“当然,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宋霁安敏锐地离谱,她甚至能感受到盛迦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家庭。 可是还是不是时候。 盛迦在心底默默想。 还不是时候让宋霁安知晓她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平时笑得那样开朗自信,此刻轻轻蹙起眉来令人有些不太适应。 依照宋霁安的共情能力,盛迦甚至能想象到她知晓她的生活轨迹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是一边眼眶发红一边抱着她安慰吧,嘴里可能还要说几句抱歉,从此之后会加倍关心她,更长时间地停留在她身边作为陪伴。 盛迦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对宋霁安的了解,还是在笑宋霁安的天真。 她这样的关心,或许对这世界上的任何人来说都会感受到暖意,有一个人会时时关注你的心情,适时为你提供情绪价值,甚至还有货真价实照顾你尊严的帮助,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可是任何人中不包括盛迦。 她无法以平常心接受她的好意。 两人这一晚的交谈到此为止,刘阿姨到来之后已经能够熟门熟路地和盛迦打招呼,然后让两个小孩赶紧上车别热着了。 车里准备了冰镇的果汁,盛迦和宋霁安都没有说话,只静静靠在后座喝完。 刘阿姨以为她们困了,连忙把空调温度调低些,“你们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有了她这一句话,盛迦可以理所当然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直到车辆到了她家小区门口。 一直没说话的宋霁安透过车窗看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平常都会说的那句晚安说出口。 她能感觉到自己问完盛迦的家庭情况后盛迦更加不开心的情绪。 她或许有些着急了,此刻反倒难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盛迦却没有离去,她关上车门后躬身站在车窗边敲了敲玻璃。 宋霁安见状摇下车窗,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宋霁安,晚安。” 盛迦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去,徒留下宋霁安在车里发了会儿愣,一颗心怦怦跳了起来。 刚刚还有点恹恹的神情顿时焕发生机。 这还是盛迦第一次主动和她说晚安。 感觉也太新奇了。 她睁圆了眼睛,盯着盛迦渐渐没入黑暗中的身影,捂嘴笑了起来。 原来不止她会感受到盛迦的情绪,盛迦也会感受她的情绪。 刘阿姨在镜子里看着她一脸不值钱的模样,啧啧称奇,“平常也没见你和别别人这么好啊。” 宋霁安摇上车窗,靠在后车里终于有心思再开一瓶饮料,“那别人也没有盛迦这么特殊啊。像个关于如何与人相处的艰难课题,有一点点成效就足够我开心好久了。” “你们今天吵架了?”连刘阿姨都看出了两人车上氛围的不对劲。 “没有,”盛迦那种脾气,哪里是能够和人吵架的样子,“可能是我太冒进了,我以为我们已经熟悉到一种程度,就去询问了她家里的事。但是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某些不想说的禁忌,今天是我的问题。” 盛迦这样的人,要走进她心底,得慢慢泡。 宋霁安对盛迦投入越多的精力和情感就越想得到她同等的友谊。 这是每一个人有会有的贪婪属性,但是宋霁安的优点就是能够控制自己的内心和行为,她一直相信自己和盛迦会友谊长存。 刘阿姨欲言又止。 她想提醒宋霁安,这样将得到一个人的友情当成课题的方法或许有些功利,会让她明明是单纯付出的情感变成她心底的筹码,人和人的交往不需要太多套路,也完全不用分成几个阶段,那应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情。 可是要说起亲近的朋友,宋霁安其实在过去也没有什么太过亲近的朋友,在原本的学校她哪怕极力抵抗里面的等级制度,可也难以避免地受到影响。 她想得到谁的友谊很简单,她也会这样列出计划,一点点试探着等待对方的回应再做出相应的反应。 当初就是这个原因,宋宁秋才紧急给她转了学。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一个更加轻松的环境生活,学会究竟怎么样好好交朋友,像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女一样去享受难得的青春时光。 可有些东西大人说多少遍都不一定能让孩子听进去,更何况是宋霁安这样表面看着软,实际心里主意硬得很的孩子,对她来说,最好的让她学习的方法或许是撞到南墙。 假如有一天她真诚付出的友谊因为她在心底一步步的划分进程而遭到误会,或许她会感到痛苦,会发现自己交朋友的方式不对劲。 刘阿姨比谁都明白她。 对比起原本的私立中学,她对盛迦,甚至说是徐丽静这几个同学,都绝对付出了十二万分的真心,可是她还是难以改变曾经养成的习惯。 她们不怕宋霁安受伤,却又会担心宋霁安受伤。 刘阿姨看了眼后座又开始没心没肺去刷手机,顺便还给盛迦发了几条语音的宋霁安,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宋宁秋宋总打个电话。 第24章 盛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变过。 苏照霖的事解决在第三天。 事实证明方老师的调解能力不输心理医生,她语重心长和苏照霖的姐姐说了很多。 大概许多事都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姐姐对她的过度重视反而令她丧失了面对苏照霖时的理智,恐惧她受到伤害。 但那一天苏照霖接受了几人的意见,开诚布公和姐姐谈过一次之后,反而给了两人重新更改相处方式的机会。 她的姐姐向她承诺会减少对她的追根究底,会给她更多的自由空间。 这几句话承诺听得苏照霖心花怒放,等彻底确定姐姐真的放开了对她的管制,并且日常生活中会更多地询问她的意见后立马就约了盛迦几人出门吃饭。 这是答谢。 她的家庭困扰了她很久,好不容易现在和姐姐和解了,这几天那是什么都无法阻挡她快乐的心。 这两天就是周末,也是宋霁安她们前段时间约好一起去打探马拉松路线的时候。 虽然盛迦很早就声明了自己不去,但是宋霁安和徐丽静还是一早就来了绿意咖啡馆。 店长姐姐是知道她不合群的性子的,但是这么多天相处,早就把她们当妹妹看,自己又是个豪爽的性子,大手一挥让宋霁安和徐丽静带盛迦走,这一天算她带薪休假。 盛迦再一次被两人一边一个挟持出了咖啡馆,这种时候她甚至连挣扎都懒得挣扎了,仿佛早已习惯。 实际上今天来的不止她们,各个学校争抢马拉松名额的时候早就过了,确定自己能参加的学生大多都是趁着这两天来熟悉一遍路线。 宋霁安和徐丽静她们仔细分析了各个学校的优缺点,觉得她们一中并不占太大的优势。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她们不占优势那就说明别的学校也不占优势,但是想要分出一个胜负,确实有点难。 这也是她们决定还是无论如何都要叫上盛迦的原因。 盛迦对所有的马拉松路线都了如指掌,如果盛迦愿意和她们一起熟悉路线,那肯定能省去很多时间,说不定路上有什么要注意的路径都能提早知晓。 几个学校能够提前踩点的只有这两天,对于高中马拉松联赛,景江的全体学校都默认校方不参与比赛的准备,只进行后援辅助,一切交给学生来做,那也就更别提四五年前那样特意放假一天来给大家练习了。 宋霁安的小电动停在门外,她和徐丽静刚刚把盛迦拉出门就立马拿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皇冠戴到盛迦头顶,实体的高帽戴上之后又立马给她戴上了言语的高帽。 “盛迦你是我们学校对马拉松最了解的人,你是世界上最深明大义的人,你是我们崇拜的偶像,你是……” “你可以闭嘴吗?”盛迦打断了徐丽静深情的棒读,并且拿过了她手里的纸条,上面对盛迦的夸赞如滔滔江水,是能够让人原地社死的程度。 宋霁安站在她身旁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连忙顺着她的话对徐丽静说道:“对啊!你看看你,读得一点感情都没有!” “是我的错,”徐丽静接话,“再给我一次机会。” 盛迦:…… 盛迦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草稿纸,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你宋霁安的字迹。” 宋霁安摸了摸鼻子,打了个哈哈,“这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我们是真心请你出山的!为此我们甚至去准备了一辆绝对能匹配上你的座驾,以显示我们的诚心!” 盛迦看了一眼熟悉的小电动,扬了扬下巴,脸上的表情只有两个字:就这? 宋霁安靠到小白车身边,抬手哗啦啦晃了两下,热情洋溢地像电视广告推销。 “你别看这是简简单单的小电动,为了能够匹配上你,我们特意进行了部分改动,你看这镜子有什么不同,”宋霁安拍了拍镜子上增加的小马宝莉玩具。 徐丽静极为配合地一把按开了小马的脑袋,只见两只玩具的尾巴嗡了一下之后就宛如旋风一般高速转动起来,刮出一阵热风。 盛迦:…… 盛迦大开眼界,盛迦无言以对,被这独特的设计土到失声。 宋霁安和徐丽静对视一眼,宋霁安连忙念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词,“你别看它现在吹过来的是热风,小马宝莉的脑袋里能塞冰块,等会儿出来的就是冷风了!” 盛迦:“那冰块呢?” 宋霁安尴尬地回答:“来的路上被我和徐丽静用完了。” 盛迦:…… 徐丽静连忙补充,“但是这不重要!等会能再补上!” “还有吗?” 宋霁安:“你再看这座垫。” 宋霁安的小电动一直都是软皮坐垫,非常舒适,可是今天她们为了消暑,坐垫上加了一层冰垫,还是水冰垫,盛迦上次看到这种冰垫还是某音推送的宠物用品,据说今年夏天在宠物群体中非常流行。 她低头掀起水冰垫后果然在商标上发现了某某宠物公司的字样。 “坐这个垫子什么感觉?”盛迦问。 宋霁安真诚回答:“屁股下面能感受到海浪,很有意思。” 盛迦与她对视,“还有吗?” “没了,”宋霁安咬了下唇瓣,“为了请你出山,准备地有点儿匆忙,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盛迦迎着她湿漉漉的眼神,在心底嗤笑了一下。 随即拿起电动车上的头盔压到了宋霁安头上,淡声说:“那就走吧。” 宋霁安耳朵被头盔笼罩,盛迦的声音便显得有点雾蒙蒙的,她调整了一下戴头盔的姿势,这才坐上前座,朝盛迦招呼道:“快上来快上来。” 盛迦的目光看向徐丽静,徐丽静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一辆黑色小电动,咧嘴朝盛迦说:“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也有。” 三人坐好之后便迅速朝马拉松线路驶去,等她们到的时候才发现这次抢到名额的一中学生基本都等在那里了。 这次报名最多的除了高三的体育生竟然是一班二班的学生,大概主要是宋霁安和苏照霖动员,两个班级这段时间较劲颇多,听到一班这么多人要参加,二班便也跟了过来。 有的早就熟悉过一遍的早已在路上踩起点来,剩下的大多是信任宋霁安能请来盛迦并且信任盛迦的一班二班的学生,这是个很庞大的队伍。 第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盛迦也没怎么慌,她依旧保持着自己平常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让宋霁安载着自己沿着海边走,一边走一边向她们说明这一块哪些路要注意安全,哪些路有破损,甚至还有这几条马路上,跑哪边能缩短距离。 身后跟随的队伍人数其实也就十来个人,但视觉效果却显得有些浩浩荡荡。 “盛迦,你以前参加过几次马拉松啊?”宋霁安忍不住问道。 盛迦没仔细数过,她眉心轻蹙,只虚虚报了个数字,“五六次吧。” 不过她跑的是社会赛事,那个不限制年龄,路线基本相同,她十二岁之后身形抽条,每年都会来试试,其中三四次都拿到了中等偏上级的奖金,大概名次在十到三十名之间浮动。 毕竟社会赛事和高中生赛事不一样,哪怕是职业的运动员都会来参加,并且人数比高中生联赛起码多三倍,她能拿到名次已经很不容易了。 跑多了就熟悉了,这几条路盛迦早就滚瓜烂熟。 “太厉害了,”宋霁安说道:“这次有你,我觉得我们学校肯定能赢。哎?” 她正说着话就被脚下的颠簸吓了一跳,盛迦紧蹙的眉头没有松开,只指向前面的路,提醒道:“这是马拉松的主干道之一,但是它在顺风方向,还离沙滩基本负距离,这个季节哪怕天天打扫都依旧会有沙子吹到路面上,导致打滑,需要特别小心。” “前几天这里发生了一场车祸,路面出现了一些小缝隙,如果马拉松那天还没有修好,你们最好提前避开。” 宋霁安点点头,几个人开着的语音里传来她们临时选出的几个小组长应好的声音。 这一场马拉松的终点在法华寺,中途需要穿过一段山道,不是多高的山,也就是几个小小的丘陵,几十米而已,政府为了方便出行,在山路中间修了柏油马路,连同法华寺一起变成了沿海的一段景观。 盛迦突然想起来法华寺好像有只猴子叫当归,她前段时间来拜的时候里面的师太往后一指,说是后面几座山头都是当归的。 那几座山,应该就是这几座。 盛迦下意识往柏油马路两侧看了看,没有在树丛中见着当归的影子。 到时候这一路都会有补给点,但是为了防止破坏这几座山的自然环境,山内是没有补给点的,只有在出山口和进山口的马路边有补给。 还有一个星期才开始比赛,但是准备已经早早做起,补给用的凉棚和桌子早就搭好了,各家赞助这场比赛的商家都积极得很,能免费在城市里摆点的时间可不多,尤其还是这条最近很多人光顾的景观道,早一天摆出来,那就是多给自己做一天广告。 哪怕她们只是在简简单单地踩点,可早就摸清往年各个学生们行动轨迹的商家还带来了自己的赞助产品,各类零食小吃,免费拿取。 盛迦带着一中的队伍完整走了一遍马拉松路线后和宋霁安又骑着小电动回了山口的小摊前。 这里有香甜浓郁的炸土豆球供应,两人早早出来,又一个做讲解一个做领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在经过这里时便一同盯上了这道小吃。 是的,很巧,盛迦和宋霁安都爱吃炸土豆球。 她们发现彼此这个秘密的契机很好笑,进登山口时香味飘到鼻尖,盛迦的讲解卡顿了一下,宋霁安的车速也下意识降慢了点儿,等她们反应过来之后竟然一个加快了讲解速度,一个加快了车速,原本还要开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十五分钟就结束了,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结束之后她们也没提起这件事,盛迦重新跨上了电动,宋霁安就搭着她直接过来了,过来的路上两个人面色都颇为紧张严肃。 主要是紧张土豆球会不会没有了。 毕竟它这么香。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到的时候土豆球还有很多,两个人当即不顾形象地顿在路边吃了起来。 等到终于吃完一份,宋霁安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得承认,她和盛迦越来越默契,可是默契到谁都不说话就能一起来抢小零食,是不是有点太可爱了。 当然,盛迦肯定不会承认这么幼稚的人会是她自己。 “吃完了我要回咖啡馆了,”盛迦把垃圾丢进垃圾桶,看了眼时间后说:“下午我要回去兼职。” “可是店长姐姐今天放你一天假呢,”宋霁安朝她伸出手,盛迦下意识反扣住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反问:“店长说放我一天带薪假,我就一定要这么做吗?” 盛迦不习惯欠别人什么,更别说欠店长姐姐了。 她是打工赚钱的,不是去玩的,有自己的原则,甚至今天早上的工资,她本来就没想拿。 宋霁安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确实,盛迦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她从来没变过。 当初会和宋霁安接触,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欠了宋霁安的。 可是两个人相处久了,宋霁安就渐渐在盛迦和她的亲密中把这件事给忘了。 宋霁安眼底露出一点懊恼,眼巴巴看向盛迦,“那我们今天非要请你出来,你为什么没有拒绝我们呢。” 盛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反客为主地跨上了电动车,“回去我来开吧。” 宋霁安坐到了盛迦身后,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你难办的事了?” “没有,是我愿意和你们出来的。”盛迦缓缓说:“因为徐丽静她们对我还不错,我想报答她们。” 可她的话并没有令宋霁安开心起来,她反而显得更加忧愁。 事实上,此刻她心底正在徘徊着一句话,却迟迟没有开口。 ——那这些日子,你对我的好,你对我的退让和容忍,是不是也是因为想报答我呢? 这样不自信的话,本来就不应该从她口中说出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理,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这句话。 与此同时,两人刚要启动的小电动就被一团毛茸茸的呲牙咧嘴的障碍物挡住。 “妈呀,山里怎么还会有猴子啊!”摊子的老板诧异出声。 盛迦双腿撑地与跳到她面前的当归对视一眼。 当归显然还是认识她的,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就挪动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裤腿。 第25章 她将永远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当归的行为很不正常。 盛迦对这只油光水滑的大猴子印象很深刻,在寺庙里的表现更是令人觉得她十分通人性。 所以现在当归揪着她的裤腿想把她往山里带的行为反而令她产生一些困惑。 盛迦从电动车上下来,试探着拍了一下当归抓着自己的裤腿的爪子。 当归见状果然松开了手,但是焦急的神态没有半点改变,她又“吱吱吱”叫了两声,自己往树林里走了两步然后回头,见盛迦没动又走回来,拽着她的裤腿妄图拉着她往里走。 “盛迦,你认识它吗?”宋霁安忍不住问道,她有些好奇地蹲下身来,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只毛绒绒的猴子。 “她是法金寺里主持的朋友,”大概想起那天师太和自己说的话,宠物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朋友这个词来定位当归。 她眉心轻蹙,拿手机搜了一下法金寺的联系方式,随即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嘟嘟的通话声响了两下便被接起,传来的是个温和的女声:“你好,这里是法金寺。” “你好,你们寺里的当归在我这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求助我们。”盛迦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以及自己的位置,在得到对方说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答复后挂断了电话。 在她打电话的过程中,宋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当归混熟了,居然已经能上手摸她的头了。 她这样的动作吸引来了不少还在探路的学生的好奇心,胆子大一点的围了过来,诧异地看着这只突兀出现在路边的猴子。 但当归很有个性,她只让盛迦和宋霁安摸,别的学生想凑过来,她都呲牙咧嘴地吓退了对方,宋霁安刚刚给了她一根香蕉,但大概是心底的焦虑还没有解决,只紧紧握着,并没有吃掉的想法。 见盛迦打完了电话,她又吱吱吱地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手指指向山里。 “我给师太打了电话,她们很快就来了,你再等等好吗?”盛迦难得耐心地蹲下身与她对视。 当归这一次却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心口一突,她尖锐的爪子一把抓住盛迦的手腕,这一次用了很大的力气,拽着她往前走。 “哎!”宋霁安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了盛迦的另一只手,有些着急地喊:“当归!你会弄伤盛迦的!” 当归这才反应过来些什么,松开了盛迦的手,转而攥紧了她的运动裤,接着往里跳去。 “等一下,”盛迦站在原地没动,“我跟你走,你别着急。” 动物虽然有灵性,可是她们的沟通很片面,盛迦不明白当归究竟要干嘛,当归也听不明白她究竟跟不跟她走。 “这山里有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跟着去呢?”宋霁安不认同,但看着当归紧紧拉着盛迦不松手的模样,她还是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哎?你们是一班的吧?” 两人正说着,有围观的人认出了她们,宋霁安定睛一看,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盛迦却认出了,这是前段时间和一班因为老师时间分配吵得最厉害的那个女生。 不过自从有了竞争的约定之后她对一班的敌意早就消除了,这个年纪的少女火气来的快走得也快,后来甚至和一班还常常约着体育课打球,刚刚更是参与了盛迦带她们熟悉路线的全过程,现在对盛迦不说是崇拜,那也能说一句佩服。 旁听完全程,她提议道:“看起来这只小猴子确实有什么急事,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不如我们陪你一起进去吧?” 二班和她一起过来的有七八个女生,出于看热闹的天性,加上对盛迦与宋霁安的安全着想,她们也并不排斥这个建议。 盛迦思虑片刻就接受了她们的提议。 一个人进山有点危险,十个人一起浩浩荡荡地进山,那就没问题了。 她们说话的过程中当归安静地等她们说完,等盛迦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带路后,她便牵着盛迦的衣摆带她往里走去。 夏季的林荫路里满是蝉鸣,山里更是响亮地轰耳朵,但是一行把这事当成探险的少女大多东张西望地看这片漂亮的景色。 因为有树荫的遮蔽,泥土并不干燥,反而十分松软,偶尔会有一些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大家身上,不再是毒日头,而是温柔的光线,每一缕都将丁达尔效应展示地淋漓尽致。 当归带着几人往树林深处走了大概百来米,她骤然激动起来,松开了盛迦的裤腿,跳着往前跑去。 一直颇为警惕的盛迦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别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泥土,面色微僵。 宋霁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表情也骤然严肃起来,她蹲身在泥土上摸了一把,指尖顿时染上深红色。 她们这一块的泥土都是以红壤为主,可说是红壤,颜色其实更像深橙色,并不是非常容易显色。 但是这一小块的土壤颜色明显比别的地方黑,并且还显得更加粘稠。 “你们看!”有人在后面突然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当归不知正在费劲地扒拉着什么,等再走近一些才能看到那一块下陷的土坑里露出的一截衣角和一张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众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叫,被这一幕吓得几乎要转身就跑。 直到被当归的爆喝声打断,她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们,又过来拽盛迦的裤腿,想把她拽到土坑旁边帮她一起挖。 盛迦的手有点发抖,心口狂跳起来,被拽得一个踉跄。 “报警,快先报警。”她尽量冷静地说道。 “对、对,快先报警,”压抑着恐惧的宋霁安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110拨出去后对面很快就接通了,“你好,这里是景江市公安局。” 宋霁安此刻甚至有些不敢往坑里看,连忙说道:“我们发现了一个人被埋在土里。” “什么?”对面的女警察语气立马严肃起来,“请问你们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我们在……”宋霁安抬头看了一圈,她平常没有记忆具体的路名的习惯,二班的一位女生连忙接上,“华海北路的进山口第一座山里,东行一百米左右。” 宋霁安立马打开免提,那位女生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你们不要害怕,尽量待在原地,注意安全,我们很快就会到。”对面的女警察尽量温和地说道。 电话挂断之后,偌大的树林里,竟然只剩下了当归一个人上蹿下跳挖土的声音。 大家安静地可怕。 宋霁安往前走了几步,鼓起勇气去看坑里的女人,对方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不比她们大多少。 盛迦见她们报完了警,同样强忍着恐惧,抬手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 没有任何气息,随即她又把手搭在对方脖颈上,眉心紧蹙,过了十来秒才突然说:“她还有气。” 这句话让刚刚还极为恐惧的众人一愣。 宋霁安心口狂跳,也学着盛迦的动作在她脖颈上搭了一下,同样感受到了微弱的脉搏。 “把她挖出来,胸口下面的土都压实了,她如果还活着会喘不过气来的。”盛迦说罢就立马跪在了坑边,双手学着当归的动作扒土。 宋霁安见状也连忙帮忙,两人跪在在坑边用力挖着,等再低头,才发现自己身边多了数双手,一同进来的同伴们也跟着她们围在坑边挖着。 “真的还有气,她刚刚呼吸的气喷我手上了,”有人边哭边说:“谁这么狠心,活埋别人啊?” 这么严实的坑,她们十个人挖了十多分钟才挖出女人的胸口,埋得太深了,此刻她们的指甲缝里都是土,却没一个人在意。 女人像是被竖插进去似的,上半身被挖出来后便软软地靠在了土堆上,宋霁安趴到她心口听了一下,依旧是极其微弱的心跳。 众人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但所幸没过两分钟便有大量的脚步声走近,警察的医护人员很快抵达,她们带了铲子很快地将女人挖了出来抬上担架。 “你们做的很好,”带队的刘队长对眼前几个浑身狼狈的学生说道:“没有受伤吧?” 她关切的目光扫过几人,认真说道:“下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其实还是要等警察和专业人士来了再救援比较好,以免对受害者造成第二次伤害。” “但你们很勇敢,很棒,”她说道:“现在需要请你们和我一起回警察局做一下笔录,顺便进行心理辅助,好吗?” 刚刚因为怕一条生命在她们的恐惧中流逝,所有人都是努力忽略自己的心理情绪优先救援,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浑身冒冷汗。 宋霁安脸色苍白,她脸上露出了一抹疲惫,坐在大石头上,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盛迦挖完坑之后已经把手擦干净,她站在她身边,任由对方把脑袋靠在她腰上。 宋霁安扭头把脸埋进盛迦衣服里,微微蹭了蹭。 “我的衣服挺脏的,”盛迦提醒。 刚刚挖土的过程中,她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巴,甚至可能还有干枯的血迹。 宋霁安吸了吸鼻子,“没事,盛迦,你不怕吗?” 不,盛迦也怕,但是她懂得伪装,她从来不把恐惧表露在脸上,从小到大都这样,几乎养成了习惯,让别人以为她没什么情绪波动。 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脑袋做安慰,一旁的当归见状也学着盛迦的样子在宋霁安脑袋上摸了摸。 感受到锋利的爪子,宋霁安这才抬头,对当归有些哭笑不得。 “当归,你的爪子是我不能承受的脏啊。” 盛迦的衣服顶多有点泥巴,还能找个干净的地方缓缓,当归刚刚挖土挖得最用力,满手都是泥,还没洗过。 当归没听懂,只感觉她情绪似乎好了一些,歪着头呲了呲牙,一副很骄傲的模样。 宋霁安被她这小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心底的沉重也因此而缓和了许多。 几人正等着警察带她们上警车,华金寺那头终于来人了。 来的是师太,不知刚刚从哪座山上紧急下来,身上还背着药框,脚上满是厚重的泥土,见当归没什么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师太看了眼盛迦,显然认出了她是谁,朝她笑笑,“原来是你啊,难怪当归会向你求助。” 盛迦:“嗯?” 师太解释道:“当归以前被人类伤害过,她不怎么喜欢人,也不太接近除了我之外的人。但是上一次她在寺里很喜欢你,这一次如果没有碰到你,或许当归要等到我回来才能带我来这里了。” 猴子不是人,她对人还会有些恐惧,哪怕想救人她也只会找自己信任的人。 该说土里被埋的女生运气实在是好,先是碰到了日常进山巡查的当归,当归帮她把脑袋挖出来之后出去求助,正好找到了自己认识的盛迦。 否则再晚一阵,或许她就要窒息而亡,又或者胸口被挤压导致器官坏死了。 她将永远无法亲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第26章 我哪儿有什么骄傲啊 在山里发现有人差点被活埋这是件极其恶劣的事件,尤其受害者还是被学生们发现更是严重。 这段时间各个学校都对本校的学生们严加管束,顺便开展了安全意识教育,坚决禁止她们独自前往狭窄偏僻处,哪怕是结伴同行也不准,遇到异常情况必须在原地等待警察的到来。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盛迦宋霁安还有二班的几个女同学在被双方的班主任从警察局带出来之后又是好一顿批评。 救人是件好事,可是鬼知道刘逸冬和方老师接到警察局的电话说有几个她们班的学生在山里挖出来一名濒死的受害者,根据警察观测,当时犯罪嫌疑人甚至可能都没有走远,受害则才刚刚被埋下去一个小时不到的时候魂都快飞出来了,跌跌撞撞到了警察局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确认她们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当然,刘逸冬这边的盛迦和宋霁安还算好,一个不怎么说话任她训,一个认真听着连连点头保证不会,方老师那边几个小姑娘就没那么听话了。 领头带她们陪盛迦进山的叫夏清照,看名字就知道她妈妈挺喜欢李清照,给她取这个名儿也是为了让她未来能如李清照一般有文采,但是很可惜,她文采没继承了李清照,反倒继承了李清照有些玩世不恭的性格。 方老师数落她,她也无所谓,只满眼亮晶晶地问:“那个姐姐救回来了没有啊?” 方老师看着她没脸没皮的模样,绷起的脸皮都有些撑不住,最终只无声叹了口气,“还在抢救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了。” 人要是被活埋,那要恢复过来可难了。 这件事是景江这么多年来能排到前列的恶性案件,为此还上了一轮热搜,同城热搜里更是挂了四五天,跟着一起火的还有当归。 倒是有媒体想来采访一下盛迦她们这些见义勇为的好少年,但是陆婧女士处于保护她们的考虑,干脆地帮她们一起拒绝了。 现在的媒体不一定是真想播报什么见义勇为,更多的是追求热点,追求爆点,能吸引眼球就行。 尤其这一次的受害者是女性,女性的相关新闻无论是好是坏,只要上了报道,总会带点恶意,或者遭受到一些恶意揣测。 而对受害者的造谣更是从未停止。 或许这是陆婧太过敏感,但是她想保护自己的学生,为此还特意将盛迦她们几人叫去了校长办公室,细细叮嘱了一通。 该有的奖励不会少,可是她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声张。 哪怕学校里的同学们知道她们是谁,可是也不需要让媒体来采访。 几人并不是不懂事的人,哪怕是夏清照都应了下来。 因为嫌疑人还没有捉到,这段时间整个景江都人心惶惶,安全教育的标语更是短短几天就贴满了所有学校,每一位老师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 媒体们采访不到盛迦这些亲身经历的学生,就干脆把目光调转到了猴子身上。 猴子会救人,有灵性,还在找人之前帮受害者把脸上的土先挖掉让她能够呼吸,谁不说一句猴子成精了。 这样的新闻果不其然火了,法金寺不接受媒体采访,但以前当归在本地名气也不算小,多得是日常生活的照片,七拼八凑的也能成事。 这一场热度,如陆婧所想,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处,为了躲避后面无孔不入想来拍摄的网红们,十几年没有闭过一天门的古老寺庙为此干脆闭门一周。 但是这样还是挡不住,毕竟当归是只小猴子,她很难被束缚住,师太她们和她共处了十来年,也从没想过去束缚她,这就导致她每天去山里溜达的位置被人蹲到,为了拍到她在出山口留守,这就算了,还有不知死活的上手去摸,差点被挠。 等盛迦再去看关于当归等评论,已经从“好聪明的小猴子,猴猴队立大功”变成了“野东西终究是野东西,没什么感情。” 网爆一只猴子,实在是件很荒诞可笑的事。 那天差点挠人是因为她应激了,后续已经被师太她们暂时关进了寺里,准备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让她出门。 幸好当归不识字,否则无法想象她会多难过。 一次来自猴子的好意反而给她自己带来了辱骂。 陆婧的考量是对的,或许原本几个少年人虽然懂事地应下了校长的话,但是心底还是有些蠢蠢欲动的不服气,这个年纪天生就想让全世界看到自己的成绩和勇气。 当归的事反倒给了她们当头一棒,令人清醒了许多。 平心而论,夏清照并不觉得自己在接受风光的同时能够经受网络的恶意揣测与各种谣言,某些评论区下面对当归的恶意更是令她这个最蠢蠢欲动的人在夏日的毒尾巴里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不过这件事对宋霁安和盛迦来说出不出名不重要,当归的生存环境困扰才是她们最关心的。 当归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猴子,年纪也大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但起码它生命中步入老年的时期,大家都希望它能更自在随心一点。 中途盛迦还和师太打了个电话,约定了过段日子抽时间去看当归,并且确认过当归的身心都没有因为那一次应激造成多大影响才放下心来。 对盛迦她们几人的表彰来自市政府和学校,但是方老师和刘逸冬商量了之后还是决定让她们每人写一份检讨,反思一下自己的冲动行为,奖罚都要有,免得她们几个因此而飘了。 而在她们上交检讨的第三天,也就是安全意识宣传会议结束后的那一天,受害者终于醒了。 彼时宋霁安她们在讨论这一次的马拉松还会不会举办,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推迟或者干脆取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各个4赞助商铺又已经投入了资金,这是市旅游局的项目,这么大的投入之下除非有台风或者别的什么地质灾害阻拦,否则似乎取消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几人正聊着呢,刘逸冬走进了班里对盛迦和宋霁安招呼起来,“盛迦,宋霁安,你们俩出来一下。” 等两人走出来了,她才领着她们一边往校长室走一边解释:“那天你们救下的女士前天刚刚脱离危险,今天情况稍微好转了一点。非要来学校亲自感谢你们,现在已经在校长办公室等了。” “这么快?”宋霁安有些诧异,“她受伤不是很严重吗?” “是,但是她坚决要过来,这次是坐轮椅来的。”刘逸冬说:“刚刚方老师已经带她们班那几个过去了,就差你们俩了。” 从教室到校长室还需要些时候,刘逸冬走得飞快,宋霁安见状等班主任走远一点了这才压低声音悄声和盛迦说:“我感觉这位姐姐非要今天来我们这里可能不止是为了感谢。” 盛迦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捧场问:“为什么?” 实际上,她们挖出受害者的那一天,所有人都被带去了公安局,因为她们中大多是未成年人,遇到这种事通知监护人是最正常不过的,方老师是夏清照她们几个联系的,刘逸冬则是盛迦联系的,夏清照几人是什么情况盛迦没管,但是联系刘逸冬是因为她不想让这件事被盛怀樱知晓,也不想她前来公安局。 刘逸冬明白她的家庭情况,又事关她两个学生,所以她一定会来,还会帮盛迦解决这件事。 但是宋霁安情况比她们都特殊,那一天她请来的人是刘姨还有上次帮过徐丽静的钱律师。 她这一趟算是二进宫,来了景江不到一个月已经进了两个警察局,但是刘姨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也只是拍拍她和盛迦的肩膀,笑着问了她们两句身体和心理情况,然后就和赶来的方刘两位老师一起去处理了这件事的后续。 毕竟她们只是来录个笔录,不是什么大师,警察局的人对她们都很是和善。 宋霁安回家之后宋宁秋给她紧急打了个电话,确认她没事了才放心,但是因为好奇这件事的始末,又通过钱律师知晓受害者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能够帮忙做主的家属,她就做主让钱律师去给受害者进行援助。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那一头的一手消息,其实宋霁安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快。 比如受害者醒来之后就直接报了警,说是要和警察说点什么,但是最终又决定先来学校一趟感谢救她的学生们。 这件事里或许有什么隐情。 起码受害者现在看起来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一睁眼就陪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的钱律师也不是特别相信。 所以钱律师也不知道她过来究竟要做什么,只能向宋霁安推断她过来的目的或许并不是单纯道谢。 盛迦听完了前因后果,了然地点点头,说出了一句宋霁安一直徘徊在嘴边,但是却觉得说出口似乎不太好的话。 “她或许怀疑凶手在一中。” 宋霁安微愣,随即笑了,“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刚还怕我说出来之后你觉得我想多了呢。”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不然她不至于连伤都没好就着急过来,就像是怕打草惊蛇,说出来之后让谁跑了似的。” 她低声说:“所以等会我们或许可以再在那里留久一点。” 盛迦想到一个关键,“那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还没有说?” 宋霁安点点头,“是的,所以她到底怎么被埋进去的,被谁埋进去的,被埋进去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一无所知。” “你们俩走快点儿啊。”刘逸冬自己都快走出去百来米了,回头一看自己两个得意门生还在那里脑袋凑脑袋不知嘀咕什么,不由得喊道:“赶紧的赶紧的,晚点儿还要回去上课呢,你们物理老师说下午要来一场经常刺激的随堂小考,再慢点你们说不定就赶不上了。” 盛迦和宋霁安闻言对视一眼后连忙若无其事地跟上她。 等重新回到了刘逸冬身后,宋霁安还有闲心打趣道:“老师,物理是盛迦的强项,感觉她每次小考都基本包揽第一,去不去其实没什么区别。” “别瞎说,”刘逸冬回头瞪了她一眼,“每一次考试都是对知识的巩固,再厉害也要参与,你看看人家盛迦就没你这么骄傲。” 宋霁安缩了缩脖子,“我哪儿有什么骄傲啊,来一中之后,早就被打击过好多次了。” 在考试上,盛迦实在是个强劲的对手,或许在原本的学校里宋霁安还有些骄傲自得,但是来了这里之后,她心态早就变了,如果不努力,不止是盛迦会一直压在她头顶,就连苏照霖和孟叶冉也会死死咬着她。 一中上游竞争实在是极其激烈的,不过大概对她们来说,这是另一种刺激感吧。 三人很快走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刘逸冬敲了敲门,随即便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第27章 两个老班正在和校长吵架 华眉是在上班的路上被人打晕的。 这是宋霁安和盛迦进校长办公室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受害者叫华眉,她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最近正在找工作。 毕业之前她签了第三方合同回到的景江,但是那个工作坑太多了,没上几个月她连实习期都没过就辞职了。 这一个月她一直在求职,每天的行动轨迹很单一,除了外出找工作就是回自己的出租屋,但是前段时间因为低血糖晕倒过一次,看了中医之后建议她每天早上小跑十来分钟,于是她谨遵医嘱,一周之前就开始每天在沿海的公路边慢跑半个小时。 马拉松路段也一直是景江东部市民晨练的聚集地。 原本华眉前天跑完步之后准备回出租屋再去联系好的面试公司,结果在经过山道中间的时候突然就被人打晕了。 她为了节省时间加上毕业后心态有问题,每天起得都很早,五点不到就出门晨练,所以当时并没有目击证人看清究竟是谁。 山道进出口是有监控的,但是山道里面因为路途长一些,总有一些没有监控摄像头的地方,华眉被打晕的地方正好就是监控死角。 这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打晕她的人对那一条路或许很熟悉,甚至能知晓哪里没有监控死角;第二,华眉被打晕的地方离当归带她们找到的入山口位置其实很远,起码有两公里,这两公里需要背着华眉走山路进去挖坑,需要很大的力量。 当然,根据华眉道回忆,打晕她的应该是男性,并且很年轻,不止一个,他们的作案手法很粗糙,中途甚至还叫醒过她,是为了从她口中知晓手机密码。 这伙人显然是盯上了她的钱,现代人支付都用手机支付,没有现金,不好打劫,华眉为求自保告知了他们自己的手机密码和支付宝支付密码还有几张银行卡的密码,随后就被二次打昏,然后被活埋进了土里。 可是这一切在华眉苏醒前警察并不知晓,在她苏醒后,再根据在家中的iPad查找手机定位时手机已经在海里了,显然作案团伙早就转走了她手机里的财产,然后销毁了证据。 最有意思的事情却是,这一伙作案手法很粗糙的凶手,销赃手法却并不普通。 华眉的财产并不多,却也不算少,她是独生女,家里不算缺钱,她独自来景江打拼也只是想看看自己不靠家里帮助能不能自力买车买房。 卡里存款是她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攒起来的,以及她妈妈爸爸每月给她的零花钱,大概十来万的样子。 可是这些钱款的流向却非常繁杂,率先转入了云南边界的几个一级虚拟账户,随即又下分到下面的二级账户,层层递分,最后流入一个国外的现金池子,再往后的去向就不得而知了。 负责这个案件的依旧是当初带队前来的刘箐刘队,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双眼睛锐利中却也有独属于女性的柔和深邃。 向学校和学生解释案情,原本并不在她们的计划中,毕竟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连通告都还没发出。 可是查出钱款动向之后她们对华眉被挖出来后,指甲缝里残存的东西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那是一种很常见的涤纶,华眉在挣扎的过程中扣下的对方衣料的残渣。 这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是刘队带人看了一整天的监控,要能够打晕华眉,那就得看她进山前后的监控,还真被她们盯出来了几伙可疑的人。 那条路毕竟离市中心较远,每天往来的车辆和人都不多,而且对方又是团伙作案,目标较大。 在她们得知华眉指甲里的材料之后更是将目标定在了三伙人身上——一伙是外省前来法金寺祭拜故人的游客,一伙是一个晨练团队里面的三名男性,他们曾经在晨练时离队,过了两个小时后才从出山口出现离去,而第三伙是几个戴口罩的男生,看不清楚脸,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特征,在那一带乱晃了许多天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怀疑的那一伙学生是我们一中的?”陆婧听完全程后深吸一口气,忍不住问道:“我能问一下证据是什么吗?” “暂时还不确定,”刘队显然有备而来,她让手下的女警察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回答道:“但是我们追踪那那几个被标记的男生,原本只是怀疑他们可能是学生,但是根据调看的监控来说,那一天他们早上三点到达的山道口,进去之后就基本拍不到他们的动向,而出山道口已经是早上十点之后了。在那之后他们进了崇明路,这条路是直通三中的路,之后他们顺着这条路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女警察一划平板,放出了另外的几个视频。 “我们在胡同的几个出口进行了监控,他们最后到了周一,也就是第二天早上才从胡同口出来,然后换上了一中的校服,在早上人最多的时候进了一中内,而这过程中他们全程没有取下过口罩,随即汇入了学校内。”刘队认真说:“今天我们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来向学校申请调看监控。” 陆婧搓了搓手,终于明白了刘箐的深意。 犯罪嫌疑人之一定位在学校里,如果不找个理由过来,那岂不是打草惊蛇,还会造成恐慌。 “而且根据我们当时的调查,很有可能,学生们救出华眉的时候,凶手正在她们身后或刚离开不久。” 一直插不上嘴的几个学生突然感觉身上一阵恶寒。 在她们一边强忍恐惧掉眼泪一边将华眉挖出来的时候,凶手可能在她们身后紧紧盯着她们? 宋霁安不知想到了什么,更是浑身一寒,忍不住与盛迦对视一眼。 如果盛迦一个人进去,那会不会当天她也会遇险? 如果宋霁安还有夏清照几人没有非要跟着她进去,而是一两个人进去,会不会林子里埋的就不止华眉一个人了? 除了盛迦和宋霁安,夏清照几人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夏清照拍了拍心口,又拍了拍盛迦的肩膀,带着点庆幸,“幸好那天没让你们俩自己进去。” 盛迦抿了抿唇,难得也感到一点后怕。 “对,幸好那天你们是十个人一起去的,”刘队听到她们的悄悄话,教育道:“但是今后还是尽量不要前往,哪怕人再多也最好不要。你们还是孩子,无法预知危险,正确行为是当场报警打电话。” “可是我们要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可以打电话吗?”夏清照问起来,“那我们当场说有一只小猴子情况异常,好像想把我们往山林里带,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警察会出警吗?” “会的,”刘队身后的女警察温和回答:“市民的报警热线我们只要接了,就一定会出警。” 几人闻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当然,关于犯罪嫌疑人的锁定只是我们今天来的目标之一,”刘队接着说:“更主要的是他们转移财产的方式。” “这些年电信诈骗越来越广泛,而他们转移财产的方式显然是电诈的典型套路,只是没有经过诈骗,而是直接用了打劫的方式然后洗钱。” 陆婧微愣,“那您的意思是?” “对,我们这一次想暂时锁定嫌疑人,然后引蛇出洞,看能不能把背后的窝点也找出来。” “可是他们的转账信息不是在云南那边吗?”宋霁安难得困惑地问道:“这样也能找到吗?” 刘队并没有因为她是学生而看轻她的提问,反倒耐心回答:“不,电诈洗钱的路径或许会经过云南边境,可是窝点却不一定在那边,在我们这里也可能会有二级、三级甚至四级窝点。” 她们的准备其实是顺藤摸瓜,先控制这边的窝点,再在尽量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联系到上级。 “所以这件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声张,我们看监控的行为也会尽量低调不被人知晓。事情我们和华眉女士进行过协商,她愿意为我们进行掩护,这一次我们来这里是商量给几位小同学进行感谢的。” 刘队眼底难得露出些狡黠,“如果你们愿意配合,或许我们可以把这场感谢弄得热热闹闹的。” 她的话音落下后,大家才把目光转向一直没怎么说话,格外低调的华眉。 虽然遭到了这样的劫难,但是她脸上却没什么灰败的色彩,反倒还能冲众人咧嘴笑笑。 “对,我愿意配合,就是看你们可不可以,如果不想太张扬,咱们在校长室私下感谢也可以,”她的喉咙进了泥土,现在还没好,显得格外暗哑,配合她打着石膏的四肢还有被托着的脖子就显得有些滑稽,“主要是我也想早点捉住这群人,不然出门都不安生。” 这件事陆婧并没有立马答应,她显得有些犹豫。 她本来就不想把事情闹大,想要低调一点,把自己的学生们藏起来。 可是在她说话之前,盛迦却先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们埋了华眉女士。” “叫我华眉姐就好,”华眉打断她的话,纠正了这个称呼。 盛迦从善如流,“他们埋了华眉姐,又看到了我们的脸。那就相当于他们想谋害的人活下来了,而我们就是阻挡他们的人,我们会遭到报复吗?” 如果是社会人士,或许没那么容易找到她们。可如果凶手是一中的,那要找到她们进行报复,就太简单了。 “无论你们配不配合这件事,这段时间我们的人都会便装进入学校,严格监控几名犯罪嫌疑人的行为。”刘队保证道:“不会让你们的安危受到影响,但是他们现在也仅仅是嫌疑人,并没有确定,所以我希望大家不要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目光或透露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可以吗?” 盛迦几人认真点点头,“可以。” “这件事,不如等你们调取监控后,我再给你们答复吧,”陆婧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刘队没有一定要校长今天就同意的意思,闻言欣然颔首,给足了她们考虑的时间。 要说的事说的差不多了,跟着华眉一同出来的护士看了一眼表,提醒:“华眉小姐,我们最好现在也回医院,你的伤并不能支撑你在这里待太久。” “哎哎哎,等一下,”华眉一边痛呼着一边费力抬了抬手,“我是真要来谢谢这几位救我的妹妹。” 推她轮椅的护士闻言停了下来,华眉有些呲牙咧嘴,等那阵痛楚过去了,这才对盛迦几人真诚说道:“妹妹们,我现在人还没好,话也不能多说,等我好了一定重谢大家救下我这条命,我是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咳咳咳……” 华眉现在情况并不算太好,话一说多就忍不住咳得撕心裂肺,护士见状连忙推着她往外走,但是她坐在轮椅上还不忘倔强地翘起大拇指竖给几人看。 夏清照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方老师瞪了她一眼,她又立马缩缩脖子。 警队和华眉走了,校长室顿时空荡下来了许多,方老师和刘逸冬把还想看看热闹的小的赶出去,吩咐她们赶紧回去教室上课别乱说话,然后关上了大门。 宋霁安和盛迦故意走在最后,透过古朴的木门,清晰听到刘逸冬和方老师大声抗议的声音。 “校长,你不能同意这件事。让华眉来闹出这么大动静感谢几个小的,这不是把她们当饵吗?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 “对啊,她们刑警队的事要我们学校配合,我们配合了,现在还要让学生陪她们演戏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而且那几个嫌疑人发现了不是就应该严格控制起来吗?放在校内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我也在考虑这件事,你们不要这么大声嘛,”陆婧显然很是头疼,“她们不是说过,会努力保护学生的安危,你们先不要这么紧张。刘箐是我高中同学,她是几十年的老刑警了,绝对是靠谱的。” 方老师闻言心头火一大,和校长叫起板来,“靠谱也不行,把学生放进危险里就是不行。几十年老刑警了,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 方老师年纪比陆婧大,头发也比陆婧白,教师资历更不用说,闻言连忙软下声音来,“方老师哦,你先坐,别这么大火气……” “你们俩在这干嘛呢?” 宋霁安和盛迦趴在门板上还没偷听完,隔壁的政教处主任大概听到了吵闹的声音走出了办公室。 第一次做这种事,两人也不算熟练,听见政教处主任的呵斥,连忙一溜烟跑了,将校长几人的争吵丢去了身后。 等一路跑出了行政大楼,到了操场里,她们才停下来,忍不住喘着气。 “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宋霁安的提议得到了盛迦的赞同。 刚刚听了一耳朵这样的案情,现在说要回去学习,那是任谁也没这个心思的。 甚至她们再往前走两步,就见到夏清照和她们班上的几个女同学也在操场边排排躺着,像七条咸鱼一样,安详地沐浴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哎哟,你们偷听回来啦?听到啥有用的了吗?” 见着她们两人,夏清照躺地上翘着二郎腿,问得也带着点调侃。 问完还不忘拍拍自己的身侧,“要不要一起来躺躺?学校刚刚砌的水泥球场。” 十月份太阳依旧很大,不过现在才九点多,晒晒太阳不至于中暑。 宋霁安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去之后就躺倒了,躺下去之后才揪了揪正居高临下看她的盛迦的裤腿。 “来嘛来嘛,反正你也不想回去上课。” 盛迦低头注释着她冒出点汗渍的鼻尖,并没有什么反抗地并排躺到了宋霁安身旁。 “快说说,校长室在干嘛?”夏清照再次问道。 宋霁安笑眯眯地回答:“两个老班正在和校长吵架,坚决抵抗组织交给大家的任务。” 第28章 “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 头顶的太阳晒得人眼睛发晕,但没人想走,哪怕是盛迦也不想走。 刚刚校长室吓出的一身冷汗,让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死亡靠得那样近,总要缓一缓。 “你们的意见呢?”宋霁安见自己说完话没人回应,忍不住接着说道:“其实无论是陆校长还是方老师刘老师都会尊重我们的意见,如果我们去说接受这件事,她们应该不会阻拦。” “所以,其实你是愿意的吗?”夏清照闻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大概是没想到宋霁安明明是看起来做什么事都要深思熟虑比较沉稳的类型,可心底居然主意这么大。 校长她们都还没讨论出来的事,她自己心底其实已经有了谱。 “我无所谓啊,但是如果我们愿意帮助刘队,这件事或许能早一天解决呢?”宋霁安缓缓说:“只要凶手一天没抓到,那我们就会担惊受怕一天。” 可事实上,宋霁安并不怕这些。 出了这种事,宋霁安家肯定会严加防范,刘姨她们说不准还会出来天天接送,再怎么被打击报复也打击不到她身上。 盛迦深知她的背景,扭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轮廓,她的眼睛被洒下的阳光照成了蜂蜜一样的琥珀色。 “而且,高中生参与凶手抓捕,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宋霁安没有回头看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她只笑着说:“我从小就过得比较平静,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其实好奇多过恐惧。” 宋霁安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略微弯起,像月牙的形状。 哪怕她说得再多,可盛迦突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下了这个决定来劝说夏清照她们配合刘队。 夏清照对宋霁安的感觉没错,哪怕宋霁安对所有人都热情,温和,体贴,周到,可她本身拥有属于她那个阶层的傲慢,只是从不表露而已。 她从不随便交朋友,对朋友的质量有要求。 班上真正能和她交心的,在宋霁安看来,或许只有盛迦,可惜盛迦不愿意和她交心。 无论是章铭悦,还是周音,又或者是后来认识的苏照霖,宋霁安可以把一切都做到无可挑剔,可她不会把对方当知心的朋友,更不会和她们吐露心声。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结交朋友,和小姐妹们偶尔出去玩,在过健康的高中生活。 但这是在和盛迦彻底交好之前。 在她跟着盛迦每天往绿意跑之后,虽然依旧和章铭悦周音她们保持良好的交际,可是她已经基本不再和她们相约出行。 她在一中真正认定的朋友只有两个,盛迦和徐丽静,可是她也不会和徐丽静说起自己家里的事,说起自己的喜怒哀乐,更多时候,她才是那个旁听喜怒哀乐的人,像水一样包容她人。 大概这就是有钱人的吹毛求疵,有了亲密的朋友也要分个远近亲疏,只有最亲近的那个才能获得她真正的体贴,宁滥勿缺。 宋霁安的完美表面令她很少替别人主动做什么决定,她看上去对谁都细致入微,实际上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非是令她极为新奇极为感兴趣的事,她才会主动出击。 比如盛迦,比如前后反差令她极为欣赏的徐丽静。 而这一次,盛迦感觉到了。 她是为盛迦。 因为她知晓,盛迦不可能放弃兼职,她在担心盛迦可能会被学校的犯罪嫌疑人打击报复,她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盛迦身边。 她也知道,盛迦是不会主动和别人提起这些事的,她做惯了独行侠,让她去游说夏清照她们一同配合刘队那是一件太过强人所难的事。 而就算盛迦自己去答应校长,那校长她们也不会同意,只有她们都同意这件事,校长才会有同意的可能。 这是她第一次在悄无声息中暴露自己强势的一面,从校长室到操场,她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尽管这个决定对夏清照她们来说也同样百无一害,可她的目的仅仅是为盛迦说出她为难说出的话。 盛迦天马星空地想着,她确定自己没有自作多情。 因为从见到宋霁安的那一刻开始,她对她的分析就从未结束,每一天她都在为宋霁安拥有新的认识。 是她和【R】主动出击,一步步让宋霁安对她从欣赏到交心的,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目的会不会达成,年少经历过的事情令她也拥有自己的傲气,她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甚至到了现在,她对宋霁安的了解已经从她的家境到她的家庭,而宋霁安依旧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面对别的人,宋霁安其实会在悄然无声中知晓对方的家境,或许是某些谈话,或许是某个话题,只要她稍微一引导总能知晓自己想要的,这不包含任何恶意,更像一种她在过去的生活中产生的习惯。 可是这种习惯在面对盛迦时,是被宋霁安有意克制住的。 因为重视盛迦,知晓盛迦的聪明和锐利,所以她从来不对盛迦用这一套,她只捧出一颗最真诚的心。 其实盛迦的计划里并没有真的和宋霁安交心,可有的时候她看着对方毫无防备的脸无意中也会卸下自己的防备。 哪怕每次发现这种怪事发生在她身上时总会警铃大作,却还是阻挡不住宋霁安偶尔一言一行带给她的动摇。 就像现在。 她从未被人这么温柔的,妥帖的对待过。 从来不会有人帮她未雨绸缪,在乎她的性格,在乎她的习惯,担忧她的安全。 哪怕宋霁安不说明,两人长久以来养成的默契竟然也能让她轻而易举明白对方的行事动机。 或许是一个人太久了。 盛迦抚住不知何时剧烈跳动的心脏,眼底难得露出了一抹茫然。 她想或许是自己一个人支撑太久了,以至于到了现在,当有人这样周全地对自己好,哪怕只是几句话而已,她都会像一只飞蛾一般,为这样可能会把她烧伤的灼热温度心动。 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对宋霁安没有那些复杂又抵触的感情,受到宋霁安这样的对待她会变成什么样。 盛迦抬手把胳膊搭在眼睛上,眼前一黑,阳光被阻挡,她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 而旁边的宋霁安在她乱想的过程中,已经和夏清照她们谈论到了究竟三组人哪一组是真正的凶手。 盛迦听着她们兴致勃勃地探讨,突然坐起了身。 “哎?盛迦,你干嘛去?”夏清照最先发现,连忙叫住她。 盛迦拍了拍自己的背后的灰,扭头认真对她们说:“想早点知道谁是凶手,不如我们自己参与进去。作为亲历者,还有刘队的请求,我们参与不是理所应当吗?” 几人下意识坐起身子来,盛迦逆着光没人能看到她的神情。 “不管你们想不想,但是为了我自己的安危,我是想配合的。”盛迦难得笑了一下,“而且这或许是我们难得能获得主动权去参与感兴趣的事,刘队没把我们当未成年人看,她让校长考虑的时候,目光扫向过我们,她是在让我们也考虑考虑,我的考虑结果就是我要配合她。” 或许这才是最能让夏清照她们动心的理由。 她们的危险意识没有这样强烈,可是她们喜欢冒险与刺激,喜欢被当成大人尊重,喜欢拥有选择权。 “行,那我也去,”夏清照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她也拍了拍灰,双手插进裤兜里,下巴一扬,“走,咱们去找校长,高三生活这么枯燥乏味,总要给自己找点新鲜事做。” 她脸上扬起笑,感染了剩下的几人,那些面对恶性事件的恐惧疑虑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无限的勇气与兴奋。 最后起身的是宋霁安。 她站在原地与盛迦对视,依旧是那样的逆光,看得她眼睛发涩,她最终歪了歪头,调侃道:“盛迦,你好刺眼啊现在。今天把我的风头都接过去了。” 事实上,她眼底还有些诧异。 在此之前,她觉得依照自己对盛迦的了解,盛迦应该不会管夏清照她们会不会参与这件事的。 哪怕留给盛迦的选择是最好促成这件事,她或许也会选择别的方法,而不是亲自劝说。盛迦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假如有别的方法,哪怕更耗时耗力,她也宁愿选择别的法子。这是这段时间来,宋霁安对她的了解。 所以宋霁安才想帮她劝服夏清照几人,替她省事,这对宋霁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可这一次,盛迦主动开口了。 这和宋霁安对她的了解不一致。 想到最后,她只能猜测盛迦异常的唯一原因是看穿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想欠自己的人情。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盛迦心底称赞她的机敏,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动,她只朝宋霁安那头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骤然变得极近,宋霁安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吐息。 “你觉得你自己看穿了我,所以想帮我?”盛迦缓缓说:“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事关我的安危和我的兼职,我不会为此而开口联合二班的几个人呢?” 宋霁安闻言睁圆了眼睛。 她在盛迦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你还没有看透我,也无法预料我的行为。 这是盛迦话中的意思。 她在打破宋霁安心底替她构筑的形象,也在否定宋霁安对她行为的捉摸。 宋霁安甚至在她眼底看到了一点挑衅。 她感觉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心底难得感到些许委屈。 那她捉摸盛迦的心思还不是为她着想呢? 可下一秒,盛迦眉眼难得柔和了下来,她很轻很轻地说:“可是宋霁安,我还是很谢谢你。” “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 第29章 妈妈会是你最坚硬的后盾。 华眉花了将近一周才出院。 学校将她的感谢仪式安排在马拉松赛的前一天。 虽然在马拉松通道上发生了恶性事件,但是马拉松赛依旧没有被取消,只是加强了安保措施,堪称十步一岗,防守地格外严密。 这种大型赛事本来就需要严密的安排,景江对此一直有丰富的经验,这一次加强安保的举措基本能让大部分人放心。 感谢仪式在学校礼堂举办,大概为了做戏做足,学校还专门请了媒体来,长枪短炮一整排坐在最前头格外明显。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媒体,而是为了显得这个仪式更完整由便衣警察假扮的。 前几天刘队通过监控早已锁定了那几名嫌疑人究竟是谁在哪个班级并且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严密的监控,一开始的三伙人,外地游客的作案嫌疑基本已经被排除,另外的晨练队和学校里的几个学生,她们更倾向于学生团伙作案,因此在这边投入了更多的警力。 盛迦和宋霁安几人折返回去找校长时刘逸冬跟方老师早已回去了,这给了她们可趁之机,十个小姑娘和她据理力争,硬是让她回心转意把刘队的建议答应了下来,至于后续她是怎么说服方刘两位老师的,那就不在盛迦宋霁安她们的管理范围了。 感谢仪式进行得很快,参与的范围是整个学校的学生。 根据刘队她们的判断,那几名学生是高三十一班的学生。 这个班级平常并不算突出,班里也没几个刺头,大概因为班主任奉行中庸之道,所以整个班的氛围也显得略为咸鱼,评奖评优评不上,公开批评也基本没有。 这件事除了知情的几人,没有外传,这场戏做得很足,刘箐甚至作为刑警队的队长面对媒体问题专门进行了回答。 “我们在案发现场确实发现了一些证据,但是并不算太充分,因此还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分析,不过我们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对于相关嫌疑人我们已经投入了十二万分的重视,随时准备采取行动。大家不必感到恐慌。” 这场仪式进行得很快,也就是短短几十分钟而已。 仪式结束后就要迎来假期,这也是整个景江夏末秋处时最热闹的时候,哪怕只是高中生联赛却也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旁观。 更何况最近当归成了网红猴,哪怕现在来看不到她,却也不妨碍人一波波地过来瞧瞧,想碰碰运气,法金寺都没想到当归的热度会持续这么久。 这段时间盛迦还是如常去兼职,宋霁安也依旧每天都跟着她一起走,晚上顺便让刘姨来接送,至于徐丽静几人为她们的安全着想,两人找了点理由,让她们早些回家。 而今天或许是最后一天危险期,刘队她们的行动定在明天。 无论她们想的引蛇出洞会不会成功,这都是她们警局给自己定下的最后期限,她们不可能为了另一个案子而让恶性案件的嫌疑人逍遥法外。 这几天大概唯一令人感到喜悦些都是降温到底在马拉松的前一天来了,虽然只是从三十八九变成三十二三度,但是这样起码能够保证马拉松赛上大家不会轻易中暑。 这股降温在晚上便已经开始显出端倪,平日里那是车窗都不能开一下,空调必须时时开着,而现在却已经可以打开车窗,感受一下凉风带来的海风腥咸。 宋霁安降下车窗,看向滨海公路外波光粼粼的海面,轻声说:“盛迦,明天我们一起去马拉松场地吧?” 盛迦也把目光挪去,点了下头,“好。” “明天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坐在前排的刘姨细细叮嘱道:“就算有刘队她们盯着,你们也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优先,遇到危险要第一时间往人多的地方跑。” 她们要参与的事自然是必须告知家长,并且要取得家长同意的。 夏清照那边几个过程很快,基本没有任何阻拦,盛迦这头盛怀樱倒是知道了这件事提出过反对,不过后来被盛迦三两句话就劝服了。 那时候她在打麻将,盛迦把她拉回家之后她本来挺生气,一听盛迦说起来要做的事,立马就炸了。 “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你就去做诱饵吗?你要出事了,我怎么办?” 盛迦很少看到盛怀樱对她的事失态,大多数情况她都是随意盛迦如何,但是那样的紧张和担心作不得假。 盛迦总觉得自己是铁做的心,可大概这么多年来对盛怀樱对感情并不能做假,她看到盛怀樱为她着急的模样不自觉软了神色,缓缓说:“妈妈,可是如果不尽早解决,我依旧会受到影响。” 她已经很少叫妈妈了,在她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盛怀樱甚至有些失神,最终沉默了许久后应下了这件事。 “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我妈妈了。” 那一晚,在盛迦进房间前她突然捂着脸这样说道。 “我不是个好妈妈,也没有照顾好你,但是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以自己的安危为主。我无法忍受任何人带给你伤害。” 盛迦握着门把的手微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地进了房间。 是有很久了。 盛迦看着窗外的海有些出神地想。 她渴求盛怀樱的母爱失败后就开始抵触叫她妈妈了。 她脑子里此刻想起的是对方有些难过的眼神,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盛怀樱无法接受她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就像以前王健对她动手时她会发疯一样。 她的人生经历令她难以重视感情上的需求,就连她自己都说小时候谁家的孩子不挨骂,她自己就是被这样打压式长大的,所以她回避感情,也从来不理解盛迦幼时没有母亲的陪伴支撑会多么痛苦。 她口中的保护仅仅是对盛迦身体的保护,但后来盛迦长大些把王健送进去之后,盛怀樱反倒像开了窍似的,虽然依旧对盛迦没有太多情感上的照顾,但起码会在外面维护她的尊严,也会在她面前说些想交心的软话了。 这反而让对她已经没有期待的盛迦不适应。 因为盛迦对感情的反馈,好像也已经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被磨灭。 她甚至成为了比盛怀樱还要抵触交心的人,给自己建起了一堵高高的墙,没有人能探入其中,更没有人能知晓墙内究竟有什么。 盛迦想事情想得失神,她的脑袋靠在车内的小桌板上,难得有点露出些微的迷茫来。 宋霁安捕捉到了她此刻的情绪波动,她便也学着盛迦的模样,将脑袋搭在自己那边的小桌板上,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盛迦回过神来,那堵高墙此刻在她眼底几乎化为实质,将宋霁安阻挡在墙外,她十分自然地回答道:“在想明天会不会出什么事。” “其实刘队给我们看过部分计划还有她们派遣的人手,”刘姨以为盛迦是在害怕,温声安抚起来,“是很周密,很专业的计划,你们不要害怕。” 宋霁安那边肯定也是要向宋宁秋报备的,或许也经历了一点曲折,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宋宁秋派了刘姨每天接送她,不让她有一丁点儿的危险。 宋霁安知道盛迦的情况,便连带着让刘姨一同保护盛迦,这段时间只要是放学,两人基本没有分开过。 但所幸到了现在一切风平浪静,刘队她们推测的作案团伙对救下华眉扰乱他们计划的学生打击报复的事并没有发生。 今天的表彰仪式不请外界媒体就是为了把握尺度,该放出什么样的稿子,让大众知晓哪些消息刘队那边都有自己的规划,最主要的是对盛迦宋霁安她们的保护,要尽量不在媒体上提及她们的名字。 这些事,实际上刘队她们都和宋宁秋这边的团队商讨过。 当然,这并不是宋宁秋靠权势干扰市刑警队行动,在确定宋霁安要参与这场行动并且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后,宋宁秋就干脆和刘队通了电话。 第二天,几台市面最新的追踪设备就送到了市刑警队里,这是宋宁秋想与她们展开合作的诚意。 说实在话,景江这些年恶性案件并不算多,刘队她们单位的装备很多年没有升级了,宋宁秋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成为了破获案件的参与者,她不提出任何意见,唯一的要求是刘队的部署提前给她们透点底。 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人之常情,把能透露的部署透露给宋宁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刘队便接受了这场合作。 盛迦知晓这些时还是在几天前,那时她看了一眼宋霁安。 哪怕刘姨在认真讲宋宁秋为宋霁安这一次的任性做了什么准备,宋霁安也没有丝毫惊讶,满脸的习以为常。 宋霁安早已习惯了自己的一切母亲都会上上下下打点好,她被密不透风地保护了太多次了,有时或许还会觉得母亲太费心,打电话去撒娇让她别这么累。 可任谁都能看清宋宁秋做这一切在说什么——孩子,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妈妈会是你最坚硬的后盾。 这是盛迦所羡慕却无法触及的保护,而因为宋霁安对她的真诚,让这场名为母爱的光辉,也在无形中笼罩着盛迦,令她像只阴暗的老鼠一样,窃取那么一点儿养分。 车很快就到了盛迦的小区门口,宋霁安和刘姨下车,前车灯依旧替盛迦照亮进小区的路。 宋霁安目送着她的身影如许多次之前那般隐入黑暗中,又过了五分钟,收到盛迦发回的平安到家的消息才重新坐上车。 而两人刚刚上车,刘姨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目光微变。 第30章 妈妈 第二天宋霁安很早就到盛迦小区门口等待,盛迦也比平常更早的出了门。 两人上车之后,刘姨便立马发动超马拉松场地驶去。 “今天你们可能有点辛苦,最重要的还是要注意安全。”说着刘姨递给盛迦一个袋子,“这是碳纤维防刺背心,盛迦你先穿上。” “这是我妈妈特意给我们准备的,可以抵抗刀劈斧砍,”宋霁安一边帮盛迦在车上穿好一边说道:“特别是心脏做了特殊防护。” 这款防刺背心并不像网络上所能见的那样厚重,反而很轻薄,就薄薄一片,穿在里面基本看不出来。 盛迦没有推辞,两人极快地给她穿好之后才坐好听刘姨接着说话。 “昨晚上刘队打电话来说计划有变你们都知道了对吧?” 因为盛迦那边没有留在盛怀樱的联系方式,所以刘队是直接把电话打给的盛迦,并且大致和她说了一下情况,征得盛迦的同意。 不过具体的详细情况电话里说不清楚,昨天晚上刘姨接到电话之后连夜去了趟刑警队,也是今天早上才回来,正好要来接盛迦,就准备把详细情况同时告知两人。 “刘队和我说如果我愿意,今天希望吸引跟在我身后的人进山。”盛迦回答:“前两天她们怀疑的六班的那一伙人,已经有了确切的证据是谋害华眉的凶手,而他们昨天盯上了新的目标,也就是我和宋霁安。” “对,没错,”刘姨点点头,“他们非常有组织有计划性,甚至兵分两路来跟踪你们,目的不明。” “今天早上刘队她们已经展开了抓捕行动,在他们交接班的时候抓捕了昨天换下来的那一批,另一批现在应该部分在马拉松赛场,一部分缀在我们身后。” 盛迦和宋霁安闻言不动声色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三个男的正骑着摩托遥遥跟在她们车后。 “那座山里肯定藏了什么,又或者是他们的什么据点,这一周来刘队她们的观测下,这伙人频繁地进了山。”刘姨接着解释道:“这一次估计也会在马拉松赛里动点手脚,刘队希望你们主动进山,她们已经埋伏在了山里,并且放上了信号屏蔽器,到时候方便一网打尽,也阻止他们报信。” 说罢,她拿出了一张图纸,上面注明了她们可以进山的位置,“这次事情很急,布置也没有提前和你们通气,所以只能靠你们自己努力把图记好。” “我们突兀地往山里走,不会让他们产生怀疑吗?”盛迦忍不住问。 “不,他们还有第三个跟踪目标,就是华眉,而跟踪华眉的那伙人,昨天就落网了。”刘姨摇头,“刘队她们会用这个信息差,伪装成那一伙人,利用华眉的手机捏造短信引你们过去,而这个策略,今天早上刘队她们已经伪装成同伙告知了后面的几人。” “所以,只要接到电话,你们就可以作势往山里走去。” 盛迦和宋霁安抿了抿唇,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路上,两人又熟悉了一遍路线图,其实也不难,那个进山口就一条直路上山到顶,等两人到了马拉松场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一中的学生们都自觉找熟人,这一回来负责这场赛事的老师是副校长元知祁,她早早带来了后勤部的同学在路上散发矿泉水和补充能量的糖果。 徐丽静几人来得也不算晚,见到刘姨的车,连忙朝她们招招手。 刘姨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已然没入人群中的跟踪者,扭头拍了拍盛迦和宋霁安的肩膀,再次沉声嘱托道:“注意安全。” 无论刘队的计划有多周全,盛迦和宋霁安完全是走个过场,可她还是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安和担心,忍不住一再吩咐。 “放心吧,”宋霁安朝刘姨挥挥手,拉着盛迦笑着和徐丽静几人汇合。 “你们来得也太慢了,”徐丽静吐槽起来,“我们都来这待了快半个小时了。” “路上堵车嘛,”宋霁安解释,“我和盛迦六点半就起来了。” “也是哦,”徐丽静看了眼盛迦的眼圈,默默吐槽,“盛迦每天就和不要睡觉一样,晚上十二点睡早上六点多就醒,居然一点黑眼圈都没有,真是精气充沛。” 盛迦已经在做热身了,她一边舒展开身体一边说:“这个年纪,本来就睡不着啊。” 她说的是实话,用脑子越多的人精力都会更旺盛,盛迦从十六岁开始每天就只要睡六个半小时了,现在更旺盛一些,每天睡满六个小时就准时醒来。 徐丽静属于聪明但懒惰的类型,假期不睡个十个小时她都觉得愧对假期,今天来跑马拉松是她今年假期醒得最早的一次。 几人正说着闲话,很快前头就开始了开幕仪式,盛迦和宋霁安站在人群之中,等待着比赛开始的枪响。 很快,她们头顶飞过一群漂亮的白鸽,象征开始的枪声与哨声同时出现,簇拥在起点的人群向前跑去。 盛迦和宋霁安泡在一起,她们并没有一开始就加速,在她们答应刘队的请求时,这场比赛的输赢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们最重要的事是保存体力,时刻警惕口袋里的手机来电,并且注意地形。 原本跟在她们身后的几个男生已经彻底看不见踪影,因为在车上时他们从始至终都带着口罩,所以两人并不知晓究竟是谁,但那种被盯住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其实哪怕到了现在,盛迦和宋霁安还是无法理解对方要来跟踪她们的理由。 打击报复吗?那为什么只盯着她们俩,不盯着夏清照她们呢? 刘队没有细说,刘姨也没有细说,两人也没有来得及问。 很快,进入登山口这条公路后宋霁安和盛迦的警惕提高了更多,眼见着就要到达标注的登山口。 那里是这十步一岗最薄弱的地方,整整二十米的路带没有岗卫。 盛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响了起来,盛迦眸光微凝,立马接起,果然上面出现了一个陌生号码。 “盛迦,救救我,他们又来了,我现在又被绑进了山里,他们、他们好像要活埋我……” “怎么会这样呢?”盛迦露出惊恐的神情,她压低声音对电话对面说:“为什么会又被带进去??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趁着还有网,我给你发了一个定位,求你帮我报警,要快——啊!” 这通电话就结束在这里。 盛迦脸上露出了犹疑的姿态,跑在她身旁的宋霁安听到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蹙眉道:“我们要不要先报警?” 她的话音刚落,手机便也响了起来,那头是个变声过的男声,“如果不想华眉死在这里,你们最好不要报警,并且立马从旁边的小路进山,不然我们不能保证她不会缺胳膊少腿。” “你们到底要干嘛?”宋霁安有些恼火地压低声音对对方说道:“绑架打劫都是犯法的!” “我们对华眉没什么需求,但是你们俩,必须进来,你们进来,我们就放了她。并且保证不会对她怎么样。现在,让你旁边的女孩,把手机放下,我们能看到。” 两人对视一眼,盛迦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了地面。 “很好,从旁边的登山口进来。” 这一条路在很靠前的位置,此刻马拉松的大队伍早已向前走去,渐渐的只剩下了盛迦和宋霁安两人。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犹豫的神情。 但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华眉的尖叫与痛呼。 “你们不要这样,我们照做!”宋霁安连忙说道。 说罢,两人再也没有思考的余地,快速朝山内跑去。 很快,她们的身后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就仿佛是猫捉老鼠一般,身后的人刻意重重踩在地上,偶尔还会发出几声恶毒的笑声。 盛迦和宋霁安不管不顾朝里跑去,没一会儿就到了尽头,她们的身后有三了男生显出了身影。 没有什么映像,长得也没有特点,但是眼底的恶意太过明显。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嘴里还在说着:“看起来这会读书的脑子也不过如此嘛,轻而易举就被骗进来了。” 盛迦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这是她们和刘姨约定的暗号,代表她们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准备将这三人抓捕归案。 她拍了拍宋霁安的后背示意。 宋霁安明白过来,笑眯眯看向几人,“我们会念书的脑子好不好不确定,但是你们脑子一定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就被骗进来呢?” 说罢,她指了指几人身后。 他们后知后觉过来不对劲,立马扭头就要跑,可潜伏在树林里的便衣警察已经一把扑了出来将他们几个按倒并且拿走了所有的通讯工具。 “刀哥!!刀哥!!” 有人立马在地上吼道。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霁安和盛迦脚下的土地有了一丝松动。 盛迦下意识拉着宋霁安往旁边一躲,两人刚刚离开那里,就有两个人从那一片泥土里窜了出来。 一直潜伏在旁边的刘队连忙说道:“地底下的也出来了,快上!” 昨天晚上她们就把这里严密地排查了一遍,甚至用上了最新的紫外线和热成像,这才发现这块地底下还暗藏玄机,上面有土,地底下却挖了条路出来。 刘队派人去地下那条路可能的出口堵着,这下头的两人便通讯全断,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晚上,现在另一伙人也落了网,彻底没了希望。 被叫刀哥的人带着另一个小弟决定拼死一搏。 他们的目标放在了离得最近的盛迦和宋霁安身上。 “抓学生做人质!”说罢,两人就握着刀朝,爆发出莫大的力量,朝宋霁安砍去,盛迦在离宋霁安最近的地方,她下意识朝对方扑过去。 可有另一道身影比她更迅速,一把抱住了宋霁安往旁边一滚。 那男人落在她们身上的刀顿时被刘队打偏,另一个男人眼见着就要再次过来,这次一他的目标瞄准了盛迦。 回过神来的宋霁安连忙一边惊呼一边爬起身朝盛迦奔来,她身旁的女人比她反应更快,这一次干脆地抱住了两个孩子往另一边再次一滚,转眼间那男人便被刘队带来的人制服。 盛迦躺在女人的怀里,难得目光微愣。 因为她听到了宋霁安十分微弱的一声“妈妈”。 扑出来救下她们的是宋宁秋。 那抹暖意很快从盛迦身上消失。 在电视杂志上看起来永远云淡风轻面不改色的宋宁秋此刻浑身上下都有些狼狈,脸上更是盛满了担忧,扶起跪倒在地上的宋霁安,连忙问道:“安安,有没有哪里受伤?” 说着她就把宋霁安上上下下都认真看了一遍,一旁跟来的刘姨和周姨也顾不上什么,连忙围了上去,拉着尚且没有回过神的宋霁安紧急检查起来。 从小到大,她们悉心照料宋霁安,那是皮都没破过一点。 宋霁安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她手肘手臂还有大腿都受到了擦伤,此刻有些火辣辣的疼,可是见到宋宁秋着急的脸,她下意识把手往后放,虽然依旧惊魂未定,但还是笑着说:“妈妈?你怎么来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惊喜和欢快,下意识往宋宁秋怀里拱,“你来都不告诉我一声,是要给我个惊喜吗?” 宋宁秋连忙把她从自己怀里扯出来,“别闹,让妈妈看看你。这么危险的事,怎么可能真让你一个人面对?” 她昨晚上就连夜赶来了,和刘队协商过后决定让她也一起上山,毕竟她带来了最尖端的探测团队,可以给刘队她们提供莫大的帮助。 刚刚那几个跟踪宋霁安和盛迦的人一落网她就走出来了,只是情况变化地太快,宋霁安没看到她罢了。 但是出于保护孩子的天性加上她早就走到了宋霁安身边,这才能迅速反应过来。 当然,即使她没来得及,刘队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大的伤害,这边早就做好了全部的备案。 宋霁安乖乖站在原地让她看,只是眼睛完全不愿意从她身上撕下来。 刘姨和周姨见了她的模样,连忙抬起她的手,周姨心疼起来,“手臂还有腿弄伤了一大片呢,这不好好养着未来可能要留疤。” 刘姨握着她的手肘活动了一下,很专业地问:“疼不疼?这样会不会疼?手腕还能不能动?” “可以,都可以。”宋霁安回答:“我真没什么事。” 说罢她就被宋宁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腰,妈妈瞪了她一眼,“让你刘姨给你好好检查,不要嫌多事。” “好吧。”宋霁安被这么一瞪立马乖得像只小鹌鹑。 盛迦从地上很缓慢地爬起来,她早已被挤出人群之中,她有些发愣地看向宋宁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她的头顶,令她从刚刚那个短暂的,温暖的怀抱里脱离出来。 她像局外人一般注视着眼前的四人。 她们的中心是宋霁安,将宋霁安围得密不透风,一句句关心的话语从她们口中说出,而宋霁安早已习惯,她眉眼弯弯,在尽情享受这样的簇拥。 而盛迦。 而盛迦只是个外人。 此刻并没有人会发现她如何。 刚刚还在叫嚣的几个那人此刻已经被捂得严严实实,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的刘箐此刻总算呼出一口气,她扭头看向盛迦,大概觉得无人理会的少女太过可怜,便走过去温声说:“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盛迦的手肘和手臂也有一片擦伤,猩红的血混着山间的泥土灰尘,看起来格外狰狞,是刚刚被扑倒在地的两回导致的。 “没事,”盛迦淡声说:“我还要跑完马拉松。” 配合刘队她们过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任务。 大概谁也没有想到当初打劫华的眉居然不止一伙人,还有另一伙,晨练队伍里离队的两个男人才是这件事的主谋,险些让他们和云南那头联系上。 幸好刘队她们选择提前一天上山来做准备,发现了这两人,否则她们这段时间的蛰伏很可能会前功尽弃。 这两个男人比她们想的要机敏一点,在最后一搏的时候还能立马选择学生作为目标,妄图直接抓宋霁安和盛迦做人质。 盛迦的比赛并没有结束,她现在回程或许还能拿到前五十的名次。 “伤成这样,先去医疗点包扎一下。” 刘队识人无数,对情绪感知格外敏锐,她察觉到了盛迦此刻的心神不安,难得强硬地扣住盛迦的肩膀,吩咐旁边的辅警带盛迦下去包扎。 盛迦没有反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辅警往下走,将宋霁安几人的说话声抛去了脑后。 事实上她现在也有点恍惚,一种她自己也无法描述究竟是什么的情绪席卷而来,令她的脑子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宋霁安终于被刘姨检查了个遍确认只有一点擦伤之后才终于被放过。 宋霁安松了口气,骤然想起盛迦,连忙往旁边看去,却发现早已不见盛迦的身影。 “刘队,盛迦呢?”她下意识问道。 “我让我们队的小李送她去医疗点了。”刘队忙碌中抽空回答道。 “盛迦?是刚刚那个小姑娘吗?”宋宁秋闻言问起来。 确定了宋霁安没什么事,她又恢复如常,面容沉静,似乎也想起来了刚刚想去救宋霁安后来又被她一把抱住的少女。 “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宋霁安回答:“哎哟,我刚刚看到妈妈太兴奋了,把她给忘了。” 宋霁安说罢,拉着宋宁秋就要往山下走,“我们快去找她吧,不知道她伤得怎么样了。” 宋宁秋有些无奈地被她拉着,和刘队打了声招呼之后才往下走。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变得更活泼了?” “有吗?”宋霁安笑着反问:“那估计是新的学校让我很开心吧。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等她们到达山下的医疗点,却被告知盛迦早已离开。 宋霁安被按着包扎的时候有些发愣,在手机里发了一条信息给盛迦,久久没有等到回音。 她在思索盛迦是不是生气了,因为见到妈妈太过兴奋,她几乎忘记了盛迦,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离开。 宋宁秋平静地等在女儿身边,等她眼底露出些微茫然后才笑着搂住她,“妈妈今天难得来一趟,要不带妈妈逛逛吧?你的朋友或许现在有什么事才不能及时回复你呢?” 宋霁安回过神来,又给盛迦留言了几句,这才搂住宋宁秋的手臂,两人一同上了刘姨停在山脚下的车,朝市中心驶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人生刚刚开始,有无数种试错的可能 宋宁秋来得很匆忙,准备的回程时间其实也很匆忙。 她只空出了一天的时间,晚上八点要再次坐上飞往北京的飞机参加会议。 宋霁安已经一个月没见过她人了,虽然平时宋宁秋也会经常出差,但是起码不至于两人这么久见不上面。 中午她们去吃了海鲜,下午便直接回了宋霁安的别墅休息。 宋宁秋昨天晚上就来了景江,一整夜都没有睡,一直在配合刘队那边的调度,后续的工作已经不需要她们这边参与,这才能正大光明地带着宋霁安直接离开。 宋霁安知晓情况后很懂事地没有再让宋宁秋陪她做什么,甚至她觉得只要晚上还能再吃一顿晚饭就不错了。 下午宋宁秋在补觉,宋霁安便让周姨早些做晚饭,争取五点能吃上,她自己偶尔想打个下手却也被周姨和刘姨赶出厨房。 宋霁安被赶出去后便有些忧虑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她发给盛迦的消息到现在也没有回音,反倒是她们班级群热闹了起来。 这次马拉松前几名都被一中拿下,一班的成绩比二班高出一丢丢算是险胜,但是这个险胜比一中赢了更让一班的同学兴奋。 大概是和二班比出习惯了,只要哪场比赛比二班厉害,就能让大家耀武扬威好久。 有人在群里问道:班长和霁安呢?怎么没看到她们啊? 宋霁安盯着那条消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们中途有点事,临时退出了。 面对大家纷纷追问的什么事,宋霁安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一句家事,盛迦陪她一起处理,这才免了被追问。 她们参与警方的这件事肯定得保密,这是特殊情况,没有刘队那边的许可,她是绝对不能乱说的,班上同学会问起这件事她和盛迦早就商量过了,这就是她们一开始商量出的说辞。 宋霁安看手机原本是想向人问一下有没有人见过盛迦,但是现在看样子估计并没有人见过她。 盛迦向来是一个做什么都一声不吭的性格,也不知道受的伤严不严重,宋霁安自己现在手臂和膝盖都缠着绷带,盛迦和她一起倒下的,估计伤势差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想她就更担心了一点。 盯着手机,她尝试打了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声,但没有人接。 她又打了几个,依旧没有人接。 在她找人的功夫里,周姨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浓郁的香味飘来,屋子里刘姨正在摆盘,周姨把电饭煲端了上来。 宋宁秋睡了一觉现在算是精力恢复了些,正穿着睡衣缓缓从楼上走下。 “霁安,先来吃饭吧?你不是说等会儿还要去送宋总吗?”周姨招呼起来。 宋霁安闻言收起手机,她在家向来比较遵守餐桌礼仪,起码不可能做出在饭桌上玩手机的事,宋宁秋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笑着搓了搓她的脸。 宋宁秋是极其英气的长相,这么多年的雷厉风行更是令她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感,但是此刻她却面容柔和,眼底都是随性慵懒,大概也只有同家人相处的时候,她才会露出这么闲适的姿态。 一张桌子坐四个人,她们很快便有说有笑起来,一种温馨的氛围在小别墅里飘荡,直到宋宁秋要去机场。 宋霁安看着车窗外划过的夜景,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一句。 “怎么啦?一下午看着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母亲最了解女儿,宋宁秋下午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有点明罢了。 “是盛迦,她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我有点担心。”宋霁安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没有具体说明盛迦的特殊情况。 “你很喜欢她?”宋宁秋笑着问。 宋霁安点点头,“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或许她现在有什么事耽误了呢?明天你再联系她试试?” 宋宁秋对外人的事向来不太关注,对于盛迦虽然印象深刻,但是也不至于过于关注,反倒是宋霁安这模样让她多了一点兴趣,毕竟在这之前,宋霁安从来没有向她特别提起过自己身边的哪个朋友。 “如果还是联系不上,你可以让你刘杏阿姨送你去她经常去的地方看看,如果对方不介意,也可以去她家找找她。”宋宁秋给她出主意。 宋霁安得到她的宽慰心情好了一些,她搂住她的手臂,一如往常般撒娇,“好呀,谢谢妈妈。现在送你去机场,我们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见面了。” 宋宁秋被她一声脆梨一样的妈妈叫得眉开眼笑,“跟妈妈谢什么。你要好好养伤,最近饮食要听你刘姨和周姨的话,再过半个月,我应该能有假期。” 母女两人如同千万对平常母女一般在车内絮絮叨叨起来,连坐在前排开车的刘姨都忍不住在这种难舍的氛围中笑了笑- 盛迦从上午离开后就在一个人漫无目的的闲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在见到宋宁秋的那一刻,她全部的伪装都难以保持。 看到宋宁秋抱着宋霁安紧张地察看,她只觉得心底仿佛多了一根尖刺在蔓延生长。 她坐上了公交车,远离了那一块,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处可去了。 盛迦坐在这片这一个月以来,和宋霁安来过无数次的海边。 这里是徐丽静的秘密基地,可自从徐丽静告知她们之后,她们来的次数比基地主人还要多上好几次。 夜晚的风很凉,起码能令她这段时间的自我麻痹和迷茫彻底冷却下来。 海浪冲刷着沙滩,带来一波又一波海底的浮游生物,味道并不好闻,但海风是冷的,兜头扑在人的脸上,总能令人更清醒些。 她的手机突兀地在这片寂静中响起。 “盛迦,怎么样,看清楚现实了吗?”电话里是变了调了女声,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满是嘲讽的语调。 从徐丽静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有回过【R】的消息了,包括她发来的短信和打来的电话。 仿佛明白了盛迦的想法,【R】也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联系她。 可无论是她还是【R】都知晓,这并不是代表【R】放弃了联系她,而是代表对方蛰伏了起来,她在冷眼旁观着盛迦的纠结、犹豫、软弱,等到盛迦认清现实的那一刻,她便再次迫不及待地冒出头来。 就像今天,宋宁秋的出现,彻底打碎了盛迦沉迷的平静表象,露出下面最深刻的矛盾来。 而【R】这条早已潜伏多日的蛇便在她最失意的时候钻了出来,但更可笑的是,这居然是唯一一个,能和此刻的盛迦交心的人。 “亲眼看到宋宁秋,你还能保持冷静吗?我很久之前就说过了,你和宋霁安,享受风光的,只能有一个,你不该对她心软。” “但是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你在暗处,她在明处,局势大好啊。” 盛迦没有说话,她任由【R】在对面嘲讽,最终只哼笑一声。 “那又怎么样?人生刚刚开始,有无数种试错的可能。”盛迦从来不是能够任人嘲笑的性格:“就算我一时走错了路,那又能影响什么?” “只要宋霁安存在,就算宋宁秋认下了我,那我在她心底的排名也无法超过从小养大的养女。”R缓缓说:“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 这样的排名代表了她个人是否受到重视,代表了她所能得到的利益的多少。 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总有一个人是手心一个人是手背。 盛迦喜欢利益最大化。 而假如她要做到这一点,那她与宋霁安就只能是敌对的,因为这代表着她要从宋霁安手里夺走现在属于宋霁安的一切。 或许以前她可以这样冷酷无情地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她无法否认,在认识宋霁安之后她被宋霁安的真诚短暂打动过,更被宋宁秋带来的无处不在的母爱所侵蚀,哪怕她那时还不曾亲眼见到对方。 现在,她已经无法单纯做到利益最大化,因为她有了更加贪婪的欲/望。 这样的欲望只会加重她与宋霁安的对立。 可盛迦还沉迷在宋霁安带来的友情中,她甚至下意识去保护对方,这样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她自己。 就如同今天她所看到的,被万众簇拥的宋霁安——与孤身一人的自己。 手臂上的疼痛尚在,她抬手握了握拳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宋霁安那双带着水雾担忧的眼睛。 手机上还有她的七个未接来电以及微信里的十来条消息。 “别心软啦,”【R】的声音再次传来,“一心软,你就不是盛迦了。” 盛迦眉眼沉沉,挂断了电话。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海边,最终只嗤笑一声,不知道在笑R还是在笑自己。 宋霁安没有错。 她什么都不知晓。 可哪怕她什么都不知晓,她存在的每一刻都在为盛迦带来伤害。 无知无觉的伤害才最可怕。 她自在的生活,她独立的思想,她可以挥霍的金钱,她无需担忧任何后果的正义感。 穿透她的一切,盛迦可以看到她完整的家庭教育。 盛迦曾经或许有一刻想过,直接挑明一切吧,哪怕与宋霁安共存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哪怕只有一刻这样想都令她悚然一惊。 宋霁安在此刻表现出来的光风霁月,谁能知晓在盛迦触及她的核心利益后是否会变成另一把刺向盛迦的利刃呢? 更何况。 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与宋霁安共存? 凭什么所有的苦痛都要由她来承受? 盛迦不信任任何人,也没有办法信任任何人。 可她却短暂地对宋霁安怀有妄想。 哪怕并不知晓她的妄想是真的还是假的,这都足够令她心中发寒。 仿佛在某一刻丢失了自己心底最重要的倚柱一般,令她走在高空的钢丝上,摇摇欲坠。 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这样。 盛迦在沙滩上躺下,不知是哪一次海水卷上了她的腿,打湿了她的裤子,可她已经不想去管了。 她凝视着头顶的天空,一颗星星都没有,月亮光秃秃地挂在头顶,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里溢出。 她以为自己快要失去委屈的能力了,可是此刻从心底涌出的酸胀还是令她感知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之并存的是另一种热切的欲/望。 ——她想得到宋宁秋的爱。 她也想感受,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关心,有人庇护的爱。 独一无二的爱。 不计后果的爱。 母亲给予女儿无私的爱。 她渴望已久的爱。 【R】说的没错。 盛迦是天生的掠夺者。 第32章 自我地恰到好处,偶尔也会分给你一个眼神。 再次见到宋霁安是在学校里。 马拉松在周六,刘队她们暂时压下了警情。 那一天的抓捕行动非常成功,在对方无法发出信号的前提下抓住了几名嫌疑人并且直接接管了他们的通讯工具,这几天大概已经和云南那边联系上了,就等一举将那边的诈骗团伙拿下就可以完成这次连环案件。 但是这两天她们也不止做这一件事。 那群人盯上宋霁安和盛迦并不是随心而动。 甚至可以说,这次案件具有极大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 一切需要从华眉案说起。 原本刘队她们以为华眉是诈骗团伙盯上的肥羊,可在介入华眉的家庭情况后发现,以她的身家实际上并不足以勾起诈骗团伙倾巢而出,甚至绑架她活埋她。 这件事的起因,仅仅是年纪轻轻被哄进了诈骗团伙中的青少年男学生临时见财起意犯下的随机性案件。 他们愚蠢且无知,崇尚着所谓的兄弟帮派,轻而易举就相信了网上的诈骗信息,加入了云南设在景江的地下组织猛虎会,会中“刀哥”为总负责人,负责笼络年轻学生加入,引诱他们共同犯罪以达到抓住把柄的目的。 但是这中途出现了一点问题,一中的这几名男学生本就不服管教,发现加入猛虎会后并不能立马参与刺激的行动,原本承诺给他们的赚钱机会也没有立马来到。 于是在马拉松赛的前几天,他们决定干一票能够震惊到刀哥的让他刮目相看的大事,紧接着他们盯上了单身居住的华眉,并且踩点了她的日常生活。 选择她的主要原因也就两个,第一,她并非本地人,也没有什么朋友,第二,她是独居女性,最近刚刚辞职卡内有一笔不菲的存款。于是在那天早上他们实施了计划,对华眉下手,先敲晕了她解锁密码,修改了她的银行卡密码后再下了死手将她残忍活埋。 但是华眉被当归和盛迦她们救了回来,那时这群男学生并没有旁观到过程,因为他们已经偷偷进了三中的胡同里,在没有监控的地方联络了刀哥,并且把整件事告知了他。 这个刀哥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景江的团伙还没组建好他们就给他闹出来这种事,但是最后还是选择把这当作把柄,替他们进行后续处理,并且把华眉手机里的那笔钱哄骗成了几人上交的“会费”。 后续刘队她们寻找到了线索但是故意按住不发,加深了这群人的恶性,他们以为警方是因为找不到线索才这样大张旗鼓的搞什么表彰会,就是为了给自己挽尊。 于是他们很快盯上了第二个目标。 这一次是扰乱了他们的计划,救出华眉的宋霁安。 一开始他们仅仅盯上宋霁安,因为据说宋霁安是那十人中最有钱的,家世背景成谜,但随便一辆电动车都是好几万,每天都有司机车接车送。 可是宋霁安家的防守太严密,他们发现要有机会打劫宋霁安那唯一的缺口是盛迦这里,盛迦每天都要出门打工,宋霁安和她形影不离。 这一盯就盯到了马拉松赛前,他们决定趁这机会再干一票大的。 于是他们走进了刘队联合盛迦宋霁安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连带着刀哥都被一锅端。 这件事的真相要审出来并不难,刘队她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面对几个毛都没长齐但是恶毒又愚蠢的男高中生实在是手拿把掐,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案件的全过程。 这本来是不能公布的结果,但是宋宁秋是这次行动的重要帮手,宋霁安又是受害者之一,刘队拿到结果之后便将消息发给了宋宁秋,算是提前通个气,毕竟谁知道未来云南那边会不会还需要这条线的合作呢? 宋宁秋得到结果之后立马转发给了宋霁安。 而宋霁安在周一的体育课上,将这件事低声告知了盛迦。 学校里一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静,刘队的结果必然也是告知了陆婧的,实际上私下陆婧已经对这几个学生做了开除处分,无论对方的家长怎么来恳求她也只冷着脸将人送走。这已经是她作为校长最大的涵养了,实际上在看到那几个学生的家长的那一刻,她就想叫学校保安轰人了。 这件事或许学校也负有教育上的责任,但更多的责任来自于他们的家长与家庭。 没有能力养育教育,就不应该生孩子,这一直是陆婧的心里话。 她努力压下了这件事,缩小这件事给学校里的学生们带来的影响,让学校的氛围能够一如往常般向上积极,大家最近的讨论都在那场热闹盛大的马拉松上,到处都是活泼愉悦的氛围。 盛迦坐在树荫下,听宋霁安絮絮叨叨着这些事,不远处是周音与孟叶冉在打羽毛球,这次体育课宋霁安也拖着她加入了小队中。 起码现在她们普通平凡的校园生活又回来了,没有那些她们本该一辈子遇不到的危险,最迫在眉睫的是下下周的期中考试。 盛迦手臂和脖子上现在也缠上了厚重的纱布,这是宋霁安在今天见到她之后硬拉着她去医务室上的。 从周六到周一,盛迦一直没有回复宋霁安的消息,宋霁安倒是想去她家找她,但是想想她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多问的家庭情况到底是没去,去绿意咖啡馆又找不到人,最终还是只能等周一的时候再来学校堵她。 这一堵就发现,盛迦的擦伤都裸露在外面,也没有仔细清理,并且她的脸色显得格外惨白,眼底的黑眼圈更是明显。 虽然以前盛迦黑眼圈也会很明显,但不会这样恐怖。 宋霁安哪怕脾气再好,也憋着火气的,坐在课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可对方却完全拿她当空气。 就连一旁的孟叶冉都忍不住奇怪地看向两人,问起来:“你们俩吵架啦?” 最终是宋霁安忍无可忍,在大课间将去打水的盛迦挡在过道上,她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那样轻轻拽了盛迦一下,她的伤口就全部裂开,脖颈上的最可怖,血流到了锁骨边。 “你没事吧?”宋霁安心底的火气立马就消了,她着急地拉着盛迦就往医务室跑。 盛迦依旧没说什么,甚至乖乖跟着她走,直到在医务室里校医帮盛迦包扎好,宋霁安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盛迦,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彼时盛迦坐在包扎专用的高椅上,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有风吹来,带着学校里桂树的香气,而盛迦—— 宋霁安低头看到她轻颤的眼睫,那是一副脆弱且厌倦的神情,令她渐渐丧失了言语,不知该再说什么,只能愣愣盯着她出神。 过了良久后盛迦才缓缓说:“我没事,这两天太累了,所以没有时间看手机。” “忙到伤都没时间包扎吗?”宋霁安忍不住说。 “对,”盛迦看了她一眼,竟然就这么点点头,轻声说:“太忙了。” 这句话里甚至带着点恳求的语调。 宋霁安从未听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盛迦是很骄傲的人,她怎么可能轻易求人呢? 她觉得自己也在这一刻难受起来,她抿了抿唇,随后尽量笑着说:“没事,现在包扎好也不晚,我们一起回教室吧?下下节体育课,我正好可以给你讲讲那天后续发生的事呢。” 宋霁安就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她绝不会寻根究底去戳到别人可能的痛处,所以盛迦知道,只要她问起来的时候,自己能显得格外难过,她大概率不会追问。 盛迦是很骄傲,可是她也会为了达到目的放弃一部分东西。 这两天她确实过得很难受,她在整理自己的思绪,在重新平复自己的情绪,她讨厌自己的崩溃,她需要尽快从见到宋宁秋的震撼中走出来,变回原本的盛迦。 她哪里也没去,就坐在自己的床边,裹着被子看窗外的鸟飞来飞去。 盛怀樱每天早上和晚上的开门关门声是她沉寂的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或许也还有些别的,楼下早点铺的叫卖声,搓麻将的脆响,还有小鸟的鸣叫,可她似乎都难以听到,不是耳鸣,而是注意力难以集中,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出来,直到盛怀樱一如既往的巨大关门声,仿佛有数不尽的怒火和力气,将铁门吱呀拉开后又恶狠狠合上,斑驳的青锈摩擦过后发出刺耳的锐鸣。 “今天手气怎么就这么差,太晦气了。”她骂骂咧咧地进门,然后开始叫盛迦的名字。 盛迦的房门被猛地推开,盛怀樱满腔怒火变成了疑惑。 “你在家窝着吗?今天一整天都在?那你吃饭了没?没吃饭不会叫我吗?” 平常盛迦都会比盛怀樱提早出门半个小时去兼职或者去图书馆,她也没想到盛迦今天会在家。 就是这样语气不算多好却又透着关心的语调,将盛迦从自己的世界里拖了出来。 那个世界满是怨恨、愤怒、委屈,这些情绪令她总觉得世界的一切都那样虚假,她找不到让自己立身的锚,她好像还在那片海边,任由海浪侵蚀未曾走出。 可现实世界有不够完美的盛怀樱,她最像真实的人,嬉笑怒骂,像缝隙里一株坚韧的草,又像悬崖峭壁里一朵顾影自怜的花,自我地恰到好处,偶尔也会分给你一个眼神。 这个眼神似乎成了盛迦确定的锚。 盛怀樱应该和平时一样使唤她出来,去打下手,一边准备一顿难吃的饭一边和她抱怨楼下的夕阳红有多难缠。 果然,下一秒盛怀樱就对她说:“天天躺床上像什么样子?起来帮我做饭。” 盛迦从床上起来,她光脚踩在地上,客厅里电风扇啊呜啊呜地吹,盛怀樱在厨房里系围裙,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调,没有一句在调上,吩咐道:“把菜洗了,正好我也吃个宵夜。” 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盛迦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从差点要溺亡的海水中活了过来,哪怕她是带着肌肉记忆地替盛怀樱做这件事,却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在一步步清明,心底的秩序在一道道重建。 就在这个小小的逼仄的厨房里。 真是不可思议。 “盛迦?盛迦?”耳边传来宋霁安的声音,盛迦回过神来,她们头顶的树荫随着太阳的移动已经偏移了,灼热的阳光在炙烤着她,宋霁安机灵地跟着往旁边挪了挪,整个人依旧完美地被树荫覆盖,她冲盛迦笑:“过来点儿呀,你看看你,脸都晒红了。” 盛迦闻言面无表情地往她那边挪了挪。 宋霁安时不时扫过她的脸,察觉到她似乎恢复了常态,心底松了口气。 孟叶冉和周音大概也是打累了,拎着球拍走过来,两道人影挡在她们面前。 孟叶冉:“怎么个事?我们在刺激羽毛球,你们俩在这躲懒?” 周音点点头,“刚刚要轮换的时候,霁安我和你都对视上了,你又故意躲开了,别以为我没看到。” 宋霁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随即又理直气壮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向两人晃了晃上面的纱布,“我们俩受伤了,不方便打球啦。” 周音见状忍不住问道:“你们俩怎么弄的啊?伤得都差不多还?” “在滨海公路上狂飙小电动不幸撞上了垃圾桶。” 还不等宋霁安张口,盛迦已经开口面无表情地替她说出了另一种离谱,但能够令人相信的解答。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盛迦,此刻对方的嗓音还带着沙哑,眼睛都没有抬,却已经如往常一般开始与她配合。 孟叶冉和周音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们俩?一起撞垃圾桶上了?”周音为这个离奇的理由而震撼,“你们俩这气质怎么也不像会撞垃圾桶的啊。” 宋霁安连忙沉痛说道:“是的,我们也不敢置信,所以希望你们替我们保守秘密。” 孟叶冉和周音也严肃地点点头,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转头她们就会十分大嘴巴地将这件事告诉班上的同学,不出一节课,这件事或许就会传到二班耳朵里。 宋霁安和盛迦对视一眼,可那又怎么样呢?就是因为懒得应付别的同学的追问,她们才会在这里告知孟叶冉和周音。 对视之间熟悉的默契感令宋霁安眉眼弯弯,心底那股对盛迦的担忧也彻底压了下去。 盛迦眸光轻闪,压住戴在头顶的棒球帽檐。 她想,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不是这一刻知晓的。 而是在那间小小的厨房里,她的手浸透在青菜中一根根摘干净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第33章 宋霁安第一次觉得盛迦的肩膀这样单薄 盛迦最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加深自己和宋霁安友情的突破口。 又或许该说需要一个她能够顺理成章对宋霁安展示更多友好的突破口。 宋霁安的交友有她自己的步骤,这是盛迦在很久之前就悄然感受到的事。 她永远能够感知到自己和盛迦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偶尔或许会伸出触手小心试探一下自己是否能够得寸进尺一点,一旦发现盛迦的不悦就会立马收回触角,若是发现盛迦听之任之就会立马标记地盘一般,将两人的关系再往前推进一步。 比如一开始和盛迦交换微信,后来和盛迦产生特殊的联系,再后来两人拥有相同的朋友迅速组建起以她为核心的朋友圈,并且将盛迦拉入其中,然后再将绿意咖啡馆变成她们的聚集地,很明显,连接这一切的链条是宋霁安。 如果宋霁安不在,徐丽静几人并不一定会成天来绿意咖啡馆。 她并不激进,但是她的行为很有计划性,这并不出于什么目的,仅仅是她自身从小培养起来的习惯。 她面对盛迦时像是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点点侵/入对方的世界,如果要说最终目标,那大概是和盛迦产生牢不可破的友情,彻底走进盛迦的内心。 这些盛迦全都能感知到。 而马拉松上发生的事件本可以成为两人关系的另一个推动器,但是盛迦在那之后状态不好,错过了友情的升温期,盛迦自己也不可能主动修复,那样和她的性格不符合还会令人觉得很是怪异。 所以马拉松事件后,宋霁安和盛迦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的提升。 景江一中实行松紧结合的政策,尤其是马拉松这种大型赛事之后更是很快就迎来了期中考试。 这一次盛迦依旧是年级第一,但是却并不再是与第二第三拉开大差距的年级第一。 盛迦的拉分点一直在于她强大的数学逻辑能力和理科类的超高正确率,但这一次试卷分析过后却发现她丢掉的许多分数都是一些送分题。 这并不是水平的问题,而是细致与否,刘逸冬带了盛迦两年多,从来没有在她的试卷上找到过这类型的错误。 盛迦的练习量巨大,对于许多题目几乎要形成肌肉记忆,根本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下犯这种低级错误,除非她精神恍惚。 出于敏锐的直觉,刘逸冬找了盛迦谈心。 这是件稀罕事。 毕竟盛迦从来都是出了名的省心,带过她的老师都能掰着手指头细数她有多优秀多聪明多懂事。 就连班上的同学也感到困惑。 盛迦从办公室出来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对于刘逸冬委婉的询问她只用极简单的理由盖过,并且保证自己下次会注意。 刘逸冬是个尊重学生的老师,她看出来了盛迦大概确实是有什么困难不想直说,她也没有逼迫,对待自己的学生她向来秉持着平等的态度,既然盛迦向她保证了,那她也就相信那是盛迦可以应对的事,盛迦从来不会轻易答应自己没有把握的事。 刘逸冬问不出什么,可每天都和盛迦上下学走一块儿的宋霁安却早就发现了些什么。 从上周开始,她就觉得盛迦的情绪不对劲。 并非是什么具体的情绪,而是她待人接物更冷更淡了些,往常她或许还会参与她们这几个朋友的说笑打闹,就如同苏照霖和她们刚刚认识时,她甚至已经会同她们一本正经地开冷笑话。 只是这一周,她沉默地过分了。 作为和盛迦最亲近的人,她总是格外关注盛迦的一举一动。 在徐丽静、苏照霖她们眼底,或许盛迦还是如往常一般,静静听着她们在说什么,只要她不想,存在感就不会太高。 可过去的盛迦,哪怕是沉默也会聚精会神地听,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尊重大家,现在她却时不时就会走神。 走神这个词用来盛迦身上那可就太稀奇了。 她是极坚定的人,这样的人很少会走神。 就如同宋霁安她自己。 她也很少走神。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们走出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标,不会虚度光阴,也少有迷茫的时刻。 她那时就感觉到了盛迦的不对劲,可说出去谁信呢? 就这么一点点儿甚至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变化,宋霁安就开始担忧起来。 她没有表现得太离谱,只是注视盛迦的时间变长了些,于是便发现了她更多的不对劲。 刷题时不知不觉停下的笔尖,长时间停驻于窗外的视线,还有这一次连班主任都发觉不对劲的成绩,都在印证着她猜的是对的。 盛迦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不对劲的呢? 宋霁安仔细回想。 她的思绪回到了马拉松后来学校的那一天,医务室里盛迦脆弱的脸和恳求的语气。 她想应该是那个盛迦不接她电话的周末发生了什么。 主动询问,盛迦那个踞嘴葫芦是绝对不会告知的。 所以宋霁安决定采取最原始朴素的方法,并且拉上了苏照霖与徐丽静几人。 放学铃声后,盛迦独自一人离开了学校。 这段时间徐丽静和张静赵意嘉报了个名师补习班,准备一起狂补重点知识,每周两次,今天正好是补习时间。 而天天粘着她的宋霁安今天也说家里有事,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 这是盛迦难得一次放学之后耳边没有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她一个人背着包默默往三中的方向走去,也并没有留意她的身后正鬼鬼祟祟跟着一长串小尾巴。 “咱们就这么跟着,真的没事吗?”徐丽静压低声音说道:“盛迦不会察觉吧?” 宋霁安也是一回做这种事,她猫着腰躲在花坛后面,眼瞧着盛迦身影走远,回答:“应该没有,要是她发现了早就直接转个弯把我们抓个现行了。” 跟踪盛迦几天——这就是宋霁安想出的最朴素的方法。 她们天天跟在盛迦身边,盛迦就是有什么事大概率也不会当着她们的面去办,但是她们不在她身边的时候那就不一定了。 当然,她也并没有想到自己把这个离谱的想法告知徐丽静几人之后,竟然得到了她们几乎不假思索的认同。 她们或许没有那样敏锐地发觉盛迦的不对劲,但宋霁安与她们细细分析过后她们还是愿意陪她做这件事,这是为了与宋霁安的友情,也是为了曾经得到过的来自于盛迦的帮助。 少年人总是这样热情,几人略微商量了一下便定下了未来三天跟踪盛迦的计划,现在是第一天,她们尚且不太娴熟,但起码没有被盛迦发现,而这一天过得很是平静,几人一路跟在盛迦身后,将她安全送到了家中。 变故发生在了第三天。 那已经是周日的晚上,这一夜悄悄跟在盛迦身后的是宋霁安和徐丽静,剩下的三人今天有事没有时间来。 她们刚送盛迦到小区门口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平日里盛迦的小区向来昏暗一片,尤其到了十点多钟的时候,小区里大多数人都已经熄灯,可今天小区门前站了不少老太太,不知在聊些什么,骤然一瞧见盛迦回来了,立马招呼起她来。 “盛迦!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家房子遭了大灾了!你妈呢?” 这声音想让人不听见都难,宋霁安和徐丽静对视一眼,凭借多日的默契,连忙找了个草丛蹲下,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我妈妈不在家吗?” 站在门口的夕阳红见着盛迦回答,连忙给她使眼色,低声说:“快走,好孩子,你先别回家。” 平常夕阳红虽然总忍不住在背后说几句闲话,可心是好的,盛迦见着她的眼神转身就要听话离开,小区里却传来一句大吼,“那不是盛迦?给我站住?” 盛迦转身的脚步微顿,只见两个人高马大流里流气的男人从小区里走出来,手上还拎着一个用完的油漆桶。 夕阳红见状和自己的几个麻将老友连忙挡在盛迦面前,几个小老太太恼火地说:“你们和怀樱有什么矛盾就自己去说,大人的事不要往小孩身上撒气。” 高个男人呦呵一声笑起来,“她妈私占我大哥的房子,她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要脸?这对母女亲手把我大哥送进牢里,还有脸住她爹的房子呢?” “你不要胡说,这件事什么样你以为我们不晓得伐?”夕阳红一听就恼火起来,“他进得活该,你们以为你们这么说,就有理啦?真有本事去和法律说啊,要法律把房子判给你们。是做不到吗?做不到才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我呸,下做东西。” 她的做得鼓鼓囊囊的银色烫发像战袍一般,在空气中飘飘扬扬,明明身高也不算多高,腰一叉却格外有气势,泼辣脾气上来,指着两人骂:“我警告你们,不要来这里欺负盛迦一个小孩子,不要脸的东西,真以为我们这小区里的人都是吃素的啊?” “你个老东西,多管什么闲事?”矮个男人也骂骂咧咧起来,他阴沉的脸看向盛迦,笑得阴测测的,“侄女儿啊,你妈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知道我们会来,故意躲出去了让你过来吧?” “不过没事,你妈走了你走不了,你还得上学呢。”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他们说完这句之后只满怀恶意地笑着离开。 夕阳红又呸了一声,她气得跺跺脚,连忙拉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盛迦说:“你别怕,今天晚上你还是先别回家了,找个同学家里住一晚上吧?等你妈回来再说。” 盛迦从头到尾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她低头看了一眼夕阳红蓬松的头发和苍老满是皱纹的脸上戴着的老花镜,只很轻地说:“没关系,谢谢您,希望您下一次不要为我和别人起冲突。” 否则她会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份人情,其实现在她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了。 她不习惯有人挡在自己身前。 “你这孩子!”夕阳红瞪了她背影一眼,骂道:“从小就跟犟驴一样。” 可盛迦已经背着书包往小区里走了。 夕阳红她们来门口本来也是为了截住盛迦,现在见盛迦没事,各自闲聊了一阵便四散开去。 草丛里的宋霁安见门口没人了,这才放开被她死死拽着并且捂住嘴的徐丽静。 “你拉着我干嘛?”徐丽静挣脱她之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宋霁安觉得她比过年的小猪还难按,有些无奈地回答:“不拉着你,你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帮盛迦啊。”徐丽静说。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能帮她,难不成你还上去打那两个人一顿吗?你打得过吗?就算你打过了,你就能帮盛迦解决问题了吗?” 宋霁安的几连问令徐丽静冷静了下来,她沉默片刻后才将自己心底的怒火压下。 “那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宋霁安抿了抿唇,她朝徐丽静招招手,两人起身后走进了这片她来过无数次却从未进入过的小区。 她们并没有直接前往宋霁安的单元楼,老式小区楼与楼间的墙壁都是镂空雕花的结构,她们选了盛迦单元楼对面的那一栋,然后爬至对应楼层。 从这一栋楼房的镂空雕花中,可以望见对面同楼层内部。 感应灯忽明忽暗,宋霁安和徐丽静蹲身,将眼睛凑近雕花空隙中,在下一次感应灯闪烁时终于看清了对面的全状。 只见狭窄的楼梯间内满是刺目的红色油漆,盛迦站在门前像棵树一般寂静。 她没有进门,也没有触碰那面满是油漆的墙,她们无法看到她此刻究竟是何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身下楼,不知从哪里打来一盆水,就着抹布,一言不发地将墙上的油漆擦去,只是动作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大,直至最后,她脱力一般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后跌坐在了楼道的台阶上。 就这一刻,宋霁安第一次觉得盛迦的肩膀这样单薄,单薄到令她连心底都泛着涩涩的痛。 徐丽静扒拉着墙缝,有些咬牙切齿,“我们现在还不能过去帮她吗?那群混蛋东西,按那几个奶奶的话来说,肯定欺负盛迦和她妈妈很久了,真是不要脸。” 宋霁安没有回话,她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像是要将盛迦的背影盯出个窟窿来。 “宋霁安,你说话啊。”徐丽静着急地揪了揪她的衣摆。 宋霁安这才回过神,她收回目光,缓缓说:“我们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帮她了。” 第34章 永远不要相信什么男人的绝对力量。 盛迦第二天回学校时表现得格外正常。 宋霁安也表现得格外正常,她仿佛并没有发现盛迦的秘密一般,如同往常,这几天她们也不再用什么理由脱队,盛迦身边又恢复了叽叽喳喳。 这让徐丽静有些着急。 她实在担心盛迦的那几个混账亲戚迟早有一天会真的来找盛迦的麻烦。 事实上,这几天哪怕是最天真的苏照霖也在某次跟她们一起去咖啡馆聚餐时发觉了一点不对劲。 有人在跟着她们,又或许该说在跟着盛迦,鬼鬼祟祟,好几天了。 宋霁安一直没有说什么,徐丽静干着急,盛迦也仿佛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每天过着学校,咖啡馆,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盛迦的脾气她们太了解了,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困境放到她们面前的,所以徐丽静理解盛迦什么都不说的行为,在她心里,盛迦就是个喜欢把所有事都藏起来,绝不外泄一点点的人。 为此,这几天她旁敲侧击,打听起盛迦的妈妈回家了没有。 毕竟那天那几个人的说辞是盛迦的母亲不在家,他们就要来找盛迦的麻烦。 她无法知晓盛迦的母亲是真的如那些人所说推盛迦去面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耽误了,但她无比期盼她的妈妈早些回家。 哪怕她再不喜欢母亲和父亲的管教,想着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孩,那也不代表着她不知晓,有些事是小孩没法子处理的,只有大人才能处理。 十七岁的未成年小孩,从未面对过社会,又该怎么处理这样的龃龉。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这段时间盛迦的母亲很显然并不在家。 她只去问过盛迦一次,那时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她第一次在几人前往绿意咖啡馆的路上发觉有人跟踪她们时。 毕竟对比宋霁安苏照霖她们,她是真真切切在高中混了两年,这方面的嗅觉最敏锐,但她没有声张,只在私下里告知过宋霁安。 然后她和宋霁安不动声色地打听了盛迦妈妈的去处,没有得到答案。 后续第三天,她们为盛迦的安全着想,又顾及着盛迦的面子,每晚上和盛迦告别后实际都偷偷跟在盛迦身后送她回家。 这几天都安然无事,徐丽静也化明为暗,有时会趁着盛迦去兼职的功夫,她与宋霁安几人分头行动,她们依旧去绿意咖啡馆,而她借着要补课的理由进了盛迦的小区打听她妈妈有没有回家。 整整三次,得到的消息都是没有。 盛迦的母亲这段时间仿佛消失了一般,而盛迦也没有焦急的神色,反倒显得徐丽静担忧地过分了。 这并非是她杞人忧天,她深知人为了钱,哪怕是不属于自己的钱能变得多恶毒,她奶奶去世之前也总有亲戚来觊觎她奶奶留下的那点财产,哪怕奶奶早早写下了遗嘱那也依旧难以抵挡贪婪的欲//望。 虽然她和自己的母亲父亲关系不好,但是她们会维护她的利益,替她拿回本就属于她的遗产。 可是盛迦的妈妈不在,她只能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大概是对那些亲戚的嘴脸有了阴影,徐丽静十分不想盛迦也去面对这些,所以这几天急得嘴上都长了几个泡,偏偏宋霁安老神在在,一点动作都没有。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一周之后,那是个晚霞满天的周三。 徐丽静和张静几人这天都有补习班,宋霁安也时隔一周再次找了理由没有陪同盛迦一起去兼职,她再次一个人踏上了这条路。 她如常地走过离校不远的小巷,很突然地有一阵力将她猛得拽向前。 盛迦跌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昏黑,很快就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张同王健长得很像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面容狰狞,朝她怒吼起来:“你妈呢?她说好了把房子给我?现在去哪里了?” 盛迦脸上憋得一片红,她左右看看,见没有人在附近,突然眸光一厉,狠狠一脚踹在了对方身上。 对方没有防备,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转身往前方跑,还没有跑两步,又被人拽住了头发向后拉。 头皮传来的疼痛令她几乎要逼出生理性眼泪。 她面对的是一个高她十几厘米比她重几十斤的成年男性,赤手空拳击败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要让对方失去威胁她的能力只能借助工具,这是要见血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盛迦果断从书包里拿出水果刀,一把砍断了自己被揪住的那截头发,然后抄起自己身边能拿到的一根棍子就往前跑去。 身后的人因为惯性往后退了两步,再抬头她已经跑出去十多米,恼火地再次向前追去。 盛迦刚刚与他对视,看到的是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像个已然走入穷途末路的疯子。 短短一个星期,对方已经可有可无的吓唬她们,变成了将那套房子变成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盛迦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事了。 小巷并没有多长,很快就要到了大路边,可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盛迦立马反手还击,棍子敲到了他的膝盖上,自己再向前跨一步后到了人来人往的大马路边。 男人捂着膝盖追了出来,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恶狠狠说道:“我一定要弄死你和你妈。” 说罢,他就要朝盛迦扑过来。 可这一下没有扑到,他反而被一股重力踢倒。 他的眼前一阵发白,胸口闷痛,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身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大群女高中生。 她们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还没换下的运动服,放眼望去几十个,乌拉拉一大片,像一片起伏的山峦。 “盛迦,遇到这种东西,你也不能一个人硬抗啊。”刚刚收回脚的徐丽静抱胸说道,这一脚几乎踹出了她这一周来全部的郁气与担忧。 她身旁还有陪她一起过来的宋易跟她的一群小姐妹,基本都穿着运动服,个个长得又高又结实,很显然,她们刚刚下训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能将男人踢飞的力道自然不可能出自徐丽静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很快就把盛迦挡得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露不出一根,看向男人的目光鄙夷且厌恶。 “是啊,”人群中的苏照霖附和道:“你可是咱们学校的金字招牌,要是出点事,老陆和老元不得疯啊?” 而盛迦身边站的,是宋霁安。 早在盛迦从小巷中跑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在早已做好的准备下扣住了盛迦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此刻宋霁安眉眼弯弯,眼底满是轻松和快意,“就是说,每次我们出了什么事,盛迦你脑子转那么快,到了自己的事上就什么都不说了?还是不是朋友啊?” 七嘴八舌的都在叫着盛迦,只有盛迦眸光微愣,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只有一句晦涩的:“你们……” 大概被掐的那一下实在严重,连声带都有些受损,她此刻只说两个字喉咙都会火辣辣的疼。 “行了,谢谢的话今后再说。”宋霁安笑着接过她的话,在她耳边有些得意地低声说:“你就看我大显身手吧。” 说罢,她走到人群前,和尚且在叫嚣的男人对视。 刚刚踢的那一脚,绝对是徐丽静联合宋易她们卯足了力气踹的。 永远不要相信什么男人的绝对力量。 她们今天就让人看看什么叫做女人的绝对力量,长期健身腿部肌肉发达的女孩们足够一脚将他踹到肋骨断裂,现在还在地上大喘气缓不过来,毫无反抗之力。 这大概是宋霁安为数不多的,展现自己的傲慢与高高在上,她从手机里拿出几个视频挨个放映给对方看,“你跟在盛迦身后鬼鬼祟祟七八天了,真以为我们看不见吗?” “你这段时间跟踪盛迦的证据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宋霁安轻蔑地笑了笑,“今天我们只是有点事不在盛迦身边而已,你就觉得自己找到可乘之机了?可惜,你今天对盛迦动手的视频,我们也拍到了。” “现在,你从跟踪案犯,变成谋杀未遂的凶手了,恭喜。” 她的话音落下,徐丽静几人捧场地笑嘻嘻鼓起掌来。 王巴躺在地上双目圆睁,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要一吸气胸腔就火辣辣的疼,可眼底的不屑还是表明他并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如何。 宋霁安并不打算和他过多解释,刚刚周围有路人见到这里的情况不敢上前却已经报了警,不远处已经有警车鸣笛的声音。 “我就说刚刚看盛迦被打你怎么不让我们立马出手呢。”徐丽静激动地拍拍她的肩膀。 事实上,从盛迦被拽进小巷里,徐丽静就忍不住想出手了,是宋霁安极为强硬地压下了她们的动作,并且坚持带她们绕路到小巷后接应盛迦。 “这是监控视频吧?”宋易凑过来看了一眼宋霁安手里的视频,好奇道:“你们怎么拿到手的?” 徐丽静拍拍宋霁安的肩,解释道:“前段时间学校组织过校友捐款,宋霁安她妈妈为学校周边的短巷都捐赠了一批摄像头。” 她指了指巷子里并不太起眼的,冰冷的电子眼,“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监控。” 而监控的调取权,开给了宋霁安。 几人几句话的功夫,警车已经停在了路边,走出来的还是她们的老熟人——刘队。 刘箐一看到自己面前的这群学生就有些头疼,她拨开人群走到最里面,见到的是一看到警察就立马装头疼头晕痛哭流涕,指责徐丽静几人殴打他的王巴。 她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男人,无语片刻,扭头精准看向人群中同样唯一受伤了的盛迦,缓缓问:“发生了什么?你们给我解释解释?” 盛迦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宋霁安她们做了什么,恰好宋霁安也同时偷偷戳了戳她的腰将她往前推了几步。 于是盛迦捂住自己的脖颈,目光冰冷地看向王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他要杀了我,幸好同学路过,救下了我。” 第35章 “那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刘箐带盛迦和宋霁安这群人回警察局后最先问询的问题。 或许这件事要从一周前说起。 王巴和他的弟弟对盛迦的威胁并非作假。 他们二人从第二天开始就跟踪上了盛迦,徘徊在景江一中的校门口,每天尾随在盛迦身后。 但因为宋霁安、徐丽静、苏照霖、张静、赵意嘉几人,每次放学后会随机出现在盛迦身边陪伴,令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下手机会。 宋霁安和徐丽静在一周前就发现了这件事,为此,宋霁安特意去找校长要到了监控的调取权力,并且证实了她和徐丽静的猜测。 但这件事,她们怕吓到盛迦,因此才一直隐瞒着。 “那今天,你们没和盛迦一起走,其实是故意的?”刘箐听着宋霁安的解释,目光锐利。 此刻宋霁安和盛迦一同坐在她的办公室内,接受着她的审视。 两个小姑娘一个云淡风轻,一个面无表情,完全没有太过畏惧于刘箐锐利的话语。 “并不是,”宋霁安摇头,“在法律上,一个人跟踪你,无法给他什么太大的惩罚,报警也没有什么用处,顶多给对方一个警告,因为他什么都没做,刘警官,我说得对不对?” 刘箐颔首:“你说得没错。” “我们不可能一直跟着盛迦,我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宋霁安说:“今天其实徐丽静要上补习班,我要回家接听我妈妈的助理转接给我的合作电话,我从小就在做一些小生意,每周都要留出时间来处理这些事情。” 刘箐:“那是什么让你们重新回了学校并且聚集在那里呢?” “但是走到中途,我觉得还是不放心,打了盛迦的电话又没打通,就干脆打电话给徐丽静说明我的担忧,恰好她还在找老师答疑,就连忙出了学校来找我。今天景江一中和三中打篮球联赛,宋易几人是刚刚打完联赛之后被我们拉过去的。”宋霁安向刘箐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在今天下午六点一十的时候确实有两通盛迦未接的电话。 “因为对方是成年男性,假如只有我和徐丽静两个人并不一定能在危险下救下盛迦,所以宋易她们愿意陪我们过去是件好事。” “而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盛迦已经被当着我们的面拽进了巷子里,”说到这里,宋霁安往后靠了靠,她仿佛松了口气,“其实我们都吓坏了,徐丽静立马就想冲上去救人,但是那是一道窄巷,人多了反而不好,还容易发生踩踏,刘警官您也说过,下次遇到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以身犯险,所以我们就决定一部分人守在原地,另一部分人绕去另一边出口,看能不能等到盛迦逃出来。” “幸运的是盛迦逃出来了,所以我们才能帮到她。” 宋霁安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所有人的来源和事情的前因后果,王巴现在已经被带去验伤了,徐丽静和宋易她们都是有分寸的人,平常在学校里也没少打架,除了肋骨断几根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这完全可以算作为了救人的正当防卫。 刘箐扫视了两人一眼,目光定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盛迦身上,“盛迦,你有发现自己被跟踪吗?” 盛迦这才抬头,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的血丝从瞳孔扩散,格外可怖。 “一周前,他们来了我家威胁我,泼油漆,弄得大张旗鼓,要求我妈妈把在她名下的房子还给他们。”盛迦深吸了口气,“我妈妈不在家,他们就来威胁我,并且是大庭广众之下威胁。” “我妈妈这段时间休了年假,出门旅行了。”盛迦接着说:“这几年她太辛苦了,又好不容易存了点钱,一辈子都没怎么离开过景江,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们也闹过几次闹得她心力交瘁,所以她决定出门玩半个月。我被威胁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真的会这么做,怕我妈担心就没有告知她。” “但是一个人心理压力太大了,我一个人把红油漆刷干净之后每天都活得有点战战兢兢的,睡不着觉,也不怎么想说话,三点一线,怎么发现得了他们真在跟踪我。而且,我才是受害者,您为什么要审问我呢?不管我知晓或者不知晓,面对他的跟踪威胁,我有什么避免的好办法吗?” 盛迦的模样确实很糟糕,她的诘问却反倒让刘箐松了口气。 “这不是审问,只是谈话。职业习惯让我的语气比较锐利,如果让你们感到紧张,或许我能道歉。” 刘箐主管刑事案件,今天会来接手这个案子也是因为她们恰好空闲加上局里警力资源不足才把她派出去,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聚众斗殴,结果谁知道这件事上升到了谋杀。 事实上,宋霁安她们提供的证据很有力度,从长久的跟踪到盛迦落单时到险些被掐死的视频挑不出任何错误,但就是太完整了,所以出于负责的想法,她才要将细节弄清楚。 在请宋霁安和盛迦进入房间之前,她们已经为其余女学生做了笔录,而宋霁安和盛迦的话与她们的笔录是对得上的。 她并没有多问盛迦为什么不在被人威胁时就报警。 因为说出来她也觉得这很令人无力,面对这样的纠纷尤其涉及家庭或亲属关系时,警方大多以调和为主。就算警方将对方按规章拘留,受害者也往往因为难以接受对方家属的恳求或施压而来出具谅解。 这并不是受害者的问题,人情社会之间的人情往来总是在她们被伤害时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倒逼她们为了保持正常生活而后退。 盛迦和她的妈妈屡次遭受威胁就是因为对方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很久之前或许她们是报过警的,可是对方拘留几天就出来了,甚至态度还更嚣张,而她们却要因此而遭受亲戚们的怨怼,哪怕她们本身是受害者。 这是刘箐在翻阅过去的档案时发现的事。 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并不奢求盛迦在再次遭到威胁的第一时间会报警,很显然,过去的经历令盛迦有很充足的理由不相信警方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这一次就算盛迦她在被威胁的那一刻就报警,或许也是重新走一遍老路。 但是她又比所有人都坚强,还有一群敏锐且同样聪明的同学。 事实上,宋霁安她们的话中也还有一些小小的漏洞。 盛迦每天去兼职的路线有整整三公里,她们是怎么准确找到盛迦被王巴袭击的地点的? 在宋霁安的叙述中,她们到的时候恰好看到盛迦遭受袭击,可她们聚集的时间那样短,十分钟不到数十人就精准集结在了巷子口。 可刘箐并不打算再接着问下去了。 没有意义。 她面对的是一群热血并且在坚守自己底线的高中生,她们在用自己的方法帮助自己的同学,无论她们是否怀有自己的小心思,王巴这场谋杀未遂是否来自于她们刻意留出的空子,他的犯罪事实已经是既定的现实。 刘箐从来就没准备追根究底,她们实际上除了帮盛迦防卫、截取监控证据,也并没有做什么。 她请两人来办公室而非审讯室只是有些好奇,好奇一群高中生的智慧与勇气。 刘箐的目光柔和下来,“喝口水吧,等王巴那边验伤的结果下来,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嗯?”宋霁安闻言笑了,“您就这么相信我们没有把他打成重伤啊?” 刘箐此刻也松快了起来,她的眉眼间其实也聚拢了一团疲惫,大概是熬夜办案导致,但是面对两人却是难得放松的状态。 说起来经过上一次她们和刘箐也算老熟人了。 “我多少年的老刑警了,看看人就知道伤得怎么样,”刘箐说:“你们踢那一脚连轻伤都算不上,而且还是出于防卫,能有什么事?” 私下里,她展露出了一点原本属于自己的性格,大咧咧摆摆手,“行了,你俩安心吧,这回没什么事。你的麻烦估计也要消了。” 王巴这一次,必然是要坐牢的。 盛迦谢过,她看了眼办公室里的时钟,突然问:“其实,我还有一个困惑。” 刘箐:“什么?” “他为什么会想杀我?”盛迦说:“在一周之前,他们还只是时不时来威胁一下我妈和我,是什么让他们短短一周就变成非要得到这套房子不可,甚至焦急到对我出手。” 刘箐这回笑了,是带点得意的笑,眼角的鱼尾纹都皱在了一起,仿佛对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还颇为欣赏。 “你们做笔录的时候,我们去查了他的流水,短短一周,他因为赌博负债了七十二万,”刘箐笑吟吟,“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你们送来的业绩,刚刚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去过的黑色赌场,并且终于有了送到手的证据。” 盛迦接过那份流水清单,短短一夜,王巴就赌光了他的全部身家,令人咂舌。 几人正说着,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是王巴的伤情报告出来了,不止是盛迦和宋霁安,留在楼下的徐丽静几人都可以离开了。 等两人与刘箐告别走出公安局时,外头已经只有了徐丽静苏照霖两人在等候。 这一回欠了宋易她们一个大人情,徐丽静已经约好了下周请客。 见两人安然出来,苏照霖也放了心,她的姐姐早在接到警察局的电话时就连忙赶了过来,就等着接她回家。 苏照霖和三人告别后也离开了。 徐丽静看了一眼盛迦,问了句,“去海边喝一杯吗?庆祝今天这件事。” “我可以,”宋霁安捧场地回答。 盛迦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竟然也点点头,“好。” 三人说做就做,打了车就往徐丽静的秘密基地驶去。 海边静悄悄一片,三人打着灯,将徐丽静藏起来的氛围感小灯都挂了出来。 “盛迦!”憋了一路的徐丽静终于畅快地说出了她早就想说的话:“你不厚道!你一点都不把我们当朋友!你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我和宋霁安机灵,早早的就帮你察觉到,你真会出事的!今天这件事你就说怎么了吧。” 盛迦沉默了许久,这一次罕见的,宋霁安没有出来打圆场,她只在小夜灯下静静注视着她。 “谢谢你们,”盛迦轻声说。 她难得说一次软话,脖颈间的伤痕又那样明显,哪怕是神经大条些的徐丽静都感觉她此刻像个随时要碎裂的瓷人似的,心软起来。 原本她还和宋霁安说事情结束之后要到盛迦头顶作威作福呢。 徐丽静瘪瘪嘴,解释:“我们很担心你,下次这种事为什么不试试和我们说呢?宋霁安为了联系宋易她们过来帮你又不留下痕迹熬了好几个大夜。咱们为了拿到监控权,光去校长办公室就去了七八次才得到陆校长的放权。” “我告诉你,今晚非得把你灌醉让你长长记性不可。” 盛迦竟然笑了起来。 她率先打开一瓶酒,与徐丽静碰杯,“好,想怎么喝,我今天都陪你们。” “你现在心情好了?”徐丽静挪揄道。 “你们帮我解决了心腹大患,我确实心情好。” 这是盛迦的肺腑之言。 她情绪很少外泄,今天从警察局走出来时,却是真的很愉悦。 “好好好,难得逮到这种机会,宋霁安,我们非得让她今天出出丑。” 没人再提不开心的事,无论是徐丽静还是宋霁安都并不觉得盛迦不会对今天发生的事留下阴影,这也是她们商讨后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安抚盛迦的情绪,陪伴盛迦,无论她需不需要她们都会这样做。 她们不需要盛迦记住任何人情,她们只需要盛迦开心。 盛迦明白,所以她把人情放进心底,顺着她们的意。 鸡尾酒一瓶接一瓶地倒在沙滩上,最先倒下的反倒是最闹腾的徐丽静。 她躺倒在细沙上,大概梦到自己是只被翻过来的海龟,用手脚不停地划来划去,后面划累了就干脆呼呼大睡起来。 而盛迦和宋霁安面对面时,就安静太多了。 没有人说话,她们并肩站在离海最近的地方,任由夜间冰凉的海风袭来,刚刚灌进肚子里的酒除了令她们脸红些,仿佛并没有什么大用。 可实际上是有的——酒精总是令人冲动。 宋霁安在心里默默想。 “盛迦,你是故意的对吗?” 宋霁安突然说。 盛迦没有回头,她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舞,手上最后一罐啤酒被她一饮而尽,只有易拉罐在她掌心被捏瘪。 “你在说什么?”她缓缓问。 宋霁安也没有回头,她只盯着不远处突然闯入她视野的一只海鸟——一只不知是孤独还是在享受自我的海鸟。 “我说,你早就发现了你的伯伯们在跟踪你,甚至你早就知道了他们赌博,你也知道我们一直在跟着你,你在等他们出手,你也在等我们出手。” 她说的那样肯定,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她的话音落下后,空气中沉默了许久。 “是啊,可是你从头到尾不是都知道吗?” 盛迦扭头,定定看向宋霁安,眸光深黑,将一切都铺展开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我在利用你们,我的两位伯伯落入法网,你不是也在推波助澜?” 宋霁安与她对视,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在砰砰跳动。 为她和盛迦完成的这一次默契的合作。 甚至这场合作并没有只言片语。 她的思绪回到了一周前,她和徐丽静发现盛迦的秘密的那一夜。 她蹲在镂空的墙砖之间,遥遥注视着立在惨红门墙边的盛迦,耳边是徐丽静低低的抱怨。 那是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盛迦,小小一个,似乎能用手指节比一比高低。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隐秘,可在徐丽静看不见的角落,盛迦回头了。 她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的注视。 平静至极。 有那么一瞬间,宋霁安突然回过了神来。 盛迦这样强大的人,真的会因为几个叔伯的吵闹而郁郁寡欢吗? 盛迦这样从不吃亏的人,真的会任由几个叔伯这样欺负上门却沉默不语吗? 盛迦的母亲,怎么就离开得这样恰到好处?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就不会是宋霁安想要结交的盛迦了。 宋霁安突然有了一些颤栗,为她的猜测。 盛迦想做什么呢? 她投来的那一眼,到底在说什么呢? 在徐丽静再一次催促地询问她该如何是好时,宋霁安下意识再次与盛迦对视。 盛迦的视线并未移开。 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真的。 她也很突然地知晓了盛迦要做什么。 那是合作的邀请,她在邀请宋霁安与她共同完成一场只有两个人知晓的戏。 她在邀请宋霁安成为自己的同谋。 盛迦时隔两个月,再次展现出她骨子里带着冷意的疯劲。 她从不轻易出手,只要出手,那必然是绝杀。 无论宋霁安是否接受到她的信号,她都早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宋霁安又怎么会放弃这样刺激的邀请。 这一周来,宋霁安忙前忙后,将她能做的做到了极致,她也在等待盛迦想要的那个结果。 警察局里她和盛迦有同样的困惑,人不到穷途末路怎么会这样剑走偏锋。 那份流水报告说明了一切。 也是那时宋霁安才后知后觉,盛迦的这个问题,既是为自己的不知情作证,也是在为她解疑。 这是一场没有一句交流却成功了的局,所依靠的只有默契和信任。 宋霁安舔了舔唇,她感觉自己的心底仿佛被放出了什么,那是有关冒险有关刺激的一切向往。 在深黑的夜色里,她挑明了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盛迦也没有任何回避。 “那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 盛迦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着刘箐发给她的消息,让她早日联系律师提出自己所想要的补偿。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向前一步,主动拥住了宋霁安。 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宋霁安,我解脱了。” “谢谢你。” 依旧是尚未恢复的沙哑声音。 胸腔的跳动仿佛能传染一般,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宋霁安有些茫然地看向远方翱翔的海鸥,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心跳得那样迅速。 她把下巴搭在盛迦脖颈间,轻轻眨了下眼,抬手回抱住了对方。 这一次她没有回话。 她只呆呆靠在盛迦肩头,过了很久才发现她自己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她好像喜欢盛迦更多一些了。 心间的跳动令她无法再欺骗自己想同盛迦交心是出于对完美友情的追求。 一时之间她竟然说不出话来, 第36章 她怕极了盛迦死去。 一切事情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王巴的事情查明因果极快,他虽然躺在医院里,但是已经受到了警方的监视,等他伤好啦将要面对警方的起诉。 他的弟弟现在也成为了抓捕对象。 黑色地下赌场被刘箐带队以雷霆之势端掉了,顺着在里面找到的资料往下查,王老三竟然是里面的重要管理层之一,甚至王巴的欠款都有一部分是王老三在背后操作。 简而言之——他坑了王巴,王巴借下的高利贷有很大一部分债主就是他弟弟本人,同时为了让王巴能够还上钱,他鼓动王巴前去夺取盛怀樱的房子,企图通过威胁恐吓的方式拿回房子的所有权。 王家的人到这里基本全部解决,盛迦并不考虑这两人的家属是否会来闹事,又或许该说这样的人渣为了钱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对家人也并不一定有多好,说不定他们未来被关在铁窗里,对亲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呢? 盛迦不怕被找麻烦,但是没有人来找她和盛怀樱的麻烦,她们的生活很快恢复了常态。 盛怀樱并非是真的出门旅行,她只是在临市住了将近半个月。 她对盛迦的计划一知半解,一开始百般不愿,后来是被盛迦强硬送上的火车,这一周她有些神魂不宁,每晚都要打个电话给盛迦确定她平安。 她没盛迦那么聪明,盛迦只和她说有办法解决王家的人,自己也不会有事,可到底怎么解决她不知道,直到警察局给她打来电话说明了全过程她才一阵心悸。 当天她就连夜赶了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怀揣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打开的大门,可见到脸色苍白,满身酒气的盛迦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她着实松了口气。 盛迦是个厉害孩子,从小到大自律到令人难以置信,她很少见过盛迦这么放纵的模样。 那一晚上她坐在盛迦身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 她和盛迦不是正常的母女关系,大多数时候她都表现得不像个母亲,反而是盛迦在照顾她更多一些。 所以这种时候,她无法像一个正常的高中生的母亲一样,一边心疼一边责备盛迦怎么能喝酒呢? 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就连帮盛迦擦擦手和脸的经历都没有几次。 前段时间,盛迦在马拉松赛上弄了一身伤回来,并没有好全,这一次脖子和腿又擦伤了,看得出是经过良好的包扎的,只有脖颈,通红一片。 盛怀樱想起刘箐警官和她说盛迦差点被王巴掐死,那一刻她吓得手机都有些握不稳。 她怕极了盛迦死去。 小时候盛迦其实也有一段时间体弱多病的,那时候她已经变得很不幸了,可她依旧忍不住时时刻刻把她捧在掌心里,那时候她就怕极了盛迦死去。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了,是她亲自孕育出来的孩子,她们拥有最紧密的联系。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忍不住地疏远她,她害怕看到盛迦依赖的眼睛,因为她给不了她依靠,她是个无能懦弱的母亲,她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她在每一次暴力中都感到恐惧,更害怕自己将这样的痛苦也带给盛迦——唯一没变的是她依旧怕极了盛迦死去。 不知不觉,盛怀樱眼眶发红。 盛迦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有人在用温热的毛巾温柔擦拭她的脸颊和手脚,她想努力睁开眼,可在海边和宋霁安与徐丽静喝得太多了,眼皮那样沉重,她只能感觉到有人又在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 她想仔细去听,听得她忍不住轻轻蹙眉。 因为她听到了盛怀樱的声音。 “盛迦,对不起,对不起,”她听见盛怀樱在哭着说:“妈妈今后一定要保护好你。” 嗯?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盛怀樱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人的性格已经定型,四十多岁的年纪也能接着成长吗? 这么想着,她甚至笑了笑,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怀抱都很温暖,是她想象的母亲的感觉,她偏头在盛怀樱怀里蹭了蹭,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发出一声喟叹。 “一一,妈妈很对不起你,我今后会努力做一个好妈妈。” 有冰冷的水滴在盛迦额头,她胡乱点头,“好的,可是我想睡觉了。” 她好像确实有个叫一一的小名,以前她问盛怀樱为什么给她起这个名字,那时候对方好像很不耐烦地说随手起的没什么原因。 “一一是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我这辈子是唯一的孩子。”盛怀樱仿佛要将以前没有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地说出来一般。 她低声喃喃:“你出生的时候其实我特别开心,我每天眼睛都离不开你,绞尽脑汁给你想名字,最后还是觉得这个名字最好,我没什么文化,确实取不出什么好名字,我从小也没有资格给任何东西起名字,因为我没有属于我的东西,我一穷二白地出来,什么都没有。” “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从我身体里诞育的生命,你不是物件,你是活着的,能够和我相依为命的孩子,而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为你起名字的人。王健那个畜生看你是个姑娘就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了,可是我好庆幸,因为你的名字,你的小名都能让我取了。” 在盛怀樱的絮叨中,盛迦竟然渐渐从酒劲中清醒了过来。 她闭着眼,听盛怀樱偷偷说着本来这辈子或许都要被压在心底的心里话。 她无法诘责盛怀樱,也无法说什么既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一开始就不该生孩子的话。 因为盛怀樱从来就没有选择。 她的人生一直随波逐流,她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在最糟糕的家庭出生,又几乎是被卖到另一个更糟糕的家庭里。 她第一次对命运的反抗是为了盛迦提起利器。 盛迦怨恨过她很长一段时间,可到了后来已经平静了,也懒得去怪盛怀樱什么了。 她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她在拉着盛怀樱往前走,还是盛怀樱那偶尔展露出来的母爱支撑着她。 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这个世界上她只不会对盛怀樱设防,也压根懒得设防。 她这个人很警惕,哪怕在睡梦中都忍不住绷着一根弦,只有盛怀樱,这么多年,大概早就习惯了她的气息,又或许该说她早就摸清楚了盛怀樱这个人,她不会伤害她。 盛迦很累,哪怕清醒了也只是短暂的片刻清醒,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天亮,她闻到了热腾腾的饭菜香,盛怀樱系着围裙坐在沙发上看综艺喜剧,见她出来了,一如往常的语气,说的却是她过去绝对不会说的话。 “醒了?那准备准备吃饭吧。” 盛迦微愣,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问:“今天吃什么?” 盛怀樱回答:“虾和娃娃菜。” 盛迦吃上了盛怀樱给她准备的午餐,甚至还有一杯解酒的蜂蜜茶。 说实话,不太好吃也不太好喝,盛怀樱并不擅长做饭,可盛迦还是通通吃光了。 窗外有颗老槐树,早就过了花期,最近入了秋,它的叶子却依旧绿油油的,阳光从叶片之间碎到了餐桌上,映出叶片的缝隙轮廓。 这个周日暖意融融,格外令人惬意。 她们没有人问上一句为什么,盛迦没问她为什么突然转了性,盛怀樱也没问盛迦为什么不困惑。 又或许就如同盛迦了解盛怀樱一般,盛怀樱在某些未知的方面也了解盛迦。 女儿在睡还是在清醒,她能感知到。 昨夜那样肉麻的话,她不愿意再提起,也不愿意再在盛迦耳边复述一次自己的痛苦。 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地共用了一顿午餐。 第二天,盛迦捎上盛怀樱给她煮的当归蛋去了学校。 就连校门口偶遇的徐丽静都发现了她的不同,打趣地围着她转圈圈,“好稀奇啊,盛迦你今天居然吃早餐啦?谁让你打破的习惯?” 盛迦绕开她的蛇形走位,淡声说:“我妈。” “嗯?”徐丽静闻言挑了挑眉,她倒是对盛迦的家庭情况有那么一点儿了解,以前盛迦可不能这么随意地提起自己的母亲,配上她手里的鸡蛋,如果不是她和她太熟,都要怀疑盛迦是不是在炫耀了。 “那你还不快吃妈妈爱的鸡蛋?”徐丽静笑着说。 “去教室吃,”盛迦没有边走边吃的习惯,当归蛋是盛怀樱今天硬塞进她书包的,昨天那一顿午饭她印象深刻,很怕在路上吃完再到处找水喝。 两人正走着,身后的书包被人拍了几下,宋霁安趁着她们回头的功夫绕到了盛迦的身边,等徐丽静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好整以暇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零食递给两人。 “今天周姨做了好吃的……”她话刚说一半,也看见了盛迦手里的鸡蛋,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丽静笑出声来,替盛迦解释:“她妈妈准备的。” 宋霁安微愣,眼底泛着细碎的光,她抬头撞进了盛迦正看向她的眼底,那里面有什么与往日不同。 那是一种更亲近的眼神,是海边她们将一切说开过后,她便已经见过一次的眼神。 宋霁安勾了勾唇,也打趣起来:“哇,那看来周姨的点心今天拿不了mvp了。” “能让盛迦早上吃饭,太不容易了。要是盛迦今后也能每天早上乖乖吃早饭那就更好啦。” 她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盛迦拍了一下她的腰,默默把自己的蛋好好包了起来,随即向她伸出手。 “什么?”宋霁安明知故问。 盛迦:“周姨做的。” 宋霁安这才笑嘻嘻递给她。 周姨每天都会做六份小点心,专门让宋霁安带给朋友们吃,其中带给盛迦的营养配比最丰富,因为宋霁安早早就说明过她的情况,长期不吃早餐会导致很多健康问题,她劝不了盛迦,那就只能拜托周姨在这方面下点功夫,帮盛迦在别的地方补回来了。 以前的点心盛迦其实不怎么想接受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关系更近一步,代表着盛迦向宋霁安敞开的尺度也更大。 宋霁安看着盛迦将她递过去的点心同样包好,放进了书包里,眉眼弯弯。 这个小插曲三人没有影响三人往前走,眼见着就要和徐丽静分道扬镳,宋霁安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本来要和她们说起的事。 “下周末我妈妈本来要回来,我和她准备去我前段时间投资的工厂看看的,但是她有事耽误了,让我自己过去。你们愿意陪我一起去吗?可以当临时实习,一天去一天回,我需要带上自己的团队,只能现组。” 第37章 好的,宋总。 要说宋霁安的生活有什么变化,那估计是没有的。 要说宋霁安的心境有什么变化,那在她发觉自己对盛迦并不是单纯的友情之后她反而变得更加小心了一些。 以现在的时间来算,还有将近大半年才高考,她并不打算因为自己的想法打扰任何人。 对待感情她自己空白一片,但骨子里培养出的谨慎令她并不敢立马出手。 对于盛迦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生活与学习。 或许总有人说青春需要一场盛大的恋爱与告白,但是很显然,对盛迦来说不是的。 宋霁安和她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探索她的性格与想法,她能清楚地明白,一旦和盛迦说明自己变质的友情,她自己是舒服了,但是下一秒就会迎来盛迦的远离。 盛迦讨厌麻烦,更不可能在现在的情况下处理感情问题。 所以不如保持现状,她总会一点点渗透进盛迦的生活中,就像开学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做的这样。 这是海边那晚回家后,宋霁安借着酒劲在床边翻来覆去地想过的事。 喜欢不一定要闹的天下皆知,她愿意选另一条路径——暗恋。 起码现在盛迦对待她是特殊的,她呆呆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想的却是在海边盛迦拥抱住她,对她说“那是我们共同的战利品”时,很难说明那一刻她有多震撼。 那是黑暗中无法见光的秘密,也像盛迦向她发来的邀请。 没人知道她们做了多么厉害的一件事,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平静,她的心底早已尖叫一片。 她尚且在追寻的“朋友”两个字时,盛迦已经用另一个更密切更牢不可分的词来形容她们俩的关系——同谋。 她们是同谋。 那么宋霁安并不介意让她们的这一场同谋保持时间更长久,令两人拥有更多的秘密。 两天的时间足够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以最平静的状态出现在盛迦面前。 就像现在。 “自己的团队?”徐丽静听着她的提议有些困惑,“你自己过去还不行吗?” 眼看着快要打上课铃,宋霁安快速解释道:“我需要一个专业的考察团队,包括去视察工厂的情况营收还有周边环境。其中一部分是需要带专业人员随行的,但是我妈妈的意思是既然是练手,那不如临时组一支属于我自己的核心团队前去,熟悉一下视察流程。” “噢,我懂了,”徐丽静闻言摩挲着下巴,精简总结,“和校外打架一样,你要雇我们去给你站桩,啥事不用做,只要我们营造出非常有底气非常专业的样子就行了。” 宋霁安打了个响指,“话糙理不糙,基本就是这个意思,但不是什么都不需要你们做。” “我妈送我的专业人士是不会帮我履行任何管理职能的,也就是说,她们只负责检查自己专业范围内的,比如工厂的安全问题、核对账目这些,但是接下来的合作得我们自己谈。” “这个底气既是给工厂的人看到,也是给我妈派给我的人看的。” 这个话题终止在了上课铃响起的那一刻。 盛迦和徐丽静并没有立马给出答案,宋霁安也并不着急,这种事总要考虑一下的。 而且她并不打算只邀请盛迦和徐丽静,她还准备邀请苏照霖和宋易。 苏照霖以前参加过商业管理方面的夏令营有一定经验,宋易则是因为她武力值超强,可以形成另一层保障,哪怕是草台班子那也要考虑合作搭配,宋霁安在这些事上从小就被培养得很严谨。 这并不是她临时想一出是一出,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产生的决定。 趁着课间她顺便写了邀请信息给两人,前两天她就已经想好了开给她们的薪资待遇,很快就得到了两人的回复。 徐丽静晚上的补习班课程有了调整,今天放学只有盛迦和宋霁安同行,宋霁安倒是不担心徐丽静会不会答应,能名正言顺去外省玩还是帮宋霁安大忙的事,她肯定会答应的。 反倒是盛迦,她有些拿不准。 其实足够的薪资或许就能打动盛迦,就如同曾经盛迦帮徐丽静的忙那样。 可是人嘛,有了一点念想就会有更多的妄念,再怎么克制也会忍不住悄悄去试探一下自己会不会是不同的那个,或许盛迦可以出于同谋的情谊,陪她一起呢? 所以她并没有一开始就告知盛迦薪资待遇,只等在咖啡馆里的人都离开之后才忍不住趴在桌面上,试探问道:“盛迦,你想得怎么样啦?下周要和我一起去吗?” 盛迦彼时正在洗冰杯,没有立马回答,等她放下手里的活坐到宋霁安对面后才认真问:“路费、住宿、餐饮,你会负责吗?” 宋霁安闻言微愣,“当然会。” 盛迦这才点点头,“行,我去。” 宋霁安睁圆了眼睛,满是诧异:“你不问点什么别的吗?” “没必要,”盛迦缓缓说:“再说了,前段时间你帮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忙,我总要还你人情。” “只是人情吗?”宋霁安说:“我没想过要你还。” “如果没有那一次人情呢?你就不会愿意来了吗?” 盛迦目光冷静,她如实指出,“如果没有,你开出足够的薪资我也会愿意,有钱就会努力去赚,这一直是我的我原则。但是你给过我帮助,我就会回馈你同等的帮助。” “这样吗?”宋霁安轻声说,她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茶,低垂下眼睛。 所以妄念就是妄念,不是什么同伙的情谊,还是人情啊。 这其实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宋霁安就是有微弱的失望。 “我请问一下,”盛迦手里端着另一杯柠檬茶敲了敲桌面,“你现在是在不开心吗?” “啊?”还没有把自己的情绪收起来的宋霁安尚且没反应过来。 她撞进了盛迦的眼底。 很直白的询问,却反倒让宋霁安不知道说什么。 她也没想到盛迦会突然问起她的情绪,她从未见过盛迦关注谁的情绪如何,这实在有些突然了。 “我、我没有,”她难得被这猝不及防的询问给弄得磕巴了一下。 “我建议你有话直说。”盛迦定定看向她的眼睛,“我不太喜欢弯弯绕绕说话。开心或者不开心,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好吧,是有一点,”宋霁安闻言不知道为何,反倒肩膀放松下来,盛迦对她说的话令她那些偷偷的试探得以光明正大摆到明面上来。 “为什么?”盛迦似乎不解,“我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 “盛迦,不是你哪句话让我不开心了,”宋霁安有些无奈,“我只是没办法把人情和感情分得那么清楚而已,我想试试你会不会单纯因为我们的交情,我们是拥有共同秘密的同谋而答应帮助我,我们认识虽然没那样久,可经历了很多事,我很珍视和你的友情,所以也忍不住想试探我在你心底的分量,会不会对比别人不一样。” “把所有的一切都算清楚,不好吗?”盛迦反问。 “我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或许也没办法做到这一点,就像盛迦你自己也不行啊。”宋霁安笑起来,“你当初愿意让我走进你的世界,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你欠我的人情那时候很难立马还完吗?” “既然一开始就算不清楚了,那又何必再接着算呢?” 这一回轮到了盛迦长久的沉默。 “你想让我改变我的习惯吗?”盛迦这一次的发问有些锐利,“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没有过朋友,你是第一个。” 宋霁安与她对视,并没有因为她的诘问而郁闷,相反她的心头在砰砰直跳,或许是被那句第一个朋友触动到,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那是一种与盛迦针锋相对被激起胜负欲的感觉。 “既然我是第一个朋友,那说不定也能成为第一个让你不用计较这么多的人呢?”宋霁安眉眼弯弯,“盛迦,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会下意识不对我计较这么多,成为你人生中的一个例外对我来说或许是很值得去做的挑战。” “你觉得你可以?”盛迦嗤笑出声,“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自信一点是好事吧?”宋霁安现在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她打趣道:“面对你如果畏畏缩缩那可不能成功,一开始就要被你的冷漠吓退啦。” 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只淡声说了一句,“随便你。” 宋霁安笑出声来,心底那点失落彻底消失,在她眼底盛迦此刻更像是纵容了她的话和行为又不好意思承认。 “那下周五,我们放学一起走?直接去机场。”宋霁安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早就打印好的A4纸,“对了,这是这一趟的薪资,你看一下,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是你的助理?”盛迦结果纸张,看了一眼上面属于自己的身份和薪资,“开得真高啊,比我想象中的高很多。” “你早就知道我会给你开薪酬了吗?”宋霁安忍不住问。 “我倒是想只让你报销吃穿住行,不过按你的性格估计也不好意思这么做吧?”盛迦说得云淡风轻,却也是在表明——不止宋霁安了解她,实际上她也同样了解宋霁安。 所以她根本没有询问的想法,这方面她对宋霁安足够信任。 “你可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啊,”宋霁安笑骂了一句,“我让你噎住你也一定要让我噎住一次。” 盛迦把A4纸放下,回敬道:“你不也是说着要试探,实际上自己防守得密不透风?” “我没有意见,就这么办吧,宋总。” 宋霁安被她这个称呼叫得微愣,随即忍不住耳朵有点羞耻的红,“现在就不用这么叫吧?” 盛迦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好的,宋总。” 宋霁安:…… 盛迦一定是故意的! 第38章 我刚刚看到盛迦笑了,一定是在笑话我。 很快就到了周五,宋霁安和盛迦几人约定同行的时间,周五一般能提早半天放假,方便寄宿的学生回家,当然,想接着留下自习也是可以的,过去的周五下午她们基本都会选择留下自习,不过这次几人早早就出了校门。 宋霁安早已联系好了刘姨开车带她们前往机场,早上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把行李带到了学校,出了学校就直接出发。 这一次刘姨租了辆七座的商务汽车,几人在校内就换下了校服改成常服,在前往三中接宋易的路上宋霁安把平板拿出来,顺手调出了自己做的计划。 “那一头的专业人员已经就位,我让她们今晚就开始核查账目,我和厂长的合同签到了这个月底,这次过去主要是要谈续约的事。”宋霁安介绍道:“去年这个厂是我所有投资的厂家中经济效益最高的,也是销路最好的,其实我有意直接买下来成为唯一的股东,但是现在的厂长手握技术,一开始这个厂家是她技术入股和她朋友开的,后来她们俩为了利益分配闹掰了,于是她就自己凑钱把工厂全部买下。” “去年她因为投入太大,一时无法产能陷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困境中,我刷到了她的投资请求,于是就联系了她,但是最后我决定采用合作的方式和她一起分销,首先是因为我不确定投资会不会产生亏损,但是如果我帮她承担部分生产金可以直接拿到产品和她一起销售,准备先这么试一年再说,这一年她的所有产能我占一半,这对我对她当时都是风险最小的方式。” “不过后来她的销路走通了,连带着我手里的这一半都一起买了出去。现在的情况是她手里有钱了,但是我想直接入股,我想要的股权超出了她的预期,所以需要继续洽谈,而我们过去就是谈这件事。” “所以你这次的最低目标是什么?”盛迦问道。 宋霁安直白回答:“起码注资拿到百分之四十的股权,最高想法当然是全权拿下,不过这似乎有点不太道德,所以尽量还是先谈吧。” 几人正聊着,很快就接到了宋易,一群女孩子第一次这样成群结队地去外地,虽然都想表现得沉稳一些,却还是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欢欣。 这对比得从头到尾都在后排静静看平板的盛迦有点儿格格不入。 她刚刚接过宋霁安递过来的平板之后对上面的一些专业名词很感兴趣,忍不住多看几眼。 虽然上面只有宋霁安做的一些计划表和背景介绍,但对于她来说敞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令她出于习惯下意识努力汲取知识。 很快就到了机场,刘姨取下自己的墨镜,温声说:“小宋总,到了。” 这个称呼令徐丽静她们忍不住打趣起来。 “小宋总,我给你开门,”徐丽静蹿下车后笑着说:“咱们给小宋总搬搬行李。” “说的对,”宋易也跟着闹腾起来,“来,小宋总,手给我,我扶你下车。” 苏照霖也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宋霁安被闹得耳根通红,但大概是因为在咖啡馆已经被盛迦调侃过,这次反而能平静走下来,装模作样回应,“是吗?那小宋总现在想喝水!” 苏照霖连忙拧开了瓶盖递过去,“小宋总您喝。” 宋霁安笑眯眯,“小宋总还想吃冰淇淋和海鲜。” “得了,”徐丽静推了她一下,乐了,“那你还是做宋霁安吧,我们从哪里去给搞海鲜和冰淇淋。” “对啊,有水喝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宋易也跟着说道。 “小宋总就这么一瓶水的优待啊?”宋霁安摇摇头,“那确实还是做宋霁安更有性价比。” 几个人顿时笑成一片,从后车最后下来的盛迦也忍不住在这种氛围下勾了勾唇,立马被宋霁安捕捉到,告状:“我刚刚看到盛迦笑了,一定是在笑话我。” “我没有,”盛迦:“你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呢,”宋霁安嘟囔起来,但自己的唇角也忍不住翘得高高的。 刘姨陪她们把行李送上机场推车之后就离开了,剩下的路都得靠她们自己走。 几人很快就登机,宋霁安倒是想给所有人升舱,但是被徐丽静几人否定了,她们选的是商务舱,进去之后很是安静,宋霁安拿出自己的眼罩,叮嘱道:“咱们先睡一觉,等会下飞机了还有好长的路要赶呢。” “工厂很远吗?”苏照霖问道。 她们迄今为止并不知晓究竟是什么工厂,更不知晓具体位置在哪里,宋霁安只给她们准备了前往骆岭的机票,别的一概不知。 “挺远的。”宋霁安点点头。 几人倒是也没多说什么,这场飞行有四个小时,有得是时间好好休息。 只有坐在角落的盛迦所有所思地看了宋霁安一眼。 恰好宋霁安扭头,两人眼神对视上,宋霁安冲她做了个口型。 ——午安,盛迦。 在飞机落地前,徐丽静几人还坐着出门玩的美梦,飞机落地之后,她们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嫩了。 宋霁安这个人吧,看起来靠谱又稳重,实际上还和她们耍心眼。 这是在她们下车之后坐上的士,又坐上火车,又坐上大巴,又坐上拖拉机之后心里唯一想到的一句话。 在到达终点的——老农养猪场之后,她们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宋霁安从一开始就不告诉她们究竟是什么工厂。 出发时还兴高采烈的几人面对满是沙尘的工厂瞳孔震惊。 来的时候也没告诉她们,宋霁安投资的工厂是个养猪场啊! “是你们没问我,”宋霁安也灰头土脸,但是她精神状态比几人好多了,上一次她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这次有了准备。 “我的娘嘞,你怎么会投资养猪场啊?”徐丽静目瞪口呆,“还是这么偏僻的养猪场。” “因为赚钱啊,去年猪肉大涨价,这里黑猪肉质可好了,找到销路之后养多少卖多少。”宋霁安说起来还有点儿小骄傲,“我眼光超好的,当初厂长找了好多投资商都没理她,就我慧眼识英,半年就赚了这个数呢。” 她比了个五,宋易随口说:“五万啊?” “是五百万啦。”宋霁安笑眯眯炫耀。 “五百万?” 这个数字令所有人精神都清醒了。 “有这价钱你不早说呢。”徐丽静立马就振作了起来。 “这不是想给你们点惊喜吗?”宋霁安点明。 苏照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惊喜没有,但是挺惊吓的,这么远我差点以为你要给我们卖进深山老林。” 站在工厂门口都能听到里面的猪叫声,等待的功夫里她扭头问:“盛迦,你在看什么呢?” “在看什么时候能进去,”盛迦回答。 “还是盛迦厉害,还是和平常一样的面不改色。”徐丽静感叹。 盛迦闻言奇怪地扭头看了她们一眼。 “怎么啦?”徐丽静问。 盛迦这才说:“宋霁安上午给我们看的计划书上写了,她投资的是骆岭这边的特色产业,去年需求暴涨。骆岭的特色产业只有三个,精钢制造业,养殖业,煤矿。” “前两个的价格这两年波动不高,养殖业里去年暴涨的只有猪肉养殖,因为前年爆出来了注水猪肉和猪流感,猪肉价格暴跌过一次,宋霁安投资时间是在猪肉价格最低的时候,去年猪流感结束,注水猪肉的案子也判完了,猪肉价格回升,并且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因为前年很多人都放弃了这个产业。” “一一对上之后,猜到究竟是什么厂不难。” 宋易听完之后心服口服,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这就是学霸吗?太厉害了。” “不是学霸,是因为你们都没仔细看,”盛迦直白指出,“你们看完也能知道。” “出门玩太激动了,”苏照霖羞愧地说:“下次我们肯定也仔细看。” 说起来她们确实是出门工作的,但是十七八岁的年龄正是闹腾的时候,又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聊天,哪儿还有心思去看策划案,也就盛迦有和个定力把宋霁安的资料一字一字看完,那可是有整整八页纸的资料啊,还是标准的小五号字体,又没有写明工厂和主体,看得人能晕字。 其实她们这样才是正常反应,盛迦才是不正常的反应,要不她能保持这么长久的断层第一呢?这份专注力就让别人自愧不如。 宋霁安笑眯眯接了个电话,这才打断了几人的对话,“厂长马上就出来接我们啦,今天大家委屈一点先住员工宿舍吧?” “等会我们可以一起去参观工厂的新全自动化养猪设备。”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个穿着花衬衫和黑长裤,带着草帽的女人从工厂里走出来。 她个子并不算高,也就一米五八左右,小麦色皮肤,脸上还有些雀斑,见着了她们笑起来的时候唇畔还有两个梨涡。 “小宋总你们来啦?” 厂长名字叫柳弈珊,她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考上清华的大学生,但是毕业之后她和自己的好友决定一起回乡创业,这才办下这家养猪场,养猪场的名字其实是她好友的名字,她好友就姓农,后来她把养猪场接手过来之后也没有把名字改掉。 厂里的职工宿舍有一整栋楼,宋霁安算是贵客,前面来的专业人员柳弈珊安排她们住的都是四人间,宋霁安她们则被安排了双人间和三人间。 从负债到现在,老农养猪场到规模已经扩大了五倍,员工也从原来的七八个到了现在的三十多个,整体都专业化了许多。 但装备升级代表投入资金变多,这也是柳弈珊愿意接受宋霁安的正式投资的原因,她需要钱。 这一次能谈到什么程度,就看双方的本事了。 第39章 现在,睡觉 养猪场的宿舍比大家想象的要好。 柳弈珊在翻新养猪场的设备之后剩下的钱就去装修了一下职工宿舍,里面的布置基本都是上床下桌的实木结构,并且建得离工厂有一段距离。 盛迦和宋霁安住进了同一间房间,剩下的三人间由苏照霖三人居住。 三人间其实更宽敞还是背阳的,哪怕是十月的秋天,骆岭也是一片燥热,面阳的房间虽然采光不错,但能把人晒化。 两人间狭小许多,几乎床和床快贴在一起,但是有一个小小的客厅用来放置衣物。 这一趟行程顶多两天,周日下午她们就将离开,几乎没有什么纠结这些小事的时间,她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帮宋霁安达成目标上。 刚刚放下行李几人倒是也没有急着去参观,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参观时间约定的是早上八点,她们还有功夫洗洗赶路的疲惫。 苏照霖几人几乎刚刚洗漱完倒头就睡,反倒是盛迦和宋霁安躺在狭窄的房间里有些睡不着觉。 宋霁安盯着窗外的天,翻了个身。 “盛迦?”她突然轻声喊。 盛迦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问:“干嘛?” “这里的星星好漂亮。”宋霁安回答:“乡下的星空都这么漂亮吗?” 盛迦:“你并不是第一次来啊。” 宋霁安:“上一次来的时候跟着我妈妈来的,全程谨言慎行,那时候这里规模比现在小一半,到处都很脏乱差,我们忙着考察,后来又和柳姐谈合作的模式,谈完就走了,没时间看天呢。” “那时候妈妈比现在还忙,抽出来一点时间陪我过来,我可后悔了。我们在这里一共待了十个多小时就离开了,后续我妈妈直接飞去了北京谈生意,都没有休息过。” “这次换我们自己来了,终于没那么紧张了。”宋霁安笑起来,“也终于有心思看看外面的景色了。” “不紧张,你怎么还不睡呢?而且话还这么多。”盛迦面无表情戳破了她的谎言。 宋霁安的睡眠状态向来很好,很少有失眠的时候,起码在学校里宋霁安中午睡觉的时候趴桌子上都能秒入睡。 况且按照她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在不确定盛迦是否睡着的时候突兀叫对方的名字,打扰对方睡觉的。 这回轮到宋霁安沉默了。 “确实有一点,”她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她确实很紧张,虽然之前她做过许多次投资,但是那些只需要她动动手指看看对方的报表,主要考验的是眼力。 这一次是第一次独自主持大局,她要做的是在有限的时间了解这里,在自己的预算下拿到自己满意的条件。 事实上,就算她的投资失败,对宋家来说这点资金连皮毛都算不上,可宋霁安不习惯失败,尤其这次的合作是由宋宁秋开启的,她更不想失败。 更何况—— 今晚她和盛迦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翻个身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洗衣粉香气,床与床之间的间隔那样近,一举一动都在彼此的耳中清晰可闻。 这无疑加剧了她的紧张,连窗外青蛙的鼓噪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难以忽略。 “宋霁安,”盛迦背对着她,抬手把窗帘一把关上。 星空没有了,绵延的山和农田也没有了,只有那些来自自然的声音照旧扰人心神。 “嗯?” 宋霁安下意识抬头。 盛迦不知何时已经面朝着她,窗外一点点月光穿透窗帘的缝隙落在盛迦脸上,令宋霁安微愣。 “现在,睡觉。”盛迦命令道。 “可是我睡不着。”宋霁安视线落在盛迦脸上,忍不住舔舔唇,“盛迦,为什么你也没睡。” “因为你一直在翻来翻去。”盛迦说:“但是你给我的员工守则里说,助理有义务给予老板生活上的帮助。” “……那是我写着玩的。”宋霁安脸一红,“我没真想让你们做这些。” 一路过来她全当是和自己的朋友们过来谈生意,大家平等得很,也没人真把一开始她写着玩的东西当回事。 “嗯,我知道,”盛迦回答:“但是我当真了,不然感觉有点对不住你开的工资。” 盛迦话落,黑暗中宋霁安竟然感觉到她的气息逐渐逼近,吓得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你干嘛?” 盛迦没说话,她的上半身越过宋霁安,在她脑袋的左右两边拍了一下,一股好闻的香气顿时从她拍到的地方蔓延过来。 “睡眠贴,”回到原位之后盛迦才解释道:“听说里面的精油可以辅助睡眠,你看看有没有用。” 说着,她奇怪地看了一眼宋霁安,“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宋霁安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放下手,发现自己反应有点过度,连忙找理由道:“我以为你嫌我不睡觉,想把我打晕。” 盛迦:……… “你想太多了,”盛迦无言片刻后才说:“小宋总,快睡吧,已经十一点了。” 宋霁安乖乖点点头,这么一闹,她感觉自己的紧张反而消散了些,在床上胡乱扭了扭,抱着被子枕头滚进了最里面。 大概是睡眠贴有用,又或许是宋霁安自己也困倦了,她竟然真这么靠着墙缓缓睡了过去。 而在她的身后,盛迦侧躺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后背。 出门在外宋霁安这种娇生惯养的人适应能力其实出乎意料的不错,她换上了自己的睡衣,整个人陷在松软的被褥里,撑出一条漂亮的脊线。 盛迦感受到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这是陷入睡眠的表现,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角度发亮,这一次月光竟然穿透窗帘落在了宋霁安的枕边,也照亮了她耳边尚未消散的那么红。 盛迦平静地收回目光,她抬头看向屋内唯一一盏发光灯始终,秒针嘎达嘎哒走着,在时针到十二时,她终于合上了眼,大概除了今夜的月亮,谁也不会知晓她在想些什么- 全自动化养猪不是说着玩的,第二天几人早早起来之后就被柳弈珊领着前去参观。 她并没有因为来的是一群高中生而怠慢,带上了大部分的猪厂骨干前来接待,给足了几人尊重。 这里的大部分设施都很新,柳弈珊甚至还更改了换气通风系统,装上了中央空调,可以精准控温到小数点后两位。 猪肉不分淡季旺季,她的场地占地只有五千来平,猪场占地也只有四千多平,不过现在的条件已经能够给大半的发育或哺乳期孕期猪都安排单独的80*120的钢铁笼舍,连猪饲料都是自动化运输。 这还是宋霁安几人第一次进这种规模的养猪场,并没有她们想象的腥臭脏乱,反而大多数地方都带着一种高科技化的简明感,大概是因为场地没有太大,全部逛完也才两个小时,并且她们并没有进入内场,大多是在高空走道里透过玻璃俯视,头顶是正在运输的饲料管,旁边有柳弈珊请的饲养方面的人才记录相关数据。 “我们现在采用的都是智能化养殖,高空饲料线有专门的控制系统,暂时有四个分区,母猪区、保育区、产房还有肉猪区。”柳弈珊在旁边介绍道:“一开始我们这里大概只有一百二十头猪,大概的初始成本是二十到三十万,现在过去了一年,已经扩充到了上千头,我们厂的主要以育肥为目标,现在每月的饲料都采取外购模式,但是未来我们计划将后面的荒山开发之后建设饲料工厂,原料在外采购,自己研发更高效的猪饲料。” “同时我们现在还拥有专业的兽医室,可以应对大部分疾病的同时还能调配猪在生长发育过程中要吸收的各类营养品,保证猪的健康与肉质鲜美,后续还会建立育种试验室,以期培育出更加优质的猪种。后山有一块地被开辟出来种了蔬菜,一部分用来职工食堂加餐,一部分用来作为猪饲料的补充,晚一点儿我们去食堂可以尝尝味道,很鲜美。” 几人走走停停,两个小时就逛完了整条产线,柳弈珊安排带她们去食堂吃饭。 食堂也是重新装修过的,和宋霁安去年过来时那个破旧的小食堂不一样,现在的食堂独栋,用了钢筋铁骨,同样在中央空调的控制下,保持着二十六度的最佳室温。 刚刚说过的后山的蔬菜煮得水灵灵的送上来,乡下没有什么太丰盛的菜,厂里的猪肉是一定要上的,柳弈珊请的食堂厨师是当地的几个老奶奶,做得一手特色菜,她工资越开越高之后她们也为了这份工资厨艺越来越好。 午饭过后柳弈珊便先遣散了前来的高管,留出充足时间给宋霁安她们午休。 当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们是不会午休的,参观完了工厂,下午就要准备开会商谈后续是合作还是投资,无论是宋霁安几人还是柳弈珊都需要凭借这中间的三个小时调整补充计划。 几人回宿舍并没有立马回房,徐丽静在门口看了看,然后把宋霁安和盛迦的房门一关,这套宿舍的小客厅就成了几人谈事情的临时会议室。 此刻宋霁安拿出了一点精英教育下的专业性来,她翻了翻自己带来的平板,“刚刚提前赶来的人已经把她们得到的数据整理出来了,这里的各项指标都是达标的,存在八百万的贷款未结清,总体估值大概两千万左右。” “柳弈珊在言谈间透露出了她未来的部分设想,我记录了一下,”盛迦接着她的话说道:“这部分估值还需要传过去进行预估,但是她肯定还有别的条件没有说明,我们应该要在这部分估值上再多增加投资预算。” 第40章 盛迦,你未来想做什么。 “怎么回事?盛迦你背着我们偷偷进修去了?” 听着盛迦嘴里冒出来的一句句专业术语,徐丽静满脸困惑,“说好的一起学习,你怎么一下就突飞猛进了?” 盛迦看了她一眼,“因为来之前我看了三天的商务交际术语。” “学会太多是可能不行,但是用来装得自己很专业还是足够了。” 宋易这次不负责洽谈,今天小西装一穿小墨镜一戴一米七的身高非常有压迫感。 倒是徐丽静和苏照霖听见盛迦的话一亮。 “这就是传说中的行业黑话?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分享?”苏照霖连忙催促道:“快给我也看看,不然我心里有点没底。” 盛迦闻言在几人的微信群里发了个文件,“你们也没问我要啊。” 她的目光难得有点儿无奈。 盛迦绝对不是能够为别人想这么多的人,而徐丽静和苏照霖两人也心偏大,她们的团队磨合期基本没有,更别提这样的默契了。 两人拿到名词之后就开始认真看起来,盛迦把自己刚刚在参观路上记录下的柳弈珊的计划再次复盘了一次,和宋霁安确认无误后传去了宋宁秋派来的专业评估人员那里。 并未过多久,那头就发来了初步的估算数据。 ——六百七十二万。 这还仅仅是算上了柳弈珊扩大规模、建立实验室和自产饲料加工厂的预算。 她的未来一期计划肯定不止这些,老农养猪厂后山还有超过几百亩的荒地,当初选址在这里就足见她的野心。 盛迦几人从未经手过这么大的数字,几百万的巨款仿佛几十块一般,就这么从她们的手中推算了出来,并且随时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花出去。 盛迦难得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属于宋霁安的世界。 她扭头看向正在同对面的估算人员交流的宋霁安,对方脸上此刻依旧严肃,可是却看不出任何对于金钱的敬畏。 宋霁安已经在苦恼等会要如何谈,最多能让利多少,这六百七十二万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难以企及,对她来说却只是一次想让母亲刮目相看的练手,哪怕宋霁安在日常生活中再如何想要显得平常,再如何平易近人,到了此刻,她们的差距却已然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盛迦想起了盛怀樱的工资,每个月三千五的死工资,她要累死累活打一千九百二十个月也就是一百六十年的工,并且分文不花才能赚到。 阶级在她们之间划分出了一条鲜明的红线,在她们尚且在为金钱而震撼时,宋霁安正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丝毫没有察觉到地推了推盛迦,“盛迦,你看,我这次过来带来了一千五百万的预算,多了就可能不行了,但是按照我过去和柳弈珊交流的习惯来看,她说话不喜欢说全,后续的计划起码还有一千万左右没说,而她想要份额估计有百分之六十以上。” “我有一个问题,”徐丽静突然问:“她现在的估值是两千多万,而你的投资几乎占她估值的四分之三,按资金来算拿一半多应该完全可以啊。” “不,她的股权构成不止资金,而且这两千多万构不成全部股权,她的股权结构有一部分是按技术来折算的价值,那部分价值是我们不知晓的,所以具体估值中是不包含养猪的技术,繁殖的技术这一类的。”宋霁安解释道:“这部分的缺失让她们能够抢占先机,到时候不管是多是少都是由她们自己报价了。” 这也是宋霁安没有什么把握的原因,而且按照柳弈珊那头的规划,必然已经把她们能够分割的份额划分地干干净净,想要再更多争取需要更多的谈判技巧或者足够让对方割舍的条件。 条件里除了钱就是人力,宋霁安倒是一开始心底就有几个别的方案,但是把握也不算太大,因为她和柳弈珊的合作只基于拿钱,当初她们约定的就是宋霁安不介入工厂的管理运营,如果按她后续设想的方案,她的人或许会插|入其中,违背这个承诺。 “不如你把剩下的想法都写出来看看?”苏照霖建议道:“我们一个个推测一下对方可能做出的反应,提前做准备。” 宋霁安点点头。 她心底做的额外准备一共五项,从各个方面都能推论出柳弈珊拒绝的可能。 “盛迦,你怎么看?”徐丽静问起从刚刚推算出六百七十二万的投资额就没怎么说话的盛迦。 盛迦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手机,她揉了揉眉心,这才说道:“按照宋霁安刚刚说起的柳厂长的目标和野心,你想用低股权换对方妥协,由你那边的人才进入管理层、研发层又或者是普通职工层次我觉得对方都不会答应,除非你让出更大的利益,大到她无所谓自己手中的权力被分散,自己被你的人监督。” “那你有什么想法?”被否定宋霁安也没有生气,反而好奇问起盛迦来。 按照盛迦的性格,如果没有别的意见,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全权否定她人的。 果然,下一秒盛迦就说道:“你只举荐,不安排。” 宋霁安饶有兴致问:“什么意思?” “按照柳弈珊未来的架构,扩张面积起码超过了现在的三倍,扩张意味着需要的职工和人才增多,招聘路径一共两条,无非就是社招和校招。不说社招,就说校招方面,普通职工或许无所谓,想要招到高技术人才,也就是名校毕业生,她的厂家是没有竞争力的。”盛迦说:“名校参与校招的企业大多数实力都比她强劲,她的地理位置和薪资并不一定能吸引来优秀人才。至于社招,想要在社招里挖到技术型人才的可能并不是没有,社招的求职方大多是有工作经验的,普通人才或许好找,愿意为她扎根在这里从头开始研究的厉害人才,既然都已经这么厉害了,为什么不往更高层次的单位投简历而来这里呢?” “她要扩张,还要发展做大做强,那人才关必须过,你和她的条件不一定是必须安插,而应该从一开始就是引荐。”盛迦接着说:“安插只会让对方感觉到你的入/侵,可假如是引荐的话,那就是对方欠你人情了。” “你想想,苦哈哈的到处去招聘和合作方引荐相关靠谱的人才由她自己面试,自己培养,她会选择哪一种。” 宋霁安目光微亮,“你说得对,甚至这些人手不能是经过我的手,我可以直接从宋氏重工下面再筛一批未录取的靠谱求职简历转交给她,由她去自行询问对方是否愿意来参加面试。这样就是完完全全的人情,不掺杂一点私人的想法。” “而且我要的股份不能太少,要多要点儿,这是解决她大麻烦的帮助,可不能以谈判的方式来谈。”宋霁安越说心底越有谱,捶了一下盛迦的肩膀,“看不出来,盛迦你鬼主意这么多。” “你们赵氏重工下面还有畜牧业的人才?”苏照霖忍不住问道:“你家不是就做钢铁行业吗?” “不止呢,”宋霁安细数起来,“其实我家虽然主营重工业,但是实际上还有很多别的副业,比如房地产啊、渔业养殖业啊、旅游业啊都有涉及,只是最近最出名的就是精钢重工和新研发的相关产品。” “真是财大气粗。”徐丽静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突然想起来什么,玩笑道:“这么说起来,未来咱们凭着这次的履历岂不是都不用担心找工作的事了?” 宋霁安大手一挥,一把搂住徐丽静的肩膀,扬了扬下巴,“你还想去哪儿求职,我要是未来组建班底,能没你们一席之地?” 这么肯定的答复,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徐丽静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也认真说道:“那我未来还是得好好学习,争取能去你的法务部,不能靠走后门进去让你丢脸。” “那我呢?我毕业之后去保镖学院深造一下,给你做保安大队长?”宋易笑起来,“好像也不错,我前段时间搜你们宋氏重工的保安队长待遇,发现已经吊打大部分企业中层了,还要求起码是特种兵级别。” “做私人保镖更有前途,”宋霁安建议道:“我妈身边的几个保镖每个月的工资就快六位数了。” “哇塞,”宋易也是第一次听到私人保镖的身价,“谢谢小宋总,让我有了新的努力目标,未来我要是有机会参加奥运会,退役之后就去你们宋氏应聘。” “奥运冠军做私人保镖?”苏照霖乐了,“梦能不能做大一点啊,你都奥运冠军了还能缺钱吗?” “你管我,奥运冠军还不能接点私活吗?”宋易眼睛发亮,“那可是年薪百万的工作呢。而且按照现在的溢价程度,未来可能更高呢。” 苏照霖见状托着腮说:“那我呢?我姐姐最近变了态度,对我可宽松了,连大学选什么专业这种事都随便我了。” “那你喜欢什么专业呢?”徐丽静问。 “我吗?其实我想去学化工,我姐姐说我家的钱养我够了,我想学什么可以凭兴趣去追求梦想。上学期老孟奶奶把化学实验室的钥匙给我了,我溜进去做过好多场实验,太喜欢了。” 苏照霖的眼底第一次露出痴迷的神态,“你们不知道,化学试剂之间产生反应是多么美妙的过程。” “我觉得我现在得傍个大款,希望今后能从宋霁安这里拉到钱投资实验室,”她美滋滋想起来,“我肯定不会让你的钱白费。” 宋霁安闻言点点头,“我也相信你不会。” 苏照霖的成绩和她不相上下,各方面素质都极强,她是绝对相信对方能做到想做的事。 聊着聊着偏题了,却也没人在意,反倒是宋霁安忍不住扭头问起盛迦:“盛迦,你未来想做什么。” 她并没有发现她在同徐丽静几人兴致勃勃探讨时盛迦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在注视着她。 盛迦在注视着她的神采飞扬,在注视着她大手一挥和朋友们做下的关于未来的约定,在注视着那个自由惬意拥有无限底气的灵魂。 她无法说服自己参与到她们构架的人生中去,因为她的未来本就是飘渺的,她并不知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只能摇摇头,对宋霁安说:“我还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这么多。” “我知道,这是只看眼前和脚下嘛,一步一步最踏实的走法。”苏照霖点点头,“反正盛迦你成绩这么好,未来估计是别的学校抢着要你,专业随便选。” 不,其实并不是。 盛迦默默在心底回答。 她看了很远,为自己规划了许多的未来,只是她不知道,会落在哪一种未来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我们应该认识你吗? 下午的会议果然如宋霁安几人所想,柳弈珊团队最后开出的价格是一千五百六十万,比她们预测的一千七百万还少了些许,而她们计算出来的可以划分给宋霁安的股权为百分之三十六。 这离宋霁安的最低预期并不算远,但是比起百分之四十,她们还是想将比例拉到四十五。 盛迦想到的条件极其诱人,并且正好切中了柳弈珊此刻的难点。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才,她不至于现在才去扩张规模,归根究底是因为她的体量在这个行业中太小,根本找不到需要的厉害人才。 她拥有的野心并不比任何有梦想和拼劲的年轻人少,她的办公室贴着无数行业前辈的信息,她也始终相信自己迟早有超越她们的那一天。 要发展就必然要割舍些什么,现如今并没有比宋霁安更适合她的投资商,因为只有宋霁安不会强求拿到管理权而是放权给她自己经营。 尤其是宋霁安背后靠的是宋氏重工,这基本等同于搭上了顺风车,若是柳弈珊愿意将厂房的管理权移交宋霁安,那起码能保证自己不会亏钱,可是她不甘心,这是她的心血,管理权拱手让人和抛弃自己一点点养育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哪怕可能承担风险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洽谈,拿她也宁愿走这一条远路。 现在厂房的股东只有两个,一个是她,一个是宋霁安,只要她手中的股份不转让,就能暂时保留住全部的管理权,起码在公司上市之前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宋霁安提出的条件,她和自己的团队思虑了一下午之后还是决定同意了。 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换取宋霁安一千六百万的投资和宋氏重工筛下的人才简历,柳弈珊看中的人才,宋氏重工将会做一次推荐,以增加可信度。 从签合同到庆功宴,也不过短短八个小时不到,甚至在周六几人就超额完成了这一次合作。 晚上她们就不再住在厂里了,柳弈珊亲自开车拉了她们去了城内吃晚饭,并且安排住宿。 从乡下进城,给徐丽静几人激动坏了,骆岭是个很出名的美食城市,大大小小的好吃的数不胜数,她们三人放下行李之后就一起约了下楼去小红书上强推的夜市里玩。 宋霁安则和盛迦留在酒店里整理最后的数据进行收尾。 这一趟盛迦涨了不少见识,她本打算在酒店一边休息一边回顾,但是转头宋霁安就接了个电话。 “啊?我是在这边?什么晚会啊?”宋霁安听着听筒对面的话,“我一定要去吗?你们不能委托吗?” “今晚几点啊?” “行,那我问问。” 宋霁安挂断电话后扭头看向正坐在沙发上的盛迦,走过去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她身边,没什么坐相地北京瘫起来。 “哎哟,又来活儿了,我现在感觉自己是个陀螺。”她感叹起来。 盛迦这才从书里抬头看她,“怎么了。” “是我表姐,她看中了一颗宝石,想让我去现场给她拍下来。”宋霁安解释起来:“骆岭有孟家的拍卖行,今晚上拍卖行里面有一场晚宴,是一颗经过测试的钹铝镁锌石,而且是经过测试和认证的刻面麝香石榴石,我表姐想要,可是这是场慈善拍卖,不接受代拍,必须本人到场,她在公司有点事耽误了,今晚飞不了骆岭,所以想拜托我去一趟。” “钹铝镁锌石是什么?”盛迦虚心问道。 “是一种很难见的钻石,现在刻面晶体的唯一来源是坦桑尼亚的通都鲁,今天晚上拍卖的这一颗无论是成色还形状都非常完美。”宋霁安说着把自己表姐转给自己的图片发给盛迦。 盛迦见状打开手机,见到的是一颗孤零零放在红丝绒上的颜色偏近黑色的钻石,哪怕她并不懂行,却也能看出来它的神秘与美丽。 而在下面有一张铭牌,上面用中英双语标上了对它的介绍,而它现在的标价是35000美元每克拉。 哪怕没有标记具体的价格,按照这单克拉售价去看也能看出来这颗钻石价值不菲。 “很好看,”盛迦真心夸赞道。 宋霁安眼睛一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太没意思了。” “我?”盛迦难得有了点好奇心,“我可以去吗?” “可以啊,这有什么不行的?”宋霁安摆摆手,“就一个普通的慈善拍卖,平常去的也基本都是些在家无聊的太太或者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儿,再多可能就是一些明星,没什么人员限制。” “对了,我打个电话给苏照霖,问问她们去不去。”宋霁安想起来。 带自己的同学勇闯拍卖会感觉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但是很可惜,徐丽静几人早已在夜市中迷失自我,电话压根打不通。 “所以你陪我去吗?”宋霁安看了眼窗外的夜景,扭头眼巴巴看向盛迦,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盛满了恳求。 大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不舍得看她做出这幅模样,盛迦偏头,避开她的视线没说话。 “盛迦,”宋霁安见状觉得有戏,连忙拉长声音摇晃起盛迦的手臂,“陪我去嘛。” “停,”盛迦抽出手,叹了口气,“我和你去行了吧。” “好耶,”宋霁安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副得逞的表情,“那我让人开车过来。” 她表姐早就在本地联系了车过来接自己,现在只是改个方向,从机场变成酒店罢了。 两人给徐丽静几人留下了信息之后就下了楼,过来接她们的是一辆宾利,里面甚至放好了两套礼服。 宋霁安一坐进去就嫌弃地拿开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去慈善晚会干嘛老要人穿裙子,我们才是买家,有钱不就成了,管来宾穿什么呢?”她吐槽起来。 坐在前面的司机阿姨笑了笑,“小姐,阿香给您准备的是两套女士西装,她知道您不喜欢穿裙子。” “西装我也不喜欢穿。”宋霁安默默回答。 倒是一旁的盛迦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两套精心准备的女士西装,面料柔顺极了,“所以要穿吗?” 司机阿姨在镜子里打量了一眼盛迦,目光善意。 “行吧。”宋霁安到底还是妥协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晚会我就不去了。” 她很讨厌各种宴会的那一套,平时也是能躲就尽量多,要不是表姐这次恳求,她才懒得过去。 两人很快在车里换完了衣服,拍卖场在城郊的一座庄园里,堪称金碧辉煌,名车如云,但是疏导工作做得极好,并没有什么堵车的事发生,她们门前正常等待,然后检查完请柬就被放了进去。 这次的主办方是国内一位专注慈善基金的女士,她家中有钱,年轻时做过无国界医生,现在退休了,无女无儿的情况下,便准备将自己的部分珍藏拿出来拍卖,拍到的钱款会用来资助偏远山区的女童。 这样的慈善晚会她已经在全国好几个地方举办了数十场,因为她自己的影响力,很多人都以能接到她的邀请函为荣。 尤其是大多数的娱乐圈明星,接到请柬后都会为她自发宣传记录。 宋家和这位女士是世交,很早之前去她家做客的时候宋霁安的表姐就盯上了这颗稀少的钹铝镁锌石,只是那时候她并不好让老人家忍痛割爱,前段时间得到消息知晓这颗宝石即将拍卖还狠狠激动地给宋霁安打过电话。 这次不能来属实遗憾,宋霁安进场后就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对方。 现在还没有到拍卖时间,大厅里大多是展览的拍品和游览的人,孟家的拍卖行走高端路线,从来不放记者媒体进门,也因此里面的交谈都显得很是轻松惬意。 直到有人找上宋霁安—— “小妹妹是哪里来的啊?不知道拍卖会的规矩是不准拍照吗?” 是个皮相还不错的男人,宋霁安上下打量了一眼,似乎有点眼熟,感觉像是哪个明星。 他说话的姿态很是倨傲,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宋霁安和盛迦的穿着,见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牌子,眼底的轻蔑更深了些许。 宋霁安并不打算和对方说什么,扭头拉着盛迦往里走。 “我以为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拍卖会的,就该和主办方说说,网红之类的不要放进来了,到处拍来拍去的,显得有些没教养。”男人阴阳怪气说道。 宋霁安这才停下脚步,她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被冒犯的表情,反倒觉得有点儿好笑,“我请问,你说的网红是我们吗?” “不是你们又是谁呢?”男人脸上扬起体面的微笑,踱步到她们面前,“既然来了这里不应该守点规矩吗?” 宋霁安:“我能问问你是谁吗?” “李明亮。”男人颇为自傲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最近势头最猛的影视小生,出道后一举拿下了好几个电视剧的奖项,公司力捧,近期还有好几部爆剧在黄金时间播出。 他在娱乐圈或许最近一段时间飘了些,再加上一直都有好为人师的乐趣,尤其是看到年纪轻轻又比他地位低下的女性,这样的教导欲望更是爆棚。 他已经幻想在宋霁安和盛迦脸上看到讨好和歉意,可出乎意料的是对面的两位少女在她话音落下之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许也是有的,可那种情绪叫做困惑。 “你听过吗?”宋霁安茫然地问盛迦。 盛迦摇摇头,“我没有啊,他谁啊。” 李明亮:…… 他顿时气得脸色涨红,“你们不认识我?” 宋霁安更迷茫,“我们应该认识你吗?” 大概是宋霁安的语气太过真诚,可是反倒令他有些无话可说,到了最后反倒恼羞成怒,叫起了保安,请求把她们这两个不守规则的女孩赶出去。 宋霁安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和盛迦对视一眼之后好整以暇地在原地等待。 刚刚凭借默契,她们都知道对方就是在故意气这个人,现在看他的模样更像小丑一般。 宋霁安强大的背景令她无所畏惧,盛迦则因为知晓对方的背景强大,也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回事。 直到保安过来,宋霁安把请柬递给对方之后笑着说:“我觉得凭借这位李明亮先生对我的冒犯,并不足以有资格再参加这场慈善晚宴,你们觉得呢?” 大概这才是她从不露出的真面目,哪怕笑容得体也尽显属于她这个阶级的傲慢,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再给李明亮,拉着盛迦往里走去。 走到中途,盛迦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宋霁安笑容扩大,她回身看向正在张牙舞爪冲保镖怒吼有没有搞错,不断强调自己身份的李明亮,指了指不远处一名正带着格格不入的小熊帽子,蹲在展台前感叹道女孩子,“你似乎很看不起网红,很高高在上?” “不过有的网红比你高贵得多呢,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一名研究地址保护进行科普的网红老师,而她的邀请函是举办这场晚宴的付明琅女士亲手写下邀请而来的。那一位是直播救助野生动物的网红博主,她的邀请函也是付女士亲手写下的。” “而你,又是从哪里蹭来的邀请函才能进入这个场合呢?” 她这次倒是笑得真心实意,可眉眼之间却满是嘲讽,“李明亮先生,恭喜你,今后永久失去了进入这扇大门的机会。” 说罢,她不再管李明亮是什么反应,和盛迦往内场走去。 第42章 站在哪里,就拥有什么 这对盛迦来说是个很神奇的世界。 令人目不暇接的奢侈珠宝陈列在展柜中,上面的每一样标价的贵到令人咂舌,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而在她们身后,李明亮被捂着嘴强行请离了这里。 大多数人出于礼貌与素质没有明晃晃的嘲笑,却也站在各自的角落在看这场热闹,她们或许在猜测这样两个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明明暗暗的目光涌来,令盛迦忍不住蹙眉。 可身旁的宋霁安却没有丝毫变化,她仿佛早已习惯被这样揣测的视线笼罩,唇角带着得体的淡笑。 她从小被宋宁秋当继承人培养,无论真实性格怎么样,却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丢母亲的面子。 有人想上前来攀谈,宋霁安大概早已在这样的场合走过无数次,熟练地拉着盛迦目不斜视地直接穿过了大堂,然后进了一旁的露台中。 有夜风吹来,露台上是一片修剪保养良好的绿植,中间种满了白色的铃兰花,垂下的花苞也在随着风摇晃,带来清雅的香气。 这里没什么人,宋霁安快速拉着她穿过这片花圃,走到了露台边缘,这才松了口气。 “你看,这就是我不喜欢来这种场合的原因。”宋霁安趴在扶手边,遥遥望着庄园外尚且在不断汇入的豪车,笑了一下,“你知道吧,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都很无聊,追名逐利是最正常的事,其实我也在这样做。但却总想着用自己的声望地位去踩别人一脚。高位者看低位者大多是礼貌且轻视的。” “反而是李明亮这样的才是可笑的异类,”她轻轻说:“这种会直接迎面的恶意,是最容易解决的恶意。而别的恶意,是藏起来的。哪怕是我刚刚指的那两位由付明琅女士亲手邀请来的网红女士,也依旧难以进入,是被隐约排挤的。” “你想说什么?”盛迦站在她身侧,却没有看她,那双黝黑的眼睛没有看地面,却反而在仰视头顶的星星。 “我讨厌这样,”宋霁安哼笑一声,“大多数人拥有现在的声望地位都并不是来自自己的努力,而是因为投了个好胎,我不喜欢这样的高高在上。就像今晚,如果我的身份不是宋氏重工的千金,而是个普通的小企业家又或许是小网红,那我将无法反驳李明亮对我们的侮辱,一旦闹大,对我们来说或许就会成为一种灾难,我们就会变成被找茬不算还会被请出去的人。” “但是很可惜,李明亮现在踢在铁板上,我们恰好拥有足够令他吃亏出丑的权力。” “但是这样会很爽吗?其实并不,因为我也不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更不是靠公平正义而获得对方的悔过与道歉,我靠的是我的背景。这样只会说明,一旦出现下一个比我身份地位更高的人,而对方恰好是李明亮这样的人时,我将无法为自己获得公正,也无法让对方获得惩罚,除非我牺牲什么。” “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盛迦终于扭头看向她,“以宋氏重工在国内的地位,你根本遇不到这样的人,而且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或许是我到了晚上就忍不住多愁善感,可是我从小就总喜欢追求这种东西,更恰好的是妈妈愿意支持我。”宋霁安难得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以前我在读小学的时候她不让我透露任何背景,我被欺负了去找老师,结果对方的家长是老师的亲戚,老师批评了我,说我没事找事。” “回去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她没有给出我任何建议,只让我按我想做的去做。” “后来我就凭借着年纪第一的排名,在国旗下演讲的时候将这件事大庭广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台下那时候甚至还有很多家长,那位老师遭受了谴责和很多家长的联名投诉,最终结果是他被开除了。但是这件事我依旧觉得我利用了条件,如果我不是年级第一,我会拥有这个机会吗?我其实很想追求绝对公平,但是很小就发现,不可能有谁的条件一模一样,这个世界其实连相对公平都做不到,更别说追求绝对公平了。” “所以现在的我只会庆幸自己是拥有反击能力的人。” 宋霁安很少这样吐露自己的心声,或许她这样的家庭长大,去思考这些问题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她从小确实就有这样的困惑,尤其当自己被人冒犯的时候,又或许看到圈子里的踩高捧低之后,这样的困惑更重。 但这并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够解决的事,所以她也只能想一想。 “如果你失去现在的身份呢?” 盛迦突然提出的问题令宋霁安不知为何心口一颤,她偏头去看对方,恰好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你说什么?” 盛迦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缓缓问:“如果有天,你无法使用现在的身份,却遇到了今天这样的难题,你会怎么样?” “我……”宋霁安微顿,显得有些犹疑,这并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表情,而是心中有答案,却不知晓是否能说出口。 “你想过这个问题,对吗?”盛迦一眼看穿了她。 宋霁安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身趴回了露台扶手上,“你别说,我以前还真想过我家要是破产了,我该怎么追求公平。现在我能游刃有余,可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解决自己面临的问题,或许我会变得很偏激,用更暴烈的方式解决问题,以此去维护我心底想要的平等。” 她说得很委婉,盛迦却听懂了。 向来稳重且胸有成竹的宋霁安心底压抑着一团火,当身份地位无法维护公平正义,她会选择玉石俱焚。 所以她在开口的那一刻有些犹疑,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她这样的想法。 可盛迦不一样,盛迦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呢,就像现在,哪怕宋霁安把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团火和盘托出,盛迦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这让她狠狠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就这么吐露内心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的想法有点儿吃亏,开玩笑一般反问:“那你呢?如果有一天你功成名就,又或者你一开始就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样?” 盛迦回答她:“站在哪里,就拥有什么,我只会利用自己手中的条件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是典型的实用主义,她不会去思考平等的事,她只会想办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果然像是你会有的回答,”宋霁安从旁边的酒托里拿出两杯香槟,顺手就递了一杯给盛迦,“那就祝你得到自己想要的。” 在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盛迦具像化的野心,这片领土静谧而神秘,只向宋霁安掀开了一角,却足够令她感到欣慰。 起码在这场谈心中,不再是她单方面的输出,而是她和盛迦思想的碰撞。 盛迦没有动,她捏着高脚杯,在头顶琥珀色的灯光照映下注视着宋霁安笑容灿烂的脸,在对方等到有些困惑时才缓缓与她碰杯。 “谢谢你的祝福,”她轻声说。 宋霁安闻言歪头,颇有些自得,“不用谢。” “我觉得下次我应该在酒会上标明,没有年满十八岁的来客不允许提供酒精类饮品。” 她们的交谈尚未结束,身后却传来一声突兀的声音,引得两人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花圃里走出来一名同样穿着西装的女士,她一头银白的发丝一丝不苟地往后抹,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听了她的话,只笑笑:“那我现在去吩咐一下宴会管理?” 宋霁安在见到她的瞬间立马睁圆了眼睛,下意识把高脚杯往托盘上一放,“付奶奶?” “我觉得虽然有的宾客未满十八岁,但是已经拥有了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喝几口香槟是应该被允许的,”她站直身子,笑着辩解道:“而且有的老人站在花圃边上偷听年轻人谈话也是需要被谴责的。” 付明琅闻言眼睛一瞪:“我是老人?” “好吧,您不是,您是伟大的慈善家、无国界医生、我的优秀榜样,付明琅女士,”宋霁安装出一副标准的播音腔,将付明琅逗得忍俊不禁。 “就你会耍贫嘴。”付明琅笑骂了她一声,随即将目光转向盛迦,不知为何略微一顿,这一下并没有停留太久,“这位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的,”宋霁安揽着盛迦的背,介绍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盛迦。盛迦,这就是这次拍卖会的捐赠者,付明琅女士。” “你好,”付明琅在盛迦脸上扫过,“我是付明琅。” 她的眼底没有任何轻视,态度平等且认真。 宋霁安刚刚冲盛迦发泄的圈子里如何拜高踩低阶级分明,可面前这个明明也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女人却足够令从未接触过这个圈子的人质疑宋霁安刚刚说出的话是否属实。 她给人的感觉从一开始就是如沐春风的。 “您好,我是盛迦。”盛迦握上了对方伸出的手。 “盛迦?”付明琅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突然笑起来,“我好像听过你,是景江一中的年纪第一?我和你们陆婧校长曾经是校友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一年她提过的最多的学生名字就是你,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呢。” “这么巧?您还认识我们校长?”这是连宋霁安也不知道的冷知识,她有些诧异起来。 “小霁安,你对我不了解的事可多着呢,”付明琅说罢凝视着盛迦,“不过这位后生的眉眼总让我有些熟悉的感觉,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没有见过您,”盛迦回答:“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出过景江,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大众。”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你这样一表人才的小姑娘,我见过应该会印象很深刻,”付明琅没有过多纠结,温声提醒道:“还有二十分钟拍卖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进场吗?” “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宋霁安和她告别。 两人很快就并肩走出了露台向拍卖现场走去,付明琅却站到了两人刚刚战过的露台边,她垂眸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站在她身后的女人便安静地等待着她。 “茹萍,你觉得我现在的记性怎么样?” 茹萍回答:“我觉得您的记性很好,连我三个月前偷喝过的酒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贫,我说认真的。” 茹萍这才如实回答:“真的很好,您记得每一个救助的姑娘的身份信息,也记得自己救助过的每一只动物的信息,这是巨大的信息量。” “你今晚回去帮我找一本相册吧,”她遥望着庄园门口,此刻已经不再放客人进入,归于一片平静,只有远方看不见尽头的山峦层叠,“帮我找找我以前和老朋友们留下过记忆的那本相册。” 她指尖轻抵着扶手,脑海里却又浮现起盛迦的脸。 “她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啊……” 她轻声感叹着,这一句,就连茹萍都没有听到。 第43章 真不幸 从拍卖会回酒店的路上气温又下降了不少。 这还是盛迦第一次将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场景具像化,付明琅的藏品向来很出名,今晚的竞争极为激烈,宋霁安表姐想要的那颗宝石从一开始的二百四十万人民币一路上拍,最终被宋霁安以一千三百万的价格拿下,在这过程中宋霁安还以三百二十万的价格拍下了一个鼻烟壶。 这是真正一掷千金的场合,大量的钱财从这场拍卖会流出,最终会流向一座座山区里的小女孩,帮助她们完成学业,实现梦想。 付明琅是绝对不会让这些钱被糟蹋又或许落不到实处的,这么一想又觉得今晚这场拍卖会颇有意义,那些纸醉金迷的繁华也在它朴实无华的目的熏陶下显得不是那样遥远了。 对盛迦来说最值得奇怪的或许就是两人临到要离开时,付明琅在庄园门口专门等候,她等候的人并不是宋霁安,而是盛迦。 在露台上时,盛迦就敏锐感知到付明琅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问题,原本或许还怀疑是否是自己太敏感,可等付明琅亲手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时,这种怀疑就没有意义了。 “陆婧总提起的厉害少年,我也挺好奇。其实你的事我听过不少,未来如果需要什么帮助或许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付明琅亲口说的话。 宋霁安闻言都忍不住调笑起来,“盛迦,付女士既然这么说,今后你可不要对她客气,对自己欣赏的少年,她向来大方得很。” 而那时,盛迦与付明琅对视,在对方眼底看到的却不是单纯的欣赏。 哪怕后来上车后,宋霁安对付明琅做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在意,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可盛迦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不要太紧张,付女士从来就是个这样的性格,面对她欣赏的人向来很主动很热情,而且她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惜才之心上来了,能把钱和流水似的花。其实你一开始指给我的那两位网红小姐就是得到付女士的提拔和赏识后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当初她也是这样,进山区的学校里逛了一圈之后就大方地把自己的名片递到了她们面前,要她们有需要打电话。” “那位直播救助野生动物的网红小姐我记得好像姓陈来着,当年听我妈妈提过一嘴,她家里下面有个耀祖,当初付女士去考察她家的时候,她们家甚至不让她出来,后来是她自己翻墙跑出来跪在付女士面前求她的,那一次付女士都没递名片,直接把她强硬带走了。”宋霁安回忆起这件事,有些忍俊不禁,“后来这位陈小姐十五岁就跟在她身边,但是一分钱都不要,二十四岁研究生毕业之后就摩托车自驾大西北,回来之后想建野生动物保护站,和付女士签了合同借钱,现在还在每天拼命直播还债呢。” 盛迦闻言回头,轿车正在缓缓驶离庄园,付明琅已经搭着那位陈小姐在庄园门口送客,顺便向她介绍极为能给她提供帮助的同行。 “她就是个这样的性格啦,如果经常听陆校长提起你,对你有了惜才之心也正常,所以你不用紧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完全可以找她,不过按照你的性格估计这张名片用处也不是很大。”宋霁安感叹道,“而且你要是真遇上什么麻烦了,我肯定要第一个站你身边呀。” 惜才之心? 盛迦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名片。 不,哪怕陆婧提起过她,也不可能有那么多次,盛迦虽然成绩优异,但是她清楚自己的成绩不足以被称为天才,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纪第一而已,顶多能让陆婧感叹一句也让付明琅印象深刻一些的或许会是偶尔提起的她成绩好但家庭却实在有点苦,毕竟摊上那样一个爹。 更何况,现在她和宋霁安同出同进,显然被对方当成至交好友,有什么是宋霁安帮不了非要付明琅多此一举来递名片的? 付明琅是好心,不是钱多了撑的。 刚刚她同付明琅见面不过说了两句话,要说就这两句话对她产生欣赏? 这怎么可能呢? 宋霁安或许对付明琅的行为习以为常,所以看不出中间有什么问题,可直面付明琅目光的盛迦只觉得这里面问题大得很。 她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这张名片,缓缓将它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回酒店的路上要经过一大片湖,树影憧憧,被风卷着晃出好看的沙沙声,宋霁安趴在窗户边,突然喊了句停车。 “怎么啦小姐?” 宋霁安说:“您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可以吗?” 司机点点头,“可以的。” 宋霁安于是拉着盛迦的手想带她下车,盛迦朝她投去困惑的目光。 “你干嘛?” 宋霁安:“哎呀,你先下来嘛,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盛迦这才被半拖半拽地向前走去。 这片湖泊望不见尽头,在夜里却能倒映出不规则的月亮,晚风吹得湖面波光粼粼,连带着也模糊了月亮的影子,树林的中间有一条小路,直通湖边,这里漂亮得不像是人工的造景,反倒像西伯利亚的哪片神秘森林。 等到了湖边,再没什么人,盛迦才把自己的手从宋霁安的掌心抽出。 她还没来得及询问宋霁安到底要做什么,一道身影就直愣愣扑进了她怀里,撞得她险些没站稳。 宋霁安紧紧搂住她的脖子,脸贴着她的脖颈笑眯眯地说:“盛迦,我今天好开心啊,其实从签完合同的时候就觉得超级开心了,但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盛迦推不开她,无奈地抬手反拥住她的腰,面无表情地说:“看出来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从宋霁安异常地拉着她往拍卖会露台躲并且说东说西就能看出她情绪多少有点激动了,尽管宋霁安的原话是她向来讨厌参加宴会才会这样。 “我不,”宋霁安耍赖,“我就要抱着你闹,别人面前我还想要点脸,但是你面前不需要了。” “为什么?”盛迦难得配合地反问。 “因为我究竟是什么模样你早就知道了呀,”宋霁安理所当然地说:“而且你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向朋友敞开心扉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 虽然后一句她说起来有点心虚,她对盛迦是不是当朋友对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可无法否认,她这种疯狂且激动的模样确实只想展露在盛迦面前,尤其是在今晚她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告知盛迦之后。 “你和徐丽静她们不也是朋友?”盛迦说。 “那不一样,”宋霁安反驳,“我和丽静她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对于她们来说是靠谱并且能让她们依靠的朋友,现在这种私密的情绪被她们知道肯定要笑话我了。” 盛迦:“难道我就不会笑话你吗?” 宋霁安笑了,“我才不管你笑不笑话我呢。” 事实上,在这个小团体里,宋霁安和盛迦更像是有权威的家长,而徐丽静她们更像是无忧无虑的小辈,大主意大多是她们定,尤其是宋霁安定,让她像现在一样在徐丽静她们面前暴露真面目,她怎么想都会有点别扭。 可无论盛迦会不会笑话她,她都无所谓,因为盛迦是能够并肩的朋友,盛迦思想成熟,看事透彻,大多数时候都和她处于同一个频道,能够完美包容她的一切,如果在战场上,两人或许是能够发展成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关系。 起码在宋霁安心底是这样的。 盛迦没有回答这句话,宋霁安下意识抬头去看她的反应,猝不及防撞进了她的眼底,微微一愣。 她很少看到盛迦这样复杂的目光,复杂到她甚至难以区分里面到底包含了什么情绪,可这个目光又很快被收回,盛迦又一如既往地静静凝视着她。 “嗯,那我确实还是该笑话你一下。”盛迦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宋霁安这才回过神来,她将盛迦那个眼神抛去脑后,只笑眯眯地挪揄:“你笑话我?那我还真想看看你要怎么笑话我了,我还没见你笑话过人呢,迫不及待想解锁你的新表情。” 说着她松开了抱住盛迦的手,反而低头凑近去左右打量,像网上很火的两只小猫咪表情包,一边看还要一边气焰嚣张地说:“快笑话笑话我。” 盛迦:…… 盛迦被她盯着看了十多秒,不堪重负地偏过头去。 宋霁安没忍住笑出声来。 “宋霁安,”盛迦面无表情地叫她的名字,耳尖却早已被她笑得通红。 “不笑了,”宋霁安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真诚地冲她眨了眨。 盛迦终于被她放开,转身就要往车里走去,宋霁安见状连忙拉住她的手腕。 “等一下嘛,其实我还有东西想送给你,”宋霁安这一次脸上的表情正经了许多,“我很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忙,这一次谈合同,你提出的想法是最有用的,也是我最想感谢的。” 说着,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礼盒,这个礼盒盛迦甚至刚刚在拍卖会现场见过——是那个以三百二十万交易成功的鼻烟壶。 她没有伸手去拿,只淡声问:“你觉得我会接吗?” “我觉得你不会,但是我在拍场看到过你盯着这个鼻烟壶看了好几分钟,所以我很想拍下来送给你。”宋霁安如实说:“今晚你想要的东西,我很想让你得偿所愿。” “或许你可以当是帮我代为保管呢?”她认真说:“这个你如果不接受,那就不算礼物,等回学校了或许我能准备新的礼物,比如一起去馆子里搓一顿,我请客。” 盛迦的视线落在她釉白的指节上,最终还是如宋霁安所料,没有收下这件礼物,甚至连代为保存都没有再提,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点点头:“还是后面这个礼物更合我心意一点,你这个东西除了当个漂亮的摆设还有什么用?我拿去典当铺人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宋霁安在她的回答下没忍住笑出来,有点凝滞的氛围也因为她的回答而松弛下来,“真是难得,盛迦你也会开玩笑了。” 说着她收回了自己的手,“确实是我因为太激动考虑不周,咱们回去就去景江最好吃的饭店狠狠吃一顿。” “嗯,”盛迦说:“那我们走吧。” 两人转身往车上走去,头顶的光线在树林中昏暗了许多,仅仅一人可通行的鹅暖石路面,宋霁安走在前面,盛迦跟在她身后。 在无人能看清自己神情的时候,盛迦可以不再顾及表情地盯着宋霁安。 她终于确认了宋霁安今夜满面欢喜中始终展露在脸上的那几个字是什么。 ——盛迦,我喜欢你。 她喜欢她。 真不幸。 第44章 对不起,我做不到 盛迦和宋霁安五人计划周日乘坐飞机回景江。 那晚盛迦和宋霁安从拍卖场回到酒店之后徐丽静三人早已闲逛完回了酒店,正巧等着她们一起吃烤串。 骆岭的烤串一绝,这次几人出来都得到了丰厚的报酬,对高中生来说算是一笔挺大的钱,哪怕是徐丽静这种一个月父母只往她卡里打钱的小富婆也觉得这两天半出差的报酬太丰厚了一点,甚至她们其实在这过程中并没有发挥太大的作用,更多的是跟着宋霁安学习了不少知识。 这笔钱几人难得有点儿受之有愧,便干脆一起买了一大桌宵夜,等盛迦和宋霁安回来共同大吃特吃。 这对盛迦和宋霁安来说简直是直接将两人从飘进云端里的纸醉金迷一把拉回温馨热闹的烟火气中,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回来了?”苏照霖举着烤串调侃道:“你们俩穿的像是要去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酷毙了!” “现在我们的特工可以来享受任务结束之后的晚宴了吗?”徐丽静也跟着开玩笑。 一身疲惫的宋霁安笑起来,她拉着盛迦坐进三人给她们特意留下的空位,就像两滴水自然地汇入海洋里,她把自己的头发随意挽起,吐槽道:“两位特工今晚就是去参加了一场没什么意思的晚宴,还教训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是现在的小聚最令人放松。” 宋易闻言眨眨眼,“你们和人吵架啦?” “不,是我们单方面的碾压,并且把对方毫不客气地请离了宴会。”宋霁安拧开了一罐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比起香槟,果然还是啤酒喝起来更畅快。” 苏照霖见状连忙摇晃起宋霁安,“别卖关子,快说快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宋霁安便绘声绘色说了一遍自己在拍卖会上如何将李明亮狠狠教训了一顿,盛迦大概是晚上没吃饭,拍卖会上的点心也不合口味,回了酒店之后便一声不吭,埋头苦吃。 苏照霖几人听得过瘾,热热闹闹地又举起了酒杯,徐丽静还用胳膊肘戳了戳盛迦的腰,“盛迦,一起啊。你们这个晚宴不管饭吗?看给我们盛迦饿的。” 盛迦放下手里的竹签,也起开了一瓶啤酒,默默吐槽:“确实不怎么管饭。” 说着又补充道:“而且宴会上的零食不怎么好吃。” “因为今晚的拍卖会没开在饭点前后,要是在饭点前后说不定会准备好吃的——”宋霁安说着顿了顿,随即笑起来,“好吃的饼干和甜品。” “啊?”徐丽静闻言睁大眼睛:“这能吃饱吗?” “不能,”宋霁安摇摇头,“因为要保证大家的得体,所以不会上什么会破坏妆容或者衣服的吃食,这样的宴会主要任务是交际,不是来吃饭的。” 宋易拍了拍徐丽静的肩膀,沉声说:“幸好我们没去,不然还不给饿得前胸别后背啊。” 苏照霖深以为然地点头,声情并茂地说,“对啊,你们都不知道我们今晚吃了多少好吃的,回来之前甚至还去吃了顿烤肉,那肉香得口水直流,特别是和牛嫩得我们嘴巴都酥了,后来还去逛了美食街,你们都不知道那夜市五百米外都能闻见香味,我们吃了……” “别说了,”盛迦难得打断她们的话,她面无表情地接着吐槽,“越说越饿。”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几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宋霁安无奈地摇头,“我就知道你们刚刚这么说是想看我和盛迦热闹呢,恭喜你们看成功了,这无聊的宴会哪里有你们有意思。” 说罢她举起自己的啤酒罐子碰了一下盛迦的罐子,“咱们俩今晚把这些都吃光,一点儿都不给她们这群幸灾乐祸的人剩。” 屋子里充斥着欢声笑语,宋霁安住的房间是三室的豪华套房,她和盛迦还有苏照霖共同住在这里面,可今晚大家都喝得有些上头,这场五人内部迟来的小庆功宴令她们到了深夜便横七竖八地躺在毛绒地毯上呼呼大睡,唯有盛迦还保持着一点清醒。 她抬头看了一眼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这里是骆岭最好的酒店,这一层楼可以俯瞰深夜也依旧灯光璀璨的城市。 落地窗上模糊倒影出盛迦的影子,她跌跌撞撞搬了条椅子过去,沉默地欣赏着夜景。 凌晨三点,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这个楼层听不到窗外一点儿喧嚣,她有些失神,过了良久才从一直挂在她手臂上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付明琅递给她的那张名片。 黑底金字,质地极硬,上面手写的付明琅自己的名字,是用沾了金色墨水的钢笔写的,上面甚至还有浅淡的香水味。 盛迦把它捏在掌心,拿出手机搜索了对方的名字。 很快,付明琅的资料就出现在了搜索页,那上面有着丰厚的履历,甚至超越了在她心底履历不可摇动的宋宁秋,划了十来页才在百科上划到底。 她再次划回顶,从头开始看,认真读起这位传奇女士的生平,从她十六岁接手家业,到她三十岁就将集团交给职业经理人自己过上了不着家的生活,盛迦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这份履历看完,对付明琅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顺便保存了上面仅存的几张付明琅的照片,有年轻时,有年老时,还有她和几个朋友的合照。 盛迦不习惯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怀疑付明琅将名片给她的目的不单纯,那她就要在这段时间里多了解对方一些,她有预感,自己总有找上对方的一天。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音令盛迦下意识将手机和名片收回口袋里,不知何时,宋霁安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站在她身后。 盛迦同她对视,宋霁安的眼底却满是酒醉后的茫然,她又往前走了两步,靠在盛迦的椅子边,似乎也在看窗外的夜景。 “宋霁安,”盛迦突然叫起了她的名字。 宋霁安满是困惑地低头,“你在叫我吗?” “是。”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喝醉了。” “我应该没有吧,”宋霁安歪了歪头,但和她话不同的是她腿一软,跌倒在了地毯上,倒地之后还忍不住左右看看,认真对盛迦说:“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我的膝盖。” 现在她要仰视盛迦了。 盛迦没有动,她发现宋霁安是真的醉了,醉了之后憨憨的傻傻的,没有半点清醒时的敏锐。 她也没有发现在这片昏黑的房间里,盛迦正在弯腰凑近她。 等她发现的时候,盛迦的面容已经近在咫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盛迦扣住了肩膀,终于感受到了此刻氛围的不寻常。 喝醉的她看不出盛迦眼底涌动着什么,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便有了些怒意,抬高下巴说:“我不喜欢你这样抓着我。” 盛迦笑了。 笑得宋霁安莫名其妙,却不知为何耳根开始泛红,“你笑什么?” “宋霁安,从小你就被你妈妈保护着长大,对吗?”盛迦问道。 提起母亲宋霁安眼睛微亮,她略显骄傲地说:“我妈妈可没有一味地保护我,我从小到大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厉害的。” “不,她在保护你,所以你很少直面她人的恶意,”盛迦没有给她反驳的时间,低声说:“就像现在。” 宋霁安微愣,这才发现盛迦眼底涌动着的,令人不适的东西原来叫恶意。 “你讨厌我吗?”宋霁安脑海里没有想到面前这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心口却不自觉地一抽,酒精涌入四肢,仿佛连情绪管理能力也一同被麻痹,她与盛迦对视,面对少女眼底这样浓郁的恶意,红了眼眶。 “我不讨厌你,”盛迦平静地陈述。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醉了,就连宋霁安也醉了,只有她一个人半醉半醒,再也难以压抑自己心底埋藏的对宋霁安的恶意。 只有这一刻的盛迦可以不再控制自己心底的怨愤。 有人享受着本应该属于她的人生,过着她渴盼的生活,拥有她追逐了十八年的呵护,挥洒着家世带给她的权力。 可宋霁安在说什么呢?她不喜欢权力,她喜欢公平公正。 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任何人知晓,在她听到这些话时,有多么想哈哈大笑地嘲讽追求公平的宋霁安有多天真。 可后来才发现,这个年纪追求公平公正才是对的,哪怕是她的大多数同学也信奉真理与公平,她们天真且无忧无虑,她自己才是那个异类。 她有无数次想戳破真相的时候,可谨慎的性格却让她一次次压下了这些渴望,她无法接受在未来某一天宋宁秋认下她后带着宋霁安一同来迎接她,她也想象不到真相戳破后自己该如何与宋霁安和平共处,她更没有把握凭借血缘关系超越宋霁安在宋宁秋心底的地位。 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她绝对不可能把一切和盘托出。 这些压抑变成了恶意,哪怕宋霁安这样无辜,也让恶意在深夜找到了冲破禁锢的机会,又或许宋霁安的无辜也是让恶意冲破牢笼的力量。 为什么仿佛这个世上只有她有罪,只有她一个恶人。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宋霁安喃喃,“我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说着她微微一顿,“你哭了。” 盛迦面无表情地擦掉眼尾溢出来的眼泪,俯身主动拥抱住了宋霁安温热的躯体,她抚摸着对方的脖颈,指尖冰凉,激得宋霁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想退。 盛迦这次扣住她的力气却更大,将她严丝合缝地抱住,不留一点挣扎的余地,她极轻极缓地说:“有时候我真的还挺讨厌你的。” “对不起。” ——我对你的恨意有多深,歉意就有多深。 这句埋在内心深处的话哪怕在半醉半醒之间,盛迦也没有说出口。 宋霁安被她紧紧抱着,她的下巴搭在盛迦肩头,从茫然变成无措,最终只笑着说:“那你如果从这一刻开始喜欢我,我就原谅你呀。” 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对不起是一种道歉,需要被原谅。 醉酒的宋霁安思维简单到了极限。 她等啊等,想等盛迦回答,可最终却只趴在她怀里借着酒劲睡了过去。 盛迦盯着落地窗里紧紧相拥的少女们,过了很久之后才低声说:“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一道申请好友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第45章 您好,我是付明琅女士的助理。 宋霁安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昨晚几人喝得有些上头,此刻脑袋毫无意外地剧烈疼痛,而她喝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完全没有印象。 当然,没有印象不妨碍她此刻被紧张慌乱等情绪包裹着一动不敢动。 毕竟不是谁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和暗恋的人紧紧抱着躺在一起都能不动如山的,偏偏她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此刻她恨不得再闭上眼睛让自己重新入梦,但很可惜,她做不到,大脑剧烈的疼痛令她的身体驱使着她起身。 宋霁安从盛迦的怀里极小心地退出去,在察觉到自己的鼻尖正贴着她的脸颊时,不自觉更小心一些,生怕惊醒了她。 盛迦性格这么冷淡,可脸上的还是软软一片,宋霁安没忍住,又偷偷蹭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之后立马站了起来,只觉得耳根发烫。 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盛迦,见对方并没有清醒,松了一口气,然后穿过睡得横七竖八的苏照霖几人,用固定电话拨给客房管家,让餐厅送醒酒汤蜂蜜水和头疼药上来。 并没过多久,苏照霖几人便悠然转醒,无一例外各个满脸茫然头痛欲裂,只有盛迦稍微好一点,她不头疼,但头晕。 “我姐姐要知道我喝醉了,估计能给我腿打断。”苏照霖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心有余悸地说道。 徐丽静和宋易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她们的飞机在下午,再过两个小时就要起飞,宋霁安看着也同样在认真收拾行李的盛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犹犹豫豫,最终一直到上飞机都没把心底的话问出口。 她和盛迦坐在一排,昨晚上的酒精令几人都困倦不已,盛迦也不例外,上飞机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起码宋霁安是这么以为,所以她时不时瞟向对方的眼神并没有加以掩盖,显得有些肆意。 “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盛迦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宋霁安浑身一抖,她心底有点尴尬,却也一阵放松,仿佛她终于有个理由提起自己想问的事。 这么左一眼右一眼,眼巴巴盯着盛迦看很难说不是她想让对方来主动提问。 “确实有点事想问一下,”宋霁安控制着面部表情,半点心理状态都没有暴露,只笑着说:“我想问昨晚我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你觉得你会做什么奇怪的事?”盛迦坐起身与她面对面,眼底的神情看不透,“如果我说你做了呢?” 宋霁安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握扶手的手都紧了紧,脸上却淡定自若还带点好奇地问:“我做了什么?” 盛迦久久凝视着她,盯得宋霁安冷汗都快出来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可她最终竟然只勾了勾唇,躺回了原座,“我逗你玩的,我早就醉倒了,哪里还有什么印象你做了什么。” “那你做出这个样子干啥呀!”宋霁安一着急,把自己的心理想法说出来了。 盛迦闻言无辜地看向她,令她忍不住被气笑了,压低声音说:“盛迦,你学坏了啊,故意吓我。” 盛迦假装没听到,给自己覆盖上了来的时候宋霁安替她准备的眼罩,身旁的宋霁安显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下来,瘫进座椅里。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旁面无表情的少女也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喝酒误事。 如果是在平常,她压根不可能这么轻易泄漏自己心里的想法,更别谈向宋霁安泄漏自己的恶意这么惊悚的事了。 不止宋霁安一路都在观察她,她也一路都在观察宋霁安,刚刚的试探才让她彻底相信,没有暴露什么,宋霁安是真的完全忘记了这些事。 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盛迦握紧了拳头,冷汗带得指尖打滑,在掌心留下一道红痕。 飞机飞行了几个小时后下降,刚刚过了中午,宋霁安本想询问大家是否要就餐,但大家大多因为昨晚的酒和今天的长途飞行感到疲惫,就干脆决定各回各家,下次再挑个好时机聚聚。 几人便在机场告了别。 苏照霖的姐姐早早等在机场,宋易和徐丽静家顺路,宋霁安倒是想让刘姨捎盛迦一段路,但被盛迦以有事要去办为由拒绝了。 宋霁安没有强求,她趴在车窗上和盛迦告别,很快就驶出了机场的主路,盛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双手插兜,背着自己日常用品少得可怜的背包往机场磁悬浮列车售票处走去,大行李箱早被宋霁安负责地替她们邮寄回家。 但她的终点并不是磁悬浮列车,而是机场旁无人的草坪,景江的天气和骆岭差别不大,今天依旧艳阳高照,但因为早就入了秋,加上沿海,气候并不炎热,反而有风夹带着落叶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挺舒服。 她找了条长椅坐下,打开了手机。 昨晚有一条好友申请她一直没有通过。 陌生的号码,下面的备注却很令人诧异。 ——您好,我是付明琅女士的助理。 微信介绍限制十五个字,这里正正好好的十四个字却令盛迦有些不敢通过。 付明琅这么热情吗?三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名片,三个小时后就已经特意找到她的微信号然后派助理来加她? 那给她名片的意义是什么?而且昨晚参加晚宴,根本就不是用的盛迦本名的邀请函,她更没有留下过什么信息,结果付明琅的助理还是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的微信号。 很显然,对方调查过她。 盛迦分析到这里咬了咬唇。 通过还是不通过,这是一个问题。 她想了半天,决定给对方在简介栏里发去第一条试探的消息。 ——为什么您会知道我的微信号? 对方很快就给了回信。 ——很冒昧,但号码来自于您的校长。 盛迦顿了顿,她有点想笑。 要这样想方设法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对方对她的图谋应该不只是想帮助她,昨晚拿到名片时的那点猜想,在此刻才算完全成真。 盛迦眸光变幻莫测,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但最终她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要加她,而是顺滑地通过了好友申请。 助理的头像是一张穿着西装的全身照,盛迦很快认出了这就是昨天在宴会上跟在付明琅身后的那位。 似乎叫茹萍? 盛迦想了起来,但是因为不知晓是哪两个字,便主动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对面再次很快给出了答复。 ——叫我茹萍就好。盛迦小姐,我们董事长很想见您一面,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接受? ——见我?为什么呢? ——因为董事长昨夜向陆婧校长提起您,对您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她对您很欣赏,想和您有一场谈话。 盛迦没动。 假话。 这是假话。 陆婧对她的事了解得一知半解,能让付明琅对她有什么深入了解? 盛迦感觉到了,这是对面的试探,她没有兜圈子,直白问道:你们调查过我吧?直说吧,想找我做什么。 这句话撕破了双方客气礼貌的假面,但对面显然并没有准备接招。 茹萍只滴水不漏地回答道:董事长只想和您有一场谈话。 盛迦哼笑一声,用上了最富有攻击性的语言。 ——在宴会上我以为她和宋霁安一样是上流社会的异类,谦逊有礼,平等待人,现在看来,她只是将自己的傲慢藏得更深而已,只有在单独面对她人时才会尽情施展,公开场合披上一层带有欺骗性的温和,实际上是戴着假面的小人。 ——凭借自己的权势去肆意调查未成年人的隐私并且私下联系,我可以认为你们是在凭借权势霸凌我。她欣赏我,我就应该答应你们无礼的要求吗? 打完,她将手机丢进了口袋里,平复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口。 这一步她并不确定是对是错,话中的内容一半真一半假,可不管了,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二次面对能完善她计划的机会。 只看付明琅找她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了。 这么想着,她戴上耳机,把卫衣帽子往头顶一戴,缓缓踱步进了磁悬浮列车站- 骆岭。 茹萍带着被拉黑的小红点寻来的时候付明琅正在自己的庄园古堡里翻看相册。 她出生在骆岭,家族的根基也长在骆岭,这座庄园还是一个世纪前的产物了,她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长大长成都在这里,她成年后虽然三十岁就懒得再打理公司也很少再回家,但是这里面的东西都好好保存着一件没少。 昨天她让茹萍来找的就是这本相册,找到之后就让茹萍去调查了一番盛迦,得到的结果让她很诧异,并且当晚就吩咐了茹萍去联系盛迦。 茹萍敲了敲门后走进来,地上铺陈着的柔软地毯令她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付明琅戴着老花镜抬头看她,笑起来,“让我猜猜,她把你拉黑了?” 茹萍无奈地点点头,“董事长,您这样子无论是谁都会有警惕心的。” 任何一个才见过一面,还位高权重的人突然对底层说这种话都会吓到对方,过去付明琅绝不会这样做,以至于茹萍到现在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付明琅朝她伸手,她将手机放到老人家掌心,上面是她同盛迦完整的聊天记录。 付明琅一一扫过,甚至连添加好友的那段对话都没错过,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不是她自己。 “真是个暴脾气啊。”她评价道。 茹萍眼观鼻鼻观心,没搭话。 她总不可能顺着董事长夸一句骂得好吧,盛迦敢初生牛犊不怕死地骂人,她可不敢。 可付明琅的下一句话令她微微睁大了眼。 “你在心底一定是这么想她的吧?” 茹萍察觉到她嘴里的不对劲,“那您的意思是?” “很精的小女孩,和她资料上面显示的性格一模一样,”付明琅乐呵呵,“不喜欢被动,喜欢主动出击。” “你用这样的语言去和她聊天,她只会觉得不对劲,但是一旦她用愤怒的语言攻击了你和我,就可以顺理成章拉黑你,如果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她谈话,那就一定会逼得我亲自去见她,不然不就是落实了我傲慢无礼?如果我不去见她,那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少点烦扰呢。” 茹萍恍然大悟,顺着她的话接着说道:“如果您真的是个小气的人,并且因为她的这段话勃然大怒想找她麻烦,那她也不怕。一是您和陆婧校长是好友,她是陆婧校长最重视的学生之一,以陆校长这样刚正不阿的性格来说绝对会保护她并且站在她那一边。二是因为她的好朋友是宋霁安宋小姐,若是您去找她的麻烦,必然会被宋小姐知晓过来阻止。” “所以实际上,她哪怕骂了您也不会有多大的麻烦。” 说着她忍不住点头,“好聪明的小孩。” “不止呢。”付明琅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但究竟不止什么却没有了后文,显然是连茹萍也不想分享的秘密。 “她的性格和我以前很好的一位老朋友极像。”付明琅眼底多了点怀念,缓缓说道:“以前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这样的破性格。但她们最像的不是性格,而是长相。” 付明琅打开了自己手里的相册,露出里面的几张照片来。 她拿起其中一张双人合照,有些怀念。 其中一人是年轻时的她,另一人便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两人看上去都只有十来岁的模样,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哪怕只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她们那时的笑容绝对发自内心。 茹萍这才看过去,眸光微凝。 她这种既能做助理又能做保镖的,眼力绝对错不了,这张照片上的人和盛迦眉眼起码有五分像。 她有些诧异,“这是?” 付明琅便又打开了另一张照片,依旧是两人的合照,只是这一张是在两人年近四十时拍的,上面的女人距离十来岁时模样变了许多,脸上也多了许多细纹,需要仔细对比才能看出两个时期在脸谱上的相似之处。 “你自己看。”付明琅大方地将这张照片翻过去。 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我友宋煜梅。 这是宋霁安的姥姥。 茹萍不曾见过,却听过这位宋氏重工上一任掌舵人的名字。 “宁秋的性格,和煜梅的性格不太像,没那么圆滑,鬼主意也没那么多,不喜欢来阴的,被煜梅教得底线太高了。说起来甚至算个更刚正的小辈,要不是脑子实在好使,按她那种倔脾气,早就不知道被股东会拉下来多少次了。” 付明琅接着说道:“以煜梅还活着的时候,她没少在我公司里坑钱,鬼主意太多,防不胜防,我和她交手就没几次能占上风的,每次都气得我牙痒痒,想从非洲飞回来和她打一架。” “后来她没了,也没人这么气我了,我终于能修身养性了,但是反倒开始想她了,这人哪,就这样,见面的时候气得牙痒痒,她这冷不丁一走,却觉得有点儿冷清了。” “宋宁秋出生的时候,煜梅已经看不出年轻时候的影子了,不然宁秋估计见到这小辈也会诧异吧。”付明琅若有所思地说:“我刚看到她的时候因为她的脸满心诧异,你帮我把她的资料找过来之后,我倒是对她这个人更好奇了,看起来是个不简单的孩子。” 茹萍静静听她说完,这才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付明琅用镊子把老旧的相片小心放回,笑出声来,“当然是如她的意,亲自过去见她,顺便对我们今天的失礼向她道歉啊。” 第46章 话听起来很谦虚,但实际,很狂妄 期中考试结束后这个学期算是过了一半,而现在已经走到了十一月中旬,景江也有了凉意。 盛迦出门换上了稍厚些的卫衣,最近盛怀樱心情很好,大概是因为工厂里事务不再有那么繁忙,她还升了薪水,为此她特意大包小包给盛迦买了衣服和新书包。 盛迦原本背的书包还是她高一的时候盛怀樱第一次找到在工厂里的工作时给她买的,在那之后盛怀樱想和她修复关系的计划搁浅,就只给钱没再操心过她这些事了。 前段时间两人关系又有些微妙的进步后盛怀樱憋了这么多年的母爱无处发散,盛迦但凡上学,每天都要被她硬塞两个荷包蛋。 现在更是母爱值爆表,非要盛迦背着新书包穿新衣服出门,神气活现的。 盛迦没多抗拒,能穿新衣服谁会像穿旧衣服。 学校里的白桦树叶落了满地,虽然到了高三已经不再分配班级打扫的公共区来影响学生学习,但是这种特殊时刻还是会偶尔安排高三学生过来搭把手。 学校里白桦树不少,尤其过了上个周末再回来看,像是突如其来地秋天就彻底铺陈在大家面前,脚下踩的全是枯黄绵密落叶,将所有道路掩埋得一干二净。 盛迦到班上时周音已经在组织人手拿着扫把簸箕准备下楼,宋霁安手里握了个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藤扫把,几乎和她整个人一样高,见着了盛迦笑着对她说:“早自习咱们班要去扫操场,刘老师说让我们全班都去,一块儿走吗盛迦?” 盛迦在座位上放下书包点点头,“可以。” 说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打扫的用具基本已经被分割干净,连簸箕都没有留下一个,宋霁安见状拽了一下她的肩膀,“大家早就把东西分完啦。” 说着她压低声音小声解释,“刘老师怕我们压力太大,特意准许我们早自习下去玩会儿。”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唇角带着狡黠的笑。 盛迦这才想起来,似乎学校里一直有这个传统,派高三的学生去扫落叶实际上是给她们点时间去玩耍放松一下。 两人并肩下了楼,操场上零零散散的到处都是人,高三学习压力大,哪怕是这样普通的卫生打扫都能成为喘息的机会。 而在她们这批下来之前早就已经有了班上别的同学提前来操场打扫,一堆堆的到处都是垒好的白桦树叶。学校里的几只小狗学姐每年都要见到几次这样的场面,熟练地哒哒哒跑过来像枚小炮仗似的窜进了树叶堆里,将叶片打散得到处都是。 但没人生气,只笑着调侃,“学姐们怎么每一年都这么调皮啊。” 小狗听不懂话,但听得懂话语里的宠溺,歪了歪头,在树叶堆里打起滚来。 宋霁安和盛迦身旁的叶片堆里也跑来了只小狗,但瞧着有点眼生,一中内部的小狗大多记录在册还留有名字被一届届学生们保护得很好,她们只要年纪到了就会被拖去绝育,一开始只有三四只在大街上互相保护的雌性小狗,进了学校里后被学生们你一点我一点地养地膘肥体壮,后来这件事上报给了陆婧,她大手一挥给学生们做了个小科普,自己掏腰包给她们通通绝育了,每年打疫苗的钱也是她自己出的,这些小狗甚至可以算是校长的小狗。 后来学校又陆陆续续接收过不少在外被欺负抢不到地盘或者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现在记录在册的已经有六七只,一开始的那三四只都已经送走三届学子了。 刚来学校的时候宋霁安就被科普过这件事,这段时间在学校里也会时不时遇见她们,每一只都如数家珍,甚至记住了她们的性格如何,面前这只明显就不是记录在册的小狗。 “诶?咱们学校进了新的小学妹吗?”宋霁安诧异道。 小狗性格极好,摇着尾巴过来舔了舔她的手,仿佛在礼貌询问她能不能进树叶堆。 但是宋霁安还没有回话,小狗已经被一双手揽腰抱起来,她顺着手往上看才发现是盛迦蹲身将对方抱进了树叶堆里。 “这只叫七喜,是上周栾栾把她带进学校的,进来的时候身上有点小伤,被校长送去住了三天院,前两天才回来。”盛迦向她解释道:“上周我去实验楼的时候刚好陆校长碰到了问了一嘴。” “七喜,可以玩树叶,没关系的。” 栾栾是只标准的农村小黄,虽然个子不算太高,但在学校的小狗社会里是当之无愧的狗王,而且她很聪明勇敢,还被学生们教会了不少指令,后面的好几只可怜兮兮的小狗都是她领进学校的。 宋霁安刚刚并没有感觉错,七喜就是只懂事小狗,得到盛迦的肯定后她在树叶堆里撒起欢来,撒欢结束了就到一旁正在太阳底下懒洋洋躺平的栾栾身边去蹭蹭再亲亲对方的吻部,然后再蹦蹦跳跳着回来接着玩。 “好乖呀,”宋霁安被萌得满眼都是笑,哪怕是盛迦也难以抵挡小狗的可爱,说话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不得不说陆婧留下小狗们是绝对正确的选择,这个多人在狗咖免费撸狗放松身心没什么区别,就连劳动都让人感到愉悦。 盛迦从回来之后就没怎么想别的事,什么都没她成绩和生活重要,现在这样闲暇的时光实在难得,毕竟再过一周又要进行这个学期最后一次月考,再然后就是期末考试,她蹲在地上一边看七喜打滚一边算了一下自己攒下的钱,发现完全足够下个学期放弃兼职后心底狠狠满意了一下。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金钱最能让人快乐。 “盛迦,你在想什么呀?”宋霁安见她发呆,忍不住在她眼睛前面抬手晃晃。 盛迦回过神来,“没什么。” 她接过宋霁安手里的扫帚,将七喜闹腾出来的叶片扫回去,七喜在叶片堆里露出个小脑袋,见她们开始干活了便乖乖蹦出来,不再捣乱,宋霁安弯腰替七喜将脑袋上挂住的小叶子摘掉,夸奖道:“七喜宝宝真懂事。” 七喜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宋霁安被逗乐了,蹲在地上拍拍盛迦的大腿示意她赶紧来看,盛迦低头,除了能看到七喜端正的坐姿之外还能看到宋霁安头顶的发旋和挺俏的鼻尖。 盛迦没忍住,抬手在也将她头顶沾到的一片小叶子拨开,动作很轻,正在掏手机给七喜拍照的宋霁安没注意到,等她结束了准备起身时盛迦动作迅速地收回了手,只有刚刚触碰到她发丝的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让我也试试,”宋霁安伸手向她讨要扫把,盛迦顺手就给她了,然后旁观了对方从扫得歪歪扭扭扫把都不怎么会拿到渐渐学会了扫地诀窍,天气凉爽,这么点劳动不至于出汗,宋霁安看着自己扫出来的几个树叶堆,学着七喜的模样向盛迦炫耀,“这可都是我扫出来的,厉害吧。” 盛迦现在也学会了捧场,给她鼓鼓掌,点头说:“厉害。” 大概日子一平静下来就过得很快,付明琅那边自从盛迦拉黑之后就没有过别的动作,盛迦也不急不缓,每天该怎么过怎么过,最后一次月考她依旧是全校第一,这次大概是心态更好了点儿,她和第二名的成绩又拉开了些许差距,恢复成了断层第一。 付明琅的消息是在十二月的时候递来的,距离盛迦和如萍那次聊天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这一次付明琅没有半点虚的,甚至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她直接挑了宋霁安没有陪盛迦兼职的那天,踩点来了绿意咖啡馆。 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在咖啡馆前停留了许久,现在天气渐冷,生意清冷了许多,盛迦看到了,但是她假装没看到,依旧坐在后台背单词。 直到打烊时间到了,她才按部就班地换了衣服出门,茹萍已经等在了门口,冲她礼貌说道:“盛迦小姐,冒昧打扰了。” 盛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没有回话,而她身后的车窗渐渐降下,露出了付明琅带着笑意的脸。 “盛迦,你好,”她冲盛迦温和颔首,“上一次是我们唐突了,这一次很诚心地想邀请你谈谈。” 盛迦越过如萍看了一眼付明琅,随即点点头,“可以。” 茹萍有些惊诧地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但付明琅深邃的眼底却没有半点意外,她甚至亲手打开了后车门表示自己的重视。 盛迦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付明琅大概也并没有自己这次会邀请不到盛迦的想法,茹萍一路开着车往主城区走,最终来到了一家私密性极好的茶楼。 曾经在酒店里兼职时,盛迦听主管提起过这家茶楼,包间费用高得离谱,连招服务员都要研究生学历,而且是预约制,要提前半天预约。 付明琅将菜单递给盛迦,盛迦看了眼上面的菜最终只点了一杯最便宜的价值两千三百九十九的柠檬水。 茹萍在将两人送到之后就站在了门口守候,盛迦并没有什么和付明琅比谁更沉得住气的想法,等柠檬水端上来后便开门见山:“您为什么要来和我谈谈呢?” 她的话说得很直白,“我身上有什么是您想得到的。” 付明琅笑起来,“你就这么肯定我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不然呢?”盛迦回答:“不然是什么让您对我那样感兴趣,一夜之间就迫切地查明了我的资料,并且向我发出谈话的邀请呢?” “我虽然家境普通还带点贫困,人也很平凡,但能让您这么大费周章,那在您眼底应该总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吧。” “话听起来很谦虚,但实际,很狂妄,”付明琅评价道,“你可不平凡,不止不平凡,还很厉害。” 盛迦吸了口柠檬水,入口酸酸甜甜的,口感确实比她们店里的柠檬水要好许多,她咬了下吸管,然后放开,“您不如直白点把话说清楚,我不太喜欢话里有话。” 如付明琅所推测,盛迦无论面对谁,总喜欢将话语权先抓在自己手心,哪怕对方身份地位与她天差地别,可付明琅就喜欢她这股劲,无论对方是真的这样还是演给她看,她都欣赏。 于是她如盛迦所愿,拿出了一摞资料放在她面前。 “我不否认我调查了你还有你的家庭,一开始是因为对你很好奇,但是看到你的经历之后,对你就不止好奇了。”付明琅慢悠悠说道:“十四岁,鼓励你母亲和有家暴倾向的父亲离婚,在起诉离婚期间,王健因为抢劫罪被判三年零一个月有期徒刑,你母亲顺理成章分得所有财产和你的抚养权,第二天你就拉着你母亲去民政局改了自己的姓氏。” “十七岁,也就是两个月之前,你的两位经常来找你们母女麻烦的伯伯,一个因为赌博和故意伤害罪被判了无期徒刑,一个因为诱导赌博连带着自己的窝点后续被一锅端。” “这些都不是巧合吧?”付明琅直视她,语气肯定中带着点愉悦,“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从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来谋划如何诱导一个人犯罪如何令自己获得最大利益,到短短一个月不到就能想出法子解决可能伤害到你,损害你利益的人,进步堪称神速。” 包间内久久没有言语,只有盛迦吸柠檬茶的细碎响声,付明琅没有催促,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柠檬茶见了底,吸管发出簌簌声盛迦才掀起眼皮与付明琅对视,这一刻终于露出了几分自己的本来面目,不再是冷淡的,更不是面无表情的,如果一定要付明琅来说,像是一尾阴冷又狡猾的蛇,吐着信子在冲她咧嘴笑。 只是这尾小蛇对她来说太过年轻,没有太多威慑力,反倒令人觉得极为亲切。 宋煜梅年轻时也是个这样的人。 真是好像啊。 付明琅此刻甚至难得有些想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盛迦身上这一份熟悉感。 “您这么说,证据呢?” 盛迦与她的对视只有那一秒,很快她便再次拿起了菜单,在上面几个硬菜上勾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们自己本性恶劣,走上这些路都是迟早的事,怎么能怪我呢?” “我可什么都没做过。看来一杯柠檬茶不够,我白天上课晚上兼职有点累了,您应该不介意多请我吃几个菜吧?” 说着她将菜单递给了付明琅,手背上微微突出的血管预示着她并没有自己所体现出来的那么从容,但付明琅只当没看到。 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她很清楚盛迦在想什么。 但等她拿起菜单一看,上面一口气勾了五个菜,还茶楼里最贵的菜时忍不住挑了挑眉。 而对面的盛迦已经好整以暇地端坐好,睁圆了眼睛看向她甚至透出点无辜。 这个眼神也很眼熟,但却不是出自宋煜梅。 付明琅突然笑出声来,按了一把身旁的铃,等服务员将菜单领出去她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盛迦。 那个无辜的眼神是宋霁安心虚的时候最常露出冲长辈们撒娇的眼神,付明琅和宋家走得近,宋霁安几乎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盛迦将她这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我没有责怪你的想法,但你如果愿意和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将王健送进监狱的,我应该会很开心。”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可以越过这个话题直接进入今天的主题——我很愿意资助你,但条件是未来在你毕业之后要进入我的公司工作,成为我的员工。” 她目光深邃,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她这辈子都无女无儿,很需要一个继承人,抛除血脉关系进行这种选择就只需要看她的喜好眼缘和对方的才干了。 盛迦的才干天赋几乎可以说是顶级的,聪明、狠心、懂得隐忍,关键时刻又无比大胆,这样的人才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无论对方未来是否能够继承她的产业,可她也确实动了爱才之心想要先将她笼络过来。 当然,付明琅向来自信,她对盛迦如何送王健王巴三人进的监狱早已有了足够的猜想,只是很想听盛迦亲口说明,现在盛迦有防备心再正常不过,但她相信在未来总有一天盛迦会足够信任她愿意主动提起。毕竟她这辈子资助过无数女孩,其中并不缺乏同盛迦一样警惕的孩子,大多数最终都会与她交心,很少有失败的时候。 但是盛迦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付明琅的话音落下后她沉默了许久才坚定开口,“不好意思,我拒绝。” 第47章 无论怎样权衡利弊,这都不是一件亏本买卖。 “你拒绝?” 这个回答引起了付明琅更大的兴趣。 据她所知,盛迦并不会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钱财,这是她的性格之一。 付明琅是什么她相信宋霁安会完整地同盛迦提及,而她也不可能带有什么恶意,这样肉眼可见的一笔巨额资金以及未来光明的前途,为什么要拒绝呢? 无论怎样权衡利弊,这都不是一件亏本买卖。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盛迦笑起来,“一般来说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要拥有就必须要有付出。”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深刻知晓的道理,所以她从来不相信什么陌生人无条件付出的好。 就连超市里的银行里的免费鸡蛋都是为了吸引老人来办卡,哪怕蝇头小利中都藏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有天突然出现一个慷慨的人用普普通通的条件给她一场泼天的富贵,那她只会觉得对方别有目的。 既然有目的,那就必须完完整整知晓自己要拥有这些,需要失去什么,又或者依靠着什么。 付明琅反问,“那你觉得你应该付出什么呢?” “这才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盛迦摇头,“因为我没有能够付出的东西,我的年龄,学识,能力这些对您来说都不什么不可替代的。可您依旧费了功夫调查我,又亲自过来与我详谈,甚至连我对你无礼都毫无所谓,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单纯欣赏我,我真就是有了这种好运气。” “我想你接下来该说‘但是’了,对吗?”付明琅点明。 “对,我确实要这么说了,”盛迦指尖点了点桌面,“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条件都是您对我产生了兴趣,所以上一次拉黑茹萍女士之后我一直在想,您究竟看中了我哪一点。” “我这样的年纪第一或许在同龄人眼里看上去颇为耀眼,可您一生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又怎么会为我这浅薄的学识而产生什么情绪?那晚我甚至只是作为宋霁安的陪衬与您说了不过两三句话,更不可能在言谈间展露出什么吸引您注意力的闪光点,就算您当时偷听到了我与宋霁安的对话,可那也不过是一段小女孩对公平和权力的争论,甚至连争论都算不上,正常人听完顶多会心一笑。” “那刨除掉一切关于我的人格魅力方面的可能性,剩余的就只有外在了。”盛迦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桌面上,“这张照片是我在您的百度百科里找到的,它被叠在所有照片最下方,并且也没有任何注释,唯一的标签是您和您的朋友。” “但是这位女士和我眉眼之间有些相似,”盛迦定定看向付明琅,眉峰之间压出些许锐利,“巧合的是,在我浏览完这篇百科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手机就接收到了茹萍女士的好友申请,更巧合的是在我第二天拉黑茹萍女士之后,再去搜索,这张照片就已经下架了,而百科的词条编辑功能也早已锁定,而上一次修改时间是我拉黑茹萍女士的十五分钟后,唯一的改动就是删除了这张照片。” “事实上,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的词条大多都是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进行修改添加的,也就是说要修改这些,还是精准修改,只有可能是你或者你的人在改动。” “所以我猜测,这或许也是你给我的一种暗示,您在因为我的脸和您的某位重要好友很像,查看了我的资料之后对我更感兴趣和欣赏,所以想试一试我的深浅。” 站在门前的茹萍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事实和盛迦说的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的事她都是站在付明琅身旁慢慢揣测出来的,而盛迦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付明琅有过任何接触,却能几乎完整猜测出她们的每一个举动。 这些或许有了一点联想之后不难猜测,可却需要极其细致的观察和勇气,很少会有普通人与付明琅接触时便已经开始下意识小心翼翼了。 人面对比自己更优越的阶层很少能够不带情绪地揣测。 盛迦或许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聪明的高中生。 门口有服务员端着菜窍敲门,茹萍少见地被一惊,连忙打开了大门让端菜的服务生进门。 饭菜的香味顿时在包间里溢散开来,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响起,服务员们很快便摆盘完毕并且贴心地为盛迦和付明琅摆好了碗筷。 见付明琅没开口,盛迦便率先拿起筷子吃起来,这可是茶楼最贵的菜,怎么也得试个味才不虚此行。 付明琅静静看着她,耐心地等她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后才问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依旧会拒绝我呢?” “因为您和我不够平等,”盛迦缓缓回答:“这些如果不是我猜出来,您并不会告知我。又或许我猜出来了,我不说,您也不会和我解释,只会遵循你们成年人的规则,默认这件事心照不宣。” “可我在这种事上不喜欢这样。”她的语气极其平静:“我那天同宋霁安说,如果我有和她一般同等的权力,一定不会追求所谓的公正,我会尽情使用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可是很遗憾我现在没有这样的权力,那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就是维护我本身权利益的方式,就像现在。” “假如在未来的哪个档口,您突然发现我盛迦原来也是个普通人原来和您重视的友人有很大的不同,您能保证您不会对我感到失望依旧对我进行栽培吗?而我在从天堂跌入地狱后,我的人生还能正常前行吗?” 付明琅失笑。 盛迦比她想象地更佳优秀,思考问题更加深入。 她忍不住反问:“如果我在一开始就向你和盘托出呢?你会接受我的资助吗?” “不,我也不会。”盛迦没什么犹豫。 “我怎么知道您是真心欣赏我还是想借着我的脸怀念故人呢?虽然我需要钱,但说实在话我并不想成为您怀念故人的工具。而且现在就定下未来同您的约定很像把我的卖给您。我从来不会轻易承诺我的未来。” 这次付明琅是真的笑出声了,她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后辈了。 可盛迦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想对方接受。 事实上,盛迦说的是实话,付明琅并无法保证自己在后续发现盛迦和宋玉梅完全不同是否会失望,但是她起码可以保证不会让盛迦从天堂到地狱。 哪怕是单纯出于对盛迦本人的欣赏,她也很想同对方成为忘年交,以她现在展现的能力来看,是不可能有平庸这一项可能的,除非是出于盛迦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平等交换呢?比如我能为你解决一项你很迫切要解决的事。”付明琅说道。 盛迦微顿,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付明琅缓缓说:“王健还有半年出狱,但你并不想他出来吧,我可以帮你。” 第48章 毕竟这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唯一的珍宝了。 盛迦从茶楼里走出来时并没有再让付明琅相送,她依旧是那样孤零零一个人踏着夜色离去。 她和付明琅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洽谈,直到她自己起身告辞,茹萍才被允许从外面进门。 这是很少有的事,茹萍从十五岁起就跟在付明琅身边,几乎算是对方最亲近的亲信,也是半个家人,很少有事是需要瞒着她的。 原本茹萍也没怎么在意,但在她和盛迦友好地打过招呼擦肩而过时,盛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感觉向来很敏锐,不过她没有回应那一眼,而是径直进入了房间里。 付明琅正在窗边点燃一根女士香烟,此刻神态有些闲散,窗外的景色是特意休整过的,为的就是让贵客能在眺望出去的每一瞬间都捕捉到美好的景色。 那是一条银杏道,如今几乎全是泛黄的叶子,在月光的照映下也仿若闪烁着荧光,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而且闻不到半点银杏果的腐臭味,是纯粹的视觉享受。 很快,盛迦走进了这条路里,她带着黑色卫衣的帽子和穿着牛仔裤,背后背着深红色的书包,双手插兜往前走去,渐渐融进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实在很难从她普通低调的打扮中看出她是一个这样大胆的女孩。 付明琅托腮的手挥散烟雾,突然问茹萍:“你觉得她现在的脚步怎么样?” “很稳,没有半点虚浮。” 哪怕从专业角度来说,茹萍也无法从那道遥远的背影中看出任何心绪起伏。 “对啊,就是这样才可怕得很,”付明琅笑了一声,“她和我说话不诚心也不恐惧,我想看到的都是她愿意让我看到的。” “所以您和她刚刚谈崩了吗?”茹萍有些困惑,在付明琅提出可以帮盛迦让王健永远都出不来之后她就被请出去了,而且这是盛迦的要求,后续的谈话她那是一点听不到。 “不,我们谈好了,”付明琅缓缓说:“但是她拒绝了我原本提出的建议。” “拒绝了?那她想要什么呢?”茹萍问。 付明琅看了她一眼,摇头,“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盛迦甚至没有答应她的资助,也没有答应未来一定要进入她的公司。 那短暂的时间里,盛迦只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如果未来有一件事,可能需要您出面说几句话,不会违背您的良心与道德,但是我现在不能说是什么,您愿意答应我吗?” 这是个很过分的条件,甚至在任何人看来,盛迦面对付明琅时都没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可盛迦眼底却没有丝毫退缩与怯懦,她是笑着说出口的,依旧带着那种狡猾又充满把握的笑容,仿佛笃定了付明琅不会拒绝。 讨厌她的人或许会觉得她心机过深,喜欢她的人大概会极爱她这股游刃有余的劲。 很巧,付明琅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典型。 她很喜欢盛迦。 “您一辈子都追求这样那样的刺激,连做慈善都一定要往最战火纷飞的地方跑,您对我这么欣赏这么感兴趣,留个悬念给您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盛迦口若悬河,能将这件事说得仿佛付明琅占了便宜,“我保证那件事不会令您未来的期待失望,至于您说的,让我进您的公司,对我进行资助,不如等那时再说呢?” “您对我的了解或许在此刻也只是流于表面,或许到了那时您才会知晓,我究竟是个什样的人,值不值得您的资助,配不配得上您的欣赏。” 她只说了这三句话,却已然说动了付明琅,正如她所说,付明琅这辈子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了,简单的事无法令她提起兴趣,在本来就对盛迦拥有足够兴趣的情况下,盛迦这几句话几乎将这种对她的好奇拉到了极致,仿若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只等着出弓的那一日让付明琅见证她的锐利。 盛迦也很会说话,哪怕提出无理的条件,也能将付明琅稳稳放在主体位置上,狂妄自信并不盲目,不会让人对她有任何反感。 可付明琅也知晓,这一夜已经从她对盛迦自上而下的俯瞰变为了盛迦扭转过后的平等以对,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说实话,她很期待,所以她答应了盛迦的请求。 盛迦独立惯了,谈清楚了便离去,离去之前还能玩笑着说:“我觉得我和您最好不要联系比较好,被别人瞧见,我可就有了仗势欺人的资本,到时候或许就没这么有意思了。需要您帮助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茹萍女士。” 她并不想和付明琅现在有所联系,这话也说得够直白,就差没直接说我暂时把您当工具人了。 可付明琅最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盛迦今晚展现的狂妄从来都是有分寸的狂妄,当她们双方都明白这件事时,盛迦这样说话就只证明她在明示一件事——我已经知晓了我在您心底可以肆意妄为的底线在哪里。 哪怕这句话和前面相比有些失礼,完全将付明琅当作客体,那也在付明琅的接受容忍范围内了。 盛迦对人心的洞察很厉害。 到了此刻,盛迦今晚所有的目的和试探也都达到了。 真是很聪明的孩子。 付明琅笑起来,她很多年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孩子了- 一月初,景江最后的余热都发散完,气温骤降的时候,陆婧掐指一算,觉得应该搞点什么活动来让高三热闹热闹,最后选择二模之后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家长会。 高三年级一阵鬼哭狼嚎,毕竟过去这个时候按照校历来说,不是一场运动会就该是一场高三年级一同出行的秋游,谁知道这个学期变成了家长会,整个景江一中都已经有整整六年没开过家长会了。 实际上,整个景江一中的成绩都是偏好的,否则当初她们初中也升不上来,一中就是实打实的看成绩录取,和九年义务教育时按区划分小学初中不一样。 陆婧现在能成为省内教育协会会长便是因为她就任这些年,实打实做出来的成绩,有了良性循环。 谁也不知道一向大度的陆校长为什么这次要突然开家长会,但是大部分学生还是忐忑不安的。 盛迦拿着二模兼本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第一名的成绩和奖学金回到班上时,班上正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坐在她前桌的宋霁安见她回来了兴致勃勃问:“一月六号开家长会,当天正好市里有烟花表演,我们一起去看吗?” 盛迦将红包塞进书包里,思索片刻,在拒绝就要脱口而出时,宋霁安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盛迦困惑地看向她,她却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来,“现在我可是火眼金睛,你眉头一皱我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说着,她见周围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我跟骆岭那边的合同签完之后第一期融资已经开始了,这中途柳弈珊面试过后的运营经理接了一个超级大订单,前天打的钱,我作为大股东狠狠分了一笔。这件事不止我一个人的功劳,你们都帮了大忙,说好回来之后咱们再聚聚,结果一直没时间,这一次我才不会给你拒绝的机会呢。” 盛迦的嘴唇到了干燥的冬日不至于干燥到破皮,但是也算不上水润,轻轻柔柔接触在宋霁安掌心,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她,令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松开了自己的手背去身后。 “不要拒绝嘛,”宋霁安在盛迦面前胡搅蛮缠已经有了经验,睁大眼睛和她对视,显得自己极为真诚的模样。 盛迦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这次倒是没直接拒绝了,只缓缓说:“那我考虑一下。” “好耶!”宋霁安小小欢呼一下,“徐丽静和苏照霖一定要佩服死我了,居然能真把你叫出来。” 盛迦撇了她一下,提醒,“我还没答应。” “我还不知道你?”宋霁安笑起来,“没拒绝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答应啦。” 她现在调侃起盛迦手到擒来,并且对盛迦十分了解。 对方不是完全铁石心肠的人,这么久以来,盛迦的底线早就被她不知不觉拉低了很多,就连宋霁安撒娇、打闹、逗她玩都习惯并能给出回应。 和一开始认识的盛迦已经完全不同了。 甚至现在的盛迦听了她这两句肯定的话还会好笑地勾一勾唇角,然后迅速收回,再面无表情地回答:“那可不一定。” 宋霁安看在眼里,在心底偷笑,但再开口已经开始了下一个话题,“到时候我妈应该有空过来,我都快两个月没见我妈了,这次终于有机会和她好好见一面了。” 盛迦闻言微顿。 其实这段时间她都没怎么想起宋宁秋,她和付明琅搭上线之后一直处于忙碌中,学习,兼职这两样其实就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精力。 可此刻宋霁安以这样闲谈的姿态再次提起宋宁秋时她才有些恍惚地反应过来,随即将所有复杂的心情都埋进心底。 她没有回应宋霁安这句话,宋霁安陷入即将和母亲见面的喜悦中也没有注意这件事。 比起早就纠结犹豫过无数次,甚至偶尔还会在深夜里描摹的宋宁秋,现在会令她感到暴躁的是另一件事——家长会盛怀樱总是要参加的。 这件事陆婧早就要求班主任们在家长群内发送过信息,盛怀樱会看到的,甚至在刚刚她领了奖学金回来的路上,盛怀樱还发了消息询问她这件事。 盛迦并不想让盛怀樱和宋霁安见面,也并不想让盛怀樱和宋宁秋见面。 她一直在对宋霁安隐瞒家庭情况,除了不想被她发现端倪外,还有一种更隐秘的更恐惧的心情。 哪怕她对盛怀樱总怀揣着复杂的心绪,和盛怀樱相处到现在都一直在磨合,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的母亲。 宋霁安夺走了盛迦的亲生母亲,现在的盛迦,除了盛怀樱一无所有,尽管无论是宋霁安还是盛怀樱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还是会对此恐惧。 就是恐惧,这种很少会出现在她身体里的情绪。 她恐惧盛怀樱和宋霁安会有所谓的母女联系,她更恐惧盛怀樱会因此对宋霁安感到亲近。 就像是可能被陌生同类闯入领地的鬣狗,忍不住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对方,也用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家人能否同自己统一战线。 哪怕明知双方或许都没有这个意思,可她还是控制不住,难以控制。 毕竟这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唯一的珍宝了。 第49章 因为我的荣光也是你的荣光。 一月初的景江在家长会之前下了一场大雪。 这里近海纬度又颇高,今年这场雪还算来得晚了。 气温到了一月之后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盛迦平常都挺喜欢穿件卫衣,这回出门被盛怀樱勒令换上了棉袄。 “你们就是年轻不把自己当回事,”盛怀樱一边在门口穿鞋一边数落道:“等你老了就知道穿这么点儿年轻的时候要落下病根的。” 为了这场家长会,她特意拿出了自己在网上新买的貂。 盛怀樱的审美比较朴素,总觉得穿貂能显示自己的富贵,她柜子里确实有两三件漂亮的貂皮大衣,不过大多是鲜亮的颜色,这次穿的是新买的深紫色,出门前她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反复确认它是否能让自己表现地更稳重些。 过去她很少有陪盛迦去学校的机会,盛迦从小大到大都独立地可怕,甚至从初中开始就比她更有主意,王健进去之后盛怀樱其实对她又怕又愧疚。 那段时间她每晚都会想起盛迦面无表情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地说:“现在是你摆脱掉王健最好的机会,你要下半辈子好好过还是活在他的阴影下生不如死?” 盛怀樱呆呆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谁是母亲谁是女儿,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自己不怕王健的挽尊的话,可是谁都知道这是假话。 她为了盛迦和王健对打差点撕下来对方一块肉,对方从此之后便没再敢对她们动手,也基本不着家,可盛怀樱哪怕在心底安慰自己一万次却也早在过去的数年里产生心理阴影。 她并没有赢了一次之后就变得自信,相反她只觉得更加心惊肉跳。 王健哪怕不回来她也在心底崩起一根弦,崩得她时时刻刻想让他死在外面算了,这么一想就是好几年。 可那时她在盛迦的眼底看到了疲惫和失望,是很久以前就对母亲产生的失望,更是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年龄绝对不应该产生的疲惫,她的心突然就剧烈地疼痛起来。 于是她失心疯一般答应了盛迦,做出了自己这辈子最大胆的一次决定——提离婚,还是起诉形式的离婚,她每天都在胆战心惊王健会回来报复,不过等来的是他入狱的消息。 她近乎不敢置信地顺利离了婚,甚至拿到了自己能拿到的最大利益,女儿房子存款全部都归了她自己,被盛迦拉着去民政局改名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笑着给了她们两颗糖,盛怀樱的离婚手续也是她办的,那个女人拥有她过去幻想过许多次的精气神,喜气洋洋地对她们说:“恭喜摆脱噩梦,加油生活吧。” 她胡乱点点头,哭着走出民政局,她以为能开始新生活了,可事实上并没有。 一直到最近她都在浑浑噩噩地活,她想做一个好母亲被盛迦冷漠拒绝后就也被逃避的想法控制,得过且过了两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盛怀樱笑着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前,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盛迦,她抬手如每一个普通家长一般,将盛迦塞在衣领里的马尾拿了出来,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棉袄里的衣领。 “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盛怀樱边走边问:“妈可不想到了那里给你丢人。” 盛迦闻言脚步慢了下来,她依旧不太习惯盛怀樱的亲近,但是也不会抗拒了。 她扭头和盛怀樱对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紧张和局促不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点心软。 她并肩同盛怀樱往前走,缓缓说:“你是年纪第一的妈妈,做什么都不会丢人。” “真的吗?”盛怀樱好哄得很,眉开眼笑地说:“好厉害呀。” 是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说十几年之前,盛怀樱还会抱着盛迦唱歌的时候用来逗她的语气。 盛迦颔首:“我也觉得我确实很厉害。” 气氛轻松下来,盛怀樱的紧张也消失许多,她们很快便到了一中,今天只有高三来开家长会,但门口还是堵得水泄不通。 两人走路进门反倒还快了许多,一直到进了学校里这种拥挤才稍微消散了些。 操场上三三两两地有不少学生在绿茵草地上踢球,盛怀樱有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几个正在抢球的少女,绿茵草地是假草,哪怕冬天也保持着翠玉一般的色彩,上面的积雪早被扫空,橡胶跑道边聚集了不少同她一般的学生家长,大家大多在为这场精彩的球赛而喝彩。 中间的二十多个女孩有些人来疯,看到喝彩之后狠狠秀了一波球技,令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蓝天白云下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盛迦安静地站在盛怀樱身边,等了很久才等到她的喃喃自语,“真好啊……” 说着,盛怀樱扭头看向盛迦,问道:“你会去踢吗?” “我不会。”盛迦回答:“我不喜欢踢球。” “可是她们好有活力,”盛怀樱有点羡慕,“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被这样万众瞩目,不过最后我连高中都没有念完,就被当物品一样卖掉了吧。” 她说起这种悲痛的往事时,竟然也已经不再恐惧愤恨了,哪怕她已经在和盛迦修复母女关系,可这么多年养成的相处模式让她更多的依赖盛迦,这样的感叹她也只能毫无顾忌地说给盛迦听。 可是盛迦听得很不是滋味。 她总能共情盛怀樱的,从小被灌输了满脑子奉献精神的盛怀樱从未想过让盛迦走她的老路,她希望盛迦把书读烂。 这种潜意识盛怀樱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甚至没有怀抱着让盛迦带她冲破牢笼的期盼,从小就只用恶劣的语言持续地催促着盛迦往前走。 这也是盛迦时至今日对她感官这样复杂的原因,人总是复杂多面的,哪怕是大众眼底最普通的女人也有她不普通的地方,某些程度上来说,盛怀樱是个懦弱的好人,她如果有良好的家庭和教育,她也会变成她遥远梦想中光芒万丈的模样。 但是在她为了盛迦同王健对上时,她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懦弱,但她自己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那时的身影有多高大。 盛迦垂头,握住了盛怀樱粗糙的手。 “你今天也可以万众瞩目。”盛迦轻声说。 ——因为我的荣光也是你的荣光。 她愿意与盛怀樱共享。 盛怀樱没有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她只捂嘴笑起来,脸上的鱼尾纹也勾出了几条深深的弧度,“今天我要上台说话吗?” 盛迦无情打破,“估计不会,要上台说话会提前通知家长。” “那就好那就好,”盛怀樱却松了一口气一般拍拍胸口,“我上台也有点紧张。” 母女俩并没有在这里再待多久便往教室里走去。 盛怀樱除了高一报名的时候来过一次一中这三年一步都没有踏进过,她小时候一中对她来说是天堑遥不可及,此刻在校园里漫步,她忍不住地东张西望,一直走到教室里,被盛迦安置在她的座位上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平常忍不住多加保养的貂皮大衣袖摆上沾了些许灰尘,她也不在乎,坐在盛迦的座位上掏出湿纸巾帮她擦了擦桌面,然后替她调整了一下堆放的书本,指着这些厚重的书籍有些好奇地问:“这么多书会挡住你的视线吗?” 盛迦把靠近自己的那一摞书一边搬到地上一边说:“昨天班上拖地才把所有的书都搬到了桌面上,平常都是放在桌子下面的。” 书被清空之后视线也舒服了许多,此刻班上已经来了不少学生和家长,有的在三三两两聊天,有的便和盛怀樱一般只坐在座位上谁也不搭理。 事实上盛怀樱确实不是个多热衷交际的人,她的朋友并不多,哪怕是工厂里的同事也没见她和谁往来,这么多年了,她玩的最好的朋友们反倒是楼下的牌友老太太们。 盛迦蹲身在地上收拾着上周因为随手放桌面上被弄乱顺序的课本和练习册,眼前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双运动鞋,她微顿,随即便听到了宋霁安的声音,“盛迦,你和伯母来的这么早啊。伯母你好,我是宋霁安。” 宋霁安的声音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清朗,并且情绪显然是更热切的。 盛迦没有抬头,她抿了抿唇,心口砰砰跳动起来。 宋霁安来了,那宋宁秋—— “您好,我是宋霁安的母亲宋宁秋,我听霁安提起过盛迦很多次,十分感谢她在学校对霁安的照顾。” 头顶并没有再发出别的对话,盛迦缓缓站起身,见到了站在她们对面的宋霁安母女。 这一次,她没有如上次那般失态,哪怕见到宋宁秋和宋霁安并肩站在她面前浅笑竟然也平静至极,反倒是身旁的盛怀樱有些发愣地看向宋霁安和宋宁秋的视线令她更不安些。 盛怀樱会对宋霁安产生什么亲切感吗?她会觉得宋霁安长得像年轻时的自己吗?就像付明琅发现盛迦那样像宋煜梅一样? 来参加家长会,那这场见面便不可避免,盛迦曾经也想过要不要策划一场在她掌控范围的见面,从见面的方式到时机都好好规划,可是最终却放弃了这个想法。 越刻意反而越会暴露出她的胆战,也越容易被人察觉,那还不如就这样简单突然地相见。 盛迦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透的手揪了揪盛怀樱的衣摆,对方才仿佛如梦初醒,抬手握上宋宁秋伸出的手,可她眼底有些茫然。 不同于宋霁安什么事都会和宋宁秋说,盛迦在学校什么都不会带回家里,她更不知晓盛迦有几个好朋友,在她印象里盛迦向来是孤狼,居然还有好朋友吗? “宋霁安,”盛迦淡声介绍道:“我的朋友。” 说罢,她如常地向宋宁秋问好,“伯母您好。” 这是盛迦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宋宁秋面对面说话,她曾经规划过许多次该说什么怎么说,可到了现在却一句多余的话都难以说出口。 哪怕宋宁秋冲她温和地笑了笑,再次感谢她对宋霁安的照顾也无法令她放松下心底紧绷的弦。 盛怀樱松开了宋宁秋保养得宜的手,有些局促地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宋宁秋的教养和宋霁安一脉相承,绝对不会让场面有什么冷场,她如常地温声同盛怀樱客套了几句,直到班主任刘逸冬进来才结束这场短暂对话。 盛怀樱坐回原座,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甚至抬头深深看了看宋宁秋和宋霁安的背影,盛迦因为她的这一眼忐忑起来。 可盛怀樱看完前头又扭头看向了盛迦。 目光很复杂还夹杂着些许愧疚。 她在想什么呢?盛迦在对视中出着神,也在等待着她的开口,仿佛赌徒在等待一场审判。 盛怀樱并没有让她等多久,趁着前面已经开始分发资料的时机,她压低声音问道:“你和你朋友的关系好吗?” 盛迦如实回答:“不错。” 盛怀樱若有所思,她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措辞,她从来就学不会将想法隐藏在心底,什么都表现在明面上。 “那她……会因为家里有钱使唤你吗?” 天知道她找了多久才找到“使唤”这个词,事实上她想问的或许是——欺负。 她对有钱人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八点档电视剧,哪怕她见识不够深,却也能够从宋宁秋通身的气质看出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有钱人。 她既害怕自己乱问惹盛迦不悦,又怕自己不问清楚心底不安,毕竟普通老百姓对有钱人总带着莫名的畏惧和奇怪的滤镜。 可她眼底对于这个问题却又真诚无比,她是真的担心盛迦因为和宋霁安的贫富差距太大而产生不平等或受到委屈。 盛迦许久没说话,那颗悬浮的心在此刻像陷进了细沙中一般,绵绵落了地。 就这样吗……? 盛怀樱从见到宋宁秋和宋霁安开始思来想去了许久的事,原来就是担心盛迦会不会受委屈吗? 等她再开口时,语气里甚至带着点笑意,“您觉得有可能吗?” 盛怀樱哎了一声,也有点想笑,“我也是担心才多问一嘴嘛。” 但是听到盛迦的回答之后她显而易见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一些,拍了拍胸口低声吐槽,“你同学的妈妈自己不觉得,可是和她对视实在有点压力,感觉像个天天坐办公室的老总,动不动就是经手几千万项目那种,真厉害。” “您看电视剧八点档还有这种认人的厉害能力?”盛迦有些诧异地说。 盛怀樱反应过来捂住嘴睁大了眼,“真的啊?” 说着她声音压得更低,“每天几千万啊?” 盛迦点点头。 其实不止呢。 宋氏重工的日流水哪里可能只有几千万。 盛怀樱刚想再感叹点什么,台上的刘逸冬老师却已经开始催促里教室里的学生们离开教室。 家长会是不允许学生们在教室的,盛怀樱很快就被这件事转移了注意力,她挺直腰背拍拍盛迦的肩膀,承诺道:“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盛迦随着学生群往门外走去,在临出门前,她扭头再次看向盛怀樱,在看清对方的视线依旧跟着自己走动而走动,甚至还冲自己小幅度摆了摆手后她缓缓松开了从始至终都紧紧握住的拳头。 她趴在护栏上想缓口气,身边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往楼下走,事实上今天她们来学校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早就可以自行离去,剩下的时间是家长和老师的交流时间。 她扭头,正看见早她一步出来的宋霁安隔着人群在向她招手,随即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宋霁安发来的消息。 ——下午等会我们一起去海边吧?还有四个小时烟花就要开始了呢。 盛迦垂眸,过了良久才回复了一个好字。 第50章 盛迦脑子里有些空白。 这一次的烟火大会是市庆。 无论哪个城市都有悠久的历史,景江并不例外,每年小寒这天作为市庆是因为要纪念当初带领整个城市共同度过寒冷天灾挽救了几千万人生命的吴秀珠女士,她曾经是家庭富裕的大小姐,留洋归来后见证了社会的惨状捐出大半家财援助,但她本人哪怕拿着缩水的财富也依旧不同凡响,在后续的四十年间再次一跃成为首富。 后来在一次寒冬中,物资短缺,交通停运,又是她挺身而出,控制住了自己旗下各个商场超市的物价,并且彻底打开了囤积货仓保证了整个城市的运转。 事后政府就将小寒的这一天定为市庆日来感谢她的付出,成为景江的传统,这个习俗已经保留了三十多年了。 吴秀珠也在十八年前去世,她一生无女无儿,自己的遗产最终设立了基金会每年进行几百项捐款。 每年烟火大会都极热闹,虽然这天不放假,但海边还是会聚集许多人,毕竟景江这些年烟花都快玩出花来了,一年比一年盛大,从一开始只燃放二十分钟到现在已经能有将近一个小时的烟花表演了。 从学校里出来后盛迦和宋霁安并没有等到徐丽静几人,她们都不在同一个班,进度不一样,徐丽静和苏照霖早早就出来了,然后干脆地结伴先去那边占位置,免得去晚了除了站海里就只能站马路边上。 三中和一中关系向来不错,陆婧决定开家长会之后三中校长也紧随其后,就是流程不一样,宋易现在估计还在学校里,或许会是她们中最后一个赶到海边的。 两人刚到校门口,便看见了刘姨等在路边,见着两人之后连忙到后备箱提出了宋霁安的电动车。 宋霁安早就做过攻略,烟火大会八点开始,每年基本从下午四点就会堵得走不动路,就连电动车都只能停在离黄金沙滩一公里以外的专用停车坪,更不用说汽车了,根本不被允许开进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算算时间估计已经堵起来了,这也是徐丽静和苏照霖更快赶路的原因,乘坐三点半之前的公交车还能快点到,三点半之后那公交车估计能在路上堵一两个小时。 “我帮你们看过啦,现在去黄金沙滩的路已经堵住了,这里有一条小路可以试试。”刘姨拿出手机笑着叮嘱道:“不过我也不确定别人能否发现这条小路。” 宋霁安正在给自己系头盔,她放下头顶的特殊材质面盔,深灰的镜面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连声音也嗡嗡沉闷了许多,“没事,再怎么多也不会比大路上的人多。” 盛迦也戴上了头盔,头盔的保温效果很好,迎面扑来的冷风都被格挡得干干净净。 “好的,”刘姨颔首,“要是有什么问题要打电话给我,如果要我去接你们得提前一个小时哦,不然你们可能要在冷风里等很久。” 宋霁安已经习惯了刘姨的叮咛,她连连点头,拍了拍自己的后座,示意盛迦上车。 等盛迦坐上之后她咻得一下就冲了出去,和她第一次开车时已经完全不同,娴熟得很,甚至还有点飙小电动的意思,出了学校范围后便将速度拧到了顶格。 盛迦眯了眯眼,还是有点不放心地揽住了宋霁安的腰,然后说道:“你要不要慢一点。” “很快吗?”隔着羽绒服感受到盛迦缠上来的手臂,宋霁安没忍住笑起来,“你放心啦,我现在技术可好了,绝对不会摔到你。” 盛迦没有回应这句话,毕竟哪怕是老手也不一定能保证自己在冬天不会摔跤,她觉得宋霁安现在脸上写满了四个字——得意忘形。 不过大概是宋霁安感受到了盛迦的想法,她还是在开了一段路之后降下速来。 “我们现在不是去的沙滩?”盛迦看着逐渐繁华的路段问道。 “徐丽静她们去占座,我们当然要先去买点能吃的小零食。”宋霁安摇摇头,“不然到时候咱们可不得饿晕在原地啊。” 毕竟还要等整整四个小时,确实得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家长会的事两人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她们都知晓陆婧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关头给高三学生增加压力的,盛迦得到盛怀樱极为正常的关切之后对家长会也没什么多余的忧虑了。 但是宋霁安能丢下宋宁秋跑出来和她们看烟花这件事还是令盛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霁安是个极粘母亲的女儿,更何况她们还整整三个月没有见面了。 她插兜跟在宋霁安身后,宋霁安选择的是一家很地道的小夜市,大多都是摆摊的小商贩,集聚五湖四海的小吃,她背着书包在前面走,看到喜欢的就买下塞进自己书包里,没一会儿便塞得满满的,等她拎着一袋烤鸭扭头可怜兮兮看向盛迦时,盛迦才回过神来。 “我的放不下了,盛迦,你书包里还可以放吗?” 盛迦无奈地打开书包,回答:“我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宋霁安笑嘻嘻把烤鸭小心放进去,烤鸭外面有纸盒和保鲜膜确保绝对不会漏油,她喵了一眼里面的试卷和课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隔离垫放到书上,然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没有拒绝的机会啦。”她拉着盛迦往前走,显然很兴奋的模样,又买了不少东西,直到盛迦阻拦才停下购买欲//望。 “我们只是去看个烟花,不是去那里野营,你买的东西就是八个人一起吃都吃不完。”盛迦一边发动小电动一边吐槽道。 她们俩的背包鼓鼓囊囊飘满了食物的味道。 甚至车把手上还挂了五杯柠檬茶,摇摇晃晃。 为了确保她们能够走到小路,改由盛迦开车宋霁安看导航。 很快两人就进入了人越来越多的路段,小路竟然出奇地没什么人,只有一条大理石路面在朝海边延伸,乍一看美得很。 她们早早地就联系上了徐丽静和苏照霖,在小路的尽头很快出现了徐丽静的身影,她朝两人招招手。 “你们怎么找到的这条路,太厉害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车上的柠檬水,小路出来正好就是停车场,一排排小电驴工工整整地排列着,海边还有公安护航,几辆警车停在路边。 老远盛迦和宋霁安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刑警队长刘箐竟然也在这里执勤,两人过去打了个招呼,得到了对方悄咪咪告知她们哪一边人更少一点的一手消息。 凭借这个消息,徐丽静带着她们七拐八拐,终于在前胸贴后背的拥挤中回到了她们占好的沙滩边,否则估计都回不来。 往日这里都有天幕,但是今天为了观看效果天幕都撤了,大家或坐或立在沙滩上,大概为了限制客流,沙滩上的位置有限,大多都带着野餐布铺在地上,十来个十来个挨着,宋易早已过来,她们的野餐布铺得离海比较近,但因为有安全距离也不会被打湿,这是个绝佳的观景点。 这大概就是来得早的好处,等到了七点时海滩已经不被放行,大部分游人都在海岸公路上等待,而酒足饭饱的几个少年已经排排坐好等待着这场一年比一年惊艳的烟花。 其实下午五点就已经发来了家长会结束的消息,但是这里人太多,信号极差,基本回不了消息。盛迦想问问盛怀樱老师说了什么的想法也被压制,但看盛怀樱的消息倒是能看出来她颇为开心,甚至还让盛迦玩得开心些。 不过很快盛迦就不再能盯着手机了,因为快到八点了,徐丽静几人热切地拉着她们起身,脸都激动地泛红。 “以前也不是没看过这个烟花,但是今年还是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来呢,”徐丽静碎碎念道:“希望今后我们还能有机会一块儿来!” 宋易思考了一下,“明年就高考了,到时候咱们估计都不在景江,每年寒假都在一月之后,不过听说大四课少了可以提前回家呢。” “还不能让我做个梦吗?”徐丽静轻哼一声,“大不了我到时候开直播给你们看!” “你就这么确定今后自己还在这里吗?”苏照霖有些好奇起来。 “是啊,我已经决定未来考完律师证我要回景江开律所。”徐丽静点点头。 “好!那等会我帮你许愿一定要让你成功!”苏照霖笑着说:“我姐姐说市庆的烟花许愿还挺灵的呢。” 几人叽叽喳喳又说起未来,如往常许多次一般,尽情畅想着未来给彼此打气,反倒是盛迦和宋霁安没有参与其中。 宋霁安在看表,烟花准时八点开始,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九,她抿了抿唇,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 盛迦则盯着海面出神,今夜没什么星星,站在海边风很大,吹得她脖颈间的围巾都飘了起来,几乎要遮住她半张脸。 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市庆的烟花,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闲心。 她听说过烟花很美。 盛怀樱刚刚也在手机里和她说景江的烟花很美,她小时候自己偷偷溜出来看过,之后就再难忘记那一晚的景象。 但很可惜,后来盛怀樱也没有了挤在人群中只为等一场烟花的心思。 盛迦有几个瞬间会觉得自己不止在让自己枯燥的人生多几笔鲜亮的色彩,也在为盛怀樱完成她的遗憾。 在热闹的人群中,她短暂忘却了自己埋藏的心事,拍了一张夜空的照片传给了盛怀樱,不过没传过去,还在微信上转着圈,连带她说的等会给盛怀樱录视频的话也滞留了下来。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盛迦。” 是宋霁安。 盛迦回头看她,却只看到她的侧脸。 与此同时,头顶的烟花升起,发出巨大的轰鸣,几乎将所有喧嚣都掩盖,震得人耳蜗发疼。 宋霁安嘴唇张合,笑着说了句什么,也被轰鸣声音所掩埋。 绚丽夺目的色彩转瞬铺满了整片天空,落下的冷星闪烁,最终没入云层中,只将沙滩上每个人的脸照亮,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那样生动鲜活。 盛迦发现自己挪不开视线。 宋霁安像是簇火一般热烈燃烧着,放纵着她压抑许久的情绪,那样鲜明又具有感染性,哪怕只看着她笑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盛迦脑子里有些空白。 是她决定今晚单纯的做一次十七岁的盛迦后就开始被情绪控制。 她明确地知晓这一点,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她紧紧盯着宋霁安,不知为何,突然想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宋霁安一次机会,于是她俯在她耳边,大声问:“你说什么?” 宋霁安回头与她对视,剔透的眼底掺杂着点心虚,可笑意却是餍足的,仿佛已经完成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也俯到盛迦耳边大声说:“没什么!我说今晚的烟花好漂亮!我们今后还能一起看吗?” 不是这句话。 盛迦有些失神。 她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早已分不清是因为烟花的炸裂还是因为她分辨出的宋霁安那句初始的话。 可现在不重要了。 无论是她还是宋霁安,都在想为自己冲动一次,可这一次的冲动也仅仅是为自己而已。 从结果来看,宋霁安得到了满足,盛迦的冲动已经冷却。 这不是心意相通,而是她们单方面的情绪释放。 喜欢一个人根本就藏不住,宋霁安喜欢盛迦也同样藏不住,她从来就不适合暗恋,她总是那样明火执仗的来却又不愿意给人带去丝毫麻烦和困扰。 这一场烟花就是她将心底话说出来的时机,哪怕或许只有烟花和大海能听到,她也很快乐。 这就是她宁愿不去和宋宁秋相聚也要来这里的原因。 可是盛迦看清了。 她看到宋霁安在说什么了。 她在说—— 盛迦,我喜欢你。 而她自己呢? 盛迦唇色骤然惨白,摇摇欲坠。 她在干什么? 她那一缕冲动代表了什么? 她那一缕失落又代表了什么? 她清醒了过来,却被更深刻的恐惧所裹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喜欢可以被压下,心动也可以被压抑。 陆婧的家长会是真专为家长开的会议。 高三学生心理压力大,这场会议是为了让家长学会在未来的半年中怎么调节和孩子的关系,甚至学校还开通了心里辅导班,接受家长打电话进行咨询。 盛怀樱倒是最后被留下来了,她从小就挺怕老师,被刘逸冬留下也有些紧张。 虽然盛迦早就一再和她说她只会因女儿而荣誉,可架不住盛怀樱自己气虚。 刘逸冬是个年轻教师,不过个人气场很强,否则也压不住这么多骄傲的天之骄子,盛迦作为她的得意门生,她对对方的家庭情况十分了解,留下盛怀樱是基于自己的一点私心。 她大学双修教育学和心理学,面对盛怀樱并没有疾言厉色些什么,她只将盛迦这三年的努力和课后努力的兼职陈述了一遍。 “盛迦妈妈,下个学期就是冲刺阶段,以盛迦的状态拿状元并不成问题。她现在需要的不是苦心,而是休息和轻松的环境,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如果家长能给她更多的关心和支持,或许能够很好的缓解她的压力。” 明明刘逸冬没有任何严肃的言辞,整个聊天过程称得上和蔼可亲,可盛怀樱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自己被刺痛到了。 盛迦这将近三年是怎么度过的,连刘逸冬都这样清楚并且深入思索,可她这个本来应该同盛迦最亲近的人却几乎一无所知。 她知晓盛迦在兼职,她也知晓盛迦足够努力,可是她一直以为对盛迦来说这一切游刃有余,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见解,盛怀樱向来觉得自己没资格去介入她的选择也无法介入她的选择。 可她也忘记了,盛迦是个仅仅十七岁的孩子。 她才十七岁啊。 现在这层面纱被旁观者撕开,盛怀樱想刻意忽略逃避都无法做到。 但是这些复杂的情绪,她并不敢再泄漏出去。 再心痛都要咬牙忍在心底。 她已经四十五岁了,可是却还不如三十多岁的刘逸冬成熟。 这么多年,真正被人照顾的人是她。 人和人的相处总有一个人会付出更多,假如情绪不曾互相转化,那大概是一个人在忍受另一个人。 这些年,盛怀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她才是这段母女关系里充当孩子的那个人。 盛怀樱几乎都不知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学校,她走得跌跌撞撞。 刘逸冬的话不会打败她,但反思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却足够令她羞愧至极,盛迦从来不会诉说自己的辛苦和难过,盛怀樱便也这么觉得了,甚至今天在学校里她都依旧是依赖盛迦的那一个。 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和盛迦相处,做对世界上最正常的母女,可她却也只能想到这么浅。 她从没有想过盛迦平静接受自己的示好是多么懂事的行为。 直到此刻。 她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自己在外面哭完再如常地给盛迦发消息,她祝盛迦今天在海滩边玩得开心。 盛怀樱回家之后难得没有再去打牌,她心思乱得很,以至于到家就忍不住拿着扫把上上下下打扫起来。 等到盛迦到家的时候,她也还在打扫个不停,往日里显得有些拥挤灰暗的屋子却已焕然一新,以至于盛迦见着的时候心底那些还没理清的惊恐都被诧异所替代。 可盛怀樱却已经靠这几个小时彻底想通了。 她决定不再给盛迦任何压力和负面情绪,刘逸冬说得对,她该给盛迦的是关心和支持。 “你回来啦?烟花好看吗?”她笑着问道。 盛迦乖乖点头,“挺好看的。” 说着,她有些犹豫地看向盛怀樱,“你……” 盛怀樱抱着拖把轻声说:“今天妈可骄傲了,我女儿又厉害又优秀,我想着我不应该拖你的后腿,你们教室里环境那么好,咱们家里怎么能总是昏昏沉沉的呢?” “你看,其实我们那个时候读书,教的很多都是专技技能,我也没那么没用,换灯泡刷墙其实我也会的。”她指了指头顶明亮的白炽灯,“明天我再去弄桶干净点的油漆我们把墙面粉刷一下好不好?刷成雪白雪白的颜色,你房间里我没好意思进去,但是你的那盏灯应该也老化了许多,明天或者现在我帮你换掉怎么样?” 盛怀樱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她强压下自己的躲闪与心虚,看向盛迦的目光里掺着几乎快将对方溺毙的关心,竟然令盛迦一时不知说什么。 可盛怀樱没有催促,她只耐心地等待着盛迦回复。 母女二人站在客厅里,过了很久盛迦才缓缓点头,“明天吧,我有点困了。” “哎!行!”盛怀樱几乎肉眼可见的欢快起来,“那你赶紧去休息吧,明天我就帮你换。” 盛迦眨了下眼,近乎逃跑一般进了房间。 她几乎一进房就跌坐在地面,轻轻喘着气。 她讨厌改变,更讨厌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 海边宋霁安的表白和她自己的反常还滞留在胸口,回家之后盛怀樱的关切更让她觉得压力倍增。 哪怕只有那么几句交流,盛怀樱面对她仿佛也多了一层更成熟的面罩,如果是平常她应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去楼下打麻将,盛迦回来之后便如常地问一句她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她从未被盛怀樱这样迫切地注视过,仿佛自己也是她独一无二的珍宝。 家长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迦不知道,她只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无法好好面对盛怀樱。 在沙滩边,她就已经在尽力克制唯恐宋霁安发觉出什么异样,再也做不到在盛怀樱面前伪装得多好,她也不想被对方看出自己的失态。 手机。 盛迦摸索出自己的手机,上面属于【R】的信息那样刺眼,正飘在锁屏页。 盛迦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解锁,点开了自己的短信页。 ———你不怕自己会被母爱裹缠地越来越紧,最后迷失方向吗? 这条消息是晚上八点的时候发来的,那时盛迦正在人群中,消息完全传不进来,她也没有看到。 她想回复不怕,可是想起这段时间盛怀樱的转变,她得承认自己无法打下这两个字。 盛怀樱的关心她无法拒绝。 可这并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人不可能突然改变,盛怀樱更是,盛迦足够了解她,所以今夜对她的变化会感到些许陌生却不至于多恐惧,她多得是时间弄清楚今天盛怀樱遇到了什么。 真正恐惧的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怎么会突然想给宋霁安和自己一个机会。 那片辽阔壮丽的烟火里,她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这才是最可怕的。 ——她或许也喜欢上了宋霁安。 这个可能足以令她长久以来坚定的信念崩塌,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这深夜中,唯一能够与她对话的只有【R】。 可这种难以启齿的话,她说不出口,也无法做到向别人倾诉。 她可能喜欢上了抢走自己人生十七年的人,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仁慈被情感所支配? 盛迦最终只安静地躺到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不该这样慌乱,她应该如往常一般保持冷静。 直到心跳彻底平复下来,直到窗外漆黑的天有了些许光亮,盛迦才从床上坐起来,凌乱的头发被她拨去脑后,她趴在靠床的窗台边,静静看了一场日出。 那些惊慌失措、恐惧、不安的情绪再次被掩埋进内心深处,她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盛迦。 有几缕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屋内的灰尘都被映出了打着圈旋转的轨迹,盛迦生涩的眼睛发酸,可她却有些舍不得挪开目光。 这低矮的楼层也能见到日出,就如同她过去十多年那般,太阳照常升起。 喜欢不代表什么。 她盯着那轮被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分割成好几块的旭日,轻轻在心底说着。 喜欢可以被压下,心动也可以被压抑。 这没什么难的。 捂着已经平缓的胸口,她并不敢去看窗台边镜子里自己的脸。 她也看不到自己此刻脸色有多苍白,目光有多执拗可怕。 直到盛怀樱来轻敲她的房门。 “盛迦,你醒了吗?我把早饭给你买好啦。”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太阳刚刚升起,按照盛怀樱的经验来说,此刻的盛迦应该早就醒了,她还要去工厂上班,昨天家长会是特意请的假。 盛迦此刻脑袋里仿佛灌了铅,反应迟钝了许多,过了很久才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盛怀樱这才放了心,笑着和她说了句妈妈去上班了,紧接着的就是沉闷的关门声。 随着盛怀樱的离去,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盛迦却觉得自己仿佛再次活了过来,从那个苍白内耗的世界活过来。 她又一次被盛怀樱拉回了满是烟火气和饭菜香气的现实中。 盛怀樱随意的几句话就可以让她如释重负,就这么简单。 盛迦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的餐桌边,盛怀樱今天给她买了包子和油条,还配了一碗绿豆汤。 很香。 她大口大口吃着,脑子里想起的却是盛怀樱昨晚格外关切的眼神。 昨晚还会令人感到焦虑的眼神,到了此刻她竟然觉得有些受用。 盛迦忍不住无力地勾了勾唇角,有些自嘲。 看呀,她就是这样渴望着母爱,这与对宋宁秋的崇拜不同,她对盛怀樱想要索取的,原来还是一个平凡母亲对女儿的关切。 就像宋宁秋对宋霁安一样。 桌面上的早餐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盛迦拿出手机,终于回复了昨晚【R】发给她的那条消息。 ——你不怕自己会被母爱裹缠地越来越紧,最后迷失方向吗? ——不怕。 她不怕。 她巴不得拥有更多的爱。 ——更多,来自母亲的爱。无论是哪个母亲都好。 第52章 怕,为什么不怕? 宋霁安觉得盛迦这次返校很奇怪。 她好像变得更加冷淡了一些。 这并不是她在多想,而是真的更加淡了,从内而外。 后续就连徐丽静都感觉到了。 要走进盛迦心底让对方将自己看作自己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在过去的四个月里盛迦是拥有很明显的友好曲线的。 从冷漠以对,到无奈犹豫,到逐渐接受习惯身边有一群叽叽喳喳的朋友,这个过程是清晰可见的。 宋霁安对此的设想是在毕业之前她们一定能变成十分默契的好友。 哪怕她在中途喜欢上了盛迦,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将这种心思藏好,不被察觉,那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下去。 可是现在像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盛迦又成了那颗清凌凌的冰,里里外外都充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志。 宋霁安不知道为什么。 接近学期末,盛迦已经辞掉了咖啡馆的工作,依照她的积蓄,起码在未来一年里,是不会再有缺钱的时候,她也可以安心学习备考。 她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学校和家,基本不会再去别的地方,宋霁安和徐丽静几人的相邀她完完全全拒绝。 而失去了盛迦的工作后,徐丽静几人竟然也暂时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好好在课后聚在一块儿打闹的去处,少了盛迦在绿意咖啡馆总让人觉得缺了些什么,意兴阑珊。 宋霁安并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很想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也并没有用任何方法,而是直白地询问。 “盛迦,你最近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她问这句话时,景江已经步入零下的温度,还有一周就要放假了。 头顶的雪粒飘个不停,但没有人撑伞,大家都习惯了在雪地埋头走过。 这些日子宋霁安和盛迦虽然没有再出去玩,但每天还是保持着习惯一同走出校园,然后盛迦步行回家,宋霁安坐上刘姨开来接她的车,两人分道扬镳。 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宋霁安说盛迦听偶尔应答几句,其实现在也一样。 可对方是否怀揣着耐心与认真,宋霁安可以区分。 就像现在,盛迦听了她的话也只是淡声说:“没有。” 敷衍。 她在敷衍自己。 宋霁安有点难受,她并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迎接对方这样的态度。 盛迦从来就不是一个在情绪上会放纵的人,甚至可以说她大多数时候都冷静克制得可怕。 可宋霁安此刻就是感觉到了,盛迦是在向她发散自己的脾气。 宋霁安有自己的骄傲,她不会自我内耗,更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陷入焦虑的思考。 她只会一把拦住还想往前走的盛迦,用近乎针锋相对的语气对她说:“盛迦,你在向我发脾气吗?为什么?” “你从哪里看出来了我在发脾气?”盛迦蹙眉,从来没有人把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过。 “三天前我问你怎么突然变冷淡了,你说因为你要开始全心备考了,你只能专注做一件事。”宋霁安说:“可不是,以前你也可以学习兼职两不误,甚至还能陪我们一起胡闹,你在刻意疏远我。” “我需要一个理由。” 宋霁安很少有这样沉凝的神情,甚至连原本温和的眉眼都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我要全力冲刺,那就必须要舍弃些什么。”盛迦缓缓说:“我的未来很重要,在路上或许需要舍弃一些什么来保持我的状态。” “说谎,”宋霁安抬高下巴,否定了这段话,“用舍弃友情,把自己再次裹成蚕茧来保持状态吗?” “可你现在明明比过去紧绷几百倍。” 她毫不留情戳破了盛迦的漏洞。 没错,这几天盛迦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紧绷,像一张快拉满的弦。 盛迦看了宋霁安一眼,面前的少女露出自己尖锐的一面后像是一只耀武扬威的雌鹰,随时准备找到对方的漏洞再进行一次完美无缺的俯冲捕猎。 但盛迦并没有选择迎敌,而是选择了绕过她往前走去。 这一次再次被宋霁安眼疾手快挡住。 “我要合理的解释。”宋霁安与她对视,“不然我会提出另一个解决办法。” 盛迦有些无奈地看向她,“怎么样才能让我走呢?” 就是这种语气。 无奈又敷衍的语气足以点燃宋霁安这两周以来的怒火。 她说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是过去盛迦会认真问她是什么办法,而不是现在故意说怎么样才能让她走,盛迦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混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她在故意激怒自己。 宋霁安深吸一口气,扣住了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前走,直到走到操场边。 红色的塑料跑道还没有来得及被清理,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自从入冬以来,学生们玩过无数次雪,已经觉得索然无味,所以今天的雪还没有被破坏,入目便是一片几乎有两人小腿深的白茫茫,还格外平整。 “跟我打一架,”宋霁安松开盛迦,很认真的说:“我也没有处理过朋友间的矛盾,尤其是你这种我连原因都不知道的矛盾。” “但是如果你对我有气,那就和我打一架消气,”她说:“如果我输了被你打得趴在雪地上,那你心底的不开心或许会消散一点,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段时间这样反常。” “和你打一架消气?”盛迦听着这个要求有些好笑,“如果你觉得我有气,不是应该和我说让我把你揍一顿消气?”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有气,又凭什么乖乖站着被你打呢?”宋霁安闻言也忍不住笑了,她一边脱掉自己的羽绒服一边说:“盛迦,这两个星期来,你就刚刚说的那句话正常一点。” 正常得就像过去她们相处时那样,插科打诨。 “不想和你打。”盛迦拎着自己的书包,转身就走。 可下一秒,她就被宋霁安扑倒在了松软的雪面上,原本非常符合整体美学的操场出现了一角塌陷。 宋霁安骑在盛迦背上,反手就摘了她的书包,“这可由不得你想走就走,今天必须把话都说清楚!” 盛迦背上一轻,她微微蹙眉,利落地转了个身,一把将宋霁安推开,然后爬起来就要往自己的书包边跑,宋霁安反应迅速地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两人再次跌倒在雪地中。 “宋霁安!”盛迦恼火地呵斥道:“你是个无赖吗?” “我不是,”宋霁安反唇相讥,“你才是个胆小鬼,什么话都不说明白,算什么朋友啊。” 盛迦立马俯身去推她,宋霁安扣住她的手腕,两人陷进了雪里,你来我往地推拒起来,渐渐滚成一团。 宋霁安像粘人的牛皮糖一样,好几分钟都无法甩脱,盛迦便干脆地从一旁掬了一捧雪,塞进了她衣领里。 “啊!”宋霁安立马惊呼出声,“盛迦!” 盛迦却已经站起身来往前跑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拿到自己被丢在一旁的书包,身后的宋霁安却再次扑了过来,这一次的盛迦早有准备,在她扑到自己背上的那一秒,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给了她个过肩摔。 雪很软,盛迦的动作更轻,宋霁安跌在雪地里毫发无损却体力殆尽,站在她身旁的盛迦和她这么大闹了一通,也站在原地平复呼吸。 安静的空气里,一时之间只能听到两人的喘气声。 盛迦低头看着躺倒在地面的宋霁安,缓缓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你想怎么样,就一定要怎么样?” “每次?”宋霁安捕捉到关键词,满脸困惑地坐起身来,“除了这次还有哪次?” 说着,她大力拽了一下盛迦的羽绒服衣摆,没有防备的盛迦一屁股跌坐在了她身旁。 有宋霁安脱下来的羽绒服和雪做缓冲,倒是一点不疼,但还是让盛迦忍不住带着点恼意地再握了一把雪糊了宋霁安满脸。 雪花冰凉凉一片,被抛出来的那一刻就四散开来,最终也只温柔地贴了贴宋霁安便簌簌落下,她笑起来,“你现在消气一点了吗?” 盛迦没说话,只把她的羽绒服抽出来递给她示意她穿上,宋霁安刚刚就穿了件贴身的黑色羊毛高领毛衣,此刻上面沾满了雪粒她也并不在乎,随手拍了拍就将羽绒服套上了。 “宋霁安,上次你在海边说的话,我看明白了,”盛迦仿佛看不过她笑得这么开心,突然说道:“我觉得保持距离,是对我们两来说最好的选择。” 宋霁安的笑一僵,她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盛迦与她对视,深黑的眼底满是认真,“我说你和我告白我看懂了。” “你……”这是个宋霁安没有设想过的原因,海边的烟花并不是她一时兴起,她想了很久想把自己的喜欢找个时机说出来,所以才会选那个时候。 声音被掩盖,环境又忽明忽暗,盛迦除非长了千里眼,不然怎么能看清楚她在说什么? 可现在盛迦告诉她,她看懂了。 就这么直白地戳破了这场宋霁安悄悄进行了好几个月的暗恋。 宋霁安沉默下来,刚刚的趾高气昂也渐渐消失,只剩下心口在怦怦跳动,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是你非要问清楚的,”盛迦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垂眸说:“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宋霁安放空的大脑在这句话下急速回笼,她终于在这突然的冲击下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为什么发现我暗恋你,你就要和我保持距离呢?”她破罐破摔地问:“暗恋你是我的事,我不会做让你困扰的事,而年少时喜欢和欣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盛迦,我现在知道答案了,可我还想要另一个答案。”她抿了抿唇,“你是在逃避这件事,对吗?” 盛迦凝视着她紧张又期待的眼神,突然有些自嘲地笑了,她仿佛被宋霁安戳中了弱点,带着点无奈。 “是,我在逃避。年少的时候喜欢谁,讨厌谁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是那天晚上,我发现我和你们好像很不一样。” “无论是你、又或者是徐丽静,苏照霖,宋易,你们都拥有肆意挥洒自己青春的权力,你们可以喜欢欣赏任何合你们心意的人,可我没有。” “我没有资格喜欢谁或者接受谁的喜欢,我的前路只有一条,没有任何容错的可能。”盛迦缓缓说:“除了高考,我现在似乎没有别的能让我的生活更好过的选择,必须拥有百分百的把握,不然未来无论是我还是我的母亲,我们都逃不开阴影。” “你觉得我在逃避吗?或许是吧,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和你们的不同,有些害怕再和你们相处。因为你们的快乐总是那么轻易,氛围总是能让人迷失,让人觉得我仿佛和你们一样。我也会害怕自己会忘记目标。” “只是这些吗?”宋霁安歪了歪头,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盛迦和她们已经相处了快四个月,事实上,她都过得很从容,如果真是这样的理由,那她从陪宋霁安去骆岭开始就该有这样的想法疏远她们了。 但她疏远她是从海边的表白开始。 她会害怕自己忘记目标或许是真的,可理由不该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觉得自己和大家不同。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这天底下找不到两个完全一样的人,这是盛迦自己也认同的话。 而且只是正常交友,怎么可能会影响到选择。 所有的理由都排除过后,那只有一种可能。 盛迦难得吐露的心声并没有骗到宋霁安,她的大脑在此刻空前的灵活,甚至因为她想到的这种可能,那些暗恋被戳破的脸红心跳都彻底消失。 她凑近盛迦,轻声说:“盛迦,你在撒谎吧?” “你害怕的不是同伴让你丧失自我和目标,你害怕的,是你也会喜欢上我。” 风雪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 盛迦一言不发。 可一言不发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霁安突然笑起来,仿佛卸了全身力气,躺倒在了雪地里。 “原来就是这个理由啊,盛迦,你也会怕啊。” 盛迦也同样被她戳破了心底最深处的担忧,她索性不再装了,有些无奈地也躺倒在了雪地里,砸出一个深深的坑。 “对,怕,为什么不怕?”盛迦说:“我没有把握在知晓你的喜欢之后不心动,我不喜欢管不住自己的心的感觉。” “跟着心动不好吗?”宋霁安问:“就像我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就打算随心所动。” “我讨厌失去控制,我想掌控我身体的每一个零件,包括思想。”盛迦如实说道。 很不可思议,这一刻两人居然就这样坦然地就这个问题探讨了起来,就如同她们在骆岭的那次交心一般,吐露了她们从来不会对外人说的心声。 说到最后她们居然反倒达成了共识,发现她们担忧的,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 喜欢对她们来说是陌生的领域,喜欢让宋霁安乱了阵脚,恐惧喜欢也让盛迦乱了阵脚,说开之后,反倒觉得这其实对她们的生活无足轻重。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呢?她们依旧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宋霁安悠闲地抬手兜了兜寒冷的风,打趣一般说道:“咱们俩对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盛迦眸光轻闪,一本正经地应下了她这句话,“确实有点。” 小题大做吗? 不。 盛迦不觉得。 她不说开,宋霁安对面自己永远会怀抱着这个秘密,无论宋霁安有多开阔的胸怀,在这场单恋中她都会处于下风,会偷偷羞涩,会出于喜欢做出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小动作。 盛迦不可能次次都当没看到,哪怕宋霁安不想给人带去麻烦却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她的喜欢与欣赏根本就藏不住。 这样下去会是两个人的彼此消耗。 一个想藏起来却处处摆在明面上,一个不想发现却感知敏锐还要假装不知道。 想想都是一件很傻的事。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 在她故意表现之下,宋霁安肯定会来询问。 把一切都说开,让她们之间的暧昧烟消云散反而才是最好的选择。 盛迦对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追求,可宋霁安一直都有。 坦坦荡荡地说开,不用再掩藏,不用再小心翼翼怕被发现,今后她的任何反应都可以出自内心,不用再瞻前顾后思考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头。 盛迦也不用再假装没看见,她甚至可以确信,自己这样的行为只会让宋霁安更欣赏自己喜欢自己亲近自己。 这样的亲近哪怕抛除掉喜欢,也足够宋霁安将盛迦当成至交好友,迟早有一天,宋霁安会带给盛迦一个合适的、完美的、揭开一切的时机。 盛迦躺在雪地上眯着眼睛注视头顶的天空。 羽绒服的帽子被她戴在头顶,雪花飘飘扬扬地往下落和帽子一同掩盖住了她的神情。 宋霁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却能感受到宋霁安此刻心情很好。 她们俩谁也不想起身,就这么并肩静静躺在雪地里,连话都不再有人说。 “盛迦,”过了很久宋霁安才轻声说道:“这个寒假我们只有半个月的假期,剩下的时间要补课。” “那半个月,我妈想带我去一趟东南亚,是为了拿下一坐矿山,也是想锻炼我的能力,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盛迦问:“只有我吗?”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宋霁安笑了,“这个想法在我心底犹豫了很多次也没有和你说,怕如果和你直白说只请你陪我去,你会不会怀疑什么。” “自己暗恋的时候做什么都会瞻前顾后,想得更多,怕自己会暴露什么,但是这么说开之后反而更坦荡了。” “我这一次就是只想邀请你一个人,”宋霁安说:“第一是因为这件事我妈妈只给了我一个名额,去东南亚哪怕我们全程都有保镖随行也具有一定风险,所以如果想邀请同学一起去,这些问题都需要被考量。第二当然就是我的私心,我在所有朋友中,最信赖最喜欢的就是你呀。” 此刻第二个理由说出口居然顺畅坦荡得不可思议,宋霁安甚至还能在盛迦开口之前预判她要说什么,补充道:“薪资比上次去骆岭多一倍。” 盛迦没忍住也笑出声来,她抬手和宋霁安击掌,“成交。” “不过我觉得第二个理由其实可以不用告知我。” 宋霁安躺在地上抬手抬腿把身边的雪扫来扫去,笑眯眯接着她的话说:“因为你早就知道了?” 盛迦心里的骄傲并不比宋霁安少,她甚至能就这句话点点头,“对,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你恢复得也太快了吧,”宋霁安说,“连这种玩笑都回来啦。” 盛迦不置可否,只也跟着她在地上的动作,两个人把手脚都幼稚地挥舞开,扫得雪花漫天,任谁都能看出她们此刻怀抱着绝对的好心情。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盛迦在玩闹中勾了勾唇。 她离她真正的目标——宋宁秋,又近了一步。 第53章 为什么你是妹妹,我是姐姐 景江一中放假放得很准时,在离过年还有十二天的时候放了假,而高三学生们的假期这次比过往的长,能够到初八再重新上课。 放假的第二天,盛迦和宋霁安就坐上了前往东南亚的飞机。 这算是盛迦第一次出远门,哪怕盛迦和她说是同学请她出去玩,盛怀樱也在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注意安全,每天早晚记得打电话回家。 这是种嘱托令盛迦感到极为不自在,可她面对盛怀樱关切的目光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盛怀樱在努力适应她“母亲”的新身份,每天产生的变化都令盛迦有些措手不及,她从未感受过这样逐渐细致的关怀,感觉说起来,其实还不赖。 在经历了心理上的抗拒阶段后,她竟然也渐渐接受了盛怀樱对她的好,哪怕这份好来得有些迟。 出门前盛怀樱甚至已经会如同每一个普通母亲一般,絮絮叨叨着替她准备些她可能用到的生活物品,虽然大部分她自己都早已准备好了,实在有些多余,但是盛迦也没有扫兴,反而面无表情将她准备的东西通通收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盛怀樱没有被她的冷脸吓退,反而眉开眼笑的,大概是因为她看到行李箱里正好有一块小小的空位,那是盛迦早就准备好留给她的一方小天地。 宋宁秋并没有和盛迦宋霁安同行,据说她在那边有一笔生意要提前商谈,早在一周前就飞了过去,现在正洽谈到最焦灼的时候。 机场是整个景江难得没有雪的地方,巨大的停机坪清扫得干干净净,在头顶的雪停止下落时,飞机按时起飞了。 盛迦凝视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地面,不知为何,这一次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 明明这一次她即将拥有和宋宁秋面对面的机会,她以为自己会很期待,心口会剧烈跳动,可现在伴随着飞机起飞的嗡鸣,她只觉得自己平静得不像话。 直到身旁的宋霁安将平板递过来,她才回过神来。 “盛迦?”宋霁安笑着塞了一把零食给她,“趁着现在,我们把信息研究一下吧。” 上飞机之前她们几人的小群响个不停,大多是徐丽静苏照霖还有宋易她们在群里嚷嚷宋霁安这次不仗义不带她们一块儿去,然后毫不客气地列了一张超长的代购清单,要求宋霁安给她们背回来。 刚刚在机场大厅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宋霁安拉着盛迦把她们要的东西一一记录了下来,忙得都没时间和盛迦说明这次要进行的主要任务。 盛迦接过平板,上面显示的是一座很美的火山俯拍图,它矗立在一座小岛间,四周遍布岩石和玻璃海,是一副极美的景象。 “这是?”她并没有在岛上找到标注。 “这是我们这一次的目的,”宋霁安拿起笔在平板上画了一下,打开另一个窗口,那是对这座小岛的介绍。 “安德斯特岛和上面的活火山。”宋霁安解释道:“我说过,这一次我要拿下一座矿山,就是这座火山。” “火山?”盛迦诧异起来,“火山里也有宝石?” “是黄蜂玉,只在印尼的活火山口产,价格并不算多昂贵,但颜色很奇特,可以入药,能驱邪避虫。”宋霁安介绍道:“安德斯特岛上的这座活火山很有可能在未来的两年内喷发,当然,这是座小火山,爆发力度并不会多大,但是它的主人还是想将它转卖。” “盯上这座岛的人很多?”盛迦问。 宋霁安:“不,岛主并没有把这座火山有黄蜂玉原石的消息放出去,只有几个和她有生意往来的人才知晓这件事。” 说着她笑起来,“我妈妈和岛主是朋友,也和另外几位有些交情,既然都对这岛屿有意思,就干脆让各自的小辈来争一争这座岛所属权当历练,所以才有我来的这一趟。” “这一次我们要从马尼拉转雅加达,然后再坐车上岛。”宋霁安:“上岛之后我们有三天时间弄清楚岛上有什么,以及岛主人给我们设计留下的线索,在三天之后岛主会根据我们掌握的信息多少来决定这座岛屿的最终所属权。” “听起来像个沉浸式大型剧本杀啊,”盛迦进行了总结,“我以为又是一场拍卖?” “不是哦,”宋霁安认可了她的总结,“就是一场剧本杀,岛主很喜欢看悬疑小说,自己本身也有涉足,她还有自己的笔名,不过不是太出名,她也不愿意透露究竟是哪一位。其实三天前她有发给我这一次受邀的邀请函,但是我想着和你一起看,所以没有打开,据说里面还包括了这一次的大部分信息。” 说罢,她将一张流光溢彩的邀请函从自己包里掏了出来,这一次航空她们坐的是头等舱,并且只有她们俩,也不怕会打扰到谁。 邀请函被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优雅的英文手写体,“亲爱的宋霁安小姐与盛迦小姐,我是安德斯特岛的主人与这一次拍卖晚宴的发起人,希望你们能在我的小岛度过愉快的三天。” “就这些吗?”盛迦扫了一眼毫无信息量可言的邀请函,质疑地看向宋霁安,“身份呢?剧情呢?” “又或者说,这场剧本杀还是以晚宴会为线索,而我们究竟是什么身份都是未知的吗?” 面对盛迦的疑问,宋霁安深思片刻才缓缓点头,“我觉得应该是这样,我妈说所有的信息都在这张邀请函上。” 两人于是又将邀请函看了个遍,盛迦感受了一下邀请函的厚度,察觉了一点不对劲,“这个纸张是不是有点太厚了?” 宋霁安闻言也摸了摸,“确实。” 盛迦把邀请函递给她,她上下摸索着,在一个小角上发现了溢胶,而顺着那处一撕,邀请函就开合成了完整的两片,而中间夹的是一份合同的复印件。 ——《关于安德斯特岛黄蜂玉完全承包合约》,是一张折起来的泛黄A4纸,反面签着一个人笔走龙蛇的签名,以及安德斯特岛的主人,赛琳娜女士的签名。 而在合同的正面,用红色油彩笔写了两个大大的“救命”。 盛迦和宋霁安在看到这两个字时沉默了下来,她们面面相觑,没有想到剧情真的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显然这份合约就是她们最初能够掌握的线索,而在岛上,赛琳娜女士或许正在等待着她们的到来,开启这场有意思的游戏。 事实上,无论是盛迦又或许是宋霁安都是极其聪明的人,她们面对挑战时的反应很相似,那就是感兴趣。 赛琳娜女士给了她们一个极为直白的开始,勾出了两人的兴趣。 “如果这里面没有身份,并且上了岛之后赛琳娜女士直接进入了角色中,问我们的角色,我们该怎么回答?”盛迦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如果没有特定的身份,任由我们发挥,我觉得我们编造的身份应该拥有一定的亲属关系。”宋霁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样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待在一间房里,这个剧情明显就涉及犯罪,我们前去的目的究竟是要解救求救者,还是杀了求救者都是未知,那就说明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和‘死亡’风险,死亡大概率代表出局。” “我们待在一起最保险,无论是出去探索任务还是晚上整合情报都更方便。但无论任务是什么,我们最终都目标都很明晰了,找到尽可能多的线索,打探更多的秘密,并且活到晚宴开始的那一天。” “好,”盛迦点头,“那要是自由发挥身份关系,我就是你的妹妹。” 宋霁安:“啊?” 盛迦补充:“表的。” 宋霁安:“啊?” 盛迦:“有什么问题吗?” 宋霁安真诚地问:“为什么你是妹妹,我是姐姐?” 宋霁安绝对没有想过盛迦会说自己是妹妹,毕竟她的性格看起来就像是强势的姐姐,无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一点妹妹的影子。 “我以为你会更想做主导者。”盛迦回答:“毕竟大众眼里刻板印象的姐妹,妹妹大多是服从姐姐的,也是不如姐姐成熟可靠的,你才是这次的主角,不是吗?” 宋霁安被她盯着,耳尖通红,“你可以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眼神说这样的话吗?” 盛迦蹙眉,正义凛然,“什么语气,什么眼神?” 就是一脸认真说服从于我的眼神和语气! 这句话被宋霁安压在心底险些脱口而出。 向来强势且如同孤狼一样的少女说出这种话,宋霁安本来对她就有企图,还怎么控制自己的心跳?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强迫自己恢复冷静,干脆应下,“好,就这样。如果没有身份要求,那我就是姐姐,你就是我的表妹。我们表面上的性格可以一明一暗,我话多,你沉默寡言,用来迷惑她人。” “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盛迦提醒道。 宋霁安:…… “那我们俩基本没有年龄差不还是要分个姐姐妹妹?”宋霁安忍不住回怼道:“我这叫专业!” “好的,”盛迦这次没有反驳,她略微颔首,示意宋霁安继续。 宋霁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她咬了咬唇,再次扭头时却没有错过盛迦刚刚放下的唇角,她“啊”一声指责道:“盛迦,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盛迦满脸平静地看向她,“什么?” “我看到了,你刚刚笑了。”宋霁安大声说:“你刚刚就是故意的。” 盛迦到底没忍住,眼底泄漏了一抹笑意,“我没有故意,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有意思。” “表情非常生动鲜活。” 宋霁安瞪了她一眼,心底的那口气默默散了,她往座椅上陷了陷,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说:“既然决定了,那你要不要先喊我几声习惯一下?” 盛迦顺着她的话说:“好的表姐。” 宋霁安:…… 宋霁安憋了又憋,没忍住笑出声来,哪怕只是一声表姐,她心底都有点心花怒放和暗爽。 这种能占盛迦口头便宜的机会可不多。 盛迦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刚刚因为拿到邀请函内的信息后有些严肃的氛围顿时一松,空气里洋溢着她们心照不宣的那点小默契。 这趟航空从景江机场到马尼拉一共五个半小时,两人偶尔说笑几句,又拿记事本记录下她们的准备和人设,时间过得飞快,赶着日落到了目的地,她们有幸在飞机上共同看了一场菲律宾的落日,感受到了气候从冬入夏。 她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早上再前往雅加达。 第54章 走吧,同盟,咱们上战场了。 马尼拉并不是一个太美好的城市,起码除了中心的bgc,大部分地方和平民窟没什么两样,昂贵的物价和网费,还有黑心坑钱的司机成为了盛迦对这里最深刻的印象。 到第二天重新候机的时候她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赶紧走。 宋霁安在一旁吃着水果,叹了口气,默默点评:“论体验感,我去过的所有城市里,马尼拉最差。” 事实上,她大部分国外出行都有刘姨替她把行程安排好,很少需要自行安排,那就更不用感受其中的条条道道,只用尽情享受就好,就连安全问题都不用过多担忧。 哪里像这次,全程自己安排,就连住酒店她们都提前做好了攻略,没住过于昂贵的,免得因为露财被盯上。 这里的枪支可是合法的,抢劫案也没少发生。 在被黑心司机坑了将近500之后她们才终于抵达机场准备转机。 这一次宋霁安毫不犹豫地动用了特权,两人被空姐领进了贵宾室。 贵宾室里并没有什么人,她们在酒店没吃早餐,到了这里找了点吃的便坐在了靠窗的桌边享用到国外的第一顿早餐。 没一会儿,空姐又恭恭敬敬领进了另一位少女,她脸上带着墨镜,一头长发垂到腰,浑身打扮潮得能让人得风湿,耳间的碎钻隐隐闪烁,十分吸引眼球。 她进来之后目光却准确落在了盛迦和宋霁安身上,随即摘下了墨镜。 旁观的宋霁安和盛迦微微一愣,在墨镜下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盛迦,宋霁安。”孟叶冉踩着马丁靴走了过来,眼底却并没有什么诧异,她没有等两人邀请,便直接坐在了宋霁安旁边的空沙发上。 “你怎么在这里?”宋霁安往自己嘴里又塞了一块切好的牛排,并不是十分美味,但她还是努力嚼了嚼然后咽下去。 世界这么大,同一个班的同学在同一个时间聚集在国外的机场休息室里,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仅仅是个巧合。 果然,孟叶冉闻言双手交叠在小腹,坐姿端正,好整以暇说:“当然是因为我和你们目的相同啊。” “你也是被赛琳娜邀请去安德斯特岛的?”说着,宋霁安想起来了自己忽略的,微微一笑,向对面的盛迦介绍起来,“现在在我们面前的,不只是景江一中高三一班的学习委员孟叶冉,更是孟氏文娱的继承人,也是我们这次争取小岛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孟叶冉家从来不让她随便暴露身份,但既然她自己都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宋霁安作为知情者,当然要隆重向盛迦介绍。 “你好,继承人。”盛迦压下自己眼底的诧异,平静地捧场伸出了自己的手,景江一中卧虎藏龙,高官子弟或者富二代很多,大部分也很低调,孟氏文娱这几年很出名,毕竟前两年她们投资的几部电影都获得了极高的奖项,风头无几,宋霁安稍微提及盛迦就了解了个大概。 孟叶冉看了她一眼,抬手拍了拍她的掌心,算两人握过手了,“这么正式干嘛?都是老同学,不如交换点信息?” 一说这件事,宋霁安就警惕了起来,“你的信息是什么?” “很显然,你比我们知道的要多,这次会去哪些人,你知道吗?” “一点亏都不吃啊,”孟叶冉嘟囔起来,“知道是知道,不过你们用什么来换?” “还要交换?那不用了,”盛迦替宋霁安回答。 “凭什么要换就不用了?”孟叶冉瞪了她一眼,以前就觉得盛迦挺气人,现在怎么更加气人了呢? “因为到了那里我们就都知道了啊,”宋霁安笑眯眯地接话,“你既然早就有了准备,那大不了我们一路跟着你,总能知道我们想要的。” “那我这算不算羊入虎口?”孟叶冉玩笑道:“不过我还真有要找你们结盟的原因。” “其余的竞争者很强?”盛迦问。 “是,”这一次孟叶冉很认真地回答:“除了你们俩,还有两组,只有我一个人是独行侠。赛琳娜阿姨要求最多只能带一位同伴,如果你们不和我联盟,也会处于弱势中,因为对方一共有四人,而且一定会联盟。” “这么肯定?”宋霁安扬眉,“对方到底是谁啊?” “茱莉亚还有东臻,”孟叶冉这回没再卖关子,如实交代,并且考虑到盛迦对这两人并不熟悉,接着解释道:“茱莉亚的祖母是旅欧的老华侨,家里主要做红酒生意以及海上运输,在北欧的海上覆盖率超过百分之四十,家族是名副其实的北欧海上霸主之一。她本人喜欢研究神秘学,对黄蜂玉非常感兴趣,想探测能量,所以对此志在必得,她带的同伴是她的老师玛莎。” “东臻嘛,是个推理小说家,背靠的是付明琅女士,从小被她捡回家,一手捧成一个神话,”孟叶冉说道:“她这次来,代表的是付明琅,咱们的家长约定只让小辈来,所以她派出了东臻。” “东臻和茱莉亚是笔友,两人关系向来很好,这次她们结成联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也不一定啊,”宋霁安闻言笑了,“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和东臻茱莉亚关系不好,可是我和她又没有矛盾,我和茱莉亚也没矛盾,我完全可以选择和她们中的任意一个组联盟。” 孟叶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宋霁安说得没错,她确实和这两个人关系都不太好。所以在提前拿到名单之后才火急火燎跟过来与盛迦宋霁安偶遇,就是想赶紧定下和她们的联盟,免得自己成为第一个出局的人。 东臻的推理小说很厉害,但是孟叶冉也很喜欢看这类型并且有些吹毛求疵,以前她才十四岁的时候东臻已经名利双收,被媒体评点为天才少女,孟叶冉不服气买了她的书来看,点出了一些她自认为不合理的地方。 后来在一场宴会上和东臻偶遇,她拉着东臻贴脸输出,成功气哭了思维极度灵活,但是语言表达不够敏捷的天才,最终是她奶奶和付明琅出来调和才让这场小孩间的争吵结束,也正是因此,孟叶冉的奶奶才决定把她一个人踢去景江锻炼锻炼。 但是从那之后东臻对孟叶冉意见很大,连带着她的好朋友茱莉亚对孟叶冉意见也很大,毕竟在那个金发黑眼混血大小姐的眼底,东臻写的东西都是完美的。 那头宋霁安已经把这件丢人的事告知了盛迦,孟叶冉耳尖微红,人总要为自己曾经的不礼貌和不懂事付出代价,比如现在。 她强行冷静下来,按照自己规划好的分析起来,“如果你选择和她们俩联合踢我出局,那你和盛迦就会立马成为她们针对的对象,你能保证在四人的围攻之下,你和盛迦能活到最后并且获胜吗?” “说不定我有办法可以离间她们,让东臻和我们结盟呢?”宋霁安托着下巴,笑嘻嘻地反驳,“你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对东臻来说,她带着付奶奶的任务来,那她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多地让对手出局,而茱莉亚和她太过熟悉,又同样对小岛志在必得,要是我们都出局了,她们该怎么对付彼此?就这一个理由就足够说服东臻和我们合作了。” “她不知道我们的水平,但是和茱莉亚对她一样,在她心底茱莉亚是和她并肩聪明的人,这么强大的对手,你确定最后在茱莉亚和我们之间,她还会选茱莉亚?” 东臻是个有些傲慢的人,因为她的思维智商确实足够她傲视大多数人,茱莉亚能够得到她的青睐是因为两人多年的交流。或许她也在过去的往来中足够了解宋霁安,但对盛迦和宋霁安的组合她可不知深浅,越不知深浅才越容易轻视。 宋霁安要利用她的傲慢达成目的其实很简单。 但假如要她选择,她也会选孟叶冉而不是茱莉亚或者东臻,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另外两人做对手更有挑战性,更有意思。 她好整以暇放下自己手中的叉子,等待着孟叶冉的回应。 孟叶冉苦笑一声,有些暴躁地从自己口袋里抽出邀请函拍在桌子上,“我就知道单纯靠嘴巴说不动你们,到底还是要把我的老本拿出来才罢休。” 那是一张和宋霁安与盛迦收到的一模一样的邀请函,精致且典雅。 上面写的欢迎语除了名字变更,基本和她们的没有任何区别。 而邀请函夹层里同样放着一样东西——一张用红色的墨水笔写满了爱的船票,目的地是南极。 这是与她们所得到的完全相反的信息。 “怎么啦?”孟叶冉看出两人陷入了沉思中,重新戴上自己的墨镜,往后一靠,懒散地说:“反正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了,给个准话,和我合作吗?” 盛迦与宋霁安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目光闪烁。 在那张船票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这显然是用过的标记。这张船票很有可能代表着属于某人的收藏或回忆。 她们拿到的合同上写满了救命,而这张船票写满了爱,很极致的反差。 当然,最关键的是,这张船票上的署名和合同上那个笔走龙蛇的名字一模一样——知梦女士。 完全陌生的名字。 贵宾厅响起提醒登机的骤然声音,热情的空姐走过来准备带领三人登机,她们的行李早已由工作人员送去了接驳车上。 宋霁安一边起身一边笑着对孟叶冉说:“走吧,同盟,咱们上战场了。” “同盟?”孟叶冉眨了眨眼。 “你现在的表现会让我们怀疑你的反应能力,”盛迦放下手中的咖啡,缓缓说:“你从头到尾都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啊。” 比起不够熟悉的东臻和茱莉亚,她们在同一个班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能见二百九十天,年纪排名大多时候都连号,她们的同盟难道还会比茱莉亚和东臻两个大多数时候只能打视频聊天的默契差吗? 只是盛迦和宋霁安习惯拿到最大利益再开口而已。 第55章 也可以当作是在给我讲睡前故事。 从马尼拉转机到雅加达在到坐上赛琳娜派来的车一共花费了三个小时。 安德斯特岛位于太平洋边缘,离雅加达坐船要两个半小时。 景江虽然也靠海,但是盛迦很少坐船出海,无论是邮轮还是小渔船都少坐,所以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晕船,哪怕这是私人的游艇也晕。 她倚靠在甲板的躺椅上,遥遥望着已经露出个尖角的火山,把脸上用来冰敷降温的毛巾取了下来。 宋霁安手里拿着苹果汁和一杯姜汁,见盛迦苍白着脸起身,连忙把姜汁递给她。 “喝点儿说不定能够缓解一下。” 盛迦道了声谢接过,孟叶冉忍不住蹙眉,“你确定她只是需要缓解一下吗?我觉得她脸白得和墙漆一样。” 她也第一次见有人晕船能晕成这样,上船二十分钟后就吐得天昏地暗,晕车贴,含姜片,躺下这些常见手段都无法缓解,现在的盛迦看起来太糟糕了,而且是她从未见过的虚弱。 “没事,能忍,”盛迦吸了口姜汁,感觉喉咙火辣辣的,刚刚上船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快把胃吐出来了,现在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彻底吐干净了,反而舒服了一点。 所幸后续的路程并没有太远,卡着中午十二点,她们成功登陆了安德斯特岛。 从俯视图来看这座岛很小,可是真的站在岛上就会发现它并不小,不止不小,对人来说,如果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徒步前行,那就大得离谱。 赛琳娜接手这个私人岛屿已经快六年了,在保留原始环境的前提下,她最大限度地进行了开发铺路,在上岸的码头边除了能看到澄澈的海面还能看到压平后铺好的柏油马路。 小岛的管家早早就在码头前来迎接,她们穿着统一的西装,笑容得体,指挥岛上的菲佣们将几人的行李送上观光车后笑着对她们说:“赛琳娜女士已经在庄园里等待几位了,请跟我来。” 孟叶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停留在码头没动的另一位管家,在坐上观光车后问道:“塔瓦娜,其余的人是还没有吗?周睛姐负责接她们?” 塔瓦娜点点头,“是的,东臻小姐和茱莉亚小姐预计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这么直接啊?”孟叶冉笑起来,“赛琳娜阿姨不是说要我们竞争,你这么轻易就告诉我们竞争对手吗?” 塔瓦娜只委婉地回答道:“因为迟早会见面,所以提早告知是没关系的。” “塔瓦娜,你的中文越来越好了,”宋霁安闻言夸奖道:“上一回见面,你和我聊天还要中英文交杂着说呢。” “是周教得好,”塔瓦娜一直游刃有余切专业的脸上露出一点羞涩的神情,显然被宋霁安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神里却透露着愉悦,“而且上一次宋小姐和我见面已经是两年前了,我已经不是中国人常说的吴下阿蒙了。” 孟叶冉和宋霁安捧场地鼓起掌来,“厉害厉害,连典故都会用了。” “盛迦小姐似乎需要休息,”一名优秀的管家是不会忽视任何一位客人,她透过后视镜细细打量了一下盛迦的脸色,细心说道:“等会儿您或许可以直接前往房间休息一会,房间里有很高效的晕船药,吃下之后再睡上两个小时,整个人或许都会变得精神许多。” “谢谢,但是我们不需要先去拜访赛琳娜女士吗?”盛迦问。 塔瓦娜颔首,“如果身体有不适您可以先回房间,赛琳娜女士不是一个过分注重礼仪的人,她更希望能令大家感到宾至如归。” 但盛迦最终还是选择和宋霁安孟叶冉一起下车,去前厅拜访一下这座岛屿的主人。 这不止是与礼仪相关,更是因为见赛琳娜的第一面一定会有关键的信息出现,她并不想错过。 等车到达庄园的时候,盛迦被这精美的建筑深深吸引了。 铁门打开,两侧铺满了月季花,延伸到庄园中部便是一块宽敞的大草坪,草坪上正有一只金毛在叼着球玩耍,旁边的中世纪古典小喷泉在按照属于自己的时间规律时不时冒出一小撮流水,吸引着大金毛的视线,让它乐此不彼地和水流玩着躲猫猫。 而在草坪之后,才是赛琳娜那座耗时一整年才建好的城堡,充分参考了中世纪的古堡建筑风格,拥有深蓝色的墙面与层叠的高塔。 塔瓦娜引着她们进门,穿过甬长且铺设着昂贵地毯的长廊后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有一张长达十米的桌子,而赛琳娜正同样穿着唐装坐在桌子后擦拭一枚怀表,见几人进了房间,她微微一笑,“随意坐就好。” 盛迦这才终于看清了这位赛琳娜女士的真容,她身上拥有很明显的混血儿特征,尤其是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她拥有一双绿色的深邃的眼睛,看人时哪怕尽量温和却也会流露出在商场上杀伐多年的锐利。 非要盛迦说,那她的气质与付明琅很像,却比付明琅更显精明锐利,大概是因为她更年轻,那些掌握的权势交加,令她整个人都显露出一股意气风发,任谁来看都能知晓她绝对是个事业成功的女人。 察觉到了盛迦的打量,赛琳娜的视线也落在盛迦身上,冲她微微颔首。 盛迦并没有因此而怯懦,她没有什么迟疑,也冲赛琳娜点点头。 进屋之后大多是赛琳娜在和宋霁安与孟叶冉闲谈,闲谈内容是关心一下两人的长辈,到了此刻,她才终于将话题转移到了几人身上。 “塔瓦娜已经和我说过了,盛迦小姐身体如果不适可以回房间休息,今天晚上的就餐并没有什么礼仪,厨房里喜欢吃什么菜可以提出来,做好之后会有人送去你们的房间。” 盛迦闻言微愣,“所以我们不用来这里用餐吗” 赛琳娜没忍住笑起来,“当然不用,我这里又不是托管所,几位是我邀请来岛上放松的,自然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岛上所有地方都不会对你们设限,只有三天之后有一场竞争这座岛屿所属权的拍卖会需要你们参加。” 宋霁安点点头,“那我们住在哪里?” “随意,”赛琳娜耸了耸肩,“一楼大多是会客厅和娱乐休息室,二楼三楼的房间你们都可以选择,所有房间都是收拾好的,不过四楼是我的私人区域,就不开放给大家选择了。” 说完,她像个已经发布完任务的npc一般冲塔瓦娜摆摆手,吩咐道:“塔瓦娜,你带几位客人去她们自己想要的房间吧,住各位玩得开心。” 宋霁安不动声色地拉住了盛迦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去,最终两人选择了三楼正中间相邻的两间房间,而孟叶冉为了保持联盟的方便,选择了宋霁安她们对面的房间。 盛迦一进房就再也支撑不住,一股脑跑去了卫生间又大吐特吐了一阵,这才将刚刚再次上涌的翻江倒海压下去,等她从卫生间洗漱出来之后却发现宋霁安坐在她的沙发上,手中还在翻阅着一本杂志。 再看一眼房门,关得紧紧的,她进房之前的倒锁都还好好的。 她一边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过去坐到了宋霁安的对面,“这就是你拉着我务必要抢占这两间房间的原因?因为它们是相通的?” 宋霁安闻言放下杂志,笑着打了个响指,“对哦,因为这两个房间之间有隔层,以前我妈妈带我来这玩的时候赛琳娜阿姨也是让我随便玩,所以我在这两个房间里玩的时候发现它们之间是打通的。” “在上岛的时候我就想过,一定要和你争取到这两个房间,这个小秘密我不确定是否只有我一个人知晓,东臻吧,她性格比较内向,而且出门在外很怕给付奶奶丢脸,所以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错,让她来这里钻门洞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茱莉亚就不一样了,她从小就和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的,这里她有没有发现过,存疑。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抢到啦。”她眼底亮晶晶的。 “那现在呢?你是想和我商讨刚刚见赛琳娜女士时有什么线索吗?”盛迦问。 “不是哦,”宋霁安从桌面上拿过晕船药,“是来关心你有没有吃药的,赛琳娜阿姨的晕船药是她们企业特研的,从不对外流出,你可以试试。” 盛迦没有拒绝,接过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很神奇,没一会儿那股久久不散的反胃居然就这么消失了,她有些惊奇地感受了一下不适彻底消散的身体。 “确实很有用。” “不过再过一会儿,你估计就要犯困了,”宋霁安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将窗帘拉上,室内顿时昏暗了下来,只有一盏琥珀色的床头灯在散发光芒,她的脸上也多了些忽明忽暗的阴影。 “现在应该还不着急,你睡两个小时再说吧,”宋霁安笑着说:“我可是超级大度的上司,困倦和疲惫都会影响大脑的发挥。” 盛迦本来就准备吃药睡觉,但此刻反倒有些睡不着,她靠在床边,看着宋霁安即将穿过两个房间的背影,突然说:“不如你先把这里的信息和我交代一下?” 宋霁安微顿,“可是你不是要睡觉了吗?” “现在睡不着啊,”盛迦满脸无辜,“而且,到一个我陌生的地方,会让我失去安全感。” 或许该说是掌控感。 盛迦无论做什么都习惯心里有个底,上岛之后哪怕她留心观察了许多,并且已经对这一次要面对的故事有了些把握,但这不妨碍她想了解更多。 只有了解得更多,才更方便她做出决定和推测。 宋霁安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折返回来,搬了可移动沙发座到她床边,屈肘托着腮说:“现在好像我要给你讲睡前故事啊。” 盛迦躺进被子里,平静地说:“也可以当作是在给我讲睡前故事。” “好吧,让我想想。其实我觉得这次既然安排了管家过来帮忙,那管家在这里也可以算是npc,我觉得我们可以找机会拉拢一下塔瓦娜。比起周晴,她更好拉拢。” “为什么呢?” “塔瓦娜是俄罗斯人,被赛琳娜阿姨聘请到这里来之后要融入东南亚的气候和人文花了不少功夫,哪怕到了现在,应该对语言文化也还是有不少不懂的地方,她比周晴更好忽悠。周晴是赛琳娜阿姨聘请的第一个小岛管家,在这里整整六年,她以前是在缅甸做生意的,后来破产了,又自己考了管家证书走到了赛琳娜阿姨面前,是个很厉害很精明很圆滑的女人。” 第56章 她的耳朵很敏感,现在估计通红一片。 盛迦是被一阵尖叫声吵醒的,屋内依旧只有那盏琥珀色的灯光在头顶亮着,她能明显感觉到二楼人有奔跑尖叫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格外瘆人。 华丽的房间里只有窗帘缝隙透出来的一点细碎光亮,这是月亮的馈赠,盛迦下意识去摸床头别的灯光开关。 按不开。 眼神早已恢复清明的盛迦立马从床上下来,她环顾一圈,宋霁安并不在她房间里,看天色也知道,她起码睡了一整个下午。 那扇连接她和宋霁安的房门没有被打开的痕迹,而盛迦去推也根本推不开。 怎么会? 除非宋霁安在另一头锁住了房门。 可是为什么呢? 盛迦坐回床边,楼下的尖叫已经结束,整座庄园都陷入了可怕的安静中。 游戏已经开始了,而盛迦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因为她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 她拿起手机,果然,没有任何信号。 黑暗和失联,一开始就这样刺激? 既然她们和孟叶冉已经结成了联盟,那东臻和茱莉亚四人也可以结成联盟,无论现在是赛琳娜设计的环境还是被东臻茱莉亚几人抢占先机设了套,对方的目的或许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引盛迦出房间。 要不要出去才是她现在该做的选择,可事实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门口正放着迷彩胸背和一杆纯黑色的彩弹枪,旁边有着一张纸条。 1、请穿好胸背带好枪支,这将是你用来保护自己武器。 2、胸背上正反各有一块红心,被击中即代表出局。 3、两天内请随意寻访小岛,互相淘汰机制将在第二天早上开始。 4、本次一共七把枪支,每把拥有两枚子弹,用过不补。 这张纸条让盛迦晃动的心安稳了些,所以说,今天是安全的,要到明天凌晨开始才会有出局的可能。 她穿上了胸背,拿起了属于自己的枪,转瞬便打开了门。 她可不想自己还没做什么,防护服和武器就被别人偷走。 门外也是一片黑暗。 地面柔软的地毯此刻成了最能轻而易举隐藏踪迹的利器,盛迦贴着墙,直接否定了再去敲孟叶冉房门的想法。 但凡孟叶冉和宋霁安还在,都不可能在刚刚不出声。 古堡三楼的长廊里窗户很密集,可以遥遥看到岛屿的海岸线和海浪冲击岩石的景色,可更多的是树影憧憧,不知道赛琳娜从哪里移植来的这样多不适合生活在热带地区的树木,它们泛黄,几乎要枯萎,只剩下了褴褛的叶片和嶙峋的枝桠。 这个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三楼一共十间房间,忽略掉盛迦她们睡去的三间,那另外七间都是可以探索的范围。 盛迦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房内,刚刚要伸手试着推门,里面便吱呀一声自己开了,厚重的木门,带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她下意识扭头就要跑,可里面的人动作比她更快,猛得扣住她的手腕便将她拽进了房间里。 后背贴着墙,一片漆黑中盛迦被人双手后剪,那人的另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 是很熟悉的气息。 “别乱动。” 也是很熟悉的声音。 盛迦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 对面的宋霁安察觉到了这一点,奇怪的扭头看来,微微愣住。 “盛迦?你醒啦?” 盛迦在她手下眨了下眼,宋霁安这才后知后觉放开她,两人靠得太近,她下意识往后退两步,可想起些什么,又重新贴了过来。 “你先别说话,”她压低声音,用气声说道:“下午你睡觉的时候,东臻和茱莉亚到了,所以我们的游戏就开始了。” “你应该也看到了,第一天不能杀人,这明显是我们可以用来搜寻线索的最好时机,但是需要破除一些阻碍,她们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宋霁安趴在她耳边,似乎是怕外面听到,声音更低了些,“所以在我们上来的时候她们直接切断了整座古堡的电源,赛琳娜阿姨她们已经把整座岛让给我们了,现在岛上除了日常后勤人员,就只有我们七个。” “我和孟叶冉的计划是把她们引诱过来,三楼是我们的地盘,她们还没有上来过。我们原本打算以你作为诱饵,但是她们没有上钩,所以刚刚我们换了新的诱饵,是我们最新找到的相关线索。第一天不能伤害任何人,那我们能做的只有拖延她们的时间,所以我们想逐个把她们先放倒再说。” 太近了,盛迦微微蹙眉,宋霁安贴着她说话时,唇瓣都快贴到她耳廓上了。 她的耳朵很敏感,现在估计通红一片。 盛迦抿了抿唇,强忍住想将她一把推开的想法,认真问道:“你们原本准备怎么拿我做诱饵?” “我和孟叶冉想营造我们不在三楼的假象,而你又是睡美人,她们如果确定我们不在肯定会趁虚而入,去你的房间强抢道具。但是可惜,这个被东臻识破了,所以我们才开始第二个诱饵。” 盛迦忽略掉睡美人这个形容词,接着问:“这一次你觉得不会被识破?” “应该不会,因为这一次是将计就计,东臻她们也在对我们出手,妄图引诱我们下去。在你还在房间的前提下,我们算是二对四,在黑灯之前她们就差点直接把我们俩绑住了。” “二楼是她们的根据地,一边要拦着我偷家,一边又要追孟叶冉,要么派两个人来追孟叶冉,要么派一个人来追,多了不可能。”宋霁安眸光轻闪,眼底满是志在必得,“现在你醒了,无论来一个还是两个我们都有人数优势,解决了之后就可以试试和她们硬碰硬了。” “盛迦,你先别动,这几个房间隔音都不行,一点响动就会被人发现。” 盛迦退无可退,她后脑勺靠在墙面,有些无奈地说:“那你们已经找到多少线索了?” “关灯之前在三楼找到了两条,”宋霁安快速说道:“三楼已经全部翻过了,应该不会有太多,剩下的大概率在古堡外,在岛上的角落里,但是前提是我们要能下去,二楼被她们堵住了,根本下不去。” 她的话音落下,二楼又一次响起了尖叫声,太过突兀吓了两人一跳。 宋霁安咬牙,“是东臻她们故意放的恐怖碟片,大概率是要掩盖她们在下面说话的声音。古堡隔音不知道是不是被赛琳娜阿姨拆了,是真的不行,她们在下面说话的声音还有我们在上面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一清二楚。” 盛迦这么一会儿功夫基本弄清楚了此刻的情况。 她不再说话,宋霁安也不在乎说话,她们俩趴在墙边,呼吸交缠,却没什么人在意,因为不一会儿,长廊的另一头便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楼下的尖叫声还在继续,但三楼楼道的喘息太过明显,紧接着是她们这扇门外的一声嘭响,仿佛有什么重物撞在了上面。 “我在这里,你们猜猜宋霁安去了哪里呢?” 这是孟叶冉的声音。 “别想哄骗我们,孟,宋霁安除非是从窗户外面用长发公主的头发吊出来,否则是不可能正大光明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离开的,而且就算她自己离开了,那她也只是一匹孤狼,我们可是有四个人。” 这人的语气很嚣张,中文说起来有些怪异,宋霁安在黑暗中与盛迦对视,做了个口型:茱莉亚。 “茱莉亚,别太激动了,她们的队伍里不是还有个小睡美人吗?这次一网打尽吧,拿下了孟手里的证据还有我们自己手上的证据,算是能够领先一大截了。” 依旧是有些怪异的中文语调,盛迦这次不用提示了,这肯定就是茱莉亚的老师。 两人在门前商量着,盛迦和宋霁安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商量,默契地打开了门。 茱莉亚和她的老师显然做过准备,但看到屋子里出现的竟然是两个人时还是有些诧异。 四人转瞬就扭打在了一起。 下面的尖叫声还没有结束,孟叶冉喊道:“先抢通话器,免得她们传消息!” 盛迦眼疾手快,一把拍掉了茱莉亚腰上的对讲机。 宋霁安和盛迦两人的力气显然高于茱莉亚两人,她们很快便被压制在了地上,孟叶冉被她们捆在地面,宋霁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小刀将绳子一割,孟叶冉很快便加入了战局。 三对二,茱莉亚两人很快便被制服。 盛迦这才有机会扫一眼茱莉亚,是很明显的北欧混血小女孩的长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是很英气的模样,她的一头金色卷发干净利落地束在脑后,此刻哪怕被三人合伙捆住也满是从容。 她的身高和盛迦宋霁安差不多,起码该有一米七二以上,但是她的老师玛莎女士显然就矮多了,这也是她们能够很快制服她们的原因之一,身高优势是不可忽略的。 “盛迦。”茱莉亚也看了眼盛迦,她笑了,“东臻猜得果然没错。你应该早就醒了。” 盛迦与她深黑的眼睛对视,“茱莉亚小姐,你是说东臻早就猜到我们会在这里伏击你们?” “差不多吧,”茱莉亚点点头,“无论是对霁安,又或者是孟这个讨厌鬼,我们都太熟悉了,你们队伍里唯一让我们陌生的只有你,又怎么可能不多加留意?能让霁安带来的朋友,那肯定和她一样聪明,我们对你的期待可是很高的。”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盛迦缓缓问。 “我们现在在这里,那你们猜东臻她们去了哪里呢?”茱莉亚笑起来,“不觉得现在的尖叫声太久了吗?” 宋霁安眯了眯眼,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你需要替我们考虑的。” “霁安,你现在可一点儿都不温和,”茱莉亚眉眼弯弯,“着什么急?反正我们都已经是你们的池中之物了,不是吗?还不允许战俘发表几句感言吗?” 宋霁安此刻并不想和她谈论什么武德,于是她也笑着点点头,“对,不允许,有问题吗?” 说罢,她和孟叶冉将早就准备好的胶带贴到了茱莉亚和玛莎嘴上,并且十分熟练地将她们关进了刚刚的屋子里,甚至上了锁。 “茱莉亚的话不能听,”孟叶冉分析着她刚刚对盛迦说的话,“我们都太熟悉彼此了,哪怕相处时间不多,可是我们参与过的项目在对方的桌案上都是参考案例,我们的行为模式放到东臻那人脑子里和上了大数据检索没什么区别,可能会出什么招都能彼此猜到,她们的攻破点是在盛迦身上。” “刚刚摸了她身上,只有从我身上摸走的线索,”她接着说:“那就说明她们找到的线索都在东臻身上。” “是拖延的计策。”盛迦缓缓说:“第一天谁都不会出局,她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简单粗暴地将我们捆绑住难以挣脱,而是像现在这样,由茱莉亚她们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她刚刚大概率没有撒谎,现在茱莉亚和玛莎在这里,那东臻她们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别的重要线索,已经离开了。” “但是如果我们不确定,肯定还要去二楼瞧瞧,这样就会浪费更多时间。这才是她们想要的结果。” “四对三的制服确实不是东臻会选择的手段,”宋霁安点点头,认同了她的分析,“因为这种情况下,就算制服了我们,她们也会失去体力,而且困不了我们多久,还不如弃车保帅,先让茱莉亚她们上来做诱饵掩护她们离开。” 就像现在,哪怕是三对二,她们也不得不说是耗费了很多精力才将茱莉亚和玛莎压制,现在几人体力与东臻她们相比必然差出一大截,更何况盛迦连晚餐都没吃。 “那我们还去二楼吗?”孟叶冉问道。 “不去了,”宋霁安回答:“依照东臻的性格,要么在下面埋伏我们,要么已经走了,但她只要走了那一定是有足够的自信,二楼的线索已经全部搜刮完毕,甚至可能一楼的线索也已经在她们拖延到的时间里搜刮完毕,那我们现在还不如也往外走,去寻找别的线索。” 就像她们在实行引诱计划之前,也在三楼的各个房间里布置了假线索妄图在稍后茱莉亚和玛莎挣脱后可以拖慢她们的脚步。 对于茱莉亚,宋霁安和孟叶冉很了解,这样的绳索困不了她多久,从小茱莉亚运动神经就很发达,解开绳索这种活她得心应手,哪怕这是加强版也不过多耗费些精神罢了。 当然,对宋霁安和孟叶冉来说,这也是豪门继承人的必修课。 “找别的线索,”盛迦细细揣摩着这五个字,“不对。” 宋霁安:“怎么了?” “我们要找的不应该是线索,这个岛这么大,你确定我们能在出了庄园之后寻找那些散在角落里的字条吗?”盛迦回答:“必须要有一个具体的方位。” 宋霁安眸光轻闪,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知道具体的方位,要么赛琳娜留下了与线索相关的图纸算是游戏的一环,要么就只能寻找布置这一切的人了。 而在盛迦睡前,宋霁安和盛迦才谈论过这件事——塔瓦娜。 她们早就定下的妄图拉拢的对象。 赛琳娜等人早已撤离岛屿,但她总得留下人来做后勤。 两个管家对于岛屿的运作是必不可少的,哪怕现在她们都躲藏了起来。 比起漫无目的的搜寻,这样的捷径自然省时省力地多。 而这或许也是东臻她们的目标。 第57章 她回头与自己的同伴们对视。 找到塔瓦娜的时候她正在椰树林里打椰子吃,她深棕色的头发在树干同样也是深棕的椰林中起到了绝佳的隐蔽效果,这也让她格外放心地用镰刀打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被宋霁安几人一把压倒在地。 “你们做什么呀?”塔瓦娜显然在地上艰难挣扎着,但盛迦和宋霁安对她的压制技巧性极强,令她像只被翻过身的乌龟一般,挣扎不得。 “看来我们比东臻先一步找到人啊。”孟叶冉嘴里含着在古堡厨房里翻到的棒棒糖,躬身双手捧着塔瓦娜白里透红的脸揉搓了几下,“塔瓦娜,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帮我们寻找线索,第二,被我们找个地方关起来,这三天都不见天日。” “几位小姐,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塔瓦娜停下了挣扎,含含糊糊打商量道:“你们的游戏,怎么遭殃的是我啊,要是泄漏了游戏秘密,赛琳娜女士会对我生气的。” “还有,说话就说话,不要老是揉我的脸可以吗?” 孟叶冉笑起来,“不行。” 塔瓦娜虽然是俄罗斯人,但是她并没有刻板印象里俄罗斯人的高冷和刀削斧劈般的面容,相反,她有一张圆脸,下颌上带着点肉,手感很好,孟叶冉前几年就很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逗她玩。 “好吧好吧,”塔瓦娜接着说:“但是我还是不可以接受你们的要求。” “赛琳娜阿姨没有说过你们不能参与我们的游戏吧?”宋霁安突然说道:“她留你和周姐在岛上,不就是默认你们也是我们可以获取帮助的npc之一吗?” “而且,塔瓦娜姐姐,你没有选择的机会,岛上最清楚赛琳娜布置的只有你和周姐,我们来找你了,那东臻她们必然已经去找周姐的踪迹了。如果你不帮我们,那我们可就只能选择把你找个地方关起来,我们不能得到的信息东臻她们也不可以。” 塔瓦娜沉默片刻,盛迦和宋霁安对视一眼,非常有默契的从包里开始掏绳索,她立马便有眼力见地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们。” 孟叶冉这才松开了揉捏她的手,她从地上拿起塔瓦娜刚刚砸下来的四个椰子,非常有技巧性地在椰子顶上敲了几下之后便全部开好,她客气地递给塔瓦娜,“姐,赶紧喝,喝完好干活,你要知道我们为了找到你花了多少功夫,是绝对不会让你轻易逃脱的。” “这就是未来的资本家?”塔瓦娜嘀嘀咕咕地接过了椰子,孟叶冉椰子开得极好,几乎一点碎边都没有,这还是以前孟叶冉来的时候她教的。 “东臻为什么没有来找塔瓦娜呢?”几人趁着塔瓦娜喝椰汁的时候聊起来。 “找到我很简单吗?”塔瓦娜提出自己的不满。 “是啊,简单很多。”宋霁安向她解释,“周姐思维比你缜密得多,就像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可以成为npc,但是她大概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她在路上几乎没有留下过任何足迹。” “但是你的踪迹就多多了。”她指了指地上的叶片,“你喜欢喝椰子拌酒,每天都不会落下,而且不喜欢喝勾兑的,最好是现摘的椰子,而且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我们按这个时间来这里找你,轻而易举。” “东臻估计都觉得来找你挑战性太低,”孟叶冉哼笑一声,“按照赛琳娜阿姨的性格,布置线索一定不会平分,你和周姐肯定掌握的信息肯定差了很多,她选择直接去找周姐太符合她的性格了。” “总喜欢更有挑战性,收益更高的选择。” 塔瓦娜微愣,随即摸了摸下巴,发现她们说的确实没错。 等几人休整完毕,塔瓦娜从自己的手机里导出了一副图来,那上面一共有六个岛上的定位点,这是她所掌握的拥有线索的地点。 这需要绕着安德斯特岛走大半圈,在没有交通工具仅凭脚力的情况下,那起码要走上三个小时,这还仅仅是走路时间,不包括解密时间。 “最好的方法应该是分头行动,”盛迦盯着地图缓缓说:“六个点我们可以两两分组,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足够我们提前去最近的那四个点,然后再回来会和。” 十二点之后就代表着她们将处于危险之中,随时可能会被东臻她们找到机会淘汰出局,那自然是最好待在一起的。 所以这一次的行动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最终的决定是盛迦和塔瓦娜一组,往东走,孟叶冉和宋霁安一组,往西边走。 几人说做就做,盛迦吃了几个椰子,就和塔瓦娜往另一边走去。 岛屿东面是一块密林,这里大概是除了椰子林外唯一有热带植物的地区,被赛琳娜布置得仿佛真实热带雨林,里面甚至可能还有她引进的小宠物——几条漂亮的蟒蛇,平常酒足饭饱,基本不存在袭击人类的可能。 以前宋霁安和孟叶冉都进去玩过,里面的几条黄金蟒漂亮极了。 塔瓦娜对和盛迦同行没有什么负担,她甚至在进入密林之后偶尔还能向她介绍里面每一棵树的品种。 两人很快在一棵布满青苔的参天巨木下找到了第一个线索。 那张小小的字条被放置在藤蔓指间,盛迦的指尖触碰到了柔软湿润的苔藓植物,拔出那张卡片时,上面甚至还有一只小蜗牛。 但是卡片质量极好,哪怕被这样对待,也依旧很坚固,甚至连字都没有模糊,防水材料让它上面黑金色的字迹保持清晰。 这是一张邀请函。 但这一次邀请函下的名字却和孟叶冉的那张船票上显示的名字不一样——梦寐。 梦寐以求的梦寐。 这张邀请函详细的写下了赛琳娜是如何将梦寐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请来自己的小岛,梦寐原本是一位优秀的科研人员,赛琳娜邀请她除了出于过去留学时的同窗情谊,更多的是希望她能来安德斯特岛设立科学实验室,替她研究岛屿上的火山,因为火山喷发在即,她想保住岛上的东西,所以她需要研究出阻止火山喷发的方法。 盛迦将这张卡片收进随身带口袋里,此时才过去二十八分钟,她们离下一个地点大概十五分钟左右,有塔瓦娜的帮助,她有信心可以在二十分钟内拿到东西并且原路返回。 那片椰林将成为她们未来一天的根据地。 “再往前一点儿估计就能看到赛琳娜女士的小宠物了,”塔瓦娜细致地提醒道:“盛迦小姐你如果害怕的话我可以帮你蒙住眼睛。” “是吗?”盛迦笑了笑,“可是我不怕呀。” 她们正说着,前方突然出现两条将近三米的黄金巨蟒悬挂在树上,和周边绿色的藤蔓完全不同,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硕大的脑袋正对着盛迦,嘶嘶吐着信子。 “这是嬴和妁。”塔瓦娜介绍道:“两条这片丛林里最优秀的蛇王,忠诚地护卫这这片丛林,但是她们非常亲人。” 说着她抬手在两条蛇的信子上碰了碰,两条蛇显然因为闻到熟悉的气味而不再警惕,身体依旧缠在树枝上,但尾巴却在下垂,甚至塔瓦娜拨开她们的尾巴时还会跟着晃悠两下。 盛迦跟着她穿过这片被黄金蟒统治的地盘,很快便到了第二个线索埋藏点,这里离丛林的尽头不远,脚下满是盘虬的巨大树根,两人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这一块线索放在树中央,甚至没有什么遮掩,就是这样明显。 盛迦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五十二,比她想的要晚上许多。 “快点儿吧,快来不及了,”塔瓦娜也发现了这件事,赶紧催促道:“拿下来之后我们快回去。” 可盛迦没动,她维持着仰头看树的姿势,缓缓说:“拿下来之后我还有命回去吗?” “你在说什么?”塔瓦娜微愣。 “其实我有点好奇,那位东臻小姐是怎么样说服你帮她们伪造的线索拖延时间的呢?”盛迦笑了笑,“她比我们提前出来这么久,要找到你又那样轻而易举,我们其实并不相信没有她没有找到过你,时间是我们最大的弱点。” “所以你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其实就不怎么信任你啊。” 说罢,她从手中拿出了一枚对讲机,淡声对对面说:“宋霁安,孟叶冉,这里哪里可以藏人,你们看清了吧?” 对讲机没有回音,但很快,黑暗中传来一些细微的响动,紧接着,宋霁安和孟叶冉拖着一个人从树林后走了出来。 塔瓦娜眼底闪过些细彩,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问道:“你们如果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要跟我来呢?” “因为这是一次完整的资源置换,”盛迦打量着被拖出来的玛莎,“东臻小姐如果率先找到你,那必然早就从你手上拿到了图纸,宋霁安和孟叶冉她们能知晓你的方位,那东臻和茱莉亚也一定能知晓,这是前提。她如果早就拿到了图纸,又怎么会给我们留下正确的线索呢?她可是个优秀的推理作家,布局和编故事是她的天赋。” “但是就像我们不确定这一切会不会真的发生,必须亲身跟着你过来试试一样,东臻和茱莉亚也不能确定我们会不会上当,所以需要留下人来。六个地点,要在十二点之前得到最高的效率,又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两两分组是最优解,而无论谁和你分到一组,大概都会走这边丛林更加复杂的路线,而你的任务是把这个人带到这里。”盛迦接着说:“玛莎,是东臻与茱莉亚的弃子。如果能够在这一次里击杀掉我们的一个成员,那就是她们赚的,如果击杀不了,反被击杀,那也无所谓,只要过了今晚她没有回去,那东臻她们就能够推测出我们这里究竟是什么状态。” “因为按现在的情况,东臻和茱莉亚应该已经收齐了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线索,只要她们能够在未来的一天一夜里存活下来,对她们来说这场游戏就是必赢的结局。” “对我们来说,其实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盛迦慢慢往前走,垫脚将那棵树上的线索取了下来,“因为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她回头与自己的同伴们对视。 孟叶冉正在向她伸出大拇指表示佩服,宋霁安则在检查自己的彩弹枪。 塔瓦娜听完她的分析,无奈地摇摇头,“我还以为我演技非常好呢,玛莎小姐,抱歉了。” 玛莎哪怕被捆在地上,也大度地冲她笑笑,“这不怪你,她们总是聪明地令我叹为观止。” “就像她们抓获了我和茱莉亚之后留在古堡里的对讲机一样,从我们离开古堡的那一刻,她们大概就已经知晓了,可只要我们想离开就不得不弄坏那个对讲机。” “而且这位盛迦小姐说得没错,我确实一开始就是弃子,我的任务就是全力击杀来到这里的人。如果没有击杀成功,那我的死,也会成为传递给她们的信号。” 对于躲藏者来说,人越多,目标越大,三个人隐藏在小岛上,反而没那么容易被找到。 宋霁安手表上三根银针归到一处,她看了一眼,提醒道:“十二点啦。” 紧接着,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按动了自己的枪,噗嗤一声,在玛莎身上亮起蓝色的烟雾。 这代表着她已经死亡。 而盛迦她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不费一兵一卒,废掉对方一个人。 十二点的钟声已经敲响,她们结束了被东臻牵着鼻子走的一晚,现在成为猎物的是东臻与茱莉亚三人了。 从一开始,盛迦几人就并不打算亲自去寻找线索,等东臻她们找到再抢,才是她们几人的风格。 第58章 一群小混蛋 盛迦的分析令塔瓦娜叹为观止。 她无奈地拍了拍玛莎的肩膀,“咱们走吧,玛莎女士。” 玛莎胸背上的蓝色烟雾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黝黑的弹洞,她借着塔瓦娜的手起身,板栗色的长发像瀑布一般,黑夜里她晒成小麦色还长了点雀斑的脸上含着笑意,半点没为自己的“牺牲”而难过,她甚至笑着冲几人挥挥手,“接下来是你们的时间啦,我们先离开了。” 她身上的对讲机和枪都已经被收缴,此刻干脆把胸背也取了下来,塔瓦娜做了个请的手势。 “塔瓦娜,为什么你也可以走了?”孟叶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这才是赛琳娜阿姨的真实命令吧?在自由狩猎开启之前,你和周姐可以留在岛上,成为我们利用的对象,但是在狩猎开始之后,你们必须离岛。” “和你们说话真得留心一点,”塔瓦娜回答:“不然一不小心就被你们抓住了漏洞。” 说罢她刚要继续往前走,但一旁的宋霁安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你们都走了,那岛上我们吃饭问题怎么办?有补给点吧?” “这个,”塔瓦娜眼神飘忽了一下,“无可奉告,不能说,得靠你们自己去找呀。” “少来,”孟叶冉扣住了想往前走的玛莎,“赛琳娜阿姨只说了中弹之后参与者死亡,没说不能当作战俘随行吧?赛琳娜阿姨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你要是没有及时撤离岛屿,肯定会挨骂,没事,你走吧,玛莎姐姐留下来陪我们就行。” “真是一群小混蛋,”塔瓦娜这下抱着胸口佯装生气,“你们怎么知道用玛莎威胁我有用?” “因为我们思来想去,都觉得东臻茱莉亚和我们起点一样,可是为什么能够让你配合她来欺骗我们呢?我们想不明白啊,刨除一切客观因素,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你主观想帮她们。”盛迦抱着枪,与她对视,“为什么你会主观想帮她们呢?原来我们不明白,可是现在明白了。而且这大概就是茱莉亚会选择带玛莎姐姐来的原因吧,并且她们很确定,npc被情感因素左右是被允许存在的。但你的主观想法对她们有利,也能成为被我们威胁的漏洞啊。” 孟叶冉用枪抵住玛莎的下巴,说出了她很想说的话,“塔瓦娜姐姐,你也不想玛莎姐姐受苦吧?” 玛莎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我就说你玩不过她们的。” “唉,”塔瓦娜叹了口气,“好吧,你们赢了,补给点我蓝牙传到你们手机上。” “不,现在我们不止要补给点了,”宋霁安笑起来,“赛琳娜阿姨不会给你和周姐相同的工作,我们除了要补给点还要你知道但周姐那边不掌控的信息。” “行,都给你们。”塔瓦娜彻底妥协。 她低头在手机上一阵整理,一股脑全部发到了宋霁安的手机上。 宋霁安仔细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这才慢慢放开了玛莎,“抱歉,玛莎姐姐。” “没事,”玛莎终于重新获得自由,这一回她和塔瓦娜深一步浅一步往外走去。 这片树林里只剩下了她们三人,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孟叶冉看着上面几个补给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怎么找呀。” “按照原来的计划,”宋霁安看向盛迦,“东臻和茱莉亚对我们的行动模式太了解,只有盛迦是她猜不透的,所以接下来怎么做,盛迦来安排。” 东臻是个绝对拥有强大掌控欲的人,人生的每一次剧本她都只会愿意自己来谱写,那这一次更是如此。 从这方面来看,哪怕孟叶冉和宋霁安拥有豪门继承人该有的所有素养,也无法在这种布局游戏中胜过东臻,就如同今天晚上她们第一次交锋,哪怕到现在也没有赢什么,全在对方的预料和计划之中。 东臻她们起码掌控了整座岛百分之八十的线索分布点,但仅仅只牺牲了一个人,让双方战力持平而已。 而她们,忙碌了一整晚,除了三楼的线索和玛莎外,基本一无所获,刚刚盛迦拿到的那些线索大概率真假掺半,是被东臻修改过的。 很厉害的对手,这是盛迦对她的评价。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图,塔瓦娜标注得很详细,实际上许多她的工作都是单独进行,只有很少一部分会和周姐重叠。 但是鉴于东臻她们早就找到过她,这份图纸在东臻她们那里,大概率也是拥有一份的。 “我们往反方向,也就是你们本应该去的那几个线索点看看,”盛迦说道。 “去那里干嘛?”孟叶冉不理解,“那边的东西想想都知道肯定被拿走了呀。” “先去看看嘛,”宋霁安虽然也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盛迦的用意,但她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一开始选择由盛迦来计划的决定就是她做的,她相信自己的选择。 几人说走就走,很快便往回穿梭,半个小时就回到了椰林,她们又开了几个椰子补充一下体力,然后便往另一边走去。 原本该属于宋霁安和孟叶冉搜寻范围的线索这一次连伪装都没有,被翻过的土壤大剌剌摊开在地面,显然东臻并没有准备再伪装些什么,或许在刚刚她们前往丛林另一头时,她们便已经大胆地利用时间差将这边的线索洗劫一空,而按照时间来算,她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周晴的可能性极高。 盛迦并不打算再去找周晴,她低头用鞋尖碾了碾这一堆翻新的泥土,在孟叶冉问起接下来去哪里时,她说:“我们去火山边上埋伏吧。” “为什么?” “塔瓦娜给我们的地图里你们不觉得这像什么吗?”她重新调出了图,“从我们这里开始,是围着岛半包围的埋藏线索,那周姐拿到的另一半地图中最容易被找到的其余线索很可能在另一半。她给我们的补给点,在外圈以内,又是很标准的半圆形,但是她这一次补给点有大半个圆,从图形来看,她拿到的补给点位置很可能比周晴多些。” “但是在补给点上面还有一块地方,也就是岛中心火山的位置,她并不知晓这里面是什么,却做出了特别批注,因为这里面是赛琳娜女士亲自布置的,她认为这里很重要。”盛迦接着说:“如果她没有骗我们,那我怀疑这里藏的也是线索,并且是最重要的线索,不一定是字条卡片,可能会是别的,可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东西。连塔瓦娜她们都不确定这里面究竟是什么的那种。”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提前拿到这个线索?”孟叶冉蹙眉,“你如果认为它可能很重要,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不好吗?” 宋霁安眸光微动,似乎明白了盛迦的意思,“假如你是东臻,你知晓火山口的位置可能有最重要的线索,你会怎么样?” 孟叶冉:“那当然是立马去拿啊。” “我们都是这么想,那说明先进入火山口的队伍才是最危险的队伍,火山范围大,要寻找到具体位置很不容易,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还会耗费很多精力,而后去的那一队反而拥有优势,除非前方的那一队一直呆在火山里不出来,否则只要出来必然会受到埋伏。如果真的选择一直不出来,那后去的那一队也大可以一直堵在外面,等对方饿上一整天再直接进去,占尽体力优势。” 宋霁安解释道:“东臻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慢吞吞地在这边留下标记,她完全可以就自己拿到的线索先把外面能拿到的线索都拿到,然后再出发前往火山口。” “甚至她可以选择将自己的所有线索就地掩埋,留一个人守住,剩下的两人再前往火山口,可是这样的可能性很低。” 孟叶冉被这么一说,也恍然大悟,“因为她们不是真正的一队,她们内部还存在竞争关系,在玛莎牺牲后,队伍内显然东臻占绝对优势,茱莉亚能来这里哪怕和东臻玩得再好,前提也是自己能拿到黄蜂矿。利益联盟一旦出现利益威胁那可能就没有那么牢固,也无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如果她留下看守线索,由东臻和她带来的少女前往火山口那两人一起覆灭的可能性太大,东臻不会愿意。如果由东臻队伍的一人和茱莉亚前来,那茱莉亚绝对也会不愿意。” “所以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要么她们放弃火山,要么她们一起来火山。” 但对于东臻来说,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来。 她是绝对的完美主义者,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和重要线索失之交臂,从她的布局来看,她想要的是全部。 很巧,她们几人也是这样想的。 “与其到处搜寻,不如直接去火山口等待。”盛迦勾唇笑了笑,“不过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给她们一点小礼物。” 孟叶冉这回心服口服,只低声问:“什么?” “按照塔瓦娜的离岛时间和她们找线索经过的路线来看,找到周姐的时间点应该并不久,她们的路线很有可能是前往另外半边,将所有线索全部掌控,我们现在去补给点,或许能抢在她们前面。” “大张旗鼓拿走足够个人使用一天一夜的干粮,然后把图上已知的所有补给点全部毁掉。” 线索优势和时间优势全部消失殆尽的情况下,她们唯一可以选择的只有占据体力优势。 第59章 “我也一直很想问,你觉得好看吗?” 几人说做就做,很快就从岛边缘往最近的补给点走。 如同盛迦她们所预料,几个补给点内的补给品少得离谱,她们地图上留下的一共有八个补给点,光是她们三人拿满一天一夜的补给就走了将近六个点,在确定这一块没有被东臻几人踏足之后,她们捣毁了剩下的两个补给点。 这一次她们可算是快东臻几人一步,周晴手里的补给点大概率比塔瓦娜的要少,她们走过的这八个补给点的补给物资都是一样的,所以剩下的几个未知补给点估计也一样,而按照她们的物资计算,剩下的补给点是绝对撑不住三个人一天一夜的粮食的。 三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午夜,凌晨四点。 再补充过一顿口粮过后,盛迦指了指自己地图上火山口那一块区域。 “我们要走到那里,起码要三个小时,”盛迦手上现在戴着露指的手套,腰上别了一件防毒面罩,这是她们在几个补给点周围找到的,一共七套,都在这边的几个补给点中。 当然,属于东臻她们的装备没有被毁坏,但是盛迦她们还是做了些手脚,除了最近的补给点里的那套,别的都散落在剩余的补给点附近,要找到它们需要一点功夫。 这也是她们拖延时间的阳谋。 “三个小时,也太久了,”孟叶冉在检查自己的靴子,嘟囔起来,“赛琳娜阿姨自己当过童子军就以为我们个个都是特种兵吗?” “把她年轻时候那套都用我们身上了,热带雨林气候哪怕是冬季都难熬得很。” 这也是她们要全副武装的原因。 越往里走,环境越贴近岛上的原生生态,寒冷的冬季无法影响到回归线以内,岛上的蚊子都足够她们喝一大壶。 但抱怨是一回事,该走还是得走。 哪怕是翻山越岭也得往那边走。 中部的火山早就被赛琳娜开发出了许多观景台,甚至还有楼梯下到火山口内部十米左右,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但很可惜,现在这些内部观景台都在她请来的专家的建议下关闭了。 好在补给点除了给穿的,给每个人还准备了一根登山杖,不至于让这三个小时的路程变得更长。 她们沉默地走在路上,地面一颗颗嶙峋硕大的石头被她们越过,再甩在身后,哪怕头顶被密林遮蔽,却也难以掩盖叶片之间细碎的星星闪烁。 不需要任何器材设备,只要抬头,便是广阔的星空。 或许冬季也是有些用处的,起码她们穿着沉闷的装备不会过热。 宋霁安踏在石头上,靴子上的倒钩与它摩擦出有些刺耳的声音,她抬头看了眼走在前方的盛迦,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保持体力,可还是忍不住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没有人打断她。 漫长的道路是无趣的,哪怕是这样的小插曲,也不妨碍盛迦和孟叶冉愿意买单成为她忠实的听众。 “这么多年了,你唱歌还是有点跑调,”过了许久,孟叶冉还是忍不住调侃道:“不过情感充沛弥补了跑调这件事。” “那又怎么样?”宋霁安没有生气,她笑着说:“我唱得开心不就行了,你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有得听就不错了。” “盛迦,我记得我高一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对我可真是爱答不理,”孟叶冉见不能从宋霁安那里占到便宜,便又调侃起盛迦来,“怎么到了高**倒转了性格,区别对待宋霁安了。” “我没有变过,”盛迦埋头往前走,缓缓回答,“但宋霁安确实很特殊。” 宋霁安闻言微顿,追问起来,“我哪儿特殊啦?” “你能量比任何人都强,”盛迦只说了这一句话。 又或许该说,宋霁安基本不会给任何人带去负能量,和她交朋友永远都不用去负担对方的负面情绪,可以坦然做一个汲取者,感受到被她重视与尊重,至于她的重视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出于礼貌,那根本就不重要,因为普通人无法分辨。 很少能有人抵抗住这样的宋霁安,包括此刻的盛迦。 宋霁安显然读懂了她的意思,轻轻勾了勾唇角,好险没让自己的得意涌上脸。 “啧,”孟叶冉撇了撇嘴,“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流,或许能看出来我也是这样的人呢。” 回应她的是盛迦的沉默。 孟叶冉有些好笑地拿起登山棍在地上敲了敲,不满道:“这种时候你不说话就会让我显得很尴尬了啊。” “你不是,”盛迦回头与她对视,身后已经是快穿出的丛林,裸露的大片岩石地面上长着稀疏的草,那片陪了她们一路的星空终于露出全貌。 “你只是兴致来了,觉得我与众不同,情况艰难又嘴硬,所以想找我玩玩而已,”盛迦的话没有丝毫修饰,也没有任何感情,她直白地回答道:“无论是看到我被别人找麻烦,又或者是遇到别的问题,你都并不在意,甚至能站在楼顶看我怎么样周旋看得津津有味。” “我也一直很想问,你觉得好看吗?” 孟叶冉是第一次直视盛迦锐利的眼,可她眼底却没有丝毫被戳破的尴尬,甚至能微微一笑,回答道:“我觉得很好看。” “你也拥有旺盛的生命力,所以我对你的兴趣从始至终没有消失过。” 三人已经彻底走到了裸露的岩石前。 宋霁安大概没想到盛迦和孟叶冉过去居然有过这样的交际。 她很清楚孟叶冉的本性并不是个多善良的人,甚至可以说她的攻击性和侵/略性强得离谱,这一切都掩盖在她懒散的外在表现下。 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就被作为继承人培养,孟奶奶可不是宋宁秋这样宽容的家长,对孟叶冉十分严格,这样的结果就是孟叶冉什么都想做到最好,但远远不够。 她很少被表扬,大多数时候她都接受对比打压式教育。 就如同她曾经被拿来和宋霁安比较。 而更年少时和东臻的争执也是她因为在宴会上表现失态,被压着同对方道歉。 孟家很少关注孟叶冉的心理如何,她们只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孟叶冉的性格其实挺奇怪的,用宋霁安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表面还有个体面的人样,但是背地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就不太知道了。 所以虽然很早就认识了,可宋霁安和她并没有玩在一个圈子里,开学见面时也没有表现得多热切,还是孟叶冉挑明之后她才和她开始拥有社交。 但这不妨碍在盛迦说出两人交集的那一刻,她就凭借敏锐的直觉分析出其中的问题。 这不是孟叶冉的正常交友,而是她高高在上的俯瞰盛迦挣扎,并且在观察中获取乐趣。 “孟叶冉,”她语气严肃,站在了盛迦身前,“你如果现在想发疯我不介意提前让你结束游戏。” “突然这么严肃干嘛?”孟叶冉扫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以为盛迦后面没报复回来吗?” “我现在发疯一打二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敢这么说肯定是因为早就对盛迦直白的语言有准备了啊,她能说我不能回击吗?她本人都不在乎。” 宋霁安微愣。 她还真是和盛迦待久了,忘记了她是一个多睚眦必报的人了。 盛迦习惯两清,包括好与坏都两清。 盛迦平静地冲她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孟叶冉的说法。 她无所谓孟叶冉说什么,因为她并没有吃亏,起码在过去,任何高高在上俯瞰她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孟叶冉也不例外。 刚刚紧绷的气氛松弛了些,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宋霁安有些好奇地问:“你是怎么报复她的呀?” 盛迦抱着枪,短促地笑了一下,“秘密。” 她不说,宋霁安也没有追问,她又轻轻哼起了小调,三人再没有什么交流,无论是为了保持体力,还是留一点时间消化一下刚刚的小插曲。 裸露的地面荒凉得像火星表面,越靠近那座沉睡着的火山,气温下降便越快,周边的植物也越来越少。 再算算时间,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从凌晨四点到了凌晨六点四十,哪怕补给再怎么充足,她们脸上也已经露出了疲态。 高耸的中心火山在此刻终于逐渐露出了它的真面目,火山口之上,天空已然露出鱼肚白。 这一夜快过去了。 日出来得很快,像团火红的烈焰从火山口中喷薄而出,撒下的阳光是属于它的岩浆,带着一点点灼热的温度,向她们冰凉的手足传递着暖意。 徒步走了这么远,三人干脆躺在地面休息,静待朝阳初升。 她们顺手戴上了面罩,防止被刺到眼睛。 盛迦眨眨眼,感觉到有汗流进了眼睛里,但已经懒得去擦了。 这一次的体力消耗比她想得更大,不过往好处想,东臻她们可能消耗的体力比她们更大,但补给却更少。 “还有多远?”孟叶冉哑声问。 她此刻已经没有一个小时前还能调侃的兴致,说起话来有些有气无力,“太累了。” “距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小时,”盛迦眯着眼睛看了看前行的路,再往前不是裸露的地面,而是黑灰色的沙地了,沙子下面是被岩浆腐蚀过的岩石,无论哪一条都不好走。 而她们到这里之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进去寻找重要线索,要么留在原地埋伏东臻几人,争取将她们全体淘汰出局。 按照脚程,她们起码还有两个小时进去寻找,可一旦她们没有按时寻找到赛琳娜藏进去的重要线索,那基本算血本无归。 所以三人依旧决定坚持原本的想法,放弃进山,在进山的路上伏击东臻几人。 到时候东臻她们将没有选择,只能开始三对三的硬碰硬,并且面对的是三位早已酒足饭饱的对手。 第60章 我认输了 时间从早上到下午,火山周边没有什么茂密植被,唯一的入山口覆盖着最为原始的岩石,那是被岩浆划过后的沟壑。 盛迦宋霁安和孟叶冉埋伏在几块巨大的岩石后,占据了最有利的地形,这里足够她们扫射迎面走来的所有人。 可是六个小时过去了,道路尽头并没有出现东臻她们的身影。 三人连压缩饼干都已经吃了两轮,剩下的水不多了。 “难不成这里还有另一条去火山的路吗?”孟叶冉嘟囔起来,“不然怎么可能东臻她们现在都没来?” “没有,”宋霁安擦了擦弹枪的瞄准镜,回答道:“我以前就问过赛琳娜阿姨,她说过的,整个火山只开发了这一条路,别的野路登不上去。” “这座火山角度几乎达到七十多度,而且很均匀分布,我们的这条路是进火山的唯一入口,后面修了台阶往上,要想从别的地方上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她们怎么还没来呢?” “没来?那可不一定。”一旁趴伏着观察四周的盛迦淡声说:“她们基本没有补给的食物和水,椰树林是被我们标记过的地方,她们也绝对不可能冒险回去,万一我们也埋伏在那里呢?” “她们要么找地方躲起来,要么早就已经到了这里,等着和我们比谁的耐心更好呢。” “可是这里除了我们这里没有别的掩体。”孟叶冉左右看看,“她们要躲起来,没什么好地方能躲呀。” “不一定是火山口,要我说,她们如果要躲起来,更可能是在那边,”宋霁安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山坡,那是她们走过来的位置,相比这里裸露的岩石,那边的植被更加茂盛些,显然拥有很多可以躲藏的地方。当然,更重要的是那边看这边,也可以完全看清,只要她们从岩石掩体出去,对那边来说,也算是一览无遗。 “那怎么办呀?我们就这么耗着啊?”孟叶冉眯了眯眼,对面比起她们这里,显然是更好的掩体,哪怕树丛晃动她们也无法看清对面究竟是谁。 “不,我们出去,”盛迦笑了笑,“往火山口里面去。” “你的意思是……”宋霁安微愣,眼底有些茫然。 “这条路,很平坦,但是弹枪的射程没这么长,哪怕我们出去她们也射不中我们,但是她们能看到。”盛迦说:“我们不用一起出去,只需要一个接一个地出去,进入火山口,然后再带着线索回来,轮流进行。” 她说得稍微详细一点,宋霁安和孟叶冉就懂了。 这种时候比的只有心态,谁先着急谁就输了。 她们离火山口近,完全控制住了火山口的路,这就是她们的优势,自然要把这优势发挥到最大,让敌人焦虑- 安德斯特岛到了下午五点时已经有了朝霞,卷着无边的海,滚出一片耀眼的色彩。 宋霁安和孟叶冉两人已经轮流进山三次了,这是茱莉亚趴在小树丛里观察到的状况,她脑袋上穿戴着好不容易找到的防毒面具,整张脸都被覆盖着,看不出什么表情,如盛迦所料,现在她们已经断粮两个小时了。 周晴手里的补给点太少了,宋霁安她们又把从塔瓦娜手里拿到的补给点全部捣毁,她们手里的东西加起来也只能撑到现在。 茱莉亚倒不是不能理解东臻的选择,毕竟补给和线索她们只能二选一,这是时间问题,但是她对于东臻完全选择了线索导致的断粮并不是没有意见的。 在她看来,完全可以留那么一两个证据给宋霁安她们再拖延拖延时间,让她们能够抽手去抢点补给。 东臻个头不高,体型丰腴,和塔瓦娜一样有一张圆润的脸,但她的眉眼偏淡,无论看谁都透着股冷情。与茱莉亚曾经看过的中国仕女图里的神态极像,所以她也常常戏称东臻为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此刻东臻靠在树边,覆面被她挂在掌心慢悠悠地把玩着,宋霁安几人丢掉她们的装备时这批覆面上被树枝刻下了不少划痕,她挑了划痕最多的那个。 “东臻,我们现在的体力巅峰是在半个小时之后,等胃里的东西彻底消化,我们的体力也会逐渐下降,”红月——东臻带来的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认真说道:“但她们一直在补充体力,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如果没有动作的话,我们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劣势。” “她们第几趟了?”过了良久东臻才开口问道。 “第五趟,”红月一边放下望远镜一边说:“宋霁安进去了三次,孟叶冉进去了两次,你们提起的那名叫盛迦的少女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五趟她们都或多或少有收获。” “你怎么确定她们有收获呢?”东臻淡声问。 “因为每次她们回来都大剌剌在我们面前展露了新的线索,”红月说起来就忍不住叹口气,“她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也知道她们在那里,这不明摆着让我们着急嘛。” “那可不一定,”东臻接过望远镜,勾了勾唇角,“我们都能去做假线索给她们,你又怎么保证她们展示在我们面前的一定是真线索?” “既然她们都知道我们在这,又怎么可能会无故消耗体力,如果她们真进了山,浑身上下有可能这么整齐吗?安德斯特岛可不是死火山,每年都有地壳运动,山口被封,但下面的路也少不了粉尘。”她缓缓说:“这确实是在激我们呢。” 但是很显然,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在体力尚且能够和对方打平的前提下与对方面对面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一旦入了夜,她们既没有体力优势,现在的地理优势也基本丧失,尤其入夜后望远镜能看到的视野也有限,一旦宋霁安几人发动突袭,她们将无法及时发现。 必须在天黑之前结束一切。 “东臻,下一步,我们是退是进?”茱莉亚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但也能听出语调中的轻松。 相信东臻是她这么些年养成的习惯,哪怕上了岛,在两人的利益冲突没有完全暴露前,她都愿意服从对方的指挥。 “进,”东臻将手中的防毒面具戴上,整个人防护地密不透风,她抱起自己的弹枪,拨开面前的草丛,往前走去,“但是暂时只在这座山里行动,我们分散开走,不要出山,在日落之前回这里集合。” “什么意思?”茱莉亚有些茫然地问道:“那目标是什么?” “制造声响,暴露位置。”东臻指了指这座山坡剩余的几个藏匿点,“现在除了把她们引过来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将她们一网打尽吗?” “三对三的对抗,日落之前不结束,我们就没有获胜的可能了。”她缓缓说:“让她们骄傲,让她们以为胜券在握在握,敌人自满了,我们才有机会,不是吗?” 茱莉亚挠了挠头,“我们三个分开走,不是更容易被她们逐个击破吗?” “所以,我们要完成两个任务,第一,把她们引来,第二,确定她们过来之后占据这个山坡最好袭击的几个点,把她们包抄在里面面。”东臻回答:“走吧,再过两个小时就会天黑,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红月跟在东臻身后,亦步亦趋,可东臻却回头看了她一眼,“红月,你可以选择和茱莉亚一起行动。” 红月微顿,随即点点头,“也可以,你一个人走要注意安全。” 茱莉亚靠在墙边,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她对东臻的决定不置可否,现在团队里只有她是孤狼,东臻派遣红月跟随茱莉亚就是默认出现危机红月将牺牲自己来维护茱莉亚。 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和一开始她们选择派遣玛莎前去盯梢宋霁安她们一样。 红月拿起望远镜再看了一次火山口的路径,那里宋霁安正往里走去,这是她们第六次进入火山口。 她们没有再多留,哪怕明知宋霁安几人可能是在故作玄虚,却也不得不的承认,她们的目的达到了,三人小团队内部的氛围焦灼紧张了许多。 几人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在山坡的多处踩点暴露了行踪,茱莉亚低头看了眼她们走过的轨迹,压低声音对红月说道:“我们再往前几个点吗?” 再往前,就离火山口极近了,她们随时可能暴露在宋霁安几人的射程之下。 红月微愣,她在这一路上并没有做过几次决定,茱莉亚的问话对她来说有些意料之外。 “东臻叫你来,那你肯定有过人之处,她不在,你不该做点什么吗?”茱莉亚与她对视。 “过人之处?”红月笑起来,“我能跟她来,是因为付琅月女士派我过来,我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听话吧。” “付女士说东臻的思维是暴君思维,做她的同伴最需要的是听话,很巧,我就是这样的人,懒得动脑子,执行力又不错,她说什么我做什么,仅此而已。”说着她指了指前头,“而现在我要执行的是保护你的任务,一旦遇到危机,请你不要救我,立马离开。而现在我们要做什么,需要你来决定。” “好吧,”茱莉亚无奈地耸了耸肩,实际上在红月说出这番话之后她已经有了选择。 宋霁安几人进出火山口的行为是在挑衅,而她此刻也忍不住想挑衅回去。 所以她选择了再往前走,并且让红月留在高处,自己走到山坡和火山口之间的空地上。 这是所有人都能射击到的地方,她跪坐到一旁的枯树下,然后在泥土里挖出来了一张字条,依旧是是黑金的卡片,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着金光。 这是周晴给她们的线索中,靠近火山口的最后一张有具体位置的线索,也是她这一次选择的钓饵。 果不其然,空中突兀地传来一阵枪声,茱莉亚迅速放下线索退开,蓝色的烟雾弹将线索钉在了地面,她的身后红月对准枪响的地方也开了一枪。 茱莉亚前方百来米的岩石上升起了红色的烟雾,烟雾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冒出了半个脑袋,她架枪再次瞄准了茱莉亚。 是盛迦。 宋霁安与孟叶冉早已不知所踪,岩石之后竟然只剩下了盛迦一个人! 她们是从哪里离开的? 茱莉亚不知道,她咬了咬唇,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遥遥喊道:“盛迦,不如我们谈谈?” 盛迦面无表情,却也没有按下扳机,她只淡声问:“谈什么?” “宋霁安和孟叶冉一起进火山口了?”茱莉亚问道。 “对,”盛迦回答。 茱莉亚笑起来,“看来她们没进去,那她们是已经进了我们身后的山坡了。” 这一次是肯定句。 “你的枪里只有一发子弹了吧?”茱莉亚接着说道:“可是我们现在还有三发,你在射击向我的时候,我身后的红月也随时可以爆了你的脑袋,你确定要和我们在这里对峙吗?” “用我换你和你身后的红月最后一发子弹,怎么看都是件划算的事。”盛迦说道。 “是吗?”茱莉亚说:“我和你要是没了,那东臻队伍可就还剩下两个人,红月捡了我的装备,那她们起码将有四发子弹。” “你确定孟不会被东臻挑拨得调转矛头,背叛你们的联盟,再去杀了霁安吗?需要我向你科普一下东臻最厉害的是什么吗?其实不是她的推理能力,而是她总能在所有困境中找到最好的一条路,无论是帮她自己还是帮别人,并且诱惑人心。” 茱莉亚说着,一步步向前走着,察觉到盛迦迟疑,她这才放下些心来,逐渐远离了那个山坡,靠到盛迦十步开外,这里,红月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静止不动的手势。 “就像现在,她知道以我的性格,一旦小队分散行动,我一定会因为这一下午的憋屈前来主动挑衅你们,这就是我无法改变的行为模式,但她为了破局依旧会走出这一步,并且还派遣红月和我一起,美其名曰保护我,实际上是告诉我大胆去做。”她笑了笑,那双深黑的眼此刻竟然多了些狡黠,“但是我知道,最后我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死在这里,一旦我们在这里无伤拿下了你,我还活着,红月就会立马传信给东臻,东臻如果没有碰到霁安她们,或者陷入劣势,那红月就会领着我回去支援,结束之后再结果我,而一旦东臻在那头拿下一人,红月就会立马杀了我。” “她嘴上说着听话,但只听东臻一个人的话,并且和我们没有任何情谊,执行任何任务都可以做到毫无感情。”说着她吹了声口哨,“这就是付女士培养的暴君和骑士。” “所以比起她们,我觉得不如和你合作呢。一起推翻暴君也是件有意思的事,不是吗?” 盛迦的枪杆没动,依旧顶在她脑门上,甚至因为她的走近,瞄准更简单了些,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茱莉亚心情都有些忐忑,这才缓缓放下枪,朝她招了招手。 茱莉亚见状一下便窜进了她们藏身的掩体后,两个姑娘并排坐在了后面。 “你想怎么做?”盛迦问。 “我想和你一起击杀红月。”茱莉亚如实说道:“我们找到的所有线索都在东臻手里,她藏在了哪里我并不完全知晓,一旦红月死亡,那她能暂时仰仗的合作对象就只有我了,我要套出来东西在哪里,到时候我们共享线索,谁先找到就是谁的。” “可以,”盛迦略一思索便答应了这件事,“她能听你的话吗?” “东臻离开之前下了指令,红月要听我的话,并且优先保护我。” “你胆子是真大,就这么确定我只有一发子弹?我们可是还杀了玛莎女士,收缴了她的装备。”盛迦低头擦着自己的枪,淡声说道:“如果我不管不顾非要杀了你,你现在可没有还手的余地。” “你会吗?”茱莉亚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我们早完整拆卸过弹枪,我想在玛莎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刻,她应该早就将里面的两枚子弹丢弃了吧。这我还是有信心的。” 她说的是实话,玛莎的枪确实是空的,要在原始丛林再去找两颗子弹无异于大海捞针。 盛迦哼笑一声,“可以,那就要看看你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你来击杀红月,”茱莉亚说:“你们的子弹颜色和我不一样,如果我来做的话,估计就再也无法取得东臻的信任了。” “我以为你们的联盟很牢固呢?”盛迦吐槽道:“宋霁安说你们是许多年的老朋友。” “你以为我们之间的友情是单纯靠情感维持的吗?”茱莉亚笑出声来,“不是的,她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天才,永远只以自己的利益优先,可这种人,却拥有感恩之心,也会和我拥有友谊来维持她的社交需求。你不觉得她这种人很有意思吗?” “不触及利益的时候她是个很好的朋友,可一旦触及核心利益,那可就要随时做好被她放弃的选择,当然,我也是一样的人。” 两人没有多说,茱莉亚握紧拳头,带着盛迦朝山坡中走去。 红月见状缓缓放下了自己的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 “我们暂时讲和,”茱莉亚对红月说道:“这样下去我们双方都讨不了好,不如先合作把火山里的东西全部找到再各自分配。” 红月蹙眉,看向终于面对面的盛迦,“条件是什么?” “我们找到的线索无偿分百分之五十给她们,而她们分下一顿晚餐给我们。”茱莉亚说:“这是现在我们能进行的最好的交易,我们要是全体阵亡,她们永远挖不出那些重要线索,火山里究竟有什么还不确定呢。等线索和食物分好,时间还有一天,再各凭本事彼此淘汰。” 红月:“你能做主吗?” 盛迦点头:“我可以,你们需要再和东臻商量吗?刚刚我已经和宋霁安与孟叶冉通过话了。” 红月同茱莉亚对视一眼,见茱莉亚点头,红月这才掏出对讲机,准备联系东臻。 下一秒,两声枪声响起,红色与蓝色的烟雾弥漫。 红月脸上露出一抹惊愕来,她手中的对讲机上满是红烟,开关被彻底打坏,而她的心口已经被蓝色烟雾击中。 她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又是一声枪响。 这一次冒出的,依旧是蓝色烟雾。 而盛迦的枪指向的方向是茱莉亚的胸口。 这猝不及防的变化几乎令茱莉亚目瞪口呆,没有丝毫实感。 刚刚还聊得好好的盟友,竟然头也不回地一枪击中了她的心口。 “茱莉亚小姐,你预料错了一件事,”盛迦缓缓打开了自己的弹夹,里面还赫然躺着最后一枚子弹,“我们确实没得到玛莎女士的子弹,但是这并不代表我的弹夹里就只有我自己的子弹了。” “宋霁安或者孟叶冉带着空弹夹就去追东臻了?”茱莉亚立马反应了过来,“她们居然会把自己的子弹给你?” “对啊,你和茱莉亚是松散的联盟,可我们更紧密点儿,”盛迦勾了勾唇角,“她们足够信任我,一人匀了一颗子弹,让我带着四颗子弹在这里等你们自投罗网。” “你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尤其是在这种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提出能让我存活下去的条件。但很可惜,无论是我还是宋霁安都没有更换盟友的打算。”说着,她指了指茱莉亚手里的枪,“而且,你让我来开枪打红月,实际上也是想让我耗尽最后一颗子弹吧?按照你的话走,红月的装备能不能到我手里还真不一定呢,在我朝你放枪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准备向我放枪吗?” “一口气解决掉我和红月,场上每个人就都是势单力薄了,这种时候再去找东臻,那她唯一能倚仗合作的人就只有你,你还能多拿一颗子弹,何乐不为呢?这才是你一开始的想法吧?” “让我再多发散一下,你发现宋霁安和孟叶冉可能两人合力去追东臻后,就决定在这里结果了我和红月,到时候再回山坡里,等东臻和宋霁安她们产生一定消耗你再回去和东臻汇合,最好东臻产生百分百消耗,所有子弹都空了你再出现,这样你的盟友就变成失去爪牙只能依赖你的老虎了。” 茱莉亚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在给盛迦设下外表裹着蜜糖的圈套时,其实早已走进了盛迦一步步为她设计好的陷阱中。 甚至连她究竟在盘算着什么,盛迦都分析得清清楚楚。 她和红月身上的蓝色烟雾还在冒,她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枪,眼底却没什么愧疚,“我们这群人,可真是给你摸得透透的了。” “我认输了。” 盛迦收缴了两人枪里的子弹,她背起枪,收整好装备,突然问道:“你们说,东臻能预料到放你们来二打一,结果你们还全军覆灭了吗?” 茱莉亚靠在矮坡上,远处有无人机拍下了她们的阵亡,遥遥望去,通往火山的公路上正有一辆车缓缓开来接收阵亡者。 她耸了耸肩,玩笑道:“这个她大概猜不到,但是,我们俩的死肯定能让她意识到前去追杀她的宋霁安和孟叶冉实际上是两个人加起来才一颗子弹的纸老虎,她能实现和你一样的反杀也说不定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得想个办法策反孟叶冉。 盛迦从火山口赶到战场边缘时,正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是一阵冒上天的红色烟雾。 她在山坡的树后抿了抿干燥的唇。 宋霁安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 这一枪如果打中了她,那她会被淘汰,如果没有打中她,打中的是孟叶冉,那对宋霁安来说她更没有反抗之力。 东臻完全可以展开对她的追杀。 盛迦迈步往林子里走去,哪怕有通讯器,可也不敢贸然联系,唯恐会打扰到里面的战局,而她的通讯频道也没有半点传音。 红色的烟雾还在冒着,她往那里赶去。 位置并不算远,这片山坡也没多大,不过是十来分钟她就赶到了目的地,但这里没有任何人的踪影,被子弹击中的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逐渐变小的烟雾还在上头飘扬。 盛迦立马反应过来些什么,可此时已经晚了,一道破空而来的尖锐轰鸣传来,她感觉到自己身后同时传来一阵巨大的力将她压扑在了地面,随即身前又传来另一道子弹破空声。 盛迦脑袋栽倒在了土地里,并不容她多想什么,两双有力的手将她一把拖进了身后的草堆里。 宋霁安半个身子覆盖在她身上,闷闷地喘着气,哪怕隔着厚重的装备,她竟然也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体里传来的热度。 红色与蓝色的烟雾在场上再次冒出,整个中心都被笼罩,形成一片难以看清的混沌区域。 盛迦推了推宋霁安,低声说:“我没事。” 宋霁安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她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动作却很顺手地替她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东臻压着我们好久了,她知道我们手里没几发子弹了,一直和我们僵持在这里。” “刚刚她为了破局所以才特意在石头上开了一枪想引你过来。” “我们的对讲机不知道为什么坏掉了,也发不出声音了,不然高低还能提醒你一句。” 事实上,盛迦在刚到这里的这一刻就看清了这件事,只可惜,她已经没时间反应了,幸好宋霁安和孟叶冉早有准备。 “但是好消息是东臻也只有一颗子弹了,对不对?”孟叶冉在一旁笑起来。 “不,”盛迦垂眸,从自己的弹壳里掏出了两枚子弹,缓缓说:“她起码还有三枚。” 这是茱莉亚和红月留给她的惊喜。 等两人离开之后,她捡了两人的装备,红月的枪里,弹壳是空的,而茱莉亚的枪里只剩下了一枚子弹。 这说明从头到尾,茱莉亚所说的什么与她合作,实际都是空话,一旦她没有想着一网打尽,提前出手击杀两人,那她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她们俩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杀死盛迦,而是靠自己掌握的这两枚子弹和合作的谎话卸甲不杀。 一旦盛迦落进她们的手中,就能成为完美的挡刀的盾牌以及离间宋霁安和孟叶冉的武器。 显然在离开古堡时或者一开始她们就定下了这个计划,就如同宋霁安和孟叶冉所做的那般将自己的子弹集中给了东臻,甚至她们做得更彻底。 只是很可惜,盛迦在她们眼底的定位和玛莎红月是一样的,可以为这次争夺战的主要人物,也就是宋霁安与孟叶冉牺牲,所以她们从未想过,宋霁安和孟叶冉会把子弹都交给她。 而最让盛迦惊奇的是,茱莉亚枪里的那枚子弹写的是玛莎的名字。 她原本并不相信东臻会派玛莎空枪前来送死,哪怕玛莎的枪到手时已经是空的了,那她也会事先假设对方的枪内起码有一发子弹。 可是那时候的现状告诉她,很有可能,玛莎是被派遣来拖延她们消耗弹药,并且给她们错误信息的诱饵。 她的两枚子弹很可能早就上交给了东臻和茱莉亚。 茱莉亚换上了玛莎的子弹,以便于死亡时来迷惑敌人,而她自己的两枚子弹早就给了东臻,红月也只在自己的弹枪里留下一发子弹。 盛迦把两颗子弹一人一枚递给宋霁安和孟叶冉,又把前面发生的情况说明了一遍。 “啧,我就说东臻是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家伙,”孟叶冉闻言夸张地摇摇头,“连带着把茱莉亚都变得这么满腹心机了。” 说着,她打趣道:“如果茱莉亚对面的人是我们,那她一定不敢这么说。” 盛迦:“为什么?” 宋霁安和孟叶冉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因为茱莉亚的中文如果不是特意练习过,不足以她顺畅说出这么一长串有理有据还没有丝毫语序上逻辑漏洞的话。” 实际上茱莉亚的中文水平很厉害,可是再厉害她也是在国外长大,很多语言语序还有用词会与她们有不同的地方。 那种一看就是有过提前背诵的语句太容易区分了。 这是很小的点,盛迦不提,她们大概也不会想到提前和盛迦交代这件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盛迦没上当。 “我们现在怎么办?”孟叶冉在自己头顶又多加了几根树枝做掩护,不远处的红色和蓝色烟雾即将消失,这也代表着靠视野不清而形成的短暂平静将结束。 气温在开始下降,太阳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沉,很快她们就会开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里昼夜温差不算大,但是东臻很可能已经快没有了水和食物,她坚持不了多久,唯一的优势是多出来的一发子弹。 “我们只有两个选择,”盛迦轻声说:“要么直接杀了东臻,要么活捉她,再杀了她。” “入夜之后要潜伏移动更加方便,”她接着说道:“原本她们制造动静的时候你们就可以悄无声息趁着视野盲区进入,入夜之后你们再动手应该难度更小。” 现在几乎可以说,所有的线索都在东臻那里,而东臻将线索藏在哪里她们并不知情。 杀了东臻,就相当于把所有线索全部放弃,将最后的希望放在火山口里,但谁知道火山口里有什么呢? 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算太多,可几人还没有商讨出什么,头顶突然又传来一声枪响。 三人连忙把身体再趴低一点,然后抬头看去,只见那一枚子弹打在了三人前方的草地上。 是她们掩体前能打到的最近距离。 红色的烟雾在三人面前弥漫扩散,刚刚明朗些的视野顿时又模糊起来。 “糟了!东臻一定是想跑!”宋霁安骤然反应过来。 孟叶冉一把拉住她,“万一她又和刚刚一样是故意在引我们出去呢?” “这种情况她基本陷入劣势,保重自身不是才最重要吗?”宋霁安蹙眉,“要是东臻跑了那我们要再找到她就难了,损失两个队友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她不一定会再去火山口找线索了。” 盛迦按住了两人。 “我去,”她说:“反正我没有枪,出去试试,如果我死了那她就只有一颗子弹了。” 说罢,她跨过红色的烟雾往前走去。 依旧是刚刚那片空地,除了四个醒目的弹痕,什么都没有,就连枪声都没有响起。 盛迦走到了东臻刚刚趴伏过的位置,那里已然空无一人。 见她无事,孟叶冉和宋霁安也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宋霁安不由得叹了口气。 “东臻到底是东臻,看起来快到绝境了,实际上也能给自己开出路。” 哪怕她们是人数占优势方又如何? 现在东臻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她们,要么她们分头找她,要么就让她回岛上抱着线索再难找到她的踪迹,没有别的选择,她在短暂的十分钟内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 无论是兵分两路还是兵分三路,对上东臻都占下风。 她们只有两颗子弹了。 “算了,现在只有放手一搏了,”盛迦也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不管是谁遇到东臻,只要有淘汰出现,那就代表她有损耗,会从两枚子弹变成一枚,又或许会从三枚子弹变两枚,她有她的优势,我们有我们的优势。” 那不如就如她所愿,兵分两路前去追杀。 也该让一直策划着一切的东臻尝一尝被人狼狈追杀的滋味了。 宋霁安和孟叶冉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她们干脆地分成了三队,分了三条路去堵人。 哪怕盛迦没有子弹了也无所谓,东臻那枚子弹要是浪费在了她身上,那才有意思呢- 太阳眼见着就快落下,东臻逃离的动作确实不算太干脆利落,让一个常年窝在家里写小说的人出来做这种体力活不亚于让一只吸血鬼去大白天的工作。 说实话,茱莉亚和红月的死打乱了她很多步骤,也让她现在陷入了不得不以身为饵的窘境里。 更糟糕的是,这种急需要体力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补给。 躲躲藏藏不是她的性格,更何况现在距离结束还有整整二十六个小时,她并不能保证自己能熬过。 必须得杀一个带子弹的,或者策反一个。 距离她刚刚离开已经快半个小时了,半个小时离不开这片山坡,但是足够宋霁安几人兵分三路地毯式推进,很快就能走到她的位置来。 如果射一发冷箭,大概不会有人能躲过,可无论射中谁,都不划算。 不管前面怎么做,到了最后的时刻,她相信对手的两枚子弹一定会在宋霁安和孟叶冉的枪管里,这三个人谁死在她的枪下都不是一件好事。 孟叶冉如果死了,那就说明她要拿着一颗子弹二对一,宋霁安如果死了,那她要和孟叶冉对决,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盛迦,她随时可以捡她们的装备,如果她们的装备都打完了那她也正好坐收渔翁之力,后续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至于打盛迦?这种浪费自己子弹打事她才不会做。 所以东臻此刻的目标实际上只有一个——孟叶冉。 得想个办法策反孟叶冉。 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臻眸光轻闪。 第62章 盛迦为宋霁安牺牲,所有人都看作理所应当。 几个小时过去得很快,甚至宋霁安几人都没有想到,东臻居然这么能藏。 从她们进入这块山坡开始,东臻就在不同的山地之间游走,并且制造了许多纷杂的线索,其中也有她真实的脚印出现。 很显然,她现在并不想离开这里放弃火山那边的线索。 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她们总是慢了一步,让东臻及时离开,到了此刻,怀疑涌上心头, 盛迦和宋霁安再会和时,再对视已然是另一种确定。 她们绝对不会背叛彼此,那唯一有可能的只有孟叶冉。 她们怀疑孟叶冉已经倒戈向了东臻。 这并不是毫无道理的推测,因为按照推论,东臻身上所携带的食物是绝对不足矣熬过这一夜的。 安德斯特岛的夜晚并不冷,但是潮湿,给行走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如果没有人指路以及食物摄入,很难坚持下来。 更别说,她们已经整整一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这也是盛迦和宋霁安开始从分散变为汇合的原因。 她们现在的敌人很可能已经从一个,变为了两个,而对方现在很可能有三枚子弹。 她们的猜测事实上是完全正确的。 东臻早在半夜的迂回游击中摸透了三人巡视的位置,她找了一个适合袭击孟叶冉的位置,等对方过来之后直接大胆地用枪抵住了她的后背。 她很了解孟叶冉的性格,对方最会做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那种情况下,孟叶冉除了合作也没有别的选择,而东臻很确定自己提出的条件孟叶冉无法拒绝。 “我们合作吧,一起杀了盛迦和宋霁安。”她当时在夜色中对孟叶冉这样说道,那双上挑的眼闪烁着冰冷的光,像条潜伏在黑暗中的巨蟒,等待着一击必杀,“作为交换条件,你给我食物,击杀由我来完成,我可以捡宋霁安死后留下的子弹,这样你不要担心我对你放冷枪。” “理由呢?”孟叶冉哪怕被枪支抵住后背也没有丝毫恐惧,她摸了摸自己挑染的头发,甚至能笑着问:“你完全可以杀了我,再捡我的子弹,然后再去埋伏盛迦和宋霁安,不是吗?” 回应她的是东臻肚子里的一声长鸣。 东臻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只缓缓放下枪,直白回答:“因为我已经体力不支了,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分享食物,那我杀了你,我也活不下去。” 她仔细观察过了,三人都没有随身携带食物,那就说明她们的食物补给一定是藏在了哪里,平常她或许还能根据她们的行为分析,可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去做这件事,因为这需要她通过徒步追踪来获得数据。 “你和宋霁安谁都不想把枪里的子弹用完,我想问问,到时候如果你们都碰到了我,谁来开这枪呢?” 她唇角难得勾起一抹笑,直白地戳中了孟叶冉最大的隐忧。 假如东臻说的是实话,那她能在双方的互相消耗中捡到一个天大的便宜。 所以哪怕她明知道东臻绝不会想得这么简单,真让自己陷入劣势,说不准那画下的两枚子弹的大饼会在她击杀宋霁安之后立马调转枪口对准自己,那她也依旧愿意选择与东臻合作。 盛迦宋霁安抱团的情况下,她几乎能想到未来如果东臻死了,她会陷入怎样的窘境。 所以她这么多年,第一次伸手握住了东臻的手,并且几乎半扛着已经彻底失力的东臻到了自己的藏粮点,然后慷慨地将最后的那一点干粮分了一半给对方。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合作。 两人补充完体力之后,绕着盛迦和宋霁安找了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埋伏了下来。 哪怕孟叶冉完全知晓盛迦和宋霁安的行动路线,她们也没有直白去路上埋伏,毕竟对方敏锐极了,还不如出其不料地随便找一个地方埋伏起来,让对方也能在黑暗中消耗一下体力,这是一场持久战。 两人从凌晨三点等到六点半,终于等来了盛迦和宋霁安的踪迹。 那是一片离空旷的原野只有一步之遥的坡地,除了她们趴伏的这一块,没什么太大的遮盖物,这里唯一的优势是,这是前往火山口通道的必经之路。 盛迦和宋霁安背对背极其缓慢地往前走着,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大抵在发觉孟叶冉叛变之后,两人便改变了策略,决定离开这片矮坡区域,直接前往火山口追求一线生机。 孟叶冉架好自己的枪,左眼在瞄准镜中静静注视着她们,顺手调节起了焦距。 “第一枪,最好打宋霁安,”孟叶冉在她耳边小声说:“但是她们这个站位要直接打中宋霁安有点难,你可以吗?” “你在质疑我的准头吗?”东臻声音里透露着些许不悦。 孟叶冉有点好笑,眼底闪烁着些调侃:“好吧小皇帝,我可不敢质疑你。” “你在笑我?”东臻奇怪地用眼角余光瞟了她一眼,却已经只能看到孟叶冉的侧脸,对方早已扭头看向前方,只有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哇塞,你发现啦?”孟叶冉用手抚摸着自己的枪管,压低声音说:“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会感知到别人的情绪,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 东臻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定在逐渐走近的盛迦和宋霁安身上。 “二十米内,我的准头从来不会出错,”东臻缓缓说:“你每一次和我见面都会和我呛声,要读懂你的情绪,太简单了。” 孟叶冉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她在心底默默数着盛迦和宋霁安的距离。 ——50米。 两人的身体彻底从山坡间的灌木丛中显露。 ——40米。 两人向前踮起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防守得滴水不漏,想要打中宋霁安需要更近的距离。 ——25米。 隐约可以看到盛迦身后与她背对背的宋霁安了。 瞄准镜里向她们播报了最准确的距离。 最后五米,东臻一向游刃有余的姿态变得认真了许多,孟叶冉继续在心底数着。 ——5、4、3、2、1。 “嘭——” 但比枪响更早一些响起的是孟叶冉的大吼:“盛迦宋霁安!卧倒!” 宋霁安和盛迦展露出难言的默契,在她这一声下迅速趴伏在地。 东臻眼底难得露出些不敢置信来,可还不等她调转枪头对准孟叶冉,对方已经再次喊道:“宋霁安!快!”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一道裹挟着雷霆威势的子弹朝东臻胸口袭来,与此同时,孟叶冉已经迅速伸手拢住了她握扳机地手,然后使劲按下。 又是一声枪响,整个场地都充斥着不同色彩的烟雾,哪怕天空已经有了一点熹微的光亮,却也令整个场地中模糊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败还令东臻有些不敢置信,她有些怔愣地看向孟叶冉。 她不懂,为什么孟叶冉最终会选择宋霁安和盛迦。 “同盟还是需要一点信任的,我和盛迦宋霁安合作得很好,暂时还不想背叛她们。”孟叶冉冲她笑起来。 东臻却从她的话里领悟到了一点别的意思,倏然间想通了孟叶冉所做这一切的关窍。 她眼底露出了一点懊恼和羞耻。 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决策出现了失误,而是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和孟叶冉信誓旦旦说的话。 ——要读懂你的情绪,太简单了。 这无疑是一句犯蠢的话,她并没有读懂孟叶冉的情绪,也没有读懂孟叶冉究竟想做什么。 她太自大了,太愚蠢了。 可孟叶冉已经不再同她说什么,起身往迷雾中走去。 盛迦和宋霁安趴伏在地上,打完刚刚那一枪后她们眼前五米之外已经没有丝毫视野,全是雾蒙蒙一片。 她们听到了三声枪响。 这和计划的完全不同。 因为忌惮东臻的弹药,所以她们早就决定了将计就计;因为猜到东臻如果要找一个人合作,那必然是孟叶冉,所以她们早就下了钓鱼的决定。 她们三个人都是饵,东臻是第一个饵,她将同东臻假装合作,盛迦和宋霁安是第二个饵,她们将引诱东臻开枪。 引诱她开了第一枪后,孟叶冉趁机制住东臻,宋霁安开枪击杀,盛迦夺东臻的枪维持平衡。 可是孟叶冉显然背弃了联盟,选择了第三条路,她扣住东臻的枪,朝她们这里开了最后一枪,同时消耗掉了所有人的子弹。 而现在,孟叶冉是唯一持有子弹的人。 “盛迦,宋霁安?”雾后传来孟叶冉的声音。 盛迦揽着宋霁安,两人趴伏在地面缓缓后退,直到退出雾气,她们的身后是一片平坦的荒原,每一寸土地都被岩浆腐蚀过,又被尘土掩盖。 她们默契地对视一眼,不再说话,转身便向前跑去。 “你跑前面。”宋霁安推搡着盛迦往前跑。 盛迦的身体素质比她更好,宋霁安绝对相信着盛迦。 夜色里,两人用尽全力朝火山口内跑去。 到了现在,孟叶冉只有一颗子弹了,无论谁死了,另一个人都可以活着去和她较量。 东臻至死都没有说她们埋下的线索在哪里,否则孟叶冉绝对不会再来追杀她们,而是会返回去挖出线索,抱着枪守护,成为绝对的赢家。 只要跑进火山口,再分头,她们就有机会赢得比赛。 少女们的头发张牙舞爪地往后飘,山边的太阳露出一个尖芽,照映在这片沉默了许久的土地上,注视着她们的奔逃。 孟叶冉已经走出了迷雾,她并没有选择往前跑。 她将枪架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对上了瞄准镜。 实际上,刚刚她确实是在逗东臻玩。 东臻的准头,在二十米内。 她的准头,在百米以内。 她对准了宋霁安的心口,哪怕太阳刺得眼眶泛红也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依旧是卷挟着破空之势的弹药。 一直跑在前方的盛迦骤然回头,她只来得及回身将宋霁安一把拉到自己前方。 弹药炸开,在她的胸口留下浓烈的蓝色烟雾。 ——盛迦,淘汰。 孟叶冉从远处走来,笑吟吟复述着这句话。 宋霁安紧盯着盛迦胸前的烟雾,抿了抿唇。 只有她的眼底能看出她此刻竟然有些恼火。 盛迦没说话,她只缓缓解开了自己身上的防护背心,然后摘下了覆面的面罩。 有什么可说的呢? 她出主意带着孟叶冉和宋霁安设计了茱莉亚与东臻时就该想到最后会是她们三人的局。 只有孟叶冉反应最迅速,最冷静,最果断而已,她在劣势中合理运用了一切能运用的手段,让自己成为了优势方。 盛迦和宋霁安尚且不曾从盟友的身份中脱离时,她就立刻预判了后续的局势,并且用雷霆手段给自己争取到了先机。 最后一发子弹用在了盛迦身上或者宋霁安身上都可以,但孟叶冉还是有些遗憾地说:“要是我射中的是宋霁安,那这场游戏估计也差不多结束了吧?” 宋霁安这才回过神来,她很想扬起一个体面些的笑,但是看着盛迦胸前的烟雾怎么也笑不出来,最终也只能认真反驳道:“如果我死了,你只会拥有一个比我更强大的对手。” “是吗?”孟叶冉看了一眼盛迦,“可这场游戏,真正执着于结果的是我们四个,你们带来的朋友不都是默认为你们牺牲吗?” 她也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她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在这个联盟开始的第一秒就预示着最后不是她们互相残杀,就是东臻与茱莉亚互相残杀,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无论怎么看都是个明智的选择,她并不觉得盛迦和玛莎红月有什么区别,哪怕宋霁安这样说,可她依旧会为没有击杀宋霁安而感到遗憾。 “走吧,宋霁安,就快到火山口了,”孟叶冉昂了昂下巴,那是她们推测的最后一个线索的目的地。 “不,”宋霁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岛上的风不知何时在变大,刮得人头发到处飞散,竟然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既然已经只剩下我们俩了,那才更应该亮明底牌,”她笑了笑,“我们俩到最后不是也得争个你死我活吗?为什么还要同路走呢?” 说罢,她重新戴好了自己的头盔,越过孟叶冉朝前走去。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这轮朝阳那样漂亮,为她在平坦的土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显得她仿佛一往无前却又踽踽独行的勇者。 她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她不该生气。 她从来就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性格。 可是她忍不住。 盛迦为宋霁安牺牲,所有人都看作理所应当。 就像玛莎为茱莉亚牺牲。 就像红月为东臻付出。 她们是游戏结果的决定者与受益者。 她们带来的同伴便被默认为追随者与奉献者。 事实上,对东臻和茱莉亚来说,确实如此。 可宋霁安从未将盛迦当成自己的附庸。 她睁眼看着盛迦胸前蓝色的烟雾时,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没有保护好她。 宋霁安没有保护好盛迦。 大概是已经这么久没有合眼,她的情绪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明明只是一场游戏,可在盛迦出局的那一刻,她却感到难言的疲倦与孤独。 留给她消化这种难言情绪的时间并不多,孟叶冉说得很对,此刻只剩下她们俩了,哪儿有时间去悲伤?她们付出了这么多,互相算计了这么多,这窝黄蜂玉谁也不可能放手。 还有六个小时,这场游戏就要结束了。 孟叶冉不知何时沉默着跟在了她身后,目光中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说:“你看,这就是我选择一个人来的原因。” “我不喜欢别人为我牺牲,我也不想在这场游戏中拥有软肋。” 所以哪怕其余参与者都带了同伴协助,她还是选择做独行侠,这样她就不用为任何人负责,也不需要任何人为她牺牲。 她讨厌欠人情,也讨厌处于被动中。 宋霁安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刚刚的情绪来得极快,去得竟然也很快,此刻已经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你很厉害,无论是东臻还是我们,都低估了你。” “孟叶冉,后面的路,我们就各凭本事了。” 这场游戏所有威胁生命的子弹都已经打完,剩下的时间足够她们平静地解密,寻找线索,唯一发挥作用的是她们的智慧与体力。 —— 在两人往火山口前进时,作为淘汰者的盛迦正慢吞吞往山下走。 她在回忆孟叶冉去追宋霁安前对她说的话。 那时盛迦凝视着宋霁安离去的背影,孟叶冉在她身旁耸肩,“好难看到宋霁安情绪这么外放,她生气了?为什么。” 她眼底带着点玩味,接着说道:“是因为我背弃了联盟,还是因为我杀了你?” 盛迦手里掂量着自己的头盔,漫不经心地回答:“或许都有呢。” “这种游戏,她以前从来不会投入真情实感,也不会让自己拥有破绽,她现在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下是很致命的缺陷。”孟叶冉说:“你觉得我能赢吗?” “你要听实话?”盛迦瞟了她一眼,迷彩防弹背心上的蓝色烟雾已经消失殆尽,前来接她回到庄园的塔瓦娜已经出现在山脚,她一边朝火山的反方向走一边说:“我觉得你输定了。” 因为宋霁安也没有任何顾及了。 朋友,同伴,联盟都背离她而去,这场游戏里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但她还背负着获胜的使命,这是此刻唯一驱使她前行的动力。 宋霁安和孟叶冉的体力精神实际上早就快到极限,孟叶冉觉得宋霁安情绪已经不够稳定,可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盛迦很期待宋霁安的表现,也对她很有信心。 宋霁安不缺果断,但她的使命感总牵扯着她,她总想顾全大局,总想完美地带着盛迦一同突出重围,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这么多完美。 这一次,是她能够抛却一切,用自己真实的底色与孟叶冉硬碰硬的机会。 山脚下,塔瓦娜冲盛迦大幅度招招手,这个俄罗斯女人在风口喝了声彩,是长长的呼哨,像高空传来的鹰鸣。 盛迦往后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可没什么用,风还是会吹得一团乱,她索性就不管了,加快脚步走到了塔瓦娜身边。 “真精彩啊,”塔瓦娜冲她竖起大拇指,“盛迦小姐,你太厉害了。” 头顶的无人机预示着她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在庄园里都是可视的,盛迦浅浅笑了一下,跟着她往前走。 一辆宝马正停在外面的马路上,塔瓦娜将她迎上了车。 第63章 羡慕快溢出眼眶了。 盛迦坐在后排短暂休息过后,车便迅速驶入了庄园。 依旧是她们第一天来时拜访赛琳娜的会客厅,这里面已经铺设了超级大屏显示海岛另一头的情况。 据塔瓦娜所说,在茱莉亚被淘汰之后,赛琳娜便带着大家重新回了古堡,并且在会客室里打开了大屏。开始这场游戏之前在林地里装了不少摄像头,所以她们的行为大部分都可以被观测到。 因为怕影响到她们行动,所以等到宋霁安击杀了东臻才派出无人机观战。 盛迦一个猝不及防,门后传来一阵轰鸣,紧接着有不少金箔彩带从背后掉落。 茱莉亚拉着东臻站在她身后,她们早已压下心底的傲慢,也并没有被几人设计淘汰出局的不悦。 “恭喜恭喜,你是第三名。”茱莉亚笑着说:“这次我是被打击得心服口服了。” “盛迦,今后我或许该去中国找你学习该怎么想到这样多的弯弯绕绕。”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盛迦接过她递来的糖果,放进嘴里,“你们是打赌了吗?” “被发现啦?”茱莉亚面上没有任何羞愧,只自然地解释道:“我们打赌谁会是第三名,我压的你,赢了不少。东臻刚刚到,在车上我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也猜测你肯定是第三名,结果还真不出她所料。” 盛迦:“那一二名的赌局应该也有吧?” “当然,”茱莉亚眨眨眼,“就在那里。” 盛迦这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能坐十来个人的桌面上正放着砝码和赌盘,主位坐的依旧是赛琳娜,在她两侧坐着另外三个女人。 很巧,其中两位她还认识。 ——付明琅与宋宁秋。 盛迦微愣,一时不知该不该主动去打招呼,那头的付明琅却已经冲她招招手,“盛迦,见到我都不道声好吗?” 这句话打破了她的尴尬,她快步走上前,先对付明琅说:“付女士,您好,好久不见。” “上回见你还是在孟家的拍卖行里,是让我印象深刻的小孩。”付明琅与她对视一眼,隐藏了两人后续交谈的事,只对宋宁秋说:“那一次也是霁安和她一块儿在那里呢。” 盛迦听她说完才看向正坐在另一侧,因为付明琅的话含笑看向她的宋宁秋。 那是极其包容的眼神,盛迦与她对视,不知为何此刻心口砰砰直跳起来,心头的困倦也骤然消失不见。 这是她继家长会那一次匆匆忙忙的问好后第一次和宋宁秋面对面说话。 没有任何措辞与技巧,她有资格进行的正式自我介绍只有一句,“伯母您好,我是宋霁安的朋友盛迦,上一次家长会有些匆忙,来不及做自我介绍。” “霁安经常向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宋宁秋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今天看了发现果然是个特别聪明的姑娘,霁安没有吹牛。” 她眼底是不掺杂任何偏见的欣赏,看向她的眼神满含鼓励,那种包容与亲切像海水一样裹挟着盛迦一颗心,她竟然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盛迦只觉得自己被她触碰到的肩头,哪怕隔着厚重的衣料,竟然也如同被灼烧到一般,令她忍不住浑身一抖,肩膀塌了半边。 宋宁秋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哎哟,孩子,怎么啦?” 茱莉亚在后面嘲笑道:“盛迦一看就是饿的,听说把我们的食物全部毁了的鬼主意就是你出的,怎么自己不多吃点儿?你看东臻就比你聪明,在回程路上会问周晴姐要食物。” 盛迦靠在宋宁秋怀里,脸色一阵爆红,她有些尴尬地借力站直身子,低声说:“我没事,谢谢宋伯母。” “叫我阿姨也行。”宋宁秋脸上毫不在意,强势地压着盛迦坐在了椅子上,付明琅顺手递了杯糖水给她,盛迦点头谢过,宋宁秋数落道:“你还能嘲笑别人吗?你回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茱莉亚抱胸笑了一声,“宋姨,这可不兴揭我老底。当时玛莎和红月笑我的时候,你可没有为我说话,做人可不能这么……” 说到这里她有点卡壳,想了一会才想起这个形容词,“对了,你们那里管这叫双标。” 宋宁秋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好笑,她的手搭在盛迦的椅子边,是种很随意却带着点保护的姿态,“盛迦是霁安的好朋友,霁安不在,我当然要防着点你们欺负她。” “哪儿有的事。”茱莉亚夸张地说:“我们大概率欺负不到盛迦,她太厉害了。” 见她们聊得差不多,付明琅如同长辈一般向盛迦介绍道:“这位是格兰多女士,茱莉亚的母亲。” 格兰多和茱莉亚长相并不算太相似,她是眉眼极其锐利的长相,显得很严肃深沉,付明琅说起这话时,已然在盛迦身旁落座的茱莉亚只淡淡一撇,带着点不爽,显然母女关系并不算融洽。 但与她的气质长相不同的是,她很冲盛迦点头时很是平易近人,当然,这也很可能是给付明琅和宋宁秋的面子。 几人并没有接下去交谈,互相打过招呼后,大家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两张屏幕上,等待宋霁安和孟叶冉分出最后的结局。 盛迦将手心里的糖水一口喝完,胃里多了一股融融暖意,脸上刚刚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羞耻产生的薄红到了现在都没有消失。 茱莉亚并没有去看大屏幕的欲望,对她来说,输了这场比赛,那这场比赛对她而言就算结束了,令她更感兴趣的是盛迦。虽然心底很服气,可是这只会让她更想探究对方每时每刻究竟在想什么,总想发现点什么,好压过盛迦一头,让自己也赢一次。 “你对付我们的那股劲呢?”她掌心在把玩着一把钥匙串,嘲笑道:“见到长辈就变腼腆啦?” 盛迦没有抬头,只缓缓回答:“你要这么饿上一整天再在对自己来说有些陌生又佩服的长辈们面前丢脸,不见得比我表现好到哪里去。” “佩服?”茱莉亚来了点兴致,“哪一位?” “每一位,”盛迦淡声说:“行业前端的优秀女性前辈,不值得人敬佩吗?” “看起来你好像认识付女士和宋姨啊,”茱莉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也认识我妈?” “我确实在杂志上见过格兰多女士的照片。” 格兰多并不经常出现在国内的财经杂志上,但是盛迦见过茱莉亚的家族在北欧运输航线上解救过一批被拐卖的北欧妇女,并且协助警方捣毁了北海和波罗的海这一线的一条海上人口贩卖路线,当年茱莉亚家族负责这件事的就是格兰多。 这件事还是她前段时间在积累作文素材的杂志上看到的文章,因为感兴趣便去网上搜索了真人,印象深刻,几乎刚刚进来这间会议室,她便认出了她来。 茱莉亚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她聪明地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反问道:“你不饿吗?喝了点糖水暖胃,我们去餐厅吃点东西吧,说起来我也确实饿了。” “你饿了?”东臻坐在她身旁,插话道:“你昨晚回来之后狠狠吃了一顿,然后大睡特睡到今天早上,现在脸色红润得泛光。” 相反,东臻和盛迦才是真的显得格外虚弱,尤其是东臻,哪怕在车上补充过一点食物,那也暂时没恢复过来,脸色苍白得过分。 “你们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赛琳娜见状摆摆手,“和玛莎红月一样出去玩也行,去吃饭也行,反正中午霁安和叶冉就该回来了,今晚拍卖会正常举行,一起来旁观吧。” 茱莉亚和东臻应了声好,盛迦抬头看向那两块巨幕,宋霁安与孟叶冉已然进入了火山口内,并且不知何时已经兵分两路前行,那块巨幕为她们分成了两块屏幕,清晰放出了近距离俯拍的视角。 火山口内部和观景台是进不去的,但是火山口外部也同样装了好几个观景台,宋霁安已经舍弃了大部分装备,只留下一个面罩顺着梯阶走上了最东边的观景台,但上面显然空空荡荡,一览无遗,怎么都不像藏了东西的样子。 茱莉亚拉着盛迦和东臻往外走,盛迦便收回了目光,等到她们出了宴会厅,东臻才问道:“盛迦,你觉得赛琳娜女士把东西藏在了哪里?” 盛迦低头沉思了一瞬,这才回答道:“土层。” 从上往下看,基本没有任何异常,火山口附近没有植物,火山口外的观景台都有统一的规格,这一个这样,那别的肯定也是这样,唯一能用来藏东西的地方那只有火山灰和土层下面了。 三人说着已经到了外头的庄园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舒心的绿色草地,旁边是宴会厅尚未关闭的窗户,那两块巨屏里,孟叶冉正在赶往另一个观景台,而宋霁安在盛迦的话音落下后,准确地在她所站的这一片土地里找出了异样的新土,并且迅速挖出了一个红酒瓶,里面显然放置了一份卷起来的羊皮卷。 茱莉亚见状吹了个口哨,“真是绝佳的默契,要在什么实打实的比赛里遇见你们俩,对手该多倒霉啊。” 说着,她有扭头质问道:“东臻,你刚刚为什么不问我呀?” 东臻面无表情地看她,“能带着两颗子弹被盛迦双杀,有什么问你的意义?” “这是我的错吗?”茱莉亚呛声道:“你给的任务可是活捉盛迦,你知道这多难吗?” 两人在盛迦身旁拌起嘴来,盛迦透过窗户,能看到宋宁秋的侧脸,带着温和与骄傲的笑,一旁的付明琅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她有些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恰好此时宋霁安将羊皮卷拿了出来,她扫视了一番上面的内容,眼里多了一些轻松快意。 她头顶的无人机嗡嗡作响,她精准地找到了上面摄像头,摘下自己的覆面对着镜头扬了扬唇角。 哪怕她此刻眼底的黑眼圈重得离谱,高清镜头也依旧捕捉到了她的意气风发与生机勃勃。 她的眼底燃烧着一片对获胜的执着,这是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宋宁秋隔着屏幕与她对视,有些谦逊地对周围几位笑笑,可面上的神情却显得无比自豪。 盛迦立在窗外,静静注视着这对心意相通的母女,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只有和东臻拌完嘴的茱莉亚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困惑道:“盛迦?你在发什么呆啊?走吧,咱们吃好吃的去,赛琳娜阿姨这里的美食可是一绝,你那天都还没尝到游戏就开始了,等会吃了肯定后悔没早点吃到。” 盛迦回过神来,头顶的阳光落在她红晕消下后同样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她任由茱莉亚拉着自己往前走,没忍住笑了一声。 是很轻很轻的一声。 只有同她并肩的茱莉亚听到,对方扬眉,“你和你妈关系也不好吗?” “我和我妈妈关系不错。”盛迦回答。 “是吗?可是你刚刚的羡慕快溢出来了。”茱莉亚说道。 “霁安和她妈妈的这种感情,谁不羡慕?”盛迦说:“你不羡慕吗?我看你也很羡慕啊。” “谁说我羡慕了,”茱莉亚嘀咕起来,但大概是想到了坐在里面的格兰多女士,在盛迦这里自讨了个没趣,也就不说话了。 盛迦没有再回头,她们三人并肩往前走,七八点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刺人,令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是啊。 其实她超羡慕的。 羡慕快溢出眼眶了。 第64章 宋姨,你可以行使你惩罚盛迦的权力了。 宋霁安和孟叶冉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不管她们获得了什么,两个筋疲力尽的少年一回到古堡中几乎倒头就睡,反倒是已经休息好了盛迦几人被赛琳娜拉着下来在庄园里开派对。 拍卖会在晚上,结局谁输谁赢她们也都有了成算,这下午等待的时间里不做点什么实在不符合赛琳娜闲不住的个性。 庄园前的大片草地上早已布置好了烤肉架和摆满蛋糕的长桌,她们进来第一天遇到的大金毛自己咬开了浇水器,这边在浇水,另一边她还能用发球器自娱自乐,玩得格外开心。 茱莉亚和东臻溜去了付明琅身边,在场这么多人,显然只有付女士最好打交道,两人意图通过套话来提前知晓宋霁安与孟叶冉谁赢谁输。 但可惜付明琅没有如她们所愿,被两个小姑娘包围了之后她打着太极,到后头实在有些遭不住就端了杯茶一边嚷嚷着:“我想起来我找盛迦还有点儿事。”一边就往盛迦那边跑。 茱莉亚有些好奇地问:“付女士和盛迦很熟吗?” 东臻耸了耸肩,“没听说过,下次我去问问茹萍姐,不过……” 她的欲言又止令茱莉亚催促道:“不过什么?” “付女士向来喜欢资助普通家庭的人才,用她的话说,这是在为集团的未来进行人才投资,就像我这样。”她若有所思,“或许她对盛迦也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呢?” “啊?普通家庭?”茱莉亚眼底露出些许茫然,在此之前她并不知晓盛迦的家庭情况,甚至可以说依照她的印象,盛迦这样的个人素质和智慧,就算不是出生在什么大富大贵之家,那也起码得是小有资产的家庭,否则撑不起来她这样长远且大胆的目光和思维模式。 “也不一定是单纯的普通家庭,”东臻接着说道:“付女士其实也不怎么喜欢资助普通家庭了,她说钱要花在刀刃上,她更喜欢的是‘寒门贵子’” 中国的寒门贵子并不是真正的寒门,但是用在这里是一个两人都能听懂的语义,茱莉亚点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盛迦是个天才,她打破了经济和出身的局限,拥有了让我们佩服的能力?真是像小说一样厉害。” 她们的话盛迦听不到,因为付明琅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派对比较闲散,场地大,人又少,玛莎和红月两个人在不远处的长桌边对着喝红酒,赛琳娜与宋宁秋还有格兰多三人正在另一边谈生意。 盛迦便自己坐在了靠月季田最近的沙发上,趴在她另一半座位上的并不是那只金毛,相反,金毛在整个庄园里跑来跑去,可就是不愿意来这边,因为一条黄金巨蟒盘踞在这里,它从热带雨林里被带了出来,赛琳娜任由它在庄园内攀爬,而它最终选择在红丝绒沙发上落座,半个身子都趴在上头,剩下的肥硕的尾巴躺在草丛上,一晃一晃的,格外悠闲的样子。 盛迦原本有些怕,可是对方实在情绪稳定地不像话,坐在这里短短五分钟,她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地上手摸她头了。 蛇信子偶尔吐出,触碰到她的指尖,那是一种带着凉意的软,竟然也不让人感到害怕。 付明琅就是这时候来的,她拍了拍黄金蟒的脑袋,把它推到了沙发中间,自己坐到了另一边,顺手把端来的茶放到了桌面上。 “这是两姐妹中的姐姐。”付明琅感叹道:“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您认识她吗?”盛迦垂眸摸了摸嬴的脑袋,如果让她肉眼分辨,那她是一定分不清嬴和妘的,毕竟她们长得太像了。 “认识,她们是和我赛琳娜在马来西亚救助的,原本她们被关在马戏团里表演,每天都要被鞭子抽打,那时候她们才一两岁呢。嬴是姐姐,她尾巴受过伤,鳞片有缺失,这是永久性的,哪怕蜕皮也无法完全愈合,总会留下伤疤。”付明琅指了指嬴了尾巴尖,那里的金色确实和她整体的颜色不一样,浅了许多。 “这样啊,”盛迦点点头,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无言。 还是付明琅重新挑起了话头,“几个月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想好究竟要向我要什么吗?” 这也是她一直好奇的地方,普通人有了这种机会怎么会不牢牢把握住呢?可盛迦甚至比她更加云淡风轻,仿佛那一晚上两人的交易是一场梦,从那之后就再没联系过她了。 现在可好,好奇并且沉不住气的人成了付明琅了,好像她求着让盛迦说出来似的。 到了她现在的地位当然是不在乎这点前后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占据上风的长辈,但她还是忍不住逗逗盛迦,“提醒你一下,王健还有四个月出狱,无论你是否有办法,我都不介意帮你延后他的出狱时间。当然,这是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东西的,纯粹的人道主义救助。” 盛迦看过去,“对这件事,您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是能让他一辈子不出来,就别出来了。”付明琅微微一笑,她并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有多可怕,因为她知道,盛迦无论做不做得到,内心大概率也是这样想的。 果然,盛迦认可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秘密,”盛迦慢悠悠地捧着嬴的大脑袋放到自己膝盖上,眼底却透着寒意,她轻声说:“但是我很早很早,就给他选择了这个最适合他的结局,并且绝不会出错。” “还有,纠正您一点,我不是没有想好要向你索取什么,只是时间还没到而已。” “真是喜欢搞神秘的孩子,”付明琅嘀咕起来。 盛迦比她想象得更稳重,完全套不出任何话。她也不像东臻那样受自己资助,什么都愿意和自己商量。但她的语气中却都是长辈对小辈的欣赏与宠溺。 “您过来就是来逗逗我的?”盛迦忍不住笑起来,这对她是个很新鲜的体验。 “对啊,过来躲躲茱莉亚和东臻,她们俩越来越难缠了,也就是知道宁秋她们没我好说话。”付明琅笑着抱怨道。 说着,她突然转头问盛迦,“你觉得胜者是谁?” “宋霁安,”盛迦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一如上午她回答茱莉亚那样坚定。 付明琅但笑不语,只说:“你这么相信她啊?” “那我在这里,和别的人也没那么熟啊。”盛迦回答。 另一道声音的插|入令原本还想打趣一句的付明琅闭上了嘴。 “这么相信霁安吗?” 不知何时,宋宁秋谈完了事,走到了两人身后,她只来得及听清两人最后的那两句话,却也能猜到盛迦说的必然是宋霁安。 她顺势坐在了付明琅旁边的扶手上,调侃道:“东臻和茱莉亚大概在您这里没讨到好,又跑来缠着我们了呢,吓得我连忙找理由走开了。” “单纯吃吃喝喝挺无趣的,”付明琅看了眼玫瑰庄园里的花,突然说:“咱们几个玩点什么来消磨消磨时间吧,晚上的拍卖会还有两三个小时呢。” “也行,”宋宁秋点点头,她并没有忽视一旁的盛迦,反而将这个选择权交到了盛迦手中,“小盛,你有什么喜欢玩的吗?” 她们的阅历都远远大于盛迦,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盛迦会的,她们或许早就因为精英教育浸淫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从特长发展成了爱好,兴趣广泛且博学。 盛迦也没有怵,她极为自然地思考了一下之后,回答道:“不如下象棋吧。” 闻言,付明琅和宋宁秋微愣,随即两人都笑起来。 “可以啊,”宋宁秋率先说道:“不过你宋姨我,对象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咱们可得先定好,要是输了有什么惩罚。” “输的脸上贴纸条,赢的摘了月季花簪花怎么样?”盛迦提议道。 这个建议得到了两人的同意,很快便有佣人过来将象棋拿了过来。 “我记得小时候你妈想让你学象棋,你可是一丁点儿都不乐意,成天就喜欢泡在机械书里打转,后来怎么就开窍非要学象棋了呢?”付明琅想起旧事,忍不住感叹道:“而且还真给你学出来了点东西呢。” 宋宁秋家关于象棋的证书摞起来都一大堆了。 她坐在棋桌上微微垂眸,眼底闪过些怀念,“对啊,以前确实很不喜欢,但是我妈喜欢,多学学,就能让她多陪我玩一会儿。后来就是真喜欢上了,象棋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多脑子越来越清醒。” 她们三人的棋局很快吸引来了东臻她们来旁观,付明琅对这没什么兴趣,所以桌面上一直在下棋的只有盛迦和宋宁秋。 宋宁秋眼睛越下越亮,只有真正深入玩象棋的人才知道盛迦年纪轻轻这一手玩得有多好。 哪怕不能和宋宁秋抗衡,很多棋风走位稍显稚嫩,可是也很不容易了。 起码宋宁秋在她这个年纪做不到这样。 “小盛以前学过?”宋宁秋一边将军盛迦一边问道。 盛迦扫视了一眼棋盘,点点头,“以前有些兴趣,就自己买了书来学习。不过也没怎么实践过。” 说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腼腆来,“我下得还行吗?” 宋宁秋笑着肯定道:“下得很好。” “下得很好那也不能摆脱被贴小纸条的命运!”早就了解了规则的茱莉亚捧着一朵月季和一张纸条过来,幸灾乐祸道:“终于有人能治治盛迦了。” 其实盛迦现在已经输了四把了,只不过因为那时纸条和月季花都没准备好,茱莉亚听说了便忙不迭去拿了过来,现在赶紧递给宋宁秋。 “宋姨,你可以行使你惩罚盛迦的权力了。” 宋宁秋拿起纸条,越过棋盘贴在了盛迦脸上,额头上和下巴上,她的指尖带着温热,小心地用指腹擦过她的脸颊,是一如盛迦过去那么多年所想的,属于妈妈的温度。 她抬眸借着纸条的掩饰定定地望向她,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眼眶发酸。 她知道宋宁秋喜欢象棋。 她从小那么崇拜宋宁秋怎么可能会不去打听她的喜好。 可大部分都太昂贵了,不是她能学得起的。 只有象棋。 不是国际象棋,而是最传统的象棋,红黑相杀的象棋。 她背地里苦苦学了很久。 就是在等有朝一日,能得到一个现在这样,靠象棋接近她,令她能注意到自己的机会。 就如同宋宁秋当初想用象棋留住妈妈片刻的时间与陪伴一般,她面前无法相认甚至无人知晓的女儿,也在用无数个日日夜夜下苦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用象棋留住妈妈片刻的时间与陪伴。 就如此刻。 茱莉亚把花交到她掌心,她拿起花,用袖口掩盖住轻微的手抖,细致地将这四朵已经去了刺的月季别到了宋宁秋鬓边,她低声说:“很美。” 宋宁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茱莉亚压着她重新坐到了棋盘对面,让她能够和宋宁秋下第五盘棋。 盛迦倒是想重新整合一下思路,但是趁着所有人没注意到,宋宁秋和她对视一眼,竟然眨了眨眼,似乎想暗示她些什么。 还没等她想清楚,对面宋宁秋已经哎呀一声,将自己的将棋拿了起来,“小盛真厉害,到这一把,就赢过我了呢。” 盛迦微愣,这一把她因为心情太激动,下棋都是按照自己的条件反射来,没有丝毫用过脑子,等她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象再走一次就能直接将军了。 宋宁秋肯定偷偷放水了,她下意识抬头,这回对上的是对方眉眼弯弯的笑,带着点狡黠,再次冲她暗示性地地眨了眨眼,显然是因为盛迦一直被茱莉亚几人嘲笑,她故意这么做的。 茱莉亚也看出来了,她闹腾着说:“宋姨,您怎么能放水呢?” 宋宁秋好整以暇地说,“我没放水呀,既然盛迦赢了我,那盛迦先下桌吧,我和你下下。” 茱莉亚哀嚎一声,“我哪儿会下象棋啊!” 但是反应过来的盛迦早已站起身,然后熟稔地将茱莉亚按在椅子上,“会点皮毛也是会,你刚刚不是笑话我笑话得很欢吗?让我看看你有多强。” 茱莉亚想起身,但被盛迦压着那是一点起不来,只能无奈地开始和宋宁秋下棋,然后被杀了个片甲不留,愁云惨淡。 盛迦忍不住笑起来,她目光闪闪地捧着四条纸条和四朵花放在桌面上,学着茱莉亚的语气说:“宋姨,您真厉害,你可以行使惩罚茱莉亚的权力了。” 第65章 她的猎物是这座岛的一切。 一下午时间很快过去,宋霁安与孟叶冉也休整完毕,在房间里用过晚餐之后她们便换了衣服来到了重新装饰一番的会客厅。 这里已经像模像样地装饰得富丽堂皇,处处都溢满了纸醉金迷的感觉,甚至盛迦她们也拥有属于自己的晚礼服。 盛迦晚上回到房间临时准备的时候,屋内的衣架上已经放上了一身暗红色的女士西装,正要去催宋霁安起床的宋宁秋经过,把头探进来之后笑着说:“这是霁安托我为你准备的,模样是她自己设计的。” 说着她点点头,“成品效果很惊艳,对吗?” 盛迦微愣,她上下扫视着这身西装,是比上次参加拍卖会更加贴身舒适的面料,低调内敛,胸口上还放着一朵月季花的胸章。 “确实很惊艳。”她颔首。 “你是最适合它的主人,”宋宁秋对她说道。 然后盛迦就看着她越过自己的房间,走到了宋霁安的房间门前,短促地敲了三下,然后温柔喊道:“霁安,你准备好了吗?” 盛迦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关门时听到旁边传来宋霁安将醒未醒的嘟囔声。 “妈妈,我还没准备好呢,好想再睡一会啊。” 尾调轻扬,是清甜的撒娇。 门一关,外面的声音也隔绝掉了,她们的游戏结束后,赛琳娜早已把隔音条都重新安了回去。 盛迦站在镜子面前,穿上了属于自己的礼服。 确实如宋宁秋所说,这身衣服投注了宋霁安的心血,盛迦是最适合它的主人。 她坐在赛琳娜早早准备好的旁观席上,身旁坐着的是比她来得更早的东臻。 东臻也穿了身西装,后面留着长长的燕尾,她闲散地靠在椅背上,瞧见了走过来的盛迦之后歪着头凝视了她一会,这才淡声说:“暗红和你很搭。” “谢谢,”盛迦谢过她之后安静得在她身边落座。 很快茱莉亚几人也都走了过来。 整个宴客厅最大的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安德斯特岛的介绍,拍卖桌前拍卖师已经准备就绪。 长辈们还没有来的情况下,孟叶冉和宋霁安也很快下了楼。 两人脸上都带着自信的笑,很快落座在了拍卖台前的两条椅子上。 盛迦坐在宋霁安身后,今天宋霁安把头发都高高束起,手中捧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难言的神采飞扬。 “东臻她们肯定开赌局了吧?”趁着还没开始,宋霁安扭头小声问盛迦。 “确实。”盛迦颔首。 宋霁安冲她眨眨眼,“那你压得谁?” 盛迦与她对视,反问:“你觉得呢?” “那当然是我呀。”宋霁安回答得理直气壮。 盛迦:“那你还明知故问呢?” 宋霁安笑起来,压低声音说:“我是在缓解紧张情绪呢。” “你在紧张?”盛迦有些诧异。 毕竟宋霁安的模样完全看不出紧张的痕迹。 “心底紧张,但表面功夫要做足,”宋霁安说:“不然回去之后孟叶冉肯定会嘲笑我好久。” 她眼睛亮晶晶的,抬手握了握盛迦的手,两人之间拥有着只有她们自己明了的默契。 宋霁安还在为早上自己没有保护好盛迦而导致她淘汰的事而暗暗较劲,哪怕平常不表现,可她骨子里和宋宁秋一样,是极为护犊子的人。 盛迦感受到她的手带着暖意,玩闹似的一点点将自己的指节分开,然后挤进来,令两人能在这片灯光下十指紧扣。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宋霁安牢牢握住。 宋霁安近乎撒娇地说:“盛迦,给我加点油吧。” 盛迦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动了。 她真的紧张吗?盛迦没有见到她丝毫紧张的情绪,反而窥见了她眼底的兴奋,像是非洲草原上充满野性的母狮,正在从容地等待猎物得手。 她的猎物是这座岛的一切。 也或许此刻她充满野心的眼底还有别的猎物。 但不管怎样,她很享受,为了压下这种兴奋,她在趴在椅背上,眉眼弯弯地抬起了两人交握的手,用盛迦的手背克制得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盛迦的手背很凉,她感受到宋霁安同样温热的肌肤时,立马将手抽了出来。 “宋霁安,你胆子是不是越来越大了一点?”盛迦问:“又或许你是觉得这是你的主场,所以可以对我随意出格。” 宋霁安可没有被她的话吓到,正常情况下,盛迦不会说出这些带有恶意揣测的话。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她反驳道:“正常朋友之间这样安慰地贴一贴不也是正常的吗?我们平常不是也这样吗?” “除非是你慌神啦?”她笑着说:“慌到有点口不择言。” 盛迦没忍住偏过头,她看到了宋霁安耳尖的红,也感受到了自己耳尖的灼热。 因为宋霁安说中了。 自从她不再掩藏对盛迦的喜欢之后,她变得坦然了许多。 不自然的是盛迦。 她难以招架宋霁安过度的贴近,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 ———这样的,长辈们随时可能出现的场合。 哪怕茱莉亚和玛莎东臻现在也头碰头亲密地贴在一起交流着什么,茱莉亚甚至还大剌剌地将手臂搭在东臻肩膀上,几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开怀地笑出声来。 那是比她们这样浅尝辄止更亲密百倍的互动。 但宋霁安就这么戳中的盛迦的内心之后却没有选择乘胜追击,她如同过去那般,体贴又温和地坐直了身子,收起了刚刚放纵那么一小下情绪所暴露的尖牙。 “可是我很开心。”她唇畔多了两个浅淡的梨涡,真诚地说:“因为我试探着做这些动作时也很慌神。” 盛迦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她额头上,缓缓说:“宋霁安,现在我们都恢复正常,可以吗?” 她默认了两人在大庭广众下彼此都不够坦然,怀抱着不是对待朋友的隐秘态度贴近,但也只能那么一会儿。 她们都是足够理性的人,不该被这样的情绪裹挟。 “可以。”宋霁安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观点。 盛迦放下手,在宋霁安准备往回坐时,轻声说:“加油。” 宋霁安没有回头,也无人看到她唇角更灿烂几分的笑容。 赛琳娜几人恰好也踩着时间点走了进来。 长辈组的到位,说明这一次拍卖会正式开始,这也是这场游戏的尾声。 赛琳娜站在台上,她冲大家笑了笑,“今夜,是安德斯特岛的岛屿拍卖仪式,让我们欢迎今夜参加仪式的两位女士。宋霁安女士与孟叶冉女士。” “大家都知道,安德斯特岛是我于十六年前购入,它的总面积高达一千二百亩,并且拥有独特的热带雨林。”赛琳娜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屏幕,“但是很遗憾,两年之后岛屿可能会面临一场三到五级的火山喷发,虽然不会有岩浆出现,但火山灰足够淹没半个岛屿。” “所以我决定提前将它进行低价拍卖,而我所定下的起拍价是——七千五百万美元。” “但在此之前,两位或许都已经知晓,我在岛上藏了一个秘密,对此,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宋霁安还是孟叶冉,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赛琳娜见状不再说话,退到了台下。 拍卖师已经开始对岛屿进行更加详细的介绍。 盛迦几人在拍卖开始时就已经将椅子往后搬了搬,以免影响到拍卖的两人,也免得她们的窃窃私语传到长辈们耳中去。 “真奇怪,就这么开始啦?”红月奇怪起来,“那我们原本在岛上打生打死抢的线索有什么用呢?” 恰好头顶的灯光暗了下来。 盛迦扭头看了几人一眼,难得主动发起话题,主动问东臻:“你们丢掉的线索里,有什么剧情?” 东臻只问道:“根据你得到的剧情,你推测出来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盛迦:“你们基本没有看到过我们找到的线索,我们对你们拥有什么线索也很好奇,但是从你给我留下的假线索来看,起码我知道了一件事。” 东臻眸光轻闪:“什么事?” 盛迦没有卖关子,“这个故事的主人是并不是赛琳娜本人,而是受邀来到岛上的另一位女士,那位女士在你们那里的名字叫梦寐,在我们这里的名字叫知梦。而知梦才是她的真名。” “她曾经或许确实是南极科考队的成员,受到了赛琳娜的邀请来到了海岛上。你们曾经在热带丛林里给我们留下了一条真假掺半的线索,告诉我们她和赛琳娜曾经是同窗,来这里的目的是赛琳娜邀请她建立实验室,对火山开展研究。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实情。知梦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对火山的研究。” “为什么你觉得知梦才是真名,你又为什么觉得她来这里不是为了火山研究?” 盛迦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反而谈起第二个问题,“因为孟叶冉的线索是一张写满爱的前往南极的船票。” “这说明知梦前往南极是快乐的,充满希望的,她很可能是和自己的爱人一同前往实现自己的理想目标才会如此神往。船票的时间是两年前,科考是一件长期的事,哪怕有困难,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轻易离开,尤其是南极的项目。哪怕她是一个月之前来到的这里,也太快了些,能让一个科学家放弃自己的实验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只能说明此刻她对南极已经万念俱灰,而来到这里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然后呢?” 台上的拍卖却在此刻正式开始了,拍卖师已经介绍完毕了整个岛屿的具体情况,开始按照赛琳娜的起拍价开启拍卖。 七千五百万美元的叫价很快便被两人推到了一亿七千万。 但孟叶冉叫价格外迅速,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一般。 盛迦抱胸,对身旁的东臻说:“你觉得然后怎么样呢?我们所能得到的线索,推测出来的东西也就大致如此了,那你们那边又知道了多少呢?” “真是一点亏不吃,”东臻笑了一声,“你也看出来了,如果剧情中赛琳娜是诚心邀请梦寐前来,那她现在大概就能成为我们的npc一员了,可是她没有。” “其实我们给你的线索也不算完全的错误,因为那是我整合了好几个零碎的线索拼凑出来的内容,当然,那只是表象,下面更深的东西我并没有完全透露给你。在你们那条线里,雨林里一共有三个线索,是一截残破的衣角,一把开椰子的榔头,还有几根黑色与棕色交缠的头发丝。而你知道我的初始线索是什么吗?” 东臻接着说:“是一张带着血迹的苏绣丝帕,上面的大块血迹足可证明这曾经按压在某个巨大的伤口上,丝帕角落里绣的名字是梦寐。茱莉亚得到的初始线索,是一张偷拍的赛琳娜的背影照,下面的署名也是梦寐。” “这里的每一个线索都在指向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叫梦寐的女士,很可能在岛屿上遭遇了不测,而她的不测与赛琳娜相关,她本身也与赛琳娜关系匪浅。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弄清楚,她究竟因为什么才遭遇不测,又是因为什么而来。” “我们在环岛上得到的线索并不足以解决这两个问题,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前往岛中央与你们纠缠。按照我的推测,关键的线索应该在岛屿内。” 她们现在还处于这场游戏中,前两天她们所得到的所有线索和推测都将用在这一场拍卖会上,不择手段地得到黄蜂玉的所有权。 赛琳娜刚刚提起自己的秘密,那是在下最后的通牒,一旦有人不愿共享,那或许等待宋霁安个孟叶冉的命运就是用“死亡”来永远掩盖这个秘密,参与拍卖,那就必须与赛琳娜同流合污,站在这片罪恶之地,利用她们所拥有的证据,发挥资本家的冷酷无情。 孟叶冉和宋霁安的加价还在继续,孟叶冉此刻甚至已经叫到了三亿美金。 她的表情很是气定神闲,并且叫价时没有任何犹豫,显然并不在意这钱币的多少,哪怕未来成交后现实中她也要付出这样多的金钱似乎也毫不在意。 这不对劲。 盛迦和东臻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眼底的意思。 唯一合理的解释或许只有一个——在火山口中,她已经找到了赛琳娜对知梦不利的关键性证据,并且在下午已经以此为威胁,与她达成了某种价格上的协议,因此才如此有恃无恐。 毕竟下午她们下棋的时候,确实有一段时间不见了赛琳娜的踪影,尽管塔瓦娜对她们的说法是赛琳娜回了房间去处理一点小事,那时她们沉浸在棋局中无心观察,可说不准那就是赛琳娜在游戏中给予幸存两人与她达成协议的机会呢? 盛迦凝视着宋霁安同样悠闲的背影。 突然很想知道,她在火山中,究竟找到了什么。 第66章 “恭喜你,宋霁安。” 很快,宋霁安就揭开了盛迦的好奇。 两人叫价叫得极快,很快便上了六亿美元,孟叶冉歪了歪头,一口气将报价提高了整整一个亿。 “七亿五千万。”她势在必得地看向屏幕。 宋霁安不再说话了。 她端坐在座位上,指尖轻点着放在她面前檀木桌上的资料,定定地看向台上的拍卖师。 “还有人需要叫价吗?”拍卖师握着手中的小锤,再次问道:“孟小姐出价七亿五千万,请问还有更高的吗?” 台下一片安静,拍卖师吸了口气,落下第一锤:“好的,七亿五千万一次。” “七亿五千万两次。” “七亿五千万三次!” “成交!让我们恭喜孟叶冉小姐!” 率先鼓掌的竟然是宋霁安,单调的掌声在宴会厅中响起,她扭头看向孟叶冉,“恭喜。” 孟叶冉却笑不出来,宋霁安的坦然令她心底产生了一点危机感,哪怕此刻已经落锤,一切都尘埃落定。 “你还留着什么后招?”她直白问道。 拍卖会的结束并不一定完全代表这场游戏结束了。 此刻应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你用找到的证据贿赂了赛琳娜女士,对吗?”宋霁安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猜猜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能够让你这样轻而易举地将价格喊上七亿五千万美元,那她一定给你让了很大的利,否则你现在的成交价都已经足够买两个岛了,太亏啦。孟奶奶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这场让利应该起码达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才能让你这样肆无忌惮地抬价。无论是你还是我在来这里之前都应该对岛屿有过详细的了解与预算,我的预算不超过三亿五千万美元。” “能给你这么大让利的,起码也得是能够让赛琳娜女士身败名裂的证据,对不对?” 孟叶冉抬眸:“所以,你为什么会和我一起抬价到七个亿呢?” 宋霁安笑了笑,她拿起了桌面上的汤勺,敲了敲白瓷咖啡杯,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 “诸位,我对这个结果还有异议。” 她的声音吸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 已经一只脚站上拍卖台准备宣布结果的赛琳娜也看了过去,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 她也很好奇,宋霁安要做出什么选择。 “宋霁安女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道。 宋霁安拿着自己面前的文件站起身,她取出里面的一个u盘,很快越过了赛琳娜和拍卖师,插|入了屏幕中。 两个并不算太清晰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赛琳娜女士,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是孟叶冉的声音。 赛琳娜:“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你的岛屿上找到了一点意思的东西,”孟叶冉说:“两年前,你曾向一位叫做知梦的女士发送邀请函,邀请她放弃南极科考的项目前来安德斯特岛上,可惜被对方拒绝了。但是你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知梦不愿意来,是因为在南极研究企鹅是她和她的爱人的梦想,但是她并不知晓,那支南极科考队的投资方也是你。你对于她的忤逆非常不开心,于是你撤销了投资。” 赛琳娜:“然后呢?” 孟叶冉:“于是知梦的爱人,也是她从中学开始就爱慕的学姐,前来安德斯特岛找您理论,并且希望能够求得您的再次注资,但是她最终并没有回去,她死在了岛上。” “您或许对外宣称她是因病而亡?又或许是因意外而亡?但总之知梦女士为此伤心不已,并且决定接受您后续的邀请,加入您的火山研究所,可实际上她的目的是弄明白爱人的死亡原因,但很可惜,她也失败了,她年轻的身体也化成灰烬死在了这座岛上。” 赛琳娜微微一笑:“很有意思的故事,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故事的真实性呢?” 孟叶冉:“我在您的岛上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这份知梦亲手写的日记?又或许是知梦死前埋藏在火山入口里保存的关于她爱人的dna?其实还有一样,是她的爱人带来安德斯特岛上,为了说服您而特意整理的南极科考档案与实验进度,您为了毁尸灭迹,烧掉了它,但是您的身边似乎出现了叛徒,在火焰中留下了残页,并且被知梦找到,也埋藏进了火山中。” 赛琳娜语气轻松:“是吗?还有这些东西?这些又能证明什么呢?知梦在我的实验室从事火山灰的作用开拓实验,死于化学药剂泄漏后的中毒,毒素影响了她的神经,令她常常产生幻觉,日记也是幻觉的一部分。而我作为一个仁慈的老板,为她治疗了整整半年,可惜还是没有留住她。知梦的爱人确实是死在岛上的一场意外中,她向我讨要过她留在岛上的衣物并且通过实验室提取出dna想作为她们特有的浪漫。至于残页,我并没有通过她爱人的方案,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就是无用的废纸,销毁不是正常的吗?” 孟叶冉:“不用碎纸机销毁,而用火焰吗?” 赛琳娜:“个人癖好而已。” 孟叶冉笑出声来,“您真是口才了得。或许我是捕风捉影了,但是这些明明白白的证据,华丽的小岛、不明的死亡、死者指向您的一道道证据,就算您有这些正当理由,那当地的小报应该也能用这些消息,连载好几期八卦小报了吧?如果引来了警察,在您的火山口附近真的找到了知梦和她爱人的dna,您可怎么办啊?现在火山已经在活动期了,稍微一点大动作,都可能催动火山喷发呢,要是喷发了,那这座岛可就没什么用处了。今夜您还要进行拍卖,拍卖结束后就失去了对岛屿的所有权,如果是给了宋霁安这样追根究底的人,您觉得您的罪证能掩盖吗?” 赛琳娜沉默了一瞬,这才缓缓开口:“你觉得,当地警察敢得罪我吗?” “真是与当地勾结无法无天黑心肠的商人。”孟叶冉回答:“您应该问问,宋霁安敢得罪您吗?” 赛琳娜似乎被她说动,深吸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孟叶冉这才悠悠说道:“今晚我会抬价,无论我在拍卖会上花了多少钱拍下,我要您为我报销六成。也不过就是给我打个六折而已,这座岛对您的财富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却能保住您的秘密,在火山爆发之前,我绝对不会登岛,而火山爆发后,足够湮灭一切吧。对您也是一件好事呀。” 赛琳娜:“好,我答应你。” 这段对话戛然而止。 孟叶冉微愣,她从录音出现的那一刻就忍不住饶有兴致地盯着宋霁安。 她在思索宋霁安是什么时候在赛琳娜的房间里放下的录音笔。 “不对,不是录音笔,”坐在她身后的东臻也在和茱莉亚小声分析,“录音笔的音质不可能这样模糊,而且我们的装备里也没有录音笔这种东西。” “像是对讲机。”茱莉亚摩挲着下巴分析道:“是从我们身上搜刮的对讲机吧。” 盛迦她们的对讲机都是带在自己身上的,最开始茱莉亚和玛莎被俘虏过,她们的对讲机被抢抢走,而宋霁安她们留下了自己队伍的一个对讲机在关她们的房间里,茱莉亚两人的两个对讲机不知放去了何处。 两人看向盛迦,低声问:“是这样吗?” “你们的对讲机收在宋霁安那里,我阵亡后确实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盛迦回答。 可这无异于承认了她们的猜测。 显然宋霁安提前将对讲机安插进了赛琳娜的房间里,录下了这一切。 台上的宋霁安与赛琳娜对视一眼,勾了勾唇,“赛琳娜女士,你对这份录音有什么异议吗?” 赛琳娜回答:“这份录音除了证明我被孟女士用名誉权威胁,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吧?而且私人录音是违法行为。” “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说明这份录音的真伪,但孟女士提到的相关证据却也足够警方介入搜查了。”她说着从文件袋里拿出了那份她准备已久的文件,“当然,这并不是今天的重点,今晚的重点是,我作为知梦女士,也就是安德斯特岛的实际所有者的代理人,拒绝对安德斯特岛的拍卖行为。” “您曾经应该很爱知梦女士,甚至可以说很迷恋,”宋霁安笑着说:“但很可惜,知梦女士早就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您为此变得越来越偏执,于是决定在经济上封锁掉她们的项目,并令知梦女士的爱人知难而退。我猜测知梦女士的爱人并不一定是死于您的手中,因为这很可能令您与知梦拥有难以调和的矛盾,对你来说得不偿失。但她很可能是因您而死,您对知梦到来的原因很清楚,不过您并不惧怕,您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化解掉她内心的恨意,并且让她成为您的爱人。” “为此,您为她的实验室投资,将黄蜂玉的承包合同送给她,最后甚至将整座岛都送给了她,她突然发现,自己进入岛屿的那一刻就无法逃离您的掌控,她得到的信息,也都是您想给她的,她被您戏耍于鼓掌中,于是她有了退意,想要逃离,最终却被您禁锢,于是留下了这张写满救命的合同残页,不过很可惜,没有人回应,求救信还被您发现。但我猜测您或许最后有了妥协,将一部分她爱人死亡的真相告知,她并不太信任,可也别无选择,最终绝望之下决定与爱人同死,起码这是她在您身边能自主作出的选择。” “不过她在死亡之前留下了遗嘱藏在火山中。” “最先寻找到这份遗嘱的人,将成为继她之后,这座岛屿的主人,也将成为她的代理人,这是她送给这个世界的礼物。” “她甚至没有在遗嘱中留下只言片语,仅仅只有这样的回馈,像是人死便一切化作尘埃。” 宋霁安手中拿着的,是她在火山口最终寻到的线索,一份遗嘱和一份岛屿所有权转让合同。 “可我想做得更多一点,替她报警,替她调查清楚她的爱人死亡的详细过程,如果您牵涉其中,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如果您曾经告诉她的是真相,可您对她的禁锢,也必须付出代价。” 她微微一笑,轻声说着:“我想为她和她的爱人得到公正。” “我的天哪,”红月听着她的话,喃喃道:“这故事也太曲折了吧,宋霁安这是早有准备了啊,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放过赛琳娜。” “我算是知道宋霁安在找到线索的时候笑成那样是为什么了,”茱莉亚点点头,“知梦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爱人又是怎么死的其实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当宋霁安率先找到知梦的遗嘱时,这场游戏她就赢定了。” “可这才是宋霁安会做出的选择,”盛迦突然淡声开口:“如果她不选择真的摊开这一切,那她就不是宋霁安了。” 她想要公平,维护公平,从未有过一分变化。 在拍卖会上宋霁安与盛迦交心,她便言行一致,哪怕只是一场游戏,也要为游戏中的人物伸冤。 盛迦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笑。 “东臻,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什么?”她主动问道。 “你说呢?”东臻也笑起来,“当然是在拿到遗嘱的那一刻,就宣告我是唯一的赢家。” 事实上,对于她们几人来说,在拿到遗嘱的那一刻或许就会直接让游戏结束,令自己成为唯一的赢家,毕竟那已经代表整个岛屿都在自己手中了,而知梦并没有在遗嘱中留下任何任务。 多等一刻,那就可能代表多一刻的变动,无论她们的对手是谁,只要可能感觉到威胁,都一定要使用最为保险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偷放对讲机、录音、在拍卖会落锤的那一刻再揭露一切,变故太多了些,甚至可以说,在这一刻,宋霁安已经放弃了对黄蜂玉的坚持,而选择了为知梦她们讨一个公道。 毕竟知梦的遗嘱实在是漏洞太多了,一个稍微厉害一点的律师便可以将拍卖结果与合同生效时间当场拖延到无限长,赛琳娜与孟叶冉当场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呢? 这场游戏评判岛屿归属的方式,早就说明了,是拍卖会的结果。 可宋霁安就是在利益和真相之间选择了真相。 赛琳娜在看台上看向孟叶冉,孟叶冉耸了耸肩膀,她叩了叩桌子,放弃了最后对宋霁安出手的机会。 “好吧,”孟叶冉缓缓说:“赛琳娜女士,您的丑闻既然已经被宋霁安发现,那我也再无话可说了。” “我对宋霁安心服口服,”她说:“我放弃我的拍卖结果。” 这场还可以再掰扯的拍卖会,结束于孟叶冉的放弃,她举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冲宋霁安扬了扬,微微颔首。 她大可以继续扮演和赛琳娜同流合污的邪恶资本家,关键证据都在她手上,完全可以用来威胁赛琳娜与自己联手解决宋霁安,让这场游戏继续下去。 可是在宋霁安像头小牛犊子似的冲劲下,只会衬得她的选择落于下乘,甚至有些卑鄙。 坏没坏得彻底,好也没有太好,不上不下,很没意思。 “你确定放弃吗?”赛琳娜确认道。 孟叶冉点点头。 宴客厅顶端出现一声炸裂,金箔和羽毛从头顶飘下,屋子里响起一片掌声。 这是宋宁秋几位长辈的鼓掌,赛琳娜从拍卖桌上拿起一份合同,笑吟吟地递给宋霁安,“霁安,这场游戏结束,你赢了。” “安德斯特岛从今天开始,属于你了。” 宋霁安接过,翻看一下之后睁圆了眼睛,“赛琳娜阿姨,怎么费用是零?” “这本来就是我所设想的结果,这座岛我不会售卖,只送给这场游戏最后的赢家。”赛琳娜解释道:“你走出来的结局很棒。” 有金箔落在盛迦头顶,她下意识抬手去摘,金箔闪烁着冰冷的光,她再抬头时,台上的宋霁安已经抱着合同在从容地对赛琳娜道谢。 眉眼弯弯的少女面容也藏没在一片金箔与羽毛之后。 紧接着她大步走下台,在盛迦都尚未反应过来时越过了宋宁秋,一把抱住了盛迦。 “盛迦!我们赢啦!”她趴在盛迦耳边笑着说。 头顶的金箔还在下,周边是这场游戏的朋友和长辈们善意的笑声与打趣,那份合同被宋霁安塞进了盛迦怀里。 盛迦被抱得手足无措,耳尖是她灼热的吐息,心头是她因为笑而微微震动的胸膛。 过了良久,盛迦才掩盖下自己眼底汹涌的情绪,回抱住了她。 “恭喜你,宋霁安。”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低声说。 第67章 心底突然升起些隐秘的酸涩。 随着游戏的结束,她们留在安德斯特岛上的时间也只剩下了一夜。 岛屿的转让程序并不是那么简单,但宋霁安已经签字,后续的流程宋氏会专门派律师来完成,顶多需要宋霁安再签几个合同而已。 不过岛上的一些属于赛琳娜的宠物那还是要带走的,比如赢和妁,还有那只小金毛。 宋宁秋这段时间忙得很,难得抽出来三天时间,她定了明天早上的航班,并不打算和宋霁安还有盛迦一起回去。 距离过年毕竟还有五六天,宋霁安和盛迦完全可以拉着茱莉亚东臻孟叶冉几人再去几个东南亚国家好好玩一玩,这也是茱莉亚提出的建议,这个建议当然得到了其余人的赞同。 盛迦没有当这个扫兴的人,也决定加入其中,去年她攒下的钱和奖学金完全足够她自费进行这么一场旅行,更何况,格兰多女士大概对自己的女儿了解甚多,又想修复些许母女关系,冷肃深沉地大手一挥,让她们尽管去玩,她来报销。 而格兰多则当天夜里就坐了私人飞机先飞回北欧,毕竟她的事务并不比宋宁秋少,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繁忙。 茱莉亚站在码头看着她坐船离开,向来嬉笑乐观的脸上露出一抹沉凝。 东臻和盛迦出门散步时恰好碰到了她,也听到了她飘散在风中的喃喃自语:“又走了,真是一点儿时间都不留给我。” 带着点不甘心和委屈的声音,几乎让人不敢辨认这是茱莉亚能说出来的话。 东臻和盛迦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转身就走,假装自己没来过,但可惜还是被茱莉亚捕捉到,恶狠狠扑过来,一把搂住两人的肩膀。 “东臻盛迦,好啊,看到我假装没看到是吧?”茱莉亚把重心全部压在两人身上,令三人的步伐都格外笨拙起来。 “你先松开我们,”盛迦面无表情地说。 茱莉亚耍赖,“我不,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们还见了我转身就走!” 东臻挣扎不开她的手,便阴阳怪气开玩笑道:“啊,那难道要我们俩走上前去拍拍你的肩膀,一个站左边一个站右边,仔细打量你,然后说‘茱莉亚你因为妈妈没多陪你一晚上哭啦?’” 茱莉亚:“……” “东臻!”她有些羞恼地说道:“你这张嘴我真想给你缝起来!” 东臻随即抬手摸了摸她还没有挪开的小脑袋,“好啦好啦,你自己明明也知道,我们是想给你留点面子才走的,嚷嚷什么呀。” 这么一顺毛,茱莉亚真被哄好了。 她有些尴尬地站直身子,顺势转移话题:“盛迦你怎么和东臻出来了,你和宋霁安不是向来孟不离焦吗?” “明天宋阿姨要回去了,”盛迦这么一句,茱莉亚就懂了。 妈妈第二天就要走了,今晚当然要和妈妈待在一起。 “不过盛迦你也会愿意和人出来散步吗?” “是我把她叫出来的,”东臻淡声说:“讨论讨论迷局。” 茱莉亚眼睛一亮,“是赛琳娜和知梦的恩怨?” 事实上,她们还有很大一部分证据没有找出来,哪怕几个人拼拼凑凑也始终没弄明白知梦的爱人究竟是怎么死的,游戏里宋霁安说什么赛琳娜都认,但宋霁安是疑问句,她的主张是找警察来查,可是游戏里是没有真正的警察的,结束了就是真结束,为了吊大家的胃口,哪怕到了现在赛琳娜也没有将故事的真相告诉大家。 “你们接着谈吧,我先回房了。”哪怕茱莉亚立马就兴高采烈起来,可盛迦并没有加入其中接着讨论的欲望,她和东臻对视一眼,暂时告了辞。 顶着茱莉亚打量的目光,她回到了古堡,可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调转方向,走向了付明琅的房间。 事实上,她和东臻都在撒谎,她们没有讨论迷局。 东臻将盛迦叫出来的原因是付明琅想见盛迦一面。 茱莉亚或许看出来了两人在撒谎,但盛迦相信东臻能够应付。 付明琅的房间在二楼,隔音层让整个古堡都静悄悄一片,住在二楼的住户大多出门了,盛迦敲响付明琅房门时并没有什么掩盖。 很快,房门打开,付明琅将她放了进去。 对方正穿着丝绸睡衣,巨大的木质桌面上摆了两杯热牛奶。 付明琅笑笑,“人老了,睡觉之前要养养身,小盛你就陪我一起吧。” 盛迦应了一声坐到她对面,端起了那杯牛奶,两人都没说话,只静悄悄将牛奶喝完。 暖意和甜味一起滑进胃里,盛迦抿了抿唇,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喜欢喝牛奶,总觉得牛奶太甜,容易腐蚀意志。 “说说吧,你来找我是到了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了吗?”付明琅从盒子里拿出了两粒糖果,也顺手递了一粒给盛迦。 今夜东臻会邀请盛迦确实是盛迦在下午的宴会结束前给付明琅递过了纸条,她偷偷借着下棋换位置的时候给付明琅留了字条,付明琅又是那样聪明包容的长辈,于是用自己的名义让东臻请盛迦来偷偷见一面。 说实在话,这很符合盛迦的心意。 她撕开糖纸包装,没有将糖丢进嘴里,反而缓缓开口,“对,确实有一件事需要您的帮助,是需要您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哦?我以为这件事起码还要等待好久呢,按照你前几个月的态度来说。” 盛迦垂眸,盯着自己指尖精致的糖纸,没什么表情,“大概是因为,这一次来东南亚,我找到自己未来的目标了吧。” 付明琅:“是什么?” “或许您未来能看见,但现在我只请求您一件事,”盛迦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如果某一天,宋阿姨问起我的事,我希望您对她和盘托出。” “和盘托出?”付明琅诧异道。 “对,”盛迦点头,“您调查我的所有信息,除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们曾经在茶楼的谈话,我们今天的谈话不提及。请您向她和盘托出所了解的我,包括我的人生经历,我的性格,我的家庭,您调查我的原因,知无不言。” 她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笑了笑,“这就是我想拜托您的事。” “如果我问为什么,你大概也不会回答,对不对?”付明琅此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似乎在思索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究竟想做什么,她的目标很明显落脚在了宋家。 甚至从这一刻开始,付明琅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她心底怀揣着面向宋家的野心,假如她将盛迦想得更恶毒些,或许会怀疑盛迦从一开始就是在有目的地接近宋霁安和宋家,也在有目的地接近她。 但这可能吗? 哪怕付明琅对宋宁秋这个晚辈的某些想法并不是那样认同,可也不得不承认老友的女儿是极为聪颖的人,在商场上厮杀这样久之后更是练就了一双慧眼,很少能有人设计得了她,整个宋氏都被她严防死守密不透风。 无论盛迦想做什么,要真能从宋家手里得到些什么,那付明琅大概会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了。 至于让宋家吃大亏这个可能,付明琅早已排除,在她看来,盛迦此刻的目标顶多是借助宋霁安和宋宁秋进入宋氏,为自己的未来谋求一份平坦的前路罢了。 毕竟每年都有那样多优秀的人想进入宋氏这个庞然大物,天才只是见到宋宁秋的入场卷而已。 “对,我不会回答,但或许不久之后您就会得到答案呢。” 盛迦的回答打断了付明琅的思绪。 付明琅便不再问了,她只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了。但你在未来又能付出什么呢?” “我也答应您一件事,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一定帮您办成,怎么样?”盛迦眸光轻闪。 “这个回答有些自视甚高。”付明琅笑了。 “或许您能期待一下未来的我能拥有足够的力量,站在人群巅峰呢?”盛迦与她对视,没有丝毫退让。 付明琅哈哈大笑,“好,你拜托的事,我答应就是了。” 无论盛迦想做什么,此刻怀抱着好奇,她都愿意帮她把事给办了。 谈妥当之后盛迦并没有久留,她很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到了十一点,她旁边的房间才有脚步声和关门声响起,大抵是宋霁安从宋宁秋的房间里回来了。 盛迦靠在落地窗边,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岛屿的全景,是个极好的观景点。她举起手中的水杯,一点点饮尽里面的温水。 她的手机嘀嗒响了一声,是几人的临时小群里茱莉亚发来的旅行计划。 她们将于明天下午离岛,先后游玩三个国家,然后在四天后回家,那时正巧是新年的前两天。 而在小群消息下是盛迦还没来得及看的,盛怀樱发给她的消息。 出门才四天,但是盛怀樱没少在手机上给她嘘寒问暖,哪怕她提前说明了未来三天很可能手机没有信号也不妨碍盛怀樱用最朴实的想法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穿得够不够。 今天下午她一觉睡醒后回复过一次盛怀樱积累了三天的消息,里面还有一些盛怀樱的生活,比如在楼下和夕阳红打牌赢了钱,再比如熏了些腊肉等她回家她吃,都是很有烟火气的消息。 盛迦一条条耐心回复过去,有的还给出来点自己的意见。 而刚刚十点多,盛怀樱又给她发了一张菜单,下面是六十秒的语音,盛迦现在才有时间点开。 ——盛迦呀,你出去玩要注意安全,东南亚那边不是好多电信诈骗,动不动割人腰子,还很危险吗?可不要和同学走散了,不要一个人出门,最好半天发一次消息给我报平安。要是还有什么钱不够的地方,一定要问我要,咱们不要在同学面前扣扣搜搜的。妈妈前两天厂里发了年终奖金呢,现在可有钱。今年年夜饭虽然就我们俩,不过也算是我们正正经经吃的第一次年夜饭,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加到菜单里发给我。 那张发来的菜单上用水性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十来个菜,大多是盛怀樱这些时间观察到的盛迦喜欢吃的菜,她已经很久没用过笔了,字迹不太好看,但是盛迦仔仔细细地看了下来。 她回答:“不用加别的了,这些就很好。” 盛怀樱的消息很快发来。 ———那好,我就做这些,你要是想到别的再和我说[憨笑]。早点睡,明天还要出去玩呢。 盛迦抿了抿唇。 心底突然升起些隐秘的酸涩。 她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如果有朝一日,盛怀樱知晓了她的选择,大概会很难过。 难得的,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最终只简短地,用她如平常一般的口吻回复了对方。 ————好的,您也早点睡。 第68章 她们是一样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人。 盛迦几人的旅途过得很快,她跟着的是一群惯会享受的老饕,加上这趟旅程还有格兰多女士的大力支持,几人更是快玩疯了。 盛迦见到了她前十八年都不曾见过的风景,从湄公河上飘飘摇摇的小船,到马六甲海峡之下与她们并肩而行的海鲸,她甚至感受了一次潜浮,水中她和宋霁安成为了最好的队友,掌控彼此的呼吸,拍下了另一个瑰丽的世界。 从冰冷的海水中再探出头时,面对她们的是一轮壮阔的日落。 几个人取下脸上的装备,就这么漂浮在水面上,静静等待着它落下,晦暗的夜袭来。 那是盛迦几人待在东南亚的最后一夜,她们在邮轮上度过。 盛迦握着酒罐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风,东臻趁着夜色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并肩站在护栏边,盛迦从未一言不发,东臻却突然问道:“你知道当初付明琅女士为什么要资助我吗?” 盛迦问:“你不是被她捡回家的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东臻拎着酒瓶和她对碰了一下,啤酒泡沫溅在两人手背上,“事实是,这一切是宋女士对外说出的谎言,为了让我这个小说家有一个谁都挑不出错处的过往。而她会资助我,是因为我当初在她前往贫困山区时,我记下了她过来的频率,记下了她每一次都要做的事,记下了她来与去的时间,并且借助我是区里可怜女孩的身份看到了她放置珍贵物品的地方。” “然后我谋划了两个月,偷了她的东西,一个人逃出了村子。”东臻此刻脸上甚至有了些笑意,“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比起接受她的帮助,更愿意去做小偷小摸,以付明琅女士的身份地位,我如果有所求,只要合理,那大概率会答应我。” 盛迦点头,“确实很好奇。” “因为在那之前,我见过很多来我们这里作秀的人,他们带着物资和摄像头前来,我们的苦痛成为了他们的荣誉,我的求救从来没有被回应过,甚至等我后来长大了去网络上搜索,还有残留的信息在说我是贪得无厌的小人,因为我重复向好几波前来支援的人发出求助,可那时我才五岁,他们录制了我的影像传入网络,我成为了和村里那些被长辈们千娇百宠却还要在镜头前装出贫困模样的男孩的对照。” “我很想离开村子,没有父母在村子里很难过,很小的年纪我就要去捡垃圾求生,对村里任何想收养我的人家都极为警惕。谁知道我会不会某一天就被卖给人贩子了呢?我谁都不信,所以我决定偷走一个人的贵重物品自己离开。但是我当然没有成功离开,付女士在我即将独自渡河时及时发现了我,和我进行了谈话,了解了我的经历,甚至认真倾听了我的要求,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当作一个成熟独立的人来对待,不是什么小孩,更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孤女,我拥有来自己的第一个倾听者。于是她带走了我。” “从山区的捡破烂的小孩变成付明琅女士尽心培养的天才少女,是不是很传奇的经历?” 海风吹起东臻的发丝,又黑又密,一点都不服帖地在头顶张牙舞爪,就如同她这个人,沉静又张狂。 盛迦把罐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付明琅女士在我们离开安德斯特岛前,让我多和你接触接触。”东臻直白回答道:“于是出于好奇和基础准备,我向她索要了你的资料。” “要和你交朋友,起码也得和宋霁安一样真诚吧,”她眸光轻闪,“我既然看了你的过往,那肯定不能让你吃亏,还不如坦诚一切。” 盛迦没有说话,对于付明琅会把自己的资料给她身边亲近的人看这一点,她早有准备,本来就不会多生气。 但是东臻的行为确实很合她心意。 并不是因为交心,而是因为东臻在剖开自己,告诉盛迦——她们是一样为了生存能不择手段的人。 宋霁安和她交友的方式是像水一样融入她的生活中,而东臻用直白到仿佛烟花钻进脑海中炸开的方式告诉盛迦她们是同一类人。 盛迦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只问:“当年造谣你的导演们怎么样了?” “有的穷困潦倒,有的四处求人,有的退圈了,有的求到我面前来忏悔认错,最后被我打发出去,叫了狗仔来让他那狗一般的模样上了头条。”东臻并不介意展露自己的恶毒,指节扣住栏杆,冲盛迦笑了笑,“你说奇不奇怪呢,当年影视圈子里男导演占半边天,为了有流量什么缺德事都能做,老了老了还能被说一句德高望重。” “但现在不同啦,已经大换血啦。”东臻说这里时,声音轻得不像话,眼底却满是晦暗不明的情绪,大概也是想起了自己当年受过的委屈,“十三岁开始,我给我的书物色了好几个有实力的女导演,付女士注资,还拉了孟家一起投资,她们一个个都成名并且有了响当当的地位,真好。” “真好。”盛迦附和了一句。 东臻问:“我很好奇,如果我的回答不是这样,你会是什么反应。” 盛迦勾了勾唇,手里的易拉罐精准丢进了垃圾桶里,她拍了拍东臻的肩膀,一边往前走一边回答:“我会因为听了个窝囊的故事,气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的。” 东臻在原地笑出声来,她冲盛迦摆摆手,“行,那你现在可以睡个好觉啦。” 这是盛迦在东南亚度过的最后一晚,她和东臻的这场对话除了对方无人知晓。 第二天,几人就分道扬镳,宋霁安、盛迦还有孟叶冉原路转机回了景江,茱莉亚直接坐了私人飞机回北欧,东臻则飞去了骆岭,那是付明琅现在的暂居点。 热带地区的温热带不回北方,下了飞机前她们就已经换上了厚实的棉袄,嶙峋的山向她们展露出分明棱角,到处都银装素裹一片。 冷空气铺面恶来,刘姨开了车来接两人,孟叶冉则直接上了孟家派来接她的车,北方今年下了几场大雪,飞机很难今天飞回京津,她便准备直接走高速回老宅。 刘姨先送了盛迦回小区,宋霁安趴在车窗边和她告别,笑着说:“盛迦,今年我和我妈都在景江过年,年后你来找我玩吗?” “有时间,我一定上门拜年。”盛迦如是回答道。 宋霁安眉眼弯弯,冲她打了个响指,“那我可等着你啊,会给你准备好新年礼物的。” 说罢,她完全不给盛迦拒绝的时间,眼疾手快摇上了车窗,并且让刘姨快走。 盛迦拎着行李站在原地,等她的车驶出视线范围才慢步走进小区。 虽然到处都是雪,但小区里年节氛围颇重,大概夕阳红和她的老姐妹们一同布置的,她们组成的物业委员会向来热情似火,小区门口大喇叭放着好运来,卖货的小贩在门前摆了一长串摊子,盛迦甚至还在中间挑了个红色的醒狮小挂件,小区里更是张灯结彩,路灯上头都被挂了红灯笼。 她走到单元楼下时,夕阳红恰好出门,见着了她之后眼睛一亮,“盛迦你回来了啊?你妈昨天晚上打麻将还念叨着你今天回来了呢。” 到处都是烟火气,仿佛盛迦这几天做了一场充满冒险和纸醉金迷的幻梦,现如今终于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 她一步步踏上台阶,拿钥匙打开了房门,屋子里一股飘荡的鸡汤香气,听见响动,快一周没见的盛怀樱烫了个时兴的泡面头,穿着围裙拿着锅铲就走出来了,见到盛迦脸上咧开一片灿烂的笑,“盛迦,你回来啦,再等等就能吃饭了,暖气温度你要是想调高点就自己调啊。” 盛迦站在门前,眼见着她匆匆忙忙又回了厨房中,她脱下自己的棉服,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去厕所里洗了手之后便也进了厨房。 厨房的洗菜台上还放着几盆没摘的菜,她熟练地坐到角落的小板凳上,捧着盆子摘菜。 盛怀樱乐呵呵地笑,给鸡汤里增味。 “哪儿用你一会来就干活呢,菜我晚点摘也行。” 盛迦应了一声,但还是三下五除二就把菜摘好放到了菜台上。 “对了,茶几上我给你切了个冻,你等会记得吃了,”盛怀樱提醒道。 盛迦这才看到了家里多了许多新物件,大多是小小的,却又颜色鲜艳的东西,就连摆梨的盘子都换成了金色的,小巧又精致。 原本显得有些昏暗的家,在这些物件的陪衬下竟然显得有些明亮温馨起来。 她站在沙发前有一瞬间的出神,这才端起梨,拖着行李箱,和盛怀樱说一声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盛迦回家之后最主要的计划是把落下的学习进度补上。 成绩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桌面上还有她离开之前堆积的一摞习题。 后续两三天,她便一直窝在房间里刷题,找回手感,盛怀樱对她的学习帮不上什么大忙,便每天换些花样给她做补菜。 盛怀樱的工厂今年放假时间长了许多,小年夜前两天开始,能一直放到正月十五,盛迦不在家的时候她已经把过年要用到的材料买好,怕在家影响到盛迦学习,盛怀樱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去楼下找夕阳红吃早餐打麻将。 时间就这么过得飞快,迅速到了大年三十,新年夜。 第69章 成为她们单独的秘密。 今年过年大概是盛迦过的最有年味的一次。 她对以前的许多年记忆都很模糊,大多是她一个人锁住房门在窗边发呆,烟花会散开在黑色的夜空中,震耳欲聋,门外许是盛怀樱看电视的响声,又或许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再早些,王健还没有被愤怒的盛怀樱打出家门时的年节,没什么回忆的必要。 那些记忆在她脑海里是全然的一片灰色,但到了今时今日,盛怀樱系着围裙将一盘又一盘菜笑吟吟地端上桌,是彩色的生动的画面,热气腾腾的饭菜令空气都带着温馨的香气,这一切仿佛覆盖了过往她懒得回想的苦痛,让一切都宛如裹上了一层琥珀色的蜂蜜。 “最后一个菜,上齐咯。”盛怀樱拿出手机给菜拍了个照,笑着说:“等妈发个朋友圈。” 过去总是得过且过的盛怀樱不知何时又重新激发了生活的乐趣,最近朋友圈都丰富了许多。 盛迦遮住自己的脸,轻声说:“我就不入镜了。” 盛怀樱点点头,拍到了盛迦的手和那一桌子饭菜以及自己笑容灿烂的脸。 拍完之后她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红包递给盛迦,“今年的红包哦。” 盛迦见状接过,在手里掂的那一下有些诧异,迎着盛怀樱热切的目光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放着一张平安符和八百块现金。 “前几天你说要去东南亚,我去寺里给你求的,后悔没早点给你求,”盛怀樱被她这么盯着,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唇,“妈今年的年终奖可厚实了,就想着给你包个大红包。” 盛迦摩挲着红包磨砂的表面,认真看向盛怀樱,“谢谢你,妈妈。” 盛怀樱微愣,只觉得心尖弥漫上酸意,眼眶不自觉泛红,她用指节擦拭了一下眼角,低声说:“和妈说什么谢谢。” 两人慢悠悠吃完了饭,是难得和睦且从容的一顿饭,盛怀樱偶尔在手机上和自己的同事们聊聊天抢抢红包,盛迦的手机也响个不停,去年她交了太多新朋友,不提宋霁安徐丽静苏照霖宋易几人,就是东臻红月孟叶冉几人都给她发了新年祝福。 盛迦一条条回复过去,突然接收到了一个视频提醒,是来自于宋霁安。 她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等厂里第二个大红包的盛怀樱,匆匆去了阳台上接通。 “盛迦!”对面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宋霁安红通通的鼻尖。 景江的冬季外面怎么也有个零下十度左右,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头上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白色帽子,正挥舞着穿好的几乎有烹饪蛋糕的防护手套那么厚实的手套,笑着对她说:“我在你家楼下,下来放烟花吗?我买了仙女棒哦。” 和她一起说话的还有几个熟悉的声音。 “盛迦,下来玩嘛。”徐丽静大声说道:“这么久不见面,趁着过年还不下来!” “今年我们可见不着宋易了,”苏照霖也说道:“她下半年要去参加艺考,估计只有最后一个月在学校呢。” 她们一人一句的声音几乎掩盖过了外面喧嚣的烟花声。 “苏照霖?你姐姐让你出门了?”盛迦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姐姐早就不是以前的姐姐了,”苏照霖笑嘻嘻地说:“现在我和霁安出来玩,她可放心啦。” 宋易把手机摄像头对准自己,“盛迦,你到底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们仙女棒都快放完了。” 盛迦趴在窗台边,远远的就能看到她家后面那四个在雪地里闹腾的身影,她托着腮,难得露出些懒散来,“我应该没有不下来的权力。” “当然没有,”徐丽静扬了扬下巴,“今晚我们的目标可是在你家这里堆四个大雪人。” “行,我等会就来。”盛迦挂断电话之前和对面说了第一句话后就不再开口的宋霁安隔着屏幕对视一眼,她看到了宋霁安唇角挂着的笑。 一看这个主意就是她出的。 回到温暖的客厅,盛怀樱从沙发后面探出脑袋,也笑吟吟地看向她,“你同学来找你玩了?” 房屋隔音并不算好,盛怀樱以前就知道,盛迦和她一样,对待生活过度冷漠,根本没有朋友,现在看到她多了这么多朋友是打心眼里替她开心。 “对,”盛迦点点头,“她们让我下去堆雪人。” “好呀。”盛怀樱看了一眼电视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摆摆手,“去吧去吧,去和你的朋友们玩吧。” 盛迦换了衣服走下楼去。 冷空气令她打了个激灵,脱离了暖气,整个人都仿佛被雪浸润,但是北方的雪是一粒一粒的,不会融化,顺着刺骨的寒风走,她见到的是宋霁安站在路灯下,被风刮得通红的脸。 徐丽静几人在她身后打成了一团,她冲盛迦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就如同她过去许多次那般,小跑过来与盛迦并肩。 “总算下来啦,”宋霁安用厚实的手套摸了摸盛迦的脖颈,“不带围巾不会冷吗?” 盛迦仰起下巴,向她展示自己穿的高领毛衣。 过去的许多年她早已习惯了在这样的冷意中行走,穿得太厚重影响干活,反倒令她习惯了冬天也不用穿那样多。 但宋霁安的手套大概刚刚摸过雪,此刻带着点凉意,刺得盛迦打了个寒颤。 “景江的冬天太冷了,明明靠海,但是感觉比内地还冷,为了保暖我今天戴了两条围巾呢。”宋霁安在她身边小声抱怨道:“不过现在正好给你啦,要是等会打雪仗,徐丽静她们肯定会往你衣领里塞的,毛衣可保护不了你。” 说着她就笨拙地从自己脖子上取下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松软围巾递给盛迦。 盛迦接过,上面还带着宋霁安的体温,她没有过多抗拒,又按照她刚刚的手法,一圈圈缠到了自己的脖颈上,属于宋霁安的味道包裹住她,不容任何拒绝地挤入了她的鼻腔间。 是很高级的柑橘香,透着和雪地截然相反的暖意。 一团雪球骤然打在了盛迦脸上,一旁的苏照霖和徐丽静笑出声来。 “徐丽静,你准头真差!”苏照霖幸灾乐祸嘲笑道:“你打到盛迦咯,盛迦,快来和我组队制裁她。” “我不是故意的呀,”徐丽静解释道:“都怪苏照霖躲开了,我怎么知道后面是你呢!” 回应她的是盛迦团着打过来的雪球,正好砸在徐丽静的脖颈间。 “好啊盛迦!你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徐丽静被涌进衣服里的雪粒冻个正着,干脆笑着扑过去,“你还想和苏照霖制裁我!我先制裁你。” 盛迦一个不妨被她直直扑进了雪地里,倒下之前她还用力抓住了宋霁安的衣角,连带着宋霁安也一个站不稳摔倒在了雪地里,三个人摔成一团。 “徐丽静,”宋霁安笑骂道:“你多了盛迦一个对手不算,还要多我一个吗?” “又不是我把你给弄摔的,你不去怪盛迦,你怪我?”徐丽静不敢置信起来。 但她已经被盛迦和宋霁安一同压倒在了地上,三人闹作一团,连带着苏照霖和宋易也干脆走了过来加入其中,地面上的雪被高高扬起,几乎看不清里面的人影,直到有人在窗户旁边嚷嚷道:“几个小孩在这闹啥呢?不回家过年啊?” “婶,我们玩会儿就回家,新年快乐!”徐丽静也嚷嚷了回去。 那婶子见状只笑了笑,然后留下一句,“早点回家,也不怕冻感冒咯。”就关上了窗户。 几人闹腾累了便躺在雪地里懒得再动,宋易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用手套托着后脑,笑着说道:“你认识那位阿姨吗?” “不认识啊,”徐丽静理所当然道:“但是大过年的,嘴甜一点,姨姨们就乐开花,只想关心我们冷不冷啦。” 宋霁安闻言从地上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表,“十点啦。我们快把仙女棒放完,等会刘姨就来接我们了。” 苏照霖还躺在地上喘气,她体力算是五个人里最差的,这么一通打闹变得气喘吁吁起来,还是宋易将她扶起来的,顺便给她手里塞了一堆仙女棒。 这也是刘姨准备的,但是准备得多了些,整整一大箱子,现在还剩下半箱。 “宋阿姨今天没回家?”盛迦站在宋霁安身边问起来。 “我妈今天有点事,人还在北欧。”宋霁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仙女棒,闪烁出来的光映在她眼底,却显得她有些落寞,但这落寞也没有延迟多久,很快被她收整好,笑着说道:“不过她明天就回来了,所以今天趁着她不在,特意来找你玩啦。” “那仙女棒有什么说法?”盛迦手里也燃了一根仙女棒,是白色的冷光,被人握在手上也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就连握柄都带因为与空气接触很快僵硬起来。 “其实没什么说法,就是想把剩下的放完不浪费。”宋霁安把自己手上的仙女棒放到一旁她们堆起但又被打闹打坏的雪人手上,“网上说过很多仙女棒可以许愿,可以给人带去幸运,但是我不太相信。” 她始终相信人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掌心里,任何神秘力量的加持她都不太信任。 “看得出来,你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盛迦把自己手里的仙女棒放到了雪人的另一只手上,“只有精神足够富足的人才会这样坚定。” 她说这话是很是平静与欣赏。 “也不一定,”宋霁安笑笑,“这个世界上不会真正有什么欲望都被满足的人,每个人也总会有所追求,我也一样。” “我可不敢说自己的精神足够富足,但对现在的生活足够满意倒是真的,有朋友,有家人,有知己,前路早已被我规划好,并且准备努力去实现。” 盛迦偏头看她在雪地里画了个圈,把许多根仙女棒插进雪里,苏照霖跑过来搂住她的肩膀,“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们来许愿嘛。” “仙女棒和烟花一起放,就应该伴着新年愿望一起说出口,我姐姐说每年这样的时候许愿最灵了。” 宋霁安没有把刚刚与盛迦的对话再告知苏照霖,反而极为包容地点点头,“好呀。” 于是盛迦蹲在了她身旁,等苏照霖离去,见着了宋霁安对着仙女棒轻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许愿。 她当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种不信并不适合在热闹玩闹的朋友之间说出口,只会十分扫兴,但盛迦与宋霁安思维那样相似,两人说起悄悄话来却可以百无禁忌,成为她们单独的秘密。 所以她也没问为什么,只说:“你许的什么愿?” “我吗?”宋霁安眼睛亮晶晶的,轻声开口:“我希望我和我身边的朋友们能永远保持快乐。” “虽然仙女棒做不到,但这件事我想我自己也会努力去做到。” 盛迦与她对视,看到了她眼底的自己。 一旁的仙女棒燃尽了,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将心底快越轨的话说出口。 ——如果有一天,有人剥夺了你所有的快乐,你还能做到吗。 如果有一天,永远散发着光芒的太阳本身暗淡了下来,她还能普照周边她所热爱的一切吗? 第70章 付女士说您需要她帮忙的事已经替您办完了。 寒假随着新年的到来飞速离去,盛迦剩下的时间都窝在家里刷题,一套又一套试卷堆积在她狭窄的桌面,直到初八的时候,盛怀樱带着工人进门,把她的小桌子搬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盛迦的房间极为不匹配的大木桌,整整有一米四,完全占据了房间的空隙。 “其实上个月就给你订了新桌子,但是师傅们过年休息了一阵,现在才做好,”盛怀樱摸着光滑的桌面,冲她轻声说:“每天挤在狭窄的桌子上看书太受罪了,一一,你喜欢吗?” 盛迦喜欢吗? 她当然喜欢。 不会有谁比她更渴望一张方便学习的大书桌。 后续的假期她俯首在这张书桌上每天起码要学习十二个小时,直到开学。 新学期开学得悄无声息,毕竟还有四个月就要高考,高三学生得到了学校最大的优待,甚至拥有了食堂的优先吃饭权。 盛迦和宋霁安这学期依旧是前后座,刘逸冬老师这个学期并没有调整座位的想法,大家身边坐的都是已经熟悉的朋友或者学习伴侣,也对这个做法没有什么意见。 宋霁安显然没有出国留学的想法,甚至她在教室里的用功程度与盛迦不分上下,连晚自习都从不缺席,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或许就是她妈妈,她姥姥都可以在国内的大学学习后成为非常优秀的女性,她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追随她们的脚步,进入她们的母校。 她和盛迦提起自己未来的规划时窗外的雪依旧在下,飘飘扬扬,贴到窗户上时又会因为内外温差而融化,在玻璃面上化开一片模糊的雾。 彼时台上的老师在答疑,下面的学生闹哄哄地互相交流。 周音在她们身旁吐槽,“原来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没想到一眨眼就快百日誓师了。上个学期我还嫌弃高三枯燥无趣呢,现在还不如回到上学期。” 开学一个月,她们每天的试卷量是上个学期的两倍,哪怕是纯理科班那也少不了要背诵复习的地方,在学校的每一秒时间都会被压缩到最极致。 唯一能喘口气的时候大概是她们放学后相约去校外的火锅店就着雪花涮肉,薄薄的肉片在沸腾的锅底中翻卷,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充满了辣子的香气,回到教室后这股味道又会被带回去,勾得人馋虫直犯,这也是这个活动能够在年纪里流行的原因。 就连盛迦都被兴致冲冲的宋霁安和苏照霖几人拉着去吃过一次,不过可惜,这里面的川渝风味太正宗了些,从宋霁安到苏照霖再到徐丽静都被辣得胃疼,最终终止的这项活动。 三模在百日誓师之前,盛迦依旧稳稳拿下了第一,宋霁安位居第二,陆婧并不打算就此再开一次表彰大会浪费时间,奖金都高速有效地下发给了各班。 在拿到奖金的那一天,盛迦也收到了茹萍发给她的消息。 ——付女士说您需要她帮忙的事已经替您办完了。 事实上,这比盛迦想象的要早一些。 宋宁秋不可能不对宋霁安身边的朋友不做排查,盛迦并不觉得宋霁安对自己的喜欢能在安德斯特岛后瞒过宋宁秋。 但是宋宁秋出于对盛迦的欣赏与尊重很有可能不会如同付明琅那般肆意妄为地直接调查盛迦的经历,更大的可能是抽个碰到付明琅的时间顺口问一下。 毕竟在宋宁秋的朋友圈子里也只有付明琅对盛迦最为熟悉。 盛迦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她在心底慢慢思索宋宁秋听到她的身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怜悯?可怜?又或许会有一点心疼呢? 一个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城市的角落却自强不息的孩子,她会喜欢吗? 寒风刮蹭得她鼻尖通红,她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手给自己哈了一口气。 重新打起伞进了那家付明琅曾经和她约过的高级茶楼。 高三已经变成了一月一休息,盛迦难得有个空闲。 付明琅约她出来喝茶其实是吃茶,广式糕点摆了满桌,付明琅喜欢虾皇饺,点了整整四份,还慷慨地替盛迦也点了两份。 “我觉得广式的糕点好吃是好吃,就是分量太小了点,”付明琅一边吃一边说:“人老了,就喜欢吃点清淡的保养身体,今天就只能先拜托你和我一起吃,迁就一下我的口味了。” 盛迦却不怎么客气地坐下翻看起菜单,“您应该没有落魄到连我点顿饭都请不起吧?” 付明琅笑起来,“那倒是没有,只是我点多了,怕吃不完。” 盛迦在电子菜单上勾选了几下,又点了几道爽口的炒菜,大多是改良后适应了景江口味的湘菜,没那么辣,却色香味俱全。 趁着上菜的功夫,盛迦把自己的书包给放下,吃了几个虾饺后抬眼问:“您找我来到底干嘛呀?” “没事就不能约个小辈来陪我啦?”付明琅眼角的皱纹弯处一道深深的褶皱,盛着极为温和的目光,“我每到一处也经常约小友出门吃吃饭聊聊天,虽然不喜欢被人称呼为老人,但是我确实是个时髦的老太太,自觉能够和你们年轻人谈到一起。” “那倒确实,”盛迦应和了一声,谁也没提起宋宁秋问盛迦信息的那回事,她看了一眼包间里的幕布,从自己怀里掏出手机,“那我就趁着现在刷个课。” 付明琅微顿,“吃饭的时候还刷课?” 盛迦已经自顾自打开了投屏,她一边联网一边说:“吃饭之前我也是在图书馆被您叫过来的,还剩一点儿没看完呢。” “你倒是跟我一点不客气。”付明琅很适用盛迦的熟稔。 她说这话时幕布上已经响起了某数学特级教师的讲课视频,盛迦进入状态极快,哪怕周围还有这样多诱人的食物,她也能做到目不转睛。 门外传来脚步声,盛迦点的菜上来了,湘菜和粤菜不同,端上来时有的还滋滋冒着油,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盛迦的学习视频正到最关键的时刻,她在菜里随意夹了两筷子就着饭咽了下去,心底在演算公式,等她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视频结束之后了。 她蹙眉巡视了一眼桌面上的菜,这才抬手拉了拉自己的高领毛衣领口,上面已然多了一片红色的小点,一股窒息感从喉咙蔓延到了心口,她的脸在短短几秒内泛出些病态的红。 付明琅抬头发现她的模样,眸光微变,紧张道:“怎么了?过敏啦?” 盛迦捂着脖子有些难受地点了点头,过敏并不算非常严重,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估计得麻烦您替我买点过敏药。” 付明琅立马扭头叫守在门外的茹萍,“茹萍,快备车,直接去医院。” 说罢,便走过来拉起盛迦往外走,“过敏药不能随便乱吃,你以前吃过吗?如果没吃过万一你对过敏药也过敏呢?” 茹萍恰好推门,见状连忙接替了付明琅的任务,搀扶住盛迦,并且替她快速穿好了棉服,两人拉着她便往外走去。 茶楼经理被吓得够呛,以为出了什么安全问题,赶忙过来看,见是贵客过敏便更贴心地准备了湿巾和水。 盛迦没被这么细致照顾过,坐上付明琅的宾利时脸色还有些发懵。 她确实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种经历,以至于连过敏源是什么都不确定,她没有拒绝付明琅的好意,但在前往医院的过程中却在思索对方邀她来茶楼究竟是什么目的,她是绝对不信付明琅这样大一个老总会特意来找她吃饭的。 她看着自己已经泛红的指尖若有所思。 但她还真错怪了付明琅,付明琅这回来找她确实是闲着没事做,想来逗逗小孩。 人老了就多了点童心,盛迦是她这段时间以来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小辈,她来景江谈了个生意,想着恰逢周末,盛迦家里情况又不算太好,干脆请她出来吃顿好的加加餐,补一补身体,要是能再套出点她想做什么的话来那当然更好了。 过敏纯属意外,可是当付明琅看到盛迦的过敏源化验单时却罕见地愣住了。 是雪莲果。 其实这是个比较小众的过敏源。 盛迦还在病房挂药水,托付明琅的福,在私人医院她竟然也能享受到单人病房的优待,见付明琅的神情她眸光微动。 “能把病历单给我看看吗?”盛迦轻声问。 她脖颈上的红斑已经消了下去,实际过敏是真的不太严重,她没吃几口菜,但是医生问她选择药物治疗还是吊药水时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原因只是因为这样消下去得更快,吃药还需要半天左右的恢复期,高三学生时间宝贵,浪费不起。 付明琅那一点诧异很快就收起,她笑着将病历单递给她,调侃道:“自己对什么东西过敏原来我们的小盛不知道啊。” 盛迦垂眸,目光也落在雪莲果那三个字上,实际上化验单上标注的过敏内容很多,但只有雪莲果被单独打勾,并且后面的数值超过了0.35,这代表她的单一过敏原是雪莲果。 “我以前也没吃过这个蔬果,”盛迦坦然回答:“麻烦您一趟了,等一会我把住院的钱转给您。” “你缺你那点钱吗?”付明琅撇了她一眼,“吃饭都能不客气想点什么点什么,住个院还客气起来了?” 盛迦无辜地看向她,“没有,也就是客气一下,知道您不会要我的钱。要不显得我多没礼貌,而且这高级病房的钱我可出不起。” “行了,这趟也算是我害了你,”付明琅摆摆手,那道含雪莲的菜还是她自己点的广式雪莲果煲汤,盛迦喝了三四口就过敏上脸了。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睡两个小时,到时候我让茹萍派人来叫你,再送你回图书馆吧,我下午还有个会,先走了。” 盛迦点点头,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睡两个小时也不过三点,正好是市图书馆开门的时间。 “感谢您。”盛迦躺在床上冲付明琅摆了摆手作为道别。 付明琅走出病房,却没有立刻离开,眼底眸光翻涌,过了良久才往前走,茹萍跟在她身后,沉默不语,化验单她比付明琅更早看到。 “去查盛迦更详细的信息,”付明琅眯了眯眼,“不,从她母亲开始查,我要她们两人最详细的信息,不对,再往上查一代,查她姥姥有没有做过过敏源检查,有没有过雪莲果过敏。” 茹萍应了声好。 付明琅有许多朋友,可遍观她所有朋友,只有一个人会对雪莲果过敏——宋煜梅。 宋煜梅发现自己过敏的时候还是年轻时,她们一起去云南旅行,那里盛产雪莲果,但是在云南的方言里这叫“阿贡”,是由国外传入的名称,两人看那模样以为是当地特产的水萝卜,徒步回酒店后吃了大半箱,宋煜梅当夜就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急诊,差点因为雪莲果死在云南。 付明琅对此印象太深刻了,宋煜梅甚至不是后天过敏,她是基因性过敏,对整个雪莲果的组成成分过敏,这种过敏是从她自己的姥姥那里遗传来的,在此之前她家长辈还叮嘱过不准吃雪莲果,但是因为宋家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种水果,哪怕宋煜梅记住了名字也没记住样子,等她们回了家,两人挨了宋煜梅的母亲好大一顿骂。 盛迦的过敏也并不是单纯的食物过敏,属于基因性过敏。 脸长得这样相似,过敏源也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有这样巧合的事吗? 付明琅确实见证过一些令人惊奇的巧合,但是她的求知欲令她必须弄明白这确实是巧合后才会相信,这次也一样。 而在房间里的盛迦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化验单,过了良久之后才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向【R】发了一条信息。 ——事情可能有点瞒不住了,我不一定能压到高考之后。 没过一会儿,【R】就回复了消息。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当然,如果你决定提早让一切真相曝光,那我也无所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我们俩这愿望要达成简直轻而易举嘛。 盛迦从医院回家之后并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反应,哪怕她身上最大的秘密随时可能暴露,可她也依旧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有丝毫紧张。 那天,她并没有回答【R】的问题,也不曾说过自己选择什么,她只是下意识向对方发泄一下事情在意料之外所引起的情绪变化,毕竟【R】是唯一一个知晓她究竟要做什么的人,事实上在发出那句话之后她就冷静了下来。 着急也没用,付明琅能查出来什么还不一定,就算查出来了,按照付明琅的性格也不可能直接就把一切坦白出来,她第一个要找来对峙的人一定是自己。 而在盛迦心底,已经酝酿好了一场豪赌。 但不知是付明琅想要查询的信息太多还是她也在特意用时间来观察盛迦的反应,以图猜测盛迦究竟对自己的身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月,百日誓师的前两天。 甚至付明琅什么都没说,只是如往常一般让茹萍在微信上和盛迦打了声招呼,至于为什么不是她自己的微信——那是因为盛迦拒绝加她的微信,以前是因为还要伪装与付明琅不熟,后来是她把茹萍的微信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毕竟盛迦本来就不太喜欢列表里躺太多人。 百日誓师名头很响亮,今年流程和过去没什么不同,这次甚至没有特意通知家长,只邀请了一些优秀校友回来送祝福和演讲,付明琅不是校友,但是她给一中捐过不少楼,哪怕大部分属于陆婧的趁火打劫,这次也还是特意给了她邀请函。 盛迦倒是也被陆婧点名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不过被她拒绝了,本来应该将这个名额留给顺位第二的宋霁安,但是宋霁安也拒绝了,于是就顺位到了孟叶冉。 在海岛孟叶冉可以穿得五彩缤纷,潮得人快犯风湿,但是在学校却很是守礼,无论在谁心底,她都是那个什么都做到满分的优秀学委。而这一次她会接受主要是因为孟家老太太也会前来。 当然,这是宋霁安带给盛迦的消息,起因是她们三人被物理老师叫去给高二年级送试卷,那时离百日誓师还有一天,孟叶冉走路都在背演讲稿。 宋霁安便笑眯眯地打趣道:“孟叶冉你不是向来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果然还是你家老太太能治住你。” 孟叶冉闻言瞟了她一眼,也没反驳,反正两人现在都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于是她只故作深沉地说:“你不懂,祖母的眼神是女人一辈子畏惧的东西,祖母的认可是女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的东西。老太太要来,我当然要做到表现最优秀,我家还有姐妹虎视眈眈,哪里像你一样轻松。” “少来了,”宋霁安戳穿她,“你表姐今年二十三,爱好摄影,梦想是去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拍海底的怪奇生物,你表妹今年才六岁,前年我在你家办的拍卖宴上见到她,她还跟在你小姨屁股后面打转,眼睛里只看得见蛋糕和双节棍,说自己未来想做国内第一的武打明星。” 孟叶冉:…… 她瞪了宋霁安一眼,嘴硬道:“这是伪装你不懂吗?我姐表面想去马里亚纳海沟,实际上是在表达自己淡泊名利不愿争权,只要我有一点不努力,她就会取而代之。我妹年纪轻轻就老奸巨猾,对你们露出单纯表面,让人以为她对权力没有争夺之心,实际窥探已久。” 盛迦插了句嘴,“真的吗?” 孟叶冉面无表情,“当然是假的。她们要真这样我做梦都会笑醒。” 宋霁安无情地嘲笑出声,彻底掀开了她仅存的那么一点里子,“她们家原来重点培养的是她表姐,结果她表姐扛不住老太太的高压政策,考上大学的那一刻就当场逃跑,报名了摄影专业,于是老太太就开始转头重点培养当时才十一岁的孟叶冉。” 原本孟叶冉为了证明自己也很优秀一直在暗暗和表姐怄气,表姐临阵脱逃时她觉得那叫一个天下掉馅饼,结果被高压政策扫射两年之后,充分理解了表姐的痛苦,可是她自己骨子里的韧劲又不允许自己放弃,这才成了现在这样。 孟家老太太眼光挑剔,很少夸奖小辈,能得到她一句夸奖足够孟叶冉炫耀好几天,哪怕是小小的演讲也足够她严阵以待。 起码盛迦在百日誓师当天听到孟叶冉精彩绝伦甚至还包含中英双语的演讲时,觉得她的这场个人表演确实十分拿得出手,没看见台上的陆婧校长嘴都快咧到耳后根里,甚至周围的不少同学都暗暗惊叹,毕竟过去两年半里孟叶冉很少这样锋芒毕露展示自己的才华。 但是遥遥望向前方,孟叶冉退下后,至今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半个侧脸的孟老太太只维持着浅淡的笑意微微颔首,看不出任何表扬的意思。 孟叶冉维持的笑脸到了班级中渐渐垮下来,宋霁安拍拍她的肩膀,真心安慰道:“你今天表现得非常非常好,如果我上台一定无法发挥得这样好。” 孟叶冉勉强地勾了勾唇算回应。 这样的演讲还有两三轮,大多是高一高二的优秀学生代表和校友发言,大概知晓大家都不爱听车轱辘话,所以发言都极为简洁,短短半个小时就结束了这个环节。 盛迦往早就彩排好的位置去领各班的气球,接下来的时间比较自由,主要是大家往气球上写心愿,然后自己找地方放飞,她们有整整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那一大把气球由每班的班长领来,掩盖住她们大半个身子,等盛迦纷发到宋霁安时,宋霁安眯着眼在所剩不多的气球里挑了一个深红色的,“你要哪一个,我先帮你拿着?” 盛迦:“哪个都行。” 于是宋霁安挑了个色彩独特的斑斓紫,“这个可以吗?” “可以,”盛迦无所谓地点点头,事实上如果宋霁安不帮她挑选,她会在发完之后直接拿最后一个。 但宋霁安帮她挑了,挑完还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两根线,防止气球飞走,直到校长宣布大家可以自由讨论她才牵着气球走向站在最后的盛迦。 盛迦将自己的手机放回口袋里,刚刚她正在回复茹萍的消息。 ———付女士希望在等会儿结束后能同您有一次会面。 这次的信息措辞比前几次更加客气。 头顶的暖阳落在屏幕上,令亮度低了许多,盛迦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下午我还要上课,如果有事可以等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天坛。 这无疑是很不客气的话,付明琅大概没有哪一次谈要事的对话地点会这样随意,可这也是盛迦的试探。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显然来了新的消息,盛迦抬手接过了宋霁安递过来的气球,并没有特意去看。 两人站在操场的草坪里,宋霁安递给她一支马克笔,“你想写什么?” 盛迦几乎没有什么思考,便很快在上面写下了一句话。 “京津大学” 宋霁安念出来她略显锋锐的字迹。 “这是你心仪的学校吗?”宋霁安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好奇,以盛迦现在的成绩基本上全国的大学随她挑选,挑最好的那个才是正常选择。 “勉强算吧,”盛迦淡声说:“这是最可能改变人的阶级命运的地方。” 没有任何的煽情或者修饰,她的话语坦荡而直白,其实盛迦总觉得说什么钟情太虚伪了些,大多数高中生对大学的深刻了解在高考后,现在定下的目标或许是那里有什么吸引了自己,又或许是往年的分数线自己有冲刺的希望,对盛迦来说,她确实只是在自己所能挑选的学校中挑一个最好的,没有任何别的理由。 宋霁安闻言却认真说道:“可是以你的能力,无论人在何处,让你的命运走进你想走的道路都是必然的事。” “那你呢?”盛迦难得反问道:“你想去哪里?” 宋霁安在气球上迅速写下了另一所大学——淮苏大学。 以宋霁安的成绩要去这里绰绰有余,它平常大概比京津大学的录取线低十来分,也是一所十分优秀的高校,但对于宋霁安来说是低选,盛迦对此并不诧异。 她对宋宁秋在网络上公布的信息几乎倒背如流,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母校就是这里。 但宋霁安又迅速在气球背面写下了另一行字———祝盛迦和宋霁安达成所愿。 后面还跟了四个大大的感叹号跟两张笑脸。 “盛迦,祝福的话说得太多,我们这么熟了也没必要,”宋霁安笑容璀璨:“我就直白说了,我们俩这愿望要达成简直轻而易举嘛。” 她难得有点小自傲,像只尾巴快翘上天的猫。 盛迦指了指她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提醒,“应该是宋阿姨的电话吧?” 这次的嘉宾宋宁秋也在列,毕竟宋霁安以宋氏的名义捐了不少,宋宁秋没有拒绝这次邀约,她不想错过宋霁安生命中难得的体验,不过她因为出差在外地,来的时间可能会晚点儿。 宋霁安点开手机一看,还真是,她把气球缠在手腕上,一边回消息一边问道:“和我一起去接我妈吗?” 盛迦摇头,“我还要去复印室拿趟资料,刘老师临时为大家准备的,现在应该差不多印好了。” 宋霁安点点头,自由活动时间还剩下四十五分钟,气球要等到后续的典礼再一同放出去,盛迦站在原地,目送着宋霁安和她手腕上的深红气球一同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往反方向走。 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只见茹萍在十分钟前回复给她的消息是——好的,决定好位置后可以发给我。 盛迦将实验楼的定位发了过去,自己也转身往实验楼走去。 那里是全校唯一没有监控的地方,而盛迦拥有打开那里的钥匙。 她很快攀爬到顶楼,这里能够一览整个校园的风景,操场上有熙熙攘攘的人头,三月的景江依旧很冷,呼吸都会喝出白色烟雾。 并没有等待多久,身后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响,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盛迦回头,见到了茹萍和付明琅,茹萍很快在天台搜寻了一遍,确定没有第四个人后退去了门外守候。 盛迦同付明琅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付明琅的目光展露出她很少在人前浮现的锐利,仿若一柄有实质的剑,想将盛迦的里里外外都看个清楚。 过了良久,她才平静开口问道:“你知道,你才是宋宁秋的孩子吗?” 盛迦冲她笑了笑,说出了她酝酿许久的答案。 “我知道啊。” 第72章 所以她现在选择了新的靠山。 “你知道?” 这个意料之内却又格外离奇的答案让付明琅捂着脸气笑了。 她深吸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一两年之前吧。”盛迦坦然说道。 付明琅:“怎么知道的?” 盛迦这一次却不回答了,她只说:“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您。” 空气中沉郁下来,竟然在盛迦说完之后两人都不再开口,付明琅凝视着她,最终闭上了眼,想要掩盖住自己难以压抑的火气。 当然,这并不是对盛迦的火气。 付明琅确定这件事时哪怕早有猜测,却也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不是因为盛迦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件愚蠢的事本身。 她想不明白,宋宁秋那时已经是掌控整个宋氏的宋总,无论去哪里都有保镖随行,怎么会发生这种孩子抱错的意外? 蠢到付明琅难以置信,不敢相信。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盛迦说:“您在想,宋阿姨身边那样多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我原来也很想知道,但对我来说,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那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付明琅审视地看向她。 “我的未来。”盛迦缓缓说:“你或许也猜到了,我就是在有意接近宋霁安和宋家。” “您无法让一个刚刚知晓自己身世的女孩能够宽宏大量地去原谅抢走自己身份的人,您也该知晓,过去的日子我过得并不算多好,那我想得到些什么,就正常了对吗?” “你想得到什么?”付明琅与她对视。 “我想要权力、财富、地位,我想要不会被苦难所裹挟的生活,我想要自由自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背景,”她抬头望天,偶尔落下的几颗雪粒垂在她脸上又轻轻晕开,成了水珠,她眨眨眼,“其实在发现这件事之前,我就这么妄想过,我想要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这些离我好远,连做梦我都梦不到自己变成有钱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一切说明?”付明琅困惑道:“你早早说出这一切,那你想要的,不是唾手可得吗?” “真的会唾手可得吗?”盛迦嘲讽地笑了笑,“您面对自己不熟悉的陌生人时,会全心相信她们会对您好吗?” “假如您是我,您处于我的身份,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您会第一时间去认亲,将一切都摊开说明吗?您能确定被抱错的孩子是善良的吗?您能确定陌生的母亲想认回你吗?您能确定假如您被接回了那个陌生的家,一定不会再痛苦吗?” “或许那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呢?”盛迦眼角泛红,“或许,我被接了回去,我要迎接的是我的亲生母亲和抢走了她将近十八年的假女儿在我面前表演的母慈子孝,而我失去的,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视我为至亲的女人,走向的是一个陌生且不平等的家庭。” “我没有办法不憎恨,”她直白说道:“也没有办法不顾虑。” 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总是有很多的顾虑,想将她所能得到的一切都最大化的人。 她的感情小心翼翼,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缜密计算过后的结果,她无法容忍自己会失败,她也没什么失败的资格。 想要避免痛苦,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万全的把握再出击。 “所以,你选择了接近宋霁安,接近宋宁秋,你要亲眼看看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付明琅将她未尽的话语补充,“那你走到现在,你又看到了什么呢?” 无论是盛迦还是付明琅,她们都知晓,宋宁秋和宋霁安是非常好的人,哪怕发现了这件事,盛迦所顾虑的许多情况也大概率不会发生。 宋宁秋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公正地对待盛迦和宋霁安。 可是对盛迦来说,不够,这一切都不够。 她望向付明琅的眼睛里闪烁着野心与欲望,她想要的是偏爱,是竭尽全力的补偿,是十多年压抑生活后的追求,是她想要为儿时的自己讨要一个公道。 人有嫉妒心和怒火,并不是一件多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人能要求一个受害者拥有同情心还要识大体。 这便是盛迦最初接近宋霁安接近宋宁秋时最真实的想法,她仇视自己看到的一切,哪怕拥有着平静的表面,可内心却满是汹涌的巨浪,几句要将她吞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盛迦轻声说:“她们已经从我只在杂志的字里行间见到的零散想象变成了货真价实站在我面前的人,甚至参与了我这将近一整年的喜怒哀乐。” “所以,我决定退一步,所有的选择权,都想交给宋阿姨。” 付明琅微微蹙眉,“你想怎么交?” 盛迦却几步走到她面前,猛然跪下了,“我想求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们任何人,高考之后,我自己会去说。” “我已经让宋阿姨了解我,欣赏我,走到了她的身旁,您也帮我将我过去的经历告知了她,还剩下三个月不到,足够这些事在她心底发酵。”她眼底的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她发现这件事后,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接受,我想看看她要做什么选择。” 付明琅眼底掺杂着复杂,这也是她第一次发现盛迦那么高的个子,跪在雪地里时其实也是小小的一团,惹人心疼可怜。 她的眼底充满了勇敢与期待,她在那样艰难地长大后还是愿意敞开心扉,去赌一赌亲生母亲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恐惧伤害,却依旧要去面对可能到来的伤害。 这是她旧友唯一的孙女,却受了这么多年的坎坷,可她又那么聪明,那么坚韧,独自克服了一切,甚至还能自己布局,走了那么远的路,去试探亲生母亲。 就连成绩能力也是拔尖的好,什么心机深沉,什么行为举止小心,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难得的优点。 无人能理解,她彻底印证真相的那一刻,究竟有多激动和震撼。 盛迦是比她们年少时更优秀的年轻人,她注定应该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她长得和年轻时的宋煜梅那么像,如果以前付明琅只是对她的脸和性格而产生优待,那到了这一刻,对待盛迦却已经有难以言喻的亲切。 来这里时,她本就抱着激动的心想要相认,严厉也不过是想弄明白盛迦究竟要做什么罢了。 她从来不提倡以德报怨,盛迦对这件事有再大的恨意她都不会有任何责备的想法。 可盛迦没有那样大的恨意,她包裹在恨里的是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想要博得的偏爱,可她却还要为此感到愧疚与良心不安。 付明琅无声地叹了口气,蹲地抱住了盛迦,“女儿膝下有黄金,跪什么?” “我答应你了,”她缓缓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盛迦靠在她肩膀上,平静地直视向碧空如洗的天际,哑声说:“谢谢您。” “无论宁秋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你的靠山。”付明琅保证道道:“盛迦,你去放手做吧。” 最后这句话,近乎轻喃。 老人的肩头也落了些雪,印在盛迦脸上,她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掩盖住自己眼底那一点歉意。 她并没有对付明琅说实话。 哪怕是仰慕许多年的亲生母亲,她也不愿意把选择的权力交到对方手上。 她抬手覆盖住付明琅的脊背,回应了这个拥抱。 与付明琅接触这样久,她对她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没有孩子,亲人也大多逝去,为人善良但有自己的底线,这些年救助了许多女孩并且成为她们的支柱,更关键的是,她与宋煜梅交好,是一辈子的朋友,对宋宁秋来说,这是她无法拒绝的长辈。 当旁观到宋宁秋和宋霁安的母女亲情时,盛迦早已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地位是否会超过宋霁安这件事心里有了数。 就像宋霁安如果回归到了盛怀樱的身边,她也很自信,盛怀樱对她的感情不会超越自己一般。 所以她现在选择了新的靠山。 ———付明琅。 她等待的,就是她这句话而已。 在未来,无论宋宁秋做得是否公平,付明琅都会牢牢盯着,她不会让自己旧友的亲孙女受到太大的委屈- 盛迦牵着自己的气球回到操场时宋霁安已经带着宋宁秋在班上的场地里等候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极快,大批四散的学生们重新聚集在了操场上,大家手里握着的彩色气球几乎铺满了半个足球场。 宋宁秋坐在学校临时安排的座位上,正在仰头和宋霁安说着什么。 盛迦并没有立马走过去,她只安静地站在后面看了许久,然后抚摸上了自己的心脏。 似乎从安德斯特岛下来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执念并没有那么深厚了。 也不是从安德斯特岛,是盛怀樱和她和解之后,她对亲生母亲的执念没有那样厚重了。 哪怕现在她遥遥看着宋宁秋和宋霁安这样亲密,她心底的难过也不足以淹没她,令她难以呼吸。 “盛迦?”宋霁安张望时瞧见了她,隔着人山人海冲她招手,“快来呀!” 盛迦回过神来,她快步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了两人身边,才淡笑着说:“宋阿姨好。” 宋宁秋往她掌心里塞了一包糖,“盛迦,好久不见,吃点儿糖。” “这是妈妈从意大利给我们捎回来的。”宋霁安笑眯眯地凑过来,拆开包装袋之后塞了一颗进盛迦的嘴里,“我以前就最喜欢这个味道,你也尝尝。” 糖果带着清甜的香气,与盛迦在书上看过的意大利人嗜糖如命的传闻完全不同,她轻轻一咬就碎了,里面的夹心流了出来,是抹茶味的。 “好吃,”盛迦夸赞道:“第一次吃到这种口感。” 宋宁秋摆摆手,“你们喜欢就行。” “对了,妈,付奶奶也来了呢,不过现在怎么找不着她了呢?”宋霁安提醒道:“等会您要和她碰一面吗?” 遇到长辈打招呼是必须的,宋宁秋点点头,“和你们放完灯我就去找她。” 说着她往盛迦手上看了一眼,见着她气球上写的学校便如长辈般问道:“进了津京大学准备上哪个专业呢?” 她并不怀疑盛迦的愿望,只笑着问她未来的计划。 盛迦微愣,这才回答:“应该是金融吧。” “这个很好,”宋宁秋颔首并不吝啬于夸赞,她调侃道:“以小盛的能力,未来我们宋氏大概要走霁安的关系才能邀请到你加入了。” 台上陆婧已经重新拿起了话筒,励志的音乐响彻天际,队伍前引导大家放飞气球的老师在做手势,轮到盛迦她们时,音乐正到高|潮,音响声音大得几乎听不见人声。 宋霁安趴在盛迦耳边笑着说:“没错,今后要请你进宋氏可得走我的关系,对不对?” “我这叫掌握核心竞争力。” 少年人的梦想伴着飞升的气球涌入天际,盛迦扭头看了宋霁安一眼,她满眼都是跃动的愉悦与生机。 第73章 如果未来你可能会感知到痛苦 景江第四次模考的具体时间发下来时,一中正在进行大扫除。 高三放假也没什么可清闲的时候,上一个清明节假期才刚刚过去,这一次要迎来的是五一劳动节的假期。 学校放假整整七天,老师们大多没有给高三学生布置什么作业,每科那么一两套试卷算差不多。 盛迦结束扫除回家的时候盛怀樱正也在家里忙活,她最近多了许多生活的情趣,并且自己在抖音上学了刮腻子和粉刷油漆,重新把这面满是裂痕的墙壁做新了一下。 现在家里的大多数物件坏了,盛怀樱都会修理,这几个月陆陆续续增添了不少东西,她过年的时候嫌弃木工手工做期太久了,于是也开始自己学一学木工,最近还给自己换上了木头床头柜,是她跟着视频一点点学习做出来的成果。 而家里这面墙,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上面挂满了盛迦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奖状,只有中间空出来了一块位置,见盛迦回来了,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不知她最近在家里还做了什么改动,窗外的阳光居然也能照进来了,正巧落在她侧脸上,金光闪闪的一片,连瞳孔都变成了温柔的琥珀色。 “咱们这面墙还缺点东西,”她后退两步,“你觉得呢?” 盛迦摩挲着下巴,她抬头与盛怀樱对视,其实早已看清了她眼底跃然而出的是什么,她无奈勾了下唇,“缺几张照片。” 缺少合照。 盛迦和盛怀樱,从小到大都没有拍过什么照片,更别提合照了。 过去的家里灰蒙蒙一片,谁会想拍照呢? 盛怀樱甚至懒得打开手机摄像头自拍,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看到雨天就想到可以在夕阳红的棋牌室里乐呵呵打麻将、吃下水,一看到晴天就想到可以把家里的被子拿出去晒晒,再把自己也晒晒,她的朋友圈里多了许多内容,夕阳红和小区里的老太太们还经常同她互动打卡。 像是从十几年的黑暗囚牢里猛然挣脱出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事值得她去体验,去喜欢。 拍照的事她想了许久,但到了今天才终于说出口,盛迦没有拂她的意。 她想家里这学期以来,确实多了好多活人气。 盛怀樱并不是个拖延的性子,盛迦一答应,她就立马约了小区门口的那家摄影棚,大大的影楼风,每天都在贴小广告,价格不贵,但拍出来的照片意外的好看。 大概是因为这小区老旧,里面住的大多数是老年人,拍照的姐姐对如何将人物拍出温馨安宁的感觉有了更多的体悟。 盛迦依旧穿着她那身校服出的门,盛怀樱则换了条最近在网上新买的旗袍,抽芽的绿色,宽松的版型,衬得人极为精神,到了拍摄影楼,化妆师给她上了个淡妆,令她神采更飞扬了些。 盛怀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这会不会显得太年轻了点啊?” “哪有啊?”化妆师给她上了点腮红,笑起来,“我们都没给您上什么妆,您本来就很年轻,不需要显得年轻。” 盛怀樱眨了下眼,回头问盛迦,“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盛迦收起自己的手机,两人一同走到了幕布边。 红丝绒的幕布旁摆着一张太师椅,盛怀樱坐在椅子上,盛迦站在她身后。 摄影师笑着说道:“盛迦妹妹,你离妈妈近一点呀。” 盛迦有些不习惯地挪近两步,贴近了盛怀樱的背脊。 “再把手搭在妈妈肩膀上,”摄影师接着指挥。 盛怀樱笑起来,她抬手覆盖住盛迦的手,低声说:“穿这身衣服是不是显得我很大气?夕阳红上次看了就这么夸我。” 盛迦垂眸,点了点头,“是的,显得您特别大气,像手里有好几百万资产的大款。” “你还会开妈的玩笑了,”盛怀樱笑骂了她一句,唇角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 “好!”摄影师赞叹道:“就这样,保持住!” 闪光灯哗啦啦地闪,听到指令后盛怀樱反倒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了。 摄影师低头看了一眼几张照片,歪头无奈道:“盛迦妹妹,你倒是笑一笑啊。” 拍了好几十张,盛迦没有一张含笑的,她倒是知道有的小孩陪母亲来拍照总是有些不耐烦不乐意的,但是盛迦显然不是这一类小孩,她看自己母亲的目光很温和且有耐心,是绝对不会扫家长兴的类型。 “对啊,你笑笑嘛,”盛怀樱也在旁边打趣,“你笑起来比不笑好看多了。” 盛迦也有点儿无奈,她天生不怎么爱笑,拍照的时候也没有想起这件事,搓了搓自己的脸,她认真回答道:“我会好好笑的。” 她这么说,就真这么做,摄影师接下来拍摄的照片里盛迦每一张都带着笑,哪怕只是微微勾唇的那种,也比原来的照片鲜活了许多。 直到选照片的时候,盛怀樱从数百张令人眼花缭乱的照片里寻到了三张盛迦笑得表情崩坏的照片,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一今天确实辛苦了,你瞧这都成对眼了。”盛怀樱指着屏幕上的人像,“这三张可一定给我留下,太可爱了。” 盛迦不忍多看地挪开了视线,盛怀樱看到就算了,希望这几张照片不会再有别的欣赏者。 两人在影楼挑挑选选,一直到黄昏才离去,回家的路上盛怀樱哼着小调,显然心情极好。 “她们家出照片不太快,起码要半个月才能接到,我刚刚还偷偷订了两本小相册,里面多塞了十来张照片,那小姑娘人挺大方的,说是可以买一本送我们一本。”她笑着说道。 盛迦闻言看了一眼日期,那时候她们正好四模结束。 “晚上我同学约了我出去吃饭,”盛迦说道。 “去吧去吧,”盛怀樱摆摆手,“正好我下午约夕阳红她们去吃火锅。”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从并肩向前变为了一前一后,盛迦站在小区门口,目送着盛怀樱漫步往前走,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身往外面走去。 宋霁安她们订的位置在学校旁边的海鲜城,虽然日历上已经立春了,可是天气并没有转暖,这时节不是什么吃海鲜的好时候,但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来这里好好吃一顿。 宋易经过两个多月的辗转,前两天刚刚回来,后续的一个月她将归来狂补文化知识,她考试的几个学校已经有好几个拿到了不错的名次,令她轻松了许多。 几人难得聚齐,前两天小群里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嚷嚷着要出门。 高中的日子聚一天少一天,高考结束后她们大概很少能有时间再这么完整地聚集在一起了。 盛迦到时太阳已经落下,网红海鲜城里并不杂乱,相反,老板大概狠狠赚了一笔,装修得更气派了些,看起来像高级餐馆。 宋霁安几人选择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这里可以直接看到整个景江一中的景色,五一假期学校没有人,但所有路灯晚上依旧照常打开,现在能看到一片璀璨的灯光。 “盛迦,你总算来了,”徐丽静第一个发现她的身影,把菜单递给她,“我们来得早,就先把菜点了,你看看还要加什么吗?” 盛迦自然地接过菜单,和她们挨个打了个招呼。 “没什么要加的了,”盛迦扫了一眼后作出判断,“已经很丰富了。” 说着,她抬头同宋霁安对视了一眼,宋霁安冲她弯了弯眼睛。 菜单里有不少盛迦喜欢的菜,很显然,大多都是宋霁安替她点的,就如同过去的每一次,盛迦来晚时,宋霁安都会替她点菜,这一年,她早已对盛迦的一些喜好了解甚深,足够她像照顾别人那般照顾盛迦的喜好。 或许刚刚认识时她还小心翼翼,可到了现在,普通朋友的界限早已被打破,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哪怕是在对视间都能被对方感知。 哪怕这一桌都是交好的朋友,可只有她们俩的关系是更密切,更难以捉摸的。 盛迦垂眸,撕开了自己的碗盘。 她竟然在思考,是否应该斩断这样过度密切,超乎她预期的关系。 “盛迦,再不吃估计就要被抢光了。” 宋霁安的提醒打断了盛迦的出神,她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地问:“最近你出神的频率我觉得有点多。” “在想一些事情而已,”盛迦与她对视,心间的思绪竟然有些无法再衔接上。 如果要斩断这样密切的关系,那她必然要冷落远离宋霁安,上一次她这样做时,宋霁安直白地将她压进了雪地里,打破僵局。 可那时候的前提是她自己愿意再接近宋霁安。 一旦盛迦决定在一切真相公布之前斩断和宋霁安的关系,那她不可能再给宋霁安打破僵局的机会。 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无法在脑海中想象宋霁安难过忧愁的样子。 当脑海中的宋霁安和现实中眉眼弯弯的宋霁安重合时,那些斩断关系的想法无法再被提起分毫。 盛迦没有继续说,宋霁安也没有继续问,盛迦无法独自解决的事情很大概率会说给她听,不说那就是属于盛迦自己的秘密,她绝对尊重她。 反倒是快到了酒足饭饱的时候宋霁安突然低声对盛迦说道:“付女士说六月十号有一场拍卖会,她想邀请你作为一起赴邀的晚辈,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她自己怎么不让茹萍姐姐和我说?”盛迦眉心轻蹙,六月十日是高考后的几天。 “前两天晚上,我妈带我一块儿去参加了个饭局,局面上遇到她了,”宋霁安解释道:“那天我妈和我也要去,我就说顺便把她的邀请给你带过来了。” 盛迦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的,替我谢谢她,那天我会去的。” 付明琅的安排显然是希望在高考后就立马公开自己的身份,到时无论宋宁秋如何选择,她都会用实际行动来向外界证明她是盛迦的靠山,她绝对承认盛迦的身份。 但是盛迦想要的时刻并不是那时,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用正常的方式揭开自己的身份。 她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神情,端起可乐喝了一口,气泡水咕噜咕噜地顺着喉咙往下落。 苏照霖笑眯眯凑过来,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宋霁安抬手推开她的脸,玩笑道:“我和盛迦在讨论未来一个月我们是否要加强学习强度。” “啊?还要加强?”苏照霖闻言立马露出苦瓜脸,“求求你们别加强了,我害怕。你们知道现在学校的状元分被你们拉到多高了吗?大家都在传盛迦和你今年很可能破纪录。” “你知道这给我们下面的人多大的压力吗!” “真的吗?”宋霁安诧异起来,“可是你们的成绩要考上你们想去的学校完全都绰绰有余啊。” 宋霁安早就掌握了所有人的报考志愿,并且在日复一日的共同学习中大概有了数。 “绰绰有余是一回事,但是看看你们的分数心里产生压力又是另一回事了,”苏照霖摊摊手,“上学期,你们和我的分数差距才十来分,这个学期开始,已经断层了你们懂吗?” “那要不我们摆点烂?”宋霁安与盛迦对视一眼,调侃起来。 “那还是还是不行的,”苏照霖这才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说:“其实每次把你们俩说出去,我们都特别有面子,有压力是我们自己的事。” 宋霁安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忍住笑起来。 “你想进京津大学虽然需要选一选专业,但是这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啊,”她宽慰道:“有什么值得焦虑的。” “对啊,你看我就从来不焦虑,”徐丽静扬眉,“我想进淮法,我三模成绩才高出去年两三分呢,我都不急,你急啥。” 苏照霖幽幽看了她一眼,“我也想心大一点,可我做不到啊。” 徐丽静听她这么说来了劲,拉着宋易和她大谈特谈学渣是如何放宽心的,励志熬一大锅鸡汤给她。 没了苏照霖,盛迦和宋霁安之间竟然有了点沉默。 她们的目光看向窗外,偶尔有几只飞鸟划过,但最晃眼的是玻璃中她们并肩坐在一起的模糊倒影。 宋霁安突然说:“高考毕业之后,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盛迦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如果未来你可能会感知到痛苦,你还会这么做吗?” 第74章 她不需要盛怀樱为自己如此牺牲,她还不起。 宋霁安想问什么,盛迦透过她的眼睛早已能猜到。 是她险些脱口而出的告白,是她这一整年早已对盛迦明目张胆的偏爱,是一个少女在青春期最真挚灼热的感情。 宋霁安那双剔透明亮的眼,在听到盛迦与她同时说出口的话时略微弯了弯。 她以为盛迦在说她的表白如果失败了,她会不会痛苦。 于是她只看向玻璃墙里两人并肩的倒影,笑着说:“无论是否痛苦,都应该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就算结果会令人痛苦,那也好过留下遗憾,不是吗?” 盛迦细细咀嚼着她的这句话,目光有些失神。 宋霁安趁她此刻没有防备,如同在安德斯特岛上一般,悄无声息地扣住了她的手。 柔嫩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宋霁安能够感受到盛迦指腹上的薄茧,盛迦也能摩挲到她右手中指侧面长时间书写后留下的厚茧。 这是宋霁安身上唯一的疤痕,来源于她的用功与她对前路的努力。 掌心的温度在彼此之间传递,盛迦感觉自己的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她与宋霁安接触的皮肤仿佛快要被灼伤,令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宋霁安,”她警告道:“你在干什么?” 宋霁安歪了歪头,丝毫不被她吓到,无声说道:“和你握手而已。” 像个小无赖一样。 盛迦垂眸,将自己的左手收进了口袋里,不觉收紧了掌心。 “来来来,好不容易聚个餐,来合张照,”徐丽静在另一头已经架起了自己带来的拍立得,“里面还有好几张相纸呢,咱们还能留作纪念。” 这一次盛迦比宋霁安更先反应过来,将椅子翻了个面,坐在了几人的最末尾,也让她和宋霁安之间暧昧的氛围消失殆尽。 苏照霖赶紧见缝插针坐到了宋霁安和盛迦中间,她分别摸了摸她们俩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希望我坐中间能吸一吸两个顶级学霸的灵气。” “你自己也是大学霸,”宋霁安爱怜地揉了揉苏照霖的脸,“就是现在看起来像走火入魔,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好啊宋霁安,你居然嘲笑我!”苏照霖伸出自己的手,揉面团一般狠狠捏了捏宋霁安的脸。 宋易连忙劝架道:“还要拍照呢,宋霁安要是顶着一张红脸蛋上照多不好啊。” 但她的话提醒了徐丽静,能看宋霁安笑话的机会不多,眼疾手快的她立马按下了快门。 咔嚓好几声,捕捉住了几人闹成一团的模样,徐丽静站在最前面比着剪刀手,笑得好不灿烂,数张照片从拍立得里吐出来,苏照霖和宋霁安的打闹立马停止,苏照霖凑过去看吐出来的几张,不由得笑骂道:“把我们拍成这样,你自己倒是在旁边幸灾乐祸了。” 徐丽静躲开她的巴掌,立马祸水东引,“可不止我,盛迦明明也在旁边幸灾乐祸,你看你看,她也在笑!” 几人这才仔细看到角落里正注视着宋霁安与苏照霖,唇角略勾的盛迦。 苏照霖轻啧一声,“太过分了!” “就是,”宋霁安在她旁边故作深沉地点点头,“太过分了,我强烈要求你们也拍一张。” 宋易则看了眼自己因劝架只露出的半边的侧脸,默默松了口气。 “没相纸了,”徐丽静狡黠地笑起来,“下次吧下次吧。” 几人笑笑闹闹,这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盛迦安静地看着她们,实在没忍住,也抿唇轻轻笑了笑,仿佛将心底压下的那块石头短暂地松了一松。 四模考试来得很快,盛迦不出所料,依旧拿下了第一名,当她带着自己的成绩单和奖学金回家时盛怀樱刚好将她们前些日子拍好的照片领回了家。 数十张精修的照片比她们那天看到的生图好看一百倍,盛迦站在墙下仰望,凝视着上面属于“盛怀樱和盛迦”的微笑,像一对极为平凡且幸福的母女,暖黄色的打光,令两人的表情更加柔和灿烂。 “真好看,”盛怀樱拍拍手,“今后还是要多拍点照,把这面墙铺得再满些。” 而盛迦的身后,是飘香的饭菜,映亮了这一室温馨。 “来来来,我们吃饭吧,”盛怀樱招呼道:“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咱们可得好好养好身体。” 盛迦坐回了餐桌边,迅速吃完饭然后如同往常般回到了自己房间里学习。 凌晨四点,盛迦从床上惊醒,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天花板。 实际上,越是接近高考,她睡眠时间越来越短了些,压在胸口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令她辗转反侧,哪怕早已下定决心,她也没有她自己所以为的那般能够压下一切可能影响她决定的情感。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这段时间她为了最后的冲刺已经很少再看手机了,前两天【R】发给她的信息她都没有进行回应。 ——时间越来越近,你不会后悔或者心软吧? 像是试探,又像是诘问。 她想起那天她自己说要将一切都压到高考后,R其实给她发过另一条信息。 ——盛迦,你在心软。实际上我们的计划提前或延后都没有什么问题,你觉得高考对你和宋霁安都很重要,一旦事发,你春风得意能受到什么影响?可能会被情绪影响高考的只有宋霁安啊。 盛迦那时没有回复这条消息,看到它时,她几乎能想象R在屏幕后玩味的脸。 可现在,她往上翻,找到它,十分缓慢地敲击屏幕。 ——对,我确实心软了。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高考前后做这件事都无所谓,高考之后,给宋霁安一点时间或者不错的成绩作为安慰为什么不行呢? 她承认了。 她心软了,她犹豫了。 可这也无法阻止她的脚步,阻止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弱者才不敢面对内心。 盛迦一步步走下床,走到了书桌的镜子前,她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眼底情绪那样复杂,可唯独没有任何心虚。 喉舌一阵干燥,她打开房门往外走去,客厅里却出乎意料地亮起了一盏小灯,盛怀樱没有了白天的那股朝气蓬勃,她近乎呆滞地坐在那面墙下,连盛迦何时走到了她身后也不知道。 “怎么办呢……”她低声喃喃着:“我要是不在了,盛迦怎么办呢……” 盛迦沉默地听她絮语。 她看到了她手中无知觉握着的日历,猩红的圆圈画在一个半月后。 “你不用担心这些。”盛迦缓慢开口,声音带着点哑意。 盛怀樱被吓得一激灵,骤然回头,“你、你还没睡啊?” 她的语气和面部表情在短暂的僵硬之后迅速恢复了最近常向盛迦展露的和蔼,“大半夜的,不好好休息,明天没精神了怎么办?” 盛迦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安静地盯着她,“我说,妈妈,你把厨房里磨得太锋利的刀丢掉吧,会割伤手的。” 盛怀樱闻言瞳孔微颤,几乎保持不住表情。 “我会用最合理的方法解决掉王健,就像我解决掉王巴一样。”盛迦淡声说:“您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也不用想着为我牺牲什么。” “你、我……”盛怀樱有些语无伦次,她不知晓盛迦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明明藏得很好,每天都表现得高高兴兴的。 她真的很喜欢和盛迦和解之后的日子,也是她终于直视自己的内心时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原来拥有难以估量的母爱。 她有眼睛,可以看到盛迦有多么的努力,她的成绩那么优秀,光明的未来近在眼前。 可她们头顶还笼罩着另一层阴影,王健出狱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对他还是充满着恐惧,三年的牢狱生活而已,怎么可能改变一个人渣。 他一定会像鬼一样来缠着她们,缠着盛迦,把她们重新拖进苦海与痛苦中。 盛怀樱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再出狱的王健来毁了盛迦,毁了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那些惊慌与怨恨早在日复一日的焦虑与同盛迦相处的幸福中扭曲成了强烈的杀意。 她要让王健永远消失。 不是想,而是要。 她要他死。 这么长的时间,每一天她都当成最后一天来度过。 她在盛迦面前担起了母亲的责任,她不再给予盛迦任何一点压力,她满怀愧疚地计算着自己可能要走到尽头的人生。 这个温馨的家或许就是这个不太聪明的女人打算留给盛迦的最后的礼物。 可这一切都被盛迦看穿了。 盛迦抬头看向那面铺展开的照片墙,无声叹了口气。 她蹲身在盛怀樱腿边,缓缓说:“我会有很好的前途,您也会有很优渥的生活,而他,会在牢里腐烂到他死亡的那一刻。” “您相信我。” 盛迦扣在地面的手背上感知到一点水意,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盛怀樱眼眶里坠落,她泣不成声。 在她即将走向绝路的时候,竟然是盛迦又一次阻拦了她。 这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这个母亲怎么会当得这样失格。 “你要怎么做啊?”她哽咽道:“你才这么小,你怎么做到啊?” “不能告诉您,”盛迦的目光始终没有从那整墙的照片前离去,她轻轻说:“请您相信我。” 她无法告知盛怀樱自己要做的事,也无法告知她,在未来可能会在某一段时间里或长或短地失去自己这个女儿,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残忍了。 但起码,她不需要盛怀樱为自己如此牺牲,她还不起。 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黑暗里重复那一句话。 ———妈妈,请你相信我。 丢掉那些锐利的刀具,享受现在的生活,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吗? 盛怀樱跌坐在地上,她抱着盛迦放声大哭。 她嘴里重复着一个字,那是对盛迦的允诺。 她说好。 她说妈妈相信你。 第75章 明天我可以给你那个惊喜吗? 从四模到高考时间过得很快,越是临近这重要的一天,学校里反而越发安静。 盛迦考完最后一门从高考考场中出来时,发现今年的景江居然没有下雨,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大门尚未打开,学生们聚集在校门口,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有的在对答案,有的则单纯在分享终于解放的喜悦。 盛迦找了个凉棚站好,神情带着些倦怠和懒散,恰巧和她一个考场的孟叶冉看到了她,走过来和她搭话。 “听说明天你要跟付奶奶去奥普特的拍卖会?”她直白问道。 高考对她们这种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孟叶冉成绩向来很好,考上国内高等院校是必然的事,就算考不上,她家也完全可以让她去申请更好的国外院校。 不过她一直和宋霁安较着劲,宋霁安不申请国外的名校选择高考,那她也准备这么试试,要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那她奶奶估计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你怎么知道?”盛迦反问。 “因为那天拍卖会用的是我家的拍卖场啊,”孟叶冉笑起来,“孟家的拍卖场可多得很,国内大多数叫得出名字的拍卖行都是我们家名下的,奥普特和孟家是合作伙伴,她们家办的拍卖会,自然定在孟家的拍卖场,还能省去还很多的手续呢。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当然是因为恰好我前两天看到邀请宾客的名单。” “我确实会去。”盛迦坦然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搭话呀,”孟叶冉没有隐瞒,“不然我和你在这里干站着多尴尬啊。” 盛迦露出一抹困惑,“会吗?” “当然啊,”高考结束后她压抑在学校的本性也被彻底释放,令人不禁想起她在安德斯特岛上那一头吸睛的脏辫与潮流穿搭,“不然气氛不就会显得很无趣吗?” “诶?”说到这里,孟叶冉忍不住调笑起来,“不会让气氛无聊的人真出现了。” 盛迦跟着她的话抬头,见着了从学校的建筑里走出来并且精准走向她们的宋霁安。 “你们俩出来得好快啊,”宋霁安一边走近一边说道:“这果然是低楼层的好处,我们六楼都快堵成一片了。” “也没早出来多久,”孟叶冉百无聊赖地说道:“这个假期我大概要去美国过了。” “美国?你们家最近在美国拓展了什么新业务吗?”宋霁安眼底也划过一丝迷茫,因为这在她的信息库里并没有找到能匹配的信息。 “不不不,”孟叶冉在两人面前摇了摇自己的手指,“是我姐姐,她独立创办的户外用品品牌再过半个月在纽约证交所上市,我奶奶派我过去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说着她还模仿起了自己奶奶的语气来,“孟叶冉,你去看看你姐这个不着调的小东西这次又要做什么孽,她前两年赚了赔赔赔赔赔赔,就没见她做过什么正紧事,现在还敢上市了?” “我奶就这么说的。” 她的模仿逗笑了宋霁安,甚至连盛迦也忍不住笑起来,她们都知晓孟家老太太是个什么人物,只能为孟叶冉的表姐进行精神上的祝福,希望她这次不要失败,否则大概率又要被孟家奶奶狠狠骂一顿。 几人正聊着,学校的大门终于开放,学生们鱼涌着向外走去,早在门口等待的家长们也颇为焦急地探头往里看。 孟叶冉家小姨带了她小表妹捧着鲜花前来接她,盛迦和宋霁安没凑这热闹,两人并肩走在人群里,被簇拥着向前赶去。 “我妈已经去海姚了,等会李姨也会送我去机场,你要和我一起出发吗?”宋霁安偏头问她。 明晚就是奥普特的慈善拍卖,时间实在有些赶。 盛迦于是也扭头看她,“付女士给我订了机票,明天上午我会和她一起过去。” 这是付明琅早就和她做好的安排。 宋霁安没有强求,两人已经快走出了学校,她一边找李姨停在哪里一边说道:“那咱们明天见就好了,你到了和我发消息,我们还能趁着拍卖会没开始去海姚逛……诶?” 她说着突然一顿,仿佛不敢置信,随机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妈?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去海姚了吗?” 说着她穿越人群,快步朝学校旁边最显眼的空地跑去。 盛迦顺着她的身影往那边看,只见穿着一身女式西装的宋宁秋正站在那里,伸手接住扑进她怀里的宋霁安。 盛迦眸光浅淡,没什么情绪,跟在宋霁安身后也走了过去。 “连你百日誓师我都得请个假去看你,现在高考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缺席呢?”宋宁秋在宋霁安脑袋上薅了一把,“知道你就想着我来接你呢,早就空出时间专门过来啦。” “宋姨,你好。”盛迦对宋宁秋打招呼。 宋宁秋这才看向她,眉眼弯弯,“小盛啊,你好啊。” “那你也不早点和我说,”宋霁安笑着从宋宁秋怀里退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盛迦说:“盛迦,我们可以送你回家吗?正好顺路呢。” “不用了,”盛迦摇头,“我妈妈也来接我了。” 她提起母亲时脸上覆盖着一层柔和浅淡的笑,连眼睛里都多了几分暖意。 宋宁秋不知想到些什么,熟稔地拍了拍盛迦的肩,“好,那你先去找你妈妈。这种大日子,当然要和最重要的人一起过。” 她显然对盛迦的身世已经了如指掌,甚至就连最近盛迦同盛怀樱母女关系破冰这种事也非常了解。 她很喜欢盛迦的坚韧,也更同情这对母女的遭遇,礼貌地不愿意耽误她们母女之间如同她和宋霁安一般的欢喜时刻。 宋霁安也连忙跟着点点头,“那你快去找阿姨吧,别让阿姨等久了。” 说罢,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往前走了两步,在盛迦耳边低声说:“明天见,明天我可以给你那个惊喜吗?” 盛迦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宋霁安调侃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别说悄悄话啦,”宋宁秋拽了拽宋霁安的袖子,“让盛迦先走吧。” 盛迦颔首,同她们告别之后就穿越人群,寻找到了正举着遮阳伞,在踮起脚尖盯着校门口的盛怀樱。 盛怀樱手里捧着一束小雏菊,见盛迦朝她走来,顿时眉开眼笑,“考完啦?” “考完了,”盛迦接过花,低头看了看这捧花,头顶的阳光正好,洒在赢弱却又挺得笔直的叶片上,连刚刚撒过的水珠都纤毫毕现。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考得很不错,”盛怀樱拉着她往前走。 “确实还不错,”盛迦回答道。 两人没有坐公交车,而是选择步行回家,所幸她们的小区离学校走起来并不算太远。 越靠近家,盛怀樱脸上的笑容就有些保持不住。 同早早在门口搬来小板凳与老姐妹们闲聊的夕阳红打了声招呼后母女俩回到了家中。 客厅里早早摆放好了两个行李箱,一大一小竖在那面照片墙下。 盛迦将那束小雏菊放进盛怀樱前段时间买的水晶花瓶里。 盛怀樱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片刻。 “你到底要怎么解决王健?” “我不能现在就告诉您,”盛迦垂眸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白嫩的花瓣,缓缓说:“但只要您现在听我的话,我保证半个月之后他出不来。” “去隔壁省玩一整个月,你是认真的吗?”盛怀樱蹙眉说出了盛迦前两天对她做出的安排,“就这么简单?” “是,就这么简单,”盛迦轻声说:“出去认真玩一整个月,除了我的电话,什么电话都不要接。” 盛怀樱心里涌上一股浓烈的不安,“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盛迦没忍住笑出声,她竟然打从心底里感到有些无奈。 她这种极致利己的人,是不可能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傻事的,只有盛怀樱这样傻乎乎的人才会想牺牲自己去做傻事。 “我还有远大的前途,又怎么可能去做傻事呢?”她解释道:“我保证,等您回来的时候,您和我都会永远失去这个隐患,并且是以最正当的途径。” 盛怀樱蹙眉,想张嘴再反驳,却突然又不知该反驳些什么,只能再仔细问:“你向我保证你不会出什么事?” 盛迦眸光轻闪,隐约有一分心虚却又很快被她掩盖,声音如同往常般稳重,“真的,我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您还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没带的,还有两个小时就发车,顶多再过半个小时您就得出发了。” 好说歹说了半天,盛怀樱才将信将疑地妥协。 她又收拾了几件衣服之后这才踩着点约了网约车前往车站。 “你一定要两天和我通信一次。”离开之前,她还不忘嘱咐道:“不然我会立马回来。” 盛迦应下。 关门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响起,只余下一室寂静,站在餐桌边的盛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坐下。 她盯着自己眼前的玻璃瓶,轻轻说:“妈妈,再见。” 这是她刚刚不曾对盛怀樱说出的告别。 手机发出一声震动,这是她前两天给【R】定下的特殊铃声。 盛迦点开消息。 ——一切正常。 她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个“嗯”,随即删除了这条短信,也彻底删除了【R】的电话号码。 而紧随【R】之后的,是茹萍发送给她的机票信息,订的时间是明早十点,抵达时间在下午一点半,茹萍会在早上八点过来接她。 盛迦沉默片刻后才回了一个好。 这一夜对盛迦来说格外漫长,直到窗外的天空露出鱼肚白,她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有入眠。 但等她拎着自己的行李走上茹萍来接自己的车辆时,脸上早已恢复了平静,甚至精神称得上极好。 她如常地冲茹萍打招呼,“茹萍姐,早上好。” 茹萍对她笑笑,“付女士已经在机场等你啦,我们出发吧。” 第76章 恰到好处的俏皮显然有助于增长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值。 奥普特的拍卖会在晚上八点,而在开始之前还有一场从下午五点持续到晚上七点的宴会。 盛迦同付明琅下飞机时,海姚正值阳光最烈的下午,机场已经有了人早早等待,两人一下飞机便直接上了专车。 这次过来,盛迦也对宋霁安并没有说实话,她并不是乘坐的普通飞机,而是付明琅的私人飞机前来。 因为两人在飞机上可能谈起的事绝不能被人听到,这才让付明琅有了这个决定。 “你打算今天让一切真相大白吗?”这是付明琅同她坐上飞机后的第一个问题。 彼时盛迦正在吃空姐递来的美味早餐——一颗煎得极为漂亮的溏心蛋和几个用黄油烤得香气扑鼻的面包,过了许久她才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是在拍卖场上,我并不愿意。” 盛迦回答得极为坦然。 付明琅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拍卖场上,又或者是拍卖前的宴会上会来多少人呢?”盛迦回答:“各界名流,还有数不清的记者,在这种宴会上曝光宋家的孩子抱错将近十八年,太高调了。” 她未尽的话付明琅听懂了。 这会造成无与伦比的舆论浪潮,任何处于舆论中心的人都会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无论是盛迦还是宋家大概率都并不想成为被人这样议论的对象,当然,这些人里,也有许多盛迦在意的人是她并不愿意高调曝光的另一层原因。 更何况,这是奥普特的拍卖会,根据孟叶冉告诉她的信息,盛迦早已拼凑出了奥普特这一回来到中国举办拍卖会的目的,这是她们家族决定打开中国市场的翘点之一,喧宾夺主可不好。 正是因为懂了,付明琅才忍不住满意地笑笑。 她很喜欢盛迦看待事件的透彻,这确实不是一个公开真相的好场合,而付明琅选择带盛迦,更多的也是为她可能的回归提前造势,今晚她甚至打算将盛迦介绍给自己的考朋友们认识,以为她提前堆积人脉。 她可以接受盛迦的恨意和想夺回自己一切的心情,但当她发现哪怕如此,盛迦依旧保持着冷静与人性,并未被恨意冲昏头脑时,那种欣赏几乎要溢出眼眶。 她忍不住拍拍盛迦的肩膀,夸赞道:“好孩子。” 盛迦垂眸,平静地在飞机上吃下了最后一口羊角面包,她冲付明琅说:“东臻和我说您很少这样夸人,是我的荣幸。” 在上车之后,付明琅又吩咐司机转了个弯,目的地从她们即将下榻的酒店直接转向了当地的中心商圈。 上次在安德斯特岛付明琅就发现盛迦很适合穿女士西装,身型高挑,背脊笔直,哪怕没有受过礼仪训练,也能将西装穿出一股挺阔锐利的风采。 两人七拐八拐地进了商场末尾的一家工作室,它的招牌极为低调,但能在寸金寸土的金融中心顶层租下这么大的一间店铺足以证明它的不平凡。 茹萍熟练地替两人推开了门,里面正趴在桌面上给衣服量尺寸的女人下意识抬头,见是付明琅眼睛亮了亮,连忙走进来打招呼,“付女士,你终于来啦?前段时间你在我这里订的衣服一直等着你来接呢。” 付明琅点点头,“这不是就带衣服的主人来了吗?” 说着她让出了身后的盛迦,“去试试你今晚的礼服。” 老板忍不住围着面前的少女转一圈,“确实得真人来一趟才行,您给我的尺码现在估计在这位小姐穿上之后还要再修一修。” 说罢,她便推着盛迦向前走,从自己的橱窗里拿出了一件暗红色的女士西装来。 盛迦举着西装,回头冲付明琅扬了扬眉。 付明琅端着工作室的工作人员刚刚端给她的香槟举了举,笑着说:“上次看你穿红西装就觉得很不错,没有比这更衬你的颜色了。年纪轻轻的小孩当然要穿得水灵些。” 盛迦没有对她的话进行质疑,等她走出来之后老板又拿着别针和线在西装上修改了一下,很快便变得更为合身起来。 付明琅或许没说错,少年人穿红穿紫总是很合适,老板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连声夸赞起来。 两人并没有在此久留,盛迦穿着衣服和付明琅一同上了车。 “最近是思虑过度瘦了点?”付明琅上车之后打趣道。 “估计是准备高考累的。”盛迦回答道。 付明琅给老板的尺码都是盛迦最新的尺码,需要提前一个月订,这一个月以来显然盛迦瘦得很快,否则按照这位老板的手艺,那基本是不会出什么需要修改的误差的。 付明琅的手短暂地在她手背上覆盖了一下,安慰道:“放轻松。” 盛迦微愣,听见付明琅接着说道:“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紧张的,就算你不表现得这么优秀,我也依旧会是站在你身后的长辈。” “我知道,”盛迦难得冲她笑了起来,“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我才会心无旁骛地准备高考。” “看来你对自己的成绩很自信?”付明琅打趣起来。 盛迦此刻的笑容便显得有些自得和骄傲了,“非常自信。” 付明琅被逗得大笑出声来。 恰到好处的俏皮显然有助于增长长辈对晚辈的喜爱值。 盛迦看向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很快她们便抵达了酒店。 现在离下午的宴会还有两个小时,盛迦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才打开上飞机前调成飞行模式的手机。 信号球旋转了两圈,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大多是宋霁安的。 她发来了一份做好的海姚攻略,附带一份来会人员名单。 ——看来我们下午抽空去逛逛的计划泡汤了,不如等拍卖结束之后我们再一起在这里好好逛逛怎么样?后面的名单你可以看一下,今晚付女士带你来,肯定会向你介绍不少长辈作引荐,有点准备更好嘛。 盛迦没有点开那份攻略,也没有点开那份附带的名单。 她关掉了宋霁安的对话框,走进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丝丝凉意令她的头脑更清醒了一些,在这样无人的时刻,她再也没有掩盖自己眼底的执拗与锐利。 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盛迦,你没有回头路了。” 她静静凝视着自己,并没有过多久,便转身回到了屋子里,直到下午四点半,茹萍敲响了她的房门,提醒她时间到了,该前往拍卖场了。 晚上的车显然比下午去机场接她们的车高了一个档次,s级迈巴赫缓缓驶来,这里离拍卖场并不算远,不过四十分钟,便到达了位于城郊的拍卖庄园。 这里是孟家旗下最大的拍卖场之一,还兼顾葡萄酒庄的功能,此刻庄园门口宾客云集,如果向来爱看点玛丽苏小说的张静赵佳意在这里,大概会直拍大腿说小说照进现实。 奥普特的拍卖会是比那场付明琅开在骆岭的拍卖会更加盛大的存在。 孟家最大的拍卖场含金量很高,光是地下停车场就建了整整八个,付明琅的座驾直接开到了晚宴楼旁,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很是恭敬地替两人打开了车门。 付明琅回头安抚地看了一眼盛迦,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盛迦顺畅地挎住,在迎面铺来的闪光灯里,陪伴着付明琅走完外面的红毯,进了宴会厅,那些刺得人眼花缭乱的相机不被允许进入大厅,盛迦一直挺得笔直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 刚一进门,旁边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盛迦?” 盛迦偏头,就见茱莉亚正握着小蛋糕,笑着冲她打招呼。 “茱莉亚?”盛迦松开揽住付明琅的手臂,按照北欧的礼仪,和茱莉亚紧紧拥抱了一下。 茱莉亚今天穿了件镭光银的上衣和喇叭裤,她并没有选择高跟鞋,而是方便走路的软底马丁靴,干净利落的打扮,却又因服装的颜色而格外亮眼。 “我和我母亲一块儿来的,”茱莉亚说道:“奥普特家族隔着波罗的海把请柬送到了我们家,正好我母亲也看中了其中的一件拍品,就把我捎过来了。” “前两天看嘉宾名单我就知道你会来,一转眼半年没见,也没见你给我发一条消息。” 盛迦微微一笑,“因为我怕打扰你。” “得了吧,你就是单纯不想联系我而已,”茱莉亚直白地打破了她的套词,黝黑的眼睛眨了眨,“东臻都和我说,你偶尔还会和她探讨一些小说上的事,你不怕打扰她这个大忙人,怕打扰我?” “好吧,今后有机会,我会多多打扰你,”盛迦可不打算被她揪住小辫子,立马应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付明琅轻推了一下盛迦的背,温和嘱咐道:“反正时间还早,你和茱莉亚去玩儿吧,等会儿我再叫你也不迟。” 付明琅和奥普特财团的负责人之间显然还有一些私密的话要谈,这并不合适带上盛迦,有熟人茱莉亚陪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这场宴会的熟人又何止茱莉亚呢? 孟叶冉和宋霁安没过一会儿也离开各自的家长来到了宴会大厅中,并且迅速通过了茱莉亚醒目的套装锁定了两人的位置。 这并不是什么能商谈合作的商业晚宴,更何况,她们几人的家庭在各自领域中早已是绝对的甲方,在自身没有什么寻求合作的意向的前提下,大多是别的企业或个人前来讨好这一堆瞩目的富二代,以期求得一些发展的机会。 对于宋霁安几人来说,并不是十分喜爱这样的场合的,但因为有了交好的朋友在现场,反而能把这场宴会当成小型的聚会。 四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她们选择了包成圆角的沙发,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让陌生人插|入的缝隙。 她们找了几杯刚酌上的香槟和蛋糕铺开在桌面上。 宋霁安吃了两块就饱了,她吐槽道:“这就是我不喜欢来参加这种晚宴的原因,根本吃不饱啊。” 孟家出品的蛋糕绝对是价格昂贵精美的,可再如何精美,奶油吃多了也会腻。 “我建议孟和她奶奶提出我们的抗议,下次孟家再承包晚宴可以把中国其余的美食也放上菜单。”茱莉亚也懒洋洋地说道,显然对这件事也并不如何满意。 “我提过呀,”孟叶冉笑了,“我甚至以前还加过北京烤鸭和饺子呢,结果没有哪场拍卖会的出资人愿意点这些气味厚重的菜,大部分都选择了蛋糕甜品。” “那下次我来办可得加点自己喜欢的,”茱莉亚嘀咕起来。她家底蕴丰厚,祖辈都喜欢收集非洲中东还有拉美的古物,甚至开了好几家私人博物馆来存放这些东西,她的嘀咕并不是说说而已。 “你加了,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吃,尤其是这种后续可能还会被追踪拍摄的场合,”宋霁安环视四周,进入宴会厅的人越来越多,那些时常在网络上出现的明星名人也逐渐出现在了会场中。 妆容精致,穿着不同品牌华丽的礼服,这是娱乐圈在晚宴中最大的标签。 大多明星前来参与更像是奥普特用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的一种手段,毕竟她们家族今日选择的拍品,最便宜的起拍价便在七千万以上,是顶级昂贵的物件,而受邀的大部分明星,哪怕有些红透半边天,也很难参与其中。 但这是一种互利多赢的状态,所以也不会有人提出任何问题。 “要我说下次办晚宴应该做出一点革新,”孟叶冉扫视了一眼场内,玩闹似的笑着说:“应该提醒女士们不必穿高跟鞋,也不必穿过于正式的礼服,舒适便捷就好。毕竟,对我们来说,拍卖会上的拍品只要卖出了优秀的价格,对方就是穿着拖鞋裤衩,我都会觉得她格外可爱。为什么呢——” 她拉长了声音,看向坐在一旁,今夜没怎么说过话的盛迦,盛迦冲她扬了扬眉,到底没扫她的兴,接着说道:“因为你们资本家只看钱和结果,对于对方的鞋跟与礼服并不在乎,也绝对不会觉得失礼。”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们都默契地认为高跟鞋像新时代的刑具,大多女性在社会氛围下穿上它并且引以为荣,可对她们来说这什么都不是,也并不希望有更多女人喜欢上穿高跟鞋的感觉。 孟叶冉家主营娱乐产业,她了解更深些,从小便很不喜欢每年报纸上网络上报道的哪些女明星在哪场宴会上,穿着哪一件礼服大放异彩,毕竟许多宴会都在秋冬举办,而她所看到的大多是女明星为了这件“美丽”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但男明星却可以穿着西装三件套保持他们的“风度”。 甚至孟叶冉的姐姐第一次隐姓埋名参加某场娱乐圈的晚宴时,因为她穿着足够保暖的常服与皮鞋,而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男明星偷偷嘲讽“上不得台面”、“不守规矩穿得不像个正常的女明星”。 这才是她想做出革新的根源。 她的语气是玩闹的,可心底想做的事可不玩笑。 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底的意思,默契地举起了手里的香槟杯,尽在不言中。 盛迦咽下酒液,突然说道:“或许你可以和东臻多聊聊,说不准你想做的事能实现得更快呢?” 孟叶冉眼睛一亮,她大剌剌地搭住盛迦的肩膀,“快说说,东臻给你说了什么秘密,让你能对我提出这种建议。” “你自己去问,”盛迦推开她的手,她略微勾了勾唇。 “好嘛好嘛,”孟叶冉摆摆手,指控道:“你这是明明知道我和东臻不合还要我去求她,东臻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你知道了要给我双倍?”盛迦用极为无赖的反问堵住了她的话。 在孟叶冉还要说什么时,宴会的另一头走来一位陌生的女士,她环顾一周后精准地找到了她们的位置,俯身对坐在这里的女孩们说道:“付明琅女士和宋宁秋女主想邀请盛迦小姐和宋霁安小姐过去聊聊天。” 盛迦和宋霁安应了声好,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外套抚平褶皱,便跟了上去。 闲谈被打断,但孟叶冉和茱莉亚可没有起身的打算,她们随便动动脑子都知道盛迦和宋霁安被叫去做什么。 与其被拉着见长辈,脸都笑僵,她们宁愿待在这里吃蛋糕。 可茱莉亚却忍不住一再地盯着盛迦和宋霁安离开的方向看,惹得孟叶冉都不得不挑破她视线的失礼。 “你在看什么?” 茱莉亚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奇怪地说道:“你不觉得今晚她们俩的交流有点少吗?” 孟叶冉蹙眉,“有吗?我没感觉啊。” 茱莉亚自顾自接着说:“而且她们现在站得也没有原来那么亲密了,难道吵架了?” 不过茱莉亚想象不到盛迦这样的人该怎么和她吵起来。 “别老瞎猜,等她们回来了你直接问不就好了。”孟叶冉拿起一块蛋糕,用叉子挑出去大部分奶油,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而且你这么关心她们的关系做什么?” “你说得对——”茱莉亚刚点点头,想接着说些什么,她们头顶——又或者该说整个宴会厅的灯光都骤然暗了下去又在瞬间复明,她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反问:“这是你们孟家新的灯光秀吗?” 在她身旁的孟叶冉脸上已然严肃起来,“不是,这是一个明显的故障。” 在她说这话的过程中,她们头顶的灯光又闪烁了几下。 孟叶冉已经焦急地拿出手机要向外拨打电话,可在她拿手机的过程中,更是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的另一个大厅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噼里啪啦,仿佛什么东西坠落,紧接着的是一声她们熟悉的大喊: “——盛迦!” 两人立马向声源出跑去,跳动的灯光在那声巨响中竟然恢复了稳定,这也让混乱的场景更加清晰。 ——仅仅一分钟便发生了意外,厅顶的吊灯摔落,砸中了盛迦。 地上溢出一片血迹,宋霁安狼狈且恐惧地跪坐在她身边,满脸都是眼泪。 第77章 这就是盛迦求付明琅的事。 血从地面缓缓流进厚重绵密的地毯时,周围安静得不像话。 能进入这个名利场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没有尖叫,只有一些惊慌,唯一感到恐惧的大概只有宋霁安。 她的眼泪难以控制地往下流,耳边隐约传来孟叶冉焦急的呼喊,“宋霁安,你快让开点。” 被泪水糊得模糊的视线这才渐渐清晰,地上的血液刺痛了她的双眼,多年来保持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她面无表情地退开,让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医护人员上前。 而她本人用了迄今为止最为凌厉的语言责问向孟叶冉和同时赶来的孟家拍卖会场负责人,“孟家的拍卖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疏漏?这是否是你们的失职?” “如果盛迦出了事情,你们怎么负责?”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通红的眼眶里溢满了痛苦,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宋霁安,你冷静下来,”朱莉亚蹙眉,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盛迦的伤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宋霁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医护人员已经将破碎的吊灯搬开,盛迦整个左手臂都被血染红,背脊上还散落着些玻璃渣,但没那么致命,剩余的伤都是玻璃片碎开时零零碎碎的割伤,西装在此刻仿佛湿透了一般,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红色。 她们检查了盛迦的左臂,紧急在伤口进行止血。 盛迦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吊灯的一小部分冲击令她陷入短暂昏迷中。 宋霁安跪倒在地面,她有些不敢去触碰盛迦的脸,因为连额角上都糊着些许被玻璃渣碾出的血迹。 她从未见过盛迦这么脆弱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如同掌心的流沙一般消失。 “盛迦……”她带着哭腔轻声说:“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盛迦靠在医护人员的怀里很缓慢地恢复了一些意思,却几乎无力再说什么。 宋霁安握紧她的手,嘴里的安慰都显得有些错乱,紧接着她被一股力气拉起来,茫然回头,见到的是付明琅和宋宁秋。 付明琅很快取代了她的位置,她脸上带着宋霁安此前从未见过的沉怒和担忧,快速对一旁的护士问道:“情况怎么样?” “生命体征还好,只是有些失血过多,玻璃有部分扎入肉里,需要手术,手臂情况究竟怎么样还得去医院检查才可以。” 付明琅呼出一口气,放心了一点。 她并没有此刻问责些什么,只半蹲着安抚盛迦:“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你会没事的。” 盛迦想冲她弯一弯唇角,却发现自己唇角发麻,稍微动一动都带着一股轻微的刺痛。 “你别说话,”付明琅蹙眉。 盛迦却缓慢地抬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腕,付明琅干脆地将自己的手递上,于是盛迦右手稍微用力,将她往下拽了拽。 这股力道很微弱,付明琅感知到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如她所愿低下头,侧耳到她嘴边。 “帮……我,求、求求您。”盛迦艰难地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付明琅一愣,随即脸色骤然变得异常冷沉难看,眼底压抑着熊熊烈火,仿佛在这一刻终于恍然大悟,想明白、看明白了盛迦究竟在做什么。 盛迦强撑着与她对视,满眼倔强,她的指尖牢牢握住她的衣摆,那是在恳求她的帮助。 “你疯了吗?”付明琅压低声音骂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又是谁在帮你做这种事?” “您、您要在这种时候,责问我吗?”盛迦藏在她身影后的脸上带着确定又偏执的笑,哪怕是剧痛都无法阻止她埋在灵魂里,计划成功后的愉悦,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长久以来心头所承受的痛苦、不甘、纠结,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喷涌而出,不再掩藏,笑得她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因为她笃定,付明琅会答应她的。 但她也只敢在此刻背着人群露出这么一点点情绪。 付明琅太知晓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混乱的情况。 宋霁安的哽咽,宋宁秋的安抚,孟叶冉上报情况的电话,茹萍前去封锁内部消息的背影,还有周围环绕着的更多嘈杂的窃窃私语。 这一切都在彰示着今夜的情况假如没有好好处理该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而盛迦,这个始作俑者还在逼她这个老人家在这一切之上再添一把火。 “求、求您。”盛迦仿佛还嫌不够,她再开口时,唇下已经溢出了一缕血迹。 “好,我答应你了,闭嘴。”付明琅咬牙应道,她强硬地掰开了盛迦的手,无所谓那些留在自己袖摆上的血迹,她只有些失态地刻薄道:“你先能活下来再说吧,聪明的盛迦小姐。” 两人的聊天只是片刻,盛迦得到了付明琅的许诺,安心躺上了担架,她再撑不住,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带动得手臂撕心裂肺地痛。 孟家消息处理速度极快,反应也是一等一的,很快盛迦就坐上了救护车,并且带上氧气面罩,被拉到了离庄园最近的私立医院。 宋霁安几人开车跟在了救护车后,紧随着进了医院。 盛迦躺在担架上时已经彻底意识模糊,直到被推进手术室都没有再清醒过来。 众人聚集在手术室,宋霁安仿佛全部力气都被抽去,她跌坐在长椅上,捂住脸的手依旧在发颤。 “到底怎么回事?”付明琅的目光落在朱莉亚和孟叶冉身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犹疑许久后才冲宋霁安问道。 “听到了妈妈和您让我们过去的话,我和盛迦就一起往那边走去,那时候几个宴会厅的灯都跳动了几下,然后在我和盛迦经过那个吊灯时,它掉下来一串水钻在我面前,”宋霁安说到这里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紧接着头顶的吊灯就掉了下来,我、我没有反应过来,盛迦反应比我快,她推开了我,但是她自己没有来得及躲避,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砸到。” “怪我、都怪我。”她握紧了拳头,此刻她连指甲缝里都是盛迦干涸的血液,泪水不知将她的脸洗礼了多少次。 她甚至无法思考这句话中究竟在怪自己什么,怪她反应不够敏锐?怪她竟然让盛迦替她受伤?怪她没有将盛迦拉出吊灯坠落的范围?或许都有,甚至不止这些,愧疚几乎要将她淹没,令她觉得自己今晚的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无能与罪恶。 “这不是你的错,”宋宁秋无法看自己的女儿这样自我怨怪,于是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缓声说:“这件事是个意外,盛迦的受伤和你无关。你唯一需要做的,是牢牢记住盛迦在危机的时候救下你的情谊,并且永远不要忘记。” 她的话语理智又冷静,直白地点出了宋霁安钻进的牛角尖。 可这依旧无法缓解宋霁安分毫愧疚。 手术室前一度陷入安静中,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哪怕是宋霁安都强迫自己将眼泪和哽咽咽下,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手术室前的红色灯光。 付明琅靠在另一边的长椅中,这让她能够看清所有人的神情,而她自己已经不如在宴会厅时焦急。 以她对盛迦的了解,假如这一切是在盛迦的预料中进行,那她必然不会出现什么死亡的危机。 可无论是孟叶冉又或者是朱莉亚,她都无法在她们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寻常。 她很好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究竟是谁在从旁帮助盛迦,又或许本身她就不应该将目光局限于此,盛迦拥有那样多的秘密,今天来参与宴会的来宾,每一位都有可能早已同盛迦有了联系。 大概一个小时,又或许是两个小时,刺眼的红灯没有熄灭,反而有几个护士匆忙走了出来。 宋霁安立马走上前去,“怎么样了?” “医院血包不够了,要去别的医院调血。”她们并没有过多停留,争分夺秒朝楼下跑去。 并未过多久,有护士又匆促跑了回来,她放下对讲机,有些无奈地对几人说:“调血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这过程中病人需要输血,我们刚刚已经在医院的献血群里发布了公告,但是现在献血志愿者要赶过来起码也要半个小时,还要做检验可能来不及了。” 公立医院血包缺失都是常事,更别提这样的小型私立医院了。 宋霁安几乎没有犹豫,“我可以,输我的!” “您是A型血吗?”护士有些犹疑。 “我、我不是,”宋霁安磕巴了一下,“但我是万能O型血,应该可以吧?” “先去验一下,”护士果断决定道。 “等一下,”这次出声的是付明琅,她终于等到了盛迦交给她的任务,也拼凑起了盛迦这一场事故中最后的一块拼图。 “宋霁安还没有满十八岁,”她缓缓说道:“我来吧,我是A型。” “怎么能让您来呢?”宋宁秋立马反驳道。 她眉心轻蹙,左手挡住宋霁安,右手扣住付明琅,淡声说:“我来吧,小盛救了霁安的命,那也就等于救了我的命。” 护士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宋宁秋带去了临时的验血室。 付明琅站在原地,直视着宋宁秋的背影消失不见,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叹了口气。 她这么大的年纪,谁也不可能真的让她前去献血,哪怕是护士也绝对不会认可这件事。 可也只有她这样说一句,宋宁秋才会顺着她的话,替代她前去。 富人爱惜自己的身体,除非必要,绝对不可能轻易献血。 只有在这种危急的、哪怕是宋宁秋也不得不去的情况下,她才有可能动容,因为她必须替代两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完成这件事。 她的孩子,还有她视为亲人的付明琅,两重压迫下,她才会选择走向那扇门。 甚至无法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提出别的更加消耗时间的解决方案。 这就是盛迦求付明琅的事。 她要在今天让一切真相大白———用让所有人都充满压力与愧疚的方式。 付明琅扭头看了一眼身旁呆立着的宋霁安,到底是从小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说:“去坐着等吧,孩子。” “我想站在这里,等我妈妈和盛迦。”宋霁安像幽灵一样回答道,仿佛灵魂都已经不在此处了。 付明琅没有再劝,只有些怜悯,她坐回了长椅边,与宋霁安共同等待。 ——等待着那扇可能会让一切都天翻地覆的大门打开。 第78章 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宋宁秋从验血室出来时神情中带了些许困惑与不解。 在门口枯站着的宋霁安几乎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妈妈,你怎么样了?” 宋宁秋这才迅速收起这点失态,冲她无奈地说:“我的血不行。” “啊?”宋霁安眼底露出几分迷茫,“那怎么办?” 宋宁秋耐心同她解释道:“刚刚我和护士长在病人家属群里发布了求助,已经有病人家属愿意来献血了,应该很快就到。” 她的话音刚落,从走廊尽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她来得很着急,走到手术室前都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刚刚陪宋宁秋进去抽血的护士再次走来出来和女孩确认了一下信息之后便急匆匆带她重新进了手术室,甚至来不及让宋霁安几人同她道谢。 这一次女孩进去的时间比宋宁秋更长些,护士长送她出来时她的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还能笑着冲门外等候的众人说道:“我和病人的血型完美符合,一定能帮到她的。” “谢谢你,”宋霁安一把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很感谢很感谢你,今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一定不要推辞,让我也能够帮助你。” 女孩面对宋霁安的感谢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挠挠头,如实说:“其实是因为来这次来献血有高昂的酬金我才来的。” 这也是她跑得这样快的原因,她现在确实有些缺钱,能用一次不损害身体健康的献血来解决燃眉之急,对她来说是桩不错的事。 “我知道,”宋霁安不是傻子,护士一开始只联络献血志愿者群是因为这是常规步骤,要在病人家属群里请求她人前来这种事,必然需要付出金钱。 如果不是她们都没有办法输血,一般情况也不会采取这种略有些高高在上的方式。 可是这不代表仅仅靠金钱就能表达她的感激。 “上面的话也是认真的,”说着,宋霁安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同女孩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我叫秦巧,”秦巧并没有推辞,她是个很外向的人,在到达这一层时便已经通过衣着看出了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非富即贵,作为普通人,她并不会为了什么面子拒绝这样的机会。 宋霁安认真记下她的名字。 秦巧没有久留,很快便告别下楼。 这场手术持续了将近四个小时,一直到凌晨盛迦才被推出手术厅。 宋霁安和朱莉亚孟叶冉三个年轻人决定过去陪床,宋宁秋看了一眼脸露疲倦的付明琅,关心道:“我先送您回去吧。” 付明琅摆摆手,“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看盛迦怎么样,毕竟也是我带出来的孩子,出了这种事,我要负责。” 从盛迦安然无恙被推出手术室后理智就重新回归的宋霁安劝道:“您回去休息吧,我们几个小的陪盛迦就好,刚刚医生也说了,她起码要明天才会醒来,您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 付明琅倒是没有死犟,她只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对于她这种想要长寿的人来说是每日日常,但最近这半年她少数几次熬夜都是为了盛迦,今夜哪怕她不会守在盛迦身边,那也必然是个不眠夜。 付明琅在宋宁秋走出验血室后并没有刻意去打量她,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浅浅扫了对方一眼。 “你怎么了?”付明琅直白问道。 略有一点出神的宋宁秋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在想一点事。不是什么大事。” 车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私立医院也在近郊,回主城区的路连盏夜灯都没有,也就令宋宁秋的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今晚发生的事还需要她们和奥普特那边协商处理,两人的手机里实际上都还囤积着不少信息,但无论是付明琅还是宋宁秋,此刻都没有心思去处理。 直到司机将车开到付明琅在此地的住所,两人分开之后才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露出了今夜最真实的情绪。 付明琅的住所是一座小型别墅,接到她要回家的消息时茹萍早已等在了家中准备汇报今晚的情况,但付明琅只摆摆手,她透过二楼的落地窗,看向那辆尚未离去,还沉默着停在自己院外的车。 “您怎么了?”茹萍问道。 付明琅只冷哼一声,她深深凝视着窗外,过了良久才轻声说:“一切都被盛迦那孩子给安排好了啊。” 茹萍没听明白,但显然付明琅并不想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今晚光是被盛迦在危机关头给逼迫帮忙就足够令她恼火了,她实在想不到盛迦会用这种暴烈的方式来揭开一切,但她已经被设计上了贼船,现在只能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也等待宋宁秋何时彻底查清楚一切。 而在楼下的车里,宋宁秋也放松了自己的表情,她眉心轻蹙,在回忆今晚在验血室发生的事。 她刚刚走出验血室的困惑并不是在做假,一次配血中出现无法输血的情况,唯一的原因是做交叉配血试验时失败。 日常试验失败的缘由有很多,但她的血和盛迦的血却产生了溶血反应,那时护士露出极为诧异的神色。 “您不知道亲属之间不能输血吗?可能会产生溶血症。”护士这样对她说道。 宋宁秋微顿,这才解释道:“我们不是亲属。” 护士露出些尴尬的神情,她安抚道:“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有的非亲属之间也有可能会出现这种反应,溶血反应出现的可能原因有许多的。” 可护士的眼神却已经很明显地告知了宋宁秋,依据她的专业素养和刚刚已经对盛迦进行过的检查,认为她与盛迦可能有亲属关系是她下意识作出的判断。 这种判断拥有属于它的依据的。 但宋宁秋没有深究这件事,没有什么比保住盛迦的生命更紧急的事,现在除了她在场没有别的能够为盛迦输血的人员,而当她此刻也无法输血时只能选择外援。 于是她靠十万奖金请求了医院病友家属群的帮助。 可她在护士面前不深究不代表她真的不深究这件事了。 哪怕她早已在付明琅那里看过盛迦的资料,可也只是略微浏览,她做事向来认真,她需要弄明白自己和盛迦究竟有没有亲属关系,如果有,这离奇关系又从何而来,背后是否有什么隐情。 她足够敏锐,甚至能感觉今晚发生的事太巧合了一些,总觉得哪里透出来一丝不同寻常。 为此,在走出验血室时,她还特意观察了当时在场与盛迦纠葛最深的付明琅的神情。 可惜一无所获,险些令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常年在商场见多了尔虞我诈,以至于精神太过敏感。 清理脑中繁杂的思绪需要一定时间,过了整整十分钟宋宁秋才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很快她便回到了酒店。 坐在沙发前,她给宋霁安的贴身司机刘杏打去电话。 那边很快便接通,宋霁安虽然已经毕业,但是她早已做好规划,暑假的大多数时间都会留在景江,因此刘姨和周姨依旧留在别墅里照顾她。 宋宁秋电话打过去时刘杏也并未休息,她为了带宋霁安,每天的睡觉时间都在凌晨两点之后,多年来早已养成习惯。 “宋总?什么事?” 宋宁秋沉吟片刻,这才对那头说道:“三天时间,替我调查清楚盛迦的一切资料。” 刘杏闻言微顿,语气中带着些诧异,“是霁安的朋友吗?” “没错,”宋宁秋说道:“我要知晓她家上下三代的亲属关系,包括远亲,着重调查母系那边。” 刘杏跟了宋家多年,早已知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宋宁秋下达指令,哪怕心底有些困惑却还是应了声好。 “三天左右,我会将资料发给您。”刘杏恭敬地回答道。 “不,不要发给我,三天之后我应该在上海参加峰会,你直接来找我报告,”说着,宋宁秋微微一顿,开口嘱咐:“这件事不要告诉霁安。” 等刘杏那头再次应好之后宋宁秋才按下了挂断键。 而她的第二通电话,是在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重新打出。 这一次接电话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宋宁秋脸上的神情严肃,哪怕隔着手机,面对对方也颇为恭敬。 “王姨,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王姨在另一头淡声问:“什么事?” “我想请您帮我查清我家三代以上的亲缘关系,并且调查明白这些人现在在哪里,正从事什么工作,人生经历如何。”宋宁秋说得细致了许多,“我知道自从我母亲离开之后您也离开了宋氏,可能不太愿意做这件事,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而对于我的家境做摸底这种事,我也只能相信您。” “发生了什么?”王姨的语气严肃起来。 “暂时我还不能说明,”宋宁秋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疑窦告知长辈,这种事起码要弄清楚完完整整的真相才行。 王姨沉默许久,这才应了声好:“可以,你多久要。” 宋宁秋:“两天,可以吗?” 王姨回答:“行。” 说罢,她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宋宁秋有些无奈,她甚至还想着慰问一下对方的身体,结果对方显然并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 王姨原名王秋慧,是跟着宋煜梅打天下,接稳宋氏重工的继承权的老臣,两人之间是和付明琅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友情。 她向来脾气冷硬,懒得过多和人谈话,一辈子都独来独往,唯一的朋友大概也只有宋煜梅了。 宋煜梅去世之后她只偶尔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宋宁秋和宋霁安,因为这是宋煜梅临终前的托付。 如果要寻找一个人去找帮助自己搜寻母辈是否有遗落在外的亲缘,那只有她足够让宋宁秋放心。 可依照王秋慧的脾气,在知晓事情的第一刻,大概就会因为今夜的重重巧合预判盛迦可能图谋不轨,刻意接近宋霁安,然后谋划这一切。 宋宁秋可太了解自家王姨的脾气了,她永远喜欢把一切往最恶劣的情况去想,并且很可能付诸实际,直接去把盛迦翻个底朝天,不在老友的女儿孙女身边留下任何威胁。 这也是宋宁秋并不打算把事情告知的原因。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凉了,宋宁秋昨夜通宵都在处理奥普特拍卖会上的事,孟家最开始的反应当然是将这桩事故压下,事实上也确实压下了。 可门外的记者能不乱说,宴会上的来宾却无法控制,虽然后续的拍卖会依旧正常举行,可晚宴吊灯落下砸到贵宾的事还是不胫而走,甚至因为警察的介入而上了热搜。 对于宋家和盛家来说,这件事她们并没有要去处理的必要,顶多是去压下宋霁安和盛迦的名字而已,她们唯一要做的是全力问责。 哪怕同孟家是多年的好朋友,出了这种事,也绝不会有任何留情,她们需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宁秋眨了眨酸涩的眼,放下手机,她走到了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可她脑海里,在放松时,想到的却是验血室里那一片粉色和红色交叠的试管。 那是太过激烈的溶血反应。 激烈到它仿佛从上到下都叫嚣着——宋宁秋和盛迦有非同寻常的关系。 第79章 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 盛迦清醒时是在第二天中午,手臂的剧痛是打断她沉睡的最大因素。 那台吊灯落下的方位比她预料得要稍微偏些,现在她半边胳膊都打着石膏,脸上和背上还有数不清的小伤口等着换药。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海姚靠近北回归线,六月份天气已经湿热起来,这几天是难得的晴天。 盛迦睁开眼时,见到的是宋霁安惊喜交加的脸。 她显然一晚上没睡,平日气血红润的脸此刻有些憔悴,眼里布满红血丝。 “盛迦?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医生一直和我说别担心别担心,可是你一直醒不过来,担心死我了。” 她猛地站起身,握着手上刚刚心神不宁中削好的苹果走过来,紧接着她忍不住眼泪落下来,“一定要做得这么伟大吗?一定要做下这种把我从危险里推开的事吗?你一开始和我认识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盛迦抬头看向天花板,她眼前又模糊了一瞬才重新清晰起来,宋霁安的小小抱怨令她沉默了片刻。 “我只是没有来得及躲过去而已,你不用当成是我在救你。” 一整天没醒,她除了声音哑一些,唇喉竟然都没有任何难受,想也知道宋霁安一定细心照顾了自己很久,哪怕是这样细节也仔细关注到。 可如果要盛迦说,醒来之后最不想见到的人,那大概也只有宋霁安了。 所有人她都有勇气去面对,可只有宋霁安,她无法不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感到愧疚。 她不愿意产生这样软弱的情绪,可在触及宋霁安无知无觉,为她真心实意担心的目光时,大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不动容。 于是,她只能轻声说:“宋霁安,你永远不要感谢我。” 宋霁安没有听没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只找了条椅子坐下,含着鼻音说道:“你救我这一次,我怎么能不感谢你啊。你知道你这次伤得多严重过吗?你这胳膊起码要打两个月石膏,再偏一些就彻底断了,救不回来了。” 不,她预算的路线,她自己亲手做下的计划,怎么可能会真的让自己的手臂废掉,顶多是几个月的疼痛常伴罢了。 盛迦垂眸想着。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下次我不准你再做这种事了。”宋霁安面容严肃了些,“如果你为了救我出了事,我会一辈子陷入自责里的。请你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率先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 “今后不会了。”盛迦凝视着她缓声说道。 今后大概也真的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前天朱莉亚和孟叶冉还在这里,但她们俩守到昨天,一个被格兰多拉上了回北欧的私人飞机,一个被自己老太太拎回去处理拍卖场上的事,只有宋霁安,不愿意离开,守了一天两夜。 中途付明琅和宋宁秋来看过盛迦,不过也只是短暂地待一会儿就匆匆离去了,特别是宋宁秋,本来呆在海姚的时间就很紧迫,昨夜已经乘坐飞机去了上海参加这次的企业家峰会。 盛迦了解了自己昏迷这两天的情况,劝了半天还是不怎么愿意的宋霁安回酒店休息。 “你在这里待太久,我会有负罪感的,”盛迦说:“你不怕自己熬坏身体吗?想让我也愧疚吗?” 果然,她一这样说,宋霁安立马就犹豫着离开了,只在离开前说道:“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会立马接通过来找你。我只回去睡五个小时,晚上六点之前我一定会准时带着饭菜回来陪你的。要去洗手间或者有别的需求可以按头顶的床铃,一定不要怕麻烦忍着。” 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直到盛迦再次冲她摆摆手,这才转身离去。 等她的身影终于彻底消失,盛迦靠在床边略微出神,甚至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现在一切的风平浪静仿若水中月镜中花,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这场暴风雨的制造者,只有在宋霁安离去之后才能变成一个合格的,平静的风眼。 盛迦并没有等候太久,她醒来的消息想来瞒不过任何人,下午两点半,付明琅就出现在了她的病房前。 付女士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让茹萍守在门外,推门缓步走了进来。 盛迦主动同她打招呼,“您来了?” 付明琅略微点头拉开了陪坐的靠椅,然后将一份文件丢在了盛迦的被子上。 “孟家这两天都在彻查奥普特拍卖会上吊灯坠落的事,”她简洁明了地说道:“孟家的庄园安全问题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出问题,尤其是吊灯这种可能会危及来宾性命又吊在头顶的东西,每次开卖会前都会进行四到五次安全检测。” “吊灯的断面报告里,断落面有烧焦的痕迹,焊接的铁钩在吊灯点亮加热后融化导致的坠落,而焊接处被洒下了硫酸类的腐蚀性化学药剂,这一定是一场人为的事故。” “孟家按照线索排查,排查到了庄园内部的一位临时员工身上,他表面看上去是个所谓的老实人,但实际上常有仇富和厌恶女性的言论,最近在网络上发布了许多谋杀有钱人的想法,后续在警察局里他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线索似乎在这里就断了。” “可是孟家继续往后查,发现他的工资全数打给了他的一个朋友,并且那位朋友的账户中有一笔来自国外的打款,那笔钱打款的账户恰巧是奥普特总部所在地的一家银行。” 盛迦仰头看她,笑着问:“所以,这次事故的幕后操纵者很可能是奥普特家族的人?” “别装了,”付明琅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她给气死,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讽刺道:“聪明的盛迦小姐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比我们这些愚蠢的有钱人更早。”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沉声问道。 原本她以为这场事故大概率是盛迦设下的圈套,可是线索查到现在,这显然是奥普特家族的内部斗争引发的,盛迦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与初初进军国内市场的奥普特一家产生什么联系不成? 这太荒谬了,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 “付女士,我以为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盛迦不答反问道。 “我现在不就是在兴师问罪吗?”付明琅淡声说。 “是吗?您现在的语气让我以为您在和我闲聊呢。”盛迦笑了笑,“我很感谢您在拍卖会上愿意配合我。” 付明琅算是知道盛迦现在绝对不会把她究竟如何做的这件事告知自己了。 想起自己这两天来耗费的精力和担忧,她都快气笑了,“你知道现在孟家,宋家,奥普特都乱成一团,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收场?” “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盛迦用完好的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脸上满是无辜,“我是完全的受害者啊。” “少给我装,”付明琅将她那只手拍下,无奈地说:“你何必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受这么重的伤,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而且在危险下的不止是你,如果霁安也出了事,你还能安心吗?” 若要说生气恼火,那自然是对盛迦这样发疯的行为很生气恼火的,可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再看到盛迦苍白的脸,憋着的火气也基本消下去了。 现在最多的大概只剩下担忧和骄傲。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果决和狠劲,确实是一件足够令长辈欣慰的事。 “你想得到的东西,真的就只能靠这么做得到吗?” 盛迦要做的事已经做下了,付明琅再怎么想诘责也改变不了现状,顶多再过两天,宋宁秋大概率能够查明真相,到时候大概率一切都要天翻地覆。 盛迦这么做明显是在逼宋宁秋做选择。 宋宁秋又不是傻子,在弄清楚一切真相后,她很快就会想明白盛迦做了什么。 假如到时候宋宁秋前来责问,盛迦又要怎么应付呢? 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准备。 可付明琅依旧很担心这对现在尚未相认的母女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激烈的争吵。 她自己又或许说宋煜梅都会很欣赏盛迦的性格。 她们都是天生的上位者,更是天生的强势者,热衷于掌控一切,对于频出的诡计只会感到兴奋与愉悦。 但宋宁秋不一样,她为人太正了。 在她看穿盛迦的真面时,她极有可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的性格,除非盛迦能演一辈子。 就像宋煜梅,她从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展露过自己太多的阴暗面,让宋宁秋在阳光中成长,一辈子都很少露出破绽。 以至于宋宁秋心底她一直高大、神武,是自己永远的榜样。 可盛迦会吗? 结果显而易见,她是初升的朝阳,是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她厌恶遮遮掩掩。哪怕在盛家,她都在努力做自己。 迟早有一天,盛迦会把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原原本本展露在宋宁秋面前。 盛迦半垂着眸子,过了良久才说道:“我没有想把宋霁安置于危险中,她和我同行,是我计划中唯一的意外。” 她并不知晓宋宁秋也会同时去奥普特的休息室,并且顺便将宋霁安也叫过去。 但是这也让她临时决定改变自己的计划,保宋霁安完好无损,用一种更激烈的方式让这一切揭开。 至于是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那当然不是。 可盛迦忍了太久啦。 她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忍了整整三年,再冷静的人,也会有想疯狂发泄的时候。 “这是重点吗?你说你没有想把宋霁安置于危险中,你觉得别人会信吗?”付明琅直白说道:“或者更直截了当地说,你觉得查明一切的宋宁秋,会相信吗?” 盛迦闻言凝眸看向付明琅,突然笑了,“您觉得,宋姨是温室里的母亲,对吗?” “你和宋煜梅女士,从小呵护她长大,哪怕嘴里觉得她太正了不灵活,可实际上心底却由内而外地将她当孩子,哪怕她现在早已是宋氏多年的掌权人,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可在您眼里,她依旧是小时候需要您和宋煜梅女士遮风挡雨的孩童。您觉得她见不了黑暗,也接受不了黑暗。” “可她真的是吗?有没有可能是您当局者迷呢。” 盛迦的反问令付明琅微微愣神。 “或许我们能拭目以待呢?”盛迦缓缓吃了一口果盘里的水果,让干涩的喉咙多了点水份,“我和您打个赌怎么样?就赌宋姨哪怕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也会接受我的一切。” “你很有把握。” 付明琅用的是肯定句。 她锐利的目光与盛迦相接,她突然发现自己对盛迦的了解或许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多。 但这个赌约,却令她感到很有意思。 所以她接受了打赌- 上海峰会要举办三天,宋宁秋提前一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亲自在开始之前巡视一遍宋氏重工的展台。 上海的天气与海姚完全不同,窗外的雨下得仿佛穹顶漏了个窟窿似的,从会场回来,哪怕全副武装也挡不住身上沾染的湿气。 她吩咐的两项任务,刘杏与王秋慧都还没有给她带回消息,毕竟信息庞杂,不可能这么快地得到结果。 但比这两边的亲属关系调查更快一步抵达她的桌面的却是另一份报告———亲缘鉴定报告。 送来的人是那天替她抽血的护士长。 “宋总,您要的报告已经通过传真机送到了您的房间里,除了您的这一份,剩余的资料已经全数销毁,”护士长的留言到了这里有了停顿,“您当初要我做的是亲缘报告,但是结果可能和您想的不太一样,或许您需要做好一点心理准备。” 留言到这里便全部结束。 宋宁秋走到传真机边,那里已经有一摞A4纸堆叠起来。 未经允许,私自使用她人的毛发进行鉴定并不是什么合规的行为,但验血那一天,宋宁秋到底还是在家属群中发求助的时候用更高额的酬金买通了护士长。 她想要一份亲缘鉴定,这样能提前弄明白盛迦与她到底有没有亲缘,又有多少,未来排查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这件事除了两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晓。 而现在,那份报告已经摆在了眼前,可宋宁秋不知为何,掀开的手却有些犹豫起来。 这么多年锻炼地四平八稳的心,竟然也因为不知名的紧张而有了些许加速,护士长那句做好心理准备令她对结果有了些许好奇。 可她到底还是宋宁秋,并未犹豫太久,一把打开了这份报告。 第80章 对她太不公平了。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宋宁秋为盛迦的生物学母亲。” 短短二十八个字,令宋宁秋呆滞在了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去。 依旧是这二十八个字,没有变化。 在此之前,她甚至思索过会不会是母亲在外背着自己还有过别的孩子都未曾想过这个可能。 盛迦怎么会是她的孩子呢? 宋宁秋眼底难得露出一丝迷茫。 这令她甚至难以升起什么惊涛骇浪的情绪,因为太过不可思议了,反倒令人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充满不真实感。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刘杏带着查清的消息飞来上海。 刘杏效率极高,短短三天就查明了盛迦家庭和亲属情况,与宋宁秋在付明琅那里听到的消息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好赌并且有家暴倾向的爹,懦弱却在慢慢成长逐渐学会怎么爱她的母亲,刻薄并且如狼一般盯着孤儿寡母最终被盛迦解决掉的大伯二伯,至于母亲那边的亲缘,这么多年,她们并没有与那边再有过任何的往来。 而这两边也绝对没有任何人同宋家有丝毫亲缘关系。 宋宁秋看这些资料时速度很慢很慢,尤其是在看到盛迦具体的成长经历时,更是慢得不像话,仿佛在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个小女孩刻进脑海中,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她看到了盛迦小时候想要母亲时被推开的手,她也看到了盛迦幼年时独自跑出家门去躲避家中的争吵,她更看到了少年的盛迦如何拉起母亲的手带她走向新生。 她看到了盛迦房间里那些剪切好的,关于自己和别的耳熟能详的成功人士的金融画报。 盛迦像颗在沙漠里挣扎成长的白杨,汲取着周边一切的养分,努力生活,努力完成学业,努力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哪怕宋宁秋此刻依旧对她可能是自己的女儿这件事没有实感,可心脏却比她的大脑更先给出反馈,她在由衷地心疼,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么辛苦,又这么倔强地生活着。 她的情绪波动全部藏在眼底,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很久才将这份资料翻完,随即对上了刘杏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道。 刘杏蹙眉,到底还是把她查到的别的没有放到纸上的信息说明:“您要我去查宋家和盛迦是否有交集,在查完了左右三辈之后我做主又去查了别的交集,后续我发现,您与盛家的交集只有一次。” “十八年前,您将生产时还在工厂里,后续被拉去了景江离工厂最近的医院,而盛怀樱女士恰好也是那一天生产。” “你说什么?”宋宁秋眸光一利,这一条信息加上她昨晚收到的亲子报告,足够她推断出如果出了事,那事情大概率只会是在这时候。 十八年前,宋宁秋掌握宋氏重工才两年,虽然已经基本将集团的势力整合,大权在握,但是因为她的发展理念和宋煜梅有几分不同,所以那几年她时常亲自下基层和工厂。 她生宋霁安前夕是她在景江投标的项目到最关键的时期,她特意前往工厂视察,随即因为情况紧急,临时去了景江的市立医院。 但当年景江城市发展并不理想,就连市医院的设施都不是多么完备,尤其那时正是海啸来袭后的半个月,大半个城市都在重建之中,市医院床位告急,哪怕是宋宁秋也只能将就在多人病房,但是仅仅第二天,宋煜梅就连夜赶来,带着专机将她重新送去了孟家在隔壁市的私立医院里。 后来宋霁安三岁的时候,宋煜梅离世,从那之后,宋霁安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寄托了她一切的情感和她母亲对宋氏未来的期盼。 若是现在告诉她,盛迦才是她真正的孩子,那霁安又会是谁的孩子? 而她和她的母亲所寄托的一切情感,到了这一刻,是否已经变成了一场荒诞的笑话。 宋宁秋握在资料上的手收紧,指尖都因为用力而泛着白。 她闭了闭眼,强行稳定下自己心底的复杂。 随即,她拿出两份早已准备好的头发,递给了刘杏。 “我要你拿第一份去做一份亲子报告,第二份里还缺少一个人的dna,需要你去想办法拿到,”宋宁秋的目光此刻堪称凌厉,她牢牢注视着刘杏,缓缓说道:“那个人叫盛怀樱,我给你五天时间去做成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刘杏抿了抿唇,哪怕不知晓这里面究竟是谁的头发,可这几天的调查还有宋宁秋的态度令她有些胆战心惊。而宋宁秋特意叮嘱的最后一句,那个任何人是谁几乎已经呼之欲出,那这次进行检测的两人是谁,对刘杏来说也已经是透明的了。 她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握着塑封袋的手有些发抖。 她不知为何宋总会将自己和霁安小姐的头发送检,可一个母亲要去检查自己的孩子是否与自己有亲子关系已然能说明问题,更不用说另两个送检对象中的一个是盛怀樱了。 她将头垂下来,下意识不想再同宋宁秋对视,只说道:“盛怀樱最近不在景江,她去了隔壁省旅行。而她本人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门旅行的人,上一次她出行是在盛迦小姐要解决自己的大伯二伯前夕。” “你想说什么?”宋宁秋看向她,目光透彻。 可谁都是聪明人,哪怕刘杏下意识偏袒宋霁安,想在结果出现之前说明些自己的想法,也绝不会承认。 她只笑了笑,“宋总可能得要给我一点时间,要在盛怀樱旅行途中拿到她的头发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给你一周,”宋宁秋沉默片刻才冲刘杏摆了摆手。 刘杏很快同她告别,宋宁秋却像脱力一般,趴到了沙发上。 她知道刘杏在说什么,她在隐晦提醒这次无论发生了什么,或许都与盛迦自己有关呢?就像她伙同宋霁安亲手解决掉自己的大伯二伯一般。 奥普特的拍卖会闹得那样大,谁都知道,刘杏这种本来就在宋氏就职的人更是知晓其中内情,她有这种猜测并不难理解。 就算是宋宁秋自己也会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好像隐约有根线牵连着一切似的,像团扰人的毛絮团,令人寻不到首尾。 可这又如何呢? 起码在此刻她已经确定了一件事——盛迦是她的女儿,无论这其中有多少误会,多少阴暗,多少算计,可这件事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在一切都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妄自揣测盛迦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对她太不公平了。 而在宋宁秋发现了刘杏的态度之后,她能看到更远的将来。 宋霁安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宋宁秋最信赖的人,而她们对霁安的亲近与袒护很有可能会导致对盛迦的区别对待。 人无法控制她人的感情,刘杏她们从小陪伴霁安长大,有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可未来,假如盛迦愿意回到自己身边,要面对的并不止是刘杏她们,还有更多的是宋煜梅的旧友们,宋宁秋的旧友们,她们从小就对霁安呵护备至,几乎将霁安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这么多年的感情没有那么容易轻易抹杀,盛迦面对她们时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远近亲疏的分别。 更关键的是自己。 宋宁秋能敏锐察觉出一旦盛迦知晓真相后可能会面临的困境,而她此刻却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公平的对待两个孩子。 一旦母亲失职,对盛迦来说或许会是更大的伤害。 她小时候宋煜梅不在家,便给她养了小狗和小猫,两只毛茸茸的小生物可爱极了,她自称为它们的姐姐,却做着母亲该做的事照顾它们。后续她发现,她无法真正公平地对待它们,哪怕她尽力雨露均沾,可总会在有时出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偏颇。 人的喜好是分先后的,更是分原因的。 小狗比小猫更活泼,更会撒娇,更粘人,她便会因此而理所当然地将更多目光放在她身上。 她的亲身经历告诉她,一个人做不到完全的公平公正。 宋霁安和盛迦不是小猫小狗,她们是更有思想更会思索的活生生的人。 一个是她多年来尽力宠爱的女儿,一个是她从未尽过母亲责任甚至连相处都少之又少的亲生女儿。 这种情况或许她做到公正对盛迦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和罪过。 更何况,知晓真相后盛迦并不一定会愿意同宋霁安共存,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这么多事情同时堵在一起,几乎要将人彻底淹没溺毙。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宋宁秋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到这样疲惫过了。 但她此刻却归心似箭。 在不知晓盛迦是自己女儿的那一刻,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她,尚且能理性冷静对待,可此刻再回想起那抹刺眼的红,她心口仿佛针扎一般的疼。 如果盛迦知晓她就是她的亲生母亲,想起她那天的反应,会不会心寒。 宋宁秋眼角因为痛苦生生沁出一抹泪花来,她过了许久才擦拭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付明琅的电话。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那头才接通,夹带着几分吵闹,宋宁秋隐约听到了盛迦的声音。 “盛迦!你是不是把苹果给孟叶冉了!” “我没有,是她自己抢走的。” “不是你说自己不怎么喜欢吃水果才给我的吗?” 紧接着是几个女孩闹成一片的声音。 “宁秋啊?什么事?”付明琅的出声打断了这一片闹腾,她显然换了个更加安静的房间。 “没事,就是打电话来问问盛迦怎么样了。” “她前天就醒了,现在手臂恢复得不错,再过一周能出院了。”付明琅说道:“你那边峰会怎么样?” “不错,”宋宁秋尽量如常说:“准备后天回去了,这次看中了几个新兴的科技公司,准备回去给她们拨一笔投资。” 说着,她声音低了些,缓缓道:“付姨,后天我想去医院看看盛迦,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 付明琅故作不知,“什么事啊?” “到时候再说吧,您最近都在海姚吗?” “是,我这段时间都在。” “那好,到时我去您别墅里找您。” 说罢,宋宁秋与付明琅又闲谈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她眸光一阵变幻,最终只轻声叹了口气。 她总有预感,自己不知晓的事,有疑惑的事,付明琅或许能为她去解答。 甚至这通电话中,付明琅仿佛也有那么几分等着她前去的意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盛迦离达成所愿只有一步之遥。 宋宁秋回来海姚时,晴朗的天气已经彻底消失,这里和上海一样步入了连绵不绝的雨季。 水珠连绵不绝地落下,她走进这家茶楼时连外套都仿佛被湿气泅出一片水渍。 宋宁秋并不喜欢雨季,更不喜欢下雨,宋煜梅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季去世。 人大概总会将痛苦与某些东西挂钩作为寄托,或许是产生痛苦的天气,抑或是痛苦得撕心裂肺时出现的物件,起码对于宋宁秋这样从小一帆风顺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这几天她已经得到了更多有关于盛迦的消息,她将当年生产的那一日当作突破点,派人前往景江市立医院去调查,只不过尚还没有得到结论。 事实上,这几天她接收的信息极多,刘杏还没有得到盛怀樱的头发,但是她给刘杏的另一袋已经有了结论。 霁安……真的不是她的女儿。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盯着着那份报告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复杂,甚至产生了崩溃和难以接受的情绪。 无论她和自己说多少遍,盛迦是自己的女儿,霁安可能不是自己的女儿,都无法抵消拿到确凿证据的冲击。 这三天,她每分每秒都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她不可能不认回盛迦,这是她的女儿,她从未尽过母亲责任的女儿,她亏欠了她那样多的女儿。 但是此刻,她必须先将这些杂乱的头绪放到一边。 茶室里空调打得极低,而付明琅正在垂眸做功夫茶。 早年她并不耐烦做这些繁琐复杂的事,喝个茶而已,无论多昂贵的茶对她来说也仅仅是饮品,没什么值得珍惜的,但做茶的过程却能让她多些耐心,也能给她转移点注意力。 宋宁秋的电话打来后,她等到前来探望的宋霁安与孟叶冉离去才将对方的邀请告知盛迦,谁知盛迦只微微一笑,“无论宋姨问什么,您都如实说就好。” 付明琅微顿,“你可能做下的事,我的猜测也说?” 盛迦颔首,“对啊,只要她问起,您都说了又有何妨?” 她的眼底含着一抹暗光与从容,这是她早已有了自己想法的象征。 付明琅也是那一刻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小看了盛迦。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伪装自己。 不需要循序渐进,不需要一点点透露让宋宁秋发现不对劲去查明,她就要在对方接受最庞杂的信息中再投入一颗重磅炸弹。 她在赌宋宁秋知晓了她做的那些偏激的、深沉的、细细筹谋的事,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不愿意伪装,也不愿意再拖延,更不愿意再对宋宁秋使用丝毫阴谋诡计。 她要做回真正的、毫无伪装的自己了。 付明琅那颗已至暮年经过了无数大风大浪的心,在与她勇往直前的目光对视时,竟然难得感觉到了一点蓬勃的生气。 令她忍不住想大笑。 什么无奈、什么担心,盛迦不需要这些,她清醒地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比她年长又如何,你们比她富有又如何,你们自诩比她更清醒又如何? 她依旧能把这些长辈们耍得团团转。 她是即将翱翔向高空的雌鹰,翅膀早已舒展,虎视眈眈地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到来。 她七岁起就开始以宋宁秋为榜样收集她的一切消息,知晓她可能是自己的母亲后更是事无巨细地分析她这个人,或许她比所有人想象得更加了解自己的亲生母亲。 那种伴随而来的欣慰感又一次造访,却也令她感受到了自己原来已经不再年轻。 她失去了年少时的莽撞,也失去了拿出自己的一切来赌的闯劲,她被琐事缠身,她学会了顾虑与隐瞒,总要思考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 但盛迦却也给了她莽撞一次的机会。 就这样吧。 在那次大雪中的坦诚,付明琅共享了盛迦的秘密,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将一切压在心底,被迫成为了盛迦谋划的共犯,现在又何尝不是她们共同向宋宁秋的坦白呢? 盛迦想做自己,也不想再让付明琅处于难做与愧疚之中。 面对真心对待自己的人,她无法心安理得地去一直利用。 她就是一个这样复杂的孩子,哪怕她总是冷着一张脸,可在付明琅眼底也极为鲜活,她早已不是单纯的因为宋家的血脉,宋煜梅的孙女才得到她付明琅的青睐。 付明琅回过神时宋宁秋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褪下了濡湿的外套,只穿了一件灰黑的贴身打底,此刻正端地坐在她对面。 付明琅在端详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细心保护的孩子,而对方在回以同等审视的目光。 向来极为有礼貌的宋宁秋这一次进来,没有亲切地问好,她只挺直了背脊,从带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了那两份鉴定报告,然后没有任何缓冲地说道:“我做了两次亲子鉴定,发现霁安不是我的孩子,盛迦才是。” 她的眼睛依旧牢牢盯着付明琅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寻找到一丁点儿的诧异或震惊。 可没有,一点都没有。 对方深邃的眼底只有平静。 “您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宋宁秋握紧了拳头,“什么时候?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早三个月而已,”付明琅喝了口茶,“宁秋,对于向你隐瞒这件事,我很抱歉,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会如实回答。” 宋宁秋冷笑一声,对自己尊敬的长辈第一次露出了尖锐的一面,“而已?三个月而已?为什么知道了却不告诉我,她是我的女儿,为什么不让我这个母亲知晓?” 做好的心理建设在此刻发现付明琅的隐瞒后再次有了崩塌的倾向,她想她今后或许除了讨厌雨天,也会讨厌来茶楼。 可她心底也清楚,独自一人时她会咬牙承受消化一切,可面对长辈时,她却有了委屈埋冤的资格。 仅仅只是因为付明琅对她而言,也是像母亲一样的存在。 她是自己的母亲最好的朋友,是自己最重要的长辈,也正是因此她才会在知晓真相的此刻变得如此易碎。 “如果你在那时知晓,你会做什么?”付明琅沉吟道。 宋宁秋:“当然是调查清楚一切,认回我的女儿。” “那霁安怎么办?”付明琅直视她,“如果高考前揭穿这件事,你能忍到高考之后再说吗?两个孩子都会陷入漩涡中,影响她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关。” “您又怎么知道我无法将一切隐瞒到高考之后呢?”宋宁秋抿了抿唇。 付明琅点明,“态度。因为你一旦知晓了事实,你对霁安不会再如以往那样自然,你会不由自主地看向盛迦,你会在每次与霁安相处时变得小心翼翼,思索这样是否会让盛迦在得知真相后回想起那时的你而难过心寒。就像现在,你回了海姚,你不再和往常一般飞奔去找霁安,甚至已经开始隐瞒她。霁安是太敏锐的孩子,你的一丁点儿异常都无法瞒过她。” 宋宁秋沉默了下来。 没有哪一个母亲会放弃注视自己的亲生孩子,付明琅说的是事实。 “这就是您选择不告诉我的原因?” “不,这只是我的揣测而已,”付明琅笑了笑,“不告诉你的原因是盛迦不让我说。” “为什么?”宋宁秋有些失神,随即又抓住了付明琅话中的漏洞,再次问道:“盛迦早就知道了?” “是,她比我更早知道这件事,她会认识我,一开始是偶然。”付明琅说着一顿,“但我也觉得是必然。” “必然?”宋宁秋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已经提出了太多的问题。 付明琅这一次没有隐瞒,她将两人相遇后的事,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包括盛迦和她如何在茶楼中定下约定,盛迦又在安德斯特岛上拜托她的事,以及后续她在百日宣誓时与盛迦的坦诚相待。 故事很长,付明琅细细说了很久。 宋宁秋在她的诉说中竟然就这样渐渐冷静了下来。 宋宁秋问什么,付明琅就回答什么,这个故事停顿在了百日宣誓那一天飞向天空的气球中。 可这足够让宋宁秋察觉,盛迦从一开始就在刻意接近宋霁安,她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那样久,她在隐忍着,等待着。 可她也在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走向自己的亲生母亲。 宋宁秋垂眸看向茶杯里的倒影,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在问:“盛迦她……真的和我母亲年轻时长得很像吗?” “是,非常相似。”付明琅说:“气质、思维、身型、长相都很像煜梅。” “谢谢您。”宋宁秋轻声说:“我不该和您发脾气的,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我的女儿其实无论怎么算都应该是我的过错。反倒是您一直在代替我照顾她,是我该感谢您。” “你没有见过煜梅年轻时的模样,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付明琅说道:“倒是我应该和你道歉,隐瞒了你这么久。” 说着,她话音一转,“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宋宁秋呼出一口气,她将茶杯里的茶饮尽,窗外有一片翠绿的落叶掉在窗口,大概是因为承受不住大雨的摧残,她隔着玻璃,静静看它贴在窗檐边,继续被硕大的雨滴鞭挞。 她已经没有任何要询问的了。 付明琅说明的一切已经足够令她推断出后续。盛迦不让付明琅说出自己的身世,那必然有自己的想法,更有自己的计划何时让这件事大白于天下。 她本来就对这次过于巧合发现的真相有些怀疑,此刻难道无法确定这是盛迦计划的一切吗? 她在用这样暴烈的方式来发泄,她在宋宁秋查明真相之后请求付明琅将她做过的一切坦然相告。 她在告诉自己的母亲,她无法忍受自己回家之后与另一个孩子同处一个屋檐下,为此她不惜让自己受伤去救下霁安,让霁安在真假千金的事曝光之后产生无限的愧疚,让宋宁秋亲眼看着她救下霁安却置身事外地冷静处理,令宋宁秋在知晓真相后心如刀绞。 这一切都只是她想让宋霁安离去的筹码,她根本就不屑于藏起自己想做的事。 可宋宁秋无法责怪她,更没有资格去责怪她。 她只觉得眼眶发酸。 盛迦心机深沉吗? 盛迦满腹阴谋吗? 是啊,可她就是一个这样的孩子,任何人站在她的位置都无法做得更好了。 而且—— 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个真实受到伤害的,也只有她自己啊。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就不会是一个坏孩子。 一张纸巾从对面递过来,宋宁秋接过擦了擦眼睛,对上了付明琅复杂的眼神。 “盛迦和我打过一个赌,她和我赌她的真面露暴露在你面前时,你会不会因此而厌恶她。”付明琅轻声说:“你猜她赌的是哪一方?” “她赌我不会厌恶她。”宋宁秋说。 付明琅:“为什么会猜这一方?” “如果她觉得我会因此而厌恶她,或许她就不会放心让你来告知我实情了。”宋宁秋叹息一声。 当她处于无知的位置时,一切都笼罩着一层迷雾,当她知晓一切的真相时,已经能看清盛迦的所思所想。 付明琅笑了笑,“她赌对了。她说你会接受她的一切。她还说你不是温室里的母亲,我当局者迷了。” “她是这样说的吗?”宋宁秋也忍不住笑了笑,但很快又为自己可能要做出的抉择而苦笑起来,“这两天,还是要拜托您去照顾一下盛迦了。” 付明琅没有应声,她只专注地凝视着自己面前的晚辈,她的脸上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游刃有余,任谁都看不出她心底的煎熬与痛苦,隐藏情绪是她从小就在学习的课程,现在早已炉火纯青。 “宁秋,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也总有许多事无法两全,”她提醒道:“有些决定可能会让你撕心裂肺,有些决定可能会让你后悔终身,但是在得到结果之前,你需要做的是让自己不会后悔。” 宋宁秋颔首,“我知道。” 付明琅思索片刻,到底还是将最后的一句话说出口:“她并没有想过将霁安置于危险之中,霁安和她一路向前走是巧合。” “然后她就将计就计,干脆救下霁安了,对吗?”宋宁秋站起身,缓缓问道。 “是,”付明琅点头,“你信吗?” 宋宁秋却笑起来,“我信啊。盛迦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说着,她微微一顿,这才接着说道:“而且您帮盛迦和我说这件事,我很开心。” 因为她亲眼见到了一位喜爱盛迦、偏向盛迦的长辈,并且这位长辈很有力量,会像年少时保护她一般保护着盛迦。 她为盛迦而开心。 宋宁秋没有过多停留,与付明琅告别后便匆匆离去。 付明琅这一次没有看向她的背影,反而转头看向窗外,也看向那片被风雨摧残的嫩叶,她打开窗户将叶子拿了进来,一直守在门外的茹萍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宋总已经走了,看样子是往机场走的。” 她应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她和盛迦已经做完了一切,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权已然交给了宋宁秋。 她们在等待一个已经初现端倪的答案。 盛迦离达成所愿只有一步之遥。 可付明琅没有在她的情绪中感受到分毫即将胜利的愉悦。 第82章 起码此刻她无比感激自己拥有这样做的权力。 宋宁秋准备将一切事情放在了盛迦出院的那天来公布。 这是她慎重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是任何人能够逃避的,而和这件事息息相关的不知情者实际上只有两个——宋霁安和盛怀樱。 刘杏早已拿到了盛怀樱的毛发与宋霁安进行亲子鉴定,得到的结果与宋宁秋构想的并没有偏差,宋霁安是盛怀樱的孩子。 这只代表一件事——当初盛迦和宋霁安要么是被抱错的,要么这是人为的一场事故。 灾害令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要想彻底排查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十七年前监控还没有那样普及,就算有监控,又怎么会保存十七年前的监控录像呢? 所以要弄清这件事只能从人入手。 宋宁秋实际上并不相信医院会抱错她的孩子,哪怕市医院当时也陷入混乱,病房告急,人员混杂,可那不代表她们的工作失去了效率和水准。 市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接受过严格的灾害演习,有她们充沛的应对经验,很少会出错,而且如果真的出错,那怎么可能只有两名孕妇正正好好出了错发生对调? 就算没有监控,医院档案还可以翻阅,那一天来市医院生产的产妇加上自己才一共三名而已,同一天生产的孩子就这么多,哪怕都是女孩,在一出生之后就会被戴上手环,标明她们的母亲姓名,怎么可能会轻易出错。 宋宁秋有一种直觉,这或许就是一场人为的事故,这直觉的来源并不是什么第六感而是来源于盛迦。 盛迦和付明琅曾说过,她不需要付明琅去帮助她对付王健——也就是她户口本上所谓的父亲,她有自己的办法。 付明琅早已说过,她认为人渣应该永远待在人渣该待的地方,盛迦也认同了这一点,这说明盛迦起码掌握了能让王健继续在牢里待上起码二十年的罪证。 王健出狱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了,盛迦现在没有任何作为本来就能说明问题在哪里。 宋宁秋没有考虑盛迦在哄骗付明琅的可能,她相信以盛迦的性格,既然敢让付明琅向她和盘托出,那就必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所以宋宁秋直接地锁定了王健这个人,并且调查了他的生平,还真被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十七年前,王健经人引荐,进入了宋氏重工在景江投标的工程项目中,而在这期间他欠下了一笔高达十万的债务,就在宋宁秋生产的前三天,又或许该说是盛怀樱生产的前三天。 宋宁秋以这件事为锚点,调查了这笔借款的来源与去向。 得到了一个令她震怒的结果。 ——这笔钱来自于一个南方的农民家庭,可这只是表面,电信诈骗还未普及的时候,普通人对出借存折和银行卡的不可行性还没有认知,这笔钱面上的来源仅仅是这样,再往深处调查,便能发现这笔钱更背后的来源是一家建立于2005年的借贷机构,而这家借贷机构的主要负责人在十二年前早已落网,罪名是拐卖儿童罪,当年直接执行的死刑。 他的下线来源复杂,但包括了一条最为令人瞩目的线索———亲人售卖,孩子们像商品一样被她们的父亲售卖,甚至还有提前预定即将出生的孩子这样的选项,男胎二十万,女胎十万。 宋宁秋看到调查结果时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没有想到,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原来在出生时就可能已经在鬼门关晃了一圈。 她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王健最终没有在交换孩子之后选择再将盛迦售卖,可此刻她无比感激上苍令盛迦足够幸运。 又或许不是上苍令她足够幸运,而是因为她拥有一位每时每刻都盯着她的好母亲。 她应该感谢的是盛怀樱。 王健那十万的去处很零散,但宋宁秋在其中发现了一笔三万多款项是进入了市医院一名男护士的账户里。 她足够敏锐,要在医院里换了孩子,没有里应外合绝对不可能,于是她又顺藤摸瓜调查了这名男护士,对方在十七年前就利用那三万打点了关系,妄图调职前往省院,但医院的科室主任和院长都是极为正派的人,她们拒绝了他的这种行为,而这名男护士因为本身手脚不够干净,很快被医院开除,并且因为偷盗医院药物而进了监狱,直到三年前才被放出来。 宋宁秋找上他时,他在街边装乞丐乞讨。 见到豪车和蜂拥而下的穿着西装的保镖们,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撒腿就跑。 宋宁秋蹙眉让人将他逼进小巷里,刘杏带人直接将他堵住,往膝盖上一踢,这人就跪在了她面前。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出来之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跪在地上磕头,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以前的事我没有再做过了……” 回应他的是刘杏再次踢过去的一脚。 刘杏实际上大学毕业就跟着宋宁秋,宋宁秋有了孩子之后她就去陪伴她的孩子长大,她对宋霁安情感深厚,可这不代表当她知晓盛迦才是宋宁秋真正的孩子时对一切的始作俑者感到愤怒。 她对男护士极不耐烦地说:“闭上你的嘴,不然我不介意让它再也不能说话。” 对方立马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宋宁秋冷眼看他,突然开口问道:“十七年前,市立医院,你收了一笔钱,是用来做什么?” 男护士脸色立马就一片惨白,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经历,刘杏没忍住,又给了他一脚,“说话啊。” “我、我,”他的精神仿佛突然就崩溃了,痛哭出声,“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鬼迷心窍想要一笔钱才去换孩子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接受过惩罚了。”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宋宁秋的巴掌,从小到大从未动过怒的女人此刻骤然气得浑身发抖,她厉声道:“一笔钱?只是为了一笔三万的钱,你就能把别人的孩子换掉?你知道她未来可能因为你的举动过上怎么样悲惨的人生吗?” 她并不需要对方回答什么,更不想听他辩解什么,如果可以她很想此刻就掐死这个蠢货。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接着问道:“三年前,有人也找过你问过这个问题吗?” 她的提问令这人打了个寒颤,那仿佛是从骨头里散发出的恐惧,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人找过我。” 宋宁秋松开他,冷笑了一声。 刘杏低声问:“怎么处理他?” 宋宁秋已经一边往前走一边淡声说:“他不是一直在装瘸子乞讨吗?废掉他两条腿。” 她眼底没有丝毫感情。 这是从未在长辈们面前展露的锋芒和冷酷。 甚至连长久跟着她的刘杏都很少见过她这副模样,微微一愣。 “刘杏,我要让他痛到昏厥,”宋宁秋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刘杏,“做得干净一点。” 刘杏沉声应了句好。 到了宋宁秋这个阶层,只要不是太过离谱的违法乱纪,这种私人恩怨下的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奈她如何,庞大的律师团队足够安抚住她做下的大部分事情。 这么多年宋宁秋谨守着自己的道德底线,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肆意妄为。 起码此刻她无比感激自己拥有这样做的权力。 矜高的掌权人俯瞰而来的目光表明她对这件事一定不死不休。 刘杏恍惚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宋宁秋时的场景,没有宋宁秋或许也没有现在光鲜亮丽的刘杏。 她确实很擅长做宋宁秋吩咐的这件事,甚至在她大学毕业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确实是在做这种事。 背后的巷子里响起惨叫声,宋宁秋站在巷子口一言不发,直到里面的声音小了下去,她才缓缓埋动自己的步子往前走。 无论是这个男护士还是王健,等待他们的都只会是牢狱之灾,他们不会有机会再走出那座监牢,他们会痛苦地死在里面,这是宋宁秋为他们定下的结局,又或许该说这是盛迦为他们定下的结局。 景江最近也在下雨,似乎这半个月,无论宋宁秋走到哪里,都有绵绵细雨伴随,连带着她沉重的心情也不知是因为要面对宋霁安还是因为雨水的原因。 她的西装外套里还放着糖果,这是小时候奖励宋霁安的小礼品,她向来奉行快乐教育,无论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她都会笑着夸赞她,用糖果和银行卡里成串的数字去鼓励她,后来这就成了习惯,哪怕宋霁安已经长大了,这个习惯也没有再改变过。 不知不觉,司机竟然已经开到了盛迦小区的楼下。 这是宋宁秋的命令,可真到了这里她却又一言不发,只撕开了糖纸将那颗糖塞进了嘴里。 硬糖是熟悉的西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宋宁秋有些出神地看向人来人往的小区里。 她这些年在陪伴宋宁秋时,盛迦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许多遍了,脑海里她同宋霁安相处的画面还有资料里了解到的盛迦的生活交错出现,令她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心口的疼痛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她口袋里传来一阵铃声,那是宋霁安设下的特殊铃声,她缓慢摸上口袋,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可她早已定下的决心,驱使着她接通了电话。 “喂?妈妈,我已经到家啦,”宋霁安毫无防备的声音传来,一同响起的还有开指纹密码的咔哒声。 宋宁秋平复下心绪,轻声说:“好的,在家等等我好吗?” 宋霁安这几天都在照顾盛迦,不过盛迦很抵触别人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到了盛迦快能出院的时候,宋宁秋才发消息让宋霁安回来景江。 ……霁安是很听话的孩子,哪怕宋宁秋什么都没说,她也会和盛迦告别之后回来立马赶回家。 而现在她必须亲口告知她这个会让她人生天翻地覆的消息。 第83章 人生的选择里没有倒退的选项 盛迦直到出院的那一天,都再没有见过宋霁安,而宋霁安也没有再联系过她。 海姚的暴雨还在下,她独自撑着伞走出了医院。 没有任何人来迎接,也没有任何人知晓她此刻的离去。 头顶令人耳膜炸裂的雨点打在她的伞顶,她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雨幕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女士皮鞋,紧接着的是一张带着点笑意的脸。 “你想偷偷走掉?怎么也还是要让我给你送个行吧?” 孟叶冉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她身上穿着严谨的西装,显然暑假一到,孟家老太太就立马抓了孟叶冉提前适应企业生活,拍卖行出的事多得是人去帮忙处理,至于孟叶冉本人早早就被提到了孟家的总部去了。 今天过来大概是临时飞回来的。 盛迦将雨伞上抬,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以后也不是不会见面了,有什么送行的必要?” “庆祝你得偿所愿不好吗?”孟叶冉眯了眯眼,“不会有人真的为你高兴,为你庆祝,也就只有我会恭喜你了。” 盛迦沉默下来,过了很久她才冷笑一声,“我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真的会为我高兴,目的达成了不就够了吗?” “怎么,参与了我的人生这么久,你还没参与够?”她接着说道:“我才是真的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孟叶冉直视她,顺手将手里捧的那束君子兰递给她,“我期待你带来点什么不同。” “这束花你还是给自己留着吧,”盛迦把花丢回了她怀里,越过她往前走,意味深长地说:“下个月见,R。” 孟叶冉跟上了她,“别啊,为了帮你我可是连家族利益都不顾了,要是被外人知道,谁不说一句我们俩狼狈为奸啊。你知道我回去之后,我和拍卖场的负责人被我奶奶骂了多久吗?” “一开始就不是我找上的你,”盛迦面无表情地回答:“也不是我让你去做的。你这个人做事只看有没有利益,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点什么不如现在趁着还能威胁我的时候直说。” “或许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呢?”孟叶冉笑起来,“我确实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不过现在得到的东西已经比我想象的多了很多了。” 盛迦并不相信她。 就像她利用R但也从来不相信R一样。 她从来就没相信过孟叶冉。 孟叶冉是个没有道理可言的疯女孩,平常伪装得老老实实,没有人能够看穿她的真面目。 如果在童话故事里,那她必然是性情古怪又恶劣的女巫,她的行为无法用逻辑来分析,似乎全凭喜好,可她本身又是一个追求利益和完美的人,无论做什么,她总不会让自己吃亏。 这是在认识孟叶冉的这三年里发现的事。 正如盛迦所说,从来就不是盛迦找上的孟叶冉,而是孟叶冉找上的她,紧接着就像难以甩掉的牛皮糖一般只能与她牢牢绑定,甚至搜集宋家的消息、宋霁安的消息都是孟叶冉从中出力,兴致勃勃地提供给盛迦。 否则依照盛迦这样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任何人。 事实上,在她刚刚认识孟叶冉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对她展露出了超乎常人的兴趣,周音在开学第一天和宋霁安说的话并没有错。孟叶冉披着自己骄傲的皮囊跟在盛迦身后口口声声说要和她认识,那一周盛迦烦不胜烦,没有给过她一次好脸色。 于是她没有再跟着自己了,盛迦以为那是孟叶冉放弃了,可是半周之后,孟叶冉出现在了她家楼下。 也是这样的雨夜,她打着伞,一身黑色的大衣,笑吟吟地对兼职刚刚回家的盛迦问:“要请我上去聊聊吗?” 盛迦没有理会她,转头向楼上走去,她却在她身后悠悠说道:“我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如果我们无法上去,那就只能在这里聊了。” “你不是你妈的女儿啊?” 这句话令盛迦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流露出从未展现的凌厉,几乎下一秒,孟叶冉就被盛迦掐着脖子按倒在了潮湿的地面。 可孟叶冉却在缺氧的情况下,笑得有些开心,像是猫捉住了老鼠一般,“看来我戳中你的痛脚了啊,这可是我们认识以来你情绪起伏最大的时候了。” 盛迦那一刻是真的差点掐死她。 彼时她刚刚设局将王健解决,又骤然在那时候发现了自己不是盛怀樱的亲生女儿,她没有想好怎样妥善处理这件事,也尚未找寻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这些明明不可能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藏在心底,被孟叶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戳破。 她心底有过很阴暗的念头,无论生母是谁,她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她向来觉得凭借自己也足够在未来有所成就,她迟早会摆脱现在的局面,只要她再快些长大就好。 她有一条光明的坦途在向她招手。 只有孟叶冉的出现成为了不稳定因素,只要解决了孟叶冉,她就能维持现状。 可是这样偏激的想法也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她就松开了孟叶冉,任由对方趴在地上狼狈地大口喘气。 “我可以帮你,”孟叶冉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饶有兴致地说:“你不想知道你的生母是谁吗?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盛迦闻言审视了一下她,“你凭什么夸下这样的海口?” 就是互联网寻亲也没有这样打包票的存在。 于是孟叶冉递给了她一张名片,那是属于孟氏的硬质黑色名片,哪怕被雨打湿也泛着冷硬的光感。 “孟氏国际娱乐,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她的头发衣服被雨打湿,可依旧保持着一股从容,“我可以帮你。” “理由。”盛迦问。 孟叶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给了她一个格外随意的理由:“大概是因为有趣吧。” “我在一中待着,觉得很无趣,而你是我在这之中见过的第一个有趣的人,身世很有趣,性格脾气也很有趣,”她说起这话时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人总要给自己暂时处于平淡的人生找一些挑战吧。” “有病。” 这是那天盛迦对她的评价。 可她别无选择。 形式逼人,孟叶冉占据上风,盛迦不得不加入她的游戏。 孟叶冉想毁了她现在苦心经营出来的局面轻而易举,哪怕这种可能性很小,但盛迦也没有冒险的必要。 又或许,她自己心底其实也有些好奇,所谓的亲生母亲究竟是谁,所以才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了孟叶冉。 而在三个月后,她们竟然真的就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条宋宁秋走过的路,从出生的那一天查起依旧是切入点,甚至因为盛迦对王健这个人更加了解,她们查得更快。 在得知宋宁秋可能是自己生母的那一刻,盛迦只觉得有些难办,按照孟叶冉的性格,知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认为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她会想方设法让事情进行下去。 但出奇的,那时孟叶冉什么都没说,她们只一同返回去找了刚刚出狱的男护士,将他痛殴一顿,打到重伤进了医院,这一切的后果被孟叶冉轻而易举摆平。 “你看到了吗?”孟叶冉那时对盛迦说:“如果你回到你亲生母亲身边,你也能够拥有这样的权力。” 这样的话并无法打动盛迦,因为哪怕不回到亲生母亲身边,她也拥有解决自己遇到的大部分难题与困境的能力。 孟叶冉想起哄让宋家热闹起来的计划陷入了深水期,因为只要盛迦不愿意,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用,就像她曾经可以用秘密威胁盛迦和盛迦共同寻找真相,现在盛迦真实的身份对她自己也是一种威胁。一旦她不经过盛迦同意将这件事捅出去,盛迦总有一天会回到宋家,而那时她不一定能承接盛迦因为这件事对她的报复。 孟叶冉是个混账性格,但她大部分事都很拎得清并且计算得极为清楚。 这件事甚至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可她也愿意付出时间精力在与盛迦的探索过程中愉悦自己。 但她又深知盛迦并不是什么能随意令人摆布的人。对方压抑着一股狠劲,总想将自己伪装成什么正常人。虽然她很好奇真的将盛迦惹毛了会是什么模样,不过她还是没有去尝试,毕竟如果要选一个对手,她一定不会希望对方是盛迦,那对自己可没什么好处。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孟叶冉也会点到即止。 盛迦曾经以为她很讨厌宋霁安,可事实证明,她并不讨厌宋霁安,甚至还很欣赏宋霁安,她只是单纯的对于宋家这桩事感兴趣,在得知了一个更大的秘密之后迫不及待想让一切公布出来,产生更加能令人心情愉悦的乱子。 至于乱子后有多少人要崩溃,有多少人要伤心,她不在乎。 已经知晓了孟叶冉身份,并且被她时不时就要吐槽那么一两句孟家家教森严的盛迦严重怀疑对方会这么疯大概率是被孟老太太高压政策逼出来的。 压抑了太久,便干脆在远离了孟家来到景江之后,努力找点乐子做,而盛迦很不巧就变成了被她发现的这个乐子。 但很可惜,盛迦并不打算如她所愿,起码在那时她是那样想的。 可是事情的发展脱离了盛迦的掌控,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面对自己的身世,可从小对宋宁秋的仰慕和心底的好奇还是令她忍不住去关注寻找宋宁秋与宋霁安相处的日常。 其中有的来自于杂志里只言片语的提及,有的来源于影像访谈中的说笑,宋宁秋每次提及自己的女儿从语气到眼神都会变得柔和且充满爱意,那短暂的十几分钟足够令盛迦翻来覆去地看,妄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伪装,可没有,一点都没有。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家庭,便越能发现那些纯粹而浓厚的母爱就如同搜索宋霁安的名字后跟着的那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荣誉一般完美,一点一点腐蚀掉盛迦自以为平静坦然的心。 她看到了慈爱可靠的母亲,她看到了从小有人无微不至保驾护航的人生,她看到了宋霁安顺风顺水长大的童年,那条路花团锦簇,一点微风都被细细遮掩。 她回到家时,面对与她至亲至疏的盛怀樱时,心底难以控制地产生了对宋霁安的忮忌。 不是因为那样多的财富,而仅仅是因为她不曾感受到过的爱。 她以为自己不再需要这些,她以为自己有逐渐变好的盛怀樱就足够了。 可不够,这一切都不够,人类的贪得无厌和自私与生俱来,盛迦无法看到自己的状态在这样的折磨中变得憔悴难耐。 凭什么她倾尽全力才能获得的那么一丁点儿母亲的爱,在宋霁安那里却信手拈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享受着一切——本该属于盛迦的一切。 胸膛涌动的痛苦与日复一日面对这些信息时浓重的破坏欲让她重新联系上了孟叶冉。 这一次,是一场长期的合作,并且是盛迦单方面策划,孟叶冉配合的合作。 也是一切的开端。 孟叶冉在她这里有了新的代号——【R】。 她们在学校没有联系也没有交流,但她们怀抱着不同的目的在做这件事。 而现在,这个计划走到了尾声。 车窗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模糊了所有街道。 盛迦到底还是没有拒绝孟叶冉送她去机场的建议,但她没有收那捧君子兰。 无论是她还是孟叶冉都不适配用代表高尚的君子兰,孟叶冉抱着这么捧花过来,显然看热闹的居心最大。 但盛迦现在没有闲心去理会她要如何,因为四个小时之后,她要去见自己最不敢见的人。 哪怕规划了无数次,可她到了此刻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把一切向盛怀樱和盘托出。 又或许该说,如果有一个她最不想伤害的人,那大概就是盛怀樱,这么多年,和盛怀樱相依为命好好保护妈妈几乎成了她刻进骨髓里的习惯。 更不用提在高三这一年,无论是盛怀樱还是她都越来越努力变得像一对寻常母女。 这是她少数产生逃避想法的时刻。 孟叶冉捕捉了她的情绪,她放下车前的挡板,突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你想定下这件事的时候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这场计划里只有失去母亲的女儿和失去女儿的母亲,你到时候不会后悔吗? 盛迦那时回答她———我从不会后悔。 而此刻,她依旧回答了她这句话,“孟叶冉,我从来不会后悔。” 会痛苦,会难过,但不会后悔。 人生的选择里没有倒退的选项,后悔是这个世界最没用的东西。 盛迦收起所有情绪,背着自己东西少得可怜的背包,独自走进了机场。 第84章 血缘并不是人与人亲情唯一的连接。 海姚回景江,三个小时的行程,盛迦落地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半。 盛怀樱明天才会回家,盛迦在那扇熟悉的家门前站了许久才抽出钥匙打开了它。 屋内迎接她的不是一片昏暗,而是暖黄色的灯光还有饭菜的香味。 盛怀樱竟然早早回了家,甚至仿佛更早地知晓了盛迦今天会回来,如同往常数十年一般,端着饭菜冲她招呼道:“愣着干嘛?好不容易回来了,过来吃饭啊。” 这么自然的对话,几乎令盛迦恍然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可不是,盛怀樱这样自然的态度反而透露出奇怪,她应该明天回来,然后有些紧张地问盛迦这段时间做了什么,问盛迦有没有出什么事,问她想做的事做到了吗,而不是这样平静地同她说话。 盛迦意识到了什么,眸光轻闪,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同样平静地走了进去。 她洗干净自己的手坐在了桌前,这才发现今晚的菜竟然意外地丰盛。 盛怀樱给她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笑着说:“昨天回来刚买的土鸡,炖了一整晚,试一试。” 鸡汤里放着一个肉质软烂的鸡腿,鸡汤金澄澄,漂浮着一两颗一同被舀进来的枸杞,连同香气和蒸汽扑面而来。 盛迦将鸡汤喝了个干净。 这顿饭进行得寂静无声,只有碗盘偶尔磕碰的声音,还有电视机里放的搞笑综艺的声音,老旧的电视机有些杂音,就连里面的笑声都仿佛覆盖着一层模糊的外膜才能传到人耳中。 “盛迦,你、你今后好好的。”盛怀樱的声音响起,竟然有些哽咽,盛迦朝她看去,撞入了她通红的眼睛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盛迦哑声问道。 “我也不是傻子,”盛怀樱眨了下眼,强忍着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在你在外面解决我们家的事时有人来骗我的头发,我就怀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每天给我发消息,我也每天都收到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就对那个人追根究底地问,”说着,她的声音变得又轻又低,“于是她就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告诉了她盛迦可能不是她的女儿,告诉她她的女儿可能在一开始就被人故意换掉了,告诉她盛迦的亲生母亲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宋氏重工的董事长。 或许以前的盛怀樱会泼辣地将那人赶走骂她乱说,谁也不能抢走她的女儿,可现在的盛怀樱不会了。 因为她的心底也有个声音在说,或许这是真的,假如这是真的,那她赶走了这人,盛迦回不去了怎么办?盛迦或许不会恨她,可她会恨自己斩断了盛迦的青云路。 她的盛迦跟着她一直在吃苦,她作为一个母亲甚至还要自己的孩子来照顾,她没有办法给盛迦太多东西,她的一切都那么平凡而普通,盛迦越耀目,她就越自卑且自责。 所以哪怕知道了这种对她来说相当于天都快塌了的消息,她也强忍着脑海中的一片空白,她的表情很难看,似哭非哭,却还是躬身礼貌地将那人送走。 那人离去前悲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盛迦虽然受了点伤,但一切安好。 她将所有的痛哭出声都咽进了肚子里,等待着那人给她一个最后的答案。 于是她得偿所愿,终于知晓了盛迦在做什么。 她知晓了盛迦不是自己的孩子,她知晓了王健差点犯下的罪行,她也知晓了孩子是如何被调换。 十万,十万居然就能让一个人觊觎她的孩子,想将孩子卖掉。 但她无力再说什么,她能为盛迦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她没有任何顾忌地回到本该属于她的世界。 那些她想象中的盛迦长大后,毕业后的计划被她自己通通撕碎,她和女儿已经没有一起绑定的未来了。 盛迦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她垂眸看着自己碗里鸡汤的残渣,这一切或许就是宋宁秋在得知自己是她的女儿的那一刻做出的体贴,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直面母亲的伤痛,所以她选择更早地用这种方法去告知盛怀樱,免除盛迦的难做。 仿佛一瞬间,她就得到了许多的爱,来自盛怀樱的,来自宋宁秋的,她们都不愿意让盛迦难过。 可是碗里还是不断地有液体滑落,一颗又一颗,逐渐模糊了盛迦的视线。 “妈妈,对不起。”她缓缓说:“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曝光的,您不用对我这样。” “我知道,”盛怀樱打断她,“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开开心心回到你亲生母亲身边吧。” 她说:“是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有真的好好保护过你。” “一一,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小天使。” 对于盛怀樱来说,盛迦就是天使。 带她脱离苦海,令她拥有勇气,鼓励她勇敢地面对人生。 无论她是谁的女儿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盛迦的眼泪越落越多,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在盛怀樱面前伪装分毫。 “或许我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呢?”她轻声说。 “无论是不是暂时的,妈妈都希望你一路向前,你为我做的一切已经够了。”盛怀樱擦了擦眼泪,想隔着桌子摸一摸她的脸,最终却还是放下了手。 “宋女士也给了我一笔钱,足够我今后过很好的生活了,你不要担心我。” “是吗?”盛迦低声呢喃着,“那你今后要好好生活。” “我会的。”盛怀樱又絮叨起来,“过几天还有王健的庭审,我会去作证的,我要让他在牢里待一辈子。” “今后多上上电视,也让我能在电视里多看看你,你在这里都这么厉害,要是回到了真正的家,一定会更厉害。” “我是个不合格的妈妈,但我不想成为你的耻辱,我会努力变得更好的。” “您已经很好了,”盛迦打断她,“您拥有世间最伟大的冲破牢笼的勇气,我永远为您骄傲。” “真的吗?”盛怀樱的哭音再也难以掩盖,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盛迦走到了她身边,俯身轻轻拥抱了她。 盛怀樱握住她的手,“如果你不介意,这里依旧永远是你的家。” 盛迦说:“您也永远是我的妈妈。” 血缘并不是人与人亲情唯一的连接。 她永远视盛怀樱为自己的母亲。 盛迦离开的日子在第四天,那是她本该出院的日子,也是宋宁秋早就想过要将一切都公开的前一天。 这四天她过得风平浪静,手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个大概,屋子里的行李她并没有带太多,那些荣誉证书留在了这里,照片她带走了几张自己和盛怀樱的合照,剩下的衣服也带了一点儿,零零总总竟然也就只有一个包那么大。 盛怀樱在她离开时在夕阳红家里打牌,她无法直面盛迦的离去,更讨厌告别,宁愿她只是出趟远门,回家时灰暗的家只是因为孩子要去远方。 人总要如常生活,也总要给自己更多的盼头。 盛迦沿着家往学校走,这两天景江没再下雨了,仿佛那片雨季就这么悄然度过,头顶的太阳重新散发生机。 一中今天没有人在门口看守,盛迦进入地轻而易举,她走到空荡的操场边,坐在了看台边。 上一次她坐在这里还是宋霁安苏照霖还有徐丽静几人拉着她旁观校足球赛,那时临近高考,这是为了让高三学生们缓解压力的表演赛,少女们在场下挥汗如雨,徐丽静笑着揽住盛迦的肩膀说:“现在趁着还能看看总要多看看,不然等我们毕业了,再想回到这种感觉估计就难了。” 徐丽静说的是青春的时光里无忧无虑眺望欢乐,可盛迦那时也觉得很对,因为她早已知晓,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也将天翻地覆。 于是她难得地点了点头,宋霁安调侃地看向她,笑眯眯问:“盛迦,你也会怀念我们现在的时光吗?” “会吧,”盛迦回答:“现在是很好的时光。” 草长莺飞,自由自在,唯一需要面对的只有高考的压力。 她可以平心静气地同宋霁安坐在这里,不需要有任何的算计,仿佛她们真的是灵魂上拥有共鸣的挚友,在讨论着各自的未来。 “那我们今后还能一起创造更多值得怀念的时光啊,”宋霁安对她说:“时间一直在流动着,只看我们怎样往前走,创造什么样的故事,对不对?” 盛迦没有接这句话,这句话被苏照霖和徐丽静笑着说太有哲理了,高考说不定可以写进语文作文里。 但现在盛迦默默在心底回答——对。 时间一直在流动,只看她们怎么往前走,创造什么样的故事。 盛迦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慢声开口,“你来啦。” 事实上,她已经做好了宋霁安质问她,唾骂她的准备,可身后的人却并没有如此,她熟悉的脚步声蔓延到了她身侧,然后也坐在了她身侧,就如同过去一年中每一次和她坐在这里等待那轮火红的落日时一般。 安静在空气中扩散,没有人说话。 盛迦终于扭头看向她。 只有一张苍白的侧脸,比起上一次见她憔悴了太多,眼睑下是厚重的黑眼圈还有眼袋。 “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宋霁安突然哑声开口,“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也以为你会带着责怪来和我对峙,”盛迦回答:“但是你比我想象的平静很多。” “你知道,我不会的,”宋霁安脖颈略扬,如同她平时那般,背脊挺得笔直。 宋霁安从来都是从容不迫并且体面的,就算是崩溃痛苦,也会被她深深埋好,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来面对盛迦,更何况这还是她主动向盛迦发出的邀约。 盛迦知道的,她明明一直都知道的。 她会这么说—— 宋霁安突然撞进了盛迦的目光里,令她没有丝毫准备,连眼底的情绪都没有来得及收起。 宋霁安轻轻笑了一下,“因为你觉得这样说就会否决掉我们这段时间的相处,能让你自己更好受些。” 可就如同盛迦已经足够了解宋霁安才能在每一次都精准算计到宋霁安一般,宋霁安对盛迦也已经有了深入骨髓的了解。 当她得到一切真相再回首时,盛迦的所有情绪都无所遁形。 她指了指盛迦,又指了指自己,“在你心底,你和我,原来应该是敌人。” “可在你接近我之后,发现我做不了你的敌人,你也无法把我看作你的敌人,所以你只能一边满怀愧疚一边继续你的计划。” “真卑劣啊,”这是来自盛迦的感叹,也是她从未说出口的话。 “不,这并不卑劣,”宋霁安摇摇头,“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不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 她或许此刻是这场游戏的失败者,可这不代表她就要否决盛迦的一切,那是没品的行为。 哪怕她的情绪其实早已到了失控的边缘,眼底的红血丝快要溢出眼眶。 第85章 可她们都知道,对方做不到。 操场看日落大概是所有一中学生都很喜欢的事,因为所有自以为平凡的生命在灼日的挥发的热度下都会镀上一层金光,仿佛她们在每一天里都在如同太阳一般炙烈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可这又实在是一件容易被人忽视的事,因为每一天它都有,或许偶尔抬眸的瞬间会被这片壮丽的景象所惊艳,很少会有人去珍惜。 宋霁安在和盛迦的那一次对视后便没有再说过话,她凝眸盯着已经落下了一小半的太阳,有些刺眼,令她眼眶都在泛着酸涩。 她们在安静地等待留在一中的最后一场落日。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操场归于一片昏黑,连感应的路灯都还没有来得及亮起。 盛迦在这一片黑暗中感受到了身侧属于宋霁安的呼吸,平缓地仿佛这里是一片死寂之地。 她终于还是低声问:“所以,你找我,想说什么?” 宋霁安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现在是六点五十分。 她语气平静,“我来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可是在见到你之后,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了。” “不管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不如问出来吧。”盛迦回答。 “你在想,我问完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彻底一刀两断了,”宋霁安有些自嘲,她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我来这里之前想问,你对我是完全的利用吗?其实有一点真情对不对?不然不会这样愧疚。” 可是现在盛迦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因为宋霁安已经知晓了答案,而她知晓的答案和盛迦即将给她的答案是一定不一样的。 “没有,”盛迦缓声说:“一点都没有。” 宋霁安扯开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果然。 她还是足够了解盛迦的。 “是吗?”她反问。 “是,我对你只有利用,没有任何真情,我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任何一个人站在你的位置被我这样算计,我都会感到愧疚,因为我还存有一点起码的良心。”盛迦面无表情地肯定道:“所以———” “所以我往后的人生遇到任何磨难与波折,任何失意与痛苦,也可以不讲任何感情和原则地怪到你身上,对吗?”宋霁安打断她,自己将她未尽的话说出口,“你想说你夺走了我的一切,那你也愿意承接我心底产生的一切恨意,对吗?” “可是你这样说,又要我怎么去不讲道理地恨你呢?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你怎么承担我全部的恨意?” 理智者无法做到用恨寄托自己的生命,很不巧,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是这样的人。 哪怕她们都知道自己的境遇,遭受的痛苦或许都来源于彼此,可真正犯错的却不是她们任何人,她们没有真正做错过任何事,所以她们也没有办法真正的憎恨彼此。 这才是最无解的难题。 宋霁安宁愿盛迦是单纯地憎恶自己,盛迦宁愿宋霁安是单纯地仇恨自己。 可她们都知道,对方做不到。 在一年的日日夜夜中,在彼此交融的默契中,情不纯粹,恨也不纯粹。 人真奇怪,酿造了无数复杂的情感,给自己制造了无法挽回的困境,却没有能力解决一切。 失去一切的人痛苦,得到一切的人也不快乐。 宋霁安抬头看了一眼天,酸涩的眼眶里有什么将要溢出。 她只是突然想起自己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在她面前那样强大的宋宁秋竟然也会泣不成声地抱着她一句句说对不起。 “霁安,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宋宁秋说:“盛迦这十八年,受了太多太多的苦,我无法给予她任何补偿,唯一能做的只有实现她的心愿。” 在盛迦和宋霁安之间,这是她第一次选择了盛迦,因为愧疚,她决定放弃宋霁安。 宋宁秋无法再让盛迦受到丁点委屈,哪怕自己痛彻心扉,要强行亲手撕裂自己和宋霁安的母女关系。 宋霁安窝在她怀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游离,心口疼得一抽一抽,想抬手去抚摸宋宁秋狼狈的脸,就像宋煜梅去世时那样擦干净她的眼泪说一声妈妈别哭了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许多事。 她明白了盛迦为什么会接近她,她明白了盛迦为什么不接受她的表白,她明白了每一次自己靠近盛迦时,原来盛迦都那样厌恶自己。 可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可以接受现实,她可以接受妈妈的安排,她在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已经对盛迦满怀愧疚。 她这样爱着宋宁秋无法看她难做和痛苦。 她这样追求公平的人无法忍受盛迦因为自己遭受这样的不公。 但仿佛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她还是忍不住来问一问盛迦。 到了这里见到盛迦的那一刻,这个问题有了答案,盛迦的回答哪怕与她内心所想不同,可也在印证着这个答案。 哪怕走到了绝境,盛迦也依旧轻轻托起了她,想用这样的话让她往后的人生不至于钻进牛角尖里,一切苦闷都有发泄的出口。 “你太小看我了点,”宋霁安眨了眨眼,眼泪真的落了下来,她的气息却很平静,“被恨裹挟的人生才是最痛苦最没出息的人生。更何况妈、她让我带走了许多东西,我投资过的产业,景江的别墅,还有银行卡里的余额,全部都留给了我,足够我过很富足的生活。” 手表滴滴答答走到七点零九,宋霁安站起身来,她在盛迦肩头拍了拍,“盛迦,希望我们今后不会再见了。” “这一年我送你回了那么多次家,看了你那么多次离去的背影,现在轮到你看着我离开了。” 说罢,她不再犹豫地转身向下走去。 在她离去的那一刻,学校里的感应路灯骤然亮起,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她也再不用隐忍克制住自己已经崩溃的情绪,任由眼泪落下,她可以痛快地哭,她可以在离开之后发泄自己心底一切的不甘和恨意,可在这之后,她依旧是宋霁安。 骄傲的、潇洒的、不为痛苦所裹挟的宋霁安。 黑暗被驱散,红色的塑胶跑道和绿色的草坪映入眼帘,盛迦坐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向前走。 依旧是挺直的脊背,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步伐,她走得很稳很稳,仿佛在用力诉说她从未被击垮,紧接着,她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彻底消失在了盛迦的眼前。 盛迦紧扣住水泥坐台的边缘,她垂眸,在宋霁安刚刚落座的地方,发现了两滴落下的水痕,她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却在指腹触碰到粗糙的地面时指尖轻颤,仿佛被什么灼伤一般,又迅速收回了手。 这是年少的盛迦与宋霁安见过的最后一面,她掩藏起自己的一切情绪,深刻地目送她的离去。 内心那些丝丝缕缕的余温想祝愿她今后的人生一帆风顺,可又突然想起自己没有资格祝愿她。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祝愿她未来的人生,只有盛迦没有这个资格。 不知过了多久,盛迦的手机在安静的操场里响起,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接通后对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盛迦小姐,宋董让我来接您。” 盛迦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向她说明了自己的定位。 很快便有车来到一中门口。 副驾上走下来一名女人,她恭敬地冲盛迦颔首,“您好,我是宋董为您聘请的生活助理魏盼,明天您有一场举办在京津的宴会,宋董特意让我们来接您。” 盛迦点点头,坐上了车。 魏盼却从前面拿出了一块平板递给她,眉眼弯弯地说:“今天是高考成绩出来的日子,宋董早早就接到了电话,她让我们恭喜您,七百一十二分的景江市状元,甚至可能是省状元。” 盛迦对此并没有什么惊奇,在高考结束之后她就已经大概估算出了自己的总分,但她此刻又打开了手机,微信群里尚且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徐丽静正将盛迦和宋霁安的成绩一同发进群内。 丽静丽静,超级努力:[图片][图片]这你们不请客吗?一个是市状元,一个是市榜眼,你们班主任老刘脸都要笑烂了吧?未来咱们预定的计划可不能变,我这辈子飞黄腾达就等着你们了。 宋霁安的名字紧紧排在盛迦后面,七百零八分。 盛迦低头再次扫过徐丽静说的这段话,最终只沉默着关闭了手机。 魏盼第一次和盛迦接触,见她看到自己的成绩也没有多喜悦,有些诧异道:“您……不开心吗?” 盛迦说:“没有,我们走吧。” 说罢她扭头看向窗外,那些熟悉的街景逐渐消失,这一次她或许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回来了。 第86章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合作。 曲盘源是景江新开的赛车场,听说老板财大气粗,买下了这一片的荒山修了盘山公路,拿到政府的许可证之后这里就成了整个景江甚至整个东江省最热门的赛车路线,道路曲折复杂,难度系数极高,但每晚这里也都灯火通明,四处都弥漫着喝彩与欢呼,记录一项又一项地被打破时绝对是尖叫声响彻云霄的时候。 就像现在,孟叶冉从车里走出来,围绕包裹她的便是令她耳膜快破裂的呼声,因为她刷新了这里上一名赛车手留下的最快记录。 副驾走出来一名黑发绿眼的女人,在喧嚣中冲她理了理自己的发丝后,竖起了大拇指,“太厉害了,孟。” 孟叶冉把手套摘下来丢给了一旁等候的服务员,穿过人群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她是这里的顶级会员,排名也一再刷新,按照规矩最楼顶的休息室属于她。 当然,不按规矩休息室或许也属于她,毕竟这家赛车场背后所谓的大老板本来就是她那热爱户外和刺激的姐姐,前些年她在纽约上市的公司还真没亏钱,甚至还让年轻的股东们赚得盆满钵满。 于是她姐一回国,立马在景江买了片山建赛车场,主要是好不容易赚到钱之后特别想挥霍一下实现自己的梦想。 结果就是又被孟老太太骂了一顿,最终还是孟叶冉出面调停的。 自那之后她姐姐对她感激得惊天动地,时常邀请孟叶冉前来,孟叶冉来玩了几次之后确实有点上瘾。 她踩在厚重的地毯上穿过长廊,女人便慢悠悠跟在她身后。 等终于进了休息室,孟叶冉从酒柜里顺手拿了瓶白兰地撬开,高强度的赛车运动之后她的精神有些亢奋,急需用点什么来平复。 “冰岛阿尼夫家的,试试?”孟叶冉将酒倒进高脚杯里递向女人,被拒绝。 “赛车运动后可不适合喝酒。”女人摆摆手,“这种行为容易消耗自己的生命。” “你想找盛迦?”孟叶冉于是只自己喝了一口,缓声道:“她最近确实在景江,但是你想联系她可能找错人了。” “为什么?你不是一向和盛迦交好吗?”女人有点诧异,她问道:“五年前宋家发生的那件真假千金的大事之后宋董放弃了宋霁安,让盛迦回到了宋家,在那之后你不是就和她走得很近了吗?” “是,”孟叶冉颔首,“我和她确实有些交情,但她不想让人找到她,那谁都没办法找到。” 女人露出一股狐疑,显然很不相信。 紧接着她凑近了孟叶冉,压低声音道:“是吗?可是五年前那件事,我和她也能算没见过面的朋友了吧?” 孟叶冉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之后慢条斯理地说:“这话你自己去和她说啊。” 女人眉心轻蹙,似乎有点为难,她要是能和盛迦说上话,那还来找孟叶冉做什么? 五年前奥普特集团内斗导致在孟家的拍卖会上吊灯坠落,唯一的伤者就是盛迦,彼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指责都聚焦到了孟家的场地安全问题上。 后来孟家为了证明清白,调查到孟家拍卖场的临时工作人员被奥普特家族的人买通,故意用硫酸腐蚀了吊灯令其坠落,意欲破坏奥普特进军国内市场的计划。 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孟家该道歉的道歉,进行完人员纠察之后便直白地向奥普特家族反向发难。 而当时这场拍卖宴的详细过程都被公开,奥普特家族闹了个大笑话,进军国内市场的计划理所当然真的被元凶给破坏了。 这位元凶便是女人愚蠢的表姐——维尔玛奥普特。 当时负责国内市场的却是女人自己——希尔达奥普特。 孟家的人又不是吃干饭的,怎么可能完全发现不了这种事,可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孟叶冉,她了解奥普特家族的内部情况,虽然奥普特家族富得流油,可实际上彼时奥普特家族完全不具备进军国内的市场的条件,因为在这之前奥普特家族就已经将大部分资产洒进了美洲的金融公司里,并且大大跌了一跤,卷进了一场规模极大的金融诈骗案中,资金链里很难在那种时候拨出款项来。 这件事奥普特瞒得很严实,孟叶冉知晓是因为孟家和奥普特在国外的影视制作有许多合作项目,深入交流后虽然她眼界没那么精,但是孟老太太时不时将她带在身边教导,孟老太太拥有一双火眼睛睛,通过零碎的信息早就拼凑出了事情的全景,并且还和孟叶冉嗤笑过奥普特家的老太太老年真是糊涂了。 积攒许久的内部矛盾因为这一次事件彻底爆发,希尔达家的祖母,也是奥普特的掌权人为了转移矛盾决定临时开拓中国市场,并且将希尔达派过来负责。 可是希尔达知道,要想很快拥有成绩,单靠奥普特给她批来的资金绝对难以做到,甚至连她们要开拓什么市场在她到达中国时都没吵清楚,形同儿戏。总部资金链暂时周转不开,她来这里就是被祖母派来承担家族怒火的,只要她失败了,什么家族矛盾放一边,所有人只会责怪她的无能。 希尔达极其不想做这件事,可是和她为了争权已经斗了两年的姐姐因为祖母把这件事交给她做,气得眼睛都红了,忮忌不已。她是有苦说不出,维尔玛还要进来发疯使绊子。 天知道孟叶冉把这件事铺在她办公桌上时她多惊讶,恨不得回去拽着维尔玛的领子骂她是不是有病,她的大姨不应该给她起名“强而有力的保护者”,应该叫她“脑袋空空的愚蠢莽人”。 但是那时希尔达脑子转得很快,维尔玛这个傻子不知道祖母真正偏心的人是她自己,可是希尔达知道,她不怨吗?肯定怨啊。在这里她肯定短时间做不出成绩,祖母为了显示她对这次的事很看重还特意从自己的博物馆里拨了东西过来拍卖,希尔达相当于被架起来了,顶着各方不知真相的人群的注视。 可是维尔玛那次做的事却相当于给她递来了一只替罪羔羊,希尔达不想进军中国市场,那就干脆顺水推舟顺维尔玛的意将这场拍卖会破坏掉,并且最后让孟家将维尔玛揪出来,一举两得。 于是希尔达和孟叶冉有了一场她措辞许久并且想好割让多少利益的谈话。 “如果您愿意和我合作,在孟家和奥普特明年的影视合作上我愿意割让我能支配的四分利益,并且保证,除了吊灯坠落,不会有任何人受伤。”这是她想的条件。 可是出乎希尔达的意料,孟叶冉那时只手里拿着一根通话笔,笑着对她说:“就这么简单?什么都没发生,仅仅是吊灯坠落,你表姐能受什么惩罚?” 祖母偏爱一直是希尔达心底的一根刺,她对维尔玛心底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所以她问:“那您怎么想呢?愿闻其详。” 孟叶冉转着通话笔,漫不经心道:“当然是要让她的吊灯恰到好处地砸到重要来宾啊。” 她接着分析道:“吊灯坠落顶多是一场安全事件,只要没什么人出事,我们孟家又找到了罪魁祸首顶多道个歉了事,你们奥普特家没有造成严重伤害,就算知道是维尔玛做的,你又确定你的祖母会因此而放弃她吗?顶多只是给她降级吧?要是再偏袒一点,那也就是斥责她几句,让她反省。” 她说得很对,甚至希尔达可以确定地说出了这种事,只要没有造成无法挽救的损失,她祖母哪怕知道是维尔玛做的蠢事也顶多是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可是真要出点事,砸伤了哪位贵宾,谁又担得起这个责任呢? 奥普特在国内没有根基,这一次她们不是真心进军国内市场不代表今后也不会,究竟砸到谁才可以不影响未来她们进入的路上出现一块拦路石,也不会得罪人呢? 她也将自己的犹疑问出了口。 那时,孟叶冉掌心的通话笔里传出来了一个声音,令她悚然一惊,这才惊觉她们的交谈全程落在另一个人耳朵里。 “我。” 那头的女声极为短暂地吐出了一个字。 孟叶冉将通话笔笑着递给她,“是,并且我要说,你唯一的选择也只有这位。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合作。” 希尔达并不知晓对面是谁,等她接过通话笔时对方也已经挂断了电话,但是她盯着孟叶冉的眼睛还是忍不住赌一把,秘密同孟叶冉签订了来年奥普特与孟氏的部分她能掌控的合作中的利益分配合同,更何况,孟叶冉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在拍卖会现场一名少女被坠落的吊灯砸中,孟家找到了奥普特家族在拍卖会上做出手脚的证据,并且将矛头直指维尔玛,不过这个矛头并没有公开公布。而在祖母还没有缓过神时,付家和宋家也一同开始向奥普特施压。 半个月后,宋家进行了一场晚宴,宣布了被吊灯砸中的少女——盛迦,才是宋宁秋的女儿,而宋家原本的女儿宋霁安属于错抱。 这件事传得议论纷纷,可是最对此感到棘手的是奥普特一家。 事实上,宴会上无论砸中谁都很麻烦,可是维尔玛偏偏砸中了最麻烦的人。 刚刚被认回的女儿受了这种委屈,宋宁秋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奥普特一家远在北欧,维尔玛更是几乎不来亚洲,跨国案件很难办,并且证据并没有那么明确,维尔玛也不是完全的愚蠢,起码层层往上查的时候,线索只断在了维尔玛的下手身上。但这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奥普特家想装傻都很难,更别提宋宁秋像被惹怒的母狮子虎视眈眈。最终出于压力,祖母还是放弃了维尔玛,压着维尔玛来到中国给盛迦道歉,给了盛迦大量补偿,最终又彻底舍弃维尔玛,将她放逐并且保证今后对方永远不会离开北欧,她的所有电话通信都会被家族监控,这件事才算完。 最终推出来顶罪的当然是维尔玛的下手。 希尔达觉得这有些讽刺,她并不能理解祖母对表姐几乎没有底线的偏爱是为什么,但是所幸维尔玛失权之后,家族唯一能称得上继承人的只剩下了她。 而现在,五年过去,奥普特家族已经重新整顿好,准备认认真真重新打入中国市场了,但是她们最终评估决定的进军产业却极为需要同宋家展开合作。 这也是希尔达前来此处找盛迦的原因。 假如当初希尔达知晓盛迦的身份,她一定不会这样果决地答应这件事。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宋宁秋和奥普特家族原本可能展开一些合作,盛迦被砸到后本来在拍卖场商谈了一点苗头的合作彻底夭折,此后宋家早已拒绝和奥普特一家合作。 希尔达见不到宋宁秋,那自然只能找已经逐步进入企业的盛迦。 但是很可惜,她走了好几趟,盛迦也不见她。 不对,都不是不见她,是她根本找不到盛迦,连影子都找不到,电话也拒接,比宋宁秋还难见一面。 希尔达这次依旧作为打入中国市场的负责人,便干脆来找了孟叶冉,甚至为了和孟叶冉套近乎,她这么珍惜生命的人还陪这个疯女人去危险的赛车道上跑了一圈。 孟叶冉这种未来要继承家业的身份,怎么敢玩这种危险活动啊?要是死了怎么办? 反正希尔达不懂,她绝对不想再陪孟叶冉去玩第二次了。 可是今晚她显而易见不会有任何收获,孟叶冉根本没有帮她联系盛迦的意向。 希尔达并没有久待,带着点怒气离开了休息室。 等人离开之后,孟叶冉反手就打通了盛迦的电话,嘟嘟两声,那头就接了起来,她立马饶有兴致地问:“希尔达找人怎么找我这来了?你真不打算和奥普特家合作啊?” 盛迦并没有立马回话,那头扫过沙沙的书本翻页声,过了很久她才说道:“当然要合作,只是还不到时候而已。” “那下次她再来问我,我是帮她联系你还是不联系啊?”孟叶冉笑着问。 “你自己看着办吧,”盛迦的回答很随意,“顶多下次你的电话我也拒接就行了。” 孟叶冉扬眉,“这还叫看着办?” “开个玩笑,不好笑吗?”盛迦反问。 孟叶冉如实说道:“你还是正常点说话吧。” 不过她打电话当然不是问这一件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景江?” “来处理一点事,”盛迦淡声说:“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挂了。” 孟叶冉并不相信盛迦单纯来景江处理事情,毕竟她高中毕业后选择了京津大学,一读四年都没有再回来过这里,每年寒暑假甚至都被宋宁秋和付明琅拉进了宋付两家公司里历练,像是要将她过去十八年从来没有过的经验通通补回去。 别人或许觉得是盛迦事忙,可是不代表孟叶冉也这么觉得。 就盛迦这种人,要真想回来看看,那就是连续学习工作十八个小时再坐飞机都要飞回来,很显然,她并不想回景江这个地方。 如果不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事,她一定不会回来。 但是并没有等她再说什么,电话真就毫不留情挂断了。 — 在景江的另一头,盛迦坐在书桌前,正沉默地转着笔,她在翻阅一份文件,那是奥普特提前通过邮箱递来的合作意向文件,可是她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上头,反倒带了几分散漫,像在出神。 窗外是景江熟悉的夜景,她此刻待在酒店里却无心欣赏。 这几年她过得很繁忙,回到宋家后该按她心意的也确实在按她心意向前走,她甚至开始逐步走向宋家企业内部。 宋宁秋对她很好,是补偿式的好,认为盛迦前十多年受了太多苦,几乎是用尽一切方式来对盛迦好,无有不应。 盛迦真实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在去年,她毕业时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五年她很克制同盛怀樱的联系,盛怀樱也很克制同自己的联系。 曾经最为亲密的母女在盛迦回到宋家之后都默契地不愿意打扰对方还需要重新适应的生活。 但是这不代表盛迦不会偷偷关注盛怀樱过得好不好,在她的关注中,不可避免地要打探到宋霁安的生活。 可是在她最近一次和盛怀樱的联系中,她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对宋霁安少数了解到的信息,同盛怀樱偶尔说漏嘴提及的并不相符合。 盛怀樱并不常在盛迦面前提起宋霁安,她不知晓两个女儿关系如何,可也不觉得她们会有多和睦,于是便每次和盛迦通话都只说说自己的近况再问问盛迦的近况。 但是盛怀樱的生活组成是她和她的女儿,有时不可避免地总会提及宋霁安。 她们两人各回各位之后都没有选择改名,盛迦从通话中能察觉,盛怀樱同宋霁安相处氛围其实是不错的,但是总是多了一分客气,成年母女重新熟悉起来总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契机,更何况宋霁安选择的大学也并不在景江,与盛怀樱相处的时间更是少了许多。 可是实际上,盛迦和宋宁秋的关系也是一样。 她无法如宋霁安一般埋头在宋宁秋怀里撒娇,更无法那样亲昵地同她谈话聊天,宋宁秋对她的骄傲放在眼底,对她每次做出的成就偶尔会回以拥抱,察觉到盛迦对拥抱并不适应之后,又会小心翼翼地变换方式,改成用力拍拍盛迦的肩膀。 生活环境性格认知不同的母女要好好磨合并没有那样容易。 而在她发现自己掌握的信息有误时,再次去搜寻宋霁安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打探到她的消息。 于是她请了一名私人侦探想试试仅仅是自己的人无法打探还是所有人面对宋霁安的信息都是如此。 结果显而易见,宋霁安的信息任何人去打探都是一片模糊的,她手下的产业,她本人的踪迹,她从事的行业,仿佛被人为掩盖阻拦,无法找到。 原本盛迦甚至怀疑宋霁安是否进入了国家秘密机构从事工作,可显然并不是,毕竟宋霁安的大学信息都被刻意模糊掉了,除了名字和照片,就是一个社交媒体都找不到。 这明显是有人在刻意帮她隐瞒。 盛迦找不到宋霁安,那就干脆向上找帮她掩盖的人是谁。 这么一找,她有了新的发现。 ——她的妈妈宋宁秋还有现在不知踪迹的宋霁安似乎向她隐瞒了一个秘密。 而她必须弄明白这个秘密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第87章 专业团队,仪容整洁 盛迦和孟叶冉约在了曲原盘见面,这几天孟叶冉都没有离开这里,也暂时无法离开,盛迦要和她见面只能亲自来一趟。 道路曲曲折折,盛迦没有叫司机,自己一路往上开,她走走停停,开了小半个小时才到了赛车场。 驾照是盛迦大一的时候考的,从那之后宋宁秋和付明琅送给过她很多辆车,不同的车型,不同的用途都有,不过盛迦这次出门随手开了辆大奔,用来爬这种山路倒是绰绰有余。 白天赛车场人并不算多,这让盛迦更为明显地遥遥望见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几名警察,孟叶冉跟在她们身后送她们上车。 恰巧盛迦下车,警队里的刘箐一眼就扫到了她,“诶?盛迦?” 盛迦闻言停住脚步,走过去和刘箐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刘队,”盛迦问候道:“这是来这办案?” 站在刘箐身后的孟叶冉冲她沉重地点了点头作为暗示。 刘箐确实是来办案的,所以她也只是和许久不见的盛迦打了招呼就离去了,当年盛迦被宋家接回之后当即就要处理王健的案子还是刘箐受理的。 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是她很欣赏的小孩,但是她们之间发生的事还是令她唏嘘了许久。 等送走了刘箐一行人,孟叶冉懒洋洋回了自己休息室,然后将自己甩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她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呻吟起来,“真烦,太烦了,今后我想在赛车场立块牌子,男的和雄的不准入内。” “怎么了?”盛迦把宋家和孟家今年共同合作的电影项目书丢到她桌子上,淡声说道:“你家上次提的那部电影的2部 招标已经全部结束,特效和重工模型我妈已经答应无偿借给你们一部分了。” 孟叶冉闻言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把这份项目书捧住,“多谢你帮我说话了。” 这个项目被孟老太太丢给孟叶冉练手,属于只要不出差错就基本能爆的剧本,不过孟叶冉觉得这不行,她得把这件事干得更漂亮点,如果只是保持正常水平,她家老太太的脾气大概率会不悦,毕竟这种项目放只猪在孟叶冉的位置都可以做得不错。 所以孟叶冉特意叫了东臻加入做编辑,这几年东臻已经退居幕后,从普通的少年明星作家俨然成了娱乐圈背后的一大资本之一,她投资的几名导演都做出了很不错的成就,令她自己本人的身价翻了数十倍。 她为了邀请到东臻付出了多少代价不提,但是东臻给这个剧本进行了一点儿更加出彩的修改,这部分修改需要拨出更多资金去特效和重工模型中,孟叶冉的资金倒也不是周转不过来,但是这不有个现成的可以给她帮忙的盛迦不是? 宋氏重工这几年研发出来的新型装甲车都快赶上科幻电影里的机甲了,更不用提别的机械设备,往那一放随便搭个景都不用特效了。 但是盛迦是个一毛不拔的人,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占到什么便宜,孟叶冉答应盛迦往电影里注资百分之三十成为电影工作室的第二股东她才答应了这件事。 不过孟叶冉相信,未来获得的利益一定比这次割让的多,而且盛迦的注资确实缓解了她一部分现金难以周转过来的困境,现在捧着这份合同,她眉心的轻蹙都舒展了些,又提起了刚刚刘箐她们过来的那件事。 “你都不知道,前天,就前天,我姐这里来了几个景江的富二代,不听人话非要在这里逞威风。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以前就有旧怨,他们上路之后在环形通道那里居然互相挤压对方的赛道。” 环形赛道两侧没有护栏,是一片倾斜角度达到将近五十度的草坪,这种情况挤压对方赛道基本等同于将对方往死里逼。 现场的工作人员和赛车手开着车狂追都没追上他们作死,最后其中一个被对方恶意别车下从草坪翻滚了下去,差点车毁人亡。 警察来了之后孟叶冉她姐姐立马就跟着去了警局让孟叶冉来主持大局。 当初建赛车场的时候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找不到责任源头,所以漫山遍野都是摄像头,双方逞凶斗狠的全过程都被拍下,虽然赛车场肯定也要付一定责任,但是明显是平安无事的那一方要承担这场事故的大部分责任。 两家在景江也勉强算是有头有脸,一家的儿子生死难料,百分之六十的烧伤还断了两条腿,一家的儿子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吵得不可开交,孟叶冉她姐姐每天都要往警局跑配合调查,实在有些焦头烂额。 今天刘箐一行人过来就是为了再做一次调查,方便最后定责。 但是孟叶冉还是被这段时间的麻烦事折腾得够呛,她已经坚定地、迁怒地决定今后不再招聘男员工也不再接待男客人,没办法,他们的前辈把路走窄了,给孟叶冉留下了太糟糕的印象。 赛车场这种地方本来就弥漫着速度与激情,很容易情绪上头,她需要选择更多情绪稳定的客人,免得今后动不动就出两件这样的事,她们处理不来。 孟叶冉都能想到这件事传进孟老太太耳朵里,她们得被骂得多么狗血淋头。 这几年孟叶冉的压力一再加大,孟老太太对她要求不断增加,令她有一种再有一点儿火星子就要爆炸的感觉。 不过现在事情也算是解决得差不多了,哪个赛车场没出过事故呢? 孟叶冉将那份合同放进自己的包里,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了许多。 她从冰箱里拿了杯果汁递给盛迦,“来点儿?” 盛迦拒绝了她的果汁,这几年她很少喝饮料,也不太习惯甜味。 孟叶冉没有强求,她只将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之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问道:“你还在景江留几天?” “十来天吧,”盛迦回答。 “十来天?”孟叶冉好奇起来,“你这次回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盛迦说:“王健在精神病院里自杀了。” 孟叶冉诧异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盛迦笑了笑,“就前几天。” 这确实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五年前王健在本来应该出狱的时候被爆出了他买卖儿童未遂恶意调换她人婴孩的事,加上孟怀樱出庭作证,他数罪并罚,判了个无期。 后续他想以精神和生理双重疾病争取监外执行,无论是宋宁秋还是盛迦都没有阻止他的申请,并且还推了一把,加速了他的通过。 最后他被转到了一所精神病院治疗。 监狱的高墙可以保护他在法律范围内被惩罚,一旦离开了高墙,自己进入了她们精心准备的监牢,才是噩梦的开始。 这五年他每周都要经历电击,大部分时刻因为医生判定精神过度亢奋被捆在床上,无法离开仅三个平方的病房,周围大多是更加疯癫的病人。 其实第二年他就已经因为精神折磨而难以坚持想选择吞安眠药自杀,但是又被及时发现救了回来,一直到今年,已经是他第五次自杀了。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跳楼,从精神病院十五层高楼一跃而下,却没有立马解脱,手脚粉碎性骨折,胸腔都摔裂了,尽责的医生护士抢救了他一整天,最后他还是三天后在icu咽了气。 随后就是通知家属,盛迦截下了给盛怀樱和宋霁安的通知,也截下了王家向盛怀樱报丧的队伍。 事实上,盛怀樱现在过得很好,有钱有闲,虽然完全可以买更好的房子,但是她还是选择住在她们的老房子里,每天都去厂里上班,有事没事就和楼下的夕阳红老太太打打牌出去逛逛街,日子过得极为轻松。 是否知晓王健的死讯根本无所谓,盛迦宁愿等王健的葬礼过去了之后再一口气告知盛怀樱,让她当成一件没什么所谓的趣闻听了就散了,省得她现在知道王家还想往自己身上贴的事又生气。 不过在她消息的封锁下宋霁安究竟会不会知晓这件事令盛迦有了些许好奇。 盛迦在景江找宋霁安的踪迹找了快五天,还是如同海底捞针,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盛迦能够肯定,她就在景江。 宋霁安不会离盛怀樱太远的,依照她的性格大概会陪伴在盛怀樱身边,起码要时常能回家看看,这与盛怀樱和盛迦的通话中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也是吻合的。 盛迦并没有在自己的思绪中思索太久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 重新躺回沙发上的孟叶冉瞄了一眼自己的屏幕,看到上面的来电号码时忍不住捂住脸。 “怎么又来电话了,就这么一件事,用得着天天来电话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接听还是得接。 可孟叶冉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肉眼可见变得凝重起来。 直到电话结束,她的眉心已经折出两道深深的褶子,哪怕是盛迦都不能当作看不见,问道:“怎么了?” 孟叶冉叹了口气,“人没了。” “重症监护室烧伤那个,刚刚死了,他家长辈开始闹起来了。我得过去一趟,我姐压不住了。” 说着,她拎起自己的衣服,就要往外走去。 盛迦见状拦了一下,提醒,“你刚刚喝酒了。” 孟叶冉有些懊恼,随即拿起盛迦放在桌面上的车钥匙递过去,“反正你还要下山,顺路送我去一趟呗,我家司机来这起码还得要半个小时。” 盛迦没有拒绝,两人上车之后迅速往医院开去,盛迦并不打算上去,放下了孟叶冉之后就准备离去。 等孟叶冉的背影消失不见时,她身后传来一阵喇叭声,市医院的入口道路有些拥挤,显然她挡住了后车的路线,盛迦将车往前开了几米,透过后视镜看到了后车身上的标语。 左边是: ——专业团队,仪容整洁,严格规范,安全高效,我们用心,逝者放心。 右边是: ——预先规划,周到安排,尊重生命,深刻缅怀,以人为本,以情为师。 而车头调转,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景江市旺芬殡仪馆。 黑色的车身上还画着蜡笔彩绘,很快就与盛迦擦肩而过。 殡仪车一路驶向医院内的太平间,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离去的车辆,羡慕地说:“不知道啥时候我才能开上大奔,外观也太漂亮了。” 说罢,她扭头看向副驾正在蒙头大睡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但眼见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还是提前一把将她盖在脸上的小毯子掀下来,并且吐槽道:“宋霁安,你又加了几个通宵的班才累成这样啊?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身体呢?” 第88章 没看出来你还强买强卖啊? 天光大亮说的就是此刻。 宋霁安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最终只懒洋洋地勾了勾唇回答道:“四个大夜,下次师姐你能不能停车之后再叫我醒来,多睡一分钟我都觉得能续点命。” 她揉了揉刺痛的眼,嘴上这么说却已经从脚下的包里开始掏手套戴上,然后又将自己的工作包挎好。 她做完这一套,师姐刚好停下了车,将她们的殡仪车完美地倒入了停车位里。 “一分钟哪儿够你续命啊?得放天假狠狠睡她个二十四小时才够。” 师姐名叫成方阳,身上穿着殡仪馆的制服,扭头看宋霁安时忍不住戳了戳她略显苍白的脸。 “看你这脸,和营养不良似的,怎么说也是个大老板吧?能不能活得有点人样?”她数落起来。 宋霁安随她戳,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背着工作包就下了车,等成方阳和她并肩往前走她才回答道:“一共四个员工,咱们殡仪馆也是什么大企业吗?” “四个员工怎么了?”成方阳恨铁不成钢,“志向远大一点可以吗!咱们未来可要成东江省最大的殡仪馆!” 宋霁安哼笑一声,有些漫不经心地提醒:“上周小周做礼仪接待的时候最后送她们出门还和人家说欢迎下次光临,人家投诉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咒我们迟早倒闭。” 成方阳:…… 她讪讪道:“那不是小周以前做酒店礼仪接待嘛,习惯没纠正过来,她那口普通话字正腔圆的,又会演戏,每次都跟着家属哭得多真情实感啊,大部分人都给她好评了,说不定还会给我们介绍客人,人工作怎么可能一点事不出。” 宋霁安接着说:“上上周小王和我们去乡下接人,她非说要给我们展示一下车技,结果我们四个连人带车翻进了田里,还是当地的老乡把我们救出来的。后来她们村支书打电话给我说要给我推荐一家不错的修车行,帮我们换个轮胎,她觉得我们的车轮胎一边高一边低。” 成方阳:…… 她接着讪讪道:“那是个小失误啦,而且我们几个不是没事吗?还知道了一个良心修车铺,未来可以节省开支,你加了老板微信之后不是说下次去还给我们打九折吗?” 两人正说着,就到了病房门口。 今天她们接的是个患脑癌去世的小姑娘,今年十二岁,八岁时检查出来,已经抗癌四年,去年刚刚做完手术,本来成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癌细胞又扩散,昨晚上紧急入院,死在了手术台上。 她是单亲家庭,母亲和父亲离婚,她跟着母亲相依为命。 她母亲在病房门口哭成泪人,抱着她的遗体不愿意放开,成方阳和护士温声细语地去劝她,扶她去一旁的桌子旁坐下,宋霁安则卸下了化妆包,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姑娘的体温。 距离她的离世已经快五个小时了,遗体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僵硬,手部关节也已经不能屈伸,但她却依旧仿佛只是刚刚睡着了一般,恬静地闭着眼。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宋霁安进入这行已经两年了,大三的时候她就已经奔波在医院和殡仪馆之间,但是此刻见到家属深刻的痛苦还是感同身受地难过。 成方阳以前说太有共情能力的人不好干这行,宋霁安觉得她说得很对,但是现在这些感同身受给她带来的影响也在一点点变小。 她给小姑娘简单整理了一下遗体,便扭头问她的母亲,“孩子叫什么?” “周韧怡,”周妈妈擦了擦眼泪,“有韧性的韧,怡然自得的怡。” 宋霁安在小姑娘的手腕上系上手环,将她的名字认真写好。 她这两年听过很多逝者的名字,她们的家属报出来时,有的带着爱意与不舍,有的带着憎恶与讨厌,宋霁安都会认认真真记录下来,将标识着她们名字的手环轻轻替她们戴好。 宋霁安紧接着准备抱起周韧怡,周妈妈却说道:“我来抱、我来、我来抱我的女儿走完这段路。”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哪怕痛苦难过到几乎失去力气也强撑着站起来,俯身将她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身体拥进了怀里。 宋霁安同成方阳跟在她身后,穿过医院的环形走廊回到了车里。 入殓程序大多数只能在殡仪馆完成,医院里去世的人大多会联系殡仪馆来拉人,宋霁安托了朋友的福和市医院达成了部分合作,这才拿到一些机会。 周妈妈沉默着坐在后排,宋霁安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水递给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旺芬殡仪馆落座在景江郊区,占地其实很大。 宋霁安是从前任主人的女儿那里直接买到的殡仪馆,前任主人是她的老师,一辈子都扑在这家殡仪馆上,但是因为经营不善,在宋霁安进入殡仪馆工作时这里已经入不敷出,基本等同于快要破产。 她的老师去年去世,女儿对经营殡仪馆没有什么兴趣,准备将场地售卖,宋霁安便干脆接手了它。 当时里面的员工走了大半,只有同样是老师学生的成方阳留了下来。 成方阳那时候每天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老师她老人家的心愿,成天说着一定要将殡仪馆发扬光大。 宋霁安对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兴趣,她会买下殡仪馆也不过是不想老师的遗愿落空,但是发扬光大殡仪馆这种事实在有些困难。 更何况宋霁安这几年并没有做什么事业的想法,大多时候殡仪馆的管理权都给了成方阳,她顶多解决一下成方阳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是成方阳对人员要求很是认真,殡仪馆重新装修了整整半年,这半年里她一共就招聘了两个员工,剩下的场地清洁和园区管理都是外包。 几人回到园区后宋霁安带着周韧怡的遗体进了整理室,小周早已在门口等候,带着周妈妈去了贵宾室休息片刻,等宋霁安准备好一切。 贵宾室和整理室互通,有一面玻璃可以看到另一头入殓师的动作,这既是尊重又是一种监督。 宋霁安在进门前穿上了无菌服,长发利落地扎好,推着工具车走了进来。 只能看到她两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带着白手套的手正细致地在给小姑娘消毒清理、更换衣物再进行防腐处理,之后她都会待在殡仪馆的冷室里,直到追悼会的前一天宋霁安才会最后给她上妆,令她能够保持住生前的模样。 这几年她处理了太多这样的遗体,整个过程只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就结束,小王推着遗体走向了冻室,小周在贵宾室劝了周妈妈许久,很好地抚平了她许多的痛苦,在同她们商议好追悼会规格后宋霁安和成方阳便开车送她回了家。 周妈妈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同她们说告别的场面话,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小区里。 宋霁安趴在车窗边,沉默了许久都没说话,直到对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才坐回车里,对成方阳说:“师姐,我们走吧。” 成方阳问:“今晚你回家吗?” 车辆启动,有明灭的路灯打在她脸上,一块块光斑在描摹她的脸。 宋霁安把座椅往下放了些,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声音懒散,“回,撑不住了。” 她眯着眼睛看向挡风玻璃外,有些出神地盯着一辆又一辆行驶在马路上的车的尾灯,炫红的色彩,令人轻而易举产生视觉疲劳。 人的身体在过度劳累下会迅速陷入沉睡的状态,可宋霁安的精神却令她难以入眠,还不如下午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太阳暖烘烘晒在她脸上时能催人入睡。 “周末想去趟法金寺给咱们园区求求财,你要一起吗?” 宋霁安笑了一声,她调侃道:“我们园区要想发财得死多少人?哪个菩萨会应你的拜见?” 成方阳瘪了瘪嘴,“菩萨有菩萨的法子嘛,反正到时候我香火钱都给了,总要照顾照顾我们。” “师姐,没看出来你还强买强卖啊?”宋霁安给她转了五百,又躺下了,“你要去顺便帮我也求求,就说宋霁安求菩萨不要计较成方阳总是做些离谱的事。” 回应她的是师姐的急刹车,要不是有安全带扣着,她估计会被带得跳起来。 “到了,”成方阳很淡定地说道。 宋霁安扭头时她已经在对着镜子补口红了,显然,今晚成方阳又有一场约会。 成方阳的私生活一直很开放,大概是现实的压力太大,所以她选择用恋爱的方式缓解压力,不过对方大多数是和她一样不怎么寻求稳定关系的女孩儿,契合就走到一处,有了分歧就分开,只享受欢愉就好。 宋霁安拿起自己的包走下车,冲成方阳摆摆手,祝她拥有一个美好夜晚。 等对方也从车里伸出手冲她挥了挥才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转身上了楼。 楼道安静至极,宋霁安摸到钥匙之后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一室安静。 灯光打开,照亮了一间小小的客厅,地面铺着厚重的毛绒地毯,宋霁安在门口脱了鞋之后便干脆地躺倒在了地面,陷进地毯之中。 这是她自己租下的房子,两室两厅七十平,不算大,但是自己住足够了,离殡仪馆很近,只有二十来分钟车程。 她实在是很累,一步都不再想挪动,仰头看向天花板时眼前甚至有了些眩晕。 可是还是睡不着,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入睡,不过她也习惯了,过了良久才恢复一点儿体力从地上爬起来,挪到了冰箱边从里面掏了几罐啤酒。 她住在二十七楼,房子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她在窗边购置了一张摇椅,方便她晚上躺在椅子上看夜景。 三罐啤酒下肚,困意模模糊糊袭来,宋霁安的目光从二十七层高楼俯瞰而下,逐渐陷入了梦境中。 第89章 做你年少时在海滩边尽情呐喊的事。 盛迦待在景江的时间所剩不多。 她毕业之后宋宁秋将一半的权力下放给了她,接管了总集团下面的金融、机械、创新研究数字化基地,基本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 能在景江待这么几天都是她把最近的工作全部带来了这里处理的结果,但有的东西也不能一直这么隔空处理。 过一段时间她还要代表宋氏重工参加今年的企业家峰会,宋宁秋现在在非洲出差,从去年到今年,非洲工程建设一直是集团的重点项目之一,宋宁秋每年飞非洲的次数也增加了许多,一时半会回不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盛迦的身上。 不过这也不是盛迦第一次代替宋宁秋去参加这种会议了,她已经从第一次的毫无经验进化到了得心应手,魏盼替她定好了行程,是这周末的机票。 在周五她终于走进了那家她一直没有去的律所。 晓华律师事务所,一家极为年轻,甚至开在居民巷子里头的律师事务所,头顶的牌子是五彩的广告牌,门也是推拉门,看起来像哪个发廊爆改,哪哪儿都透露着一股不靠谱。 魏盼陪盛迦下了车,替她打了把遮阳伞,抬头看到这家律师事务所时忍不住有些困惑:“您来这里做什么?” 她从盛迦被认回宋家之后就跟着她,除了自家工地,她见到的盛迦从来都只踏足精英场所,符合普通人对cbd顶楼的年轻总裁的一切幻想,干练且严格,整个人都像被方框圈住的人,板板正正,从来不行差踏错,与这种象征出格的地方格格不入。 “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吧,”盛迦没有解释,只淡声说道。 说罢,她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不算太大的律所里鸡毛飞了满天,还伴随着争吵的声音。 “就是她,昨天卖我的鸡蛋说了是土鸡蛋,结果我一看,全是洋鸡蛋!收我两块一个,这不坑人吗?” “我卖洋鸡蛋?我家养了二十多只走地母鸡,你看看哪个长得像洋鸡?你有什么证据说这不是土鸡蛋?” “嘿!我做饭做了一辈子,鸡蛋是土的还是洋的你当我分不清?小徐啊,你评评理!” 盛迦站在门口没动,一只在地上随意乱蹦跶的母鸡探着脖子走到了她身旁,肥胖的尾巴在她裤脚扫过,留下了几根毛,紧接着里面又传来了第三个声音,懒散且无奈,“奶奶们,你们在我这儿也吵不出个结果来啊。” 徐丽静托着腮帮子,嘴里的泡泡糖嘟地一下就破了,她指了指两人,又指了指地上的鸡,“街坊邻居的,都是熟人,哪儿有什么骗不骗的,您怎么看出来的鸡蛋有问题啊?两个鸡蛋不都是一个色吗?” 那奶奶闻言叉着腰说道:“小徐,你还年轻你不懂,土鸡蛋现在都是冷白偏蓝色的,下不出这种肉色的蛋。” “你家土鸡下不出这种颜色的蛋不代表我家的下不出啊。” 两位奶奶说着又吵了起来,徐丽静见状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很快,她的手机铃响了响,她掏出来递给两人看,“王奶奶家养的鸡是她闺女帮忙照料,特意还加了摄像头,您看,每天的鸡蛋都是现拿的,她们拿的时候就是这个颜色,她真没骗您,就是土鸡蛋。” 周奶奶见状哑了火,徐丽静连忙再说了一通好话给她递了个台阶,让两人握手言和,都是十几年的邻居了,以前谁没帮过谁?哪儿用得着为了这种事反目成仇? 等两人把臂一起走了,徐丽静才瘫在办公椅上叹了口气,她捏了捏眉心,低声嘀咕起来,“真是不让人省心。”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阵风铃声,她连忙又坐直了身子,摆出营业微笑,热情道:“你好,欢迎来到晓华律师事务所,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盛迦从一旁的走廊拐角拐出来,与徐丽静四目相对。 徐丽静微愣,随即下意识脱口而出,“盛迦?” — 盛迦桌面上摆了一杯水,徐丽静正在里间泡茶,显然,她不怎么想和盛迦说话。 等端着茶出来了,就一板一眼坐在沙发边,手里拿了个记录本,问道:“盛总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 仿佛两人并不相识般的语气,盛迦却也没什么诧异。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后,盛迦同她们没有再联络过,那个曾经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群聊盛迦也没有再打开过。 这几年就像孟叶冉说的那样,盛迦一个人走了很远,她的手机里有了许多人的联系方式,可她没有再交过任何朋友,她每天的时间被学习和工作充斥,像个连轴转的陀螺,她换了手机,换了联系方式,她也没有再和孟叶冉她们联系。又或许说,因为作为她们之间联络纽带的宋霁安也离去了,所以盛迦不知晓该如何再同她们联系,更怕联系之后她和宋霁安将永远无法做到对方所说的今后不要再见面了。 宋霁安是个需要朋友的人,盛迦已经令宋霁安离开了宋家,那她不可能再剥夺宋霁安的朋友,只能选择不去打扰。 那些年少时互诉衷肠的梦想到底没有实现,盛迦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索性就不面对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宋霁安也消失在了徐丽静她们的生活中。 她和盛迦一般,离开了景江,再没有出现在徐丽静几人面前。 这也是盛迦这段时间因为调查宋霁安没有结果转头去调查了徐丽静几人得出的结论。 她并不诧异于徐丽静现在的态度,实际上在她心底徐丽静重新见到她后没有把她扫地出门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徐丽静,我是来给你的律所投资的,”盛迦坐在沙发另一侧,喝了一口她递来的茶,并不算多好的茶叶,放一次性塑料杯里,茶叶在起起伏伏,盛迦却喝得心情颇好。 “你说什么?”徐丽静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给我投资?” “对啊,”盛迦勾了勾唇,“你毕业之后就回景江开了这家律所,但是因资历尚浅,这一年都没有接到什么像样的案子,每天只能在小区里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入不敷出,依照你现在经营方法,顶多撑到下个月,估计就要负担不起自己的日常生活开支了。” 没两句话徐丽静的伪装就破裂了,她把手里的东西重重一摔,大声说道:“盛迦!你来我这里砸场子的是吧?你怎么知道我下个月就不行啦?我好着呢,我高中都有钱挥霍,更何况现在啊。” “是吗?也是,律所破产了,你家这门面一改,直接变小卖部也能比现在挣钱。”盛迦点评道。 徐丽静:…… 盛迦某些程度上来说,一点都没有变,依旧是那种能够把人气得哑口无言的死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到底来干嘛的?” 盛迦脸上的表情也开始认真起来,“我认真的,我来投资你的律所,我要属于自己的法务团队。” “盛总,您作为宋氏重工未来的接班人,什么班子组不起来?”徐丽静笑笑,她现在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志气高昂的学生了,起码进入社会这一年的摸爬滚打让她知晓了自己的斤两。 可下一秒,盛迦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递给她。 看清上面的数字,徐丽静的话打了个弯,“不过如果盛总缺我不可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盛迦支票上的钱都可以买她十个律所了。 盛迦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就不怕我给你设什么陷阱?” “有什么可怕的,”徐丽静白了她一眼,“我一穷二白的,你还能给我什么陷阱?” 这么两句话,竟然令两人的陌生感少了些许。 盛迦问:“不生气了?” “那还是挺气的,”徐丽静将支票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其实你们都不再出现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发生这么大的事,换谁都很难面对过去的旧友。但是我就是气啊,说好的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呢?那些一起做过的梦呢?就都这么没了?我以前和宋易苏照霖说,你们俩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了,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她微微一顿,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我一定要把你们俩狠狠揍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盛迦这张令人熟悉的脸虽然哪哪儿都闪烁着欠揍两个字,可是当她坐在她面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闲谈时又会令她忍不住地想到过去那些很好的时光。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高中就打不过盛迦,现在估计更加打不过了。 “感谢你见到我没有真的上手,”盛迦开了句玩笑,紧接着说道:“不过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在我离开之后宋霁安有没有和你们联系过?” 徐丽静微微蹙眉,“宋易和苏照霖那边我不知道,不过我这边,她和你一样,完全没有联系过我。” 盛迦颔首,“明天和我一起去景江的写字楼选个址吧,晓华律师事务所开得大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盛迦说:“不然我开给你的不就是空头支票了。” “刚刚毕业就通过了法考,大三就在四大律师事务所实习,大四简历都没投就直接得到了她们的offer,可最后却选择回到这里,”盛迦与她对视,“为什么呢?” “都给我做背调了?这可不是什么守法行为,”徐丽静语气里带了点惆怅,轻声说道:“可能是突然发现我一直梦想进去的地方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吧。” “那就去做你想象中的事,”盛迦直白说道:“做你年少时在海滩边尽情呐喊的事。” 徐丽静愣在原地,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 假如盛迦今天没有出现,或许她就会真的如同她口中所说,下个月律所倒闭,改成小卖部,她的梦想破灭。 可是她回来了。 过去那个看似不怎么说话,待人冷漠的盛迦,居然还会记得高中时她在海边立下的梦想。 “如果今后宋霁安联系你,告诉我吧,这是我的新电话,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这一天,盛迦对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罢她便转身走出了这家小小的律所。 门外依旧是一片阳光,魏盼连忙迎上来替她打开车门。 盛迦坐在后排,扭头看向熟悉的街道。 魏盼早已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自发地发动了车,朝酒店走去,今天盛迦并没有什么别的行程。 “明天一整天帮我空出来,视频会议挪到后天,”过了良久盛迦才说道。 魏盼应了声好。 “骆岭的老农养猪场,你去帮我查看一下所有权归属于谁,”她接着吩咐道。 魏盼再次应了声好,但这一次她有些困惑地回头去看盛迦的脸色,只看到盛迦出神盯着窗外的侧脸,显然她陷入了思考中。 盛迦确实在思索。 她投资徐丽静一方面确实是想帮她一把,另一方面却是在试探。 老农养猪场是她们高三时和宋霁安一同拿下的产业,在宋霁安脱离宋家时,她是默认这些应该都归属于宋霁安的。 这几年老农养猪场的猪肉很出名,俨然已经是个大厂了——这是在盛迦少数几次看到电视里的广告时的发现。 依照宋霁安的性格,当初她们无人一同前去,养猪厂扩张到现在,她作为大股东不可能不会将应该给徐丽静她们的份额给她们。 这是属于盛迦和宋霁安的秘密,当初宋霁安拉着徐丽静几人一同过去之后,偷偷写下了1%的股权的平均分给了苏照霖几人,至于盛迦,她单独给了1%,以现在养猪场的规模来看,这么一点儿股权已经是很大一笔财富了,每年进个百来万不成问题。 这些钱每月定时会打入盛迦的银行卡,但是她自己没怎么注意过,因为和她现在的银行卡余额对比,这实在是一笔很不起眼的钱。可是这些钱本应该同样分给徐丽静几人,但凡徐丽静几人收到钱了,她都不至于在这里屈就到律所快倒闭。 这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徐丽静从来没有接到过这笔钱。 而这也只说明一件事———宋霁安没有打钱给她们。 依照宋霁安的性格,但凡股份依旧在她身上,她绝对不可能忘记这种事,更不可能在徐丽静快支撑不下去时也不伸出援手。 那只有一个可能,当初宋霁安离开宋家的时候,根本没有拿养猪场的股权,所以她精心准备给徐丽静几人的礼物也来不及送出去。她也完全不知道徐丽静的近况,否则她绝对不会放任徐丽静的律所倒闭。 可是盛迦却每个月都能拿到这笔钱。 太像在掩她耳目,模糊她的视线了。 这种秘密的事,除了宋霁安不会有别的人能安排,起码她一定参与了,另一个替她掩盖这些事的人更是呼之欲出。 可宋霁安没有拿的,难道仅仅只是这一个厂的股权吗? 盛迦查过她名下的大多数产业,要么查不出来,要么显示确实在她名下。 可这一切是真的吗? 盛迦这一次来到景江,就是因为有了猜测,她在怀疑宋宁秋与宋霁安瞒了她一件事。 现在有了一点眉目,她要找到宋霁安踪迹的想法更强烈了些。 因为她怀疑当初宋霁安什么都没有带走,她就如同她的性格一般,一无所有地来到宋家,那就要一无所有清清白白地走。 可宋霁安却特意约她去了学校,故意向她说自己拿走了足够她下半辈子肆无忌惮活下去的产业。 第90章 好好珍惜现在还能闲着的时光吧 到了周末盛迦还是在上飞机前被徐丽静拉来了法金寺。 新的律所选址倒是已经找好了,就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徐丽静已经上了boss直聘,就准备再招几个专业过硬有经验有抱负的律师进来,这一次有盛迦的帮助她踌躇满志,充满着对未来的希望。 为此,在开业之前,她特意拉了盛迦这个大老板来法金寺祈福。 如果年少的时候徐丽静对这些事还嗤之以鼻,那到了自己终于能够触碰到梦想的一角可以当家作主的时候就忍不住谨慎再谨慎,她丝毫不会觉得自己的背后有盛迦这个庞然大物就放松下来,反倒因为接受了盛迦的帮助令她更加想做出些成绩,免得辜负了她的信任。 这几年法金寺的保护力度更大了些,已经禁止网红之流来此直播,要保持里面安静的氛围,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里面的师太还有小猴子当归都老了。 尤其是当归,盛迦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二十多岁了,今年她正好三十,已经步入暮迟,也不怎么爱动弹了,很少再进山,大多数时候她都坐在法金寺的门槛上,一双依旧澄澈的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她就牵着师太的手回房,窝在师太给她买的窝里。 将近六年没见,盛迦迈过法金寺门槛时当归依旧一眼认出了她,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了她的裤腿。 盛迦见状俯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当归,好久不见啊。” 当归另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小猴子在人类世界混迹三十多年,大多数简单的语言她已经能听懂了,便如同招待朋友的主人一般,从偷来的供果里挑了个最大最甜的苹果放到了盛迦的掌心里。 盛迦没忍住笑了笑,接下了她的果子。 当归开心得吱吱叫,冲盛迦摆摆手,放开了她的裤脚。 徐丽静在旁边瞧着,说道:“小猴子记性这么好啊?” 两人一边往里走徐丽静一边接着说:“你不知道,当归现在可是我们市的文化名牌之一,以前她火了之后这把火一直没降下来,每年都有很多人慕名来看她。不过去年当归生了场病,在市野生动物救助中心治了半个月才好,从那之后就不怎么动弹了。” 盛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闲啊,”徐丽静低头把地面的一块小石子踢向前方,无奈地回答:“你也说了,我每天都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既然是小事处理起来那就快啊,剩下的大把时间可不就到处网上冲浪?” “其实来这里也是因为我给我奶奶在这里供了灯,去年我有什么烦心事也没个朋友在身边说,动不动就来这和她老人家说说话,诉诉苦。现在不一样啦,”徐丽静笑起来,“今年能让她瞧瞧自己孙女怎么一飞冲天了。” 盛迦从头到尾都不太信这些,以前盛怀樱进去拜她就待在门口,这回也一样,等徐丽静出来了,两个人站在殿前的槐树下才聊起正事。 “咱们律所今后除了主营业务还承接妇女儿童保护的救援,你觉得可以吗?”这是徐丽静早就有过的规划,事实上,她毕业之后也一直想往这方面走,打公益官司,为此她还特意去选择了对外名声最好的律所投给她的offer,可现实就是别人也要生存,纯公益性质的官司不会有哪个律所真的去打。 徐丽静倒是可以努力磨资历到管理层,可是那需要许多许多年,需要磨平她无数的棱角。她很害怕未来爬到自己想要的位置时自己会不会还是自己,她还能不能保持本心, 就像那个事务所的老板一般,年少时创立这个事务所也拥有和徐丽静同样的抱负,吸引了许多年轻人的加入同她一起创业,可是时过境迁,当年的抱负成了口号,成了包装,内里却早已腐败不堪。徐丽静实习的时候还没那么强烈的感受,正式入职之后才发现环境真的很不行,起码她实在无法适应所里的各类前后辈文化,她需要一个环境更加年轻的地方。 她离去时许多人嘲笑她放弃了金饭碗,后续她也确实算是放弃了金饭碗,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无所事事。 其实她能理解事务所的大多数人,大家都是为了一口饭,都是在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没有谁规定做律师一定要为所有弱者发声,也没有人规定一个人的梦想要永恒不变,老板起码给了她们一片发挥才华能够独立的基土,甚至连开出来的工资都是行业内的佼佼,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环境。 就如同她离职时老板苦口婆心挽留她时说过的话:你想做的事每一项都基于钱,或许许多年前我和你一样天真,可是越往上走我就越发现人有许多的迫不得已,我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去为我的梦想买单。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等到你自己有那样的能力时,再去看一看你能不能也和年少时一样做出那个选择呢? 大概因为徐丽静是她很欣赏很看重的后辈才有这样一番推心置腹,可是徐丽静还是离职了。 因为她很清楚,律所的环境已经很难改变了,她做不到,老板也做不到,那是一块已经淤积于湖泊底部的软泥,只会让人陷进去融入其中,她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又或许该说在她想去改变它前,就会率先被它改变。 就当徐丽静是个生存在空中楼阁的理想主义者,她想活得更纯粹些,后来回了这里,她其实也接了几个能实现梦想的官司,但是她并没有赚到钱,相反,她奶奶剩给她的那点家业也被她搭了进去大半做救济。 当她在心底感叹起这些旧事时,盛迦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无比坚定。 “去做吧,”头顶的阳光渗过叶缝落在人的脸上,盛迦眯了眯眼,“不用考虑任何经济方面的难题,放手去做,让所有人都知道景江有这么一家律所像冲锋的勇者一般给予所有妇女儿童免费的法律咨询和低廉的法律服务。” 这或许也并不是徐丽静一个人的梦想,盛迦小时候,在盛怀樱还不曾反杀王健时,在她还没有那样冷硬的心肠时,她也在日日夜夜期盼有人能救救妈妈。 现在有了这个能力,也有了这种财富,甚至还有了能够完全信任的执行人,为什么不去帮帮更多的“小盛迦”和“盛怀樱”呢? “要不说还是有默契的朋友聊起天来更爽快呢,”徐丽静拍了拍她的肩,觉得就这么几句话已然足够抵消盛迦这些年离去后两人产生的最后那一点距离感。 “好好珍惜现在还能闲着的时光吧,”盛迦只扭头看了她一眼,饶有兴致地说:“等开张了,估计你要有忙不完的事了。” “要真有那我肯定一个月都乐得合不上嘴,”徐丽静和她对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下午她们还准备去以前吃过的海鲜城吃顿饭,明天盛迦就要飞上海,下次再来景江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车停在门口的停车位,两人再次经过门槛时当归还在门前吃水果,在她面前还蹲了个年轻女人。 等走近了才能听到那女人正温和地跟当归说:“我要走咯小当归,下一次再给你带好吃的。” 当归在她手下竟然也格外温顺,甚至还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手。 女人下意识收了收,最终只有些无奈地在她头顶摸了摸,“今天要走啦,姐姐来活了。” “很少见当归这么亲近一个人,她居然这么喜欢你,”徐丽静走近,有些诧异道。 当归并不是一只多亲人的猴子,更多打扰她生活的人都会被她呲牙咧嘴地吓跑,她不是被圈养的小宠物,而是充满野性只能由她选择对方合不合眼缘愿不愿意亲近的小猴子,活得向来自由自在,锋利的牙齿和爪子也不等闲。 就像哪怕徐丽静和盛迦一同前来,当归对盛迦很亲,可徐丽静依旧不敢伸手去触摸她,因为当归没那么亲近她。 “大概是因为我以前和当归一起玩过吧?”成方阳笑着说:“小时候也住在这一块儿的,那时候当归就和师太一起过了,我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和当归一起问她要好吃的,后来搬走了就只能我妈每半年带我来一次啦。” “不过当归一直记得我呢。” 说着,她握了握当归的手,算是和她告别。 成方阳本来今天是要休假来这里拜拜神顺便拜访一下师太的,结果刚刚从大殿里走出来,就接到电话,她们那边来活儿了。 做殡葬行业二十四小时待命是常态,不用上班的时候就算休假了,但是刚刚出门又被一个电话打过来催回去的情况这半年来她早就习惯了。 如果是人员丰富点儿的殡仪馆她休假自然还有别的人去,但是她们殡仪馆不是才刚起步嘛,剩下的两个小孩不过才二十岁,经验不丰富,到头来还是得她和师妹一起去才保险。 三人恰好同路便越过门槛一同朝停车场走去。 徐丽静处理了这么长时间的家长里短早已成了个比以前更厉害的自来熟,就着这么一小段路和成方阳聊了起来。 成方阳也习惯了出门多交朋友,没一会两人连微信都加上了。 “殡仪服务?”徐丽静看着自己手机里属于成方阳的那一长串昵称【AAA旺芬殡仪服务小成入殓专车追悼一条龙服务可拨号】,“您是殡仪馆工作啊?” “是啊,”成方阳有些不好意思,每回她加陌生人都有这么一段诧异,大多数人对殡仪馆的工作到底还是有点偏见,但再低头看一眼徐丽静的昵称,这种不好意思变为了发现同道中人的惊喜,因为徐丽静的昵称是【AAA徐律师专业服务免费法律咨询二十四小时在线】,“您是律师啊。” 两人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 等三人走到了寺外的停车场,这里却只有盛迦的车停在此处。 成方阳看了一眼,微微一愣,她对这辆大奔很有印象,毕竟是前几天让她升起羡慕之情的梦中情车,更何况盛迦的车并不是本地车牌而是京市的车牌,更显眼些。 不过她也就是多看两眼,没露出什么别的表情。 “咦?成姐你怎么回去啊?”徐丽静说道:“要不要捎一段?” 成方阳摆摆手,“不用,我同事马上就到。” 两人正说着,一辆黑色的彩绘商务车便驶来,车头旺芬殡仪馆五个字格外显眼,一个漂移这车就到了三人面前,主驾驶的小王降下车窗冲成方阳说道:“姐快来!钱奶奶不行了,她闺女要我们赶紧去。” 成方阳应了一声,和徐丽静盛迦告了声别就连忙拉开后座的门要上车去。 可一直没说话的盛迦却一把扣住了小王身旁的车窗。 她目光直直地落在副驾那个正依靠着车窗边缘,闭目沉睡的青年。 她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往日红润的唇泛着点不健康的白,脸侧的碎发盖住了她的眼睛。 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轮廓,盛迦也不会怀疑自己认错。 小王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困惑道:“您有什么事吗?” 盛迦看了一眼面前的车和上面的联系电话与地址,默默松开了手,摇了摇头。 小王见状连忙把车窗摇上,殡仪馆的车立马扬长而去,看得出事态很紧急。 徐丽静也被盛迦的动作吓得懵了懵,因为盛迦的阻挡她并没有看到车窗里的是谁,只奇怪道:“怎么了?” 盛迦沉默片刻才回答:“没事,可以把刚刚那位的微信推给我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宋霁安故意躲着自己又怎么样? 或许人的一生会同许许多多的人错过,但是盛迦觉得自己足够好运,她凝视着那辆车远去时这么多时日以来压抑在胸腔里的那股郁气突然就散了。 宋霁安故意躲着自己又怎么样? 宋宁秋刻意帮她抹除掉一切踪迹那又怎样? 可是老天还是会在背后默默推她们一把,让她们重逢,给盛迦一个机会去弄明白她想知晓的一切。 而正在车内补觉的宋霁安却并没有发现那一瞬间的窥探,她继上一次休息之后又加了两个大夜班,此刻已经到了走两步路都能睡着的程度。 小王把车速压得不快不慢,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现在开车已经稳重了许多,她一边看前方的路一边问道:“刚刚是成姐的朋友吗?突然来那一下,吓我一跳呢。” “不算是,”成方阳解释,“就是在寺里刚刚认识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更何况是这种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就和她们聊了两句加了个微信。” “那人家要非富即贵也不可能拉着亲朋好友来咱们这里开追悼会啊。”小王话刚说完就被成方阳敲了下脑袋。 “你们这个情商是不是应该锻炼一下?”成方阳说道:“要是普通老板听你这话不得给气死?” “咱们现在虽然不显山不漏水,但是未来咱们肯定能成东江省数一数二的殡仪馆,少给我在这泄气啊。” 小王点点头,她刚刚出社会就跟着成方阳,其实对她非常信赖,也就是成方阳对她们足够好她们才能这么口无遮拦,被骂了还傻呵呵笑。不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是忍不住说道:“虽然我就念了个大专,不过不显山不漏水不是你这么用的吧?” 成方阳:…… 她面无表情地把小王半偏的侧脸推了回去,“好好开你的车。” 两人的拌嘴令沉进梦中的宋霁安蹙了蹙眉,她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确定离要去的乡下还有一段距离,本想接着睡觉,可骤然安静下来的车厢反倒令她不再睡得着。 “刚刚遇到了谁?”宋霁安迷迷糊糊开口问。 她没听得太清前面的对话,此刻又没完全清醒,说出口的话都没什么逻辑可言。 成方阳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模样,摆摆手,“没谁,就在寺里新认识的朋友,说不准未来可以发展成客户。” “你认识谁都这么说,”宋霁安笑了笑,“当初认识我也这么说。” “害,那谁知道你最后科研都不做了,来咱们这小殡仪馆入职了啊?”成方阳从后头丢了床小毯子给她,“到底是我们这空调太冷了还是这车里本来就这么冷啊?” 宋霁安谢过她之后伸了个懒腰,闲闲看了一眼导航,“因为发现做科研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做入殓师过得舒服。” 宋霁安大学的时候选择的专业是软件工程,大概是因为这是未来极为有发展潜力的工作吧,哪怕到了现在为止,任何人问她大学专业选择她都会优先推荐这个,但是她自己对这个专业的兴趣平平,顶多从大二开始靠它有了不少收入,令她以为未来会扎根在这个行业里。 不过到大三的时候她认识了成方阳,兴趣爱好就彻底走偏了。 那时成方阳已经是步入社会两年的“老前辈”,她的老师在宋霁安的学校原本是经济学教授,但是因为特殊原因破例开了门殡仪入殓的学分水课。 宋霁安就在课上认识的成方阳,也是在课上认识的方老师。 方老师年轻的时候继承了她母亲的殡仪馆,后续一直在勉力支撑,希望找到它更好的归宿,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不是经营这方面的料,她唯一的后继者是成方阳,但是教了两年之后发现成方阳对经营这方面也不是非常擅长,她更擅长人际关系的往来。 宋霁安是她课上唯一不会发呆或者玩手机的同学,她听自己讲尸体的复原和修饰这一类比较血腥的课程也能面不改色,后续她们的相识理所当然。 宋霁安对于进入一个新的行业产生了一些兴趣,于是大三开始就干脆跟着成方阳和方老师到处跑,毕业之后直接进了旺芬殡仪馆工作。 但是去年方老师突发心脏病过世,遗嘱都还没写好,殡仪馆岌岌可危,宋霁安临危受命买下了整块地皮和殡仪馆的所有权成为了新的馆长。 “做科研还不舒服啊?”小王向来对高级知识分子有滤镜,觉得靠脑子的活比靠体力的活舒服多了,闻言很是诧异,“做科研又体面工资又高,我要有你们这种脑子肯定也去做了。” “是吗?”宋霁安此刻彻底清醒过来,她只笑了笑,“可是我觉得做科研没做殡仪舒服啊,比殡仪累多了。” “小王你别说,你霁安姐说的是她心底的实话。你以为我们哪里来的钱买下的殡仪馆?”成方阳抱胸轻哼一声,“那是用了你姐姐我毕业整整两年的积蓄还有你霁安姐疯狂做了四个月的科研还有卖程序拿到的奖金才给盘下来的。” “那段时间我和她每天睡五个小时不到,不止她天天在绞尽脑汁做这件事,我也要帮她打下手把那些我从来没学过的参数看来看去,我都觉得我们那段时间白头发蹭蹭蹭往外冒。” “就四个月霁安姐就弄到了能盘下这块地的钱?”小王不可置信。 “到了,”回应她的是宋霁安拍了拍她的脑门提醒道:“这些事今后再说。” 说着,宋霁安便开始戴手套和口罩。 等她们将钱奶奶的遗体收整好运回殡仪馆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几人都累得够呛,钱奶奶的女儿因为失去母亲哭了一路,陪伴她的是她的小姨,强忍着痛苦安慰着她。 小周陪了她们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早已精疲力尽,等人走了就干脆在休息室睡着了,宋霁安和成方阳没去打扰她,给她留了盏灯就退了出来。 宋霁安其实有自己的车,这还是她大学的时候为了方便自己买的二手车,后来就开着它回景江了,一直用到现在。 坐在副驾的成方阳此刻才有时间去处理自己手机里的消息,她的私人账号和工作号没有分开,每天看消息基本等同于工作,前几天处理的几件丧事的尾款打了过来,她一一点击接受之后转进了公司账户,这令她疲惫的脸上多了点喜意,紧接着再往下,是一串好友添加,在看到一个她没什么印象的账号时她点进搜索来源这才有些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是她啊……” “谁啊?”宋霁安问道。 “是那天我感叹的那辆大奔的车主,也是今天小王说有些奇怪扒车窗吓到她的人。”成方阳解释:“就是我觉得非富即贵的那位,那时候她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很难交流的样子,没想到还会来加我好友呢。” 宋霁安闻言便不再多问,成方阳负责人际关系,一天多的时候要加二三十个人,形形色色,偶尔有几个有意思特别点的也正常。 她把成方阳放下之后没有立刻回家,反而停在了楼下的便利店顺手买了几瓶利口酒和雪碧,家里冰箱空了,她还惦记着补补货。 售货员小吴早就眼熟了宋霁安,见她来了直奔酒柜,笑着走过去迎接,声音带着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的朝气蓬勃,“霁安姐?又来买酒啊?” 宋霁安拎着购物篮,冲她晃了晃里面刚刚被放进去的几瓶酒,“今天会员日吧?我正好来补货。” 她挑的大多是酒精浓度在十五度左右的酒,不会令人太容易醉,但喝一点又能助眠,小吴替她拎了几步,飞快放到了点货台上结账。 “今天没有夜班吗?” “没有了。” 小票交给宋霁安的时候,小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清澈的眼睛像会发光似的,“霁安姐姐欢迎下次光临。” 她是大学生兼职,此刻还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对宋霁安的欣赏和喜欢几乎要溢出来。 宋霁安动作微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走出了大门,决定最近还是不要来便利店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些厌倦去处理人际关系,更无法如同过去一般让每一个人都能从她身上汲取能量。 如果是以前的宋霁安遇到小吴,大概会选择好好和她聊聊,直白戳破她这层朦胧的窗户纸,告诉她自己不是她的良配,并且好好开导她。 可是现在的她只想逃避这样热切的目光,没有丝毫心力去处理。 殡仪馆的工作加上手上还没完成的几个软件订单已经令她每天都精疲力尽,依照她们现在的营收确实根本无法撑起殡仪馆的运营,大多数时间都是她手里拿到的钱左右手地转,这边软件订单有了收入,就赶紧挪过去补上殡仪馆急需的款项。 不过这样也挺好,忙碌起来就能让她忘记百分之八十的烦恼。 她随手打开一瓶酒,掏出手机,置顶联系人上属于盛怀樱的对话框里有两条六十秒的信息。 “霁安呐,你这周也忙不回家吃饭吗?最近都吃了什么?我给你炖了锅鸡汤不然过两天给你送过去吧?你忙也没事,我放冰箱里,到时候你热一热就好了……” 第一段是一段很长的嘘寒问暖,宋霁安点开听了好几遍,盛怀樱的声音是那种非常像妈妈的声音,大大咧咧又温暖,半点展露不出她曾经受过许多苦流过许多泪,像一轮暖阳一样,似乎只要她说话就代表着温暖的房间和热气腾腾的饭菜,宋霁安这几年经常收藏她许多语音条,这一条也一样,被她放进了收藏夹里。 但下一条却让她有些微微发愣,盛怀樱的语气显而易见有些犹疑,不过最后还是如实向她开口,“这几天盛迦来景江啦,她还向我问起你呢。不过你不让我说你在干嘛我就没说啦。” 宋霁安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过盛迦的名字了,盛怀樱不止在盛迦面前不怎么提宋霁安,在宋霁安面前也基本是不提盛迦的,她怕对自己两个女儿重新造成什么伤害,所以就干脆笨拙地在她们彼此面前屏蔽掉对方的名字。 盛迦这几年是没有回过景江的,宋霁安很确定,她更确定的是,盛迦并不想回来这里,那这一次是什么事会让她回来呢? 宋霁安垂眸思索了片刻,手机铃声便再次响起,这次来电的是刚刚被她送回家的成方阳。 刚刚接通,那一头就传来成方阳的声音。 “霁安你绝对不知道我刚刚这十来分钟发生了什么!”她难掩兴奋地说:“我说的非富即贵的那位刚刚和我发消息说想投资我们殡仪馆,和我们约了明天早上派人过来谈。” 宋霁安:? 她沉默片刻这才缓缓问:“你是说,有个刚刚和你认识的人,说要来给我们投资,还投资殡仪馆?” 成方阳的兴奋也顿时在这句发问下冷却了一点,“对哦,她为啥要投资殡仪馆啊?有钱人都这么闲吗?” 宋霁安却觉得这件事有点诡异,虽然她知道钱多了吃饱了撑的有钱人绝对不少,她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可是怎么会就这么巧?旺芬殡仪馆在招完小王小周之后就没有再有任何宣传,生意都是靠人带人,她自己以前海投起码是公司简历到了自己面前吧? “我能问一下这位是哪里人吗?”宋霁安问道。 “我不知道啊,不过她开的车是京津的。”成方阳沉吟片刻,这才说道:“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已经和我约了明天了,是真是假,我们都明天看看嘛。” 第92章 可以把盛迦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第二天成方阳早早的就拉了宋霁安回殡仪馆,顺便把贵宾室打扫了一通。 虽然经过宋霁安的提醒,投资殡仪馆这件事听起来确实有些不靠谱,不过既然对方要来,那她还是决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迎接。 她也不想宋霁安继续打工来养殡仪馆,那太累了。 其实真要说起感情深,宋霁安和方老师的感情肯定没有成方阳和方老师深,但是她就偏偏出手了。 在认识宋霁安的时候成方阳觉得她有点像个游魂。 她没有任何目标,每天得过且过,哪怕门门功课都很优秀,可那也像是一种长时间养成的习惯。 虽然大多数大学生在大学都不一定会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只想尽情享受青春时光,可成方阳当然不是轻易得出的判断,因为宋霁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成绩是否优秀,拿到的奖学金也全部捐掉,手里从来就没有留下过什么钱,学校的各类竞赛她从来没有参加过,社团招新她也没有参与过,如果不是成方阳在方老师那里看到过宋霁安足够令人感到震撼的履历,现实中是绝对无法将她和履历上的人联系起来。 会让成方阳和宋霁安亲近起来的原因是大三时成方阳见到了宋霁安一个人在沙滩边喝酒,她喝得醉醺醺的,茫然地看向海面,成方阳怕她出事,准备过去戳戳她看需不需要帮助,哪怕不怎么熟也起码知道宋霁安是方老师的学生,她不可能当没看到。 但是宋霁安那晚其实没醉,她的酒量好得很,只是有些酒劲上脸,令她显得像是醉了似的。 后续就是宋霁安邀请成方阳一起喝,恰好那时成方阳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些迷茫,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跟着方老师往返于景江和这里还是去寻找别的出路,于是鬼使神差地和她喝了半夜酒。 不过结果就是宋霁安成了她情绪的垃圾桶,并且一晚上她对宋霁安的了解顶多增加了一两分,宋霁安对她的了解却直线上升,因为她喝了酒之后嘴上没什么把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那一夜的宋霁安比以前更像游魂,安静地听她说,一点情绪都感知不到。 “你今天为什么在这里喝酒?”成方阳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之后终于想起问这件事。 可宋霁安却只是笑了笑,“因为我也对未来很迷茫。” “你有啥可迷茫的?”成方阳揽着她的肩膀,困惑道:“你那履历拿出去能吓死人,投offer百发百中,你有什么可迷茫的?” “对啊,我有什么可迷茫的呢?”宋霁安重复着她的话,带着点自嘲,近乎低喃。 成方阳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自己醉倒了过去,她倚靠在宋霁安的肩头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刺目的夕阳照在了她眼睛上,刺得她忍不住蹙起眉来。 而宋霁安显然一夜未眠,她眼底有猩红的血丝,脚边是垒起来的空酒瓶,哪怕察觉到了成方阳醒来她也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轮朝阳。 成方阳迷迷糊糊从她的肩膀上撑直僵硬的身体,便听到她的一句极为缓慢的发问:“学姐,你觉得做入殓行业难不难?” 成方阳微微一愣,“还行吧,上手了就好了,主要是要克服心理障碍和别人的闲言碎语。” 宋霁安:“你觉得我能加入吗?” 成方阳这才被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点,“你认真的吗?你要来做这行?” “对,”宋霁安点点头,她终于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橘红色光芒,“想试试自己以前没有做过的事。” “可是做殡仪行业很累,而且我直白和你说,以你的学历选择这一行会让人觉得有些……”她在混沌的脑子里寻找着形容词,“大材小用。” “人不该给自己设限,”宋霁安只说:“应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事,不是吗?” “你确定这是你感兴趣的事吗?” 宋霁安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思索片刻才说:“实话实说,我听了方老师很久的课,其实没有那么感兴趣。可是我现在很想给自己一个目标,我不想太无所事事。” 又或许她其实想说的是——她不想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那样的人生没有意义,她会彻底在这样的颓唐中废掉。 不如找点事来填充自己的生活,让自己忙碌起来。 于是她彻底成了成方阳的小师妹。 现在已经是第三年了。 成方阳没有问她有没有找到新的目标,但她总觉得宋霁安现在的状态和三年前相比其实变化不大。 也不对,宋霁安天生的怜悯之心令她总是能切身体会到家属的痛苦,哪怕她自己不说,每一次入殓结束后她自己都需要缓一缓来脱离这种情绪,最近一年见得多了才稍微好一点。 其实方老师在突然离世之前曾经和成方阳说过——她觉得宋霁安不适合这个行业,她的情感比她表现出来的丰富许多,共情能力有时是一柄双刃剑。 这也是成方阳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争取到这笔投资的原因之一,无论宋霁安还要不要接着干这一行,她都要让殡仪馆能够独立起来,不至于拆东墙补西墙,也能让宋霁安拥有选择的空间。 成方阳和人交际打好关系是一把好手,但是正正经经谈这种大生意还是第一遭。 她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电话,没到十点,就有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话筒里是个更加陌生的女声,只客气地说自己很快就到。 宋霁安靠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听筒里隐约传来一两句声音,她只闲闲地抬眸看了一眼。 “投资人没来,来的是她的助理,”成方阳放下手机之后才呼出一口气,“说是她今天突然有急事飞去了上海,只能暂时由助理替代。” 并未等待太久,一位穿着干练的女人便来到了殡仪馆门口,成方阳将她接了进来之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殡仪馆资质和昨天连夜准备的介绍。 宋霁安从对方进门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走合同的手续异常顺利,来者甚至只仔细看了一遍成方阳的资料问了几个相关问题就给她们开出了一笔远超成方阳想象的投资款。 为此她特意把合同看了又看之后递给宋霁安也看了好几遍,确定上面没有什么陷阱才终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同两人握了握手,确定投资达成之后便匆匆离去。 直到将人送走成方阳还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签下了一笔那么大的款项,一直到回了办公室都显得整个人有些兴奋。 “霁安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她没忍住一把抱住了对方,面上简直可以称为容光焕发,“我们今后不用为下个月怎么还上个月的借账为难了,今后可以认认真真思考怎么把它经营好了,方老师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很欣慰。” 宋霁安被她抱着,克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只带着抹未达眼底的淡笑。 成方阳没有发觉她神色的异常,大手一挥,笑着说:“今晚应该带小王小周狠狠搓一顿。” 宋霁安婉拒了,她只说自己有点儿累,今晚想休息一夜。 成方阳很是体谅她,便将聚餐的事往后推迟了些,“你确实应该回去好好休息了,现在有笔突如其来的钱款,你不如回去好好睡个三四天,怎么样?” 难得的,宋霁安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甚至直接打了一整周的假期。 时间到六点,宋霁安做完了她今天最后一台入殓,门外的家属已经被小周劝走,她坐在临时休息室,将脸疲惫地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宋霁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添加了成方阳推给她的微信。 事实上,昨天她和成方阳说起有人要投资殡仪馆这件事时就已经点出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为此向来和宋霁安有什么说什么的成方阳立马将添加到的那两个微信号分享给了宋霁安,让她看看也掌掌眼。 宋霁安或许认不出其中一个纯黑背景的头像,但另一个人对她来说却太熟悉了些。 ——徐丽静。 从高中开始,徐丽静的微信号就没有变过,宋霁安那时甚至能够背出自己大部分好友的微信号,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那一头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并且发来了一条消息。 【AAA小徐法律咨询】:您好,是需要法律服务吗? 宋霁安沉默片刻,这才发送了消息过去。 ——丽静,我是宋霁安。 几乎一转眼,一个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 宋霁安没有接通,事实上,她现在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丽静,此刻她只想解决一件事。 ——可以把盛迦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就算宋霁安没有发现徐丽静和盛迦添加了成方阳的微信,只要她看到今天的合同,那也足够她知晓投资者是谁。 那是一份太符合宋氏内部格式和语言风格的投资合同了,对于宋霁安来说,那比徐丽静的微信号更眼熟。 盛迦根本没有想过要掩藏自己就是投资人的事实。 宋霁安在昨天就已经猜测到了盛迦很可能在她们去法金寺接成方阳时就已经发现了她,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迅速通过旺芬殡仪馆查到了她的踪迹和殡仪馆的近况,打破了宋宁秋设下的阻拦。 这也代表着盛迦或许已经弄明白了一切,她在给宋霁安选择的机会——她可以选择和过去一样躲避,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穿,收下盛迦伸出的不知目的的援手;或者选择直接和盛迦面对面把该说的事说清楚。 她完全相信,这是一次盛迦小心翼翼的试探,只要她表露出不想和盛迦接触的意愿,盛迦就会如前五年那样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可那样无论对盛迦来说还是对她自己来说,都是太窝囊的选择。 宋霁安也不打算再躲着她,那毫无意义。 她并不打算添加盛迦的微信,她更想选择直白地与盛迦对话。 ——一场五年前就应该有的,被她刻意用告别逃避掉的对话。 第93章 她企图用锋锐的触角去撞个头破血流。 景江的七月已经酷暑难忍,头顶的太阳仿佛随时要将人烤化似的,柏油马路上看过去仿佛空气都被扭曲。 宋霁安从自己的小屋子里走出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和盛迦约在下午五点。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滨海公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这才调转车头往馥元区开去。 曾经宋宁秋为了她能在景江一中住得更好些,便在这里买下了一套小别墅,宋霁安住了整整一年,后续在她离开宋家的时候,宋宁秋是想将这套别墅也同样拨到宋霁安名下,但她没有要。 她也整整五年没有再靠近这一片区域。 显然她比盛迦提前到达这里,别墅哪怕这么多年没有人居住,它也依旧保持着宋霁安离开时到样子,甚至连花花草草都有被用心修剪照料。 但是别墅里到底空荡荡的了,早已没有了那时的勃勃生机。 宋霁安并不知道刘姨和周姨后续去了哪里,但想来以她们的能力无论去哪里都不会过得太差。 宋霁安没有在门前犹豫,她印上了自己的指纹,指纹锁咔哒一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摆设,甚至连她自己曾经亲手布置的照片都没有卸下来。 她站在照片墙边微微发愣,竟然难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那些被她刻意压制着不愿意去回想的记忆几乎要在这面照片墙下喷薄而出,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进一片冰冷的海水里。她保证,连起伏都不用有,她就会立马被这片海给淹没。 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实木地板与鞋跟的碰撞格外清晰,宋霁安没有回头,但盛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里被保存得很好。” 宋霁安颔首,“我和离去前一模一样。” 紧接着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实际上三天前宋霁安在晚上打电话给盛迦后也有一段这么久的沉默。 盛迦仿佛很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哪怕接通后对面悄无声息,可她还是迅速叫出了宋霁安的名字。 是啊,盛迦从来就是料事如神的,不是吗? 每一件事她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每一件事都在按照她规划的往前走,那她亲手露出的踪迹,猜测到宋霁安会选择来电,不也是轻而易举吗? 于是宋霁安只深吸一口气,和她约定了什么时候见面,在哪儿见面,谈好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两人仿佛早已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般,走完了她们都心知肚明的前|戏。 “你离开的这几年,对于你不要的这些财产,宋女士都有帮你好好保存经营,细致到一座小小的别墅里被摆弄的花花草草,她都要每周亲自派人过来打理。” 盛迦缓声说道。 宋霁安这才扭头看向她。 这是五年后的盛迦,高挑、挺拔、穿着剪裁合身的女士西装,从头到脚都展露着一股强大的精英气质,大概是刚刚应付完峰会就立马赶来,脸色略显苍白和疲倦。 她将搭在自己手臂上的西服外套随手放在沙发背,垂眸走到咖啡机前熟练地替两人坐了两杯拿铁。 宋霁安看向她递来的杯子,接过后喝了一口,是过去她喝过许多次的味道。 绿意咖啡馆里,盛迦还在里面兼职时,几乎已经对宋霁安的饮品口味了如指掌。 但很可惜,宋霁安现在每天睡觉都睡不够,已经戒掉咖啡了。 又是一阵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气氛压抑至极。 宋霁安在沙发上落座,她扭头看向正将自己卷起的袖口放下的盛迦,“坐吧,今天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她主动向盛迦发出了邀请。 盛迦也如她所指,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是两人五年后第一次面对面交谈。 她们都忍不住多打量对方几眼,看到的是冷静沉着的彼此。 “你有什么想问的吗?”宋霁安语气略顿,随即笑了一下:“不过你会主动出现在我面前,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弄清楚了。” 她说的是实话。 在盛迦发现了宋霁安的踪迹之后,短短一个下午就足够她知晓宋霁安的现状,并借此反向调查到宋宁秋以及宋霁安隐瞒了她些什么。 事实上,在她前往景江前,又或许是更早,在她发现事情不对劲时,心底便已经有了猜测,现在不过是证实了而已。 盛迦哼笑了一声,她缓缓说:“你离开宋家的时候,和我说宋女士选择了我,放弃了你,不过你带走了那些年属于你的财产,你要好好生活,不被恨意裹挟,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宋霁安愣了愣,她的目光并没有偏移,而是直白地与盛迦对视,她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讥讽。 “你在讥讽我?”宋霁安的话无端让两人之间多了些火药味,“在你的投资意向出现在成方阳的微信里时,你不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对,你没有做到,不止没有做到,你还骗了我,”盛迦也忍不住笑起来,“你没有带走任何财产,你也没有想好你的未来要何去何从,但是你依旧要在我们俩之间做个了结,所以你约我出去进行了一场告别。” “你想用这场告别骗过我。” 宋霁安坐直身子,很缓慢地问:“我骗了你什么?” 盛迦张了张嘴,过了良久才吐出了那个令人难堪的答案,“宋女士从头到尾都没有选择过我,真正做出这个选择的——是你。” 盛迦在半年前发现不对后就有过这样的猜测,但是她执拗地想要得到真正的证据来应证这个离谱的猜测。 她试探过宋宁秋的态度,并没有试探出一个究竟,她在盛怀樱那里悄无声息打探过宋霁安,除了那些许异常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随即她便开始去打探宋霁安的踪迹,如同她后来的每一次打探一般,宋霁安在明面上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再深查下去,就会变成一片迷雾查无可查。 那一长段时间,她在天南海北四处工作的同时会靠近临近宋霁安的不动产进行暗中查访,这些东西这么多年来都依旧收归宋霁安名下,可一次都没有被动用过。 在景江这段时间她去查访了宋霁安名下的最后一项不动产,也就就是这套别墅,别墅没有任何问题,它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它的归属人依旧是宋霁安,它没有丝毫被动用的痕迹。 在盛迦遇到宋霁安之后,她又调查了旺芬殡仪馆,从而终于顺着这条线找到了宋霁安在大学时的经历以及接手殡仪馆的经过。 她没有动用过任何原本属于她的财产。 这或许已经说明了些什么。 真正在打理所有产业的是宋宁秋,而唯一的原因是宋霁安“抛弃了”这些财产,她自己不愿意接受,她更不愿意回来,但她们依旧要营造出假象,以迷惑打探的视线。 这个迷惑对象只有盛迦。 而在这种掩盖和迷惑下的真相是——宋宁秋从未放弃过宋霁安,替宋宁秋做下选择的是宋霁安,宋霁安甚至在离开之前特意用掺杂着谎话的道别来掩盖这个真相。 宋宁秋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宋霁安和盛迦有朝一日冰释前嫌。 为此她甚至还努力替宋霁安保存着属于她的东西。 盛迦在彻底证实猜测的那一刻,几乎要气笑出声来。 她已经分不清难堪和挫败哪一个更多一些,在那一瞬间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宋霁安引过来和她对峙,就如同十七岁的那个雪天,宋霁安拖拽着妄图远离她的盛迦对峙那般。 而到了现在,宋霁安在听到盛迦说出真相后也不过是眸光微微动了下,她早已猜测到盛迦知晓了真相,此刻也不会有太多诧异。 “所以你是来指责我的吗?”宋霁安明知故问道:“可这是我们当时最好的选择不是吗?盛迦,你想让我离开宋家,而我也恰好不想继续呆在宋家了,我的离去不是刚刚好吗?” “是,非常好,”盛迦说:“这是个特别伟大的选择。” 宋霁安在她阴阳怪气的语气下眼底多了些冷意。 事实上并不止盛迦一个人有着无处可以发泄的挫败,宋霁安也一样,她的生活早就已经一团乱麻,她的人生在那样的巨变中迅速沉没下去,她隐忍克制着告诉自己那是正确的选择,她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盛迦。 所以她已无法接受此刻盛迦对她的指责。 “盛迦,”她眸光微沉,被气笑了,“你觉得我的选择错了吗?” 此刻,她与她对立而视,是从未有过的剑拔弩张。 眼神成为了某种无声的信号,令那些她们勉力包裹着,象征理智的高楼轰然倒塌。 “你的选择怎么会错呢?”盛迦冷笑一声,“我用伤害自己的方式逼迫宋女士,我将自己前十八年的苦痛和偏执统统展开在她面前,可是我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那不是血缘关系可以轻易覆盖的。” “哪怕她心疼我,可怜我,想要补偿我,可也依旧难以真正顺从我的心意去抛弃你,与你分割。她早已习惯了在你面前做一个开明的好母亲,哪怕遇到了这种事也宁愿去选择先告知你再慢慢想办法缓解我们之间的水火不容。” “可是你做下了选择,”这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盛迦情绪最为激烈的时刻,那些埋藏在心底的不甘、怨恨、压抑、还有更复杂的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在此刻彻底爆发,也只有在宋霁安面前可以爆发,因为她们就是世界上另一面镜子里的自己,她们的人生早就在被调换的那一刻起就纠缠不清了。 她们早早的就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可那些无措在心底翻腾过后总会有胀满的一天,将胸腔撑爆,令她们的面具碎裂,露出被掩盖的真面。 这样尖锐且不体面的模样,也只会隐秘地在对方面前展露。 这或许也是她们那奇怪的默契下,共同的选择。 盛迦接着说:“是你让她抛弃的你自己,是你自己要执意离开宋家。哪怕你离开的那一刻,宋女士依旧愿意如你所愿,她愿意为你背负所有无情的闲言碎语与指责,只为了尊重你的选择。你什么都不要,她就将你所有的东西都保存好,只等着有朝一日她能解决我和你之间的矛盾再接你回家,你让她向我掩藏你所有的踪迹,她就连续五年都替你的行踪打上掩护,让我半点都无法查明。你离开了,可是她的桌头大概每个月依旧有关于你近况的报告。”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选择我。” 盛迦有时宁愿自己不会活得那么清醒,她发现了又怎么样呢?装不知道日子也能好好过下去,进入公司,掌控公司,成为下一任宋氏重工的继承人,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没关系的,甚至只要她不松口,宋宁秋就不会将宋霁安接回来,宋霁安更不会愿意回来。 就这么卑劣地走下去又怎么样呢? 哪怕知道宋宁秋这五年都在努力适应被宋霁安和盛迦撕扯开的生活,哪怕知道盛怀樱这五年都在努力适应两个女儿都长时间不在身边的生活,哪怕知道宋霁安在选择自行离开之后过得浑浑噩噩那又怎么样呢? 她应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就把宋霁安离去时的话当成真的,欺骗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可是她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已经做不到了。 她从来就做不到自欺欺人。 难言的挫败感击败了她,令她对宋霁安的一切怨恨和疏离都变成了笑话。 她所想要、所得到的,不是她自己真正算计谋求来的,是宋霁安说服了宋宁秋让给她的。 最后成全她年少时偏激又执拗的想法的人是宋霁安。 她宁愿自己的计划失败也不想接受宋霁安这样的牺牲。 她企图用锋锐的触角去撞个头破血流。 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自以为自己在这场战争中获得了痛苦与愧疚交杂的胜利。 宋霁安笑出声来,她的语气也在盛迦的宣泄指责中变得尖锐。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质问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那不完全是因为你,你不要太自视甚高,那件事出现后我没有脸面再留在宋家了。” “你代替我承担了十八年的痛苦,那是我欠你的,本来就应该还你的。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还给你,有什么问题吗?”宋霁安眼眶发红,厉声问道:“你和孟叶冉的一切算计,你想得到的,我都觉得没有问题。真假千金各回各位,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你既然已经回去了,又在纠结什么呢?” “平平静静地过完我们应该走的下半生不可以吗?不再产生交集不可以吗?你有你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你又为什么要来打破这一切?” “你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吗?”盛迦嗤笑,“如果真的没有问题,你就不会在临走前再刻意用离别来替代真相了,你应该大大方方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妈妈无法在我们两人之间做出选择,但你会自己选择离开。而不是以一个失败者的模样站在我面前,让妈妈说着违心的话,告诉我她最终选择了我,将你赶出家门。” “因为你知道的,无论我做出多么偏激的行为,我都绝对不会接受你让出来的位置,以及你对我的施舍,”她紧紧盯着宋霁安的眼睛,“哪怕宋女士最后没有选择我,我也顶多在宋家保持和你共存的状态,或许会有敌对,可是宋女士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化解我们之间的矛盾。” 这本来就是盛迦当初在脑海中模拟出的自己的计划失败后可能会出现的场景。 事实上,假如宋霁安不选择离去,在第二天这个场景就会变成现实。 宋宁秋觉得宋霁安选择离开是在成全自己的为难,她抱着宋霁安泣不成声,说尽了对不起。 她说想要实现盛迦的心愿,可她没有想过放弃宋霁安,她只想过让两人暂时不要见面,让宋霁安避一避盛迦,等一切都理清楚了,等她解开了盛迦心底的心结她们再见面。 宋霁安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无法轻易放弃。 她只是在觉得这个不得不做出的决定也很委屈了宋霁安,她在责怪自己无法在这件事上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她在对两个孩子都感到愧疚。 “你放弃了一切,你自愿退出,你知道我假如发现真相绝对无法接受,但你依旧选择用这种方式,拉着宋女士一起给我编造一个谎言。这会让你更好受些吧?你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你觉得这样我们就两清了,你觉得这样我们的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这是年少的宋霁安做出的无比决绝的选择,她要走,她要走得干干净净,她不想苟活在宋家,她要一个问心无愧的结局,哪怕明知这个结局的过程可能会对盛迦产生欺骗她也还是做了。 两个十七岁的少年,总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里,可实际上,她们依旧年幼,不够成熟,她们做出的选择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宋霁安在与盛迦的争执中也彻底露出了她锋锐的一面,她凝视着盛迦,冷笑道:“盛迦,你别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和我相处了一整年,你从单纯对我的敌对变成了做下一切之后对我满怀愧疚。” “你心底的不甘和挫败不是宋女士的选择,也不是我的欺骗,而是你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样幸运。” “幸运到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才发觉其实哪怕你不用做这么偏激的选择,不用这么费尽心思地接近宋家的一切,只要你将真相铺开在所有人面前,我其实会选择自己离开。” “我的离开不是因为被你打败,不是因为被你的偏激吓到,而是因为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也拥有直面痛苦的勇气,我可以为了自己追寻的公平而放弃我不应该获得的所有利益。” “你觉得你应该恨我抢走了你的母爱、你的身份。又因为变得太过了解我而犹豫纠结愧疚,所以你想,快点做个了断吧,在你还没有对我彻底下不了手的时候把一切都结束掉,这才是你用这样偏激的做法来逼宋女士做个抉择的原因,你感到不安了,你觉得事情要超过你的掌控了。” “你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坏,你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你也不信自己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在这之后任何可能动摇你心神的东西都是异端,因为你害怕自己产生变化之后就不再是自己。” 盛迦握紧了椅背,恼火道:“我如果不这样,我早就被人扒皮抽筋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一个我只认识了一年还是我自己刻意接近的你?”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在争执中失去了她们本该拥有的自持和克制。 她们猛烈地攻击着对方的薄弱之处,将对方刺得鲜血淋漓。 可又隐约在伤口中感受到了一丝快意,那是她们憋闷许久,无处发泄的郁火,那是两具精致人皮下真实的、活跃的灵魂。 那是十七岁的雪地里未曾解决的后续,或许早该这样吵一次,哪怕根本吵不出来谁对谁错。 盛迦深吸一口气,背过身看向窗外,她眯了眯眼,突然说:“假如你觉得我的不甘有错,那你又何必要因为我对殡仪馆的投资而决定来找我呢?” “因为你对于我的帮助也不甘,你并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哪怕现在你的殡仪馆其实格外艰难,朝不保夕,按照它现在的发展,你就是在外面接几十单都不一定能填得起。” “所以呢?这是你的报复?想让我感同身受?”宋霁安反讽道。 “这不是报复,”盛迦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她看到了十七岁的宋霁安正笑得开怀,“你一直都对我感同身受,我知道。” 就是因为感同身受才要用一场可笑的告别来维持盛迦的自尊。 事实上,这种感同身受反过来用在盛迦对宋霁安也一样,这场投资从来就不是报复,是她察觉到宋霁安的精神正走向困境后下意识的选择。 可盛迦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的声音骤然变得轻了许多,“宋霁安,你还记得你最后一天和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今后不要再见面了。”她勾了勾唇角,眉眼不再紧绷,“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你的要求,我也没有必要遵守了。” 此刻她没有任何规划,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是她会执拗地将这一团乱麻解开。 宋霁安过了良久才开口,声音散漫,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殡仪馆你自己投资的,我本来就没有阻止股东进门的权利。” 说罢她站起身,补充道:“不过你不一定能见到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三百五十天都在外面跑,哪儿有这么容易被她见到呢? 第94章 问她周末回不回去吃饭。 盛迦从那天之后确实没有再见到宋霁安。 主要原因在于她当天就前往了海姚和希尔达见面。 奥普特想重新进军国内市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盛迦也没有不合作的想法,只是她习惯了利益最大化,要等希尔达那边拿出合适的利益。 一开始希尔达找孟叶冉想见盛迦没见成,后来几次被盛迦婉拒见面之后她就回过味儿来了。 怎么说也是老牌的资本家庭出生,奥普特和宋家在国内合作绝对是双赢的存在,她并不相信盛迦真不愿意和自己展开合作。 那唯一的理由也就只有开出的条件她不满意了。 两人五年前算是各自握住了各自的把柄,但是到了这一次才算是第一次见面。 盛迦并没有拒绝希尔达抛来的橄榄枝,希尔达很明白有舍才有得的道理,甚至承诺在第一年合作的初期向宋氏重工让利百分之四十,而宋氏需要做的仅仅是进行器材上的辅助。 这顿饭两个女人反倒吃得很是爽快,该谈的东西在饭桌上都谈了下来,就等下半年的十月奥普特正式进入市场中。 不过为此孟叶冉倒是有些不乐意了,原因很简单,奥普特的目标市场和孟家与宋家的合作撞了。 当初希尔达走孟叶冉的路子想见盛迦时反倒拉低了她的警惕心,谁知道奥普特这次要和孟家打擂台还敢来托孟叶冉的关系找盛迦?反倒是宋家两面通吃,像尾滑不溜秋的鱼,偏偏两边又少不了与她的合作。 要同别的重工制作企业合作也不是不行,但是一切条件都要重新谈,业内的消息传得飞快,一旦孟家和宋家结束合作,那就说明孟家急需替代品,贵就贵在这个急字上,既然着急那就不要怪别的企业坐地起价,所以孟家不可能放弃和宋家的合作,更何况有几款专业的器械也只有宋家能生产出来。 国内电影市场其实早就饱和了,孟家这些年就是在开辟新的无可复制的蓝海,被网友们称为踢开了国内科幻电影的大门,而奥普特家族国外市场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与影视相关的,希尔达这次领了命前来说是没有要在硬派科幻电影的制作上超越孟家踩着她们的脑袋赚钱的想法谁都不信。 甚至连非要找宋家合作不可的原因都清晰明了了,不止价格,这还能轻而易举形成舆论上的优势,谁都能看出来她们这相当于大张旗鼓和所有人说:快来看啊,我们要和孟家打擂台啦,连宋氏重工的合作我们都拿到啦,你们就看好戏吧! 为此在希尔达第二天就刻意地宣布了双方合作之后孟叶冉怒气冲冲地打了个电话给盛迦,不过显然这通电话除了发泄情绪之外,并不起到别的作用。 甚至对孟叶冉来说,电话里的盛迦语气悠闲得仿佛另一个人,如果不是打开视频之后对面的人一如往常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她会以为盛迦是不是转性去学习插花修身养性了。 “你打电话过来就只说这些吗?”盛迦在那头笔一顿,居然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企业逐利不是共识?孟家可没和我们签垄断协议,奥普特找来合作,既然有利可图,那当然不会拒绝。” “不对劲,”刚刚还有些愤恨的孟叶冉突然说:“你最近遇到什么事儿了吗?平常这种话你不都秉持着没意义懒得说的死样子,我能这么过来找你吵一顿,你的正常反应不应该是骂我一句有病,然后直接挂了我的电话吗?” “是吗?”盛迦哼笑一声,“孟叶冉,你现在该担心担心希尔达为什么非要进这国内市场和你抢生意做,你们孟家产业也不止这些,她们一个对科幻影视从未有过涉及的资本,为什么来了国内却非要走这条路?” “内娱好捞钱,谁不知道啊?”孟叶冉这么一听,语气就显得有些玩世不恭了,“孟家走这条路,她们也跟着走,自然是钱在哪里,人就在那里咯。” “是吗?我听说原本奥普特家定位的是偶像团体,后来是希尔达自己去和奥普特的老祖母据理力争最终定下先进硬科幻蓝海,并且不同国外的公司合作,所有合作公司都选择国内。不过——”说到这里,盛迦顿了顿,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在她和奥普特的家主据理力争之前,你好像去了趟冰岛啊,回来之后你和我说你看了一次奥普特两姐妹的大笑话,可是现在似乎被看笑话的是你呢。” 盛迦这话就差没指着鼻子说希尔达会想进军国内硬科幻市场大概率是孟叶冉的原因了。 至于孟叶冉究竟在冰岛做过了什么,那也就只有孟叶冉自己知道。 不过显然孟叶冉自己或许早就猜到了这个原因,盛迦点出来这件事之后她只勾了勾唇,“强龙压得过地头蛇吗?谁看谁的笑话还不一定呢。” 说罢她就急匆匆挂断了电话,估计是怕再聊几句盛迦会把她想掩盖起来的事都扒出来,那才是真的会被盛迦看笑话。 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盛迦沉默着放下了自己的手机,她翻看了一眼日历,上面在下个月五号和二十四号画了个巨大的圈,一个是她要回景江的时间,另一个是她要赴邀前往冰岛参加奥普特家的晚宴的时间。 没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打来的是徐丽静。 徐丽静的律所现在蒸蒸日上,她挖来了好几个业内颇为出名的前辈加入,前两天加入了一起拐卖妇女的案子,一炮打响了律所的招牌,打得对面律师没有丝毫招架之力,在法律范围内争取到了对对方的顶格处罚。 她打过来倒不是来报备什么的。 “宋易明年退役,我准备把她叫过来负责律所的安保,说起来明年我们自己做个安保服务公司吧?工作环境我就不说了,我们每次和妇联的领导一块儿下乡有的地方那民俗彪悍得嘞,再不带保安随行,你信不信明年医药费估计都比安保费高。关键我们要受了工伤,那也上不了庭啊,那手断了还好,要是腿断了可怎么办啊。”徐丽静说起来,连连感叹,“你就说前两周,我们去找那个被亲叔叔扣下做苦工的孤寡儿童,我们和妇联的领导劝了五次,后来那位领导真是女人中的女人啊,直接抢了小女孩就想走,她亲叔叔带着一群村民过来差点给我们砸死在车里了。要不是我车技好,硬生生开着面包车出来,那你就要在医院里见我们了。鬼知道这些基层的领导们平常过的原来都是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妇联向来也会和有相关方向的公益律师团队进行各类合作,不过走盛迦这头的关系,徐丽静更快得到了这个机会而已。 这个案子过两天就要开庭了,徐丽静有把握打赢,这小女孩就是直接去孤儿院都比再回那村里好。 盛迦闻言并没有反驳她的建议,宋易假如愿意回来,再拨钱开安保公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确实是个急需解决的问题。倒是也可以请别的安保公司,但是有信得过的自己人,自然是更优的选择。 反倒是徐丽静闲聊起的这个案子令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盛迦若有所思,随即说道:“如果你想继续走下去,单纯的一个律所是绝对做不到你所构想的目标的,如果要扩大影响,或许有另一个人我可以推荐给你。” “谁啊?”徐丽静好奇起来。 “东臻,”盛迦吐出了这个名字,“你去联系她一下吧,假如能说服她,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东臻这几年完全是被付明琅当继承人培养了,自从盛迦回了宋家之后和东臻见面次数不比孟叶冉少。 她已经很少产出剧本了,但是影响力依旧还在,内娱的导演在她的影响下早就换了半壁江山,她自己的个人娱乐公司下更是人才济济,俨然成了一大资本之一。 以她个人的经历,大概率会赞同徐丽静的想法,律所实力有了,该到了掌握更多话语权和喉舌的时候了。 徐丽静记下了盛迦说的,随即换了个话题,“对了,上次我终于和霁安见到面了,她变化有点儿大。” “不过从那之后,基本已经找不到她人,”她吐槽道:“她的殡仪馆事务比我的律所还繁忙,每天不是在收尸就是在去收尸的路上,电话也基本打不通,你们不是见面了吗?你们没和好吗?” 以徐丽静朴实的价值观在知晓向来最冷静理智的盛迦和宋霁安早已见面之后,她觉得两人都是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会把什么都说开。 可事实和她想的截然相反,有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也想象不到盛迦和宋霁安互相攻击大吵一架会是什么场面,不过她也没有插手朋友们之间的事的想法,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而远在景江的宋霁安最近确实很忙。 自从盛迦投资之后殡仪馆的经济危机勉强算解除了,也确实如盛迦所说,在不用疯狂压榨精力和脑力去补账之后她本人闲散了很多,但是闲散之后带来的就是大脑的放空,其实不止盛迦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处理她们之间的关系,就连宋霁安自己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处理。 如果说她离开宋家是初心,那不代表现在她就会想回去了。 有的事对于她而言,没有那么轻易解开,有时候她都会近乎自虐地想,盛迦替代她受了十八年的罪,那她也应该这么在浑浑噩噩里走过十八年作为补偿才算互不亏欠。 但是盛迦和她一通争吵让她直面了她这五年一直逃避的一个事实——宋宁秋会很伤心。 盛迦起码还会时不时和盛怀樱联系,可是当初宋霁安的决绝离开,令她再也没有去联络过宋宁秋,甚至该说她不敢去联络宋宁秋。 她有时候不知道该称呼她为妈妈还是宋女士,好像两种称呼对于她来说都不够妥当。 盛迦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是她们两个撕裂了宋宁秋。 甚至不止宋宁秋,她们也撕裂了盛怀樱,让两个明明该拥有两个女儿的人到了此刻却只能与女儿们若即若离。 宋霁安闲下来时就会时不时想起这件事,所以她干脆便更多往外跑些,再次用忙碌填充自己。 成方阳资金运作很得当,虽然暂时没有人员增加,但是起码外包团队的工资能发出去,而她们也终于有钱买点广告了。 紧接着就是有源源不断的订单前来,宋霁安工作量激增,她每天在入殓室里待的时间已经突破八小时往九个小时走,要不就是到处走帮忙接人。 忙有忙的好处,忙起来了,有些事就不会去想了,至于盛迦所说的,不会再继续遵守她的要求这件事她也没有太多在意。 不过在周三,她收到了自己无法拒绝的邀请——来自盛怀樱的消息,问她周末回不回去吃饭。 第95章 宋霁安不想让自己成为打碎这一切的人 周六宋霁安抽了一晚上回家。 在她和盛迦各归各位之后,其实她面对盛怀樱的时间并没有那样多。 可是她忘不了和盛怀樱见面的那一刻,她离开宋家之后无处可去,也不知该去何处。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盛怀樱,所以她只想着在下面偷偷看一眼自己的亲生母亲。 楼下的夕阳红见她提着箱子魂不守舍过来问她怎么了,以为小姑娘是要寻找什么帮助。 宋霁安沉默良久,最终才轻声问:“您好,请问盛怀樱住在这里吗?” “诶?你是怀樱她女儿吗?”夕阳红好奇地围着她转了一圈,最终拍了拍她的肩,“不在家,出去超市买菜了,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坐?” 宋霁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家棋牌室,里面热火朝天地在搓麻将。 并没有给宋霁安什么准备或者推辞的时间,夕阳红迅速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大家甚至没有时间来抬头看她一眼,到处都是清脆麻将磕碰声,宋霁安不知是进是退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直到夕阳红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她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说宋霁安是盛怀樱女儿并且没有半点诧异。 宋霁安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小区里,早在她和盛迦合作把她的伯伯们送进监狱的时候宋霁安就去过这栋楼的对面。 但她是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这座小区究竟是什么氛围。 “怀樱和我都说了,”夕阳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你和盛迦被抱错了?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回来,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来,不过每天都在准备着等你回来。” “是吗?”宋霁安微怔。 她以为……她以为盛怀樱或许不会想见到自己。 这也是她不敢过来的原因。 “对啊,”夕阳红点点头,“你倒是比盛迦那个冷冰冰的孩子看起来脾气好多了。” 但是她的话音刚落,牌室里就有另一位老太太嚷嚷着肚子疼,要去一趟洗手间,同桌的老太太们纷纷骂她赢了钱就想走,不过也没将人留下来。 “夕阳红,三缺一了,你看怎么办?”有人问道。 “我不上牌桌,今天输了小两千了,再上桌连给财神菩萨上香的钱都没有了,”说着她就把目光挪到了宋霁安身上,“会不会打牌啊?” 话题跳动幅度太大,宋霁安没有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随即她就被推上了牌桌。 “这是怀樱的新闺女,你们让着点她,输了让怀樱结账,”夕阳红叮嘱道。 “这?这不好吧?”宋霁安立马就慌了神,她和盛怀樱都没见过几面,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 同桌的几个老太太闻言也都在她脸上看了看,眼底泛起些亮堂来,“这姑娘鼻子眼睛和怀樱长得还挺像的,一看就是她女儿。” “没事没事,以前怀樱想跑的时候盛迦那丫头也替代过她来搓麻将,”她们接着说道:“小孩玩输了按四分之一算钱,我们打得不大,就一两块而已。” 宋霁安被逼上牌桌,不得不和几位老太太过招,等盛怀樱从超市里回来时她已经在牌桌上走了四轮。 当然,宋霁安这种小年轻是绝对下不过老谋深算的老江湖的,连输四把大概激发了她的胜负欲,连那些忧愁的事都没有心思再去想,第五把在她的精密计算下——她没有赢,但起码不再是那个点炮的人了。 宋霁安暗暗松了口气,再一回头,已经不知道盛怀樱在她身后站了多久。 盛怀樱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仿佛面前坐的不是十八年没见过的女儿,而是出了远门后刚回家的孩子。 “霁安,和我回家吧?” 于是宋霁安真的乖乖跟着她回了家——回了那个充满盛怀樱和盛迦记忆的家。 盛怀樱给她利落地下了一碗面,宋霁安坐在餐桌前难得的手足无措,最终只缓缓拿起筷子,低头的一瞬间眼泪却难以控制地落下。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她慌乱地擦掉眼泪,低声说:“抱歉,我不会打扰您很久的,刚刚输掉的那几把钱晚一点我补给您。”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叹,盛怀樱托着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的脸,“为什么不打扰呢?我是你的妈妈啊,或许我需要经过很久才能接受我的女儿们被抱错,又各自回家的现实,可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 “说实话,这十八年我和盛迦走过了许多困难的路,我以前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如果没有盛迦我大概会丧失所有生活的希望,所以我很爱她,也很依赖她,她的离开对我打击很大,”她接着说:“可是霁安,你和我长得真的很像,以前我和你只见过寥寥数面,没有仔细看过,可是现在细看,你与我年轻时长得真像,但是你不一样,你比我有朝气,比我有本事。我觉得母女之间的亲情,就算我们前面没有见过面,也可以慢慢培养,对不对?” 血脉与生活,都是亲情的来源。 宋霁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盛怀樱并没有选择说任何场面话,她无比直白地说明了两人现在的现实——她们是陌生的,没有感情的母女。 宋霁安看着面前的那一墙照片,她知道对于盛怀樱来说盛迦的离去也是切肤之痛,她点点头应下了盛怀樱的话。 可无论是她还是盛怀樱都知道,她们心底都有难以言说的心结,想要培养感情没有那样容易,哪怕盛怀樱每一次都笑脸相迎,可她也依旧会在深夜里对着盛迦的照片叹息不已。 盛迦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了宋霁安,而盛迦原本没有带走的东西通通被盛怀樱好好收整了起来,就连那张木桌子都被盛怀樱搬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自己亲手给宋霁安又打了一张,与盛迦那张是完全不同的颜色。 一对性格完全不同的母女要想磨合好实在没有那样简单,直到有一天,宋霁安悄然听到了盛怀樱在同盛迦通话,那是一种全然放松的,偶尔还会带出点责备的熟稔语气,那一晚上盛怀樱哼着小调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看得格外开心。 那是与面对宋霁安时完全不同的模样,不是那样成熟又温和的母亲,更不是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关照着宋霁安的情绪的母亲,她可以自在的笑,可以诉说自己的生活,也可以抱怨最近遇到的烦心事。 就像……就像她曾经和宋宁秋那样。 也是那一天,宋霁安决定还是要暂时搬离这里。 她自己的情绪堆积太多,盛怀樱为了顾及她也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她每一次都会熟稔地招呼宋霁安吃饭,给她留钥匙,把自己每天要去哪里告知,这些寻常的事上看起来盛怀樱仿佛有无限的动力,可整个家却也只有她的声音,宋霁安只应声一两句。她很想如过去一般在盛怀樱与她闲聊时能抛出新的有趣的话题,可那段时间她的状况太糟糕了些,前期她在努力回馈盛怀樱同等的情绪,不过很快就被对方叫停。 大概是因为宋霁安的强颜欢笑太过明显,连收整都有些艰难,盛怀樱后来叹着气认真对她说:“霁安,你不想笑可以不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话,不要强迫自己做这些。” 于是宋霁安就真的乖乖听话,不再逼迫自己,她只做安静的聆听者。 而等每次盛怀樱也出门了,这个屋子便清冷得有些瘆人。 宋霁安自己做下了令自己痛苦的决定,她或许还太年轻,太高看自己,无法真正做到完美地控制住心底的无措彷徨还有抑郁。可她发现她想看盛怀樱笑,想看盛怀樱过得开开心心,想看盛怀樱不用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在她面前戴上温和的面具,仿佛她除了是一个为了补偿宋霁安的温和母亲,什么都不是。 她明明见过盛怀樱充满烟火气的一面,她见过盛怀樱穿着貂,挽着盛迦,两个人走在街道上,她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快活得很;她也从夕阳红这群老太太嘴里听到过盛怀樱平常的模样,她输了牌要小声抱怨,赢了牌要笑意飞扬地将纸币压进桌垫下,她平凡普通,却又活得兴致勃勃。 宋霁安不想让自己成为打碎这一切的人,所以她大学之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毕业之后更是直接搬去了郊外。她希望自己的远离可以让盛怀樱不用再顾及她,可以和盛迦想什么时候通话就什么时候通话。 盛怀樱觉得她有些倔强,在宋霁安毕业后执意搬出去的那一天,她难得的不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而是有些束手无策地说:“你这个小娃娃就是倔,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搬出去你怎么照顾自己?读大学就算了,反正学校能吃食堂,那你现在呢?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 这是整整五年,盛怀樱唯一一次对她说的重话,也是宋霁安这五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她终于在盛怀樱脸上看到了她曾经很想看的那种自然,假如她一直待在盛怀樱身边,用这样一潭死水的情绪去影响她只会消耗掉盛怀樱的精神。 所以她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没有问题。 不过每周盛怀樱还是没忘记叫她回家吃饭,宋霁安有时候是真忙,抽不出时间,有时候就是单纯的逃避了,她发现自己其实有些畏惧回家,但是一个月起码也还是得抽一天回去。 回过神来时宋霁安已经走到了门前,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将那些疲惫和困倦通通收起来,然后敲开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是穿着围裙的盛怀樱打开的,里面空调开得很凉快,桌面上的饭菜正冒着热气,见着是她,盛怀樱连忙一把接过了她手上的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招呼她进去坐好,甚至还拒绝了她去厨房搭把手的想法。 “你坐着就行了,”盛怀樱笑着说:“我在这里,哪里还需要你做这些?” 宋霁安坐在原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让盛怀樱一个人忙活,去一旁接了两杯水,又默不作声地把饭盛好。 这顿饭吃得一如往常,盛怀樱下意识嘘寒问暖,提起宋霁安最近的日常,宋霁安作答。偶尔盛怀樱会分享点儿她最近的生活,宋霁安也会好好扮演一个听众。 饭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盛怀樱嘴里念叨着:“估计是楼下的老太太闻到饭菜香上来了——” 等她打开大门看到外面熟悉的身影时,嘴里的话变成了一声惊呼:“盛迦?你怎么来了?” 第96章 盛迦与宋霁安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盛迦的到来令两人都措手不及。 盛怀樱的演技向来很差,这是宋霁安和她相处这五年来所了解到的事,所以她对这件事的诧异并不是演的,她确实不知道盛迦会来。 宋霁安捏筷子的手微微一紧,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她抬头往门口望去,盛迦手里拎了袋不知道从哪座山挖出来还沾着泥巴的人参正递给盛怀樱。 “你、你怎么来了?”盛怀樱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面对宋霁安她能够一点点找机会捉摸对方的性格寻找相处的方法,面对盛迦她能凭借十八年的母女情游刃有余,可是两个女儿同时出现在一起,她只感觉头脑空白,手足无措。 盛迦冲她笑了笑,回答道:“前两天我们打过一次电话,您不是说自己这两天买了鸡和鸭,想做顿好的来犒劳一下自己?我就不请自来,特意来看看您。” 说罢,她还要明知故问地来一句,“您不欢迎我吗?” 这一出让盛怀樱愣愣的,曾几何时,她哪儿见过盛迦这种样子,看起来客客气气的,实际上把人逼得没有拒绝的可能,要照以前,盛迦该直接走进来淡声说一句,“可以不说理由吗?” 于是盛怀樱只能将门让开,让盛迦直直走进来。 可是没有她所想的剑拔弩张的画面,两个女儿虽然看起来对彼此都冷冷淡淡的,可竟然还给对方打了个招呼。 “宋霁安?好久不见。” 而且还是盛迦先打的招呼。 盛迦樱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肘,感觉到一阵刺痛,这才敢确定她没有出现幻觉。 “我去给你盛碗饭吧,”宋霁安淡声说道:“不过我们已经吃了一半了,假如你不介意吃剩饭的话。” “当然不介意,只要还没结束,就不是剩饭。”盛迦在她对面落座,“这叫赶上热乎饭了。” 宋霁安将自己手里的饭递给她,两人的指尖触碰了一瞬,她们都没有预知这次意外的触碰,盛迦迅速握着碗收回手,宋霁安则蜷了蜷自己的指尖。 盛怀樱困惑地坐在两人中间,她探究地在两人脸上扫过,最终还是忍不住在一片进食的安静氛围中问道:“你们……” “妈,前段时间我们谈了谈,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不是吗?”这一次说话的反倒是宋霁安,她凝视着盛迦,缓缓说:“您也不想一辈子不见盛迦,我也不想您在我们之间左右为难,虽然不至于和解,不过一起吃顿饭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盛迦与她对视,竟然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目光比起宋霁安带着试探与挑衅的眼神更深邃些,盛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无论是自己还是宋霁安,都不可能在长辈面前闹得不可开交,让长辈担忧,总得维持着基本的体面。这也是她今天敢直接过来的原因。 “是,她说得没错。”盛迦颔首。 盛怀樱抿了抿唇,她的反应不是特别迟钝,她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还是有些奇怪,可孩子们的事,她不知该如何参与,更不知该如何调节,否则也不至于整整五年只能躲躲藏藏地和双方相处,很少在她们面前提起彼此。 于是盛怀樱只笑起来,起码也是能一起上桌子吃饭了,就算里面有什么问题,宋霁安和盛迦都比她聪明那样多,她更相信她们自己会好好解决。 她连忙把明天还想和宋霁安吃的炖鸭也拿了出来,老砂锅煨出来的鸭汤,香得人几乎要流口水。 盛怀樱的心情显然比原来还要好上许多,偶尔在饭桌上提及自己身边最近发生的趣事,盛迦和宋霁安也不会让她的话落空冷场,竟然吃完了她这五年来最热闹的一顿饭。 整间屋子里都溢满了饭菜的香味,电视里依旧播放着搞笑综艺,窗外的树影憧憧,有风卷进来,格纹窗帘被吹起,盛迦下意识起身走到窗边,如同过去多年般将窗帘收整好。 被窗帘遮盖住的那面墙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进入了她的眼底,那上面依旧挂着她和盛怀樱拍过的照片,那张盛怀樱穿着旗袍的合照摆在正中间,但周围零零碎碎的还多了许多属于宋霁安的单人照片和零星几张盛怀樱视角的与宋霁安的合照。 盛迦细细描摹过每一张上的宋霁安和盛怀樱,她们在定格照片的那一刻或许并不开心,宋霁安脸上大多是强撑起的笑,与她过去每一张照片里生机盎然的模样大相径庭,盛怀樱眼底则满是担忧,透着不知该如何让宋霁安开心起来的无措。 “我来弄就行了,”盛怀樱见她在那里站了那样久,想起窗帘后是什么,连忙说:“盛迦啊,你回来吃饭吧。” 盛迦没有动,她伸手出窗外,轻声说:“下雨了。” “啊?”盛怀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哎哟,我记得社区说这几天有橙色暴雨预警,好像是哪里来的台风可能会有一点儿波及我们这,带来大到暴雨。但也没说是今天啊。” 可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窗外的雨陡然大了起来,雨珠打在人手上都仿佛要磕出大片红印,盛迦将手收回来,安慰道:“或许可以等等雨停,说不准只是雷阵雨呢?” 这场雨却并没有这么容易停下来,在下了半个小时之后她们才发现这似乎只是前调,天顶被一道闪电劈开后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盛怀樱拍着胸口,吓了一跳,她念叨起来,“景江好久没打过这么吓人的雷了,一一霁安呐,我看你们俩今天还是别回去了,开车太危险了。” 说罢,她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大抵是刚刚的氛围太好,让她也产生了些两个女儿和和睦睦的幻想并且代入,以至于此刻说出口的话这样流畅。 她心虚且试探地看了一眼宋霁安和盛迦,居然没有在她们的脸上看到排斥,这才让她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咱们家就两间房,这样,盛迦睡我房间,我睡沙发上吧。”她做下了决定,眼底也坚定了些。 比起她们之间或许可能存在的排斥与争端,盛怀樱更担心她们俩都吵着要今夜回家,这只会让她一整晚心神不宁为她们的安全担惊受怕。 但很显然,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是懂事的孩子。 宋霁安收拾好了自己手边的碗筷,垂眸说道:“怎么能让您睡沙发呢?我和盛迦睡一个房间也可以,可以打地铺。” 家里的沙发并不是现在常见的宽阔大沙发,而是零几年常见的小沙发,平常坐三个人就满了,拥挤狭窄,她们怎么可能让盛怀樱睡这里。 盛迦也并没有反对,她只颔首,“您睡您的吧,反正今晚我们不会冒着雨回去的。” 盛怀樱这才放了心,三人一同将碗筷收进洗碗机之后她就回房把盛迦以前用过的被子床单拿了出来,她是个很勤快的人,平常在家,无论是盛迦的被褥还是宋霁安的被褥,哪怕两人基本不回来,她也会时不时抱出去晒太阳。 她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之后看了眼窗外,雨没有丝毫会停下来的样子,甚至越下越大,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变成了夜间天气预报,这才令人知晓这场雨原来要持续到明天早上。 大概想起楼下夕阳红的牌室,盛怀樱拍了拍脑袋,拿了钥匙之后就匆匆下了楼。 这几年她和夕阳红的关系好得像忘年交,除了打牌也时常下去帮忙,指望这种天气老太太们会回家那是不可能的,打牌已经成为她们退休后的事业,每天不打满十个小时那是绝对不行的。 盛怀樱担心老太太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和两人交代了一声之后就彻底没了身影。 随着盛怀樱的离去,室内一片寂静。 宋霁安和盛迦面对面坐在桌前,这一次谁也没有说话。 有手机叮咚的声音,是盛迦的手机在响,一条接一条的消息,足以预见事情的急迫。 盛迦看了眼屏幕,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对面是魏盼略显着急的声音,“小盛总,您现在在哪里呢?沿海地区都被台风辐射,最近的航班全部停运,后天前往内蒙的行程估计只能改成走高速,您觉得可以吗?” “可以,”盛迦回答道:“不过我现在在景江,景江的雨要明天早上才能停,我直接开到妨令,你们在那里等我吧。” 魏盼连连应好,又迅速给她汇报了一轮工作。 等盛迦挂断电话之后回头,只见宋霁安正深深看向她。 她迎着宋霁安的目光坐了回去,宋霁安指尖点了点桌面,抢先发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霁安,你过得很不好,”盛迦回答道:“你不知道怎么和、盛女士亲近相处。” “你看起来倒是过得很好,”哪怕盛迦的话不带丝毫情绪,就是最简单的平铺直述,宋霁安依旧有一种被她看穿的羞恼,但她强忍着情绪说道:“我想你今天来,不应该是要来关心我的吧?” “确实不是,”盛迦指缓缓说:“事实上,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宋女士和你很像,她面对自己满怀愧疚又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的女儿,也喜欢远远地关切,时刻揣摩我在想什么,企图找到能够和我好好相处的方式。” “在发现她自己可能无法轻易和我交心之后她采取了更迂回的方式,她很怕她自己会哪句话不对伤害到我,然后承接了更多忙碌的工作,这几年我与她见面的次数或许和你与盛女士见面的次数差不多。” “大概她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失败的母亲,而我很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她觉得我希望她和我保持一些距离吧。” 可实际上这样的关系是病态且不对的,就如同现在宋霁安和盛怀樱的相处一样,都有很大的问题。 宋霁安闻言微微动容,这五年她最不敢想起的就是宋宁秋,而此刻,盛迦不容她任何抗拒地将宋宁秋这个人铺展在了她眼前。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宋霁安的声音低了些许,她心底隐约已经有了些猜测。 盛迦垂眸,说出了她今天的来意,“合作吧,宋霁安。” 她的话音刚落,宋霁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大门又咔嚓一声响动起来,盛怀樱嘟囔着走进来,“夕阳红真是越老越不听劝,倔老太太,她不让我留下面,说是看到盛迦和霁安都回来了,让我赶紧回家别管她。” 说着,她微微一愣,诧异地看向盛迦和宋霁安,似乎感受到了她们之间诡异的氛围,“你们怎么啦?” 盛迦先反应过来,“没事,在闲聊。” 盛怀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终干脆走过来在两个人脑袋上都摸了一把,轻声说:“今天看到你们俩,我可开心了。不过妈今天做了好多菜有点儿累,就先去睡了,明天早上给你们做你们喜欢的早餐。” 说罢,她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宋霁安和盛迦都默契地没有在客厅提起刚刚的事,直到盛怀樱走进了房间,两人对视一眼也各自洗漱之后回了另一间房。 客厅隔音很差,反倒是两个房间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说点什么旁边很难听到。 盛迦明天早上还要赶车前往隔壁省,宋霁安更是殡仪馆还有一堆事要忙,她们早早地就准备休息。 盛迦躺在地面,她抬头看着那片被自己和盛怀樱在五年前重新粉刷过的天花板,沉默不语。 床上的宋霁安背对着她,她在看窗外的那片雨幕。 这或许是两人五年来最近的时刻。 过了良久,宋霁安才淡声说:“盛迦,你想合作什么。” “我在请求你帮助我,而你或许也需要我的帮助。” 盛迦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们彼此的对立与隔阂或许一时难以消除,可假若是为了两位母亲,那将义无反顾。 盛迦与宋霁安早已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97章 很熟悉的感觉。 “说说具体怎么做,”这是宋霁安给盛迦的回答。 她接受盛迦的帮助,也接受盛迦的请求。 她无法看两位母亲被她们撕扯着,今天夜里盛怀樱的开心溢于言表,那是宋霁安很久没见过的模样。 “宋霁安,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盛女士,也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宋女士。”盛迦躺在地上,她听到了宋霁安在床上略微翻了个身,她知道,只需要这么说一句,宋霁安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夜里两人没有再说话,窗外的雨扰得人有些难以入眠,宋霁安盯着窗外,有些发愣。 或许她其实没有想过盛迦会这样对她说。 印象里盛迦总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不卑不亢,哪怕那一天在别墅里和她起了争执也是与她针锋相对,她没有想到过盛迦会这样软下了语气来求她。 她不知道盛迦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显然她变了许多。 过去的盛迦无论做什么总要撞得头破血流,像把没被淬炼过的榔头,被她撞触的人会痛苦,她自己也会产生裂痕。 可现在她已经学会了婉转地说话做事,手段柔和了太多太多。 这却反令宋霁安有些陌生和不适应。 她看不出盛迦是否还有裂痕,可她知晓自己的裂痕在哪里,假如她想正常生活,要么靠自己开解,要么靠外力愈合。 前一种这五年来告诉她,她做不到,曾经她天真地觉得勇敢与赤诚能够令她打赢每一场仗,但她跌的那一跟头令她已经失去了勇气和热枕,更失去了自愈的能力。 可如果是为了两位母亲,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和盛迦合作,就像她说的,放下对彼此的心结,互相帮助。 不止是两位母亲在学习怎么做母亲,她们也早就应该学会怎么做新的女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呜呜作响,屋子里静谧无声仿佛两人都陷入了沉沉梦境中,直到第二日拂晓,这场洗刷整个城市的雨停了下来。 地面已经湿漉漉一片,最靠窗的那颗老树上水汽顺着枝干蔓延进了房内,盛迦比宋霁安更早醒来。 这几年她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六个半小时,无论是读大学还是进入公司,她都将自己逼得很狠,她很担心自己会因为不够优秀而令宋宁秋遭受非议,又或者令宋宁秋后悔自己的选择,前十八年的培养缺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只能用努力去填平这一切。 大概精神紧绷了太久,此刻在熟悉的房间里醒来反倒有些恍惚,差点没回过神来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生活艰难的高中生,被秘密压得喘不过气,只有在独属于自己的被窝里得以有片刻喘息与放松。 昨晚其实她毫无睡意,可陷进带着温暖气息的被褥里时,那些复杂的情绪被短暂性地抚平,竟然令她催生出了困倦与安心。 她从地上爬起来,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宋霁安,客厅里盛怀樱比她们醒得更早,正哼着小调在厨房里忙活。 盛迦刚走进去就被她发现,她连忙摆摆手,“你去客厅坐着吧,我自己来就行。” “我给您打打下手吧?”盛迦垂眸看了一眼热腾腾的高压锅,里面正酝酿出瘦肉粥的香气,是久违的味道。 “那你去盛三碗粥吧,我还给你们炸了油条,等会你也来端出去,”盛怀樱到底还是没有和她多客气,笑眯眯地从橱窗里拿了几个碗出去。 盛迦盛好粥,刚端到客厅就听到房间门的推拉声,宋霁安已经穿戴整齐,但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灰。 “一晚上没睡?”盛迦把粥放到她面前。 宋霁安的面容被蒸腾的热气氤氲得有些模糊,她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有撒谎,宋霁安原本以为自己大概很难在和盛迦同处一室的情况下睡着,更何况她本来日常就难以入眠时常要依靠酒精,在盛怀樱面前她不可能饮酒。 可是在她们短暂的交谈后,宋霁安察觉到自己似乎心口有某个地方松懈了些,多日的疲倦席卷而来,在雨幕中她难得有了几个小时的好眠。 “你看起来不也一样?”宋霁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实际上她上一次就注意到了,盛迦眼底的乌青并不比她这个几年生活不规律的人少。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倒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喝着粥。 盛怀樱从厨房里端着自己的做的剩下的早餐走了出来。 “还有四个水煮蛋,”她把鸡蛋摆在了桌面上,念叨起来,“前两天我特意拜托夕阳红去乡下给我拿的土鸡蛋,你看看你们两个瘦得,还是得多补补。” 两人没有拒绝。 实际上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很久没有吃过早餐了。 宋霁安的工作时间太不稳定,大多数的早上都在睡梦中度过,匆匆吃了午餐就要重新奔赴医院或者乡间,而盛迦则是从高中就不怎么爱吃早餐,后来高中被盛怀樱叮嘱着也偶尔吃一点,但回了宋家之后她又仗着宋宁秋不会特意去管她干脆不吃了。 温暖的汤汁涌进胃里,竟然还有些令人不太适应。 她们没用太多,盛怀樱见状也没有催促,能有现在三人同坐一堂,没有任何矛盾地安静吃一顿早餐对她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幸福。 电视里现在在放着晨间新闻,盛怀樱按的是本地电视台,里面正在播报昨晚这场暴雨里的城市损失,据说周边的乡间还发生了几场泥石流,三人失踪,现在警察和消防正在带队搜寻。 而在城市里,昨晚也有数不胜数的树被大风刮下,铺在街头,今天才紧急出动环卫人员和志愿者去清理,但有的道路还是没有通车。 宋霁安的手机便是在这时响了起来。 是小周的来电。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惊慌,“姐,快来!方阳姐早上和我一起去郊区接人,但是中间有泥石流下来,把我们的路挡了,方阳姐为了救人现在腿受伤了,一直在流血。” “小王呢?”宋霁安连忙问。 “她今天去另一边接人了,没和我们一块儿!”小周声音都有些发抖,“我刚刚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我们这里还有三个小朋友,医院说现在过来的路还没清理干净,起码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 “你把具体位置发给我,我马上来。”宋霁安沉声说道。 她刚刚挂断电话就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我们那边出了点事,妈,我要先走了。” 小周语气太过焦急和崩溃,无论是盛怀樱还是盛迦都听到了一星半点的事情经过。 小周很快就把地址发了过来,宋霁安瞄了一眼就匆忙回房间里拿包,等她走出来盛迦才叫住她,“位置在七星村那边,新闻上刚刚说水泥路已经被掉落下来的泥石淹没了,你的车估计过不去。” 宋霁安的车发动力只有1.5l,走这种路面大概率会陷进泥巴里。 说罢,盛迦拿起钥匙越过她,“我送你过去吧。” 情况紧急,宋霁安甚至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她点点头,赶忙跟在了盛迦身后。 盛怀樱站在门前,有些焦急地叮嘱道:“注意安全,不要逞能啊。” 两人应了一声,便一同下了楼。 盛迦的车就停在楼下,还是那辆奔驰G63。 “定位发给我,”盛迦一边给自己系安全带一边说道。 宋霁安微顿,骤然想起两人现在连微信都没加,她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快速连上蓝牙,地图导航马上就打开了。 盛迦脚下一踩油门,很快就蹿了出去,宋霁安突然想起来昨晚盛迦的那通电话,“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妨令吗?” “时间还早,来得及,”盛迦淡声回答。 宋霁安沉默良久,她看着窗外轻声说:“谢谢。” 盛迦:“既然你已经决定和我合作,那这就不算什么。” 说着,她微微一顿,突然说道:“宋霁安,你有没有想过把你这些年的不顺和心底的憋屈和盛女士说?” “什么意思?” “就是,你不用那么在意自己的坏情绪会不会影响到她,或许她比你想象的要强大。”盛迦点到即止。 这是她的诚意。 经过一晚和一早的观察,已经足够她发现宋霁安和盛怀樱之间的部分问题,假如是以前或许根本不用她开口,宋霁安就会自己察觉,可现在是当局者迷,宋霁安似乎面对盛怀樱已经无法理性思考,只能用这五年来养成的机械性反应去应对。 盛怀樱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坏情绪影响的人,宋霁安或许知晓盛怀樱经历过什么,所以她对盛怀樱总是多了些心疼和愧疚,她觉得受过那么多苦的母亲要小心应对,要哄着她开心,但她并不知晓,那份经历后是一个强大且独自走出磨难的高大灵魂,哪怕盛怀樱现在依旧是无数普通妇女的缩影,可她已经拥有绝对坚强的内心。 “在她面前做个孩子试试吧,”盛迦目视前方缓缓说:“不要做隔着一层泡沫纸的女儿,你去告诉她,要怎么对待你,不然她弄不明白的。” 宋霁安沉默了下来。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盛怀樱怎样对待自己。 盛迦没有说假话,甚至她说的这两句话都是正中红心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在于宋霁安本身。 “为什么会这么急切地和我说这些?”宋霁安问道。 盛迦笑了笑,“因为我也挺急的,你现在的状态帮不了我,更别谈合作了。” “是吗?”宋霁安不置可否,但盛迦的话她总是听进去了的。 她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出现盛迦教她怎么做一个孩子这种荒诞的事。 后续的路程并没有人再主动开口,宋霁安又接到了小周的电话,说是救护车堵在了路上,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来,但是村里的老大夫带了人过来给成方阳紧急包扎了一下,说是腿骨可能断了,还是得去医院瞧瞧,不过至少血止住了。 宋霁安眉心轻蹙,算是松了口气。 两人很快就到了七星村,盛怀樱家的小区到这里的路除了被泥石覆盖部分,基本没有树枝掉落,还算畅通无阻,只花了半个小时。 小周已经扶着成方阳躺在了村里老奶奶特意帮她们拿出来的牛车上,见着了宋霁安连忙挥挥手,“姐,我们在这里!” 宋霁安率先下了车,她跑去了成方阳身边,只见对方此刻脸色苍白,近乎昏厥,她身后的盛迦没有下车,又踩了几脚油门,干脆将车开到了牛车面前。 “我们把她挪上车,直接送去医院。”宋霁安说道。 三人合力,将成方阳迅速抬上了车,盛迦回程的速度比来的时候更快些,她们没有选择市中心医院,干脆改道去了法金寺旁的骨科医院,不到一个小时就帮成方阳办完了入院。 等宋霁安走出医院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她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走在她身前正在打开车锁准备倒车出来的盛迦。 走这么一趟,盛迦估计连午餐都来不及吃就要仓促赶往妨令了。 “盛迦,”她敲了敲车窗。 车窗落下,盛迦问:“怎么了?” “你真正想让我帮忙的,不止是学会怎么和宋女士相处吧?” 宋霁安不是傻子,要解决彼此之间与母亲的关系或许互相合作是最好的法子,但是她并不相信盛迦会这么着急自己与宋宁秋的关系,现在盛迦有钱有权,她多得是时间去寻找如何与宋宁秋相处,哪怕真的要用合作的方式找出,她也不可能像今天这样急切。 宋霁安难得冲她笑了一下,眸光透彻,“你直说吧,用不着兜圈子了。” 盛迦与她对视,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锐利。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宋霁安都变了许多,可不同的是盛迦为了融入上层圈子,打磨掉了自己不少棱角,而宋霁安在这五年里竖起了全身的刺,有时甚至能见到她变得锐不可挡。 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盛迦活成了过去的宋霁安,宋霁安活成了过去的盛迦。 于是盛迦也哼笑一声,迎着她的目光说:“给你留点悬念,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罢,她补充道:“是故意这样,被你看穿了,想给你找点不痛快。” 紧接着她摇上了车窗,很快驶离了医院。 宋霁安站在原地没动,目送她汇入车流中,直到消失不见。 她眼底多了抹复杂,她轻嗤一声,近乎低喃,“我能有什么不痛快。” 毕竟藏着真实目的,现在真正有求于人的是盛迦啊。 第98章 这或许就是盛迦说的在盛怀樱面前做个孩子。 成方阳伤得不算轻。 她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接近昏迷,这一养就养了小半个月,殡仪馆的大部分工作都落到了宋霁安肩头。 如果以前还有时间睡个囫囵觉,那这段时间宋霁安觉得自己已经快像个忙飞的陀螺,甚至连大脑都已经无法有别的任何思考能力。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成方阳出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伤到了腿骨,现在哪怕出院了也还要拄拐,宋霁安干脆按照工伤的最高补偿给她买了辆电动轮椅。 接成方阳出院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骨科医院靠近法金寺,成方阳看了一眼那边的庙沿,趴在窗户边上感慨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上一次来法金寺求财没有准确地说明要不损伤身体,不付出任何代价,所以才有此一劫。” 宋霁安有些无奈,“法金寺的师太都说要我们相信科学,这只是意外而已。” “也成,那我就信师太的话,这事肯定是老天奶对我的磨练。”成方阳说:“只是我这段时间腿伤着,你怎么办?小周说你已经半个月没休息过了,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我都担心你猝死,不然我们这段时间休整一下?” “你想做什么?”宋霁安抽空看了她一眼,就见她苍白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思索的姿态,显然这件事她早就想好了。 “你看,投资人给了我们那么大一笔钱都还没有投入使用,我算过了,我们可以再请两三个好手来做学徒,剩下的钱可以把场地升级一下,比如那个会客厅,已经很老了,屋顶上还有蜘蛛网,又比如你的处理遗体的那间殡仪室,里面换个中央空调,人力的事情可以慢慢来,但是起码要让我们的殡仪馆外表体面些吧。” 这家殡仪馆已经有数十年,上一次做整修还是十五年前,那一次扩大了占地面积,但是大部分房间的设备其实都面临老化的问题,这些都需要进行更替,这也是宋霁安和成方阳盘下了殡仪馆却依旧这样捉襟见肘的原因。 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始,要经营一家殡仪馆还需要投入源源不断的钱财,这一整年都是处于亏损状态,她们在不断地贴钱,这也是宋霁安无法轻易放松的原因,她的字典里没有半途而废,既然已经确定了要做这件事,那一定要做到最好。 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成方阳受伤了无法经营,她不能让这样多的压力都由宋霁安承担。常年的昼夜颠倒对身体损害很大,宋霁安现在虽然看着健康,可是她的真实情况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样呢。成方阳对她的身体很担心,哪怕知道她现在正处于身强体壮的年龄,也很想找一段更长些的时间让宋霁安能什么都不想的好好休息。 原本她以为宋霁安可能会有些许不赞同,可谁知在她开口说完之后,宋霁安只沉默片刻就说道:“也行,做升级和改装大概一个半月应该可以做到,这段时间我们殡仪馆就暂停营业,最近还有两场追悼会要办,今天开始到下个月,我们都不再接单。” 成方阳闻言微愣,“你怎么好像一幅早就安排好了的样子?” “升级计划我们以前不是做过吗?”宋霁安回答:“刚刚盘下殡仪馆的时候我们就算过要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需要多少钱,改装时间要多久,现在不过是把以前的计划提前而已。” “真的吗?” 假的。 宋霁安目光朝前,在心底默默回答。 事实上在成方阳出院之前她也准备趁这段时间给自己和小周小王放个假,顺便对殡仪馆进行升级,因为她未来需要一整个月的空闲时间。 半个月前,盛迦去了内蒙,与此同时是一份邮件发送至了宋霁安的邮箱中。 这份邮件的发件人是盛迦本人。 里面记录的是一份和奥普特家族在北欧进行的天然气开采合作意向书。 具体位置在北极圈边缘靠近芬兰挪威的交界边缘,在那里发现了大面积的天然气田。 挪威本来就是天然气大国,这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好巧不巧,发现拥有天然气的那片岛屿在一堆国人手里,或许该说的更加具体些,是在宋家、付家、孟家手里,这是她们几家闲暇时进行的岛屿投资,不过也没怎么当回事,挪威和芬兰周边的岛屿群本来就不少,她们也不过是恰好买了一大群而已,而且这一大群是绝对远离了北欧的油气带的,否则也不能够被她们几个人拿下。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在岛屿群的正中间,探测到了大面积的天然气田,不同于别的天然气田上必定有油田,这一块石油资源并不丰富,但是天然气产量却出乎意料的高。 这件事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件好事,但是她们也绝对成为不了北欧的天然气经销商,这相当于手里抱着宝贝却无法使用,北欧不会允许国内的企业触碰到她们的核心利益,所以进行交涉要拿回岛屿使用权的相关人员立马就来了。 对方开出的报价并没有达到她们的预期,甚至可以直白说明,太低了,低到有些傲慢了。 这件事传回来之后,几家商讨,对于这些岛屿该如何处理,最终她们选择了借力打力的法子。 她们决定和老朋友奥普特家族合作,北欧的油气所有权分散在好几家供应公司里,一般天然气接收端会由多家公司合资开发再组成合资企业,并且选择合适的人选作为主要承包商。 而挪威与芬兰的天然气运用早就饱和,每年油气田都能为她们带来无数的外贸收益。 这也是奥普特家族财富如此庞大的原因之一,这种富裕整整持续了三十多年,可事实上,近年来家族内部所掌控的油田几乎要枯竭,她们的威势早就大不如前,这也是希尔达会闯进国内市场的原因,因为对她们来说,不开拓就只能等着被时代所淘汰。 与她们前来洽谈的是奥普特家族的竞争对手,津顿公司,对方的态度很是咄咄逼人与居高临下,商人看重利益,给不了合适的利益那自然不要怪她们联起手来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 而这中间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去做——和奥普特家族在这件事上达成合作,并且进行利益划分。 她们手里现在握有奥普特家族最为急需的资源,那她们的野心也随着这件事膨大了许多,她们想要百分之二十的合作开采权,并且每年将其中的一部分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二十的价格进口回国内。 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也是她们这一次的最高目标。 而这一次派去进行一轮交涉的是盛迦,她的交涉对象是前段时间割了大血才和盛迦达成合作的希尔达,现在两人的身份几乎倒了过来。 宋霁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种详细解释前因后果的合作意向书了。 盛迦将这东西发到她邮箱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她在邀请宋霁安同行。 只是宋霁安不明白为什么。 以盛迦现在的身份,她可以找到无数的谈判人才组成专业的队伍,宋霁安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你在小瞧你自己还是在质疑我的眼光?”五天后宋霁安和盛迦的通话里盛迦听了她的质疑这样回答。 “宋霁安,你知道有的东西不是短短五年就能补回来的。”盛迦直白说道:“你那十八年的见识、经历、处事手段,我都无法快速达成,那是宋女士和付女士用尽心力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你总不至于说才五年,这些东西就都在你脑海里被格式化了吧?” “这一次不是普通的交涉,我们是第一轮交涉,无论是希尔达还是我,我们都无法真正定下利益分配,顶多是去试探试探对方的底线在哪里而已,所以不可能带专业谈判团队,”盛迦缓声说:“可我不止想做到这些,我需要你的帮助,所以邀请你同行。” “我?你觉得我能帮你什么?”宋霁安没忍住笑起来,带着点嘲讽,“盛迦,这件事不是玩笑,我这五年一直在做什么,是什么样子你比谁都清楚。” “那又怎么样?”盛迦说:“宋霁安,去不去你都可以选择,我们起飞的时间就在半个月后。” 说罢,她微微一顿,语气里似乎有些疲倦,“上一次从医院里出来之后,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急切吗?这就是答案,我要在这次事件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这不是全部的实话,电话挂断之后宋霁安在心底猜测。 盛迦像在用一根极细的线在吊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并且用这样半遮半掩的方式,在强逼她不得不走上她的贼船。 其实上次盛迦说的话,宋霁安听进去了,也做了些改变。 她面对盛怀樱时已经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也就干脆的听盛迦的话试一试。 她第一次向盛怀樱主动报备了自己那一天的心情和经历,有好有坏,电话另一头的盛怀樱堪称喜出望外,不断地朗声应着,听得极为认真,直到电话结束。 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更是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其实也并没有这样难,在盛迦出现后,在她终于下定决心和盛迦合作后,早在五年前就应该向盛怀樱迈出的那一步终于被她迈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压力倍增,也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启齿,当她不去思考后果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同盛怀樱说过后,有那么一瞬间她们也像极了一对普通的母女。 这或许就是盛迦说的在盛怀樱面前做个孩子。 母女之间不需要小心翼翼。 虽然宋霁安现在还做不到完全敞开心扉面对盛怀樱,但是她隐约已经看到了脉络,知晓了怎么做。 就如同盛迦说的那样,宋霁安是一个受她认可的对手,宋霁安的透彻和聪慧从来都没有湮没过,她只是需要一只能将她从迷雾中拽出来的手。 于是在两天之后,宋霁安回复了盛迦的邮件。 ——把机票信息发给我吧。 那么些许的改变似乎令宋霁安重拾了一点儿当初的勇敢,哪怕她不知晓盛迦究竟要做什么,暗地里还有着什么样的打算,但是这一次,她愿意在未知的情况下向前走去。 盛迦帮到了她,那盛迦的请求她就不会拒绝。 这是她们早就约定好的合作- 成方阳住院的这几天小周小王也没闲着,并且早就商量好给成方阳来一场接风洗尘,除晦气的接风宴,地点就定下殡仪馆外的小餐馆里。 宋霁安直接将车停在了餐馆前,用轮椅推着成方阳进去时小周正在开饮料,桌面上正摆着刚刚上来的川菜。 成方阳口味偏重口,基本算是无辣不欢,今天这顿饭小周优选了一家最不正宗的川菜馆,和本地菜色相结合,看起来辣,吃起来是甜的,完美解决了成方阳又想吃辣又不能吃辣的问题,得到了成方阳的多重吐槽。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成方阳又宣布了未来将带薪放假一个月的消息,小周和小王欢呼一声,脸上泛起些喜悦,已经在偷偷问对方去哪儿玩了。 两人聊着聊着,小周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她对宋霁安说道:“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给我们服务台,问我们下午你在不在馆里。” “找我?”宋霁安眉心轻蹙,“为什么要通过总服务台?” “她说因为你电话打不通,一开始一直占线,后来就直接关机了,”小周回答道。 宋霁安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早上一直在处理一具遗体,手机关机了,后来开机之后因为这段时间工作量太大,电话接个不停,后来她去接成方阳了,就再没看过手机了。 现在掏出来才发现手机又关机了,大概是打了太多电话没电了。 她将手机充好电,果然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其中一串没有注明的数字她这段时间很熟悉,是属于盛迦的号码。 几人吃完饭之后还要回殡仪馆里处理后续的问题,而宋霁安还有一具遗体要处理,她进冷室前拨了一次盛迦的电话,不过没有打通,于是只和小周说人要是来了就直接领进会客室里就行。 盛迦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半,她昨天才刚刚结束内蒙的行程,也是一个多小时前才落地的景江。 下飞机之后她径直来了殡仪馆,和小周在前台说明自己是来找宋霁安之后就被对方安排进了一间有一整面透明玻璃的会客室。 小周并不认识盛迦,更不知晓她是殡仪馆的股东,只以为她是宋霁安的客户,于是这件会客室正好面对这操作室内,可以看清宋霁安的一举一动。 盛迦站在玻璃前,目光微顿。 玻璃的另一侧,宋霁安正拿着刷子和粉底涂抹上死者的面部,她的动作柔和小心,似乎每一步都做过千百次,很是流畅,口罩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下垂的眼睛,目光专注。 恰好小周端了茶进来,见盛迦在旁观,连忙说道:“霁安姐是我们这最优秀的殡仪师,工作特别细心,每一次呈现的效果都非常好。” 人离世之后尸体会逐渐僵硬,脸会变得苍白枯槁,甚至还会有尸斑爬上脸,这些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或许都是很遥不可及的事,但宋霁安每一天见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遗体,她只需要用一双手就可以最大程度让她们恢复生前的模样。这也是殡仪馆现在其实并不缺生意的原因,手艺和技术总体还是格外吃香的,指明来找宋霁安的人不算少。 “是很厉害,”盛迦颔首,她的目光却落在宋霁安带着手套的手上,那双手正从工具箱里拿出别的工具,开始给遗体上另一种色彩,她记得宋霁安其实对画画也有些许涉及。 宋宁秋对她的培养是无微不至的,小时候宋霁安对什么有兴趣她都会送她去学,然后让她优中选优,选出她最喜欢的事来。 这还是付明琅曾经和盛迦提起过的事。 “因为普通的化妆手法无法完全掩盖住遗体的气色问题,所以霁安姐一般会采用涂绘的方式来描摹人的面部轮廓并进行修饰。”小周很有眼色地解释道。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中途小周看了一眼手机,说是前台还有事要处理,又给盛迦上了个果盘之后就匆匆走了,只说让她再稍等片刻,宋霁安一台的时间差不多要两个小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果然,并没有再过多久,宋霁安就揉了揉发酸的手,然后拿起了内部的对讲机,很快小王就推着车走了进来,然后通过轮轨将遗体送上了车,追悼会明天早上开始,她将被暂时安置在冷室里,等到明天追悼会结束后再送去火化。 人工操作的单向玻璃令宋霁安无法看见对面,她从操作室的冰箱里随手拿了袋葡萄糖,就地坐了下来。 其实一台入殓并不会让人这么累,但最近几天她体力脑力消耗太过,此刻下了操作台,眼前有些发晕。 也是这时,单向玻璃突然唰地一声收起来那层薄膜,后面的会客室内的人露了出来。 盛迦正站在玻璃边,冲她颔首。 宋霁安眯了眯眼,抬手冲她指了指另一扇门,盛迦明白了她的意思,走出会客室后沿着那扇门进入了冷室里。 这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很多,宋霁安依旧坐在地上没有起身,她靠着墙缓声说:“没劲了,懒得出去,见谅。” 于是盛迦便也干脆坐在了她身旁。 “你找我干嘛?”宋霁安问。 盛迦没有回答她的话,从自己口袋里丢了颗糖给她,“你脸白得和下一秒就要晕了似的,先把体力恢复了再说。” 第99章 宋霁安坐在前行的车里,目光里却含着些许笑意。 宋霁安没有拒绝盛迦的糖。 她看着那张糖纸微微一顿,这是五年前她曾经常用的糖果,那时盛迦每天不吃早餐,宋霁安时不时就会塞几颗到她掌心,不过现在反倒情况倒过来了。 甜蜜的糖果味道在口腔中溢开,宋霁安把脸埋在膝盖上缓了缓,等眼前的那股头晕过去了才说道:“机票订的哪天?” 声音传出来闷闷的。 “四天之后,”盛迦回答:“不过,这次同行的可能还有孟叶冉和东臻。” 这也是盛迦这次特意过来一趟要告诉她的事。 “如果你不愿意见到孟叶冉,我们可以坐单独的航班。” “不用。”宋霁安淡声说:“真要说不想见,最不想见的应该是你吧?” 可是她都已经能和盛迦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话,又有什么理由不想见孟叶冉? 盛迦闻言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得对。” 说罢,她站起身来,扣住了宋霁安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件事你和盛女士说了吗?” 宋霁安就着她的手起身,只觉得腿有点发软,大概低血糖来了,这么点葡萄糖和糖果完全不补上身体的亏空,她眼前又是一片发黑。 “说了,不过没提具体的事,只说我要和你出趟门,”她右手扶住墙,又缓了缓,“她……还挺开心的,什么都没问,就让我们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 盛怀樱以为的是盛迦和宋霁安和好之后相约出去旅游,那确实极为喜出望外,只希望两人能好好相处。 “能站稳吗?”盛迦问。 “可以,”宋霁安摆了摆手,眼前的这阵晕眩已经结束了,她也勉强能自己走了。 两人并肩走出了操作室,外面的温度比里面高了许多,宋霁安僵硬的身躯逐渐软化下来。 “我记得,你以前身体素质非常好,”盛迦看了一眼窗外的暖阳。 “你也说是以前,”宋霁安说:“任何人工作强度太高,都会这样,不过这并不代表我现在的身体素质就不行。” 两人回到了会客室,这里的果盆还没撤,盛迦把它推到了宋霁安面前。 “用一点,”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北欧那边天然气田的具体情况,最近希尔达专项负责国内市场,是被临时调去国外的。” “为什么?”宋霁安快速翻看着这本厚重的文件。 “因为原本要和我们谈这笔生意的是她姐姐维尔玛,维尔玛这个人,不懂变通,手段狠辣,不会为了利益让步,人还很傲慢,和她谈生意大概很多东西都不能正常沟通。”盛迦说:“所以三家派出了我来做第一轮谈话人,奥普特听说要去的是我就紧急把希尔达叫回去了。” 宋霁安眼底划过一点了然。 她是个聪明人,当初盛迦在奥普特拍卖会上的事她就隐约有些猜测,凭借盛迦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精准控制吊灯,孟叶冉也绝对不可能在自家拍卖场上熔断吊灯,就算她敢,但凡被孟老太太发现都会打断她的腿,而在后续这件事查明之后孟家问责奥普特家族就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 盛迦说完,宋霁安抬眸看了她一眼,“所以五年前在奥普特拍卖会上的做手脚的是维尔玛?” “是,”盛迦点头,“奥普特和宋家约定,永远不让维尔玛再进入国内,不参与国内的任何项目,并且将她放逐到了北欧。” “希尔达比维尔玛懂得分辨利益,只要能让她有利可图,那合作就大概率能达成,奥普特家这一辈的内斗,估计这次之后就能落幕了,”盛迦接着说:“奥普特家族自从八年前油气资源枯竭之后地位下降了许多,在很多油电移动基站里合作排名都只能镶边,这一次她们如果成功和我们达成合作,那么恢复往日的辉煌并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们急,她们比我们更急。对希尔达来说,只要谈成了这一单,她接班老祖母的位置基本就成了既定的事实。” “所以你想单独和希尔达先达成约定?”宋霁安眸光轻闪,“你确定她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我不需要她有多大的话语权,但只要她愿意去争取,总能说服家族内部。”盛迦淡声回答。 要她们去直白地和奥普特扯皮是件麻烦事,远不如策反她们家族中的重要成员成为自己手中的武器来得快速,一艘船要快速击沉当然要内外一起发力。 “盛迦,你觉得这件事上,我一个远离了宋氏这么久的人,真的能帮到你们什么?”宋霁安问,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盛迦,没有丝毫挪动的想法。 “这也从来不是宋氏的主营业务,”盛迦回视她,态度很认真,“可是不会再有另一个人,我只要随便说几句,就能明白我要做什么。一个默契的搭档或许能够超越一个经验丰富的谈判团。” 更何况,她们也并不是去谈判的,真正的谈判肯定要动用到三家养的谈判团,她们要做的是无限削弱谈判难度。 宋霁安微愣,她别过脸,指尖难以控制地蜷了蜷,手中的文件被她抓得更紧了些。 “好吧,”她轻声说:“但愿你说的是真的有用。” 窗外的阳光被叶片分割得细碎,洒在两人的脸上,谁都看不清对方眼底究竟在想什么。 很突兀的,环境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再有声音响起是盛迦的告别,“那我先走了,四天之后我来接你。” 宋霁安点了点头。 盛迦很快从房间里退去,她低头再次翻阅起掌心的文件,只是这次有些出神。 刚刚那一刻,盛迦给她的感觉,非常非常不对,像是欲言又止,可又有什么未尽的话,让她这样犹豫说不出口呢? 那片沉默里,或许本该有另一段对话,却被两人一起压下了,一个不问,一个也就不说,宋霁安觉得盛迦或许是想解释点什么,可最终她还是没说出口。 她回身从窗户往外看,盛迦已经走出了这栋小楼,穿行在绿荫之下,脊背依旧是笔直的,直到她逐渐消失不见,宋霁安才收回了目光- 四天一晃而过,这几天宋霁安处理了不少事,殡仪馆的升级改造要找靠谱的装修队,材料的报价也要根据市场价进行重新计算,还有工费,等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回家后倒头就睡了个天昏地暗,直到第三天下午才醒来。 这一觉感觉整个人的魂回来了。 虽然升级过程中肯定还要有不少问题需要解决,不过有成方阳在,她基本不用再考虑些什么,可以放心去北欧。 出门前她特意回家吃了顿饭。 这些年她很少主动回家,刚回去时盛怀樱正在楼下打牌,见了她牌也不打了,嚷嚷着要回去给她炖鸡,牌友们纷纷嚷嚷着她赢了钱就走不地道,最终还是宋霁安被人笑眯眯按下作为接替。 整整五年,她的牌技依旧没有丝毫提升,被几位老太太打得溃不成军,等盛怀樱买完菜回来牌室捞她时她已经输了八/九/把了,一群老太太们笑得眼睛缝都找不到了,把钱压在手机下头,摆摆手示意放过她了。 但这一次还是有些不同的,宋霁安的心情不再忐忑,输了也没那么愧疚了,顶多盛怀樱的目光扫来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输得有点多,”她主动承认道:“妈,你下午赢的,都被我输回去了,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啊?”盛怀樱冲她摆摆手,笑起来,“这群小老太太就是这样,被我赢了一下午,心里憋着口气呢。正好你来了,可不就欺负你小年轻,我们让着她们,你又不会算牌,她们都是拿这当职业的老江湖了,打不过很正常,以前盛迦也打不过,我都知道的,能让你上就不怕输。” 这还是盛怀樱第一次向宋霁安解释起其中的典故,宋霁安听得有些新奇,心底的那股愧疚也在她的话下消散了许多。 其实这种事,盛怀樱应该早早告知宋霁安的,只是上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是她们母女俩刚刚见面,盛怀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霁安,也怕这些小老百姓的家长里短让宋霁安不喜欢,于是便闭口不言。 可是随着这一小段时间,宋霁安打电话回家的次数多了,人也变得有点人气了之后,盛怀樱对待她的模样也跟着变了些——变得说话闲聊更随意。 宋霁安在这种说话氛围中感到了一丝轻松。 这是一种良性循环,或许再过一些时间,宋霁安可以彻底找到与盛怀樱的相处方式。 盛怀樱想着她们要出远门,朴实无华的母亲怕她们去国外吃不惯,特意做了些能长久保存的小零食给宋霁安捎上,里面有盛迦爱吃的也有宋霁安爱吃的,将背包装得满满当当。 宋霁安没好意思说她们只去半个月左右,带这些可能吃不完,只笑着收下了。 这一晚上,宋霁安直接睡在了这里,第二天早上客厅的早餐香气熏醒了她,这是她第二次在精神身体都没有陷入疲惫的情况下,没有用酒精就陷入梦乡,竟然意外的香甜。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因为心底禁锢了她许久的那座山有了松动的意思,还是因为她终于有了要好好生活做出改变的想法,但盛迦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她的事无关外力,将她困住的是她自己。 哪怕她有了一丁半点想放过自己的意思,她状态的改变都会格外明显。 就像此刻,房间外的香气、窗外的阳光和鸟鸣、她睁眼就能看到的叶片,竟然都令她难得的感受到了一丝安宁。 直到盛怀樱的声音传来,“霁安,出来吃早饭啦。” 宋霁安应了一声,等她穿着睡衣走出房门时,便同正坐在餐桌边吃油条的盛迦对上了眼。 她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 “下午出发,妈说你在这里,我就直接过来了,”盛迦回答道。 宋霁安没有再问什么,她转头去了洗手间里洗漱。 盛迦这几天出现在她生活里的频率增加,令她诡异地习惯了,原本的抵触竟然也开始消散,盛迦这个人对她情绪上产生的影响不似两人再次见面时那样极端,也让她轻松了些许。 “早餐是盛迦买的,楼下最正宗的包子油条,”盛怀樱把她热好的皮蛋瘦肉粥端了上来,“你们等会就走吗?” “是,我们早上十点的飞机。”宋霁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从景江这边不能直飞挪威,需要转机才可以,她们的航行时间高达十八个小时。 两人吃过早餐之后便立即赶往机场,盛迦的车停在了机场停车场,她们卡着时间登机。 这一次盛迦买的是头等舱,她和宋霁安的位置并排,隔了一段距离,也让这段航行格外地安静,她们几乎不主动搭话。 宋霁安扭头看向窗外,雪白的云在她眼底,熟悉的城市离她越来越远,总令人有些不安。 或是太久没有做过冒险的事,这五年她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除了殡仪馆没有任何的新鲜事,险些也要令她忘记自己以前是个满脑子都会被惊险刺激所吸引的人,巴不得生活不要那么风平浪静。 “宋霁安,”在落地挪威前,盛迦突然开口说了她们这段航行中的第一句话,“我们到了挪威之后要转车,在这之前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一旦到了北部的岛屿,明后两天之内,孟叶冉和东臻她们都会抵达。” 她知道宋霁安说得其实没错,她连盛迦现在都能比较坦然地面对,又怎么会不想去面对孟叶冉她们呢? 可有的道理是这样,人的想法却并不一定是这样。 盛迦和宋霁安之间的矛盾在于她们之间存在着天然的冲突,盛迦做的事其实对宋霁安而言是可以接受的,也是她心底要求自己必须要偿还给盛迦的。但宋霁安哪怕知晓这一点,她依旧会在与盛迦重见的那一天爆发激烈的争吵,因为明白是一回事,心情能否调节又是另一回事。 孟叶冉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还同宋霁安认识了这么多年,在她选择参与进来这件事,并且帮助盛迦的那一刻起,她和宋霁安的矛盾实际上就会比盛迦与她更加难以调和,宋霁安完全有权不原谅孟叶冉。 但是以宋霁安的性格,她愿赌服输,她做不到去仇视孟叶冉,可也不一定多想见到孟叶冉。 若是以前,盛迦并不一定能想到这一点,现在她有了些不同,进入公司后看了更多的人,也了解了更多的人性,让她看待事情更加全面体贴些许。 当然,这样的分析最大的来源是她对宋霁安本身的了解。 无论是她还是宋霁安都不是什么完人,她们拥有自己的复杂情绪,宋霁安那天嘲讽一般说出那句话时恰恰代表她并不想见孟叶冉,否则她只会平静地说,那又怎么样? 这一次前往挪威是她在逼着自己面对过去的旧人,面对五年前的那场撕心裂肺。 “所以呢?”宋霁安偏过头,缓声问:“你想说,如果我不愿意面对孟叶冉现在还能走?” 宋霁安看穿了盛迦的想法,就如同盛迦看出了她并不那么平静的心态。 盛迦与她对视,心底的那点担忧突然消散了,她只笑了笑,“都上了我的贼船还想走?我是那种好心的人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遇到孟叶冉心里不舒服或者孟叶冉主动发疯的话,作为合作对象,我有义务帮助另一方解决这些不畅快,”她解释道。 宋霁安闻言眨了下眼,她没有立刻回应这句话,只指向正在快速下落的窗外,两人说话的功夫,她们已经从云层间坠落,机场大坪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真的吗?那我提前谢谢你了。” 这是句很直白的话,没有掺杂任何嘲讽的情绪。 按照孟叶冉的性格,她只会当以前的事没有发生过,盛迦这趟行程捎上了宋霁安就代表了盛迦的态度,最近几天宋霁安很是去了解了一通关于孟家的情况,只能说孟叶冉这几年生活得挺水深火热,她已经不会轻易忤逆盛迦的意思了,场面上的尊重她起码会给宋霁安,也大概率不会说什么让宋霁安不舒服的话,唯一需要调节的是宋霁安自己的心态。 如果说她们都是有复杂情绪的人,那么在孟叶冉什么都不为,只为好玩的情况下同盛迦合作,只是想看看宋霁安的笑话并且等待盛迦将宋家搅得天翻地覆,孟叶冉或许就是那个完美切合一切常规情绪的人。 她不会因为成王败寇而产生多余的情绪。她输了她认不认宋霁安不清楚,毕竟孟叶冉没怎么输过,就连她嘴里说的对宋霁安这个别人家小孩的抱怨都是佯装的,她其实没对宋霁安产生过任何不满的情绪,甚至她对宋霁安的优秀还怀有几分欣赏;但她赢了,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没什么该抱怨的,技不如人而已。 这是每一个人都能说在嘴里的大道理,孟叶冉并不会为这些事的结果产生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本来她就是在其中看看乐子顺便捞一点利益而已。 但是宋霁安切切实实被她算计到了,她承认,她只要想想要见到孟叶冉就会有股火气蠢蠢欲动,可这股火气又令她觉得自己离变回一个情绪正常的人更近了一步,过去五年她无论是想起盛迦还是想起孟叶冉其实都淡淡的,顶多带点自嘲,那是她心底在逼迫自己不要去回顾伤口,远离痛苦,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想就不会再受伤。 可现在她会有火气了,这才是属于正常人的情绪,没有丝毫理由,什么成王败寇,什么愿赌服输,在她经历这一切之后,她对孟叶冉怀有不喜和意见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她抚摸着有力跳动的心脏时并不打算让这种火气积攒太久,实际上,在登上前往挪威的飞机时,她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自己和孟叶冉之间的事。 ——趁她没准备,先揍她一顿吧。 打完一拳还没消气,那就再重重打一拳,既然盛迦说有义务帮合作对象解决这些不悦的情绪,那就更好了,那就让盛迦替她按住孟叶冉。 等落地奥斯陆国际机场时已经是凌晨了,寂静的灯光里有专人来带她们前往。 宋霁安坐在前行的车里,目光里却含着些许笑意。 第100章 那你可能是吃药吃出幻觉了。 奥斯陆国际机场只是行程的第一站,这一晚她们住在了机场附近的酒店,这片酒店归属于茱莉亚家族旗下,第二天酒店内的车将两人重新送回机场,这一次她们的目的地时特罗姆瑟的朗内斯机场。 这是挪威北面最大的港口,也是全世界最北面的城市之一,它位置位于北极圈以北350公里,被称为北极之门。 这座城市从上往下俯瞰,是一片盈盈的绿,但甫一落地,冷空气便扑面而来,特罗姆瑟到了夏季每天的温度也只有6-12摄氏度不等,有空姐在机舱内提醒乘客们更换更为保暖些的衣物,换上了提早准备的外套之后两人才走出机舱。 这是盛迦第一次来到北欧,但对于宋霁安而言,大概并不是,在真假千金的事尚未被挑明前,她来过许多次,不过大多是来这边研学或者跟着宋宁秋前来见重要的合作伙伴,对于特罗姆瑟的记忆她最深刻的大概是五六岁时宋宁秋太过忙碌,在幼儿园的特意寒假捎上她前往北欧来谈生意,那段时间她都窝在酒店里等她回来。 但是在寒假的末尾,宋宁秋生意结束后并没有直接带她回家,她们也飞来了这里,这个终年不冻港,随即她们坐上了码头的追鲸船,在那片极夜里和极光一同追逐海鲸翻涌的身影。 那是宋霁安第一次切实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奇妙,她眼底的每一帧景象都仿佛从童话中走出,那时宋宁秋对她说:“霁安,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的美好与惊艳等待着你前去探索,不要停下你的脚步。” 这句话她记了整整十八年,后来又被她刻意地封存进了脑海深处,此刻故地重游,她微微怔愣,那些被她刻意忘记的记忆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破土而出。 “盛迦,好久不见。” 她的出神被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打破。 只见机场前正停着辆车,车边倚靠着一名女人,她烫着自然的小波浪卷,脸上有些雀斑,穿着高领毛衣和浅棕色皮衣,脚下的亮面马丁靴在太阳的照映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像百分之八十北欧自由行电影的女主角,但宋霁安认识她——奥普特家最有可能的继承人——希尔达。 她身边没有带别的人,走近两人时伸出手同盛迦相握。 盛迦抬眸看她,回应道:“我们上个月才刚刚见过。” “这不是你们中国人最喜欢的客套吗?”希尔达笑了,“我以为你会给我个台阶或者也和我客套一二。” “如果我也说一句好久不见——”盛迦说:“那就显得有点儿假了。” “好吧好吧,我真是讨厌你这张嘴,”希尔达嘟囔着,把视线转向了宋霁安,扬了扬眉,她显然早已知晓了这次前来的客人有哪些,朝她伸出手后说道:“宋霁安小姐,你好。我是希尔达,您看起来比盛迦好相处许多。” “如果不是知道你这是在奉承我,我会以为你在想离间我和盛迦的关系,让我们本来就不太牢固的关系,变得更加充满裂痕。”宋霁安握上了她的手,缓缓说:“不过正是因为知晓你在奉承我,所以我想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与希尔达的对视里多了点锋利。 希尔达显然有些诧异,她看向盛迦,发现盛迦眼底没有任何不悦——或者是有但她看不出,毕竟盛迦向来很会隐匿自己的情绪——可无论是哪一种,盛迦没有反驳打断宋霁安的话都代表了她并不觉得这样冒犯了自己。 希尔达明明记得,自己和盛迦谈合作时稍微有些过界,都会被对方直白点出,尽管那也是她在试探盛迦底线。 那时盛迦态度可没这么包容。 希尔达收起了自己态度中的些许轻视,作为一个完全了解五年前发生了什么甚至直接参与其中的人,她原本实在不觉得盛迦会同宋霁安和睦相处,因此哪怕知晓这一次与盛迦同行的是宋霁安她也并没有当一回事。 可现在看起来,情况并非如此。 显然盛迦对宋霁安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要看重许多。 她收回自己的手,对宋霁安的语气多了点调侃,“或许我确实是想离间您和盛迦的关系呢?毕竟这样宋家和奥普特之间的谈判就少了一员大将。” 说罢,她打开了后排的车门,“两位,请上来吧,我们要去接下来的目的地了。” 来的是商务车,三人面对面坐在后排,司机很快就启动车辆。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岸边港口,”希尔达主动说道:“孟叶冉和东臻还要两日才能抵达挪威,到时候会直接坐我们家的私人飞机前往目的地。这两天我想着咱们几人不如直接上船玩玩,等她们过来。” 盛迦和宋霁安对视一眼,两人没有发表任何见解,只通通默认了她的安排。 希尔达这样亲自来迎接很明显是为了提早和这一次的主力盛迦接头,就如同盛迦和宋霁安早就打好了主意策反希尔达一般,希尔达大概也需要三人拥有一些私人空间,以确保她自己的想法得以实施。 刚刚好,她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特罗姆瑟港今天没有什么船只,港口边只停了几艘货船和一艘中型的邮轮,邮轮上印着奥普特家族的徽章,那是她们这一行的目标船只。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这艘游轮上就只有她们四人,这是一艘在役的专走中远行程的邮轮,大多要经历四到七日的航行,中途会在不少港口停留,票价微贵,人数不算多,也就数百人,远远低于这艘游轮的可乘载人数,她们登船时还有不少游客与她们同行。 希尔达作为少东家,理所当然地留下了整条船最好的几个房间,并且三人房间毗邻或相对,方便交谈。 吃水巨物很快起航,广播里响起船长的播报,女声温和有力,牵引着她们缓缓离开了岸边。 时候还早,希尔达在车上时就给她们看了安排表,再过两个小时她们将抵达谢尔沃于市边缘,这里是挪威最大的海产品捕捞基地,可以体验海钓,甚至还能去钓帝王蟹,很受人们的欢迎。其实这里也是追鲸最好的去处,不过可惜,每年观鲸最好的时间是11月至次年1月,现在海鲸们早已顺着鲱鱼的踪迹离去了。 这一趟旅程的终点在希尔科内斯,预计时间为两天一夜,而她们将在这一趟单程票后再坐私人邮轮前往几家买下的阿尼尔斯群岛。 盛迦和宋霁安在各自的房间收整好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希尔达的踪迹。 宋霁安正在将行李挨个翻开,拿出自己的羽绒服的功夫便听到了敲门声,她起身打开门,盛迦走了进来。 这里位于邮轮中层,上下都远离了吵闹区域,大套房往阳台看视野极为开阔,恰好今天有阳光,海面波光粼粼一片,令人拥有极佳的视觉享受。 “你不用休息吗?”宋霁安有些诧异。 “我并没有晕船,”盛迦回答道。 五年前,她们前往安德斯特岛时盛迦仅仅坐了半个小时游艇就晕到快要晕厥,脸色惨白,宋霁安微微垂眸,并没有询问她晕船的症状如何减轻,又或许是因为邮轮与游艇不同,没有那样晃荡,令盛迦反倒能忍受了。 “是因为邮轮发动之前,我已经服用了赛琳娜女士这几年新研发的晕船药,”盛迦蹲身,主动解释道:“晕船会令我的大脑停止运转或者产生错误判断,所以我会尽量避免这种可能,这两天大概要靠吃药度过。” 宋霁安被她的目光注视,不止为何耳尖有些发烫,但盛迦的解释显而易见地令她产生了些许愉悦的情绪。 “不会对身体产生损伤吗?”宋霁安问。 “一点点,微乎其微,”盛迦说:“如果你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我。我想我们需要对对方拥有绝对的信任。” 宋霁安抿了抿唇,她避开与她对视,“好。” 盛迦这才从蹲改为坐,她坐在了套房的沙发上,宋霁安起身在酒柜里拿了瓶白兰地,她缓声说:“你晕船,我就不给你倒了。” 盛迦颔首,她扫了眼自己的手机,随即说道:“在上船后希尔达独自往十五楼去了,那里应该是舞池和赌场。” “你怎么知道?”宋霁安有些诧异,“你给她手机装定位了吗?” “因为在来找你之前,我听到了隔壁的脚步声,所以去看了一眼她们奥普特家族留给自己人专用的vip电梯,停留在了十五楼,她上去之后立马就让人重新将楼层按回了我们的十一楼。”盛迦解释道:“希尔达既然单独来见我们,那就不可能还让奥普特家族别的人来插足。但是能让她抛下我们前往十五楼这个销金窝的人,一定是让她感到十分紧急,甚至紧急程度在我们之上的。” 宋霁安微顿,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是说,她姐姐维尔玛可能也在这条船上?” 奥普特家族的任何人都不会让希尔达产生这种危机感,只有过去与她同是竞争者的维尔玛能够令她这样火急火燎地迅速去处理。 要证明她们的猜测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 这艘游轮上一共只有十二间套房,位置最好的五间,三间在她们这一层,还有两间在十二层。 宋霁安按响了床头的服务铃,很快就有管家在外敲门。 “两位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她拥有一口流利的英文,态度极为谦卑,显然早就被嘱咐过要好好服务房间内的两人。 “我觉得这间房的朝向有些不好,还有别的房间可以选择吗?”宋霁安问道。 管家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套房其实还有不少,不过比您的房间视野更好,更稳定的房间可能并没有了。” 因为宋霁安和盛迦的房间某种意义上就是她们整条船公认的最优选择,但管家还是十分真诚地说:“但您如果想去看看,我们现在就能去参观。” 两人这便起身跟着她上了楼,果然,她第一选择是将她们领到了十二楼靠左的套房中。 实际上布局和宋霁安那间房除了朝向外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有稳定性稍微差了点,宋霁安和盛迦环视一圈,盛迦这才说道:“旁边应该还有一间吧?可以也去看看吗?” 管家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抱歉,对面的房间已经有人订购了,不如我们再去楼上的房间里看看?” “不过楼上的房间可能并不如这里,”管家实话实说道:“有的可能过于吵闹,有的可能过于摇晃,再往下视野可能就没有那样开阔了。如果您是对您的房间朝向不满意,或许您可以试一试流动换房?” 她的意思是让宋霁安在下面的房间和这一间房之间流动,两边的朝向或许可以同时满足她的要求,现在北极圈内是极昼,太阳根本不落山,哪一边都可以称为朝阳面。反正希尔达给了她最高权限,唯一的要求是让两位贵客满意,可能麻烦了一点,但只需要宋霁安坐电梯上来就可以,别的一切她们都可以解决。 “那你让我考虑一下吧,”宋霁安笑着说:“流动换房还是有点儿麻烦,我先在这里待一会儿看看究竟晕不晕船,可以吗?” 管家眼底充满着抱歉,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笑着说道:“那好,您假如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你可以先去忙,”宋霁安说道:“我们到窗边坐坐可以吗?” 管家连忙点头。 等管家离开后,盛迦观察了一圈,拉着宋霁安坐到了落地窗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确实是她。” 依照管家的态度,她甚至能提出让宋霁安流动换房这么麻烦的事情,假如她们想要另一间房间,哪怕里面有客人,她都不可能这样直接地拒绝。 能住上邮轮套房的大多非富即贵,但是管家的上司是希尔达,她一定会贯彻执行希尔达的命令,哪怕是贵客她或许都会思索那么一两秒对方能否换房的可能,但她在两人提出的那一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这只代表,那间房间里住着她了解,并且绝对惹不起的人。 在奥普特家的船只上,能让总管这样忌惮的人唯一的可能或许只有维尔玛了。 但是她上船究竟要做什么呢? 盛迦可以摸清楚绝大多数人的在想什么,但是维尔玛做起事来不怎么通过大脑,要立马推测出她的目的确实有些困难。 不过她们说不定可以利用维尔玛的出现,加剧希尔达的紧迫感,然后趁机搜刮更多利益。 盛迦与宋霁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大概能叫做趁火打劫的笑意。 管家能这么迅速地离去,很大概率是去向希尔达通风报信,告知她们想换房的想法,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她们约定的海钓时间,假如希尔达要藏起维尔玛不被她们发现,又要照顾维尔玛的情绪不止于把她逼狠了发疯,那不管她是想用利益说服维尔玛还是用别的手段令维尔玛屈服,她可能的选择是将维尔玛暂时锁去某一间房间里控制住,然后迅速上楼找她们,令三人错开,最后再找机会去彻底将维尔玛处理干净。 维尔玛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任何罪,吃穿住行用的都是最好的,哪怕因为得罪了宋家不再被允许离开欧洲,那她也是被好好养着,严格来说,这条邮轮甚至有一半的所有权归属于维尔玛。 维尔玛能够绕过希尔达出现在这条船上,显然是有备而来,那她估计还有得闹呢,希尔达或许有应付她的方法,但是很可惜,现在她只有半个小时了,是绝对无法立刻解决这个麻烦的。 两人坐在房间里等待着希尔达上来找她们,但并未过多久,宋霁安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她们特意带来的无线微型录音器,在她们离开房间前被盛迦安置在了宋霁安房间门把手上,只要有声音就会迅速录下,然后发送至宋霁安的手机里。 这是她们为了保证有备无患安上的,主要功能是保证居住安全,反正正常人不可能会在走廊上说什么隐秘的话,假如门口站的人心怀不轨发出声响的话就能立马让房间里的人知晓。 但它反馈来的第一段音频却显然与两人对它的期盼相背离。 这段音频有整整一分钟,真正有人声的不过开头十来秒,但是听完之后,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默中。 过了良久,宋霁安才恍惚说道:“我是不是喝酒喝出幻觉来了?” 盛迦默了默,“我也听到了。” 宋霁安扭头看她,认真道:“那你可能是吃药吃出幻觉了。” 盛迦:“我吃的是晕船药……” 两人对视一眼,像被烫到了一样,又立马挪开了视线,偏偏这段后续安静超长时间以至于令人忘记关闭的录音又循环播放了起来—— “希尔达,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姐姐!”维尔玛的声音带着些许惊慌和哽咽。 “如果你听话一些,我应该就不用采取这样的手段了,”希尔达慢条斯理地说:“你上船的目的是什么?想私自联系上盛迦?你忘了盛迦对你是如何恨之入骨,巴不得想让你这辈子都困在北欧吗?” “还是,你其实是想向盛迦摇尾乞怜,因为你发现自己已经出局了,而我一旦解决了这件事,你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所以你已经愿意放下自己的高傲和尊严?”说着希尔达微微一顿,“就像当初宋家朝你发难,你放下高傲和尊严来求我一样?” “我没有求过你!”维尔玛愤怒道:“那是被你恶意逼出来的!而且你根本就没有帮我解决任何事,最后帮我摆平一切的是祖母!” “是啊,”希尔达恶意地笑了一声,“可是从小把我踩在脚下的姐姐,已经在那一晚上尊严尽失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 “原来你这么把那晚上当回事?真可笑,你如果不提,我都快忘了!你管那叫尊严尽失?明明是你在一直——” 维尔玛的声音色厉内荏,很快随着一声猛烈的关门声再也听不见。 录音又一次播放完毕,宋霁安这次慌慌张张地赶紧按下了停止,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盛迦,看到的是她藏在发丝下,略红的耳尖。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心脏,所以理解错了?”宋霁安看着远处没有尽头的海,低声问道。 盛迦:“……” “你想说其实这就是她们两姐妹很正常的吵架?”盛迦也盯着窗外的海面,但在这之前,她先看到了窗户上倒映着的并坐在一起却连目光都不敢接触的两个身影,她突然有点无奈地笑出声来,“也有可能,毕竟对维尔玛来说,放下高傲和尊严说不准是痛哭出声哀求希尔达放过自己,这对她来说或许也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宋霁安和盛迦短短二十五年遇到过许多奇怪的事,也遇到过许多不能被正常人接受的事,练就了一颗强大的心脏。但今天遇到的事对她们来说绝对有些超纲。 究竟要怎么处理这段录音,是当作不知情还是收着当个筹码,此刻有些宕机的大脑估计暂时还思考不出个章程来。 毕竟她们也没有想到,希尔达居然会堂而皇之地将维尔玛直接带到自己的房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太危险了。 ——除非她是故意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很有野心 还没有等希尔达上来,盛迦和宋霁安就已经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味来了。 有些不愿意提及或者不愿意面对的事,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假装它不存在,盛迦和宋霁安没办法假装这件事不存在,但是能在冷静下来之后把它的特殊性和背德性暂时忘记,理性一点单纯分析这件事。 就以希尔达这种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谦卑、知礼、阳光的人,假如她私底下实际上是这种阴暗偏执的模样,那她就更不可能轻易被人发觉她的真实面目。 毕竟在她们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典范——孟叶冉,假如不是她自己愿意参与进宋家的事情里来,谁能知道她的真面目是怎么样呢? 这一类人,为了在大众面前保持正常形象,只会小心地维护着自己的伪装,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展露真面目,甚至还暴露自己与表姐之间的背德一面? 那只有一个可能,希尔达是故意的。 甚至可能是因为她无法及时将维尔玛放下船,而她也相信,以盛迦和宋霁安的智慧很有可能会在她解决这件事之前就发现船上还存在着另一名奥普特家族的人,所以她决定干脆直白地将这件事摊牌,并且是以一种并不多光彩的方式。 她在告知盛迦和宋霁安,在奥普特家族内部,她希尔达才是那个胜利者,而维尔玛是争夺权势的失败者,也是让她们俩拎清,究竟奥普特家族的哪一位才值得她们进行交易。 假如她们选择了维尔玛,那在这条完全由希尔达掌控的船只上,她也有能力让任何不利于自己的合作都无法开展。 带着些许威胁的锋芒,就这么直逼而来。 希尔达既然要参与后续谈判,那她就不可能永远保持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样子,这只奥普特家的母鹰正在适当地向她们展露自己的獠牙。 甚至不到半个小时,希尔达便走了上来。 宋霁安和盛迦正打开酒柜里的英式茶具在泡茶,泡的还是她们自己带过来的普洱。 绿茶的茶香要靠近才能嗅到,两人的姿态闲适,仿佛在这里等待多时。 “我听管家说你们在上面看房间,”希尔达走进来后笑了笑,“怎么样,这间要不要?” “只要管家不觉得麻烦,我觉得她提出的流动换房是个很好的建议。”宋霁安回答道。 “不过现在处于极昼时间段,如果你要二十四小时向阳可能会导致精神过度紧张难以入眠等问题,”希尔达善意提醒道。 “谁说我是想追阳?”宋霁安诧异起来,“就是因为嫌太阳刺眼又不想总是关闭窗户才提出换房间的。” 希尔达微顿,这才说:“原来如此,那流动换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并没有再将话题停留在这这件事上,主动邀请道:“已经快到谢尔沃于市附近,这里是出了名的捕鱼场,要去加一艘小船一起海钓吗?” 邮轮将在这里停留将近一个小时,这是给旅客们特别的海钓时间,在她们再回到船上之后可以将自己的战利品递交给后厨,做出一顿美味的午餐。当然,假如一无所获也没有关系,后厨本身就有不少海鲜特产。 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盛迦和宋霁安并没有拒绝,事实上她们等在房间里就是在等希尔达叫她们去海钓。 三人很快通过vip专用电梯到了甲板上,那里已经有几艘快艇在陆陆续续下海,她们行驶到的地方放眼望去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海洋,见不到丁点城市的踪迹。 希尔达早就准备好了宽敞的船只,三人拎着钓桶和钓鱼设备上了船。 海钓并不同于在河边钓鱼,也不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七月的海风并没有想象中的刺骨,虽然刮得脑门有些凉,可也是能够令人接受的范围,身上的救生衣很会锁住热度,令人不至于感到太过寒冷。 这一片是肥沃的天然渔场,带给了所有人绝佳的海钓体验,那群胖头鱼仿佛看不到钩子一般,一条接一条地扑涌而出,很快三人的钓桶里便多了三四条鱼。 盛迦眯着眼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海,其实往下看,这片海是黑色的,并没有什么深邃的蓝,是一种充斥着神秘感的美。 “希尔达,”她突然开口说:“假如要让你在利益和权力之中选择一个,你会选什么?” “突然问起这么有哲理的问题吗?”希尔达慢悠悠地说:“可是我比较贪心,两个都很想要。不可以两者兼得吗?” “假如要两者兼得会令你付出极大的代价呢?”宋霁安笑着问:“比如——过度的贪心会令你所得到的利益和权力都无法长久保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希尔达反问:“这是什么意思?一句听起来挺难的中文。” “你懂的,”宋霁安说:“你的中文造诣向来很厉害,不是吗?” 希尔达这才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以为一个盛迦就已经够难缠了,没想到宋小姐比她还要难缠。” “或许我该说,什么是镜花水月?任何到了我手中的东西,都不可能轻易再被夺走。” 说着,她拎起了自己的鱼筒,“就像这里头的鱼,只要我不愿意松手,那它们最后的归宿就只能是成为一道被我们吃下的美食。” 她眼底充满了志在必得。 “很有野心的一番话,”宋霁安点点头夸赞道。 希尔达闻言略微往身后的躺椅上仰了仰,她们的船只上只有她们三个人,甚至连水手都没有配一个,此刻漂泊到的钓鱼区域更是没几个人,她扭头看向盛迦和宋霁安,直白说道:“既然你们都提到了,为什么不直接一点呢?我以为你们并不会像许多中国商人一样说话喜欢兜圈子,绕来绕去的。” “兜圈子或者绕来绕去也是一种手段,”盛迦说:“要真能云山雾绕地把对方说晕,那也是一种能力。” 不过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也都不喜欢这样说话,她们既然已经试探出了希尔达的态度,那也没什么含糊了。 “我想,我们第一轮给奥普特家的报价和要求应该早就已经递到了你们的邮箱里,”盛迦缓缓说道:“你说我们绕,你不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如直白点说,你们心底的预期价位是多少。” 希尔达沉吟片刻,如实说道:“奥普特的预期是以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溢价买下整座岛,但是这个想法太过异想天开,所以被否决了。” 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溢价不是指天然气田的预估价,而是她们宋孟付三家买下的岛屿群现如今的估价溢价百分之一百二十五之后的价格,这和抢并没有什么区别。 事实上在集团会议上赞同这个想法的人并不少,奥普特家族虽然近些年成为了站在边角的油气商,可曾经的辉煌令她们至今和政府官员们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她们认为要拿下归属权完全可以和政府进行私下的协议,收走宋孟付的天然气使用权,并且使用岛屿售卖的方式由奥普特家族全权买下,到时候再分百分之四十的利润给政府。 这或许是一件有可能实现的事,可能做到这件事的并不只奥普特,剩下的几家油气公司没有做出这种蠢事的原因就是她们人人都想吃下这块巨大的利益,所以几方拉扯之下都默认要将这件事私下解决,主动权并不在她们手中,只要她们中的人有任何轻举妄动,宋孟付三家都完全可以转投别的公司。 而奥普特家族更加特殊些,今年她们为了寻求新的出路进军了中国市场,投入巨大,第一合作对象就是宋家,这种时候还能提出这种法子的人希尔达实在觉得对方应该立马被开除,这显然是一条眼睛长在头顶的蛀虫,还做着高高在上的美梦。 所以她提出了更加具体的底线,“天然气田你们在这里是拿不到开采权的,只能通过国内油气公司的雇佣,我们愿意在雇用你们的团队之后私下和你们签署合同,每年你们可以拥有百分之十的天然气开采权,并且可以售卖至欧洲任何国家。” 她凝视着盛迦和宋霁安,“百分之一百二十五的溢价提升为百分之三百,不是对岛屿,而是对天然气的存储量。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盛迦在合同里提出的是二十的开采权,还有一条更加重要的——她要的是能够输送进国内的运输路线。 她略微与宋霁安对视一眼,宋霁安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们要百分之二十的开采权,还有向我们国内出口的权限。” 希尔达沉默下来。 百分之十已经是她在会议上据理力争的结果,百分之二十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要求,那是相当于五分之一的气量。 “你们应该知道,我没有这样大的权限做下这种决定。”希尔达说:“奥普特内部也绝对不会通过你们的条件,但是我相信,整个挪威的油气商都不可能开出比我们更加优渥的条件。” “假如你有这样的权限呢?”宋霁安问。 希尔达握鱼竿的手一顿,思维罕见地有了些凝滞,“你说什么?” “其实这件事我们并不着急,大不了就拖着呗,”宋霁安现在却不看她了,只悠悠说道:“一天这一片岛屿的归属权属于我们,那你们除非用非常手段,就没办法上岛,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宋孟付都不靠这个生存,如果谈拢了是一笔横财,如果谈不拢也不过是多了一笔损失罢了。” “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想进军中国市场作为开拓,现在却又因为突然出现的油气资源而跃跃欲试想要重回老本行,所以你们更加急切。”宋霁安接着说:“但是这里的油气产量其实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多,起码做不到让奥普特这个大窟窿彻底起死回生。” “不过你手里那个新的项目就不一样了,一旦你在国内市场站稳了脚跟,或许可以给奥普特带来新的生机。比起顶多五年就能开采到枯竭的资源岛,我想还是掌控在你手里的权力和金钱更能给你和奥普特的老古板们叫板的底气吧?” 希尔达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偏偏盛迦和宋霁安都没看她,只留她的视线在两人脸上起起伏伏。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她突然笑起来,“谁能保证中国市场的幼苗能成功成长起来呢?她现在还太幼弱,甚至只是一个前途未卜的孩子。你们是在要我去赌。” 宋霁安的话听起来点明了奥普特家族现在尴尬的境况,处处替希尔达着想,可实际上这一切对宋霁安和盛迦来说并没有什么,对希尔达来说却是一场豪赌,她们将希尔达的利益和奥普特的利益对立了起来,破坏了属于她与家族的整体性。 她如果如她们所想的那样做,那就不再是和维尔玛的小打小闹,而是与大半个家族的对立。 “那谁又能保证你不能成功呢?”盛迦意有所指道:“万一成功了呢?成功了,那我们对于天然气田的利益划分也没有矛盾了。” 希尔达眯了眯眼,她听明白了,这是盛迦在让她提条件。 ——只要希尔达愿意赌一场,那盛迦就会带着宋家站在她的身后,提供帮助。 突兀的,水面的一阵波动打破了几人的对话,一只巨大的尾巴从水里窜出,扑溅的海水砸在她们身上,刚刚还莫测高深追名逐利的女人们被淋得浑身湿透,她们的周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声。 罪魁祸首又从海里跃出,给众人表演了一次跳水,这一次它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黑白相间的色彩,硕大的身体,盛迦她们的小船被它那一尾巴扇得略微摇晃了一下,盛迦的钓桶转瞬就落进了海里,海鱼们纷纷钻出,又在下一秒被一张仿佛早就准备好了的大嘴尽数吞入口中。 海水里发出几声哪怕是人类也能听出欢快的鸣叫。 几人对视一眼,没忍住望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笑出声来,再没有了紧张的谈判氛围。 双方条件和割让的利益都已经摆出来了,现在的决定权在希尔达身上,她们都知道,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船上轻易作出决定的,它一定需要深思熟虑。 “是往返北冰洋和大西洋的瓦伦蒂娜家族,”希尔达解释道:“家族的祖母鲸被我们称呼为瓦伦蒂娜,所以我们也一般这么称呼她的家族,瓦伦蒂娜已经六十四岁了,她们家族每年冬天都会来谢尔沃于市,但是一般三月份之前就会离开。刚刚袭击我们船只的是瓦伦蒂娜最小的孙女施丽娅,才七岁不到。”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还在。” 宋霁安趴在扶手边,与调皮的施丽娅隔着海面对视,不由得问道:“你都认识她们?” “这条线路我也经常走,”希尔达笑起来,“平常每年一月我都要来这里一趟,瓦伦蒂娜都能说是看着我长大了吧?不过很可惜,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七月的鲸群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它们自由地在海面徜徉,时常随着人群故意表演几个起跃,显然逗人类玩耍,看她们对自己的表演表现出惊呼也是虎鲸们的乐趣。 但船长已经站在甲板上,呼唤放出去就有些收不回来的旅客们回到她们温暖舒适的房间,免得北极圈内的冷气冻坏了她们。 盛迦几人很快又回到了船上,三人走进了vip电梯,本来下一项行程她们该去十四楼的高层餐厅享受她们海钓的成果,但是施丽娅顽皮的恶作剧令她们只能率先回到房间去换衣服。 盛迦借着身体的遮挡抬手摸上门把手时,那枚她安置到宋霁安门前的小录音设备尚且没有被摘取。 她与宋霁安对视一眼,各自回了房,几乎她刚刚进入房间,便有一条消息发来—— “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音频传来。” 这只说明一件事,维尔玛没有在中途离开过,她现在依旧在希尔达的房间里。 第102章 这片沉默里甚至夹带着一点属于维尔玛的尴尬。 很快这一天就结束,尽管太阳至今不曾落下,可时间告诉她们,现在已经是东一区的夜晚九点,宋霁安从楼下的房间转到了十二楼的套房休息。 和她一同上来的还有盛迦。 阳光与白昼确实会令人难以入眠,甚至应该说清醒至极。 盛迦正坐在沙发上远程处理公司事务,而宋霁安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海,屋子里放着北欧小电影,里面的主角是两个农场里随祖母一起长大的小姑娘,它有着朦胧的画质,声音也带着些沉闷,仿佛一位老者徐徐在诉说着自己的过往,那些蒙上一层纱的画面大多是她的回忆。 房间里很是安静,宋霁安并没有询问盛迦怎么会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地处理宋氏内部的事务。 在与盛迦重逢之前,她也总觉得盛迦或许并不想让她接触到什么宋氏内部的事情,所以那整整五年,既是逃避也是尊重,她从未打探过任何与宋家相关的事情 而在她踏上特罗姆瑟和这条邮轮之后,她和盛迦是合作伙伴的实感才渐渐出现。 大概是因为,这是一条完全陌生且封闭的船只,船只上能彼此信任的只有她们对方,也只能信任对方,这是很典型的吊桥效应。 宋霁安远离熟悉的城市,以帮助盛迦的名义前来,在这条邮轮上,两人之间的配合变得更加密切,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呆在一起,那些还存在的心理防线在这种情况下几乎要消失殆尽,带给了宋霁安无限的实感——她正在和盛迦成为伙伴,完成一件大事。 对盛迦来说,也是如此。 所以她光明正大地在宋霁安面前处理文件,甚至丝毫不在意宋霁安是否在看,这是她对合作伙伴的坦然。 宋霁安很怀疑,假如她凑过去,说不准现在的盛迦会把里面没那么难处理的事丢给她,所以她才远远坐在窗户边,宁愿放空自己的脑子也不走近她。 对于如何对待合作伙伴这件事,盛迦这个发起人似乎比她更快放开自身的围墙,甚至向她露出了过往绝对不会露出的腹地。 这一次感到退缩,显得没那么真诚的人反倒成了宋霁安。 宋霁安漫无目的地思索着,随即听到了身后的电视里传来青涩且嘹亮的欢呼声,是电影里的两个挪威小姑娘和她们的祖母一起离开了农庄,驾驶着皮划艇前往海边,海里的小鱼游曳在她们身旁,她们已经十五岁,对外面的世界格外好奇,决定和祖母一起来一场奇妙的历险。 在这时不时响起的海浪音效中,宋霁安的房门被敲响。 宋霁安看了一眼玻璃窗里的自己,主动起身走向了门边。 门外站着的女人一头红发,穿了件宽阔的风衣,风衣里套着高领毛衣,甚至连脸上都戴着口罩和墨镜,简直堪称被从头包裹到脚。 “你是?”宋霁安明知故问。 “是能够帮你们的人。”女人口罩下发出的声音带着点哑意。 宋霁安笑起来,“我们可不和没有名字的陌生人打交道。” 女人默了默,这才摘下眼镜和口罩说道:“维尔玛。” 宋霁安眨了眨眼,“你是维尔玛?” “你确定你要在这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出现的走廊和我讨论这件事吗?”维尔玛抬了抬下巴,姿态傲慢。 宋霁安于是回答:“和你存在竞争关系的是希尔达,要和我们谈事的也是希尔达,你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和她争抢,要担心被发现的是你,不是我们。” “你!”维尔玛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怒道:“你是盛迦吗?你又凭什么做主?你知道我可以给她带去多少利益吗?和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轻易地恼羞成怒,”宋霁安平静地回答道,随即侧过身,“请进吧,维尔玛奥普特女士。” 维尔玛又瞪了她一眼,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房间里。 盛迦早已将笔记本收了起来,她正卷起自己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和修长灵巧的手在酒柜边调酒,等维尔玛走近时,她向她推去一杯红顶蓝底的鸡尾酒,“维尔玛女士,你好。” “我听说这是这艘船上调酒师最擅长的地狱之火,每当日落之时,海面上的晚霞与海水映在一处之后,就会呈现出这样的色调,像是地狱的大门被开启了一般。”盛迦缓缓说:“维尔玛女士,试试看。” 维尔玛打量了一眼这杯酒,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了盛迦这个人身上,有些挑剔地说道:“我不喝这种酒,更不喝业余调酒师调出来的酒。” 她身旁的位置一重,是宋霁安落座在了她身旁并且发出一阵轻笑,维尔玛面前的酒杯被人拿走,紧接着宋霁安轻轻品了一口,“味道不错。” “我也没说我不喝!”维尔玛立马又瞪了宋霁安一眼,她讽刺道:“为什么盛迦女士你身边会有这种不懂礼貌的下属呢?” “下属?”盛迦摇摇头,“她可不是我的下属,她是我同行的伙伴。” 说着,她语气中带了些同等的嘲讽,“我想维尔玛女士你该弄清楚,现在是你特意上门有求于我,而很不巧,你身边的这位宋霁安女士,同样有资格决定要不要和你合作,或者听不听你说你的来意。” “所以,你最好对她尊重一些。否则,你接下来可能会被我或者她直接赶出去。” “她是宋霁安?”维尔玛眼底的惊诧几乎掩盖过了她被嘲讽时产生的愤怒,随即她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盛迦,仿佛在质疑对方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为了和希尔达争权夺利杀得难舍难分,她不敢置信盛迦居然会带着曾经占据过她十八年位置,和希尔达同样危险的宋霁安上船,并且还给她这样大的权力。 这甚至令她有些怀疑自己今天来这一趟是否正确,在发现宋霁安的那一刻她脑海里的第一想法是质疑盛迦的能力。 假如她站在盛迦的位置,希尔达站在宋霁安的位置,那她一定会用尽自己手中的权势让希尔达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维尔玛,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们,”宋霁安敲了敲桌面,“既然你不喝酒,那不如直接说说你想来做什么吧?” 维尔玛这才想起自己这一次的目的,她往日里张扬的红发正服帖地挂在脖侧,只要想想这一下午希尔达是如何端着一盘难吃的海鱼过来恶心她并且对她做下无礼的事她就恨不得一脚将对方踹下海。 在抵达洪宁斯沃格之前她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起码要破坏掉她和盛迦的合作,否则一旦被希尔达赶下船,自己将永无翻身之地,想起自己与希尔达这些年的针锋相对,她不敢想象一旦对方成为奥普特家族的掌权人,自己该会陷入多么凄惨的境地。 于是维尔玛深吸一口,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冲盛迦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诚恳说道:“盛,五年前我虽然已经向你深刻道歉了,但是现在再次遇见,我还是要向你道歉,很抱歉我和希尔达之间的战争波及到了你的身上。但是我已经看过了你们投交给奥普特总部的合作合同,你们要知道,股东会的老顽固们一定不会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我觉得你们的要求并不算多过分,所以我愿意替你们去游说,起码可以替你们达成百分之八十的预期。” 在她的预想中,这么优渥的条件,对面的两人没理由不答应,可现实是在她话音落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中。 这片沉默里甚至夹带着一点属于维尔玛的尴尬。 “你在说笑吗?”盛迦打破了这一片尴尬,但说出口的内容却令维尔玛更加难堪,“在五年前,你不是就已经被驱赶出了奥普特家族的核心?你用什么打包票,让奥普特的股东能够答应我们的要求。更何况,这艘船一直在希尔达的掌控下,你就连来找我们商议合作都要偷偷摸摸的,你不觉得,你说出口的话,毫无信服力吗?” 维尔玛在她的话下脸色涨红,她有些愤怒地站起来,可随即有一双手压在了她的肩头,宋霁安压着她重新坐了下去,她缓声说:“维尔玛小姐,你在生气吗?就因为我们说了实情?我说过的,你不应该恼羞成怒。在合作的甲方质疑你的能力时,你应该做的是冷静下来,证明自己。” 维尔玛胸口一阵起伏,可因为宋霁安的话,她确实冷静了一些。 这也让她格外清醒地认知到了,她不再是过去那个肆无忌惮的维尔玛了,这五年哪怕她一直逃避现实,也不会掩盖这个现实,她已经没有了向人随意发火的资格,尤其是在盛迦面前。 她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哑声说道:“希尔达虽然在核心待了几年,可是我比她在核心工作的时间长了整整五年,哪怕我做错了事,老祖母也依旧偏心于我。我的人脉,我的势力会在这一次中全心全意地帮助你们拿下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只需要多次催促奥普特下定决心,并且用别的油气集团来形成压迫感就可以,剩下的我可以解决。盛迦女士,几十封邮件和流露出一点意向就可以达成你们的目的,对你们是一笔绝对划算的买卖。” “听起来,维尔玛女士您很有把握能劝服股东们?”盛迦沉吟了片刻,“你的要求是什么?” 她可不信维尔玛会做慈善。 “我要你们在中国市场帮我拖垮奥普特的生意,”维尔玛眼底闪烁着一点凶狠的光,“同时,我要你们三家唯一指定的合作对象是我。”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重返核心位置。 “可以,”这一次盛迦没有什么犹豫,她悠悠说道:“只要奥普特向我司发送同意合作的合同,我司就立马指定你为唯一合作对象。” 盛迦也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假如维尔玛真的能促成这桩合作,那让她当合作对象又如何呢? 至于拖垮奥普特的生意?这种事几乎一眼就能看出维尔玛打的是让希尔达连续吃亏两次的主意,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前往中国接替对方手中的生意。 维尔玛微微垂眸,这一次并没有讨价还价什么,她点头,“可以。” “一个月内,我给你们结果。” 她并没有在这里久待,很快就选择了告辞。 宋霁安送她到门口,在她离去之前,替她提了提衣领,淡声说:“维尔玛小姐,您或许要加一件领口更高些的毛衣了。” 维尔玛闻言连忙扭头看向房门上的玻璃带,只见她衣领往上的那一大块皮肤上遍布着吻痕,原本她的衣领是遮盖得刚刚好的,可是在刚刚的对话中衣领顺着脖颈下滑,露出了她百般遮挡的痕迹。 维尔玛眼底难得露出些惊慌,但她脸上却满是冷静,低声说道:“不过是一点吻痕而已,这艘船上拥有艳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如果宋霁安小姐想试试,可以去十五楼碰碰运气。” 说罢她便转身向楼下走去。 宋霁安扬了扬眉,合上了房门。 盛迦正在酒柜边擦拭玻璃杯,是刚刚被宋霁安喝掉的鸡尾酒杯,她正拿着绢布在擦拭上面留下的唇印。 宋霁安微顿,不知为何只感觉自己的唇角也有些烫。 “人走了?”盛迦没有抬头,她动作很快,将高脚杯放回了杯架上,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自己的袖摆。 “走了,”宋霁安将心里的那点奇怪放回肚子里,坐回原位,“走得很匆忙,估计是算准时间,希尔达快回来了。” 她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小瞧维尔玛,既然她手中拥有这条船一半的所有权,那找时机调开希尔达再上来找她们实在不是一件什么难事,所以盛迦才没有回房,她们一直在等待着她。 可是和维尔玛接触之后,她们只能说,或许维尔玛拥有一半的权力,但她大概率玩不过希尔达,甚至可能这次出门都是希尔达在放水。 她确实是个被祖母宠坏的姑娘,如果一定要形容,假如没有人在她身后给她保驾护航,不说遇到老谋深算的那一撮长辈,就是遇到她们这种心眼忒多的同辈都很容易被吃得渣都不剩。 就是因为差距太大,所以哪怕维尔玛一开始极为无礼,也无法令她们产生半点不悦。 假如她们是奥普特的老祖母,那估计不会有任何犹豫地去选择希尔达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当然,她们不是,不过希尔达也早已虎视眈眈地蹲在了维尔玛身侧,甚至刚刚维尔玛无意中露出的吻痕都是希尔达在恶意地耀武扬威。 这不是给维尔玛看的,这是给盛迦和宋霁安看的,就是在直白告知她们,维尔玛早已在她掌控中。 “那你还要答应她?”宋霁安单手托着下巴说:“吃两头也不怕噎着?” “有便宜不占才是傻子,”盛迦勾起一抹浅笑,“自己送上门来的,要是维尔玛真的能做到,那和她合作又怎么样?她可比希尔达好对付。” “不管是她还是希尔达都只能选择和我们合作,就算希尔达知道我们应下了维尔玛,她也无法放弃同我们的合作。” 所以她只能选择与维尔玛竞争,在她之前说服股东会,拿下这一片天然气田。 不管怎么算,受益人都只有盛迦她们。 “你可不止这么想,”宋霁安点明,“甚至暗中,你还想推维尔玛一把吧?” 她无奈地摇摇头,“维尔玛越强大,希尔达就越有紧迫感,你想要达成的目的就越快实现。其实你真正想合作的对象还是希尔达。” “被你发现了,”盛迦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她只短促地笑了笑,“我还是更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和维尔玛交锋,赢了产生的成就感不太多。 指针指向十一点半,盛迦并不打算再在这里久留,她说完之后就走出了酒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告辞。 宋霁安在吧台前闲散地把玩着掌心的玻璃杯,在她离开的前一秒,突然出声:“维尔玛刚刚走之前和我说,一直呆在房间里是没什么意思的事,她推荐我去十五楼玩一玩,你要一起吗?” 盛迦握在门把上的手微顿,随即她说道:“我还要回去处理一些事物,就不去了,祝你玩得开心。” 紧接着是清脆的关门声。 宋霁安笑着叹了口气,她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邀请,但是既然盛迦拒绝,那她就决定自己上楼玩了。 在迪厅玩得太尽兴喝醉酒导致第二天晚醒说出去总好过在套房里睡不着靠高浓度酒精助眠导致晚醒。 她并不打算让盛迦知晓自己大多数时间都难以入眠这件事。 第103章 希尔达故意派人去楼上的酒吧勾引你? 邮轮十五楼,是酒吧和赌场,也是这条船的销金窟,勉勉强强能称得上纸醉金迷,毕竟这条船上人数有限。 宋霁安走进酒吧时台上的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的人发出一阵惊呼,有人点了十来瓶香槟在池子里直接打开,喷出的酒液淋了大家满身,但在这样的氛围下反倒成了狂欢前的兴奋剂,头顶的灯光很快便暗了下来,有人举着话筒站在最高的舞台上,唯一的一盏灯光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各位女士们晚上好,”她笑着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现在是我们的专场,大家可以尽情享受今夜的美好,不用在心底保留任何不悦与惆怅,因为我们今夜的主题就是自由与狂欢。” 她的话音落下,舞池下响起众人的欢呼声,宋霁安趁着黑暗拐到了一处酒台边,这里相对别的地方更安静些,调酒师小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递来了一杯龙舌兰。 “您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她笑着问。 “还好,”宋霁安喝了一口酒,柠檬和盐边令它的口感丰富了许多,像在喝一款新出的饮品,事实上在刚刚走进这里时她就已经感到疲倦。 明明她才二十三岁,可是在音响巨大的震感和嘈杂声里,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受到了极大的迫害。 这里的一切都令她无法适应,昏暗的灯光下彼此甚至只有贴近才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到处都是暧昧的氛围。 调酒师小姐并不是专职调酒师,而是邮轮上百无聊赖的旅客,她和她的朋友便是今晚这场派对的发起人,她看向宋霁安的目光是看猎物的目光。 宋霁安突然问道:“现在我是你的目标吗?” 调酒师小姐微愣,随即为她的直白笑出声来,“是,不过看上去你并不想成为我的目标。” “我来这里只想喝酒,”宋霁安冲她晃了晃杯子,“大概无法满足你的需求。” “是吗?”调酒师小姐将另一杯酒放在了她的面前,“或许可以呢?我今晚其实只想找一位女士品尝一下我调出来的酒而已,我们的想法正好吻合呢。” 她指了指一旁喧闹的舞池,“那边太吵闹啦,我也难以融入,我的朋友就把我安排在了这里,让我等一等我的灵感纽斯。” 宋霁安在跳到这里的流动灯光下看到了对方的脸和真诚的绿色眼睛,她是个标准的北欧姑娘,笑起来爽朗大方。 “我的职业是一名调酒师,不过最近碰到了些瓶颈,”她冲她眨眨眼,“假如你愿意的话,今晚可以成为我的作品们唯一的观众。” 宋霁安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两杯酒,略微颔首:“或许这是我的荣幸。” “我叫艾莉。” 平心而论,艾莉调出来的酒很好喝,甚至可以说太好喝了些。 宋霁安小小喝了三四杯之后敏锐感觉到了其中口感变化越来越复杂,但是她凭借过去的经验还是能够勉强叫出入口的有哪些酒,越往后,艾莉便越似炫技一般将酒做得更加复杂,手上的动作繁杂到了极致,缓缓在酒杯中升起的烈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原本算是场内唯一安静的小角落里顿时挤满了人。 “这是鲸鸣,”在艾莉的话音落下后,那杯被推到宋霁安面前的酒顿时爆发出了一阵低吟,那是烈焰和冰块互相摩擦产生的声音,却奇异地令人仿佛听到了短暂的鲸鸣。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宋霁安浅浅抿了一口。 这已经是她喝下的第八杯酒了,她面上泛起酡红,眼底多了些迷离。 鲸鸣的口感有些苦,宋霁安垂眸看了眼黑白互相晕染的酒液,勾了勾唇,她越过吧台,附在艾莉耳边缓声问:“是谁派你来的?维尔玛还是希尔达?” 艾莉闻言一顿,随即说道:“你在说什么?” “是希尔达?她看起来不会是能出这么明显的招式的人。”宋霁安忽略的她的回答,接着说道:“那是维尔玛?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但是希尔达把她掌握得明明白白怎么会让她有机会做这些事呢?” “所以,还是希尔达吧?想伪装成维尔玛的手笔,”宋霁安笑起来,“艾莉小姐,你的任务是什么?灌醉我还是拖住我?” “或许是别的任务呢?”艾莉干脆也不再伪装,她扭头贴近她的耳廓,“比如勾引你,看能不能为她找到些你们的弱点?”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像一汪深潭,里面盛满的却是调侃。 宋霁安将那杯鲸鸣饮尽,抬手推开了她,“谢谢你今晚的款待,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并不在意希尔达或者维尔玛要做什么,在喝到艾莉的第三杯酒时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对方的技艺太娴熟了,调出来的酒好喝得有些惊人,后续的几杯更是大师级别,普通调酒师很难拥有这种手法,她绝对不相信一名这样优秀的调酒师会等在吧台边搭讪一个陌生女人,然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贡献出自己的全部热情。 宋霁安起身,没有再回头看。 那些震耳欲聋的声响被她抛诸脑后,艾莉立在吧台之后,她脸上带着些诧异,随即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她看了一眼上面的人名,走到卫生间里接通。 “对,我在十五楼,”艾莉说道:“哎哟,我就是不想加入才偷偷上的船,下一站我就下船,一路往芬兰去,我祖母要是发消息,你别管就行了。” “对了,我碰到你谈判对象里那名叫宋霁安的女孩了。” 对面的希尔达说:“你碰到她了?她刚刚去十五楼了?” “碰到了,”艾莉闻言摸了摸鼻子,如实说:“我可能给你惹了点麻烦,我今晚和她交谈得挺开心的,不过她以为我是你派来的人。” 希尔达:“……” “你做了什么?”希尔达敏锐问道。 “就给她多调了几杯酒啊,”艾莉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只是正巧看到她了,想去瞧瞧什么人还能让你也吃瘪。” 希尔达深吸一口气,已经从她的语气里判定她在撒谎,于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安分一点,下一站立马下船,我会通知你祖母去接应你,如果这过程中你再乱来,我不介意把你从船上扔下去。” “不要啊希尔达姐姐,”艾莉连忙求饶道:“我知道错了,我祖母要是抓到我肯定会把我丢到格林兰岛去喂北极熊的。” 回应她的是被挂断的电话。 艾莉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随即干脆回了酒吧里。 管她呢,既然无论怎么样都逃不过,那还不如今晚先玩开心了再说- 宋霁安从十五楼坐电梯往下时酒精已经开始挥发作用,她的脑子变得有些昏沉,但理智尚且存在。 她思索了一下今晚的事是否要告知盛迦,可手比她的脑子快了些,已然按下了十一楼的按钮。 等站在了盛迦房门前她才回过神来。 发现这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必要。 今夜的事虽然很奇怪,可实际上无论对她还是对盛迦都构不成什么影响,不过就是一个北欧姑娘和她发生了一场对话而已。 可还不等她离开,盛迦的房门便率先打开。 房门后的盛迦大抵刚刚洗完澡,长发濡湿搭在肩头,脸上戴了副金边眼镜,身上只穿了简单的衬衫西裤。 宋霁安微愣,她上下扫视了一眼盛迦,最终只好奇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打开房门?” “我听到了你的脚步声,”盛迦回答。 “是吗?”宋霁安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铺着的厚重地毯,下意识在上面踩了两脚,“没什么声音啊,你耳朵真尖。”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盛迦一把拽进了房间里,宋霁安眉心轻蹙,甩开了盛迦的手,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跌坐在了沙发上。 “你干什么?” 盛迦关上门,从桌面上拿了杯甜汤过来递给她。 “什么东西?”宋霁安困惑地看向面前冒着热气的汤汁,感觉鼻尖都被笼罩在一片甜橙味中。 盛迦略微俯身,握住她一边手,将甜汤稳稳放进她掌心。 “希尔达刚刚打电话给我致歉,说她家世交的孩子在船上遇见了你,做了些胡闹的事,希望我和你见谅。” “世交的孩子?”宋霁安眼前蒙上了一层醉后的水雾,“那不是希尔达故意派来的人?” 盛迦这才发现酒精摄入过多,或许真的会影响当前的智力水平。 希尔达完全没必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来徒增麻烦,假如是头脑清醒状态下的宋霁安,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离谱的揣测来。 盛迦甚至能想到宋霁安明天醒来之后要是想起今晚的事,会有多尴尬。 哦,对了,宋霁安宿醉之后会断片。 那她想不起来了。 盛迦眸光微闪,一股久违的恶劣涌上心头。 “你是说,希尔达故意派人去楼上的酒吧勾引你?”她有些好笑地说道:“那她能得到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是在离间我们?”宋霁安捧着甜汤眨了眨眼,她看到了盛迦发丝上坠落的水珠,有点想伸手去接一下,免得它们打湿她的衬衫。 “为什么你觉得这样会离间我们的联盟。” 宋霁安脱口而出:“那我要是上钩了,你不得怀疑我帮着她们啊?我们这点脆弱的同盟关系,可不就被离间了?” “可是你没有上钩,”盛迦坐到了茶几上,与她对视,“是对方手段不行吗?” “其实没有,”宋霁安回忆了一下,缓缓说:“那是个很厉害的姑娘,调酒手法非常优秀,带给我一场视觉盛宴。” “那你为什么没有上钩?”盛迦接着问。 “没有为什么,”宋霁安喝了一口汤,顿觉胃里暖融融一片,“在这样的情况下,脑子里每一根弦都在打起精神,怎么可能被谁轻易吸引到,不怀疑就不错了,越优秀越怀疑。” 盛迦笑出声来,却又在宋霁安偏头时微微一顿,她在她耳垂上看到了一抹红色的印记。 “这是什么?”她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宋霁安过了两秒才迟钝地感知到盛迦在做什么,浑身一僵,她一把拍开了盛迦的手,“别碰我!” 过于激烈的反应令两人都愣住了,在盛迦眼前,刚刚被她触碰过的地方迅速泛红,几乎要与那抹红色的印记融为一体。 “你不让我碰,却能让别人把口红印到上面?”盛迦蹙眉,尽量平静地说:“洗手间在那边,你要去洗洗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印上去的,”宋霁安把甜汤放下,起身试图越过盛迦去洗手间,可这时她才骤然发现两人原来坐得这样靠近,连腿都贴在一起。 她抬腿从盛迦膝盖上跨了过去,洗手间的镜子很大很清晰,几乎一眼她就看到了自己耳垂上的那抹红痕,大概率是她最后和艾莉聊天时艾莉故意蹭上来的。 宋霁安用洗脸巾打湿擦干净,可她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出去。 她撑在洗手间台子上闭了闭眼,想起盛迦触碰在她耳尖时身体所产生的反应。 她应激是因为她刚刚突然发现,自己对盛迦的触碰没有任何抵触,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让她感到有些恐惧,下意识只想将盛迦推离自己身侧。 大概是酒精催化了激素,令她难以控制,这是可以理解的。 她的脑子在告诉她,不能再继续在盛迦的房间里待下去了,她无法接受盛迦和她之间那股奇怪的氛围,这令她感到格外危险。 等宋霁安从洗手间走出来时,盛迦已经在高脚桌上处理文件了,她神态认真,仿佛没有将刚刚发生的事放在心上,宋霁安松了口气。 “我先走了,”她说道:“明天我要是一时醒不来,你可以让管家把我叫醒。” 盛迦没有回头,她只指了指桌面上的汤,“喝完再走,连灌八杯鸡尾酒,你不怕自己酒精中毒吗?” “是小杯,”宋霁安反驳道:“一点点儿的分量,可没那么容易让我酒精中毒。” “别说了,不想明天起来头疼一整天,你就快点喝完,”盛迦指尖在触控板上移动,将刚刚她一直在看的那份文件关闭,这才看向她,“宿醉头疼再加上北冰洋吹来的冷风,我并不想竖着把你带上船,横着把你带下去。” “你……”宋霁安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走过去把那碗汤一饮而尽。 “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盛迦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你在生气吗?”盛迦让她说,那她就真开口了。 盛迦:“……” “我为什么要生气?”她反问道。 “我怎么知道?”宋霁安说:“反正你现在看起来阴阳怪气的。” “还很刻薄,”她不忘补充一句。 盛迦:“……” 盛迦哑口无言。 她深吸一口气,冲宋霁安浅浅笑了一下,语气礼貌,“那宋霁安小姐现在喝完汤可以回去睡觉了,祝你有个好梦。” 宋霁安点点头,酒精影响了大脑,令她说话格外直白,她站在门边打了个响指,笑着说:“现在又变得很客套很有礼貌很虚伪了。变脸大师,祝你也有个好梦。” 说罢,她迅速打开了房门,然后又用指纹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盛迦坐在原地揉了揉眉心,这才起身走向门外,宋霁安果然刚刚进房就在酒精作用下迅速陷入昏睡中,不过倒是知道自己倒去床上睡,但是也仅仅就知道回床上睡了,无论是盛迦的房门还是自己的房门,通通不记得关。 第104章 真觉得别人看不出你是失眠才酗酒的吗? 宋霁安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她没什么宿醉的头疼,但是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昨晚的记忆一片模糊,只时不时有些片段闪烁。 邮轮依旧在海上行驶,她们已经靠近洪宁斯沃格,这是整个欧洲最北端的城市,那一片茫茫孤海中出现了一片又一片的冰山,它们漂浮在海面上,令穿梭而过的人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宋霁安扭头看向窗外,她的窗帘有被好好拉上,只露出了些微的缝隙,套房内基本没什么光亮,这也就显得那一小块没被掩盖的窗户越发明亮起来。 她眯着眼睛从那片冰山上巡逡而过,大脑又放空了一阵,这种漂亮的景象里,人或许本来就无法思考什么,只想用目光将它们通通收入眼底。 屋内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寂静,宋霁安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了床头柜上有线电话的听筒。 “宋霁安,还活着吗?”听筒另一头传来盛迦雾蒙蒙的声音,没什么感情,还带着点嘲讽。 宋霁安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这一股无名火从何而来,懒洋洋反问道:“你说我还活着吗?” 声音一出口就令她一惊,沙哑得不像话,仿佛用木头磨擦粗粝的石头似的。 “听起来活得不怎么样,”盛迦在电话那头笑了声,语气有点冷,“你还记得你昨天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宋霁安下意识问。 “看手机。”盛迦留下这句话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宋霁安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心底涌起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但是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的记忆只到她戳穿艾莉之后乘上回房的电梯。 手机成了她此刻最不想触碰又不得不触碰的东西,心底挣扎了一下之后才从床头柜上拿起。 在登船之前她和盛迦为了方便联系终于又加上了微信,不过因为两人基本没有分开过,就算有事要商量也全是打电话,聊天界面干净异常。 不过现在对面发过来了一条三百兆的音频,命名是一串乱码,宋霁安默默点击了播放。 音频里传来一阵水声,随即是什么东西坠落在地毯上的响声。 “哎哟,盛迦你会不会扶人啊?”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宋霁安天天听,但是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穷凶极恶地指责过盛迦,就连她们在别墅里吵架都没有这样嚣张。 “是你自己两分钟之前说要自己走不要我扶的,”盛迦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点疲惫,竟然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 “是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记得?” 好一个无赖的三连问和倒打一耙! 宋霁安听得脸色涨红,指尖颤抖着在屏幕上随时准备按下暂停。 可是更令她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 “咦?盛迦你脸又变了,刚刚你不还对我笑,祝我有个好梦?现在你的脸色有点发黑了。” “不愧是变脸大师哦,”录音里的宋霁安调侃道:“平常怎么没发现你表情其实这么丰富?” “是吗?”盛迦冷声问:“那我平常什么样?” “嘿嘿嘿,”宋霁安只一昧地笑,并且不说话,但是这比说话更能传递其中的含义。 当然,酒醉的宋霁安不止要笑,她还要火上浇油,“我还是不说了吧,说了你等会肯定不开心。” 盛迦:“……” 录音里有了一段长达二十秒的沉默,录音外趴在床上的宋霁安难得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也沉默了下来。 “宋霁安,你知道你刚刚差点吐我身上了吗?”盛迦缓声问。 “有吗?我看看?”录音里传来床铺吱呀的声响。 “宋霁安!”紧接着传来的是盛迦愤怒的声音,“我允许你乱摸了吗?你不让我碰你,你就可以乱摸我了吗?” “不是你让我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吗?”宋霁安声音比她更大,“真看了你又不高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我难伺候?”盛迦冷笑起来,“你上酒吧喝完酒之后,下来给你灌醒酒汤的是谁?你疯疯癫癫从我的房间回你自己房间门都不关,过来给你关门的是谁?你嚷嚷想吐,把你带进去洗手间差点被你吐一身的是谁?我就差连漱口水都给你灌嘴里了,是谁在伺候谁?” 宋霁安第一次见到盛迦被气成这样,在心里已经反复唾骂过自己好几次的女孩狠狠点头,难得应和了一次盛迦的观点,深觉录音里的自己确实非常无理取闹,也明白了盛迦语气中的疲倦从何而来,她有些尴尬地捏了捏自己已经红透的耳垂,紧接着就发现原来这还不是最无理取闹的部分。 “哎呀我好困啊,”录音里的宋霁安立马采取了说不过就转移话题的手段,床铺的弹簧声响起,显然她将自己狠狠丢进了柔软的大床上,“盛迦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要睡了,我好像已经睡着了,我进入梦乡了……哇塞,这周围好漂亮啊,你是谁?你是冰雪女王吗?你怎么站在我的床边?” 盛迦:“……” 盛迦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深吸一口气,将鹅绒被狠狠砸在了宋霁安身上。 “谢谢你给我盖被子,冰雪女王,你真好。” 宋霁安接受良好地用被子严严实实将自己捂好。 房间里似乎传来了盛迦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开门声,随即宋霁安听见盛迦意味深长地冷声说:“你就睡吧,你最好明天敢来见我。” 不知自己明天要面对什么的宋霁安:“好的冰雪女王,祝你有个好梦。” 录音到这里截止。 宋霁安的心已经冷得快和窗外的冰山一样了。 她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心如死灰且安详地躺在床上。 要不还是别见了,她直接从甲板上跳下去算了。 这么多年,宋霁安没有被困难打倒,没有被磨难打倒,没有被工作打倒,现在却已经被这段小小的音频打倒。 她没在别人面前喝醉过,所以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原来这么……难以用言语形容。 但无论怎么尴尬羞耻,该见的人还是得见。 邮轮明天就要靠岸希尔科内斯,下了船之后她们就要上岛,希尔达必然会在今天之内给她们一个答复。 而这个答复时间来得极快,希尔达约了两人下午四点去餐厅里吃饭,说是她昨天海钓钓到了帝王蟹,请盛迦和宋霁安一同去吃,但谁都知道,一天的时间足够希尔达做出决定,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饭局。 宋霁安看了一眼表,艰难地起身洗澡换衣服,然后在三点半准时到达了十三楼的空中餐厅。 希尔达不在,服务生引着她向前走时盛迦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窗外有一束阳光恰好落在她的肩头,令她身上的那件衬衫散发出细碎的光芒来。 今天她难得没有投入工作,而是点了份咖啡和甜点,正闲适地看向窗外的景色。 宋霁安在她身后观察了一会儿,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气,身后的服务生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催促,而是往后站了几步。 “你站在这干嘛?不坐吗?” 还不等宋霁安落座,盛迦便先敏锐地回过头来。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也没有任何压迫感,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与她对视上那一眼后,宋霁安却松了口气,心底压着的尴尬竟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因为她看出来了,盛迦压根就没把昨晚当成一回事,大概率不过是被她无理取闹气得狠了点过来小小报复一下。 “盛迦,下午好啊。” 于是宋霁安坐到了她的对面,笑着打了声招呼。 “我不是盛迦,”盛迦端着咖啡,阴阳怪气回应道:“我是盛变脸大师冰雪女王迦,对吧?昨天你给我起的名儿,怎么今天不叫了?” “是吗?”宋霁安满眼清澈地看向她,“不过这两个名字和你好配啊,显得你特别厉害的样子。” “哦?特别厉害?怎么说?”盛迦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满脸“听你怎么编”的表情。 “是啊,变脸大师说明你动作迅速而敏捷,对面部表情的掌控力炉火纯青。冰雪女王说明我觉得你能力强悍,像冰雪一样坚固,整片海域都是你的王国,你这个人一定胸怀宽广。”宋霁安张口就来。 “停,”盛迦止住了她的吹捧,“别给我带高帽子,你现在脸皮比我想象的要厚一点,不是你刚出门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宋霁安笑了笑,恢复了正常,她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菜单,在平板上勾选了几道海鲜,坦然回答道:“来之前我还想你特意让我回忆一下昨晚做了什么,到这里之后指不定要怎么嘲笑我。结果发现,其实你也没怎么当回事,就是故意要让我紧张一路。” “你都不生气,我还有什么可尴尬的?” 她说这句话时抬头与盛迦对视。 她和盛迦真说起来早就见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刻,两人甚至还一度闹得那样难看,重逢之后更是毫不留情地互相揭开了彼此最隐秘心虚的老底,更难堪的事都经历了,这点小尴尬又算什么呢? 很大程度上来说,她们对对方已经没有更大的脸来丢了,所以才无所顾忌。 宋霁安猜测这也是她喝醉之后会在盛迦面前变成那副模样的原因。 除了盛迦,不会有人能够让她安心发酒疯。 这或许也是某种默契。 “不过盛迦,”宋霁安将平板倒扣,目光落在她肩头的那抹阳光上,她轻声说:“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盛迦嗤笑一声,直白拆台,“你还是想想清楚,今后不靠酒怎么睡觉吧。” “真觉得别人看不出你是失眠才酗酒的吗?” 第105章 五年不见,第一面就是约我上擂台? 宋霁安一直觉得自己藏得很好,可盛迦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伪装。 她往后靠了靠,谢过服务员给她端来的牛奶和餐前开胃点心,没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盛迦。 “你怎么发现的?” 宋霁安并不觉得仅仅这几天她和盛迦之间的相处足够对方看出来自己失眠的症状,就连落地奥斯陆的那一晚她都没有和盛迦在一间房里,盛迦也更不可能看出她那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你猜啊,”盛迦扭头看向窗外,只勾了勾唇,并不打算继续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希尔达说等会她想带昨晚上胡闹的世交家的孩子过来给你道歉。” “她怎么不直接和我说,”宋霁安回想起昨天那个叫艾莉的北欧姑娘,其实她心底并不觉得自己还有见她的必要。 “她从上午到下午给你打了四次电话你都没有接到,”盛迦回答:“最后就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宋霁安闻言倒是也没有什么心虚,只问道:“可以拒绝吗?我并不需要她的道歉。” “当然可以,”盛迦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你不想见,现在就可以直接打电话去说明。”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完全来得及。 可还不等宋霁安将电话拨过去,餐厅遥遥的已经并肩走来了两个人,她举着的手机放下来,无奈地说道:“看来打不了了。” 不过宋霁安也不至于对这件事多抵触,她只在餐前蛋糕上切了一小块,填一填自己的胃。 很快希尔达和艾莉就走近了餐桌前,还不等希尔达介绍,艾莉就举着自己的钓桶笑着说道:“我们刚刚钓了不少海鱼还钓到了两只帝王蟹,两位有什么忌口吗?” 是很标准的中文。 艾莉的绿眼睛落在了盛迦身上,主动伸出手打招呼道:“盛迦小姐,我是艾莉。” “你好,”盛迦回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触即分。 艾莉这才看向宋霁安,她眼底闪着细碎的光,笑着说:“霁安姐,昨晚上很抱歉。我确实抱着些小目的去接近你,不过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想看看能让希尔达姐姐落于下风的人长什么样。希尔达姐姐今天已经教训过我了,我想我们能重新认识一下。” 宋霁安仰头看她,窗外的阳光此刻发生了些许偏移,从盛迦的肩头转落在了艾莉的脸上,她的侧脸被照出一块光斑,令线条分明的轮廓更加立体。 “我没放在心上,艾莉小姐多虑了。”宋霁安也握上了她的手,算是将这件事揭过。 希尔达见状,吩咐道:“艾莉,你把东西送去后厨吧。告诉凯莉尔你最喜欢的烹饪方式。” 艾莉挎着篮子俏皮地冲希尔达敬了个礼,仿若将士在给长官答话般铿锵有力地说了声好。 转眼她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希尔达这才叹息一声后落座,她解释道:“本来在洪宁斯沃格我就要把她赶下岛的,但是她给我家老太太打了个电话,所以也只能带她和我们一起去希尔科内斯了,请你们放心,她是下了船之后我就让她去芬兰,不会打扰我们的行程。” “宋霁安小姐,我还是要说一声抱歉,没有看住她给你造成了困扰。” “其实也没什么困扰,”宋霁安淡声说。 在她眼底假如是艾莉一厢情愿过来探探自己的虚实,那唯一需要为这种不尊重行为道歉的只有艾莉自己,希尔达并没有任何责任,而她刚刚和艾莉已经达成了和解。 希尔达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再提这件事,只面色变得严肃了些许。 “至于我们昨天谈的事,”她沉吟片刻,这才说道:“我答应你们,你们提出的条件我会尽量去做,在你们达成目标后,我会把我的诉求发送到盛迦你的邮箱里。” 事实上,维尔玛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起到了压迫的作用,在盛迦和宋霁安提出那个建议的那一刻,希尔达是心动的。 没有人会不想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更何况,在船上见到维尔玛的那一刻,她对权力的渴求达到了巅峰。 她被老祖母不公正对待太久了,她已经无法容忍老祖母的偏心,更厌烦了这样要小心翼翼看头顶上那个人脸色的日子。 其实希尔达从来没将维尔玛当过对手,在她心底要打败维尔玛轻而易举,可要打败她身后的老祖母才是最困难的事。 小时候或许她还会烦恼于自己得不到老祖母的偏爱,可是长大后她已经不再是需要求爱的人,利益与权势才是她最大的追求,从别人手里讨要一点权力当然没有彻底推翻对方的权威要爽快。 就像幼虎在长大之后会迫不及待得想推翻母虎的权威。 而现在有人愿意与她的野心共筹谋,她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哪怕盛迦和宋霁安开出来的条件很苛刻,但是她也愿意去做。 奥普特等一片油田等了很久,这个机会她们不可能放弃,所以她们的底线会比盛迦和宋霁安想象的更低些,她们提出的条件并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这也会成为希尔达能够达成目标的最大助力。 盛迦和宋霁安并不诧异于她的选择。 希尔达的野心和不甘都快写在脸上了,要是她不答应合作才会令人奇怪。 “那我应该说一句合作愉快?”盛迦笑了一声,举起自己的咖啡,“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正不正确的其实难说,但是我做了个从心的选择。” 这或许是希尔达第一次为了个人利益背离家族利益,可是她此刻舒心无比。 什么股东会,什么老祖母,只有维尔玛这个蠢货才会想着去讨好她们,她要做那个能做主有话语权的人,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恢复原状或者变得比现在更糟糕些罢了,她有应付的信心。 所以接下来的路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或许该是如何让老祖母和股东会答应盛迦这一边的要求,她的时间不算宽裕,放维尔玛上去接触宋霁安和盛迦就是她在试探两人的态度,很显然,盛迦和宋霁安并不介意在她之外还有别的合作对象。 但是接下来的路程对于盛迦和宋霁安而言,那就无异于度假了,或许不需要等到第二轮谈判,希尔达就会给她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而她们真正的战场是在国内,希尔达的项目明显与孟家要打擂台,一旦盛迦站边希尔达,那必然会与孟家为敌。 盛迦几乎都能想到到时候孟叶冉的表情,但有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完全对立的,只要有利可图,从对立变成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艾莉很快从后厨走了回来,她是典型的荷兰女孩,净身高有将近一米八五,算是三人中最高的,却是年纪最小的,年纪轻轻已经是欧洲有名的调酒师,她旗下有将近十二家酒吧品牌,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兴趣爱好,能和奥普特家族做世交,她背后的家族也不容小觑。 见她来了,几人停下了交谈,桌上现在只有几杯咖啡,艾莉扫了一眼之后又叫了几瓶啤酒。 “可能要等一下,主厨姐姐正在帮我们烹饪,一定能做出让大家惊艳的味道。”艾莉说:“船上比起喝红酒,其实喝啤酒更畅快些,有几道菜也要用到啤酒来泡,是我一点一点测试出来的,咱们今天就试试?” “艾莉十五岁的时候就在开始环游世界,做的最多的就是吃喝玩乐,要说怎么做东西好吃,她是绝对的老饕,大可以相信她。”希尔达解释道。 她说的没错,后厨的食物很快便到了餐厅里,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四人吃完之后已经到了晚上六点,而再过了不过两个小时这艘游轮就到了她们的目的地——希尔科内斯。 虽然现在依旧处于极昼中,但三人还是决定休息一夜后再出发前往阿尼尔斯群岛,毕竟从希尔科内斯前往那里并不用再坐船,她们也不着急过去,还不如在这里好好休息一晚适应一下陆地再说。 三人第二天要从机场坐私人飞机出发,昨晚据说已经要前往芬兰的艾莉不知为何又加入到了队伍里。 由于在船上那最后一顿大餐和她真诚的态度,盛迦和宋霁安对她的随行并没有什么意见。 两个小时的行程很快过去,阿尼尔斯群岛虽然被宋孟付三家买下,但是因为群岛面积偏大,靠近北极圈的那半边群岛改成了旅游度假村,每年也会有不少游客前来,这几个岛屿互相连通,既有船只每日往返,还可以开车穿行,硬生生弄出来了一条海上公路,冷暖洋流在此处交汇,反而令这里的气候没有想象的那般严寒,尤其是七月份,海岛上覆盖着雪的山丘随处可见,租辆车沿着几条跨岛公路行驶,舒适到了极致。 四人落地的是主岛,这里甚至建有一所星级酒店,整个海岛像个小镇,大多生活必需品都有,还有不少运动健身的店铺,基础设施不说完备,但起码生活无忧,就是价格比别的地方更为昂贵。 她们没有选择前往酒店,而是住进了三家在雪山脚下建的私人别墅里,这里三面都是落地窗,屋子里的壁炉燃得舒舒服服,要是煮上一炉热奶茶,坐在落地窗边休息,那大概是一种享受,任何人坐在这里都会放松精神。 趁着孟叶冉和东臻她们还没来,四人在镇上好好逛了逛,这个季节游客并不少,毕竟七月无论在哪里都是旅游旺季,镇上偶尔有些行人穿过,租车行的生意达到了一年的顶峰,她们也租了辆吉普车,沿着环岛公路绕了一整圈。 而等到第二天时,她们已经没有了再在海岛闲逛的兴趣,因为大多数地方都长得很像,看久了也就习惯了,于是她们找到了新的乐趣。 孟叶冉和东臻从飞机上下来时除了别墅的管家,甚至没有人来接机。 她们俩这段时间算是合作期,孟叶冉看中了东臻手下一个导演的项目,想要去她那里要人,结果一来二去,就干脆成了两人一起投了这项目,投入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七八亿,算是一场规模较大投资,昨天才算正式开机,两人在参加完开机仪式才启程。 管家将她们接回了别墅里,孟叶冉放了行李之后忍不住问:“盛迦她们人呢?” “盛迦小姐她们四人现在在拳击馆里。”管家回答道:“她们说您和东臻小姐要是来了,可以直接去那里找她们。” “拳击馆?”孟叶冉有些诧异,“等会?四个人?哪里来的四个人?” “还有一位是奥普特家世交的孩子,艾莉小姐,”管家回答道。 “哦,”孟叶冉没有听到熟悉的人名,只淡淡应了声。 恰好东臻收拾好了,她便问道:“她们都在拳击馆,你去吗?” “去干嘛?”东臻有些奇怪,她们和盛迦希尔达又不是什么要跑着去见的关系,既然她们出门了,在别墅等她们回来也行,东臻最近几年深居简出,实在不怎么喜欢出门,这一次要不是听了付明琅的死命令,她估计都觉得没有来的必要,以她对盛迦和宋霁安的了解,根本不用她们出面,就她们俩就足够把事情解决了,所以她只当这次是来度假的。 “你和宋霁安也得有五年没见过了吧?”孟叶冉拿起自己的大衣,笑着说:“不去见见吗?” “我倒是很好奇,你坑了宋霁安一场,怎么能这么坦然去见她?”东臻抱胸问道,以她现在对孟叶冉的认知,一看她的笑,就知道她没憋什么好心思。 “盛迦都敢见她,还能和她和睦相处,我为什么不行?”孟叶冉挺直了腰,脸上露出些许玩味,“而且我倒是想看看,盛迦和宋霁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吗?”东臻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干脆也拿了自己的外套,她走到孟叶冉身前,扬了扬下巴,“走吧。” 或许孟叶冉对自己很有自信,可是她大概忘了,宋霁安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盛迦和宋霁安能和睦相处,其中问题一定很复杂,因为她们的关系本身就同样复杂且难言,但是面对孟叶冉那就简单太多了。 两人开的是别墅里的小轿车,按照导航到拳击馆也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 这是一间厂房改的,外面用的隔音材料,进了里面才能听到拳击互搏的声音。 因为是私人的拳击馆,所以它分了不少区,今天最大的拳击区域被盛迦几人包了下来,孟叶冉和东臻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刚一推开门,就见八角台上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打在了网上之后干脆像条咸鱼一样把自己挂在了上面。 艾莉的声音传来,“哎哟,不打了不打了,也没人说过霁安姐这么能打啊。” 孟叶冉这才将目光放在台上站着的另一个女人身上,她穿着简单的灰色背心和短裤,长发高束,正在低头咬自己手上的拳击套带子,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扭头看了过来。 是宋霁安。 台上的她看见孟叶冉熟悉的脸后勾了勾唇,从一旁拿起了另一副拳击手套,直直朝她丢过去。 “孟叶冉,上擂台。” 有灯打过来,孟叶冉手里握着这幅手套,脸上有些好笑,“五年不见,第一面就是约我上擂台?” “我为什么要上呢?” 可她的话音落下,背后的门已经反锁上了。 她一扭头,好嘛,盛迦和希尔达正笑眯眯站在她身后,像两尊门神。 “合着你们的意思是我今天不上不行了?”孟叶冉有些无奈,“盛迦,你这是过河拆桥吧?” “少来,”盛迦笑着回答:“当初你为的不是自己找点乐子?现在宋霁安要找你麻烦,我答应她和她站一条线。” “对啊,孟叶冉,今天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我们群殴,要么你上去和宋霁安单挑,”希尔达笑眯眯地说道,但是细看这笑又不达眼底,怀抱着点胁迫。 这个计划还是昨晚上宋霁安提的,这是宋霁安第一次作为合作对象向盛迦提出要求,盛迦没有不答应的可能,但是出奇的是希尔达居然也答应了,甚至还是主动要求参与进来。 要说希尔达和孟叶冉有什么仇,盛迦觉得那应该是没什么商业上或者利益上的仇的,毕竟希尔达做人很谦卑圆滑,不会轻易结仇,她和孟家虽然算是对家,但是她的商业版图还没开展,两家一点交锋都没有。 所以盛迦怀疑希尔达和孟叶冉在别的方面有矛盾。 现在孟叶冉甚至不和希尔达怎么交流的状态更是验证了盛迦的猜想。 她靠近孟叶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前段时间在你去过冰岛之后希尔达突然入驻国内市场还和你们孟家的业务撞了,后来你回来在家里整整两天没出门,我就觉得很奇怪。” “现在突然又发现希尔达对你意见很大,你们当初发生了点什么吧?让我猜猜,和维尔玛有关?” 孟叶冉微愣,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希尔达,见希尔达没什么反应之后才后知后觉,盛迦原来已经知道了希尔达和维尔玛的事。 她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上台,更是看出了盛迦在看热闹的想法,于是干脆同样压低声音说道:“你以为希尔达是什么好东西?” “我去冰岛遇见维尔玛,那家伙顶着一脑门红头发约我去房间,你情我愿气氛又不错的事,我当然就去了。结果和她做到一半,希尔达气势汹汹过来了,我是没什么感觉的,不过维尔玛那家伙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她躺床上问希尔达生哪门子气,有本事就加入啊。” 说罢,她哼笑一声,侧头看向明显被这巨大且复杂的信息量砸得哑口无言,反应不过来的盛迦。她还不知道盛迦死穴在哪里?这家伙这几年全力都扑在事业,努力到对自己严苛变态的地步,哪里有时间享受生活,还不是一听这种八卦就满脑子只剩下震惊?震惊点好啊,大脑混乱了,就没时间看笑话了。 如果不是她现在正处于事件的中心,她一定要抓住难得的可以好好嘲笑盛迦失态的机会。 可惜现在被虎视眈眈盯着的是她自己。 孟叶冉拍了拍盛迦的肩,往自己手上戴好了拳击手套,临上台前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说罢,她就踏上了那片八角台,只让盛迦自己去猜结果。 盛迦在原地板着脸,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能感受到她已经陷入了沉思。 台上的宋霁安听不到她们在台下说什么,只对孟叶冉笑了笑,目光有些危险和锐利,“孟叶冉,好久不见啊。” 第106章 原来这样抛却一切的狂欢,她也愿意。 孟叶冉无疑是被宋霁安打得很惨的。 宋霁安气虚但不体虚,她经营殡仪馆这一年,大多遗体都是她和成方阳搬运的,体力活没少干,年少时自由搏击类的课程她都认真对待,格斗技巧掌握得非常全面,两相结合,她甚至比高中的时候更强些许。 高中的时候孟叶冉就打不过宋霁安,现在更别说了。 孟叶冉被宋霁安压在地上,唇角被打破了,她抬头看了眼刺眼的白炽灯,干脆躺在台子上也懒得抵抗,笑起来,“你要再打几拳吗?” “你看起来还挺开心?”宋霁安居高临下地问道,她打了两场,此刻气息也有些不稳,汗水顺着发丝落下,目光扫过对方发青的眼角和唇角,最终只坐到了她的身侧,慢条斯理地撕开拳套上的绑带,“不打了,我们的事过了。” “就这么过了?”孟叶冉反倒没有见好就收,她大大喘了几口气,汲取着这里稀薄的空气,饶有兴致地说:“我以为你想把我打个半死呢。” “我怎么敢把孟家未来的继承人打得半死,”宋霁安往自己嘴里灌了点能量饮料,“而且我本来也只想揍你一顿消气而已。” “要不说还是你善良呢?”孟叶冉朝她伸出了大拇指,她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扭头与台下正不怀好意凝视着自己的希尔达对视,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她对于被宋霁安打一顿这件事其实接受良好,就她串通盛迦干的那些事,宋霁安迟早要报回来,这一次她被几人堵在里面也不过是自己措手不及罢了,既然输了就得认。宋霁安说这事过了,那就过了,她也不用有什么愧疚。但是说实话,宋霁安确实下手没多重,起码比她预想得要轻很多,善良是宋霁安这个人的底色,看来五年过去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至于对希尔达,她和她的账还等着往后清算呢。 宋霁安没有再看她,将手里的拳套丢到了一旁,跳下了八角台。 台下艾莉正为她鼓掌,“霁安姐,超棒!” 希尔达走上台,将瘫在上面的孟叶冉扶起来,甚至还替她拍了拍灰,只淡声说:“还有要试试的吗?” 东臻觉得面前几人的情况有些复杂,更懒得去探寻,和宋霁安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摆摆手,“反正我不会上的。” “我可没再挨顿打的想法,”孟叶冉撑着希尔达,指尖触碰到自己唇角的伤口时轻轻嘶了一声。 “那我们回别墅吧,”希尔达说道:“今晚上可以试试你们中国的重庆火锅,食材我已经叫人运过来了,不过还要你们开个权限,让东西能进岛。” 阿尼尔斯群岛是私人岛屿,里面的机场大坪也是私人的,要用于非旅行方面,必须要私人允许后希尔达的飞机才能入内。 几人都没有意见,能在寒冷的北极圈里吃顿火锅绝对是足够享受的事。 六个人两辆车,很快就从拳击馆回了别墅里,原本空落落的别墅瞬间就因为她们的入住而热闹起来。 宋霁安和艾莉孟叶冉上过台打出一身汗,先上了楼去洗澡,剩下的几人则干脆留在楼下布置火锅。 别墅分三层,宋霁安和盛迦的房间在第三楼,这里还入住了东臻和她们同楼层,剩下的三人则住在二楼。 宋霁安擦着头发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原本应该在楼下的盛迦此刻却出现在她房间的沙发上,她擦头发的手一顿,随即走到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吐槽道:“你进来都不敲门了?就直接这么进来了?” “那你也可以不敲我的房门直接进,”盛迦回答道。 她收起自己掌心一直在把玩的钥匙,眸光晦暗地看了看掌心,随即抬头看向宋霁安,“只要你乐意。” “你是盛迦吗?”宋霁安有些诧异起来,“你被北冰洋里的海妖夺舍了吧?” 她并不觉得盛迦能说出这种话,毕竟曾经的盛迦对个人隐私捂得紧紧的,怎么可能允许人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反倒是宋霁安对此没什么所谓,因为她没有那么多秘密,熟悉的人想进她的房间等她结束某项事情完全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不乱碰她东西就行,现在的盛迦显然是在熟人的范围内。 这或许也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敢这么进来就是因为知道宋霁安不会为此生气。但在此之前盛迦从来都没有跨越过这一步,每次寻找宋霁安时都会有礼貌地敲响她的房门等她来开门,假如宋霁安有事就会回自己房间里等待。 今天倒是有些出奇了。 “你今天打孟叶冉几拳就够了?”盛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来之前不是还气势汹汹说要狠狠揍她一顿?” 宋霁安把吹风机插上电,语气云淡风轻,“你刚刚和希尔达达成合作,要是想不得罪孟家的前提下帮希尔达在国内站稳脚那就只能选择撮合希尔达和孟家合作。” “现在我做什么也就等于你做什么,孟叶冉的态度才是这件事的关键,那我肯定手下留情点,方便你未来谈判。”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盛迦起身走到她身后,她看向镜子里重叠的身影,“就为了这你就放过孟叶冉了?” “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宋霁安短促笑了声,“打轻点打重点都差不多,不管怎么样,我把火气打出去了就行。” “你的火气也挺容易消的,”盛迦垂眸,从她手里接过了吹风机,干脆压着她坐在椅子上,抬手抚摸了一下她还在滴水的发尾。 “你干嘛?”宋霁安被她非同寻常的动作惊得微愣,她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却被肩头另一只手死死压住,只能感受到盛迦带着薄茧的指腹穿梭在她的头皮和发丝之间,带来一阵酥麻的感受。 “这次算我欠你一次,”吹风机的声音太大,盛迦只能弯腰在她耳边放大声音说:“其实你不用为了我的利益去屈就自己做什么。” 宋霁安耳尖动了动,也没想着再站起身,她只说:“可我们不是合作伙伴?为对方利益着想些,不是正常的吗?” “是吗?”盛迦闻言哼笑一声,“要不孟叶冉说你善良呢?” 这句声音很低,低到宋霁安只能偏过头去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盛迦只轻声回答道。 屋子里再没了对话声响起,吹风机的热风卷着洗发水的香味扑在脸上,宋霁安坐在扶手椅上竟然难得的有些昏昏欲睡。 盛迦垂眸看向她依旧乌黑浓密的头发,动作更加轻了一点。 她从来不否认宋霁安和自己之间存在矛盾,甚至在此之前她们还是那样的剑拔弩张,可宋霁安似乎总是能将一切对她拥有或曾经有过的恶意抛诸脑后,用公正的态度去对待所有人。 对盛迦,和她合作之后就开始有了合作伙伴的自觉,再没有半分私心地帮她处理这一场业务。 对孟叶冉,她也只是轻拿轻放,求个出气就好。 为什么能这样坦然地对待她们? 就连盛迦自己有时都尚且不能坦然地对待她。 有时候她真想看看宋霁安的私心是什么。 这也是她这一次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走进来质问的原因。 盛迦知道自己的行为格外反常,可她此时此刻并不想压制那些复杂的心绪。 掌心濡湿的发渐渐变得干燥,盛迦用梳子替她整理,房间里安静下来,电吹风聒噪的声响也没有了。 宋霁安感觉到脖颈后微凉的触感,她往前缩了缩,逃避梳子的触碰,但转瞬便有一只温暖的手扣在她的肌肤上,化解开她那一瞬间的逃避。 感觉更加奇怪了。 宋霁安眨了下眼,突然拍开了盛迦的手。 “我自己来,”她接过梳子,有些机械式的从上往下梳,等她重新看向镜子里时才发觉自己的耳尖不知何时竟然通红一片。 此刻的气氛或许有些奇怪。 盛迦后退两步坐回了沙发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宋霁安半张侧脸,大概感觉到了对方的不自在,盛迦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宋霁安,这是我房间的钥匙,”她把一片钥匙放在了桌面上,轻轻的一声脆响后才传来她的声音,“既然你说要为合作伙伴着想,那这一趟行程,我不会对你再有什么秘密,直到我们回国为止。” 宋霁安没有很快回应,她在看镜子里深色莫测的自己,她也在问自己是否要接受盛迦的示好和这一段可能还存在大部分矛盾的前提下变得越来越亲密的关系。 但最后,没有任何讽刺,也没有任何反驳,她放下梳子,只轻声说:“好。” 透过镜子,她突然看到了盛迦略微扬起的唇角。 或许这一趟北极圈的行程中,盛迦又达成了一个自己的目的。 在景江两人的关系带着压抑,永远不愿面对彼此,可当她们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时,或许可以忘记矛盾,忘记压抑,只简简单单做盛迦和宋霁安,拥有无可比拟的默契和无限可能。 正是因为看明白了盛迦在做什么,宋霁安才逼着自己直视内心。 原来这样抛却一切的狂欢,她也愿意。 就像是年少时的那场梦还没有结束。 盛迦趴在沙发扶手上,抬手擦了擦上面还残留的一点灰尘,开口说道:“不过我觉得,刚刚你有一点说错了。希尔达找我合作,大概也清楚,我不可能为了她去轻易得罪孟家,所以想办法令两家合作共赢才会是我的选择。” “这一点上,我们觉得自己利用了希尔达,希尔达或许也是在利用我们。” 宋霁安微愣,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你知道,希尔达和孟叶冉之间有矛盾吗?”盛迦想起自己在拳击馆受到的冲击,来了点兴致。 “看出来了一点,不过她们是什么矛盾?”宋霁安此时还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天真问道。 盛迦笑了起来,“希尔达、孟叶冉、维尔玛,不牢固的三角关系。” 宋霁安:? 宋霁安试探着说:“我能问问具体的吗?” 盛迦摸了摸下巴,总结道:“我怀疑希尔达因为维尔玛可能和孟叶冉打过一架,而孟叶冉回国之后发现她没看在眼里的维尔玛将她看好的蓝海项目透露给了希尔达,以致希尔达带着奥普特的资金进入国内市场。” 盛迦严重怀疑孟叶冉大概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想扶持维尔玛和希尔达内斗玩玩,结果反被对方两姐妹将了一军,引狼入室。 维尔玛和希尔达斗得再严重,调转枪口一致对外也不是没可能。 假如盛迦猜测得没问题,那现在要让孟叶冉轻易松口和希尔达合作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第107章 但愿它今夜能有点作用。 “去阿利亚岛?” 这是盛迦和宋霁安在从房间下来吃火锅时提出的建议。 热气腾腾的火锅在桌面上弥漫香味,火锅底料极为正宗,大片的薄切牛肉往里面放,稍微滚一滚就熟透蜷曲起来,漂亮的肌理散发着诱人的辣气。 屋内的暖气十分充足,壁炉里架了烧烤架,里面放的大多是新鲜烤的海鲜,旁边有大厨拌的料汁。 大厅的幕布里放了部很老的挪威电影,讲的是一个女人孤独地在北极圈内走向死亡的十天,当然,故事的主角最终向死而生,放弃了自杀的想法,是部适合在此地播放的治愈向电影,从配乐到剧情都极其优良,这部电影来自于东臻的推荐,她最近对北欧电影很感兴趣。 一群人难得和睦相处,有艾莉和希尔达这两个惯会活跃气氛的人在,基本没有冷场的时候,盛迦和宋霁安便是在这样的热闹中提出了她们在上面商量好的计划。 盛迦并不怀疑希尔达能否达成两人的约定,既然希尔达敢做这一场豪赌,那必然是有足够的信心。而她要计划的也就只有如何令希尔达与孟叶冉合作,还是在希尔达本人有这个意向的前提下。 现阶段她需要给她们提供一个暂时握手言和的台阶,为促成两人的合作打下基础。 出海冒险无疑是一件不错的事,有惊险刺激,又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迅速缓和关系,反正阿利亚岛作为她们这片群岛最北面的岛屿,虽然基础设施什么的基本可以说是没有,但是离安全岛并不算远,直升机可以在十五分钟之内开过去进行救援,不会出现什么安全问题,是很适合作为荒野生存的岛屿。 当然,这也有盛迦和宋霁安的私心,这群到处天南海北都玩过的人很难再有什么景点能够令她们心动,但是稍微惊险刺激有挑战些的事,却能激发她们的兴趣,尤其是孟叶冉。 盛迦简直太了解孟叶冉这个压抑多年的疯子了,这种提议几乎可以说正中她下怀。 唯一可能因为安全问题而不想去的大概只有希尔达,但是她现在有求于孟叶冉,不可能放弃这个盛迦创造的机会。 毕竟为了心里那一口气,她难得不太冷静地加入了盛迦和宋霁安阴了孟叶冉一把,人是畅快了,可她和孟叶冉的关系无疑更加恶化。 “阿利亚岛这十来年温度上升了很多,现在又是夏季,岛上温度白天有十来度,晚上可能低一点,但是它处于洋流交汇中心,也达到了零下十度以上,它主要的植被是落叶松和云杉,不过因为海岛的另一半处于北极圈内,所以另一半是苔原。”盛迦把她找好的信息放在了客厅幕布上,指了指岛屿的一头和另一头,“两年前阿利亚岛上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也就是欧洲当地的挑战者电台,她们以生存和勇敢为主题,在岛上进行了为期一周的野外生存,当时节目的收视率很高,大家应该有所耳闻。” 盛迦调出了上面那几名挑战的信息,“她们打通了岛屿从南到北的路线,并且拍下了其中的部分景色,说实话,很美。这是在别的岛屿见不到的风景。岛屿上并没有大型猛兽,就连小型动物都不多,所以不存在被袭击的可能,我们如果上岛主要需要克服的只有遥远的距离和昼夜温差,当然,因为是极昼的原因,夜晚的温度会比我们想象的要高一些。” “后来宋家派人来把这条路做了标记,打通成了一条可以徒步的路线,这几年又迎来了一两批挑战者,我觉得我们可以做第三批。” 幕布上正在放着阿利亚岛的各类航拍图,美得像童话世界,处处都显示着不虚此行几个字。 当然,盛迦的准备并不止这些,她打开了一个人的个人资料,“沈祈,马来西亚华侨,最近几年活跃在南美洲和北欧,是阿利亚岛的第一批挑战者,我们可以请她做向导,为期三天。” 幕布上的女人留着到腰的长发,利落地别在耳后,眉眼尤其斯文秀气,外表看起来与她勇于冒险的经历并不太像。 但是她丰富的履历却足够令所有人大开眼界。 孟叶冉打了个响指,“好酷的姐姐。” “真的很酷,”艾莉也点了点头。 她是第一个响应盛迦建议的人,毕竟如果她没有跟盛迦她们来到阿尼尔斯群岛现在应该已经独自踏上前往芬兰北部冒险的旅程了。 东臻反倒而成了最不想去的人,她宅在家里太久了,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探索欲,不过既然付明琅给她的要求是跟紧盛迦行动,那她也并不介意跟上大部队一块儿走上冰原,毕竟这一次她并不需要成为主角。 这令她想起了五年前,她们前往安德斯特岛的那一次,也是这样多的年轻人,甚至这一次只有朱莉亚缺席。 只是那时候盛迦和宋霁安的身份尚且没有公开,现在五年过去了,两个人都变了许多。 东臻下意识往她们两人那儿看去,这五年她和盛迦没少打交道,所以她对宋霁安的变化更加惊奇一些。 起码此刻她在宋霁安的眼底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那股活劲了。 没错,就是活劲。 她的朋友不多,但是唯一有活人劲的大概也就只有五年前的宋霁安,在她眼底宋霁安是个很奇怪的存在,她似乎永远都朝气蓬勃,走到哪里都像一束光,让人不得不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很少会被阴霾覆盖。 这被她称为活人劲,她从未在除宋霁安以外的人身上见着过这种劲头。 但是现在连宋霁安身上也没有了。 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只剩下了平静,面上似乎戴了一张难以令人窥见内心的面具,所有情绪都难以区分出是发自内心还在伪装。 几人小小合计了一番,最终决定明天早上出发,而沈祈那头盛迦也已然联系好了,今晚就能抵达阿尼亚斯群岛。 艾莉甚至还自告奋勇去接待那位神秘又传奇的沈祈小姐。 众人没和她抢,都早早回了房间休息和准备,以应对明天的徒步。 盛迦的房门在她入睡前被敲响,房门外站的是脸上上了药之后还有些红肿的孟叶冉,她抱胸站在门口,上下扫视了一下盛迦,“不请我进去吗?” 盛迦站在门前,扬了下眉,“站门口说就行了。” “你房间里藏了什么吗?” 孟叶冉伸头往她屋子里探头,盛迦抬手挡住她的脑袋,顺便往后推了一把,“我不习惯让别人进我房间。” “那我只能在走廊问?”孟叶冉有点不满,但随即想起自己要问的事,脸上正经了些,“你和宋霁安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盛迦故作不解。 “少给我装,”孟叶冉哼笑一声,“好好的来谈生意,突然又要出海,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你也知道生意不好谈,”盛迦回答:“反正时间还长着,玩一圈再谈不是一样的吗?” 孟叶冉狐疑起来,“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听上去就像是有阴谋的样子。” “如果真有,你还去吗?”盛迦问。 “激将法?”孟叶冉乐了,“这套对我没什么用,但是谁都知道有问题,却只有我来找你,这阴谋不会只针对我一个人吧?” “你觉得呢?”盛迦说:“其实没那么多阴谋,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出去玩几天拖拖时间再谈生意,急切也不是我们啊。” “你猜我信不信你的话?”孟叶冉瞟了她一眼,干脆地转身走了。 她并不信盛迦的话,也知道盛迦绝对不会对自己说实话,所以她选择直接离开。 无论她们要做什么,做不过是为了群岛里的天然气,孟叶冉早就怀疑盛迦和希尔达是否在她们没来的这段时间里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这么一试探更是确定了这个想法。 假如她们的协议中自己是重要的一环,那就像盛迦所说,主动权掌握在她手里,没有什么急切的必要,大可以慢慢等希尔达和盛迦露出真实的目的。 等孟叶冉下楼了,盛迦倚靠在房门前,看了眼走廊窗外的天空。 雪白的云挂在头顶,可以看出未来几天必然都是晴朗的好天气。 她身旁的门过了两分钟缓慢推开,宋霁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穿着简单的短袖睡衣和睡裤,脚下踩着一双毛绒拖鞋,大概刚刚洗完脸,额头上的发丝还在滴水。 盛迦与她对视一眼,等她先开口。 宋霁安说:“在门口和孟叶冉这么大声聊天,就怕我听不到?” “不想让人进我房间而已,”盛迦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褪黑素递给宋霁安,“总靠酒精入睡也不是个长久的事,试试褪黑素吧。未来三天都不一定能有觉可睡,今天好好休息。” “这个,我试过,”宋霁安没有拒绝,还是接了过去,打开吃了一颗,“但愿它今夜能有点作用。” 说罢,她眯着眼看了眼走廊尽头,“你故意和孟叶冉这么说的?” “对啊,给希尔达增加一点难度,”盛迦笑了,“孟叶冉有了警惕,希尔达想讨好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点儿恶劣,”宋霁安点评道:“孟叶冉不容易被讨好,那你后续要撮合她们合作也没那么简单,像在自找麻烦。” “也不一定是自找麻烦,她们俩后续说不准还要谢我呢。”盛迦意味深长地回答道。 宋霁安看了她一眼,没接着往下问,她掂了掂自己掌心的药瓶,只笑着说:“行吧,多谢你的药,晚安。” 关门声在走廊响起,盛迦盯着她的房门看了一会,这才轻声说道:“晚安。” 第108章 宋霁安也不会选择放开她的手。 第二天早上八点,她们踏上了前往阿利亚岛的船只。 从主岛到阿利亚岛坐快艇需要一个小时,昨天到来的沈祈与照片上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过她将头发高高束起,显得更加干练了几分。 昨天艾莉接到她之后就成了她的小跟班,满脸崇拜想跟在她屁股后面跑,甚至还邀请了沈祈加入自己的芬兰流浪计划。 不过她只得到了沈祈冷淡的一句问话:“你报价多少?” 她是专业的冒险者,身价不菲,走过世界很多地方,在同艾莉不够熟悉的时候,她只会选择公事公办。 不过这并没有打压掉艾莉的热情,因为她的家族从小就告知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才是最简单的问题,她并不介意给在这次行程结束之后给沈祈一大笔佣金,然后让她和自己去探索芬兰更加神秘的地方。 话回正题,沈祈迅速结束了艾莉的纠缠,抬眸扫视了一眼船舱里坐着的其余女性,她并不知晓她们的身份,但也能看出来大多非富即贵,但是这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带她们穿过阿利亚岛,完成这一次徒步,紧接着她就能够得到足以令她整整两年都不用为钱发愁的佣金。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平板和几摞资料分发给众人,“我短暂给大家介绍一下阿利亚岛岛环境。” “阿利亚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针叶林带,树木密集,但地势不高,夏季穿越大概需要一天左右,里面有几条细小的小溪,足以保证我们的水源,因为路途遥远,所以我建议我们带上打火机和火柴,这个天气打火机并不一定会失灵,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带上火柴。针叶林里的树木可以拾取掉落的树枝,这是生活的绝佳材料。”沈祈说道:“但是后续进入苔原区就没有树枝拾取了,所以我们每个人背包里都最好携带三到四块固体酒精,以及轻便的速燃碳。至于食物问题,岛上没有什么大型生物,最丰富的是水鸟群,还有一些小型动物,所以最好带上三天的压缩饼干,吃这一方面大家需要做好准备。不过如果溪水内的鱼类资源丰富,我们或许可以靠吃鱼美餐一顿,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我们这里有人会做饭吗?” 她的话音落下,没有人回答。 简而言之,她们对此一窍不通,哪怕是过过苦日子的盛迦都从来没有成功做过饭,顶多给盛怀樱打打下手。她会做奶茶,会做冰淇淋,会一点烹饪,可显然这次的行程这些技能都没有什么用。 “好吧,没关系,你们不是还带了自热米饭?”沈祈淡声安慰了一句,“只要气温高于零度,那也能用来改改口味。” “确实,我还带了几盒自热麻辣烫,”东臻点点头,“不钓鱼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说起来,沈小姐你不是经常出门在外探险,在野外不会开火吗?” “我会,但是我做的食物除了我自己,大概没人能吃下去。”沈祈顿了顿,“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我也可以进行尝试。” 宋霁安闻言低声对一旁的盛迦说:“压缩饼干应该也可以,我还带了点小吃,或许可以改善一下伙食。” 盛迦闻言微愣,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忍不住笑起来,“盛女士给我们带的那些吗?” 宋霁安点头,“本来以为这一次估计要怎么带过来的就怎么带回去慢慢吃了,没想到居然能发挥大用处。”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啊?”盛迦还没有回应,孟叶冉就踢了一下她们的椅子,懒洋洋调侃道:“是偷藏了什么吧?” 盛迦瞟了她一眼,勾唇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盒小鱼干,“试试?” 盛女士做饭是一把好手,漫长的岁月里她已经将烹饪从一项任务练习成了一种兴趣,尤其是给两个女儿做东西时,更加倾注了无限的爱意,这盒色香味俱全的小鱼干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昨晚吃了火锅,但是其余两顿都吃的西餐的孟叶冉咽了口口水,毫不客气伸手捏了一小把。 “味道很棒,”她眼睛亮了亮,“好久没吃过这种小鱼干了。” 见状,盛迦把这盒早就准备好的鱼干递给船舱的所有人。 大家纷纷接过,在上岛之前饱了一下口福。 沈祈低头看了一眼资料,越过这个小插曲,这才接着介绍道:“水鸟大多生存在苔原面,那一边海拔高了大概四百米左右,有极厚的冻土和水网,所以那边也不用担忧水源问题,但是需要警惕的是夏季气温过高导致的冻土融化塌陷,而苔原的面积远大于针叶林的面积,所以我们预计在苔原带徒步两天左右,第三天我们就可以抵达岛屿尽头——彭泽彼加。给大家准备的资料里有阿利亚岛大多数生存资源的标记和几年前我上岛是对危险区域做下的笔记,一旦走散请沿着笔记里的安全路线向前走,我标记了十五个集合点,两点之间走散,大部队会在最近切靠前的那一个集合点等待并搜寻。” “智能云图我也已经发到了各位的手机里,岛上没有信号,所以是无线卫星地图,除此之外还有无线对讲机,请大家调整到09频道,每人两个,方便损坏时备用,大家的对讲机上的按钮是一键求救按钮,一旦出现无法应对的突发情况可以按动之后原地待命,半小时内主岛的直升机会来到各位的位置进行援助。” 沈祈这一次前来做了充足的准备,几乎帮所有人想到了方方面面,很快游艇便到了岸边,阿利亚岛向她们展现了神秘的一角,海岛边是密集的黑色岩石,带着一点陡峭的弧度,而攀爬上岛之后,她们立马便落入了针叶林的世界。 这里和芬兰北部的环境有些相似,但树木更加密集,哪怕是夏天,针叶顶端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林间偶尔传来窸窣声,那是胆怯的小动物躲藏起来观察陌生人弄出的声响。 林间美得不像话,比她们想象的要更加美。 沈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说道:“我们出发吧,在中午之前最好赶到树林中央,这样晚上可以睡在苔原和针叶林带之间,始终被阳光照拂,不会太过寒冷。” 几人背起了自己厚重的徒步装备,身影很快便没入了针叶林中。 路程比她们想象的要艰难些,林地里并不是一片坦途,阿利亚岛是整片岛屿群里海拔最高的岛屿,还是慢慢从边缘往中间和北方攀升,刚刚上岛就要开始爬山,但是所幸这里的都是身体健康年轻力壮的青年女人,沈祈预定的中午抵达树林中央的计划被很好执行。 大家经过一开始的赏玩期之后开始全心全意向上攀爬,这里的针叶林生长了很久,将脚下的土地巩固得紧实牢靠,去年冬天落下的枝叶因为温度的原因令微生物分解缓慢,此刻土地之上是大片的枯枝,踩下去还能发出清脆响声。 盛迦和宋霁安走在队伍最末,经过陡坡时两人握紧登山杖互相搀扶着往上,对方的呼吸和喘息近在咫尺,可因为向上爬行的念头在心底响彻,压根无法注意到两人此刻已经太过靠近。 但作为旁观者,反倒发现了另一件有意思的事,在疲惫之中,人会不由自主向自己信任的人贴近,走在她们前方的希尔达和孟叶冉在许多角度都几乎贴在一块,就连希尔达脚滑都是孟叶冉第一时间发现,反手拽住了她。 当然,与之同行的是幸灾乐祸的嘲讽,“希尔达,你怎么连路都走不动啊?” 希尔达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逞强的人,她只冲孟叶冉笑笑,仿佛两人之间的矛盾在进入树林后就已经消失不见,“我本来就是我们中体力最差的啊,很久没做过这种消耗体力的事了。” 孟叶冉下一句嘲讽被堵在嘴里,最终也只能撇了她一眼,然后轻哼一声,“你要是掉队我可不会去找你。” 盛迦和宋霁安在两人身后对视一眼,突然发现孟叶冉和希尔达的关系似乎比她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一些,起码并不是什么真正水火不容的关系。 徒步攀爬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尤其这里还完全没有任何路,往上走的唯一渠道是扒住树干用力,走到中午时分,她们抵达了沈祈原定的地点,整片针叶林的中央,此刻的太阳最烈,照得人有些昏昏沉沉。 她们坐在地上稍微修整了片刻,随即便再次上路。 越往上,道路便越发陡峭,沈祈在她们前方画饼,“各位加油,翻过这一片我们就会进入这片岛屿的最高点,往后是一片平地,不会这样疲惫。最好一鼓作气往上。” 但事实是翻过了这一座坡还会有下一座更加难爬的山脊,角度在不断变高,从下午一点一直到下午四点半都没有尽头。 危险比抵达目的地更快到来,越往上脚下的泥土便越发坚硬滑腻,随着海拔的升高,正常的土壤渐渐夹杂了冻土,令鞋上的钉子无法钉入。 宋霁安再往上时只觉得脚下踏的那一块地面十分不对劲,她的钉勾彻底难以打入,往上攀爬的规律顿时被打破,鞋钉与冻土之间发出有些清脆的响动,下一秒,她脚下一滑,突然朝一旁下坠。 这里的坡度已经达到了六十度以上,手里的登山杖也一时难以有着力点。 离她最近的盛迦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立马做出了反应,反手捞住了宋霁安的手,两人戴的登山手套有非常强的摩擦力,但这依旧无法阻止宋霁安下坠的趋势,甚至因为盛迦站立的地方也有青苔而令她随着她一同往下滑去。 “盛迦,松手!”宋霁安赶紧说道,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双脚腾空,那唯一的着力点——也就是她另一只手即使揪住的一丛小灌木也根茎松动,大概支撑不了两秒就要被她连根拔起,一个人的重量一定会带动盛迦一起下坠。 她的声音令所有人察觉到了问题赶忙回头,可盛迦并没有听话,她护目镜下的眼睛有点无奈,“怎么可能松开你啊?” 说罢她看了一眼宋霁安脚下的那一块地面,离她们大概十来米的样子,盛迦没有在犹豫,弯曲下双膝,在宋霁安手中的灌木失去牢固性后一个蹬腿向下抱住了对方,朝她们扑过来的艾莉和沈祈指尖触碰到了盛迦的裤腿,但在巨大的冲力下沈祈一把将艾莉压下,两人身形俯低四肢着地,这才稳稳趴在地上,不至于也被一同带下去。 “盛迦?宋霁安?”孟叶冉和东臻朝下大声喊,但只能听到衣服和土地快速摩擦的声音。 盛迦和宋霁安沿着泥土的纹路下坠了十来米,最终跌落在了那块小平地上,穿着厚重的冲锋衣,手肘和膝盖在上岛前被沈祈要求戴上了护膝和护肘,这次下坠并没有令她们受到什么伤害,只是下坠的冲击还是令两人后背隐隐作痛,瘫倒在枯枝烂叶里大口喘气。 随身带对讲机作响,盛迦把脑袋偏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头传来沈祈冷静的声音,“盛迦?你们还好吗?” “我没事,”盛迦大大喘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宋霁安。 宋霁安脸上有一点小痕迹,是被刚刚泥土里的松针划出来的,她摇了摇头,吸了一大口冷空气,喉咙发出一声呛音,这才哑声说:“我也没事。” 除了屁股疼,没别的问题。 盛迦没起身,就这么躺在地面,眼睛盯着被针叶遮挡的天空,对沈祈她们说:“你们先去下一个点吧,我们等会就跟上,没力气了。” “你们可以先吃点东西再赶上来,”沈祈在上面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地图,叮嘱道:“我们这条路往上只要一个小时就能到达计划的夜间扎营点,但是你们掉的地方好像和我的路线有些偏差,你那边比我们正常上来的路要更陡一些……” “那怎么办?”盛迦问。 “你们旁边有一条路,我在卫星云图上有过标注,那条路的路程长一半,你们可能要三个小时之后才能和我们汇合,但是那条路没有这边这么陡,我建议你们假如体力不支就走那条路。那是我几年前反穿岛屿时走过的路,风景和这边差不多。” 宋霁安这才拿起云图看了眼自己的位置,旁边还真有条小路 “那为什么我们不走那条路?”孟叶冉忍不住问道:“听起来那边更好爬,不如我们直接下去吧?” “如果一开始走那边,我们爬到明天早上都爬不到这里,”沈祈回答:“我建议我们先走这条路,安全下去需要消耗更多体力,会令我们整组人要休息起码半个小时以上,但是如果我们提前去扎营点,在盛迦和宋霁安回来前可以将帐篷扎好,还能烧一锅热水等她们过来。” 希尔达和东臻显然都更加认同沈祈的观点,少数服从多数,最终她们还是商定分为两队,她们这一队先去搭建基地,而盛迦和宋霁安在休息好之后走沈祈给她们指明的另一条路线,那是一条单行道,反正也迷不了路,往哪个角度走都会到山顶。 头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部队已经开始动身,盛迦和宋霁安却依旧躺在林地里。 那些攀爬一整天的疲惫在缓缓席卷,盛迦抬手摘下了护目镜,任由阳光洒在自己脸上。 宋霁安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开口,“盛迦,下次不要这样了。” “如果掉下陡壁的是我,你会松开我的手吗?”盛迦反问。 宋霁安不说话了。 盛迦没忍住笑起来。 不说话就是答案。 宋霁安也不会选择放开她的手。 第109章 没有哪一刻,宋霁安比现在更清楚地明白盛迦在勾引自己。 两人在地上躺了半个小时,谁也不愿意提前起来。 沈祈那头的对讲机还开着,时不时能传来几声抱怨,大多是孟叶冉调笑式的抱怨。 “我说咱们这算不算自找罪受?” 后续的路途更加陡峭艰难,除了沈祈之外的所有人都挺认同这句话的。 毕竟她们大多数人并没有那样渴望冒险与艰辛,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趋利性。 但是这句话也只是个玩笑罢了,在趋利性之下,她们更大的优点是很少为自己的选择后悔,既然是共同决定要来挑战阿利亚岛,那自然要咬着牙在自己可以承受的限度内往上冲。 自找罪受并不代表着放弃,而这种自找罪受在她们即将攀上苔原与针叶林的交错处时爆发出无限的惊喜。 距离顶端还有二十分钟时已经能够看到辽阔平原的一角,棕绿交杂的色彩呈现在眼前,她们头顶时不时便有飞鸟盘旋而过,如同优雅自由的精灵般俯瞰这群闯入的人类。 最惊奇的是在她们攀爬完最后一个高峰时,一只健壮凶猛异常的白尾海雕,她正将自己捕获的石斑鱼狠狠砸在地面,像在弹鱼丸似的。 她就立在离她们不过两米开外的岩壁上,冷眼看着她们快速往上爬,等她们迈离了这一块之后才展翅高飞,那双宽大的翅膀带出来的飓风几乎甩到所有人脸上,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阳光透过羽毛的轮廓,变得五彩斑斓。 “盛迦,宋霁安,你们会遗憾于没有和我们共同见证这一幕的。”连希尔达都忍不住喃喃道。 可是对讲机里已然没有了回音,沈祈看了她们一眼,淡声说:“她们俩已经出发了,预计两个半小时之后可以和我们汇合,我们也快点爬,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了。” 而在另一头,宋霁安和盛迦在孟叶冉吐槽自找罪受之后就爬起来走上了云图里的那条路线。 这条线路确实更加平坦些,也没有那样消耗体力,能让她们不至于手脚并用地前行。 但从她们一起跌落后氛围就变得有些沉默,没有人说话,她们也躲避起了对方的对视。 盛迦握着登山杖走在前面,宋霁安跟在她身后,哪怕两两都隔着厚重的护目镜,却也没有半分眼神交流,一路上只能听到来自北冰洋的风吹晃树枝的声音。 或许宋霁安是在生气,她觉得自己此刻憋了一口气,这口气的来源是盛迦。 她无法理解盛迦这样不顾安危的行为在向她释放什么样的信号。 又或许她知道,可却宁愿自己不知道。 盛迦这一路以来的行为太过明显,明显得有些过界,更超越了她在景江时的步步紧逼,令她手足无措。 她在此之前并未想过盛迦会变成这样,变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她究竟想做什么。 宋霁安和盛迦重逢以来,她无限抵触着她的示好,一个合作伙伴的名号令她短暂压下了这些抵触,可是现在盛迦出格的举动让这些抵触和自我警告再次浮出水面。 她握着登山杖站在原地缓了缓,为突如其来的窒息压抑。 走在前方的盛迦听到了脚步声停息,立马扭头看来,她朝宋霁安伸出手,“累了吗?我可以拉着你走。” 宋霁安抿了抿唇,“不用。” 说罢她直起腰越过盛迦向前走去。 盛迦盯着她的后背,突然问:“你在生气吗?为了我刚刚跳下来和你一起坠崖?” 宋霁安脚步微顿,重重呼吸了两下,随即感觉胸口的那股气被盛迦的问话瞬间点燃,“对,我在生气。” “假如你为了救我出了什么事,我还不起了,”宋霁安咬牙说:“以前的十八年我就已经还不起你了,如果你再为我受伤,我今后该怎么办?你替我想过没有?” 空气都沉静了下来。 为她这突如其来挑开的真相。 “你欠我什么?” 过了良久,盛迦才冷声问。 “我欠你很多,”宋霁安不知为何,护目镜下已眼眶发红,她尽量用同样冷静的声音回答:“你的十八年,你为我回到盛家扫平的一切,你替我经历了我本该经历的痛苦,却又在我们调换身份的前夕,解决掉了所有的阴影。” “那不是为你扫平的一切,那是我自己和盛女士在复仇。”盛迦有些恼火,“我没有想过为你解决,宋霁安,你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样,霸占你的身份抢走本该属于你的母亲的人是我,我没办法坦然的面对你,”宋霁安回答:“别让我更愧疚了,可以吗?” “我没有想过你亏欠我,”盛迦摘下了自己的护目镜,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她一步步逼近,“当事人没有过这样认为,你又为什么要这么认为,是因为你过不了你自诩正义公平的那一关。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哪怕是五年前我也没有觉得你亏欠过我什么,我只把你当成了一个需要我动用所有智慧去打败的对手,”盛迦觉得有些可笑,“我身上的每一块伤疤,我心底曾经的每一片阴影,没有哪一个是你赐予我的。你到底欠我什么?” 宋霁安握紧拳头站在原地没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不对,不是这样,可是盛迦的眼睛已经告诉她,对方会用更加缜密的逻辑反驳自己的一切争辩。 她对盛迦的愧疚和亏欠并不被盛迦认可,令她失去了一切逻辑上的先机。 可有的事并不是张张嘴说说道理就能够轻易放下的,宋霁安更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被盛迦说动。 “你不觉得,你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我是行不通的吗?”宋霁安眉心紧蹙,“我作为既得利益者对利益被剥夺者产生愧疚心理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而且讲究公平并不是什么该被嘲讽的事。” 盛迦紧紧盯着她,突然说道:“你觉得我们俩之间如果处处讲究公平算得清吗?” 宋霁安话音戛然而止,不知为何,突然心慌起来。 可盛迦并没有放过她,她接着说:“我们之间是需要讲究公平的关系吗?假如真这样讲,我和你最应该待的地方是地狱,你鸠占鹊巢,我心狠手辣,你身份不诚,我言语无信,我和你不应该各归各位,我们应该为我们所犯的错一起下地狱互相折磨。你说对吗?” “你在发什么疯?”宋霁安心口的那一点防备在她这句过于直白的话语下终于彻底破裂,她也终于恼火地回答道:“盛迦,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盛迦冷笑一声,“那你该更直白一点和我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宋霁安气得狠狠吸了两口气,她在告诉自己不应该被盛迦这样明显的招数激怒,她不是这个意思,盛迦也绝对不是真的这么想。 可是看着盛迦那张欠揍的脸,她还是忍不住气得要爆炸。 谁能想到这仅仅只是因为互相担心对方安危所引发的争吵。 但宋霁安还没来得及加剧这场争执,她和盛迦的对讲机闪烁了两下,随即响起了沈祈的声音。 “虽然就这样打断你们有些不礼貌,不过我或许要提醒一下,卫星传来了新的天气预报,还有一个小时岛上可能会有一场强降雨,大概要持续两个小时左右。”沈祈说道:“以你们的速度估计来不及赶到露营地,我建议你们现在找一块平坦些的地方先搭建营帐,度过这几个小时再说。” 两人尚未吵明白的火苗被暂时压下,盛迦尽量平静地回答:“知道了,那我们今晚估计来不及抵达营地,明天早上我们会追上你们。” “行,对于户外野营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沈祈那头很快挂断了对讲机。 盛迦和宋霁安对视一眼,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沈祈的话令她们短暂冷静了下来,在生存遇到问题的前提下,什么争吵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里坡度较缓,周边的针叶树也较为稀疏,基本能够算是一块天然的空地,是个很适合扎营的地点。 她们从身后背的大包里拿出了那一套装备,搭一个帐篷耗费时间太长,后续收整也更加麻烦,所以两人最后选择只搭了一顶帐篷,然后将防寒的衣物全数拿出,铺在帐篷里。 现在是七月份,气温最高的时候,可下雨就意味着降温,虽然不至于降到太低,十度以下却是有可能的。 天气预报不太准,仅仅过了四十分钟不到,头顶的太阳便被乌云遮盖,随后便响起雨点砸落的声音。 盛迦和宋霁安早已窝进了帐篷里,她们陷在柔软的衣物睡袋之间,寂静无声。 雨声加剧了这种静默,没有人想率先开口,盛迦扭头,看向宋霁安的侧脸,她正瞌着眼,仿佛未曾注意到盛迦的视线。 这里是洋流交汇处,雨水落下令本就湿润的空气更多了几分黏腻。 她们却像是融入了风雨中,成了矗立的两棵树,谁也不愿先低下头颅。 盛迦盯着帐篷顶部的受力点,在心底默默想着—— 这是或许盛迦和宋霁安唯一的机会。 遥远又空寂的丛林,只有她们俩存在的世界。 只有这里,她们可以抛弃道德,抛弃矛盾,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对方。 无论是头顶的烈日还是此刻倏忽而至的雨点里都只有她们彼此,她们可以做两个私奔到世界尽头的疯子,任由心底的情绪疯长再释放。 盛迦突然就不想再无意义地对峙下去了。 她侧过身,呼吸几乎喷洒在宋霁安耳畔,就这么安静且平和地看向她。 宋霁安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可她不清楚为什么,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回应,直到盛迦突然低声说:“宋霁安,你不是想问我到底在做什么吗?我坦然告诉你,我后悔了。在五年后重新见你的第一眼就后悔了。” 宋霁安瑟缩着抿了抿唇,她想摸摸自己被灼热呼吸扫过的耳尖,可最终却发现自己原来抚摸上的是盛迦的侧脸,她下意识想将手缩回,却摸到了冰凉的液体,令她也忍不住停下了动作。 此刻的盛迦失去了一切伪装,她只略微出神地看向她们身后的虚空,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虚伪又恶劣,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后悔罢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后悔。 可是在看到那个破碎的太阳时,她已经后悔了。 就连东臻都尚且怀念宋霁安的活劲,更何况被宋霁安真实普照过的盛迦呢? 她不后悔自己拿回一切,可她后悔自己将宋霁安弄成了这样。 她明明可以有更合适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可是她放不下愤恨和怨怪,她将所有尖刺竖起,只想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宋霁安越靠近,她这样恶劣的想法便越浓厚。 少年人的理智太少了,只顾自己撞个头破血流,可当她见到真的支离破碎的宋霁安时,前所未有的后悔席卷了她。 她再次失去了理智。 那些在十八岁时被强力压下的心动瞬间疯长成了一棵笔直的树,催促着她去走近宋霁安。 宋霁安克制地握紧了身前的睡袋边缘,眼眶也在泛红,情绪中依旧是愧疚,但又夹杂了些许她从来不敢让它出现的委屈。 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委屈的资格,可是此刻盛迦的话却令她筑好的高墙在一瞬间坍塌。 “别这样说。”她哑声说着,制止盛迦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自我贬低。 她们似乎就是这样,坚硬的壳去彼此碰撞时便只会撞得双方遍体鳞伤,可当盛迦剖出自己的内心时,宋霁安也忍不住捏住自己的心脏,感受与她同等的痛苦。 相似又矛盾。 宋霁安的手没有离开盛迦的脸颊,盛迦也没有任何反抗,只在她停驻下来后偏头蹭了蹭,她的唇很轻的吻在了宋霁安腕侧。 宋霁安下意识想抽出,却被盛迦按住,她撞进了一双湿润的眼睛里。 那是盛迦从未有过的柔软眼神,她亲昵地再次吻了吻宋霁安的手腕,轻声说:“宋霁安,看着我。” 没有哪一刻,宋霁安比现在更清楚地明白盛迦在勾引自己。 那个无论做什么都要争个最好,每时每刻都要将背脊挺得笔直的盛迦在勾引自己。 她有些发愣,过了很久才喃喃道:“为什么?” “盛迦,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迦低声说:“我不可能每一步都走得正确,我是人,不是神。可是我也没有重新开始一切的勇气了,所以在出来之前,我做了个决定。” “从心吧。” 盛迦从未有过也不敢有从心的时刻,但现在她们不在景江,她们在遥远的挪威。 盛迦终于可以放弃一切,只直面自己的心。 那一片荒原,在五年前被宋霁安以摧枯拉朽的姿态种下了溢满整片土地的种子,而现在它们已经生根发芽,令那片干涸之地焕发生机。 能走进这里的人,只有宋霁安。 ——对她竖起一道高墙,却又无法在她痛苦时冷眼旁观的宋霁安。 第110章 或许早该将那些争吵转变为这样的厮杀。 有一片水渍声在雨水的声响中格外突出。 宋霁安闭上眼睛,双手扣在了盛迦后脑,将对方紧紧压在自己唇畔,无法挣扎。 她承认,她心动了。 她无法拒绝这样柔软又破绽百出的盛迦,仿佛穿山甲向她裸露出了柔软的腹部,又像凶残的山猫向她收起锋锐的利爪打着呼噜靠在她身侧,她被勾出内心深处几乎寂灭的幽火,突然感受到了盛迦所说的想要撞个头破血流的冲动。 因为此刻的她,也是如此。 她压在盛迦身前,她们紧贴在一起,盛迦被她激烈的吻逼出一声轻哼却没有任何退却,唇舌的亲密接触并未让暧昧丛生,反倒令她们像两条杀红了眼的雌蛇,恨不得连尾尖都交缠在一起绞杀对方。 或许早该将那些争吵转变为这样的厮杀。 有铁锈味传开,盛迦骤然松开了扣在宋霁安腰间的手,然后将她推开。 喘息声在帐篷中响起,重重叠叠的两声,没有人说话,盛迦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传来一阵刺痛,她坐起身,抬头看向帐篷顶端垂落下来的小镜子,苍白的下巴上沾了点血迹,至于嘴唇更是红肿得不成样子,这模样让她难得显得有些艳丽凌乱。 “你像要吃了我,”盛迦哑声说。 宋霁安靠在帐篷角落,目光闪烁:“你疼吗?” “你说呢?”她哼笑一声,直白说:“你还想来?” 宋霁安没有忍住,她再次抬手抚摸上了盛迦的脸和头脑勺,最终指尖没入她的发丝之间,稍微用力,将她的脑袋抓得后仰。 她脸上的小酒窝压出一道阴影,歪了歪头,“可以吗?” 盛迦难得顺从地说:“可以。但是宋霁安,你想毁了我吗?” “你说什么?”宋霁安微愣。 盛迦保持着着这个姿势接着说:“你现在的目光像是想把我的脖颈折断,或者想俯身彻底让我落在你的掌控中。” 宋霁安与她对视,在她的瞳孔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带着恶劣笑容的面孔。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释放出这样的笑,像是被她时时刻刻压抑在心底的破坏欲就这样被盛迦抽开了束缚的笼子。 从她高中怀揣着计划想步骤严明地同盛迦交友开始,她便早早将盛迦视作笼中雀。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她将交到一中她最感兴趣最认可的朋友,对方也要逐步按照计划视自己为挚友,后续却又因为友情和对盛迦发自内心的欣赏而将这样的想法死死压抑交出自己的一片真诚妄图换取盛迦的真心。 她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结果却是一场骗局。 她可以不计较,她也可以体谅盛迦,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不该属于她的阴暗潮湿的想法压抑回心底。仿佛所有人眼底的宋霁安是什么样,她就真的是什么样。 直到今日,盛迦亲手拆开了这份礼物。 她看到了一个不同于宋霁安这个人任何一项特质的形象。 就像盛迦说的,她不是神,她做不到一切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永远保持冷静;宋霁安也一样,她做不到永远保持开朗乐观,一丁点阴暗面都没有,若一个人在外界的形象是这样一定不是因为她足够完美,而是因为她足够会隐藏克制。 或许这样的宋霁安也只能安心展现在盛迦面前,她们见证过对方的狼狈不堪与意气风发,对对方的本质了若指掌,任何伪装都是徒劳无功。 宋霁安没有回答,她跪坐在地面,捧住盛迦的脸再次吻了上去,她的舌尖舔舐过伤口,刻意在伤口边逗留,听盛迦发出一点被刺痛的抽气声。 她追逐着盛迦的眼睛,那双幽深的眼睛覆盖上了一层水光,却仍旧带着骄傲与挑衅。 那是激将法,那是引诱,那是盛迦编制的牢笼,可宋霁安毫无停滞地踩了过去,不会有人认输。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这里没有任何人知晓谁是盛迦谁是宋霁安,更不会有人知晓她们难以言喻的过往,也不存在任何未来的展开。 粘稠的水声里扯出一根银丝,唇舌的分离意味着这个吻终于走到了尽头。 盛迦抬手拥抱住了宋霁安,下巴抵在她肩头,突然轻声笑起来,扯到了唇角的伤口也没什么所谓。 “宋霁安,还有五天,”她低喃着说:“距我们离开阿尼尔斯群岛还有五天。” 宋霁安闭上眼睛,指尖插在盛迦发丝间,轻柔抚摸着她的后脑勺,点了点头,“好。” 她们还有五天可肆无忌惮放纵的时间。 很好,非常好- 时针从六走到一,孟叶冉她们的营地终于迎来了盛迦和宋霁安的回归。 她们背着自己沉重的背包,从雨水停息之后便踩着湿润的泥土一路走到了这里,花了整整三个小时。 孟叶冉几人早已将帐篷搭好,大概是现在已经快接近八月份,太阳离北回归线也远了些,头顶的天竟然有了一点朦朦胧胧的晚霞。 凌晨一点的晚霞。 孟叶冉和东臻坐在她们搭好的折叠椅上,两人中间是用石块垒起来的火台,上面正挂着轻便的不锈钢壶,有奶香从里头传来,她们捧着杯子给各自倒了杯热牛奶。 孟叶冉几人六点不到就抵达了原定的休息点,宽阔的苔原带视野极其开阔,她们迅速在这里安营扎寨,收集可用来生活的树枝,甚至在雨停之后还一起用带来的陶瓦罐煮了一锅方便面。 吃惯山珍海味的几人第一次吃泡面吃得格外享受。 随后沈祈给几人进行了轮换的守夜表,静待宋霁安和盛迦归来,刚刚已经等完了第一轮,沈祈和艾莉希尔达进帐篷补觉去了,从晚上九点睡到了十二点的孟叶冉和东臻开始守候。 遥遥见着两人的身影,东臻扬了下眉,又从下头掏出了两个搪瓷杯,加了两杯热牛奶,等两人走近时温度正正好好可以入口。 “累了没?喝杯热牛奶去睡吧?”东臻打量了一眼两人,在这种荒原她们都基本从头捂到脚,眼睛上戴着护目镜,脸上还带着防风口罩,看外边看不出有没有受伤,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 盛迦接过,哑声说:“谢了,你们不睡?” “你怎么了?”孟叶冉有些奇怪的说:“喉咙眼进风了?嗓子哑成这样?” “估计是太久没说话,”盛迦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她们将牛奶一饮而尽后将口罩拉上才接着问:“帐篷怎么分配的?” “搭了四顶,希尔达和艾莉一顶,我和东臻一顶,沈祈一顶,还有一顶归你们了,”东臻指向最边缘的那顶帐篷。 “行,”宋霁安点头,摘下口罩之后也将牛奶喝完,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不锈钢罐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罐卤牛肉,“试试?” “宋霁安你还带着这些啊?”孟叶冉见状眼睛一亮,甚至懒得去思考宋霁安状态也不对劲的点,她用牙签扎了一块丢进嘴里,发出舒服的喟叹,“还是你们准备充分啊。” “是我妈准备的,”宋霁安笑着说道。 东臻探过来牙签的手微顿,她用余光漂了一眼盛迦,只见盛迦已经将护目镜取了下来,眼底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反应。 能做出这么美味的卤牛肉的肯定不会是宋宁秋,只可能是盛怀樱。 她记得在此之前,两人如果要说到提及宋宁秋或者盛怀樱都会用宋女士或者盛女士指代。 现在宋霁安能脱口说出“我妈”两个字,显然她们的关系有了变化。 但东臻只当不知情般回答道:“伯母做的确实很好吃,感觉能开店。” “你要乐意,给我妈投资一个?”宋霁安懒洋洋玩笑道:“正好她快到退休的年龄了,成天嚷嚷怕到时候没事做,如果有投资找上门,她估计会乐开了花。” “要投资,她也不是第一个该投资的啊,”孟叶冉接下了她的话茬,目光看向盛迦。 东臻现在只想吃饱喝足好应对明天的长途跋涉,但孟叶冉可不这么想,她发觉自己找到了能打趣盛迦和宋霁安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嗯对,”盛迦闻言指尖点了点临时搭起来的桌面,试探过温度之后边将已经有些冰凉的手放上头取暖,“要投资也该是我先给妈投资。” “她估计不会要你的投资,还嫌弃你乱花钱。”宋霁安说道。 “所以得派个代理人去哄她开心,不让她知道这件事。”盛迦说。 两人就这么语气平静地唠起了家常。 东臻和孟叶冉对视一眼,只觉得更加不对劲。 但东臻实在有些熬不住了,率先进了帐篷,宋霁安今天体力消耗也不少,这几年酗酒不至于掏空身体,但是也让她很容易感到疲惫,她喝完陶罐里最后的一点牛奶,又用水漱了口之后也转身进了帐篷。 偌大的荒原里转瞬就只剩下了盛迦和孟叶冉。 夜里风很大,吹得火苗到处乱蹿,孟叶冉打量着盛迦,突然说道:“你们和好了?” 她说起来这话时没了调笑和轻佻,反倒透着平静与认真。 “没有,”盛迦坐在椅子上盯着火苗淡声回答。 “那发生了什么转变呢?”孟叶冉问。 “都想通点儿了吧,”盛迦缓缓说:“发现在这座岛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孟叶冉笑出声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会一辈子像台永远只为自己的利益负责的机器,原来机器也是会越轨的。” “我以前也以为你会是个一辈子都喜欢看乐子赚得盆满钵满还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人,结果你也做了些出乎人意料的事。”盛迦意味深长地回答。 “你想说什么?”孟叶冉倒是也不怵她,这种意味深长吓不到她,“不如直接点说明白。” “我和希尔达达成协议,她答应我们宋氏提出的条件,我们将拥有天然气田百分之二十的开采权和使用权,但是条件是我答应她替她拿下国内市场的胜利。”盛迦也没再藏,明灭的火光打在她额头眼底,令她显得有些捉摸不透。 “所以呢?”孟叶冉说:“但是国内你也不想站队,所以你想撮合我和希尔达合作?” “你也知道希尔达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孟家才是地头蛇,完全可以通吃市场份额一个子都不留给她吧?” “是吗?”盛迦却笑了,“强龙压得过地头蛇,你还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这么恼火干什么呢?” “合作对孟家和奥普特都是好事,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要么互相斗法彼此消耗未知数的资源,要么合作共赢都让出一份可知的利益,选择很好做,”她接着说:“我并不觉得你刚刚的话出自真心。” “而且——” 盛迦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孟叶冉略微僵硬的表情才接着说道:“你不是早就猜出来我们想做什么了吗?这一路希尔达为了合作向你示弱不是很合你心意?” “你不是也满脑子上回被她们两姐妹耍了一把,这次正好当礼尚往来了?” 孟叶冉闻言嗤笑一声,大方承认了,“没错,我确实玩得很开心。” 说着她站起身,手指戳了一下盛迦下颚露出来的半边牙印,它从口罩下蔓延出来,在火光的缭绕下越发显眼。 她一边往帐篷里走一边幸灾乐祸地说:“不过我觉得你要有麻烦了。” 当人要陷入一段复杂又斩不断的关系里时,就代表她要陷入一场麻烦里。 起码孟叶冉当初就是这样。 可是盛迦和宋霁安之间的关系复杂程度远超她与希尔达维尔玛的关系。 孟叶冉并不觉得盛迦能够轻易处理好这件事。 因为她的表现就代表着她早已丧失了往日维持的理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比如现在,你看起来就很想吻我。” 盛迦第二天上午再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她和宋霁安昨晚基本上都是刚刚沾枕头就在帐篷里睡着了,不过今早她再醒来时身边却已经没有了宋霁安的身影。 沈祈做的计划是今天再修整小半天,到下午一点再启程。 后面的路途基本都是苔原,海拔虽然变高了,但是路途没有昨天那么艰难,基本都是一片坦途。 盛迦从帐篷里走出来时外面正在刮大风,只有宋霁安和沈祈坐在昨晚搭好的椅子上,正对着阳光晒太阳。 这种带点凉风的暖阳最舒服,金灿灿一片洒在地面,照出一片漂亮的棕红,远处的水滩里有不少飞鸟在排队饮水清洗羽毛,丝毫不在意这里多了许多本不该出现的人类。 盛迦走近两人,拎起另一把折叠椅坐到宋霁安身旁。 “醒了?”宋霁安看向她,目光平静。 盛迦点点头,“其她人呢?” “艾莉和东臻去林子里拍照了,希尔达和孟叶冉去前面追水鸟了,”沈祈回答道:“你们呢?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 “不用,坐这晒晒太阳挺好的,”盛迦大概是刚起床,声音里带点懒散,她抬起自己的脸,任由阳光落在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被照得分明。 “你们俩给我的回答一模一样,”沈祈笑了一下,“很少有探险者会不想去欣赏自己好不容易探寻到的好风光。” “坐在这也能看到好风光,”盛迦回答道:“你们吃早饭了吗?” 宋霁安把一旁的黑芝麻糊端给盛迦,“你要吗?我们倒是都吃完了。” “要,”盛迦接过,就着早上新燃起来的火将黑芝麻糊快速吃完补充好体力。 沈祈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唇角的伤口,大抵是看出了些什么,但她从来不打听雇主的事,便只往火里添了把柴,温声说:“到晚上十点左右我们大概能走到奥威尼斯点,到了那里再往前就没有苔原了,只剩下一片荒原,这座岛的尽头虽然不冻,但是是一片雪原,挺美的。” “为什么你当初会想来这里挑战?”宋霁安有些好奇地问道。 盛迦见状瞟了宋霁安一眼,好奇年少时的宋霁安经常出现的情绪,就如同她当初就是因为好奇盛迦才会走近盛迦,但从她和宋霁安相逢以后,宋霁安变仿佛永久地失去了这种情绪,在她身上最常出现的情绪变成了倦怠、疲惫以及无欲无求。 她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留有一个昨天宋霁安咬下的印记。 说真的,看到宋霁安重新出现了好奇的情绪,盛迦还挺高兴。 “为了钱啊,”沈祈直白回答道:“有个富豪给我们打了一笔钱雇我们满世界帮她去挑战极端环境,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为什么她要雇人去呢?”宋霁安托腮接着问道。 “这是客户的隐私,不能告知,”沈祈笑了下。 也没有人去追问,她们的聊天氛围格外轻松,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许多人有不同的兴趣爱好,做人做久了什么人都有可能遇见。 她们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那座小山头离我们远吗?”宋霁安眯着眼睛指了指不远处顶尖覆盖着白雪的山峦。 “不远,但是并没有攀爬的必要,”沈祈回答:“那是白尾海雕的巢穴,壁崖上有不少窝,去了会让它们感到焦虑。” 白尾海雕或许已经是这座岛食物链的顶端,全岛最高的山便是它们的栖息地,沈祈第一次上岛的时候上去过,那是她并不愿意让人打扰的风景,人类的加入很大概率会毁掉那一片世界的美感。 当然,面对雇主她还是考虑了一下她们的想法,“不过可以在山下拍照,用相机的三十二倍放大足够清晰看到它们。” “不用了,”宋霁安摆摆手,“我也就随口一说。” “我觉得去拍张照也不是不可以,”盛迦突然说道:“昨晚上孟叶冉向我们炫耀了很久你们在爬上来的路上遇到了一只白尾海雕,就这么目送着你们登上高原。” “那确实是,”沈祈说:“昨天那一幕如果有专业摄影师大概能拿奖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亲眼瞧瞧了,”盛迦往后靠了靠,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云图,标记了一下那座山,并不远,顶多十来分钟就能走到山脚下,“去不去?” 刚刚还懒得动弹的盛迦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宋霁安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旁的沈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两人一眼,随即说道:“也行,你们徒步过去很快,不过最好一个小时内往返,别消耗太多体力。反正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光坐在这里也挺无趣的。” “行吧,”宋霁安点头,也同意了这个建议。 两人说走就走,回了帐篷换了身适合的冲锋衣之后就各自背了个小腰包准备出发,沈祈坐在原座没动,她还得在这守基地,更不想做电灯泡,于是只拎起玻璃酒瓶冲两人举了举,淡声说:“玩得开心。” 背对着她的两人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听到了。 那座山确实没多远,但周围湿地感很强,到处都是浅滩,天然便方便了水鸟们在其中生活。 等到看不到人影时,宋霁安突然拽住了盛迦的胳膊。 “怎么了?”盛迦明知故问。 她带着护目镜,宋霁安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是却能看到她破损的唇角轻轻勾起,显然心情不错。 宋霁安:“你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盛迦反问。 宋霁安抬手摘下了她的护目镜,刺目的光线袭来,令盛迦下意识眯了眯眼,宋霁安捧住她两侧的脸颊肉往中间轻轻捏了两下,大拇指摩挲在她眼角,缓声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盛迦。” 她明明看穿了盛迦想要什么,可是却又像吊着胡萝卜似的,想让盛迦自己说出口。 这种时候她确实有些恶趣味。 盛迦扭头在她手腕上轻咬,眼睛却直直看向她,是一种带着侵略感又像引诱的目光。 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和盛迦手腕上类似的牙印,宋霁安抿了抿唇,突然发觉这种情况里她似乎真的没有盛迦会蛊惑对方。 “都在哪儿学的?”她很认真地请教。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她们俩大概需要好好恶补一下生理知识,这方面她是典型的学院派,但是昨天之后她发现无论是接吻还是耳鬓厮磨这种事似乎也不需要学什么,遵从内心欲望就能学会。 可盛迦这种引诱的方式显然并不是遵从内心就能学会的。 “你觉得我会没有准备就在岛上和你摊牌吗?”盛迦嗤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一寸寸抚摸在自己脸上,“把你拉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到上,又或许是把你带来挪威,就是蓄谋已久啊。” 盛迦或许对待事情的态度变了,可她的本质从未改变。 极强的掌控欲下是必须步步为营的筹划,甚至她早已知晓了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引诱宋霁安和她沉沦。 就像现在。 “宋霁安,你想学吗?”盛迦与她对视,“又或许,你不用学,只要发自本心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了。” “比如现在,你看起来就很想吻我。” 宋霁安无言半晌,终于有些轻嘲地笑出声来,“你不会永远占上风的。” 盛迦这种势在必得的神情令她心底的毁坏欲一寸寸炸裂,她该实话实说,她不喜欢盛迦这样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太过完美的面具总会令人想去打碎,就像盛迦当初想打碎宋霁安的面具一样。 既然盛迦引出了她的阴暗面,那她绝不希望对方能独善其身。 宋霁安捏了捏她的耳垂,不出所料,那里顿时一片通红,与盛迦现在还冷静的目光比起来格外割裂。 她没有再犹豫,吻上了盛迦的唇。 风在她们耳边徜徉,头顶的飞鸟盘旋,遥远的雪山和空旷的苔原上只有她们。 她们可以释放任何情绪,愤怒的,心动的,不安的,想共同沉沦的。 从一开始,她们命运的红线纠缠到一起时,或许已经没有明哲保身的可能,这是一汪幽潭,只会拽着理智的人不断下陷。 昨晚的练习令这个吻更加激烈,有些像是同类之间毫不留情的撕咬,哪怕再次布满了血腥味也不再有人松口。 这是盛迦想要的,也是宋霁安想要的。 唇舌是连接口,是窥探对方欲望的唯一路径,是感受对方汹涌澎湃情绪的最佳方式。 谁都不平静,谁都想占领上风,盛迦垂眸,眼睫扫过宋霁安的脸,她感受到了她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掌控欲。 宋霁安也想掌控盛迦,她的胜负欲早已被盛迦调动,想要赢得这场胜利。 就如同她年少时走过的路里,每一项都是优,每一条履历都充满了她对事物和人生的掌控欲,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宋霁安不应该是个颓丧且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她的人生本就不该随波逐流。 她明明最是鲜活不过。 盛迦想重溯这种鲜活。 第112章 她们已经是一切疯狂的同谋。 从苔原前往岛屿另一面的路不难走,盛迦和宋霁安回营地之后艾莉几人也陆陆续续归来。 艾莉捧着自己的相机显然兴致勃勃的样子,她在这一块拍到了不少令人沉醉的景色,昨天的疲惫都被完全抹除,此刻只有兴奋伴随身边。 反倒是孟叶冉和希尔达看起来氛围有些怪怪的,准确来说她们开始拒绝与对方的眼神交汇,原本或许还会斗斗嘴,后续的路程却连斗嘴都没有了。 聊天的主力少了俩,加上艾莉后续体力不支,她们剩下的一天半竟然安静得不像话,仿佛真的融入了这片荒原之中,成了荒原的一部分。 或许也是有些不同的,宋霁安和盛迦已经无暇再顾及别人的情况,她们的视线中仿佛增添了无数的诱捕剂,对视便代表着情欲丛生,她们会在帐篷里接吻,会在雪山下接吻,会在湿滩边接吻,冲破内心的防线后灼热的吻成了她们唯一能够追求的事物。 这是盛迦想要的,现在或许也成了宋霁安想要的。 理智的人生里拥有抛弃理智的机会,弥足珍贵。 第三天的傍晚她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也是岛屿的尽头,整座岛屿都在北纬六十九度以内,绝对的北极圈以内,但到了这里才有真正的进入北极圈的实感,四周都被雪花覆盖,入眼是白茫茫一片,仿佛真的已经来到了世界的尽头。 海岛之外是几座冰川,它们漂浮在深黑的海面上,像一群没有目的地的旅人,在随着洋流向前行动。 急行了三天,七人已经精疲力尽,身上的冲锋衣早就换成了羽绒服,她们在抵达的那一刻便忍不住躺倒在地,雪面上除了脚印立时砸出数个深坑。 “我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希尔达喘着气大声说:“来这里走一趟,命都要废了半条。” “希尔达姐姐,那你后悔来这里吗?”艾莉大笑着问。 “那还是不后悔的,”希尔达也忍不住笑起来。 其实这是徒步最简单的路线,没有任何风险和危机,唯一需要考验的是体力。 极致的疲惫后大自然送给她们的奖励是极致的风景。 孟叶冉狠狠喘了几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她用嘴叼出来一根,想点燃却点不燃。 沈祈从她指尖抽开了烟,她是唯一一个没有累到躺倒的人,此刻只盘腿坐在她们头顶的位置,自北冰洋吹来的风扬起她的发丝,她目视前方,修长的指节把玩着这根女士香烟,缓声说:“虽然岛屿的归属是你们,但是我还是想提醒,在这里抽烟很容易造成环境污染,并不推荐。” 孟叶冉一愣,“我把垃圾带走也不行吗?” “会有空气污染,”沈祈认真回答。 孟叶冉倒也不是非抽烟不可,她闻言没多纠结,沈祈却将一个塑料的高脚杯递到了她的面前。 “但是可以喝点酒,”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两瓶啤酒,就是烂大街的便宜啤酒,出了名的辣口和烈。 “你还带了这个?”艾莉诧异起来,“你背了一路啊?” 这一路为了减轻负担,她们都是轻装简行,就连身上多余的衣服都是中途丢在了苔原上,只等未来用直升机再来清理掉,这也是孟叶冉习惯性的想法,抽完烟要么带走,要么等直升机再过来清理。 “对,”沈祈颔首,她从包里又拿出了剩下的六个塑料高脚杯,“不重,好不容易一路走过来,总得有点庆祝的方式。” 她可是非常会考虑客户需求的领队。 东臻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我现在别说两瓶啤酒了,就是一个啤酒罐都懒得背了。” “所以你们要试试吗?” 当然没有人会拒绝在这样寒冷的荒原来一杯灼烈的暖身酒。 杯子很快便到了每一个人掌心,啤酒在寒冷的情况下已经有些结冰,成了一堆沙冰,倒进杯中再引入喉底,入口即化的口感令它的辣度降低了许多。 宋霁安和盛迦坐得并不算远,几乎可以说是肩并肩,盛迦冲她举杯,低声问:“干杯?” 宋霁安和她碰了一下,冷硬的声音在塑料杯之间响起,她轻轻说:“谢谢你。” “谢什么?”盛迦问。 “没有你,我大概也看不到这片风景。”宋霁安笑了一下,她眯着眼眺望向远方的冰川,“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冒险的快感了。” 似乎她的时间早已停止在高考结束后,那些勇气与无所顾忌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她身上了。 “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来到这里,”盛迦并不认同她的话,“你本来就拥有无限可能。” “不,”宋霁安垂下眸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可她也没有继续未尽的话语。 假如没有盛迦的出现,或许她现在依旧在殡仪馆里忙忙碌碌,在为钱财发愁,沉湎于颓丧之中,想着就这么糊糊涂涂过下去算了。 或许有朝一日她会想通,但也绝不是现在这样,在世界的尽头闲散地享受这一切。 她的指尖上多了一抹温热,是盛迦将自己的指尖搭在上面。 隔着薄薄的手套,在冰天雪地下传递一份微暗的温度,不被任何人窥探。 她们这些天再放纵也会在亲密时避开人群,这样克制的触碰反而暧昧丛生,令宋霁安指尖轻颤。 某一刻,她很想在岛屿上再次吻上盛迦的唇。 这大概是因为短短两天,她们就已然养成了习惯,这就是纵容欲望的结果。 盛迦大抵看到了她的目光,她摘下自己的口罩,偏过头,故作要同宋霁安低语,可实际却用嘴唇剐蹭过了她的耳廓,她轻声说:“再过一个小时,会有邮轮来接我们回主岛,它会行驶地很慢很慢,要一整天才能抵达阿利亚群岛的中心。” 宋霁安抿了抿唇,与盛迦对视,突然笑了,笑容竟然难得有些散漫。 “好,我会好好珍惜船上的一整天。”- 这次来接她们的船是私人邮轮,中小型,船上只有她们几个人。 阿利亚岛的北部早就休憩了一个小型的私人港湾,只足够小吞吐量的船只进入。 上船之后疲惫的几人才觉得自己算是活了过来,终于过上了有热水的日子。 水资源是珍贵资源,并且背起来极重,所以这几天她们在水资源的利用上极为小心,就连第一天泡的泡面都是吃的清淡口味,唯恐盐分摄入过多导致极度缺水的情况。 盛迦和宋霁安的房间在邮轮中间,虽然说只是中小型的邮轮,但实际上它也拥有高达四十多间房间,可以随意选择。 她们七人分散在不同的楼层间,除了她们俩,基本没有挨靠的情况。 这一次随船来的还有阿尼尔斯主岛上的高级厨师,餐厅里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 用过午餐之后大家的选择大多是回房补觉,恢复体力。 船长是极为有经验的老船长,她会将船开得很慢很慢,慢到足以船上的所有人都能完成她们想做的事。 盛迦坐在阳台上的躺椅上,膝盖间摆放着笔记本正在处理工作。 她前往阿利亚岛岛这段时间简单的内容都甩给了魏盼,剩下的需要她来做决策的内容则只能等她回来再进行。 跨洋视频里魏盼的脸色显然有些憔悴,这段时间宋宁秋还在非洲做项目考察没回来,集团里盛迦负责的板块全天都转到了她手中,这三天她只觉得自己忙得脑袋快冒烟了,此刻见到了盛迦的脸,她摸了摸自己有些毛躁的头发,扬起职业微笑,“小盛总,您总算回来了。” “嗯,”盛迦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她脸上带了副银边眼镜,这两年用眼过度,医生给她开了副矫正镜片,平常她不怎么喜欢戴,但今天有些不同,魏盼作为她的助理看出来了,但是没多问,只等着对方接着说:“可以准备一下我们和奥普特孟家的三方合同了。” “嗯?您这次就谈妥了?”魏盼微微诧异。 盛迦做出的决策绝对不会是她一个人单独做的,手下的智囊团多得很,在她前往挪威之前就开过许多次会议,盛迦定下了大方向,智囊团讨论可行性,最终她们得出的开掘比例也是那时候定下的,只是那时候盛迦就提出了促进三家合作的想法,智囊团商议过后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难度有些大。 让竞争对手变合作对象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没有,不过应该快了,”盛迦眸光略暗,想起了岛上希尔达和孟叶冉之间奇异的氛围,“你们准备好合同就行,顶多下个月,应该能签上。” 魏盼闻言很是惊喜道:“好的,明天我就发下通知。这实在是一件大好事。” 盛迦淡声回答:“辛苦你们了,等我回去该给你们个长假。” “好呀,那就提前谢谢小盛总了,”魏盼应道,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接着说:“对了,再过五天宋董就回来了,您到时候如果回国是否要提前安排出空闲时间?” 盛迦回国之后的生活可以遇见,绝对非常忙碌。 盛迦垂眸,指尖轻点着椅臂,思索片刻才缓声说:“我预计后天回国,你可以直接空出五天后的时间,我去接机。” 魏盼顿了顿,似乎对她的选择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极有职业素养地说:“好的,那那一天为您空出整天的行程,宋董的飞机大概会在下午四点降落首都国际机场,正好您前一天要去那里参加项目竞标。” 盛迦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宋宁秋了。 她并没有向宋霁安撒谎,她和宋宁秋的关系甚至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 宋宁秋对盛迦总是小心翼翼,不敢轻也不敢重,盛迦对她恭敬居多,她和宋宁秋重聚时已经成年,她无法像真的从小生长在宋宁秋身边一般对她撒娇,与她亲近。 两人并非没有努力过,可是最终宋宁秋妄图与盛迦建立如同宋霁安一般联系的计划无疾而终,因为宋宁秋已经发现了盛迦并不是宋霁安,她和宋霁安的性格南辕北辙,一味的靠近,只会令盛迦压力极大,所以她选择了能让盛迦更加轻松舒服的距离。 按照盛迦的性格或许不会对此提出异议,但是宋宁秋已经不忍心让盛迦再为了这个陌生的家做出改变,所以只能让她这个母亲来做出改变,她来无限地容忍盛迦的行为习惯,绝不强求。 盛迦原本也想试试能否同宋宁秋相处成亲密的母女,就如同她曾经幻想的那样,可最终她也放弃了。 她做不到。 哪怕面对盛怀樱她都做不到的事,在宋宁秋面前她更加做不到。 这也是她提出同宋霁安合作的基础之一。 在此之前,盛迦很少主动去亲近宋宁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亲近宋宁秋。 可这一次,她突然想再试一试。 魏盼的话音刚刚落下,旁边房间的阳台门便被打开。 阳台是联通的,宋霁安从另一头走了过来,她注意到了盛迦戴着耳机,屏幕也亮着,便没有走近。 盛迦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宋霁安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指了指船外。 阳台不是全封闭,哪怕有暖气也时不时有些冷风卷入,令人头脑清醒,更刮散了些屋内的暖气。 盛迦看出她在说什么,突然笑了笑。 ——你坐外面不冷吗? 她无声回答:有点儿。 宋霁安便举起手又指向了屋子里。 ——那怎么不进去? 盛迦:坐这里更清醒。 摄像头偏移,屏幕里的魏盼只能见到盛迦的下巴和唇角突然勾起的笑。 她并不知晓对面是谁,只能看到遥遥出现在屏幕里的一双穿着深黑缎面睡裤的腿和一双毛绒拖鞋,但她还是识趣地向盛迦提出挂断了电话。 从五年前她跟着盛迦起,她就没见过盛迦笑成这样,她对对面是谁有些好奇,可守住八卦的心是她的职业操守。 盛迦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但是没有摘下耳机,她只朝宋霁安招了招手,在宋霁安稍微走近两步时将她一把拉到了这把足够两人挤在一处的座椅上,她肩头披着的紫色毯子也分了一半给宋霁安。 “你干嘛?”宋霁安反向单膝跪坐在摇椅上,看不到电脑屏幕,连忙趴在她耳边低声问,眼底多了点紧张。 她并不打算出现在盛迦的工作电话里。 盛迦抱住她,将下巴搭在她肩头,也低声说:“你不是说你不会浪费船上的每一刻吗?” 宋霁安的耳垂顿时就红了,她一只手撑在盛迦肩膀上,连忙说:“那也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她耳边传来盛迦的哼笑声:“电话早就挂了。” 宋霁安微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盛迦捧着脸吻了上来。 呼吸交缠,她渐渐陷入了柔软的纠缠里。 她同盛迦的吻很少有这样细腻温柔的情况,可是此刻听着海浪声,突然又觉得这样的纠缠似乎也不错。 她的指尖抚摸着盛迦的耳垂,渐渐往下,到了她的肩头。 冰凉的手令盛迦打了个寒颤,她停下了吻却没有放开宋霁安的脸。 隔着这样亲昵的距离,盛迦突然问:“宋霁安,你想不想试试别的?” 宋霁安撞进了她的眼底,这一刻只觉得她的目光幽深又充满诱惑,像是要将人彻底勾入海底溺亡的海妖。 可她无法逃避,又像是在自愿沉溺,毕竟在阿利亚岛上选择与盛迦抛弃一切来度过这五天开始,她们便已经是一切疯狂的同谋。 第113章 这足以证明她们昨夜究竟做了什么。 或许在盛迦的耳语出现的那一刻,便代表着某些东西已经不可控制。 宋霁安倚靠在躺椅上,注视着邮轮行驶过的巨浪与冰川时已经很难再聚焦视线。 在阿利亚岛上,受困于环境,她与盛迦只在唇舌间探索彼此,但现在,一切的氛围都那样好,她们可堪探索的东西又变得更多了些。 原本搭在盛迦肩头的深灰色毯子已经覆盖到了宋霁安肩头,她似乎听到了比海浪翻滚更近的水声。 盛迦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好像被包裹住了。” 宋霁安说不出话来,她也难以挣脱,扭头想一口咬在盛迦脖颈上,却只咬住了她的一缕发丝。 紧接着,这缕发丝从她唇边抽离,宋霁安握紧了扶手,转瞬又被一股力量撑开了指缝,盛迦强势地同她左手五指紧扣,她感受到她中指指尖到骨节的濡湿,下意识想挣脱却又被再一次扣紧。 “盛迦,坐回椅子上吧,”宋霁安感受到温热的吐息,那不在她脖颈间,更不在她耳畔,而是更令她捉襟见肘的地方,让她想捂住盛迦的口鼻,让她无法再用呼吸作怪。 可做不到,盛迦似乎掌控了她,令她说完这句话后只能用空闲的手按住她低下的肩膀,将她熨烫整洁的衬衫抓皱,直到盛迦自己抬起头来。 她单膝跪在地面,眼镜片上多了几抹污痕,或许也不止眼镜片,挺翘的鼻梁上也是。 宋霁安咬了咬牙,她反握住两人紧扣的手,将盛迦一把从地面拉到了躺椅上。 宽阔的躺椅足够容纳两人,但也仅仅容纳两人,她们靠得极近,透过轻薄的睡衣,热度在彼此间传递。 宋霁安面色绯红,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心跳这样剧烈,盛迦带给了她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感觉,像是穷冬时分在她体内点燃了一簇火苗,转瞬便灼烧至全身。 她抬手捧住盛迦的脸,眼底突然有眼泪流出来,眼睫轻颤,眼泪就成了一串珠子。 宋霁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没有时间去理清自己的思绪,她只遵循本能地去寻找盛迦湿润的唇。 她们再次在颠簸的巨浪中亲吻,从这片阳台到了房间巨大的落地窗边。 象征着欲|望与放纵的魔盒在两人心底被彻底打开,安静的卧室内只余下一片不成调的喘息。 再晚些,有盛迦定时过的催眠乐曲在室内播放。 飘渺的女声宛如塞壬在轻声吟唱,无法令人安眠,也无法令人清醒。 她低声重复着—— 痛苦的人们啊,你们陷入疯狂了吗? 温柔的余韵中是谁在亲吻你的脸颊。 难以压抑的情绪绵延,撕咬着压抑的欲望。 你从未离开,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昼夜轮回,只有头顶的月亮知晓一切。 挪威语的顿挫中,宋霁安抬手穿过盛迦已经湿透的发丝,哑声说:“是你。” 玻璃上印出两人的身影,无数的掌印扣在上面,一个覆盖着一个,盛迦与镜子里的她对视,低声问:“什么意思?” 哪怕盛迦再怎么优秀,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掌握挪威语言这样的小众语种。 可宋霁安听得懂,她在回答。 ——温柔的余韵中是谁在亲吻你的脸颊。 ——是你。 是盛迦。 她从未这样大胆地承认盛迦对于她的吸引力。 这趟回程的船只盛迦和宋霁安再没有出过房间。 有时是在窗台边,有时是在床上,有时是在房间的酒架旁,烈酒开了几瓶,宋霁安对盛迦的破坏欲毫无遗漏,她甚至将烈酒沿着盛迦下巴浇下,淋了她全身,当然,最终她也被反扣在了酒台边,那些滚烫的酒液通过吻回到了她的口中,她也学着盛迦的方式,在别的地方尝到了更多不同的汁液。 她们的疯狂直至船将靠岸。 阿尼尔斯主岛标志性的海港浮现在她们眼前。 盛迦躺倒在床头,视野里的一切都在倒转。 她早已精疲力尽。 宋霁安擦着头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浴室中走出来,看了一眼盛迦后将一条薄毯丢到了她身上。 “去洗澡吧,”她目光幽深,“还有半个小时,船就要靠岸了。” 盛迦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她倒是有些理解孟叶冉和宋霁安到了精神空白的时候总喜欢靠烟和酒来度过是什么感觉的。 这种时候确实需要一点东西来让她的大脑恢复理智。 当然,也可以是别的什么。 盛迦捏了捏眉心,她唇角边的牙印这次大概没那么容易消下去,窗外已经再也看不到冰山,逐渐黑下去的天和海连成一片,只能遥遥看到主岛上那座高高矗立的灯塔发出的一丁点儿光亮,这是海天一色中唯一的一颗星星。 盛迦丢开薄毯,赤|身|裸|体地从床上站起来,她从宋霁安身侧越过,懒散地走进了浴室。 宋霁安站在原地,别说盛迦的脸上有咬痕,就是她自己脖颈和手腕上也满是咬痕和吻痕。 这足以证明她们昨夜究竟做了什么。 可现在船要靠岸了。 顶多再过十个小时,她们就要离开。 这五天的放纵,也要结束。 她坐在酒台边,将昨晚播放的那张黑胶唱片重新放回了房间里的复古留声机里。 昨晚没人有心思去停止它,不知道在耳边重复了多少遍,后续是她们从落地窗前挪去酒台边,宋霁安颤着手将碟片抽出来的,彼时盛迦在故意作怪,令她寸步难行,最终被她用酒又泼了满下巴作为结束。 房间里到处都是衣服,乱得不成样子,宋霁安托着下巴,将这段唱片又听了一次。 等盛迦从浴室里出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那段熟悉的音乐还在放。 盛迦走到了留声机边,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她重新打开了电脑,将昨夜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完的工作后续解决。 宋霁安是不可能陪她疯到最后一刻的,她需要时间去将放纵的心神收拢,从疯狂中抽离。 盛迦并不打算逼得太紧。 又或许该说,她也需要时间来恢复正常。 她从没有打算过两人就这么一直疯下去,底色为理智的人无法享受长久的疯狂,那只会将人彻底摧毁,就如同她高中得知真相后压抑的那两年。 如果不是借机靠近了宋霁安,她或许会变得更疯狂。 很快,邮轮便停泊在了阿尼尔斯群岛的主岛边,内部响起船长的提醒,还有专门的船员前来敲门。 盛迦关闭了电脑,隔着房门淡声应了句好。 等她走出房门后,她身侧的房门也一同打开,宋霁安拿着行李箱走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说什么,并肩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直到到了甲板上才重新见着孟叶冉几人,希尔达和艾莉沈祈比她们早几分钟下船,船廊边只剩下了孟叶冉和东臻,她们见着了两人,打了个招呼。 “你们终于下来了,”东臻从口袋里把手抽出来,两根特制冰棍出现在她手上,“船上的大厨说昨天一整天没看到你们,这份礼物也来不及送出去了。她自制的冰棍,听说平常很少做出来,托我转交给你们。” 盛迦和宋霁安分别接过,同样叼着冰棍的孟叶冉打量了两人一眼。 说实话,七人自从上船开始,谁能碰到谁都是随机的,就连孟叶冉在船上也只遇到过东臻和希尔达,剩下的人她那是一个都没见过,毕竟船对于七个人来说确实是宽敞得过分。 但是看盛迦和宋霁安的状态大概也能看出她们这一天肯定是一直呆在一起的。 不过孟叶冉现在有些自顾不暇,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来看盛迦和宋霁安的乐子。 反倒是东臻还记得这回来的目的,这也是她和孟叶冉等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你和希尔达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东臻直白问道。 就要回去了,她也需要向付明琅复命。 “百分之二十的开采权以及国内低价输送渠道,”盛迦没有藏私,直白回答道。 “行,”东臻懒洋洋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中间肯定还有什么别的条件,但这显然是需要盛迦和孟叶冉去操心的事。 东臻这些年变得圆滑了很多,当然,也懒惰了更多,她绝对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盛迦怎么说她就怎么信,至于这百分之二十的开采权在三家内部怎么分配,那就不关她们的事,自有三家的集团来商议。 “下船之后你们什么行程?”东臻再次问道。 “我们回国,”盛迦说:“需要和希尔达谈的事谈清楚了,后续有问题去国内谈也一样。” 她说的我们指的自然是自己和宋霁安。 宋霁安没有反驳。 东臻看了宋霁安一眼,手里的另一样东西倒是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拿出来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霁安看出了她的迟疑,善解人意地问道。 “是有件礼物,朱莉亚托我送给你。”东臻有些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盒子,“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安德斯特岛上吗?那时候朱莉亚冲着黄蜂玉去的,但她最后没有拿到岛屿归属权。是你无偿给了她百分之一的开采权圆了她对黄蜂玉的执念,这几年她没有忘记,但是也找不到你,这次听说我们要来挪威本来想自己来见你,但是家里有事拖住了脚步。所以只能拜托我将这件礼物转交给你。” 宋霁安微愣,终于想起了这件事。 当年她们寒假结束后她就偷偷给了朱莉亚权限,只是后来,这座岛已经与她无关,也被她自愿放弃了。 她明白了东臻犹豫的原因。 宋宁秋在过去替她介绍上层朋友方面从来都是极为精细,无论是东臻还是朱莉亚都绝对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就如同当初她们可以平等对待盛迦,现在也能平等对待宋霁安,绝不会让她们任何人感到不适。 这一次与东臻重新见面也一样,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与疏离,仿佛中间五年的空白未曾出现一般,这是格外令人舒心没有压力的做法。 但她并不清楚宋霁安对这些过往是否还愿意提起。 宋霁安接过她手中的礼盒,只笑了下,“替我谢谢她,我收下了。” 她身侧的盛迦抬眼看向她,又很快收回这一眼。 东臻应道:“行,明天我就去替你谢她。” “你不回国吗?” 东臻摇头,“朱莉亚邀请我去她那儿玩两天。” “那你呢?”盛迦问孟叶冉。 孟叶冉意味深长地回答:“我在北欧还要留两天,去冰岛解决点事情。” 盛迦点点头,没有过多追问孟叶冉要做什么,但她猜测大概率和维尔玛有关,毕竟冰岛才是维尔玛的大本营。 但她还是提醒道:“如果希尔达的条件你想通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行,”孟叶冉这次没多抵触,只直言道:“我想多玩几天而已,做什么选择,你不早就给我们选好了吗?也没别的选择可做。” 盛迦假装听不到她话语里的抱怨和阴阳怪气,四人下了船,懒得等待别墅等车辆过来,干脆直接坐上了摆渡大巴车。 盛迦和宋霁安坐到了车窗最后一排,小镇悠闲的景致快速划过,在一片沉默中她低声对宋霁安说:“安德斯特岛依旧在你名下。赛琳娜留下了的那条蛇也还在好好养着。” 宋霁安微顿,她扭头看向窗外,突然笑了,“是吗?可它不该属于我。” “它可以属于你。”盛迦缓缓说:“宋霁安,不要急着拒绝。你没有发现,你其实已经有了些变化了吗?” 起码在她刚刚和盛迦重逢的时候,她绝对无法接受朱莉亚的礼物。 第114章 回应她的是盛迦的拥抱,盛迦将她紧紧抱住。 从挪威回到景江时已经进入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 挪威的凉爽彻底消失,她们重新换上了轻薄的衣物。 留在阿尼尔斯主岛的最后五个小时,盛迦同希尔达进行了一场长谈,这场谈话只有她和希尔达两人,谈话结束后她和宋霁安便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宋霁安整理情绪的能力比盛迦想象的要更强。 到她们上飞机的那一刻,岛上的暧昧与占有欲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对视不再是情绪的引诱剂,她们竟然可以堪称平静地坐在临座。 飞机逐渐升起,掠过雪山与欧洲细碎的岛屿,她们在整整十四个小时的航行后看到了熟悉的风景,也到达了熟悉的城市。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宋霁安和盛迦的鼻尖顿时多了一层薄汗。 魏盼早已得到了她们回程的消息,安排好的车辆在机场外等候,直到坐上了车,她们才终于有了这一长段行程中的第一次对话。 “去哪里?”盛迦问道。 宋霁安收起下飞机之后重新接收信息的手机,看向窗外,报了个位置,“去我家吧。” 她指的是她靠近殡仪馆的那个家。 盛迦垂下眼睑,冲司机点了点头。 车辆平稳地行驶上了滨海大道,最近机场高速联通城区的路线在进行维修,她们许多年都不曾再来过的滨海大道反倒成了现在要回到宋霁安家的必经之路。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其实从盛迦那天说宋霁安变得不同起,她们之间的沉默便已经开始了。 那句话似乎戳中了宋霁安的心神,令她变得有些恐惧。 封闭心房太久了,她不敢让自己有所改变,那是她自我防卫的手段。 当她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改变时第一反应不是窃喜,而是恐惧,她怕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树起的坚硬外壳就这样消失。 于是她开始退缩,她又忍不住将自己龟缩进了那个壳子里。 可是两人之间异于平常的安静已经象征着她们心底的不平静。 因为离开封闭的孤岛,回到了她们熟悉的环境中,那些放纵变成了一种罪恶,她们烙印在彼此身体上的每一个痕迹都是罪证,至于那些难以计清的吻和情/欲更是罪无可恕的事。 记忆无法被抹除,便只能假装忘记。 回了景江,她们依旧是殡仪师宋霁安和小盛总盛迦,她们之间依旧横峦着十八年的亏欠与整整一年的欺骗,还有五年的分别。 她们真正的问题似乎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却已经因为盛迦和宋霁安的越界而令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盛迦坐在车内,她静静凝视着拎着行李箱走上楼的宋霁安。 她并不知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可是她很清楚,假如她不这样做,宋霁安只会离她越来越远。 她们的距离如果在未曾重逢前是负一万米,那她绞尽脑汁找到她与她重逢就仿佛已经走过了五千米,可余下的五千米依旧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路,甚至更为崎岖。 她只能步步紧逼,步步靠近。 直到此刻,她们的关系已经变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宋霁安再也没有了脱身的可能。 车辆长久地驻留在了楼下,香樟树的阴影打在车窗上,宋霁安透过玻璃窗只能看到沉默的车身,她坐在床边有些出神。 她掌心里握着的是东臻递给她的黄蜂玉,黄澄澄的矿石被做成了吊坠,可以看出雕刻它的人十分用心,打磨得格外光滑,想一颗水珠似的。在回来的路上她无数次觉得这已然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丢。 窗外有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块光斑跳动着,最终停留在了她眼睑之下。 宋霁安垂头看向掌心,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玉丢到床上,她向后一倒也陷进了并不柔软的床上,抬手将胳膊搭在了眼睛上,试图掩盖住眼底汹涌的情绪。 因为盛迦那句话,她在挪威就已经算是落荒而逃,再平静的表面都难以掩盖住她内心的慌张,这令她只想快些回家,免得在盛迦面前溃不成军。 承认吧,宋霁安。 你很讨厌现在的自己,你自厌又不想珍惜生活,终日得过且过。 可是这样的你,在怀念过去意气风发的自己。 黄蜂玉的出现像是将她的过去与现在终于重合在了一起,令她不得不去面对那是多么割裂的两个自己。 她强行忽略的记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冲破她设下的囚笼澎湃而出。 回想起挪威的经历,只让这种割裂感更加强烈。 因为在那里大多时候不是现在的宋霁安,那是挣脱了束缚后终于敢往前迈出步伐的宋霁安。 可现在她回来了,她失去了能让她勇敢往前走的环境,她只剩下了空茫茫的坠落感,无力又不甘。 有水珠从眼角落了下来。 宋霁安突然有些痛恨盛迦,痛恨她非要再次走近自己,痛恨她非要再将过去的宋霁安翻出,痛恨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那个样子喜欢悄无声息地给人一击,痛恨她为什么要逼自己认清现实,如果她不提起自己的变化,或许自己不会这么快意识到这一切。 可她最痛恨的或许是自己。 她痛恨自己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痛恨自己被软弱所占据,她痛恨自己消失的勇气。 在挪威和在景江真的有那么大的不同吗?在挪威她们之间的矛盾就不存在了吗? 为什么挪威可以,景江就不可以? 是借口,一切都是借口。 唯一的答案是因为她在重新见到盛迦的那一刻,也在心动着。 年少时未曾完成的梦,在盛迦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膨胀成了贪婪,令她只能努力克制着想得到盛迦的欲|望,直到盛迦替她找到了借口。 看啊,我们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我们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我们可以做我们想要的一切。 于是宋霁安便真的不去克制了,她便真的将一切都抛去脑后了。 她们是两个虚伪的,蓄意欺骗着对方,哄骗着对方的坏人。 现在梦醒了。 宋霁安看到了挪威之行的真面目。 可是她开始怀念过去的自己了。 没有哪一刻令她更想回到过去,变回那个勇往直前的宋霁安。 她不知在床上静静躺了多久,直到门铃声在屋子里重复地响起。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可拉开房门见到的却是本该离去的盛迦。 她应该像宋霁安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遵守两人的约定的。 “你怎么还没走……”宋霁安看着门前的盛迦微愣,心底不知为何隐隐有些不安,盛迦异常的登门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盛迦看向她通红的眼圈,眸光微变,却在乖乖回答她的问题,“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 盛迦笑了笑,“楼下的太阳太大了,车抛锚,走不了,我只能上来找你。” “真话呢?” 盛迦的目光认真起来,她抬手触碰向宋霁安的脸。 挪威整整四天的旅程并不是一点改变都没有的,起码此刻宋霁安因为对盛迦身体和气息的熟悉,她甚至忘记了躲避。 盛迦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眼尾,摘下了那滴眼泪,她注视着她轻声说:“因为不放心,总觉得你好像正陷在痛苦里。” 她在楼下坐了整整半个小时,最终还是做出了另一个按她此刻的计划不应该做出的决定。 人的情感,是不能按部就班的。 这是宋霁安教会她的道理。 她并不知晓自己重新上楼会带来什么影响,会不会与她意料中的发展出现偏差,会不会被宋霁安冷漠地请走,她只是觉得那一刻她该上楼看看。 但在宋霁安开门的这一刻,或许这个决定并没有做错。 宋霁安握紧了拳头,她刚刚干涸的眼泪在盛迦这句话下再忍不住,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你不应该上来的,”她哑声说:“你不上来,说不定我可以恢复正常。” “你指的正常是变回我们再次见面时的宋霁安,还是变回十八岁的宋霁安?”盛迦反问。 宋霁安咬牙笑了一下,眼泪却越落越凶,她握紧的拳头终于打到了盛迦肩头,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不是在泄恨,只是在嘲笑盛迦的明知故问。 “我变不回十八岁的宋霁安了,”她说。 “那二十四岁的宋霁安该是什么样子。”盛迦问:“起码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我觉得她自己或许也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宋霁安冷声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二十四岁的我不想变成这样?” “因为你在哭,”盛迦直白地回答:“因为你在痛苦,你在哭,无论是初次见面时的宋霁安还是十八岁的宋霁安,你都已经变不回去了,不是吗?” “因为我已经带给了你改变,因为你也想畅快肆意地生活,因为你从头到尾,心底的冲动都只是被压制不曾被消磨。” “盛迦,你真是个混账,”宋霁安的情绪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她有些崩溃地说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在十八岁改变我一次,又要在二十四岁再改变我一次?” “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承认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不可以放过我吗?” 回应她的是盛迦的拥抱,盛迦将她紧紧抱住。 宋霁安仿佛突然就失了力,她顺着门框跌坐到了地面,她知道自己只是在不理智的时候向盛迦迁怒而已,可是她在看到盛迦的那一刻,委屈就已经再难控制。 她也知道,只有盛迦,哪怕她用这样尖锐的言语去迁怒也不会愤怒,因为她这是属于她们之间的默契,她太了解宋霁安,宋霁安也太了解她。 宋霁安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到了盛迦手腕上,打湿了她的肩头,她在痛苦中挣扎着,不知该走向何方。 “没有,”盛迦拢住她的后脑勺,让她能更紧地靠在自己肩头,不知为何,她眼底也有了湿意,她重复道:“宋霁安,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不可以放过你。” 因为宋霁安已经在她的介入下失去了龟缩的躯壳,她已经摇摇欲坠,她只能选择前行。 “宋霁安,让我试一试好吗?”她的眼泪砸在宋霁安耳畔,她靠在宋霁安耳边恳求,“求求你,相信我吧。” 盛迦的语气从未如此坚定过,她和宋霁安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宋霁安的轻颤,她的话没有回音,可宋霁安的拥抱却更加用力。 可有时候,没有回音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宋霁安心底那抹从来不曾消磨的冲动促使着她再相信一次盛迦。 没有人会想要追逐痛苦,宋霁安的迷茫由盛迦来破除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命中注定。 第115章 今后不骗你了 她们在门口以拥抱的姿态保持了很久,直到宋霁安恢复了平静,推开盛迦。 人不可能一直处于崩溃的状态,可宋霁安自己心底清楚,在她打开这扇门见到盛迦的那一刻,盛迦的目标实现了,她无法再简单地推开盛迦,更无法做什么从挪威回国之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美梦。 或许盛迦并没有对她撒谎,她没有任何计划,这是完全出于本能的举动,五年前的宋霁安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盛迦愿意为了拯救她而陪她痛哭与她感同身受,可现在是五年后的宋霁安,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在恢复平静后第一时间想的是盛迦达成了她的目的。 她已经无法用最客观的思绪去考虑盛迦的举动,她只觉得盛迦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编织成一条令她无力挣脱也越来越不想挣脱的粗线。 她有些出神地抬手抚摸上盛迦的侧脸,那里还有一滴眼泪挂在面颊上,盛迦偏了偏头,像只小狗一样蹭了蹭她柔软的掌心。 过去盛迦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宋霁安的掌心是平滑的、柔软的,唯一坚硬的地方是她日复一日握笔的中指骨节,那里代表着她的荣誉与付出,现在宋霁安的五指甚至还有掌心都覆盖着薄茧,这是她成为入殓师后在每一个用心工作的深夜里练就的。 盛迦曾肆意地舔舐过她的每一根指节,在将她送上云端时更喜欢十指紧扣着抚摸她坚硬的茧子,她清楚地知晓这只手上每一条纹路。 她似乎从高中开始就总喜欢将自己的目光定在她的手上,她很喜欢她的手,因为总是充满着温暖与力量。 可现在,这只手在抚摸她的眼泪,指腹与皮肤接触,其实有些轻微的刺。 她知道宋霁安此刻想要什么,所以她不语,只处于低位凝眸仰视着她,直到她竟然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视线,妄图将手抽走。 盛迦握住她的手腕,转瞬便将她重新拥进了怀里。 这一次她没有再抱多紧,是宋霁安随时可以挣脱的拥抱,可她没有,她就这么静静待在了盛迦怀里,下巴抵在盛迦肩头。 盛迦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声说:“宋霁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用感到愧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既然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在计划,那为什么不觉得我这一次计划的最终目标就是你呢?” “一个健康的,快乐的,不用背负任何阴霾的你。” 说罢,她缓缓松开了她,将她扶了起来。 也不知道宋霁安有没有邻居,如果有的话,那看到她们俩在门口又哭又闹大概会觉得很莫名其妙。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宋霁安只说:“对面没有邻居。” 宋霁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只有些别扭地别过头,不想和盛迦对视。 盛迦轻声笑了一下,她说:“那我走了。” 宋霁安抿了抿唇,很想像往常一样露出点笑,但最后也只是低声问:“你不是车抛锚,走不了吗?” “骗你的,”盛迦按下电梯,“今后不骗你了,就是感觉你在难过,特意上来的。”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盛迦走进了电梯里。 银色的钢门迅速合上,电梯字数在跳动,从六渐渐到了一,又是叮的一声。 她走了。 宋霁安靠在门框边,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关上门,转身进了房。 玄关的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 她眼角余光扫过,眼底有些诧异,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镜子里狼狈的宋霁安也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挂着一抹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扬起的浅笑- 盛迦下楼之后很快就上了车,这一次司机没有再久候,迅速踩油门上了高速。 窗外的景色倒退,盛迦脸上早已收起了面对宋霁安时的耐心与温和,她冷淡地看向掌心的平板,上面正放着几份文件,是在昨天晚上发到她邮箱里的。 邮件的发件人是王慧秋的律师刘梦。 王慧秋是盛迦被宋宁秋认回宋家之后认识的第一个长辈,也是盛迦这些年最熟悉的长辈。 她一直都是宋煜梅嫡系,一辈子都与宋家利益共绑,哪怕退下来之后也绝对维护宋家的利益。 宋宁秋要保证盛迦顺利进入宋氏,做出的第一个努力便是请她出山做盛迦的老师。 这也是盛迦对她尤其熟悉的原因,这五年她见王慧秋的时间可能比见宋宁秋还要多许多,能这么顺利进入集团也多亏了王慧秋毫无保留的帮助。 不过因为去年王慧秋觉得盛迦已经完全能够自己应付集团里大多数事情,所以早早的就再次选择光荣退休,懒得再过问集团里的事。 盛迦倒是逢年过节都会去看望她,偶尔遇到不解的事也要舔着脸上门去问问,不过平常的探望王慧秋就懒得见她了。 这小老太太特立独行得很,压根就不喜欢小辈去看她,只嫌吵闹。 可现在这个老太太的律师却将一份遗嘱提前发到了她的邮箱里,时间甚至是在昨晚十点整。 有钱人立遗嘱并不奇怪,可遗嘱一般会在最后公布,除非老太太人不太行了,律师才会提前通知。 盛迦刚刚才打电话问过魏盼王慧秋的近况,魏盼只说问过了王慧秋的助理说她一切都好,前两天还特意去做了个体检,身体指标比年轻她六七岁的付明琅还硬朗,最近还计划要去西北玩一趟。 这就有些奇怪了。 盛迦扫了眼地图,她们已经开出了景江,现在正往首都去。 原本她就定了这两天在北京的行程,后天则空出来去接宋宁秋。 “转个道,去云泽。”盛迦对前面的司机吩咐道。 “去云泽的话可能会耽误您北京的行程。”司机提醒道。 “我们先去,去完之后换乘飞机去北京。”盛迦说。 司机应了声好,在下一个收费站下高速掉头。 云泽离这里并不远,这是王慧秋特意找的小镇,生活闲适散漫,植被覆盖率高,空气质量全国数一数二,是很小众的养老城市。 盛迦并不是1回 到这里,她看了眼手表,“去京宏广场。” 盛迦想讨一个人喜欢,很少有做不到的情况,当初为了让王慧秋对她倾囊相授她做过不少努力,对这老太太也颇为了解。 京宏广场此刻人并不多,盛迦下车之后便直奔广场后的大坪,一群穿红衣服老太太们正在巨大的音响后跳广场舞。 盛迦一眼瞄到了里面最高高瘦瘦的那位,快步走到了她身后的空位上,也跟着跳了起来。 “王奶奶,”她喊道。 在盛迦进队伍时就已经看到她的王慧秋假装自己没听到,卖力地把手挥成了大风车。 “王奶奶!”盛迦声音大了点儿。 周围几个老太太听见了,仔细打量了一眼盛迦之后忍不住笑起来。 “这不是小盛吗?好久没看到你陪你奶奶来这了。” 盛迦冲她们笑笑,避无可避的王慧秋只能回头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跳完再说。” 于是盛迦不再说话,只跟着王慧秋她们的步伐跳了一小段,很快蓝牙音响的音乐就到了尽头,盛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王慧秋,对一旁的几位说道:“我和我奶奶还有点事要谈,您几位先补补她的位置吧?” 几人朗声应了好,直言让她们祖孙去叙旧就是。 王慧秋甚至没有丝毫插话的空间。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无人的绿化带旁边,这里有片小草坪,上头是联排的木椅,直到落座了王慧秋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在生闷气。 “王奶奶,”盛迦没和她客气,主动说道:“您说的跳完就说,现在怎么又不理人了?” 王慧秋拎起自己的水壶灌了一口,靠在椅背上慢吞吞问:“那你要说什么啊?” 回应她的是盛迦掌心早就调好的平板和上头的遗嘱,“您的刘律师昨晚上给我发送了这份邮件,为什么?” “她昨晚给你发的?”王慧秋脸上半点心虚都没有,回答道:“估计是喝多了发错了吧?” “不愧是跟着我奶奶打江山的王总,撒起谎来面不改色,”盛迦面无表情地给她鼓鼓掌,“我建议您还是说实话比较好,刘姐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如果她是在您没有指派过的情况下自己将这份邮件发给我,那一定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她劝阻不了并且可能危及您生命的事。” “哪儿有这种事啊?”王慧秋被她盯着,眼底这时候倒是多了点心虚。 她一辈子活得都很孤僻,喜静不喜闹,过得也算无拘无束,因为年轻时和宋煜梅经历过不少尔虞我诈,她常常是唱红脸的那个,所以这么多年来面对小辈也习惯了板着脸满是严肃,无论是宋宁秋还是以前的宋霁安其实都挺怕她,可是在她年老的时候偏偏遇到了盛迦这个硬茬子。 盛迦不止不怕她,还摸清楚了她的脾气性格,还学会了怎么制住她犯轴。 “您还给我在这撒谎呢?”盛迦捏了捏眉心,“那我现在给刘姐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就说您对她的行为很不满意,觉得她随意泄漏客户隐私,我替您开除她吧。” “你敢!”王慧秋急了,她对盛迦这些年也有些了解,这孩子说到那是真可能会做到。 盛迦这才抱胸看向她,“那您坦白从宽。” “你在审问我吗?”王慧秋企图拿出长辈的款来,可盛迦不吃她这一套,“对啊,就审问您呢。您也知道我没有见过我奶奶,您和付女士我都当亲奶奶看,谁出点事我都得难受,要么您坦白,要么我开除泄漏您隐私的律师,您自己选吧。” “我的律师,你有什么资格开除啊?”王慧秋骂道:“我带了你四年,你就这么回报我?” “说狠话对我没用,”盛迦耸耸肩,“这还是您教我的,我是没资格开除,但是我可以开三倍工资把她挖过来再开除。您觉得呢?对了,这招也是您以前教我的。” 王慧秋指着她一瞬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显然被气得不轻,最终只能深吸一口气,“你真想知道?” “当然,”盛迦点点头。 “那你保证我告诉你之后你不告诉别人。”王慧秋盯着她说道。 “那您觉得您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本是什么?”盛迦反问。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王慧秋嘀咕起来。 盛迦慢悠悠回答:“两年前,我想做个项目您不让,我和您对峙之后,您就和我说过这句话。” “那后来不还是让你做了嘛,你还记仇呢?”王慧秋企图转移话题。 “您还是快点交代吧,我在首都还有个投标会呢,您什么时候说了,我就什么时候动身。” “……” “你爱动身不动身!”王慧秋骂道:“你威胁谁呢?” “是首都牵桥搭线的和国外的合作项目,预计两年内将创收百亿以上。” “好好好,我说我说!” 王慧秋绝对难以容忍盛迦因为她的原因错过这么重要的会议造成宋氏的巨大损失。 但她还是有些头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过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我准备去西北旅游一趟,小刘不放心,但是又劝不住我,所以才给你发消息的。” “只是去旅游一趟?要去哪些地方?”盛迦可不会被她三言两语就骗到,出门玩一趟怎么可能让刘姐这么紧张,而且来的路上她看过了王慧秋的体检单,极尽详细,比她过去几十年做的还要多了十来个项目。 “就、就在盐湖啊,黄沙城啊这些地方晃一圈,然后转道再去趟西藏……” “去西藏哪儿啊?” “珠峰。” “……”盛迦有些不敢置信并且抱着一点希望地问道:“去珠峰脚下看看吗?” 王慧秋此刻该说的都说了,反倒没那么心虚了,她看了眼头顶的天,突然笑起来,“不,是登顶。” “我想这件事,想了二十多年了。” 第116章 女儿和妈妈有碰撞才是正常的 首都国际机场 盛迦昨天刚刚开完会,浅浅休息了一下就迅速来了这边准备迎接宋宁秋。 她和宋宁秋算起来应该快整整两个月没见了,上一次两人见面时是盛迦将挪威的天然气田调查报告放到对方桌子上时。 忙碌是宋宁秋的底色。 其实无论是对宋霁安还是对盛迦来说都是如此,但是宋宁秋很想当个合格的母亲,所以她会努力抽时间去陪伴自己的女儿。 但对宋霁安和盛迦显然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又或许该说,对待小孩和对待心智已经成熟的大人是不一样的。 盛迦甚至在公司也只会叫她“宋董”,公事公办,距离感十足。 宋宁秋那时看过天然气田的报告后颇为克制地夸赞了盛迦做事周到,随即让她等待自己半个小时,并且约下了她六点之后的时间。 盛迦并没有拒绝,因为宋宁秋是想同她吃顿饭,第二天她就将要启程前往非洲勘探项目,起码要出差一个月。 在包房里,两人的氛围倒是松快了些,可是更多的时间也都是沉默。 宋宁秋偶尔找些话题,询问一下盛迦的生活,盛迦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回答,直到宋宁秋也沉默下来。 烈火炙烤的牛舌在空气中翻卷,宋宁秋垂眸用公筷给盛迦添菜,似乎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最终只留下一句嘱咐,“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妈妈。” 那一天留给盛迦的印象是宋宁秋离去的背影——她开车送宋宁秋回家之后,宋宁秋慢悠悠往里迈步的背影。 她看到了很多的无奈与彷徨,甚至还在这个尚且意气风发的女人身上看到了一丝落寞。 在宋宁秋心中,盛迦并非可有可无的人,这是她想尽力补偿却不知该怎样交心的女儿,她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 也是那一天,盛迦最终决定做出些改变。 比起母亲的符号,宋宁秋对她来说或许更像是年少时的偶像,她无法见证偶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产生本不该属于她的落寞。 她需要找到与母亲的相处方式,一个能让双方都能感到舒适的方式。 机场内的广播响起,宋宁秋的航班已然落地。 盛迦从车里走出去,外面灼热的气浪和接机出口内散发出的冷气融合在一起,她缓步走了进去。 手机发出一阵震动,盛迦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对面传来王慧秋的声音。 “怎么样,接到你妈了吗?” “还没呢,”盛迦低声回答:“她才刚刚落地,估计还要一会儿才出来。您……” 王慧秋结束了她的欲言又止,接话道:“我已经上了火车,去西北的火车。” “注意安全吧,”盛迦只叮嘱道。 “你可以直接告诉你妈这件事,”王慧秋在电话另一头笑了起来,“不过她或许会骂你。” “让她吃顿安生饭再说吧,”盛迦说:“而且,她没有和我红过脸。” “可是正常的母女,总会红脸的,争吵是人和人相处必不可少的内容。”王慧秋回答:“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盛迦深吸一口气,“记得。” ——把她当妈妈,而不是偶像或一个前进的符号。 王慧秋说起自己想登顶珠峰时无异于在盛迦面前投来了一个烈性炸弹。 她当然不可能赞同她的行为。 王慧秋今年已经七十多了,这个年纪去趟西北都可能在高原反应下受不少罪,更别说去登顶珠峰,这和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不止盛迦了,就是宋宁秋知晓了这件事估计都会连夜飞来阻止。 可是王慧秋那时看着头顶的天空说:“你摸过云吗?” “我没摸过,但我想试试,”她说:“我一辈子都在城市里飞来飞去,为了宋氏打拼,你知道从三十岁开始,我们每年都要做两次体检,严格保证身体健康,因为那时候宋氏没那么稳定,所以我们作为煜梅信任且依靠的伙伴不能出事,我们每一个人出事对她而言都会是重大打击。我们的目标是发展和稳定,为了这个目标我们几乎奋斗了一辈子。” “后来退休了,但是有些习惯改不掉了,惜命、稳定,还有你们以前说我的总喜欢把事情往最坏了去想,这些都刻进骨子里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做,想着活久点就行,但是老朋友一个接一个走,我这么惜命走到最后大概也是个孤独终老,这样太没意思了。” “所以我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做点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做但又不敢做的事。” 盛迦抿了抿唇,“别的事不可以吗?就一定要是玩命的事吗?您身体还这么硬朗,大可以用剩余的时间去看不同的风景。” “没有那么久了,”王慧秋扭头看向她,眼底有些无奈,“盛迦,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你查过我的体检记录对吧?”她接着说:“但是能被你们轻易查到的并不是真的,我也算是一辈子打拼到这个地位,怎么可能让你们这些小辈轻易知道我的情况?” “我只有一年不到了。” 这个消息炸得盛迦竟然有些头晕眼花。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最终只能喃喃道:“您别开这种玩笑好吗?” 王慧秋直视她,目光炯炯,“不要自欺欺人,你知道我不会用这种事来骗你的。” “半年前我就发现了,躯体老化,思维变得缓慢,时常忘记一些事情,心脏开始心肌肿大,这是不可逆的,迟早有一天它会越来越肥肿,直到撑死我,无法再跳动。” “没有办法控制吗?”盛迦眨眨眼,眼底却有了些酸涩。 因为她也知道,但凡还有一点控制的可能,王慧秋都不会这样违背自己骨子里养成的习惯,做下这样有去无回的决定。 “你说呢?”王慧秋反问,“所以盛迦,不要阻拦我,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这件事就由你去告知你妈妈吧,我实在不想面对她哭哭啼啼的脸。” 此刻盛迦已然妥协,她无法再阻拦王慧秋的决定,于是只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那她会很难过的,或许还会生您的气。” “如果她生气了,你来代替我对她说话吧,”王慧秋笑起来,“你该知道我如果面对她,会说什么的。” “我不擅长与她争吵,”盛迦轻轻说。 “不,”王慧秋直白说道:“你很会吵架,你和我会吵架,你和付明琅也会吵架,甚至前几天孟家的小姑娘打电话问候我,告诉我你和她们甚至和霁安都会吵架,在你回到宋家之前,宁秋让我调查宋家的亲属关系,我觉得不对劲,顺着往下查也查到了你,那时候的你和你盛家的妈妈也会吵架。可为什么,你唯独不和你的亲生母亲吵架呢?” 盛迦微愣,“因为我不想让她不开心。” “女儿和妈妈有碰撞才是正常的,”王慧秋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母女,凡是讲客气的,那都是一方并没有把另一方当真正的亲人。” “你和你盛家那位妈妈讲过客气吗?” 没有。 盛迦从未同盛怀樱有过任何客气的时候,她们甚至有的时候不像母女,更像并肩而战的朋友。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宁秋不是你妈妈,她只是你的榜样,”王慧秋缓缓说:“你这五年,急着补完所有知识,急着进入集团,急着把一切都做好,逼自己不能犯错,都是因为你只把她当榜样,当恩人,所以你不敢出错,事事小心。” “你从没有想过,你就算犯错了,宁秋也会毫无怨言地为你兜底,你就算没有那么优秀,宁秋也会坚定地为你挡掉一切闲言碎语和阻力让你坐稳现在的位置,你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退路。” “可不是的,她是妈妈,宋家就是你的后盾。甚至不止宋家,我、付明琅,我们这些长辈也是你的后盾。” 最终,她只拍了拍盛迦的肩膀。 “言尽于此,盛迦,后天我就要上火车了。” 盛迦仰头看她,站起来的老人此刻背脊笔直,看不出任何病痛,她眼底曾经的锋锐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洒脱与包容。 “一路顺风。”盛迦沉默许久后回答:“玩得开心。” 这或许是王慧秋最想得到的祝福了。 也确实如此,她离开广场前,朗笑着拍了拍盛迦的肩,她对她说:“好姑娘,我没看错你,今后拿着我一辈子的遗产做点辉煌的好事。” 而现在,电话挂断,盛迦从回忆中抽离,再抬头,看到的已经是拖着行李箱从远处走出来的宋宁秋。 两个月不见,宋宁秋晒黑了许多,但她遥遥望到盛迦时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多了抹笑。 “迦迦?来接我还带着花?”宋宁秋走近后抬手拍了拍盛迦的肩膀,眼底满是诧异。 盛迦将花递给她,突然说道:“妈妈,这么久不见了,可以给我个拥抱吗?” 宋宁秋微愣,她仿佛不认识盛迦了一般,将她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 可是盛迦脸上的表情完美无缺,仿佛真的只是想讨要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于是宋宁秋也只当自己没有发现这些异常一般,抬手将自己的女儿拥进怀里,笑着说:“瘦了,最近是不是太忙了?” “还好,挪威之行收获不小,应该能给咱们赚一大笔,”盛迦也笑了笑,她很快从宋宁秋怀里退出来,哪怕努力去做,可依旧有些不太适应。 宋宁秋抱着花,盛迦自觉接过了她的行李,“我定了一家好吃的餐馆,您和我去试试吗?作为接风洗尘。” “可以,”宋宁秋甚至没有主动问吃什么菜,就这么将一切都交给盛迦安排。 她甚至怀抱着些小心翼翼,这五年来,盛迦从未这样主动同她亲近过,她生怕一不小心就打破这一切。 事实上,在得知盛迦想来给她接机的时候这种不敢置信的感觉就出现了。 盛迦这次没有带任何助理,自己开车带着宋宁秋到了一家私房菜馆,这还是付明琅曾经带她来吃过的地方,口味很不错。 宋宁秋多次打量着她,总有些怀疑盛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们的用餐依旧是沉默保持的时间更长,盛迦盯着自己面前的菜,突然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慧秋可能的离去对她来说尚且令她惊慌失措,难过异常,对宋宁秋而言只会更痛。 “迦迦,你想说什么?” 她片刻的犹豫便已经足够让宋宁秋捕捉,她直言不讳地问道:“从机场见到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欲言又止,不要再犹豫了,可以直接说的。” “妈妈很希望你和妈妈说任何想说的话。” 她的眼底带着期待与鼓励。 盛迦的沉默更甚。 她该怎么对着这双眼睛说出这样残忍的消息。 王慧秋给了她一项太过艰难的任务。 可最终,她也只能缓缓说:“妈妈,王奶奶只剩下一年不到的寿命了。” 第117章 她从未见过王慧秋笑得这么开心。 水杯摔碎的声音在此刻分外明显。 宋宁秋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 玻璃渣掉在了她脚面上,又哗啦啦地掉落在了地面。 “抱歉,我失态了,”宋宁秋下意识说道:“但是迦迦,你说什么?” 盛迦对这样的眼神太过熟悉,大概她在王慧秋说出这件事时也是这样怀揣着希望地看向对方,期望对方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很可惜,无论她们多不想承认,答案就在那里。 “这是王慧秋王奶奶的诊断报告,半年前她就得到了这份报告,医生推断,她大概只有一年的寿命了。”盛迦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但是她不想让人担心,也不愿意住院,所以将这份体检报告隐瞒了下来。” 宋宁秋深吸口气,沉默着接过。 她快速地在上面扫视而过,随即给自己的助理拨号,那头响了两声之后就接通。 “给我订两张前往云泽的机票,”她快速说道:“要最近的,从首都出发……” “不用了,”盛迦打断她,“王奶奶不在云泽。” 宋宁秋微愣,“对、对,她现在生病了,在哪个医院,我们去看她。” “妈妈,”盛迦抿了抿唇,抬头与她对视,撞进了她悲戚的眼睛里,“您知道的,她都不愿意把病告诉我们,又怎么会去医院呢?” 宋宁秋在许多方面都是可靠的代名词,可是唯有在亲情上是她的弱点。 她是在爱里成长起来的人,她周围大多数人都很爱她,长辈、朋友、孩子都会令她时时刻刻感受到爱。 这也令她处理这些亲人朋友的离去时分手足无措。 她总觉得爱是自然而然就该有的,是付出之后就能得到回报的,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盛迦相处得这样如履薄冰,但是她总觉得没关系,可以慢慢来,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治愈盛迦;所以她也很难处理亲人可能离去时带给自己的恐惧,或许总有人说,越是不缺爱的人才越不畏惧离别,可她大概就是那个异类,宋家一脉相承的掌控欲令她难以忍受自己在意的人轻易离去。 宋宁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冷静些,“那她现在在那里?” “她在去西北的火车上,”盛迦如实回答道:“她说要用剩余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迦迦,你在撒谎,”宋宁秋直白问:“只是去旅行你不会这么欲言又止,她到底做什么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盛迦露出近乎审视的目光。 盛迦被这样的目光所笼罩,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心里多了些隐秘的快意。 过去宋宁秋面对她永远只有关怀备至与小心翼翼,就像盛迦对待她总是很客气像对待偶像一样,宋宁秋对待她也像是捧着个瓷娃娃,带着面具在与她相处,唯恐她不满意。 可是这一刻,盛迦发现她如此喜欢宋宁秋面对她时露出的诘责,这才是两个正常的,有情绪的人该做出的反应。 宋宁秋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情绪异常,她捏了捏眉心,出于习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后才放轻声音问道:“迦迦,她到底去了哪里?” 那张面具又戴上了。 盛迦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她回答道:“她说要去登珠峰,现在正在路上。” “你再说一遍?”宋宁秋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盛迦没有重复第二遍,她就这么直直看向她,甚至没有再说话,却已经在用自己的态度表明她并没有听错。 “你没有阻止她吗?”宋宁秋不敢置信地问。 “我没有。” “盛迦!” 宋宁秋语气微沉,“你怎么可以不阻止她?” 盛迦说:“妈妈,您觉得我应该阻止她吗?” “心脏出了问题就该去治,她这么年迈了还要去登顶珠峰,回来就只会是一具尸体,”宋宁秋眉心紧蹙,“你想不到这点吗?” “可这是她想要的,”盛迦缓声说:“她不愿意待在病房里度过剩下的生命,在医生告知她剩下的时刻起,她或许就已经开始这样打算了。” “但她如果还留在云泽好好调养,或许能活得更长些,”宋宁秋反驳道:“老人家想一出是一出,可我们不能这样由着她们啊迦迦。更大的医院去过了吗?更好的医生看过了吗?就这么想在刺激中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过草率了吗?” 这就是王慧秋不愿告知宋宁秋的原因,她太了解这个她从小看大的孩子了,执拗得很,她尊重一切生命,所以她更不能理解有人想通过这样的方法草率地结束生命。 依照宋宁秋的性格,大概王慧秋刚刚出省就得被她找理由拦下拉去医院仔细检查。 可王慧秋已经没心思和宋宁秋再玩这样的游戏了,她的目标坚定极了,她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才是她轻易告知盛迦并且让盛迦来和宋宁秋说的原因。 她知道盛迦一定会尊重自己的选择,并且也只有盛迦能挡住宋宁秋,好好说服宋宁秋。 “妈妈,您觉得这样的日子能延长多久,王奶奶又要受多少罪。”盛迦满脸不认同,她反驳道:“住院,吃药,手术,打针,治疗的哪一项是舒服的,而结果我们谁都无法预知。她不想去,也不愿意去,比起在药和痛苦中度过余生,她宁愿自己死在追求梦想的路上。” “所以我选择尊重她的选择,她也很希望妈妈您能认同她的选择。” 宋宁秋沉默了下来。 “我没有办法这么轻易认同她的选择,”宋宁秋说:“她现在到哪儿了?” “我不能告诉您,”盛迦摇头,“您如果知晓她的去向,应该会去阻拦她吧,我不会让您这样做的。” 宋宁秋深深呼吸了两下,她垂下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良久才有些挫败地说道:“她生了病,第一反应是告诉你,有想要去的地方,第一反应也是告诉你,甚至早早猜中了我不会赞同她的想法让你来阻拦我。” “我才是那个失败的后辈。” 着急与慌乱导致理智脱离大脑也就这么一会儿,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大概率是王慧秋自己设计的一切,她不能奢求盛迦一个小孩去抵抗长辈早有筹谋的要求,更何况盛迦向来对王慧秋格外尊敬。 她依旧无法认同王慧秋的选择,可也做不到逼迫盛迦违背她与王慧秋的约定。 “妈妈,你不是,”盛迦突然就想起来前几天,她面对宋霁安时似乎也这样坚定地脱口而出“你不是”三个字,“正是因为王奶奶太了解你,你们太过密切,她才会这样想方设法让我阻拦住你,避免你们之间产生争执。在她心底,您是很优秀的后辈,是她们的骄傲。” 宋宁秋眼底有了些涩意,她缓了片刻这才恢复平静,对盛迦道歉:“抱歉,妈妈不该因为这件事怪罪你。” “你可以怪罪我,”盛迦说:“不会有人对情绪能永远冷静理智,说实话,我很开心您也会对我发火了。” 她说出这句话后脸上多了些热意,对她来说这样的话是肉麻的,可想起王慧秋的点拨,她觉得或许对宋宁秋而言,这样直白的话语才最能打开两人的心扉。 宋宁秋撑着额头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瞬间她似乎也发现了些什么,“我们把饭吃完吧,你们不愿意现在告知我王姨的去向没关系,但是等她到了珠峰脚下,总得告诉我一声吧?” 说这话时她眼底依旧满是悲戚,可无论是盛迦还是她自己,甚至是王慧秋都知晓,她最终依旧会妥协。 因为所有爱她的人告知她的第一课就是尊重。 尊重不同的想法,尊重不同的人格。 正是如此,她才能培养出同样懂得尊重与理解的宋霁安。 “她会告诉您的,”盛迦轻声说:“她离去前,最想见的大概就是您。” 宋宁秋捧着面前的被子,点了点头,声音发哑,“好。”- 王慧秋的消息是在第三天之后才传来的,那时她已经抵达了珠峰脚下,她领略完了自己所想要的大漠风光,见到了崇山峻岭,也看过了无垠的荒原,她没有产生任何高原反应,一路顺畅地来到了珠峰脚下,笑着给宋宁秋发来了视频。 彼时盛迦正跟在宋宁秋身边准备宋氏的年中会议,漫长而冗杂的事务令两人脸上都带着疲倦,而另一头的王慧秋正伴着风雪大声向她们问好。 连续几日心情不佳的宋宁秋终究在看到她的笑脸那一刻,彻底放下了对她一意孤行的担忧与不甘,她收起了自己眼底的不舍,如同往常一般同她闲聊,她听到了王慧秋那头剧烈的风声,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象征着这个被工作与责任束缚了一辈子的老人有多快乐。 “宁秋,我现在觉得特别畅快,”王慧秋的声音有些朦胧,山脚下信号并不算多好,她将手机再放近些,在放大的视频里看到了盛迦的脸,便接着说道:“盛迦,安慰安慰你妈,你看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我哪里有您说的样子,”宋宁秋忍不住反驳道:“您这是在造谣啊。” “真的吗?”王慧秋又凑近了些,她像小时候哄宋宁秋那样笑着说:“那是王姨看错了,我们宁秋确实笑得很开心。” 宋宁秋眨了眨眼,她握紧了平板,低声说:“对啊……我在为您开心呢。” 这通电话很短暂,在它挂断后,遥远的珠峰脚下,已然有一队勇敢的人,开始一步步向上攀爬。 而办公室里恢复了它原有的寂静。 宋宁秋盯着屏幕在出神,她的内心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平静,因为她知晓王慧秋正在走向一条注定死亡的道路。 可更多的却是释然。 她从未见过王慧秋笑得这么开心。 整整四十年,她印象中的王慧秋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哪怕偶尔哄哄她的时刻也能用一只手数过来,小时候她崇拜母亲、喜欢付明琅,最畏惧的只有王慧秋,她就像是一块坚硬的钢板,托举着她前行。 “盛迦。”她突然笑了笑,“你是对的。” 盛迦站在她对面,黝黑的眼底满是复杂,最终只沉默着俯身拥抱了一下宋宁秋。 宋宁秋在她肩头轻轻叹了口气,“妈妈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会不会令你失望?” “我也没有我表现出来的那样懂事,思想偏激,行为偏执,您在当初发现我才是您的女儿时,会失望吗?”盛迦反问道。 “不会,”宋宁秋闭着眼睛低声说:“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把你弄丢了。你是很优秀的孩子,是长在淤泥里,顶天立地的小树。” “那您也永远不会令我感到失望,”盛迦回答:“您是我从小崇拜,想要长成的大树。” 宋宁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五年来她们母女最亲昵的时刻,心底有什么地方在松动。 那道她们都想冲破的代表着交心的大门似乎打开了一条缝隙。 第118章 她选择了盛迦,可这不代表她问心无愧。 八月末,景江的酷暑几乎达到顶峰。 旺芬殡仪馆经过半个月的升级改装,里面的绿化做得更好了,几个场馆也做了些扩容,当然,最重要的是火葬设备还有宋霁安的遗体入殓室做了一次彻底的升级,连空调都换了单独的8匹大功率空调。 成方阳直呼自己从来没这么富裕过。 宋霁安回来没几天就重新上手了新工作,因为成方阳终于有了投广告的资金,精打细算之后她将旺芬殡仪馆的广告投进了几家医院的大坪公告上。 效果并没有太显著,不过知名度起码提上去了些,现在她们的客户大多还是来自于中心医院的分配。 不过因为这半个月她又招了几个有经验的殡仪师,顺便还招了几个会开车力气大的搬运员工,她们的到来让殡仪馆能接手的客户比往常增加了三倍,还减轻了宋霁安的一部分工作,起码自从宋霁安回来之后已经整整一周没加过班了。 成方阳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排班,对坐在一旁的工位补觉的宋霁安说:“今天下午有位大客户上门,指名让你和我一起去接待,就想排你的班,你还记得这事吧?” 宋霁安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虽说她这几天没加班,但是工作量也不少,新来的几位殡仪师姑娘很专业,但是成方阳一次性接待的客户并不少,还有好几位是车祸后被送来的,遗体需要拼凑才能完整,巨大的工作量不可能单独一位殡仪师能完成,大多时候都需要几人配合。 宋霁安基本这段时间从早到晚就没个休息的时候。 她并不知晓自己是因为同盛迦的心结解开了些许还是这段时间过于疲惫,总之她回家之后大多数时候倒头就睡,只有极少数的一两天需要靠酒精来助眠。 今天这么一会儿的清闲,主要来源于昨天就和成方阳约好并且付了定金的这位大客户,对方点名要由宋霁安负责遗体,并且希望详谈,定金付得更是大手笔。 成方阳对对方的重视程度一下拉到顶格,立马给宋霁安重新排了个班,替她将今天下午的所有工作都推了。 成方阳的手机在下午两点准时响起,她看了眼联系人,拍了拍宋霁安面前的桌面,“师妹,人来了,我们去门口接一下。” 宋霁安点点头,她握着桌面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拎起自己脱下的外套。 口袋里的手机似乎震动了一下,她摸出来看了眼,是自从说让她相信她之后就整整一周不见人影的盛迦发来的信息。 手机正锁着也看不到发来了什么,成方阳在门口催促道:“咱们快点儿,别让人久等了。” 宋霁安应了声,将手机又丢了回去。 盛迦要真有什么急事大概会直接打电话,既然发的是消息那估计晚点看也没事。 她披好外套朝成方阳走去。 殡仪馆外热得离谱,刚一踏出门便是近乎灼烧的热浪扑面而来。 两人踏着阴凉处一路走到了大门口,只见一辆宾利驶来,随即从车上下来了个宋霁安从未想过会在此处见到的熟人。 甚至她们一周前还一同在挪威的小岛上。 ——东臻。 东臻坐在副驾,她下车后只冲宋霁安点了点头,随即便恭敬地走向后排。 能让东臻这样恭敬的人不多,但宋霁安已然猜出了这一次前来的大客户究竟是谁。 后排车门打开,五年未见的付明琅从后排走了出来。 她戴着墨镜,令人看不清神色,只在走近宋霁安时朝她伸来手,温声说道:“霁安,好久不见。” 宋霁安沉默了下来。 若说见到东臻孟叶冉这些旧友,她心情只是有些不平静,那再见付明琅这位从小就对她格外宠爱的长辈时,她就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了。 又或许该说,她不知道自己该亲昵还是疏远。 五年前付明琅在得知盛迦的真实身份后选择了帮助盛迦,这是一件很好的事,起码令盛迦的委屈和痛苦有人知晓,也让宋霁安的负罪感少了许多。 但是再见到付明琅,哪怕对方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曾经夺走盛迦一切的人,还有没有资格像过去一般与她交谈。 可付明琅并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她没有放下自己的手,宋霁安不可能令长辈就这样遭遇冷场,顶着成方阳诧异的目光,她抬手握住了付明琅的手。 这只手在她小时候拉过,在她少年时拉过,而在她长大之后,这是第一次握住。 依旧温暖且充满力量。 “我们进去谈吧,”宋霁安缓声说:“付女士,好久不见。” 付明琅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往里走的路上成方阳一边给付明琅介绍园区,一边偷瞄宋霁安,而宋霁安却在与东臻并肩而行。 这一趟她察觉到了无论是付明琅还是东臻,脸上的神情都不算好,尤其是付明琅,哪怕戴着墨镜,可宋霁安还是能感觉到她全身溢满的疲惫,显然发生了什么事。 “谁去世了?”宋霁安直白的向东臻问道。 付明琅活到这个年纪,许多事早就看开了,能让她露出这幅神情的人大概率是对她很重要的老朋友。 东臻闻言诧异地看向她,“盛迦没告诉你吗?” 听到盛迦的名字,宋霁安心头一紧。 如果是需要盛迦告知,那代表着这个人她和盛迦都认识。 “她这一周都没联系我,”宋霁安回答道。 “也是,她这周忙得要命,现在还在西北没回来,”东臻眉心紧蹙,“我们先进去吧,付女士会告诉你的。” 宋霁安抬头看了一眼付明琅的背影,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让心底的那抹慌乱稍微压下些许。 很快几人便到了会客室,付明琅坐在宽阔的沙发上,从自己的肩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她取下自己的墨镜,露出了微红的眼睛,看向宋霁安,缓缓说道:“死者叫王慧秋,她死前指明希望由宋霁安女士处理她的遗体,并在旺芬殡仪馆举行自己的哀悼会。哀悼会结束后她要选择火化的形式,骨灰要求做成黑胶唱片。” 宋霁安愣住了。 她指尖轻颤,突然问道:“您说,死者是谁?” “王慧秋,”付明琅重复道:“宋氏重工联合创始人之一,前执行副总裁。” 宋霁安当然知道这是谁,她只是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王慧秋在她心底向来是位威严的长辈,不近人情是她的代名词,可从小到大也是她护宋霁安护得最密不透风,因为她是她好友宋煜梅的孙女。 越长大,宋霁安去探望王慧秋的次数便越少些,她无法时常前往云泽,也有些惧怕对方。 这是属于小辈天然对长辈的畏惧。 直到她身份曝光的那一年,她离开前甚至不敢同王慧秋告别,也认为自己再没有资格同对方告别。 顶着那样尴尬的身份,何必再去让老人家为难。 可现在再听到王慧秋的消息,竟然是死讯。 而付明琅短短一句话已经足够让宋霁安清楚,哪怕她自以为离开了宋家,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不再打扰那个世界的人,可无论是付明琅还是王慧秋,其实依旧对她的生活有过关注。 她们并没有在她离开之后便认为她不再有资格做她们喜爱的小辈。 相反,她们在包容着宋霁安做出的选择,她们从未打扰过她,只这样默默关注着她。 宋霁安垂下头,有些失神的问:“那她,是怎么去世的呢?” “她去爬珠峰,死在登山的路上,不怎么痛苦。”付明琅缓声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那……宋宁秋女士呢,”宋霁安低声问。 王慧秋的离去对于她来说都如此难以接受,她无法想象宋宁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啊,做了准备,但还是很难过。”付明琅感叹一声,回答:“王慧秋死讯传来的时候,她挺冷静的,和盛迦一起飞去西北接她回来,估计明天才能到。” “这样啊,”宋霁安点点头,突然发觉自己的脸上竟然也有些湿润,她抬手摸去,原来是眼泪。 场面一时沉寂下来,哪怕一直没插上话的成方阳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滞,这并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哪怕满脑子都是疑问,她还是率先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出神的宋霁安,让她方便擦拭眼泪。 “霁安,我以为你会怪我,”付明琅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在宋霁安未曾注意的时刻,她一直在细细端详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可实际上你眼底对我没有一点怨怪。” “不,我不是神,我是人,我其实怪过您,人在无措且痛苦的时候总要找些目标来转移,但是那些头脑发热的情绪冷下去之后我只发现了一件事,”宋霁安哑声说:“您的选择让我很庆幸,如果盛迦真的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那才是这件事最大的悲哀。” “而且您除了替盛迦隐瞒真相外,也没做什么别的事。” 很冷静的态度。 如果是以前,付明琅看到这样的宋霁安一定会夸一句她已经能够无比出色的管理自己的情绪,可现在她心底却只觉得颇为复杂。 “原来是这样,”付明琅笑了笑,“我应该更早些来和你说抱歉。我对你很抱歉。” 她选择了盛迦,可这不代表她问心无愧。 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只对宋霁安感到抱歉。 就如宋霁安所说,在那种境况下,她如果在发现了真相后不选择盛迦,那这孩子就太可怜了些。 付明琅对盛迦欣赏且共情,她共享了她的秘密,也共享了秘密背后的痛苦,她无法看她孤立无援,在她做下选择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被宋霁安怨怪的准备。 她其实并不强求宋霁安理解这件事,因为理解这件事对宋霁安来说也是对伤口的撕扯,付明琅倒宁愿她将怨怪发泄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当作能够转嫁痛苦的对象。 可宋霁安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理智。 这种理智才最危险,令人连逃避现实的机会都彻底失去,只能来回被撕扯。 但真正的结并不在她这里。 她看向宋霁安泛红的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道:“慧秋就交给你了,霁安。” 她眼底露出一抹更为明显的疲惫,从王慧秋遇难开始到现在,她已经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没有合过眼。 宋霁安颔首,尽量收整好自己的情绪,她轻声说:“好。” 第119章 可能你犯蠢的样子也挺感人的 王慧秋的遗体在第三天才运达。 宋宁秋与盛迦亲自去接,带了专机保护被冻僵的身躯,她的心脏本就老化肿胀,登上高原之后这种症状加剧,但她忍着不适,强行登山又坚持了整整两天,最终死在了登顶之前。 陪伴她上山的几个夏尔巴姑娘收下了她的巨额酬金,带着她的遗体最终登上了山巅,随后又将她带了下来。 盛迦与宋宁秋连夜赶去了尼泊尔处理后事,整整经过两天才辗转回到景江。 机场里刘梦律师早已在等候,王慧秋的遗体会率先送往旺芬殡仪馆,至于盛迦和宋宁秋则会在稍后再坐车前往。 付明琅和宋霁安今天一早就已经在殡仪馆进行准备。 宋宁秋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她穿着一身黑西装,坐在车里一言不发。 这几天,她整个人都显得平静得过分,办理交接、感谢夏尔巴人、递交遗体回国的申请、增加专机运输,甚至还请了当地负责丧葬事宜的人替遗体进行了防腐工作。 但谁都知晓,她的精神正紧绷到极致,她一眼都不敢看王慧秋发白僵硬的身体。 搬运上飞机的工作全程都由盛迦来进行,她亲自握着老人的手放松,将她的遗体摆放成了安详的模样,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妈妈,”盛迦握住了宋宁秋的手,她低声说:“我们就快到了。” “是吗?”宋宁秋微愣,她抬头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王慧秋的遗愿她当然知晓,只是因为亲人死亡的巨大痛楚掩盖了一切剩余的情绪,令她此刻甚至有些忘却了她终于将要光明正大的见到宋霁安。 “付女士说王奶奶的遗体已经送到了,宋霁安已经开始替她入殓。”盛迦收起手机缓声说。 此刻安慰的话太过苍白,盛迦也不知晓该说什么来宽慰宋宁秋,她只能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几分,直到她们的车开入殡仪馆内,沿着林荫绿道,一路到了宋霁安早已安排好的场馆前。 成方阳正在馆前等候,她见车来了连忙帮忙打开车门,等盛迦宋宁秋还有刘梦出来之后引着她们往里走。 “霁安的殡仪室和悼念厅相连,处理遗体还需要一段时间,付女士已经在里面等候,几位可以去休息室稍候片刻,那里同殡仪室相连可以看清我们的殡仪师的一切工作流程。” 穿过大厅,她们进了铺着软黑地毯的长廊,成方阳打开了休息室的大门,一直没说话的宋宁秋却在门前驻足,她抿了抿唇,额头上泛起一层冷汗,突然开口说道:“你们先进去,我在外面透口气。” 盛迦回头看了她一眼,王慧秋死去后的第五天,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这样无助的背影,她没有说话,只对一旁的成方阳说道:“没事,我们先进去。” 刘梦律师插话道:“正好王慧秋女士还有一些遗物需要由我单独转交给宋宁秋女士。” 她冲两人略微颔首便转身走到了宋宁秋身侧,直到休息室的关门声响起,她才从自己随身带公文包中拿出一封信件,低声说:“王慧秋女士生前已经对自己的遗产进行了分割,宋氏重工的全部股权她都要求转赠于盛迦女士,她名下的几栋私人别墅要求拍卖后向山区女童进行捐赠,她剩余收藏的文玩字画以及她名下的一所私人博物馆还有内部藏品她要求转增给宋霁安女士。此外她还有剩余的一部分不动产和名下的几家风投公司以及掌控的股权全部都转增给您。” “我知道了,”宋宁秋点点头,她并不在意王慧秋如何进行遗产分配,但此刻知道老人家的一份心,强压下的酸涩又一次涌了上来。 “除了遗嘱外,她还给您写下了一封家书,从尼泊尔寄出,两天前到达我的手中,指明需要交给您。”刘梦将一封还盖着邮戳的信件递向宋宁秋。 宋宁秋垂眸看向她的手,僵硬的指尖蜷了蜷,这才伸手接过,将信紧紧攥在掌心。 刘梦是个有眼力见的律师,她跟了王慧秋五年,对她身边的人多少有些了解,并没有再说什么,任务完成后便安静地走向休息室,留下走廊的空间给宋宁秋独自静静。 宋宁秋愣神地看向窗外。 这几天她不敢睡,不敢思考,总觉得这样王慧秋或许就没死。 可这一切是自欺欺人,手中的信件戳破一切。 最终,她还是展开了信。 王慧秋年少时流行用钢笔,她也写得一手好字,纵横捭阖带着锐利,同她的性格一般。 可信里的内容却只剩下了温和与洒脱。 她说—— 宁秋,你知道的,我和你母亲,还有付明琅看着你从小小一个到长大成人,恨不得将一切宝贵的事物捧到你的面前,让你拥有骄傲地面对世界的勇气。 我们都很开心,长大后的你确实有了这样的能力,甚至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好。 你十八岁时许下过心愿,说要像我们保护你那般保护好我们。 你母亲去世的那一年,我们拥抱着二十五岁哭得泪眼朦胧的你对你说过时间是每个人都无法摆脱的囚笼,它会见证我们从意气风发到年老体弱,我们无力反抗,只能学会释然且从容的去面对死亡。 你说我们太残忍,就这么在你母亲的葬礼上剖明这世间的真相,连一点逃避的空间都不留。 可其实我们也很担忧,我们担忧你对我们太过依赖,感情太深,届时无法再承受我们的离去,所以我们决定不如残忍些,为你提前打好预防针。 你很好,我的记忆里早已覆盖了你从幼儿到现在顶梁柱的模样,我记得你人生中每一个精彩的瞬间。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在金钱、权力、法律上保护我们,可你无法在时间与疾病上再袒护我,我终将离去。 我很高兴,你最终认同了我的选择,让我在死亡之前能再看到你意气风发笑着看向我的脸。 你是我们这辈子倾尽心血的作品,也是我们永远疼爱呵护的孩子,愿你今后远离自我怀疑与犹疑,能继续一往无前。 做你想做的事,做你觉得正确的事。 言尽于此,愿宁秋平安一生。 也愿你爱的盛迦与宋霁安平安一生。 信纸是王慧秋登珠峰前写下的,这是她们登山前都会写的遗书。 王慧秋只在这封信里提及了宋宁秋一人。 她本就不是什么情感充沛的人,甚至可以说她其实在情感上吝啬得很。 宋宁秋是她亲眼看大,付出真心的孩子,而对与盛迦与宋霁安的照拂,更多来源于爱屋及乌。 因为爱宋宁秋,所以她也爱这两个孩子,但没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她死前留下的只言片语里,只愿分给宋宁秋。 宋宁秋站在窗边,哪怕早有预料,可当真的看到这封信时,眼泪还是难以抑制地溢出眼眶。 可或许是王慧秋和付明琅曾经打过的预防针见了效,她指尖攥着栏杆,除了肩头轻颤,竟然没有任何失态。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她肩头,付明琅这五年似乎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增加了七八条,头发也灰了大半。 她也老了。 她和王慧秋不一样,她没有王慧秋那样喜好奉献,愿意为宋宁秋奉献一生。 她爱自由,有自己的追求,天南海北到处走,挥霍着祖辈留下的积蓄,只做她自己。 但她也是宋宁秋拥有宽广胸怀的老师,她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与渴求都来源于付明琅的启蒙。 这位老师此刻抬手揽住她的肩,并没有看她,只同她一起站在窗边,看着那片晴朗的天,轻声说:“王慧秋说自己死了或许会变成一只飞鸟,我以前说她每天心思这么重,大概变成鸟也飞不起来。” “可其实那只是在打嘴仗,我很希望她能挣脱束缚飞起来,就像她这一辈子在最后的时光里终于大胆了一次一样。” 窗外时不时有迁徙的鸟翱翔而过,成群结队,在云彩前肆意地穿梭,偶尔发出一两声嘹亮的鸣叫,付明琅目光炯炯地看向它们,接着说:“你看,那里头说不定就有她呢。我们在这里伤心难过,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已经变成鸟接着去登她的珠峰了,低头的时候大概还要笑话你几句,怎么眼泪这么便宜,哭得这么伤心。” “我没有哭得很伤心,”宋宁秋哑声说:“付姨,您安慰人的话挺新奇的。” “对啊,我一直都是出口就惊天动地的人,”付明琅笑起来,“盛迦和霁安她们还在里头等你呢,去看看?” “等会儿吧,”宋宁秋默了默,她还没有做好见到王慧秋遗体的准备,更没有做好重新见到宋霁安的准备,所以她才会在休息室前驻足。 王慧秋很了解她,所以最后给她的是的的确确的衷告。 她已经在过去的五年里因为始终无法靠近盛迦而导致自信心被打击得稀碎。 在她五年前做出决定后,她似乎总是在出错,如何对待盛迦做错了,如何保护盛迦也做错了,还需要盛迦反过来提醒她该怎么做。 她有些恐惧自己该如何面对宋霁安才不会出错,才不会令她受到伤害。 她早已认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胆小怯懦,发现自己在做母亲上或许还不如盛怀樱。 整整五年她都没有处理好自己与盛迦的关系,更没有脸出现在宋霁安面前,只能尊重宋霁安的选择。 太失败了。 “宁秋,以前我就说过,我觉得你被教育得太耿直了,”付明琅目光多了些令人避无可避的锐利,她从小看着宋宁秋长大,那双眼或许洞察不了世间的一切,可看穿宋宁秋此刻毫无防备下的所思所想却轻而易举,“你的耿直让我很不喜欢。做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不是你非要计划好每一件事才能保证事情能运作下去。”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人没有计划地往下走,她们依旧能走下去,能走好。因为人生本来就有无数种选择,到岔路了就做个选择,做错了又能怎么样呢?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了吗?” “你面对盛迦的态度一开始就错了,你不该做那个事事顺着她小心翼翼的母亲,唯恐自己哪句重话会伤害她,唯恐自己形象不对会令她失望。盛迦不喜欢这样。她这种心眼多城府又深的孩子,你和她打机锋她就会和你打机锋,你事事捧着她,她也就事事捧着你。你不和她交心,那她也绝对不会和你交心。她这个人只吃真诚,也只受不了别人的真诚。” “可是你选错了又怎样呢?你还是有机会重来啊,你心是好的,你是因为太愧疚太想让她感受到温暖才变成这样,可她为什么就是不和你亲呢?你现在找到答案了对不对?其实你发现现在找到答案也没有太迟对不对?你还可以改,盛迦也还愿意给你机会。” “人不可能一辈子什么错都不犯,你选条路走下去,错了再改嘛。你对待感情也总是一步想两步,两步想十步怎么可能不出错呢?感情千变万化,你怎么能真的推断出究竟会迎来什么结果?处处都要想着公不公平,正不正确,可是这么想着的结果就是你什么都辜负了。你错过了好多本该和两个孩子和睦相处的时光。盲目、圆滑、凭直觉做事有时候也是一种方式。起码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一种好方法,你就缺这个。” “您真的觉得我是个耿直又事事讲公平的人吗?”宋宁秋闭了闭眼,“如果我真是这样,那在商场上活不下来的,早已被撕碎了。” “不,你商场上的圆滑和你在对待感情上的耿直从来就不冲突。要是你真的能把在商场上那一套用在你两个姑娘身上可就好咯。”付明琅没忍住笑出声来,带着点轻嘲,她拍了拍宋宁秋的脑袋,“你在感情上耿直得过分了,一点迂回婉转都没有。你这个妈这几年当得笨拙得像个小学生。” “我要是你,盛迦和你相认的当天就该抱着她哭,拉着她促膝长谈,剖白内心,抓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把你这么多年的状况事无巨细都告诉她,把你这么一段时间的担忧也告诉她,虚心问她今后想怎么相处,打盛迦这孩子个措手不及。什么尊重她的个性,先告诉所有人她才是宋家的孩子这种事通通靠后,她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还怕再等两天?等你们母女俩聊个两天两夜再出门,把臂出席,不更好更让她有底气吗?今后再在日常相处中加深感情,打开她的心防不比你整整五年都小心翼翼讨好她要好?” “你真当盛迦这孩子非要赶走霁安是因为恨她?她憋了那么久只是想出口气,她代替霁安受了这么多年的罪,被霁安抢了她母亲,还要解决王家那些破事,怎么可能没有怨气,她最想要的是被你坚定选择一次罢了。但霁安没遗传你那么耿直,起码在那一年里她做得比你好,她真诚,勇敢又圆滑,不知情的时候就换来了盛迦不忍心,冷静的计划都被打乱变得匆匆忙忙。你这头和盛迦感情深了,集团企业都给她继承了,问问她的意见,她未尝不会赞同霁安再回家。” “她也给过你机会了,你没把握住啊。你总想着公平公平的,她们真正要的可不是什么公平,谁都看得出两个女儿你都爱都喜欢,就连她们自己都看出来了也释怀了,只有你还在苦苦思索自己对孩子的爱公不公平。你早就给了盛迦她想要的东西了,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做出的决定,但最终你选择了她,你笨拙的给了她偏疼。” “可能你犯蠢的样子也挺感人的,反倒弥补了盛迦心里的遗憾,让她决定自己来做出改变,不然等你想明白,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宋宁秋:“……” 宋宁秋已经很多年没被付明琅这样明目张胆的骂一顿了。 可她只能承认,付明琅说得很对。 就像在她闭塞淤积的脑子里狠狠打了一拳,打得她头昏眼花,打得她手脚发麻,打出了一束浓墨重彩的光线,令人醍醐灌顶,她终于知晓了在同盛迦初次交心后叩出一条缝隙的那扇门后究竟是什么。 “您过去怎么不说?”大概面对的是从小就熟悉的长辈,她语气里多了点无奈,“就这么看着我一直犯蠢吗?” “我没说吗?”付明琅撇了她一眼,“我哪次去看你们的时候没有叫过盛迦?我哪一次没有提醒你多和盛迦谈谈?我像今天一样直白告诉你,你就会听我的吗?” 不会。 宋宁秋有时是个很执拗的人。 她已经在一开始就陷入了思维困境,付明琅再如何提醒,她也总会思索自己做出的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反馈,畏手畏脚,最终或许会弄得更糟。 她想要盛迦好好的,也想要宋霁安过得开心。 她以为自己小心翼翼讨好盛迦会让盛迦开心,她以为自己不再出现在宋霁安的生活中,如她所愿会让她少些对盛迦的愧疚,能好好生活。 可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才是那个母亲,那个该引导两个孩子走出痛苦的人。所谓的“尊重”或许才是对她们真正的远离。 宋宁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此刻被付明琅点拨后已然拨开云雾,只希望一切都还不晚,可心口的钝痛已然快超越得知王慧秋死讯的那一刻,催得人源源不断落下泪来。 依旧是那只温暖的手,它的主人也有些无奈地再次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宁秋啊,你就如你王姨希望的,做你此刻想做的事,一往无前吧。” 第120章 这一次她也并不想辜负这种信任。 盛迦透过休息室的玻璃看向殡仪室内。 宋霁安穿着白色的隔离服,头发也通通被束进了发帽里,脸上则带着蓝色口罩,只能看到她认真的一双眼睛。 大概因为这几年她为太多遗体做过修饰,哪怕内心有再大的波澜,她也已经学会了平静冷静的面对。 她拿各类修饰品的手很稳,动作行云流水,从脸到僵硬的手臂大腿,她都细心地重新摆放。 休息室里也同样很安静,有开门声响起,盛迦听到了脚步声行至她身后,玻璃上隐约映出了李梦的身影。 紧接着,盛迦听到她轻声说:“盛迦女士,王慧秋女士留给了您她百分之七十的遗产。” 盛迦说:“我知道。” 李梦接着说:“还有百分之五的遗产留给了宋霁安女士。” 盛迦闻言看了一眼玻璃另一面的那道身影,没有回头,声音笃定,几乎没有什么思考,“她不会要。” “王慧秋女士生前说过,这是她的遗愿之一,请您和宋宁秋女士务必令此达成。”李梦诚恳地说:“她说宋霁安女士或许会拒绝,但你们俩一定有让她收下的方法。” “真是聪明的老太太,”盛迦笑了一下,她的语气带着些复杂,“我和宋宁秋女士会努力去做成这件事的。” “她还有一句话留给您,”李梦迟疑了一下,她认识盛迦三年了,对她也有些许了解,更加知晓盛迦的本质绝对没有她在外表现得得体温良。 “你可以直说。”盛迦看出了她的为难,直白说道:“她离世之前无论留给我什么话,我都不会生气。” 因为她或许才是那个最早知晓王慧秋严肃且一丝不苟的外表下有颗多追寻自由和无拘无束的心的人。 她从不会介意王慧秋像个老顽童一般的玩笑。 “她让您今后与人相交少耍心眼,多用真诚,不然后悔都来不及。”李梦说完之后赶紧低下了头。 身前的盛迦却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眼角有了点湿意,王慧秋离世之后,她眼底很少有酸涩,与宋宁秋相似,因为她也尚未完全习惯对方的离世。 她近乎呢喃的说:“我知道了。” 她早已知道自己心底有了很多后悔的事。 可她听到王慧秋留下这么一句话时,对这老太太离去的感触才有了些实感。如果王慧秋还活着,大概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 她总觉得有些经验后辈得自己去悟,自己去学,自己去经历,只有这样她们才知道在什么时候要做什么。 她总觉得老一辈说破了嘴皮子大概年轻人也听不进去,就如同她永远不会在活着的时候去与宋宁秋争执该如何处理母女关系是好,因为她也知道宋宁秋不会听进去。 无论是盛迦还是宋宁秋都是很自我的人,她们有自己认定的事那就很难听进别人的话。 从某些角度来看,这母女俩真是一模一样。 可王慧秋要死了,那这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所以她要劝宋宁秋真诚,也要劝盛迦真诚,她怕她们因为执拗而错过不愿错过的人,到时候遗憾终身。 不过在她的话落进盛迦和宋宁秋耳中时又那么恰好,她们都到了能听进去的时候。 因为她们的执拗已经带着她们撞上了南墙。 盛迦抬手放在玻璃上,她指尖的位置是宋霁安小小的脑袋,能被恰恰好好的遮挡,转瞬她又抬起手,那双认真的眼睛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在宋霁安终于处理好王慧秋的遗体时,宋宁秋与付明琅仿佛掐好了点般走进了休息室。 紧接着成方阳在门口探出脑袋,她轻声说:“请各位家属前往悼念厅。” 盛迦的目光落在依旧坐在殡仪室里的宋霁安,站在她身后的宋宁秋也在看她,却没有盛迦看得那样光明正大,她只轻轻一睹,仿佛怕视线惊扰了里面的人一般,可她眼底透露出的却是贪婪的情绪。 宋宁秋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宋霁安了。 在此之前,她同宋霁安尚且是母女时曾无数次挑灯夜话,谈论着宋霁安将来长大之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可宋霁安长大后的模样是她们从未设想过的。 替人收敛遗体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每分每秒都需要投入专注,宋霁安整整修饰了两个小时,休息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去,她坐在座椅上低垂着头,这下连那双认真的眼睛都被碎发遮挡住了。 宋宁秋用指尖狠狠掐了掐掌心,她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扭头对屋里的其余人说道:“走吧。” 盛迦没有动,她只缓声回答:“您几位先去,我等会就来。” 宋宁秋拍了拍她的肩,带着众人向外走去。 单面玻璃无法令宋霁安看到休息室的景象,可盛迦却能清楚的在她工作的过程中看到她眼底的隐痛和疲惫。 她在这五年里不敢靠近任何人,不敢承认自己的过去,到了现在,就连过去相处了十八年的亲人她都只能看到对方的遗体。 或许亲手为王慧秋入殓是王慧秋在体谅宋霁安的想法下给她最后的不留遗憾的温柔。 可遗憾还是会产生,就像现在的宋霁安,再也支撑不住,她跌坐在工作台之下,膝行几步到了货柜边,颤着手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牛奶。 盛迦站在窗边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动。 宋霁安靠在墙边喘了口气,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和发帽,她眼眶通红,抬手咬住了自己的指节,但她最终也没有流下眼泪来。 体力恢复一些后,她便扶着墙站了起来,缓慢地往外走去。 盛迦便也转身离开休息室。 她并没有在此刻走向宋霁安的想法,她前往了悼念厅。 这里早已布置好,鲜花摆得满满的,王慧秋的遗照前贴着一排她攀登珠峰时流下的照片,里面有她笑得灿烂的脸,向来肃穆的悼念厅这一次反倒布置得生机盎然。 这是王慧秋想要的,她并不愿意自己这一辈子都在肃穆庄重的氛围中走过,更不想自己的告别会上还惹得人太过伤心。 小周已然开始在台上念起悼词,盛迦走到了付明琅的身侧,付明琅向她递来一朵白花,盛迦接过,垂眸别在了西装左侧。 今日来的人其实比想象的更多些。 王慧秋生前在宋氏重工内部威望极高,她的死讯前些天甚至上了新闻,连同珠峰遇难者这个名字一同出现,她们并没有资格组织别人前来吊唁,而王慧秋自己也并没有对哀悼会有过什么要求。 过去的同事,宋氏重工里她带过的学生,有的已经离职了,有的在集团里步步高升,有的还在原岗打着转,但她们都来了。 王慧秋自认自己一辈子都孤僻,不愿意和人深交,可她的人生里,对被她惠及过的人来说,本就是一阵春风拂过,难以忘怀。 她是个凶巴巴的老师,也是个真诚的老师,从不藏私。 盛迦安静地听着小周温言细语地细数着李梦早已准备好的生平,她也安静地听着李梦上台宣布王慧秋的遗嘱和财产分配,过了良久才低声对一旁的付明琅说:“付女士,拜托您一件事,可以吗?” 付明琅问:“什么?” “一件需要您帮忙的事。”盛迦舒出口气。 悼念会很快就到了尾声,成方阳和几个新聘来的搬运工推着王慧秋的遗体走向焚化炉,盛迦站在队伍前排,她回头,在堆叠的祭奠花环旁看到了宋霁安伶仃的身影。 宋霁安的目光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落在她身上,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 跟着成方阳前往内部的宋宁秋很快便抱着王慧秋的骨灰走了出来,宋宁秋身后跟随的人主动留下了空位,那是属于盛迦的位置。 盛迦走进队伍里,在她们即将迈过悼念厅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宋霁安,”她回头,越过人群再次与宋霁安对视,她朗声说:“你可以过来。” 宋霁安微愣,又或许该说整条队伍的人都在发愣,就连宋宁秋都满脸诧异。 宋霁安抬眼,她沉默了下来。 走过去很简单,可走过去之后代表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那是盛迦向她递来的橄榄枝,也是她重新走向宋宁秋的一条平坦大路。 可她—— 花了这么多年才习惯了独自生活,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接受了这辈子都可能无法再接近妈妈的现实,她至今依旧无法偿还盛迦被替换的那十八年,每一天都带着负罪感生存,当她踏出这一步便意味着要再次重新推翻过去好不容易逼着自己认同的一切。 宋霁安看到了宋宁秋含泪却期待的眼睛,她也看到了盛迦冷静且带着鼓励的眼睛,她从未想过盛迦会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这种选择。 “宋霁安,过来吧。” 盛迦的声音再次传进了她的耳中。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轻飘飘的疑问,“我……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人群那样远,盛迦听不到她的声音,可她的身后有另一只温暖的手推了推她的脊背,令她向前走了两步。 “去吧。”付明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无论是王慧秋还是宋宁秋,都很想让你走在队伍前列,”她缓慢而坚定的说:“你有这个资格。盛迦也说过。” 宋霁安回头看她,看向那双疲惫且温和的眼睛,她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说:“孩子,快过去吧,别让王慧秋等你太久。” 别让王慧秋等你太久,她已经是一缕幽魂野鬼,或许正在天际看着你们,看着错过的你们,看着产生误会的你们,看着无法摆脱喜怒哀乐的你们,她在等你们前行。 在等你宋霁安前行。 她的话音落下时,属于王慧秋遗言中根据她的骨灰制作出的歌曲在厅内响起,是首极为悠扬的音乐,似乎也在附和付明琅的话,用高昂的音调催促着宋霁安前行。 宋霁安咬了咬唇,在殡仪室强忍的眼泪在此刻终究是落了下来。她突然在所有人鼓励的目光中生出了一些久违的勇气,她大步向前走去,直到走到了宋宁秋和盛迦身前。 时隔五年,这是她们三人第一次面对面,宋宁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她一时没有言语,但她眼底的泪光或许出卖了她。 “霁安,”她低声念着宋霁安的名字,“跟我们走吧。” 宋霁安点点头,她抽出了自己的手,改为搀扶着她的手臂,她低垂着头,轻声说:“我们走吧。” 她与搀扶着宋宁秋另一侧手臂的盛迦对视,两人都没有说话。 送葬的队伍再次前行,直到机场边。 王慧秋为自己选的埋骨之地在云泽,她的骨灰也将送往云泽,而盛迦和宋宁秋将一同乘坐专机前往。 宋霁安站在机场前,她并没有选择再跟上,能陪伴盛迦和宋宁秋走完这段送别王慧秋的路她已经知足了。 这是她的选择,无论是盛迦还是宋宁秋都没有再勉强她。 她垂头给盛迦发去一条信息。 而在专机上的盛迦和宋宁秋静默无声地对坐着。 别说宋霁安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打得不知所措,便是宋宁秋也不知所措。 因为她不知道盛迦是什么意思。 哪怕付明琅同她说不要每时每刻都揣测盛迦在想什么,可这几年的习惯还是令她下意识去这样做。 可想起付明琅的后一段话,宋宁秋闭了闭眼,主动说道:“迦迦,谢谢你。” “您为什么要谢我?”盛迦并没有看她,而是在看窗外划过的云彩。 “是你让我和王姨不留遗憾,”她说:“为什么你愿意让霁安过来呢?” “妈妈不是在质疑你,只是这几年妈妈似乎从来没有正确对待过你,也没有给你真正想要的,我自以为是的想法无法让你真正的快乐,但是妈妈现在想学,”她凝视着盛迦的侧脸,“请你教教我,该怎样得到你的信任与依赖。” 此刻她依旧笨拙,可如付明琅所说,不会有更错误的选择出现了,可她假如一成不变,那注定会让母女越走越远。 盛迦闻言深吸口气,她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宋宁秋微愣。 盛迦有些无奈地说:“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像普通的母女一样和你生活,我也不知道你想达成的程度该怎么做到。” 这是盛迦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从前盛迦面对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没关系”、“我可以”、“这件事我会圆满达成”,哪怕出了错误也从未有过颓势,只会平静地回答“请给我一点时间弥补”、“这是我的问题,但我可以解决”,她好像天生就带着冷静理智的头脑,这也是宋宁秋不知从何下手的原因之一。 盛迦从来不愿意让宋宁秋看到任何属于她的负面情绪,仿佛她就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永远能够完美运作。 可是原来盛迦也会充满着无奈地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突然就触碰到了一点属于盛迦的真实感。 “那,我们一起去探索好不好?”宋宁秋说道:“我们既然都不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那我们就去试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们一起去寻找我们母女之间究竟需要什么,好不好?” 这回轮到盛迦微愣了。 她也并未想过宋宁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些生着丝丝缕缕裂缝的灵魂似乎在她这番话下被温柔地抚摸着,宋宁秋是像水一样的母亲,她足够强大,可以接纳盛迦的一切,无论好坏,她也可以让盛迦拥有永远坚固的后盾。 她也有水一样的变通,她彻底发现问题时做事总是无比迅速,哪怕对面是孩子,她也愿意耐心去寻求解决的方法,并且不会制造任何压力。 盛迦未曾和宋宁秋有过这样亲昵的时刻,这不是简单的送花那样的母女亲昵,更不是简单的情绪宣泄,而是她们第一次将彼此的无奈袒露,比上一次交心更深入。 这甚至令盛迦产生了些别扭,她依旧没有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好。” 宋宁秋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带着欣慰与激动。 她并没有再询问盛迦为什么会愿意让宋霁安来到她们身边,但答案似乎早已不言而喻。 飞机在云泽落地时,盛迦终于收到了宋霁安的那条感谢信息。 很简单的“谢谢”两个字,没有别的任何内容。 盛迦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这才大步跟上了宋宁秋。 ——我现在是你最信任的人。所以,不用谢。 陈述句。 殡仪室里是有摄像头的,那片屏幕在殡仪师眼前,展示的是休息室里的监控,方便殡仪师在工作过程中关注死者家属反应,及时做出改变,减少投诉率。 但屏幕很隐秘,并不算大,没什么人知晓,盛迦知道还是因为上一次进殡仪室找宋霁安时无意见到。 宋霁安透过屏幕看到了宋宁秋,看到了付明琅,也看到了盛迦。 她不敢在她们面前展露疲态,更不敢展露任何异样,直到所有人离去,只剩下盛迦时,她终于敢安心释放自己的疲惫,再难支撑地跌倒在地。 盛迦透过玻璃看她,她透过监控看盛迦。 盛迦是她现在唯一能卸下心防的人,她早已不惧盛迦见到她任何弱点与狼狈,也只能让盛迦看到这一切。 她早与宋霁安有过约定让宋霁安相信她,宋霁安哪怕从未直言,可她从身到心表现出来的信任也足够说明她再一次做出了大胆的选择。 这一次盛迦并不想辜负这种信任,也不想让宋霁安再输一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你这么说就又显得我们有点暧昧了 王慧秋的尸骨埋葬在云泽,墓碑上还有一个二维码,扫过之后是以她的尸骨做成的音乐。 盛迦和宋宁秋在云泽待了三天替她处理后事,她想起李梦对她提过的遗产分配的事,彼时宋宁秋正捧着花站在王慧秋的墓碑前,闻言只是说:“她不会要。” 和盛迦的回答如出一辙。 “我会让她要的,”盛迦笑了一声,她与宋宁秋并肩而立,“既然已经答应咱们王老太太了,那她的遗愿,我会努力达成。” “仅仅是因为遗愿吗?”宋宁秋略红的眼睛弯了弯,她轻轻说:“迦迦,去做吧。” 她扭头看向盛迦,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看透了许多,又或许该说她本就是个聪明人,付明琅和王慧秋对她的点拨加上她自己的敏锐,在拨云见雾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发现了许多自己曾经未曾发现的事情。 盛迦与她对视,“是全力的支持吗?” 宋宁秋颔首,“当然,是充满信任的支持。” 她握了握盛迦带着凉意的手,“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好,”盛迦说:“我不会对您客气的。” 宋宁秋笑了笑,“那太好了。” 这就是她们共同想到的相处之道,母女或许也可以是朋友,朋友才是交心的开始。 盛迦不需要高高在上的垂眸,也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对待,她需要的是平稳的托举和平等的态度,起码宋宁秋明白了这一点。 “妈妈很开心你会这样说,”宋宁秋这样回答道。 第三日,两人再次分别启程,宋宁秋非洲的项目告一段落,正好要重新恰接上盛迦和宋霁安几人在挪威的天然气开发,果然没有出乎盛迦意料,不过两周希尔达就在董事会上据理力争,替她争取到了她们想要的条件,剩下的合作内容自有宋氏重工内部的人才前去商谈开展,最大的方针需要宋宁秋来做决定。 而盛迦则重新返回了景江。 希尔达办事靠谱,那她早早和希尔达达成的条件自然也不会不认。 这次回景江,她直奔了孟叶冉的赛车场。 王慧秋的葬礼孟叶冉和东臻都有来到,但盛迦事忙,并没有过多与她们打招呼,在她和宋宁秋飞往景江之后,孟叶冉没有离开,连带着还拐走了同样在景江陪伴付明琅的东臻。 盛迦抵达曲盘源时已经是日落时分,弯曲的山道之间尘土飞扬,人群的欢呼与尖叫扑面而来,她在风驰电掣的六辆车中看到了熟悉的两张车牌,这里的服务员对能来这里的有钱人记得滚瓜烂熟,立马便端着果汁过来迎接。 “小盛总,”服务员笑着说:“您来找孟总吗?她和东臻小姐在场地里赛车呢,您要到看台上看看吗?” 盛迦接过橙汁道了声谢,并没有拒绝服务员的建议,她登上了观赏台,孟叶冉开车向来都有些疯劲,属于她的那辆一马当先,就连弯道都很少减速,而东臻看起来对此也并不陌生,紧跟在孟叶冉之后。 盛迦抿了口橙汁,冰凉清甜的口感,在夏日的尾巴里格外解暑,等她再抬头时,孟叶冉已经冲过了终点线,场地内的欢呼声更甚,她从车里走出来后刚刚的服务生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她的目光转瞬便移到了看台之上的盛迦身上。 盛迦冲她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孟叶冉把钥匙交给别人,叫了一声旁边的东臻,两人便越过人群朝看台上走来。 “怎么今天想着到我这儿来了?”孟叶冉人还未走近便遥遥问道:“王姥的事已经办完了?” 盛迦说:“办完了,这不一办完就来找你了。” “可别这么说,说得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似的,”孟叶冉笑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喜欢我呢。” “好冷,”东臻抱着手臂抖了抖,“你能别这么肉麻吗?” “我们之间确实有事,”盛迦却点点头,“几十亿的事呢。” “我们哪儿有这么多钱的事啊?”孟叶冉明知故问。 “挪威那边的合同下来了,已经发到宋孟付三家的邮箱了。”盛迦挑明道。 “那这是好事啊,”孟叶冉鼓鼓掌,“咱们三家要赚钱啦。” “对啊,所以咱们得做点更能赚钱的买卖,对吧?”盛迦与她对视,目光带着点锐利,“孟叶冉,别再转移话题了,你知道我来是要说什么事。” “其实我也有些不懂,为什么明明是能够双赢的事,你却一直不愿意呢?” 其实在盛迦的预料中,应该在合同出现在几家的邮箱里时,孟叶冉就该心知肚明未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毕竟孟叶冉本身就是一个追逐利益的人,她的大多数选择都会以家族利益为优先选项,可这次偏偏就没有,她甚至能用装傻的方式来和盛迦打玄机,那只能说明孟叶冉要么对这件事能带来的利益不满意,要么是对进行这件事还有别的要求。 “你想要什么,不如直接说吧。”盛迦说道。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孟叶冉没忍住笑起来,“盛迦啊,你觉得我是个什么人?” “唯利是图,贪图享乐,喜欢看别人的热闹,永远以利益为先?”她自问自答道:“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你看穿我还是挺不服气,想给你提高点难度的。” “她在说什么?”盛迦扭头问一旁的东臻,“你能听懂她的人话吗?” “她的意思是,就这么轻而易举被你摆布,她不服气。”东臻笑起来。 孟叶冉性格恶劣,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摆布别人的那个人,除了五年前同盛迦的合作之外她其实并没有和盛迦有过什么交锋,这一次挪威的生意她全程并没有抢占到先机,还被盛迦和希尔达早就标好了交易的价格,成为两人利益互换中的一环,她怎么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答应这件事,让合作顺利进行。 当然,无论是盛迦还是孟叶冉都知道,这项合作最终一定会达成,因为利益可观,孟叶冉不会背离利益本身,可拖一拖,让盛迦和希尔达着急几天,或者为了得到她的点头过来讨好一下这种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事实是这场合作真正着急的人绝对不是盛迦,甚至孟叶冉本人都应该比她更着急些,毕竟如果希尔达无法达成与孟家的合作,那孟家只会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这件事拖得越久,奥普特那边的压力就越大,希尔达能否抵抗住这些压力还有待商榷。 盛迦最好的选择应该是不理会孟叶冉的抱怨安心看戏,可她闻言只垂眸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要求维尔玛和希尔达一起来和你谈,可以吗?” 孟叶冉微愣,东臻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情来。 这回轮到孟叶冉问东臻:“她在说什么?我们面前的盛迦是被人调包了?” “我也很好奇,”东臻棒读道:“盛迦不应该是个唯利是图,冷酷无情,永远利益优先的人吗?” 盛迦举起自己掌心的橙汁杯和两人手中的饮料瓶碰了碰,她悠悠说:“因为我觉得,和朋友没必要计较这么多。” 孟叶冉赶紧拉着东臻后退两步,质疑地上下打量她,“要么她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要么她一定还有什么陷阱等着我去跳。” “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定她背后正酝酿着什么让你最后底裤都赔光的主意。”东臻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盛迦没忍住笑出声来,“那你们还是觉得我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好点。” “无论你是想挑拨希尔达和维尔玛继续内斗,还是想把维尔玛骗到国内再做点什么,我帮你实现,但条件是必须让孟家和奥普特开展合作。现在能解除维尔玛禁足的,估计也只有我了吧?为你我可以和她既往不咎。” “你这么说就又显得我们有点暧昧了,这么重要的事都能既往不咎?你不是报复心很强吗?”孟叶冉没有接着说怀疑的事,只这么打趣着,显然盛迦提出的条件让她很是满意。 “我和钱比较暧昧,你们早点合作,我就早点赚钱,”盛迦回答道:“我可以等你把想做的事做完,但是最好别让我等太久。至于报复心?你觉得维尔玛真有哪里值得我去报复的吗?我可不太喜欢逮着一个人欺负。” 在她们眼中,维尔玛确实是被耍得团团转的被欺负的那一方,哪怕她手段狠辣又恶毒,可实际上大多数时间她都无法真正伤害到别人。 更何况,当初的事,维尔玛确实被奥普特家族的老祖母押到国内向盛迦慎重诚恳地道了歉,并且割让了很大一块利益给盛迦,她早就不在意了。 船上都能心平气和地同维尔玛谈话,她来不来国内对盛迦没什么损失。 说罢,盛迦并没有久留,她来这里也就是和孟叶冉提这件事,现在事情谈完了,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孟叶冉和东臻靠在扶手边,遥遥看着盛迦上车点火,伴着昏黄的夕阳下山,直到见不到车影了,东臻才若有所思地说道:“她好像变了。” “盛迦有变化不是最正常的事吗?她现在事业春风得意,亲情逐步正常,就连和宋霁安的关系都和解了。”孟叶冉对此反倒没有表现出她刚刚的夸张和诧异,只闲散地笑了笑,“以前她不得不小心谨慎,因为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回宋家之后她也总想把什么都做好,因为怕被人说她不配做宋家的接班人,不如曾经的宋霁安,更怕被宋姨不喜。” “所以她回宋家五年才拼命的学,拼命的做事,她不乐意让人说她不配。” “可现在,显然她的这些问题都开始不算问题了。” 当一个人失去了压力,有了新的目标,那她不可能还能是曾经的自己,总会有变化。 只是盛迦的变化,和她原来的样子比起来,更令人惊奇些罢了。 毕竟她们没有人想象过“朋友”这个词会从她嘴里冒出来。 起码在这之前,孟叶冉从不觉得盛迦会有一天能视自己为朋友,而她也从未真正将盛迦视为朋友,就仿佛她们两人的辞典里从未有过这个词。 “说得好像你很懂她一样,”东臻似笑非笑,“是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还是因为你在羡慕她?” “如果我现在能活在宋家的环境,我会比她变化更大。”孟叶冉缓缓说,眼底多了抹笑意。 “可你自从从冰岛回来,变得也不少啊,”东臻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更好奇,你们三个最后会走到什么地步。” “谁知道呢?”孟叶冉轻声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维尔玛希尔达会走到哪一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起码,这一次有盛迦的介入,她拿到了三人之间绝对的主动权。 第122章 这有什么区别吗? 宋霁安下了夜班从便利店拎着一袋酒回家时在楼下遇到了盛迦。 这是她们自王慧秋去世后见的第一面,盛迦正靠在车边,抬头看向头顶的树荫,也不知在看什么,连宋霁安走近都不曾察觉。 于是宋霁安也就这么站在她不远处安静地观察了一下她。 九月份的景江已经有些微的凉,盛迦穿了件风衣,头发搭在肩头,露出一张素净白皙的脸,面上的出神难得令她的五官少了些攻击性。 路灯照出了她延长的影子,正好落在宋霁安脚边,她低头踩了两脚。 “这么记恨我啊?连影子都要踩上几脚。” 耳边传来盛迦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宋霁安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脚。 “你怎么来了?”她问。 “路过景江,就来找你了。”盛迦回答:“刚刚和孟叶冉她们打完机锋,太累了。” “是挪威的事吗?” “是,”盛迦点头,“我们想象的有点儿差异,她到现在都还没答应和希尔达合作呢。” 两人一时之间竟然安静了下来。 她们相顾无言着,过了许久盛迦才问:“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你想去吗?”宋霁安与她对视,“你今天来,是想做什么?” “我来找你就永远要怀抱着目的吗?”盛迦反问:“不可以是因为我恰好路过,想起来这里有个从高中开始就和我纠缠到现在的宋霁安,单纯想来找她聊聊天吗?” “是吗?”宋霁安扬眉,“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不过——” 说着,她让开了路,笑了一声,“走吧,上去喝杯茶。” 盛迦跟着她走了两步,肚子发出一声咕噜的响,她沉默片刻,这才说:“你吃饭了吗?” “没有,”宋霁安一边往电梯间走一边说:“一起吃吧。” 宋霁安的房子盛迦并不是第一次来,一室两厅的格局,到处都透着冷淡,显然它的主人并没有仔细在这里留下过太多生活痕迹,就连普通的小摆设都少得可怜,比起家的称呼,这里更像宋霁安临时的落脚点。 盛迦换鞋落座,宋霁安很快将自己身上抱的零食袋放在了餐桌上,然后从储物柜里拿出了四包泡面。 “你要吃什么味的?”她晃了晃手里的泡面,“我一般泡两包,你要几包?” “你每天就吃泡面吗?”盛迦有些困惑地问道,眼底难得展露出了些迷茫。 因为她记得宋霁安在高中的时候对饮食方面的需求很高,她也习惯了健康饮食,就算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都要讲究荤素搭配,她们一起去挪威时,宋霁安刻在骨子里对食物的喜好也没有变,每天她自己挑选的食物都很丰盛。 “没时间做啊,”宋霁安替她做了选择,拿着四包泡面进了厨房,“而且开火油烟太重了,不想收拾。” 烧水架锅,蒸汽很快便冒了出来,宋霁安并不打算分开煮,干脆把泡面都丢进了锅里。 盛迦从沙发上起身,打开了冰箱,里面还有几个鸡蛋,她拿出来后扫了一眼厨房台子上摆放的几个调味料,“再炒个鸡蛋吧。” “也可以,”宋霁安瞄了一眼锅里已经煮软并且喷香扑鼻的泡面,慢吞吞说道:“不过我不太会炒鸡蛋。” “我来吧,”盛迦把自己的袖子卷起来。 宋霁安没和她客气,连锅带盖把泡面端去了客厅的餐桌上,盛迦利索地拿了个碗,大概该感谢年少时她不间断打工的经历,虽然做不出什么大菜,但炒个鸡蛋还是手到擒来,甚至还能顺手把盘子给洗了。 等她带着煎好的鸡蛋走出来时,宋霁安已经把碗筷摆好了,她用公筷从锅里捞了点面出来,淡声说:“想吃就夹,我就不招待你了。” “我不会和你客气的,”盛迦所有所思的说:“不过你刚刚问我来找你有什么事,我想起来还真有件事要和你说。” 宋霁安:“什么?” “你什么时候和我去见妈妈?”盛迦直视着她问道。 宋霁安手一顿,刚刚吃进去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泡面险些呛到她。 她困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这件事吗?” 盛迦笑吟吟地说:“我以为在王奶奶的追悼会上你做出的选择已经代表你答应了。” “那不是,”宋霁安垂眸,“那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不代表我答应了什么。” “宋霁安,你觉得我费尽心机,让你能自己做出选择,走到我和妈妈身边,会给你机会再退缩吗?”盛迦缓声说道。 “你不要做事总是这么霸道,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宋霁安回答:“那只是你以为,并不代表我想做。” “是吗?真的不想吗?”盛迦扬眉,“可是妈妈想,她很想你。” “可我们已经见过了,”宋霁安轻声说:“能见上那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也很想。” 盛迦的话打断了宋霁安的推诿,她骤然抬头看向她,头顶的白炽灯好像闪了一下,她感觉眼前好像发黑又发白。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很想你回家。”盛迦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宋家不是我的家了,”她眨了眨眼。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盛怀樱以外的人口中听过回家这两个字了。 她以前还不知道该如何与盛怀樱相处时,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家了,这间屋子也不过是个逃避现实的临时住所。 但是后来她找到了和盛怀樱相处的方式,她终于发现自己重新有家了。 盛怀樱会问她,霁安你这周末回家看看吗? 温柔的,亲切的,熟稔的,像是一片暖洋洋的风,拂过你的脸庞,带来晒出阳光气息的被褥和香气扑鼻的饭菜,带来楼下不间断的麻将声,也带来街边吵吵闹闹的清晨。 在她的记忆里,靠盛怀樱重新将回家变为了一个温暖的词,令人能一想起就仿佛有了另一个归途。 可这两个字从盛迦口中说出时,却显得那样不同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执着让我回宋家?”宋霁安说:“你知道你总是做你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想不想去做吗?” “这是很让人讨厌的事。” 盛迦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面,没有回答她前面的问题,只问:“你真的不想吗?” 宋霁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强逼别人回答想不想也很讨人厌。” 盛迦闻言竟然笑了,她细细打量着宋霁安,“我也想不到你会在几个月之后和我说这样的话。” “如果是我刚刚遇见的那个宋霁安,大概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颓丧且对生活没有希望的宋霁安,绝对不会对盛迦说出的这些话做出的这些事有什么反应,她只会巴不得默默远离,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可是你现在变了,你也无法否认这是我带给你的改变。”盛迦说,她略微抬起手,指向宋霁安的额心,“这种改变留在你的大脑里,在你和我对话时,每时每刻都隐隐浮现。” “那又怎么样呢?”宋霁安眉心轻蹙。 “不怎么样,只是有些愉悦。” 盛迦没有再提起两人险些再次争执起来的事,宋霁安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她们安静地吃面,直到锅里的泡面一扫而空。 窗外偶尔有风声响起,吹得香樟树沙沙作响,仿佛刚刚的那点小插曲都过去了一般,宋霁安如常问:“你什么时候走?” “不走可以吗?”盛迦看向桌子另一边的牛皮袋,那里头装着啤酒跟新的泡面,还有些生活用品,“你还是要靠酒精才能睡着?” “我没有多余的房间,对,我确实要靠喝点酒来助眠,但是现在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宋霁安回答道。 “我的飞机在明天,你要是不让我留下,那我估计今晚得露宿街头了。”盛迦托着腮说。 宋霁安:…… 宋霁安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说:“景江的酒店都倒闭了吗?还有会让小盛总露宿街头的时候?” “我帮你洗碗吧,”盛迦捧起锅和碗向厨房走去。 “还有一间房间可以给你用,”宋霁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但是里面的被褥估计有灰。”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盛迦笑着问。 “因为你说得对,你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很好的改变。” 宋霁安无法回答盛迦的许多问题,并且会因此和盛迦争执,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清楚盛迦做的一切都对她有益,甚至可以说,当初她们约定的合作更像盛迦要借机与她产生联系的幌子,从开始到现在,实际上都是盛迦单方面对她的帮助,她并没有回报过盛迦什么东西。 她现在甚至无法面对宋宁秋,更别提帮盛迦解决她和宋宁秋之间的问题了。 不过是在她这里暂住一晚的要求,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盛迦闻言颔首,“如果有下次,我希望你是单纯因为我这个人而答应这件事。” 宋霁安:“这有什么区别吗?” 盛迦没有回头,只轻声问:“你说呢?” 但她并没有想要宋霁安真的回答,很快她就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会想到要煮泡面的?按照你想要的便捷程度,应该直接买桶装浇热水吧?” “是妈、盛女士教我的,”宋霁安说:“以前我就是浇热水,后来她有一次来我这里探望,发现这件事之后念叨着说她从网上刷到泡面浇热水泡不熟,得煮出来才好吃,她给我煮了一次,我也觉得这样口感更好,就一直用煮了。” 盛迦把锅碗丢进洗碗机,擦干净了手走出来。 “那她一定想象不到,从那之后你就天天煮泡面吃,把泡面当主食。” 第123章 让我变成了另一个盛迦 宋霁安家一共两间房,盛迦站在空着的那一间门前,往里头瞄了一眼,随即拿起手机在外卖软件上点了些生活必需品。 宋霁安正在柜子前翻找还能用的被褥,其实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毕竟盛怀樱每隔一个月总要来看看,顺手帮她把被褥晒一晒,或者是把床单被罩洗一次,此刻取出来上面还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 至于被子,上面更是保留下了两人都很熟悉的,阳光晒过的干净气味,唯一需要清理一下的或许是放了床罩的床垫,上面确确实实落了不少灰尘。 “你帮我拿个鸡毛掸子来,”宋霁安抱着被子放在一旁的矮脚柜上。 “在哪儿?” “在……”宋霁安略微一顿,“我好像不记得了。” 她买的东西其实收整得都很好,每一样她都记得在哪里,可是鸡毛掸子不是她买的,是盛怀樱三个月前带过来的,那时候好像是清明,她特意来宋霁安这里给她除尘,宋霁安加班回来后只有桌面上丰盛且热气腾腾的饭菜在散发香味。 至于鸡毛掸子这些用品,大概都被盛怀樱收拾起来了,具体在哪里宋霁安还真不知道。 可盛迦却听过之后出奇的在阳台的储物柜里翻出了它。 “这是她的习惯,”盛迦一边把鸡毛掸子递给宋霁安一边说道:“因为鸡毛掸子用完之后需要去灰除螨,所以她会放在阳光下暴晒,然后顺手放进就近的柜子里。” 宋霁安接过,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你对盛女士真了解。”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这样了解她,”盛迦倚靠在门边,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当然,你对宋女士不也是这样的了解?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对方的习惯早就刻进记忆里了吧?” 宋霁安躬下腰细致地用鸡毛掸子挥舞过床上的每一个缝隙,并没有对这句话有所回应,她只垂眸看了一眼床面,随即冲盛迦招招手,“过来铺床。” “好吧,”盛迦应了一声。 盛迦铺床的动作显然比宋霁安更熟练几分,甚至还有些小技巧,毕竟也是在酒店做过小时工的人,按整理的房间计算提成,要做得又快又好才能拿更多的钱。 床铺好,宋霁安并没有过多停留,毕竟第二天她还要接着上班,殡仪馆最近承办的哀悼会多了不少,每天都离不开人。 当然,这也是王慧秋特意点名要去她们这里开追悼会令芬旺殡仪馆除出了一次大名的造成的,别的不说,成方阳每次数数进账都感觉十分幸福。 盛迦的房间是次卧,比主卧小了许多,但是衣柜书桌书架都有,外卖送来在放在大门口,盛迦洗漱过后便早早回了房,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将今天还没有完全处理完的工作处理完。 头顶的台灯氤氲出暖黄的灯光,将桌面映亮,在平板上扩散出一道光圈,盛迦眯了眯眼,摘下了替她矫正偏光的镜片。 大概建筑商造这栋楼的时候就没想过房间内的隔音问题,万籁俱寂时,客厅里人的走动声都格外明显。 盛迦靠进椅背里,听到了呲啦的声音。 这是宋霁安在打开冰箱门。 紧接着是轻微的磕碰,啧啧的声响。 这是啤酒玻璃瓶相撞的声音。 又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 这是宋霁安坐进客厅那条摇椅的声响。 扑哧一声,像是气泡在沸腾。 扑通落地的是啤酒瓶盖。 窗外有一轮很漂亮的月亮,盛迦指尖轻敲着桌面,托着腮偏头,轻轻哼着很久以前盛怀樱在她面前哼过的一段小调。 外面只剩下了吱呀的声响,一声又一声,摇椅在地毯上,不同的关节挤压,承载着属于它的主人的重量。 又有一声清脆的磕碰,是啤酒瓶盖与木地板相触地声音。 宋霁安是动态的,她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轻而易举抓住人的心神,盛迦从座椅上起身,走出了房间。 客厅是昏暗的,只有她的房间泄出一片暖光。 宋霁安隐没在一片深蓝里,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神光。 盛迦的目光落在了她垂落的指尖上,深绿的玻璃瓶上随意搭着的泛白指尖,修长笔直的手。 很美很好看。 她站在门前没有动,宋霁安慢吞吞偏头看向她。 “盛迦,你留下,不就是想和我做吗?” 她轻声说道:“我承认,我现在睡不着,我也愿意和你做。” “看穿了还让我留下?”盛迦有些好笑的问。 “因为我也很贪图那种感觉,”宋霁安直白回答道:“人的欲|望就像火苗一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铺天盖地了,很难克制。” “前段时间我还在学着怎么去克制这种欲|望,但是这几天我突然发现了另一件事。” 盛迦与她对视,低声问:“什么事?” “或许不止是我,其实你也是这样。”宋霁安拎起地面的酒瓶,冲她遥遥一敬,“比我冷酷无情的盛迦,好像欲|望比我更浓厚,看向我的目光里,仿佛随时都要将我拆碎。” “真的吗?”盛迦缓缓走到她身侧,“我看你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侧脸,酒精灼得脸侧微烫,宋霁安抬头看向她,黝黑的眼闪烁着。 盛迦突然就知道了自己看向宋霁安的究竟是什么眼神。 大概就是宋霁安这样,像狼一样,想将猎物撕碎吞吃的眼神。 她低头,同宋霁安的额头相贴,“我知道了。” 宋霁安感受到她的呼吸,仰头贴了贴她的唇,哪怕她们将全身武装,可嘴唇总是柔软的,她没有别的动作,仿佛就是想这样安静地亲昵着。 盛迦也由着她,只抬手捧住她的脸,捏了捏她的面颊。 “贴够了吗?”她问:“宋霁安,和我去浴室吧。” “就在这里,不好吗?” 她喝的是葡萄味的果啤,没有生涩的气息,只有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像是在故意勾人。 盛迦瞄了一眼她掌心的啤酒瓶,突然低头再次吻住了她,这一次不是简单的贴合,而是带着点劲的啃噬,她咬在宋霁安的嘴唇下,带去细细密密的痒,宋霁安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张嘴,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盛迦笑了。 在没有灯光,只有她们两人的屋子里,似乎她们才敢释放出真正的本性。 静静相贴的静谧永远不适配于她们的吻。 只有激烈的、用力的,像两只动物一般肆无忌惮的、用尽一切手段索取的吻,才是此刻会真正出现在她们之间的。 小小的摇椅质量格外坚固,除了摇摇晃晃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稳稳地承担着两人的重量。 宋霁安在盛迦耳边低低喘着气,手指像尾游蛇,缓慢又刻意地游走在盛迦被衬衫包裹着的躯体之下。 盛迦战栗着,含住了她的唇,她挤在她腿间,指尖勾出银丝,细细水声在响。 “宋霁安,喝了多少?”她问。 “一点点,”宋霁安哑声回答。 “够让你醉吗?” 宋霁安笑起来,发出气声,“你猜。” 透过月光,盛迦看到了她被水浸透的眼睛,她吻上去,缓声说:“那我当你醉了。” 宋霁安想问些什么,可此刻的她正放纵于欲海情天中,她肆无忌惮地触碰着盛迦的每一处,也感受盛迦带给她的每一次刺激,她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说话。 直到她耳边传来盛迦的声音,低得仿佛在耳语,在与她诉说着什么只有在此刻的混乱中才能说出口的秘密。 “为什么我这么执着地要改变你呢?” 盛迦另一只手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两具年轻的身体紧贴时大概才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有多剧烈。 她趴在她耳边低声说:“因为五年前,你也是这么不容拒绝地改变了我。让我变成了另一个盛迦。” “宋霁安,没有人知道,你闯进我的世界时,发出了多耀目的光彩。” “令人不敢直视。” 宋霁安醉了。 宋霁安听不到。 她沉湎于快感的漩涡里,只抬手勾住了盛迦的小拇指。 像是被巨浪卷起的小船抓住了能让她稳定的船锚。 盛迦同她接着亲吻,她们闭上了眼,似乎陷入了某种疯狂中,有咸涩的液体流进唇角,弥漫出淡淡的苦,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宋霁安第二天再醒来时窗外已然是一片晨光,她下意识想摸手机看看时间,又想起自己的闹钟既然没有响,那大概还没到上班时间。 身下的地毯买的是羊绒质感,哪怕室内开着空调,也还是令人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她扭头看向一旁,没有人。 盛迦不见了,仿佛昨天晚上只是一场梦似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捋了捋自己杂乱的头发,靠在了摇椅边的钢筋上,冰凉的椅身令她一个激灵。 昨晚的记忆零零碎碎袭来,她捏了捏眉心,那些身体上的强烈感知仿佛还未褪去,稍微回忆一下,心跳都会猛得加快。 缓了好一会她才起身去房间里拿自己的手机,才早上七点半,手机里没有任何人的信息。 镜子里的宋霁安面容红润,与她此刻格外困顿的心理状态完全相反,她转身往旁边属于盛迦的房间走去,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身后的大门就传来一阵滴滴声,紧接着就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她尚且不曾回头,便已经闻到了早餐的香味,紧接着盛迦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那过来吃早餐吧。” 宋霁安微愣,“你怎么知道我家的房门密码?” 盛迦拎着包子和油条走到餐桌旁,回答道:“你昨天邀请我上来的时候,开门也没避着我啊。你和我的出生年月日,很好记。” “我没让你偷看,”宋霁安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我是正大光明的看,”盛迦一边说一边把包装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了出来,“我买了猪肉馅、榴莲馅、咸蛋黄馅的包子,还有油条麻球和豆浆,你想吃哪一种?” 宋霁安没说话,她靠在门框边,细细打量着盛迦的侧脸。 很难说清楚她此刻的感受,她看到窗外的阳光洒在盛迦脸上,金光下连绒毛都一清二楚,盛迦此刻是最有烟火气的人,她总能表现如常地将一切抛去脑后,只看眼前,就像只看此刻这顿丰盛的早餐能否喂饱她们两人的胃。 平静、平淡,这种感觉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宋霁安从小到大可以静,也可以闹,可以享受孤独,也可以享受欢聚,但是这四个形容词都很难形容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 大概是早上刚醒,她的头脑没有那样清醒,这种时候的脑子一热或许是可以被允许的。 宋霁安眨了眨眼,突然轻声说:“我听到了。” 盛迦在她耳畔低喃的话语,那些她不愿意承认的话语,她听到了。 那是盛迦隐藏在夜色里真诚的告白。 盛迦手上的动作微顿,她勾了勾唇,低声说:“我知道。” 在宋霁安与她指节勾缠时,她就知晓了宋霁安的回答。 第124章 单纯来找你,不可以吗 盛迦最近行程颇为忙碌,她答应了孟叶冉替她将维尔玛请来国内,那依照效率为先的办事准则,第二天从宋霁安家离开坐上前往上海的飞机后她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要忙碌的全部内容,宋氏内部最近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件是非洲那边尚未完工的工程,一件是挪威的天然气开发,前一件还在平稳运行,后一件则通过几家集团的谈判专家早已签订好了合同,很快便可以着手开发,许可证将由奥普特家族负责准备。 挪威的事盛迦算是大功一件,原本后续宋宁秋还想让她负责,但是盛迦主动拒绝了,对于这种已经十拿九稳的项目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一开始她其实已经做过许多这样十拿九稳的项目了,大多是宋宁秋和王慧秋特意拨调给她的,一方面替她积攒经验,另一方面则是帮助她立威。 但是对现在的盛迦而言,这些已经不需要了,她更愿意承接更加有挑战性的工作,而此刻这件工作就是促成宋氏和孟家还有奥普特之间的新合作。 一周后盛迦收到了来自希尔达的阴阳怪气的邮件,大致意思是感谢盛迦的慷慨大度让她沉寂多年的姐姐终于又像磕不碎的石头一样重新得到了老祖母的青睐,得到了同她竞争的机会。 盛迦把这封邮件转给了孟叶冉,本意是告知她该办的事已经办好了,但结果却得到了孟叶冉的哈哈大笑。 “你知道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希尔达这么阴阳怪气了吗?”她在电话里说道:“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实在让人很不爽快。这件事,多谢你了。” “这是你们的事,”盛迦在电话另一头声音嗡嗡作响,显然正在户外,甚至可能正在开车,“我现在唯一需要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能达成合作。” “放心吧,花不了多久。”孟叶冉给了她肯定的答复,“顶多下个月初,合同一定给你签好。” 这回反倒是盛迦有些诧异,“这么快?” “一直拖着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啊。”孟叶冉回答:“而且现在离下个月也还有半个月,足够了。” 盛迦应了一声,便准备挂断电话,可孟叶冉却敏锐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你现在在哪儿呢?” “景江,”盛迦淡声答:“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说罢她就挂断了电话。 孟叶冉算了算盛迦这段时间去景江的频率,没忍住笑出声来。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为了谁。 盛迦这段时间去景江确实次数比较多,她看了看道路两侧,北方的树已经开始有落叶了,转秋之后天气变得凉爽起来,今天大抵恰好是景江马拉松的日子,沿海的一条公路上挤满了参赛的选手,道路两旁则是自发参与后勤的小摊。 她隔着一条马路,趴在车窗边慢悠悠打量着参赛的选手们,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小摊间突然发现了熟悉的招牌。 是属于绿意咖啡馆的招牌,摊主除了店长姐姐竟然还有另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 盛迦把车停在路边,穿过斑马线走过去。 店长姐姐正给参赛选手舀绿豆汤,抬头看到盛迦时忍不住眼睛一亮。 “盛迦?”她有些惊奇地说:“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盛迦笑着说:“恭喜,今年您又拿下最好地段的摆摊权了。” 说罢她看向一旁穿着运动套装的女人,叫了一声:“华眉姐。” 这大概是时隔五年之后,华眉第一次见到盛迦,与甜品店的店长不同,她自从发生绑架案之后便重新在景江找了新的工作,cbd里朝九晚五的工作或许确实适合她,短短五年一路从小职员升级到部门主管。当然,这也意味着她很了解当年在各个公司都很火爆的有关于宋氏重工女儿抱错的消息,毕竟这是她们忙碌又无趣的职业生涯里难得的大八卦。 时过境迁,华眉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满眼懵懂的大学生,在吃过许多次亏之后,现在的她在职场如鱼得水,圆滑且保持着基本的善良,审时度势大概是她这五年来最大的功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是她这些年最常练习的事。 可此刻再见盛迦,她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哪怕知晓此刻盛迦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但她潜意识并不想用自己在职场学会的伎俩去应对她,又担忧自己的态度会出错。 但当她与盛迦对视时,这才骤然发觉,当年那个冷淡又勇敢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本质改变,起码她此刻展露出的模样和当年她带给自己的感觉很像。 “盛迦,吃个冰淇淋吗?”华眉笑着从冷库里掏出冰淇淋勺,热情招呼起她来,“这些年一直想再和你们说声感谢,别的姑娘我倒是遇到过,你还记得当初和你们一起救了我的夏清照吗?她前年毕业之后还进了我们公司成了我的下属呢。当归最近老了些,都不怎么爱动弹了,但是一直记得我,每次我去都让我摸她的脑袋。现在只有宋霁安我没再见过了。” 盛迦微愣,随即笑起来,“记得,我最近也去看过当归,她也还认识我。” “你有些不同了,”华眉看了她几眼,“好像变得爱笑了点儿。” 一旁的店长姐姐也点点头,“确实,以前盛迦在我那儿兼职的时候一天都没有一个笑脸。” 盛迦握着冰淇淋吃了一口,回答道:“人总会变,不可能做一辈子苦瓜。” 说着,她转移话题道:“宋霁安最近有些忙,不过我现在正要去找她,你想说的话我可以替你代转。” 华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盛迦宋霁安竟然到了现在还关系不错,但她很快掩埋下了这股诧异,应道:“感谢她的话下次我亲自和她说吧。不过今天你可以帮我给她带个特制的冰淇淋。” “这些年自从认识你们店长姐姐之后,我做冰淇淋的手艺可不比你当初差。还是她亲口认证的。” 店长姐姐点点头,“确实,自从盛迦你辞职之后,华眉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了。” 华眉蹲下身从移动的冰柜里取出一个包装得格外精致的冰淇淋蛋糕,“这本来是我和你店长姐姐今天想做了去随机犒赏幸运参赛者的,毕竟这种比赛你也知道,流量大,这个外观说不准还能给店里引一波流量,不过既然遇到盛迦你了,就当你和宋霁安是我们的幸运儿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盛迦看了一眼面前的蛋糕,一看就很耗时耗力。 “没事,”店长姐姐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送你们了也行,这么久不见了,不过是一个蛋糕而已。下次多来找我们玩玩儿就好啦。” 盛迦并没有过多和她们客气,都是很亲近的人,推脱只会显得疏远,她坦然接过蛋糕,“那我就替宋霁安一起谢谢两位姐姐了。” 身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马拉松参赛者,店长和华眉很快就再次忙碌了起来,盛迦没有久留,免得耽误两人干活。 头顶的天色逐渐泛黄,她看了眼时间,开车往芬旺殡仪馆驶去。 今天宋霁安并没有加班的要求,她抵达殡仪馆门口时里面正陆陆续续有员工往外走,并未等太久,宋霁安便背着自己的小包从里面走了出来。 今天她显然工作量依旧很大的样子,连头发都没有好好打理,胡乱扎成丸子头束在头顶,按照盛迦对她的了解,大概率又加了几个大夜。 盛迦冲她打了个招呼,昏昏沉沉往门口走的宋霁安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慢吞吞走向盛迦,等靠近了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盛迦向车里努努下巴,“单纯来找你,不可以吗?” “又是出差正好经过?”宋霁安绕过她打开了副驾的门,看到座椅上那个冰淇淋蛋糕时有些诧异:“这是你买的?” “不是,路上遇到马拉松比赛,碰到了店长姐姐和华眉姐,这是她们送给我和你的。”盛迦解释道:“趁凉吃吧,不然回去之后估计都化了。” “你不是有车载冰箱吗?”宋霁安瞟了一眼后排的冰箱,“是特意摆在这里给我看的?” “是啊,”盛迦点点头,很直白地承认了,“因为做得非常好看,感觉你下班之后看到它,大概会心情变好。” 宋霁安笑了一下。 确实。 宋霁安每次从殡仪馆里走出来,心情都不算太好。 面对的遗体太多,又了解了太多的故事,要么变得麻木要么学会控制情绪,宋霁安学会了后者,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完全丧失一切共情的情绪。 恰恰相反,她只是学会了把所有情绪压下来,再在深夜里自己化解。 可盛迦是个多细心的人呐,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发现一个人身上一切蛛丝马迹。 当她无时无刻都在关注宋霁安时,宋霁安的情绪便难以逃过她的眼睛,更何况两个人太默契了,盛迦发觉她的情绪甚至都不用像面对陌生人一样仔细揣测。 两人再见时,宋霁安极其抵触这种了解与默契,可现在,她竟然已经会因此而笑出声来,感到一点慰藉。 “为什么华眉姐和店长姐姐会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宋霁安后知后觉问道。 盛迦踩下油门,看着前方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因为她们问起你,我告诉她们我马上就要去找你。” 宋霁安默了默。 盛迦其实也有了太大的变化,起码她们初相逢那会儿,她绝对做不到这么流畅地向外人提起宋霁安,并且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将两人的名字这么放在一起。 好像盛迦和宋霁安之间,天生就该并列一般。 自然得有些过分。 可她并没有点明这一点,只勾了勾唇,向后靠了靠,“现在你要带我去哪儿?” “现在你饿吗?”盛迦问道。 “不饿,而且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宋霁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冰淇淋,补充道:“这个冰淇淋除外。” “那我们现在要去一个你早就该看看的地方。”盛迦轻声说。 宋霁安应了一声,也没具体问究竟去哪里,她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有些出神。 盛迦专心开着车,静谧的氛围环绕,可却没有人会觉得尴尬。 并未过多久,两人便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宋霁安穿透挡风玻璃看向这片铺着大理石的地面,身边传来盛迦的声音。 “宋霁安,这是你的博物馆。” 第125章 盛迦,你十五岁时,收到了什么礼物? 这并不是王慧秋名下最大的博物馆,却是最荒凉,最了无人烟的博物馆,似乎建立这座博物馆时,便没有过什么观赏的计划,多年来,它也确实只是安静的坐落在这一隅,哪怕是盛迦这种从小便在景江长大的人,若不是细细搜索过它的名字,或许也不会知晓,这样偏僻临海的地方,还有一座私人博物馆。 爬山虎爬满了博物馆的边墙,大概是因为足够湿润,它们生长得绿油油一片,在夕阳的照映下,泛起一层金色的光。 宋霁安坐在车里没动,她盯着这栋外观方方正正的屋子,过了很久才说:“我没有接受过它,它也不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可它原本的主人,执意想把它交给你。”盛迦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钥匙递给她,“王慧秋女士,希望你继承这一切,这是她的遗愿。” “我知道,你总觉得我们的身份互换回之后,就应该和原本的一切切割。”她轻声说:“但是现在你已经无法切割了,因为你的生活已经重新同我融合。你真的想一辈子都远离妈妈,远离你原本熟悉的世界吗?” 宋霁安眸光微动,她有些诧异又有些了然地看向盛迦。 或许这是她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开诚布公地谈起这件事。 过去无论是盛迦还是宋霁安,都不会主动提起未来。 她们似乎都在这样纠缠不清中淡忘了她们之间还有尚未规划好的未来,两个做什么都要心里有数的人,就这样得过且过着走到了现在。 仿佛她们真的就说着只看当下也就这么做。 但她们也都清楚,这个话题迟早会有一天被提及,浑浑噩噩是她们都难以容忍的状态,或许出于逃避的心态,以及这五年来对此的适应,宋霁安可以再忍受一段时间,可显然,在盛迦的规划里,已经是打破这种状态,谈谈未来的时候了。 就像她一步步重新接近宋霁安那般,从彼此怨怼到现在的和睦相处,她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在以宋霁安能接受的方式重新敲开她的心防。 她试探着宋霁安的边界,像是藤蔓一般渐渐紧缠着宋霁安,令她此刻不得不也去面对这一切,斩断了她一切逃避的可能。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不是吗?”宋霁安深深呼出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千头万绪。 “不,你一直有拒绝的权利,你可以不接受,你现在就可以说你不想回到原本的世界,你就想保持这五年的原样,过你觉得最平静安宁的生活,”盛迦与她对视,明明是很温和缓慢的语气,却令宋霁安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往日的细致入微此刻仿佛彻底消失,只接着说道:“甚至,你可以更直接地拒绝我,对我说你想斩断同我的一切,都没关系,这些选择你都可以做,不会有任何人因此而指责你。” “宋霁安,你从来就有很多很多的选择,”盛迦说:“不是我斩断了你的选择,是因为你也舍不得这一切了。” “别说了。”宋霁安闭了闭眼,她压下心口的悸动和压抑,她能感觉到盛迦每说一句她都会感到更加沉重。 她已经回不到五年前的原样了。 她心底强压的渴望早就被盛迦彻底释放,她想要见宋宁秋,她想要同盛怀樱好好做一对母女,她怀念过去的生活,她思念从小到大每一位对她充满善意的亲人朋友,她—— 她也已经无法彻底斩断同盛迦的一切。 她们已经像彼此裹缠的藤蔓一般,彻底黏合在了一起,斩断带来的是另一种撕裂一般的痛,是仿佛要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彻底抛弃。 王慧秋的离世令她骤然意识到,她的逃避与抗拒,只会令她失去越来越多在意的人。 唯一拉扯着她不敢承认,不敢落下步伐的,只有那根摇摇欲坠名为恐惧与道德的底线。 可盛迦的攻势仿佛真的随着她的这句“别说了”而停止,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朝宋霁安伸出手,“我们进去看看吧?” 宋霁安胡乱点点头,没有握住她的手,自己走下了车。 她们并肩朝布满爬山虎的高大建筑走去。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来过了,王慧秋手下产业众多,这些博物馆大多数也是她兴致来时挥手买下,再放入她这些年四处拍来的藏品,只有一位本地的老太太受雇在这里看馆,主要负责打扫等事宜,藏品的保护与清理则每个月都有专门的人员前来进行。 哪怕王慧秋已经去世,这位叫念慈的老太太也依旧在这里工作着。 她看博物馆看了十多年,这是个很清闲的差事,因此对这个机会她更加珍惜,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哪怕没有怎么见过几次主人家也每天准点上下班。 今天听说盛迦她们要来,特意还加班多等了一个小时。 “咱们馆的藏品一共九十二件,大多是王慧秋女士的拍品,其中百分之八十来自于沙特阿拉伯地区,藏品以宝石为主,镇馆之宝是一颗黄钻。”念慈给两人细心介绍着。 地面上铺着厚重的地毯,博物馆外四四方方,里面却富丽堂皇,头顶的水晶吊灯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宋霁安和盛迦安静地跟在念慈身后,只在她介绍时偶尔点点头。 博物馆并不算大,全部逛完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念慈很懂眼力见地将钥匙交给了两人,然后便快速告辞下班,只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两人尽量不要把玻璃柜打开去触摸,如果一定要触摸那也最好要带上专用的手套。 盛迦点头应了下来,等到念慈离去,这座博物馆又恢复了安静。 宋霁安正将目光落在一颗钻石上,它有着市面上最为寻常的造型,在镭射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只有一张铭牌介绍了它的名字——双生。 “盛迦,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双生吗?”宋霁安突然开口问。 “为什么?”盛迦顺着她的心意问道。 “我十五岁的时候,王奶奶陪我和、宋女士去了一趟阿拉伯的钻石场,那一年她送了我一份生日礼物,是场内最大的钻石,一共有两颗,一颗是作为礼物送给我的叫做明珠,另一颗就是这一颗,有些瑕疵的,与明珠双生,却因为它终究不是最好的那一颗,无法被送到我的面前来。”她接着说:“但是王奶奶起了爱才之心,还是拿下了这颗钻石,从此将双生变成了她的收藏。” “隔了将近十年,我再一次见到了它,原来它被安置在了这里。” “它在这里也得到了妥善的保护,”盛迦与她一同注视着这颗钻石,它并不是这里最大最珍贵的宝石,却也在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彩。 “盛迦,你十五岁时,收到了什么礼物?” 宋霁安的声音轻得像一阵烟,仿佛转瞬就没入头顶迷离的灯光中,消失不见。 盛迦沉默了下来。 她和宋霁安,很少聊起她曾经的那十八年。 盛迦将那一切痛苦与艰难都藏得好好的,几乎没有与宋霁安说过。 曾经是因为她怀抱着一腔愤恨,不愿让宋霁安探究。 现在是因为她已经知晓宋霁安究竟是个什么人,那些过往,只会令她对自己的愧疚越来越深。 可十五岁的盛迦,其实只收到了一碗长寿面和一颗糖,长寿面来自于终于离婚的盛怀樱,一颗糖来自于帮盛怀樱办理离婚的那位工作人员。 但是她给了自己一份大礼,那一年她把王巴送进了监狱,让自己和盛怀樱终于有了平稳的环境。 “其实我知道,”宋霁安见她不语,低声说:“我知道你那年做了什么,我也知道你过去的很多年做了什么,在知晓我自己的身份时,我就看到了你过去的十八年。” “在我被簇拥被周围的亲人捧在手心长大时,你在被迫学会怎么咬牙生活;在我还懵懂无知却享受一切时,你在学习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妈妈;暑假宋女士带我跨洋前往特罗姆瑟追鲸,我被虎鲸的尾巴扇出一脸水,周围满是善意的笑,可你在顶着炎热的天气四处兼职,每天都要担忧自己的年龄可能带来的辞退;寒假宋女士带我往南方避寒,在岛屿上观光时,你顶着冻疮,趴在狭小的桌面上为升学而彻夜苦读。” “这些你都不在乎吗?”她声音发颤,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双生那颗钻石,眼泪却难以控制地涌出,“为什么你不恨我,这些苦难本该属于我,我抢走了你的一切。” 泪珠汇聚在下巴上,落进地毯里,宋霁安咬着唇,突然再难说出话来。 有一只手顺着她的背脊往上,最终扣在了她的脖颈边。 盛迦的脑袋搭在她肩头,声音近在咫尺,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在乎吗?” 宋霁安没有回应。 可她在乎。 在她最喜欢盛迦的时候,她知晓了盛迦因为她而承受的苦难。 她心如刀绞。 她替盛迦痛苦、替盛迦委屈、对盛迦感到无比的愧疚。 所以才不敢见她,不敢面对她,不敢靠近她。 她不愿意再染指任何属于盛迦的东西,她想要尽己所能,让盛迦后半生更幸福一些。 “可是宋霁安,心里一直充斥着恨意真的好累。”盛迦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带着倦意与一点难过,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在此刻终于拉到极致,处于断裂的边缘,“它能带给我前进的动力,却也会蒙蔽我的眼睛,迷茫和空虚永远会与恨意相随相伴,能让一个人被彻底摧毁。” “我想要在意,更多的在意。”她轻轻说:“我想要大家多爱我一点。” “比起恨意,你对我的在意和感同身受更让我感到快乐,好像汲取到了生长中最需要的那部分养分。” 有滚烫的眼泪落在宋霁安颈侧,烫得她微微一颤,透过展台的玻璃,她看到了盛迦面无表情在落泪的脸。 盛迦在哭。 她的痛苦很少展露,她的真心也很少被剖析。 可当这一切真的明晃晃呈现在宋霁安面前时,却令人难以有任何反驳,甚至只剩下了心底的撼动。 盛迦的脆弱与无助在此刻,再也没有丝毫掩藏。 “求求你,离我再近一点吧。”盛迦哽咽着说:“我所经历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我从来就没有把那些苦痛联系到你的身上。” “而你才是切切实实在治愈我的人。” “盛迦,别说了,”宋霁安眨了眨眼,泪水止不住的流。 她无法接受高傲的盛迦这样恳求。 以前她总想去探究盛迦心底在想什么,现在真正面对盛迦的内心时才发现哪怕到了现在,盛迦的痛苦依旧不比她少分毫。 这样的哀求,哪怕盛迦用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却也痛得宋霁安几乎想发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从头到尾,她们的命运都始终紧紧缠绕在一起。 彼此是痛苦的根源,却也是剥离痛苦的解药。 她已经习惯了被动太久太久了,似乎在面对盛迦时主动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她甚至曾以为自己就该这样,因为盛迦从来就是一个喜欢掌握主动权的人。 原来她又错了。 她又错了。 盛迦的痛苦在引导着她,究竟该怎么做。 宋霁安转身抬手拥抱住了她。 “对不起盛迦,”她在她耳边带着哭腔说:“真的很对不起。”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混沌的大脑令她尚未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治愈了盛迦,可是她却清楚的知晓,从重逢到现在,是盛迦一步步重新拉住了宋霁安的手在往前走。 此刻她骤然涌出莫大的勇气。 或许不该瞻前顾后,不该畏首畏尾。 她该相信,自己不会再伤害到盛迦。 第126章 她需要给盛迦一个答案。 景江从秋到冬也就一个月的事。 十一月似乎早已有了天气转凉的预兆,天气预报成宿成宿地提醒大家小心沿海大风,多添衣,出门注意头顶坠落的树枝。 宋霁安依旧没有接受王慧秋的遗产,但去过博物馆之后,盛迦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半个月前奥普特在国内和孟家宋家达成协议,将开展一系列新合作,并且立项了相关的数个大型影视项目,三个促成这场合作的年轻人主导了这一次合作,而在协议签订的那一刻,孟家早已做好了准备,铺天盖地都是相关新闻。 大概宋宁秋也早有将更多权力过渡给盛迦的想法,这一次宋氏更是全力配合,项目如何尚且不知晓,但起码所有人都知道,孟家宋家未来的接班人究竟是谁了。 从前她们只在幕后,现在已然正式走到了台前。 宋霁安大概比普通民众早一周知晓这件事,还是盛迦半夜打电话同她闲聊时提起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盛迦便忙得脚不着地,几乎找不到踪影。 宋霁安和她并不是什么时刻需要联系的关系,甚至可以说,这么久以来,她们两人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少得可怜,通话记录也并不算多。 盛迦不喜欢在电话里说事,大多时候都是她主动来找宋霁安。 曾经宋霁安接受着这种被动,她秉持着只要盛迦不来寻找她,她就绝对不去打扰盛迦的想法。 但那天戳破一切之后,宋霁安多了些别的想法。 是早就扎根在心底,被她强行压下的枝干又在重生。 从小到大,被动等待都不是宋霁安所能忍受的事。 当她对盛迦说给她一点时间,并且盛迦也真的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时,她便无法再如这几年一般催眠自己逃避。 她需要给盛迦一个答案。 而现在是她暂时联系不上盛迦,甚至连这个答案都无法说出口。 这种感觉令人难得有些躁郁。 当宋霁安反应过来自己产生了什么情绪时,心底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有些奇异。 一个人如果长久维持着平淡、无所谓的情绪,要么她是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她心底一定压抑着更汹涌的情绪无法发泄。 宋霁安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产生过这种象征着“丰富”的小情绪,又或许说是像个正常人一般的情绪。 不是崩溃,不是无措,不是和盛迦交锋后的痛哭,不是她平时最多的颓丧,而仅仅是因为一件事无法达成时产生的躁郁。 盛迦并没有说错,她的出现令宋霁安封闭了这么多年的心,在慢慢重新打开。 就如同宋霁安怀念曾经的自己一般,那一刻她有些享受的感知着自己的躁郁。 很快,这些躁郁被平静取代,只是这样的平静与过去全然不同。 是一种有把握的、带着些了然的平静。 在景江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宋霁安终于有了假期,大雪飘扬,给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浪漫的美感,她拎着成方阳替她准备的盐粒洒在小区自己停车位前。 等她抵达盛怀樱家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半小时,路上到处都在堵车,干警疏散交通花了不少时间。 前几天她就提前和盛怀樱打过招呼要去找她,刚一进门,熟悉的饭菜香就扑面而来。 盛怀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声响了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冲宋霁安招呼道:“霁安啊,你就自己看看电视,我这儿还在煲汤呢。” 宋霁安一边换鞋一边应了一声。 她听话的打开电视。 往日里的搞笑综艺换了台,电视里露出了盛迦和孟叶冉的脸。 这段时间盛迦接受了不少财经访谈,但这毕竟并不是多么会令大众一直关注的事,顶多一开始在孟家的推动下上过几次热搜,后续除了股民和宋氏重工的合作商大概很少会有人去再关注相关消息。 她坐在沙发上细细端详着里头盛迦的脸。 这张脸上镜头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甚至眉眼比往常更锐利冷漠,接受采访时头头是道,说话井井有条,没有丝毫怯意。 不过好像瘦了点。 下巴又尖了些。 宋霁安托腮,突然感觉到了盛迦想找她但又一时找不到的无奈。 有时候她也在想,是不是这也是盛迦故意的,想找到她就必须主动和过去的朋友亲人联系,她就不得不迈出那一步。 但是盛迦就这么自信,她会因为找不到她而去联系故人? 若是以前想到这里她大概会恼火,但现在却只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了温水里,对此只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这就是太默契的结果。 盛迦的算盘无法逃过她的眼睛,而她的行为逻辑也被盛迦看得一清二楚。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们更了解彼此。 她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响,用遥控把电视声音放大,起身去帮盛怀樱打下手。 “不用不用,你去外头坐着吧,”盛怀樱连连把她往外推,“你一个小孩会做什么呀,我来就行。” “妈,我二十五了,”宋霁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盛怀樱和宋宁秋是完全不同的妈妈,她不知道什么叫让孩子独立,她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应该和自己的孩子在一块儿,那孩子也就是一辈子的孩子,无论多大在她眼里都是孩子。 哪怕孩子的心智其实比她更成熟健全,却也忍不住的溺爱她们。 宋霁安从一开始的不太适应到现在只剩下点儿不好意思,但心底却暖融融一片。 不会有谁想拒绝这种感觉。 “我帮帮您吧,”宋霁安拎起一旁的大白菜,“我记得您煲鸡汤会在里面最后放白菜,我帮您择吧。” 盛怀樱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大概是因为您做的鸡汤太香了,每次都忍不住紧紧盯着您做,所以步骤都记下来了。就是我自己做不出这个味道。”宋霁安笑着回答。 “没关系,下次你想吃可以告诉妈,我帮你做好了给你带过去,”盛怀樱说:“做饭这种事,当兴趣爱好可以做,但是你平常这么忙,再抽时间做饭就是负担了。做不好也没关系的。” “那下次我想吃就告诉您,不过也不用您过去,我过来就好啦。”宋霁安回答:“还能顺便看看您,我那里太远了,您过去也不方便。” 盛怀樱没有驾照,往返郊外总是要坐地铁,需要耗费起码两三个小时往返。 但提起这件事,最近几年很是学了些不同的活计的盛怀樱突然说道:“最近妈想学个驾照,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宋霁安抬头看她,眼睛里满是鼓励,“到时候再买台车,您就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如果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们会支持我吗?”盛怀樱突然问:“或者不一个人,我也可以和楼下的夕阳红她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她们这些小老太太一辈子都待在景江,从来没出去过,人是很洋气了,可是外面的世界还没见过。” “会支持你,”宋霁安点点头,“您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现在也早就有能力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这么些年,哪怕不靠当初宋宁秋给她的钱,就是她自己这些年努力工作加上做木工赚的钱都足够她去过很好的生活了。 盛怀樱在同盛迦和解,摆脱掉纠缠了她十几年的阴影后,重拾起了对生活无限的希望,像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 宋霁安未曾见过她曾经的模样,但现在的盛怀樱本人或许就是温暖和家这两个名词的象征。 她是很好的母亲,更是很好的人,她周围的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那我这几天就去驾校报名?”盛怀樱一边切菜一边嘀咕起来:“要是教练很凶还骂我怎么办?要是我不够聪明学不会怎么办?不过我的脾气肯定和对方吵起来。” 宋霁安听她碎碎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能学会那么难的木工,怎么可能会学不会开车呢?” 盛怀樱认同了她的话,点点头,随即有些好奇的问:“最近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啊?”宋霁安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么多年,她或许很少在盛怀樱面前话这样多过,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大概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吧。” 盛怀樱没有接着问,这几年她已经学会了和宋霁安说话的尺度,知道这孩子对追问的事或许会乖乖回答,但肯定心底没那么想说,所以她不会去强迫宋霁安说明白究竟想通了什么。 知晓宋霁安遇到好事还想通了很多,她只由衷替她开心,摸了摸她蹲在地上的脑袋,“霁安,你现在比以前有活力了许多,太好了。” 宋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我也觉得人有活力一些好。” 她们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宋霁安很快把菜择好了,盛怀樱将菜往鸡汤里一放,香味顿时更上一层楼。 此刻的安静中传来客厅里电视机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 盛怀樱脸上多了些骄傲,以前她或许不敢在宋霁安面前提起盛迦,但现在哪怕是她都能感受到,宋霁安和盛迦的关系一定好了许多,否则宋霁安不会特意把声音放大给她听。 “盛迦在电视里真厉害,”她说:“往那儿一站特别有精神,像只豹子似的。” 宋霁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真的吗?你也这么觉得?”盛怀樱没忍住笑起来,“以前我这么夸别人,别人还说我没文化呢。果然还得是我闺女懂我。” “您夸得特别好,盛迦听了也会很开心。”宋霁安认真回答道。 她无比确信,无论多优美的夸赞吹捧,在盛迦心底大概都不如盛怀樱这两句平淡朴实的夸赞来得令人愉快。 这种确信也来源于她与盛迦那如影随形的默契。 第127章 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后悔。 宋霁安并没有等待盛迦什么时候回来,她在同盛怀樱说过晚安之后就进房给盛迦发送了消息。 或许是站在盛怀樱的身边,原本三分的勇气都会变为八分,闲聊也会化作温暖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令她本就蠢蠢欲动的心彻底走向这么多天来悬而未决的彼岸。 她和盛迦真的纠缠了很久很久了。 无论是她还是盛迦,或许都没有过好好谈谈的机会,她们总是在对抗,在彼此揣测,在互相较量,在你追我赶。 如果说回到五年前,让她回答是否会后悔那样迫切的挤进盛迦的生活中,费尽力气和盛迦成为朋友,在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强逼盛迦面对自己,那她大概依旧会回答,并不后悔。 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后悔。 年少的感情那样纯粹,她就是那么单纯的喜欢盛迦而已。 像只横冲直撞的小牛犊,总想用稚嫩的角去撬动一切。 可那是宋霁安和盛迦都怀念的时光。 现在再回想这段尘封的记忆,她已经不会再有心悸或者心痛的感觉了。 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像细弱的溪水慢悠悠的涌进心底,在她重新尝试将这一段回忆再抽出来瞧瞧时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再抗拒了,溪水早已成了一汪春泉,就那么静静躺在那儿,给了她重新面对的勇气,也给了她重新做回一个主动出击的人的勇气。 于是,她和盛迦的新聊天框里有了她第一条出动发送过去的消息。 ——你现在在哪里? 回信出现在第二天早上,很简短的一条还附带了一张照片。 ——在乞力马扎罗。 附带的是一张大象喝水的照片。 绿中带点儿枯黄的水草,连绵不断的山与云,天空湛蓝一片,漂亮得像另一个世界。 这张照片甚至可以看出是精心挑选过的,还加上了滤镜。 毕竟据宋霁安所知,这个季节那里大概没有这么蓝的天。 但盛迦的想法还是从照片里呼之欲出。 ——你要来吗? 宋霁安并没有给她回复,早上爬起来吃过盛怀樱为她准备的早餐之后,她便开车往芬旺殡仪馆驶去。 坐在办公室里的成方阳见着她有些诧异,“你不是还在放假吗?” 宋霁安这段时间接了好几个难修整的遗体,成方阳心疼她太累了,加上重新招聘的那群小孩已经渐渐能上手了,也就特意给了宋霁安一个星期的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宋霁安进办公室之后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因为我需要更长的假期,所以准备先回来把小王她们昨天发给我的那台入殓做了。” “哪一台?”成方阳蹙眉问。 能让宋霁安回来才能做的,那必然是有一定难度的。 “赵老太。”宋霁安缓声回答。 成方阳想起来了这是谁,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你们真的还是要做她那一台吗?” “是,原本小王她们有些犹豫要不要接,我昨天说我考虑一下,今天我考虑好了,我还是接了。”宋霁安说:“这台之后我会有将近两周不在国内,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电话给我。” “这两周去做什么?”成方阳好奇起来,“出去玩吗?” “去做一件,我很久之前就该去做的事。”宋霁安垂眸把袖口的纽扣系好,拿起口罩戴在脸上,“放心,不是什么坏事。” “你好像变了点儿哦霁安,”成方阳打量了她几秒,突然笑了,“去吧,非必要,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休假的。毕竟,你可是我们殡仪馆的大支柱。” 宋霁安颔首,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弯着,是成方阳很久没见过的那种笑,带着几分活人劲。 真稀奇。 好像人生突然就有了什么新规划似的。 不再死气沉沉,也没有了那股得过且过的懒劲儿。 可宋霁安此刻像是有什么感染力,她见到宋霁安笑,也忍不住跟着笑- 赵老太是两天前去世的,她生前只有过一个女儿,后来女儿外出打工不幸离世,从此后她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成了社区里远近闻名的疯女人。 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孤寡老人就没几个过得好。 但宋霁安认识赵老太是因为一周之前她自己来过一趟殡仪馆。 那时候的她尚且是清醒的人,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她不知哪一年买的带着小跟的皮鞋和正装,走进了宋霁安的办公室。 她说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今后去世大概也不会有人知晓自己真死了,可能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臭了。 她不想麻烦别人,所以想给自己先做好准备。 她不准备办追悼会,也没有什么亲戚要请,她唯一的亲人只有自己的女儿,但女儿比她先走。所以她希望自己死去之后遗体进火化炉之前能有一件女儿的衣服陪在身边。 为此,她想提前给宋霁安一笔钱,免得等她去世之后就来不及了。 她拿出了自己零零碎碎攒的那一摞钞票,人人都用移动支付的时代,她仿佛被抛弃在了上个世纪,依旧在时代的漩涡中迷迷茫茫的走着,也几乎没有人想拉她一把,但是所幸,她已经快走到时光的尽头了。 宋霁安没有贸然接受这件事。 她不知晓赵老太是从谁的口中知晓的自己,可是这份委托有些重,她只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因为这代表着宋霁安需要负责她去世后的一切。 或许人人都说赵老太是个疯女人,可在宋霁安眼里,她并不是。 她甚至会在宋霁安说出考虑一下之后平静的点头,笑着说:“那我等您的消息。” 可惜她没有等到宋霁安的回信,又或许说她死在了宋霁安回应她之前的那么一两个小时。 自然死亡,她的生命无病无痛的走到了尽头,死前枕边放着她女儿的衣服。 或许早早就知晓宋霁安一定会答应她,她的枕头边还放了一封留给宋霁安的感谢信。 宋霁安最先发现了她的遗体,随后通知了她所属的社区帮忙料理后事。 赵老太并没有如她自己所想的尸体发烂发臭才被发现,甚至可以说她尚且沐浴在阳光里时,拎着水果礼品上门的宋霁安便已然发现了她的死亡。 这让她可以体面的离去。 如果事情到此,甚至可以称为宋霁安和赵老太之间的一段缘分,可是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赵老太去世后,生前的不联系她的亲戚突然又都窜了出来,她的所谓的伯伯,所谓的哥哥敲敲打打的来了她的家里,原来是觊觎起了她遗留的房产,并且以她的智力水平失常为由不认她本人在清醒时刻留下的遗嘱。 这件事闹起来牵扯很多,赵老太的亲戚撒泼打滚指责她生前找到的律师诱导她签下遗嘱,并且阻止了所有想要动她遗体的人,就这么大喇喇的把她的房门打开。 宋霁安中途也被他们闹到过殡仪馆一回,这也是成方阳紧急给她放假的原因之一,她需要寻找一些解决的方法,不能让宋霁安被这群泼皮无赖盯上了,也要在事情解决之前慎重考虑究竟要不要接这一单。 当初赵老太寻求的社区法律帮助还是老熟人,成方阳联系到另一头的律师,发现居然是徐丽静律所的律师。 自从她拿了盛迦的投资之后在女性援助这一块吃得很开,还和景江许多社区合作,提供免费的援助服务,赵老太就是被介绍过去的一员。 原本这件事只是律所一位律师自行承接,出了这件事后徐丽静那头也在接洽,赵老太在清醒情况下立的遗嘱,有社区公证人员在,还有录音,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可能会输。 但是报警几次之后,对方都以替赵老太做灵堂的理由赖在她家不走,并且在街坊四邻之间吵吵嚷嚷,控诉无良律师。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霁安本来就想强行将赵老太的遗体带出来,但是没成功。 这一次,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宋霁安穿着工作服,拎起自己的工具包上了车,小王和小周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目的地并不是宋老太家,而是徐丽静的律所。 等她抵达时,徐丽静已然带着两名律师在门口等待,见车来了直接就上了车。 宋霁安今年和徐丽静见得不多。 可当她们对视的那一刻,陌生感几乎顿时消失。 徐丽静忍不住笑起来,“准备好了吗你?” “当然准备好了。”宋霁安也笑了笑,“应对泼皮无赖,徐律应该有不少经验吧?” “从无败绩。”徐丽静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手到擒来,前几天也就是需要准备一点材料,让他们再蹦跶两天而已。” 徐丽静眼底散发出的是无限的自信,这一年来她手里有钱,做起事来冲得更狠了,什么人都能见着,什么困难都遇到过,但是现在她的招牌响当当。 “那我可就直接去抢人了,”宋霁安眸光轻闪,随即轻声说道:“幸好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赵老太的遗体放不了这么久的。” 徐丽静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抿唇笑起来,“我就知道,赵老太去找你,不会有错。” “确实,她应该不会后悔来找我,”宋霁安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只平静的点点头。 早在发现赵老太的委托律师是徐丽静律所的那一刻,她就知晓了赵老太为何会在死前突然来找她进行这桩委托。 因为徐丽静信任宋霁安,也知晓宋霁安绝对会帮对方。 就像此刻。 车平稳的开着,小王小周脸绷得紧紧了,上次她们一同去赵老太家就是被那一群无赖轰出去的,警察来了都不顶用,气得两个小姑娘回来骂骂咧咧了好几天,这一次又是一场硬仗,她们抱着抢也要给人遗体抢回来的信念来的,现在越靠近越紧张。 反倒是徐丽静那边的几位律师更闲适一点,虽然那天她们和她们一起被轰出去,但大概是因为她们跟着徐丽静处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每一次有徐丽静在场,都会平稳解决,所以也就没什么后顾之忧。 只有坐在车后的宋霁安和徐丽静在低声说话。 徐丽静看着窗外晃过的熟悉街道,突然说:“宋霁安,你觉不觉得这件事似曾相识?” 宋霁安点点头,“确实似曾相识。” 因为她的妈妈,盛迦在多年前也经历过这件事。 但那一次,她们也赢了,她们赢得了年少时共同的战利品。 这也是宋霁安会在要去完成自己的想法前,还要专门回来将这件事亲手解决的原因。 年少时怀抱的是一腔热血。 而在她终于直面过去后发现,胸口的温热尚存。 第128章 宋霁安在前来南海之前,确实去见了宋宁秋。 抢赵老太的遗体比她们想象的要更容易。 徐丽静带领律师团队强势挡住了赵老太的几名亲属,宋霁安则带小周和小王破门而入,直接带走了赵老太的遗体。 这是她们思虑过后最直接的方式,在此之前,她们都是被缠住的那一方,只要她们想讲道理或者把赵老太的遗体拉走,对方就会撒泼打滚并且让人将前来的团队强行挡在门外,或者直接以她们阻拦家务事为由报警。 这一次她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徐丽静的善后能力一流,哪怕赵老太的亲属再使出同一招,她们也有得是法子应付,带来的法律文件里每一项都给了她们行为的正当性,哪怕是报警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狭窄潮湿的楼道里吵吵闹闹,宋霁安和小王一起扛着赵老太的遗体稳稳当当往下冲。 刺骨的寒风里她们额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等真的将对方的遗体顺利装载上车,小王才深深舒了口气。 宋霁安站在车边,身后传来警笛声,她向后看去,熟悉的警车车牌,刘箐从里面匆匆走出,短短五年,她似乎已经过了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连日的操劳令她发间生出了数不清的银丝,她见到宋霁安只略微颔首,示意她快些走,随即带着执勤的民警走进了居民楼内。 宋霁安给徐丽静发了条信息,带着点调侃。 ——徐律,我们走了,务必圆满完成任务。 很快,她的手机屏闪了一下,竟然是徐丽静抽空给她发来的消息。 ——说了手到擒来就是手到擒来,我出马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替我给赵老太献束花,对方差点和我们发生了肢体冲突,估计要去趟警局,赶不上追悼了。总得让他们拘几天。 宋霁安坐在车上看着这条消息,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徐丽静得意洋洋的脸。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变得格外温柔,拂过她们的鬓角时带着点儿湿润的水汽,仿佛赵老太落下的抚摸与感谢。 她那样感谢自己人生的末路里出现了最后一点慰藉。 画着彩绘的车一路进了馆,宋霁安抬头看了眼天,突然问一旁的小周:“今天紧张吗?” “紧张,”小周舒了一口气,“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比起紧张,我现在更觉得爽快。” 她笑着说:“去之前我还担心我们能不能成功,结果没想到这么简单,那时候他们来拦我们的时候那副嘴脸早就让我想一拳打在他们脸上了。” “你放心吧,他们一毛钱都拿不到,”宋霁安缓声说:“既然合同在徐丽静那里过了手,那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让他们有利可图。” “那就更好了,”小周说着,有些奇怪的打量了宋霁安一眼,“您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的样子。” “是啊,心情特别好。”宋霁安颔首承认了。 不止是因为她们做的这件事,更是因为她心底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涌动过的畅快。 她并没有感觉错。 心头那抹余温正在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已会为达成一件事而感到酣畅淋漓,就如同年少时为自己的冲动和一腔热血加倍付出后意气昂扬。 真好- 哪怕到了冬季,南海的气温也依旧高得有些不像话。 北方被羽绒棉服包裹着时,这里每天的气温却依旧超过二十度,短袖和普通的防晒外套就足够人敞敞亮亮的出门。 东臻从自己新买下的房间出来时窗外艳阳高照,迷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她最近总想着换个环境再增加些灵感,这几年她产出少了许多,最近几家合作,虽然还没定下细则,不过肉眼可见未来一段时间会很忙,她也是趁着这时候抓紧时间休息一二。 从到南海开始,她已经整整半个月没出过门了。 不过今天的约得赴。 尽管很早之前她就预料到宋霁安迟早会重新回到她们这个圈子里,可她却没想到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甚至还是宋霁安主动联系的她。 她住的地方颇为偏僻,主要是原生态的海岛环境,整个岛上只有一家开在沙滩边的冷饮店。 大概是淡季的原因,岛上基本没什么人,等她抵达时冷饮店里只有宋霁安一人坐在桌边,打眼得很。 不是因为穿着,也不是因为宋霁安的脸多好看,只单纯因为她身上那股已经许久没出现过的精气神。 哪怕只是一抹背影,可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闲适来,仿佛放下了什么似的。 她低低哼着小调,正在翻阅一本杂志,等东臻走近了才发现这是本地理杂志。 “等我很久了吗?”东臻在她对面落座。 宋霁安摇头,她合上杂志之后缓声说:“不久,也就十来分钟。”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我的位置。”东臻熟练的在菜单上划了两个圈,随即身子一转,将它轻轻放在了吧台上,吧台后伸出来一只有不少伤痕的手,很快把菜单拉了进去。 “我能找到你的位置,当然不可能是凭借我自己,”宋霁安笑了笑,“付女士帮了不少忙。” “不止她吧?”东臻打量了她一眼,说:“你要找我,付女士肯定乐意把我的地址给你,但是你接下来要问我的事,付女士是绝对不可能告诉你的。”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宋霁安抿了口椰子汁,清爽的味道溢满口腔,令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东臻确实很会找地方,这里悠闲又自在,岛民生活节奏也很慢,看着外面漂亮的风景再喝口椰汁都能令人感到一阵享受。 当然,前提是来人真的有心思享受。 起码在东臻看来,宋霁安此刻的情绪做不得假,她忍不住眸光轻闪,猜测从挪威分开到现在,宋霁安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让她从死气沉沉变成现在这样的云淡风轻。 “你想问盛迦吧?”东臻指了指宋霁安手边的杂志,那座屹立的雪山实在太过显眼,“乞力马扎罗,盛迦和孟叶冉还有奥普特家的两姐妹一块儿去了那边,她们要做什么你大概也知道了,所以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想邀请我一起去。但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对此这么感兴趣。” “你说的没错,”宋霁安回答:“我这一次来主要目的确实就是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付女士说你赖在国内太久了,付家的工程在非洲开展,你嫌那边条件艰难,不乐意去。” “她真的这么说我吗?”东臻微顿,随即有些好笑的说:“可是那边真的很艰难啊,盛迦去了半个月,我看她都快晒脱皮了。我想拖延几天再去有什么问题吗?你想邀请我一起去,是和她做了什么交易?” “也就几顿丰盛的大餐,”宋霁安笑着说:“她说我这回要是把你叫过去了,下次请我吃饭。” “就几顿饭就把我给卖了?”东臻往后一靠,玉盘似的脸上升起些无奈,“如果你没叫动我呢?” “没叫动你我就自己走了啊,”宋霁安说:“我来你这也就顺路,机票是明天,你要不要去?” 东臻抿了抿唇,垂眸思索了片刻,这才颔首,“我当然还是去,早去晚去都得去。付女士看着是让你来请我,实际上是在催我呢。你看我能拒绝她的要求吗?这次去,应该有热闹看吧?” “你是想说我和盛迦的热闹吗?”宋霁安直白点明,“可能没有,不过孟叶冉和奥普特姐妹的热闹或许可以瞧瞧。” 东臻深深看了她一眼,只意味深长的说:“那可未必。” 宋霁安哼笑一声,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的说:“所以说和你们交朋友累啊,话里话外都有深意,太费脑子了。” “你自己不也是吗?”东臻含笑看向她,“从小你都是脑子转得最多的那个啊。” 或许半年前她再见宋霁安时,这种对宋霁安的警惕和下意识提防随着她自己的颓丧而减弱了些。 可此刻的宋霁安太像她曾经熟悉的宋霁安了。 生机勃勃又游刃有余。 总令人忍不住想和她打点哑谜,再试探试探她的状态。 就像许久之前,东臻每次见到宋霁安时都忍不住这么做。 宋霁安一定不止见了付明琅一个人。 因为但凡宋霁安去询问宋氏内部的事,付明琅都绝对不会直接告诉她。 付明琅时刻都在想着推宋霁安和宋宁秋一把,在宋霁安愿意主动伸出触手再次接近她们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在来此之前,宋霁安见的另一个人是谁呼之欲出。 可她们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宋霁安把椰子水喝完,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张离岛的船票放在桌面上,“明天下午两点,机场见。” 说罢,她起身向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这家冷饮店,宋霁安才感受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她抽出来看了眼来信人,抿了抿唇。 从号码到发出来的文字她都很熟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可当这串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上时,还是令她感到一点尚未衔接好的陌生。 ——霁安,你到南海了吗? 来自宋宁秋的信息和一如既往的关心,时隔五年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宋宁秋依旧是那个对她来说如同一颗参天巨树的母亲。 这是宋宁秋的私心,也是宋宁秋的小心翼翼。 宋霁安在前来南海之前,确实去见了宋宁秋。 就如同宋宁秋日日夜夜期盼的那样,她终于愿意重新走向这位两难的母亲。 第129章 不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这并不是宋霁安匆忙下的决定。 或许从她在殡仪馆送走了王慧秋开始,她就在默默思索着这件事。 如果没有见过宋宁秋,那么她还能克制住自己的思绪。 可她馋着宋宁秋的手一步步从殡仪馆走到了机场,那只熟悉且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她,甚至带着用力过度溢出的汗渍。 心底的留恋透过掌心的脉络与温度传递,深爱孩子的母亲时隔五年好不容易再次握住孩子的手,那样不愿放开。 眼眶发酸的那一刻,宋霁安无法再说服自己不去这样做。 她必须得面对宋宁秋。 盛迦为她创造机会,为她搭建梯阶,几乎牵着她的手在往前走,她无法拒绝,内心最深处也不愿意拒绝。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么多年来她有多思念宋宁秋,多思念妈妈。 五年前看天看地都觉得灰暗一片,可在这段时间再抬头,突然发现景江的天其实从未变过,蓝得清澈,光洒下来时暖烘烘一片。 她的境遇也从来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糟糕。 关心她的人依旧关心,爱护她的人依旧爱护,过往的友人对她的态度从未变过。 走不出来的人,是她自己。 可宋霁安从来不愿意令人失望,她总是最懂事的孩子。 当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便已经决定要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她不可能以那样颓丧的姿态去见宋宁秋,那样只会徒惹对方难过,如果有朝一日她重新走到宋宁秋的面前,必然会是昂首阔步的宋霁安。 盛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不遗余力的让宋霁安从失意中走出来。 真诚的盛迦觉得她将能做的一切都做完了,所以她不再逼着宋霁安往前走,她留给宋霁安时间,让她自己去做出最后的决定。 飞机窗外有一整片云海,宋霁安已经许久没坐过这么长途的航班了,但此刻掠过机身下的那片海,她却只觉得心底格外轻快。 她和宋宁秋的会面没有什么抱头痛哭的场景。 宋宁秋仿佛早就预料到宋霁安会来找她一般,就那么坐在办公室里温和的看向她,如同过去许多年,冲她招手,拉着她在茶几边看这一次盛迦南非项目的策划案。 “霁安,我很高兴,你愿意来见我,”她抬手摸了摸宋霁安的脑袋。 或许此刻宋霁安已经长大了,不再适合这个动作,可一个母亲无论何时抚摸女儿的头顶都不会晚。 宋霁安侧头贴了贴她的手,低声说:“对不起妈妈,我来晚了。” “不晚,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宋宁秋眼底含泪,却只笑着说:“谁的人生都会走很多岔路,拥有挫折,可是你和盛迦都是我永远的孩子,我可以一直等待你们。” “是妈妈要谢谢你,还愿意回来,还愿意选择妈妈。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五年,一千八百多天,只化作了这四个字。 她向来都是最开明的母亲,她一直在学着怎么做一个更好的母亲。 她从来不会责怪孩子。 孩子的懦弱胆怯、偏激逃避,孩子做错的选择,她都有足够的分量去承托,给予她们做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也给她们蹉跎时光的底气。 她只需要孩子回家就好。 可以等。 等待不是什么艰难的事。 从王慧秋去世后,这种等待更让她坚定。 她看到了盛迦与宋霁安和解,她也知晓盛迦和宋霁安的密切,所以她更自信,总有一天,宋霁安会再次走回自己面前。 运筹帷幄的宋董在孩子们面前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 可无论是宋霁安还是盛迦,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宋霁安难以言说那一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可与宋宁秋重新对视时,她只能如同过去许多次一般,化作拥抱,紧紧抱住对方。 她低声说:“妈妈,未来会越来越好的。谢谢您,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您。” 她说了数不清的谢谢,直到宋宁秋拍了拍她的肩,有些好笑的说:“你还是赶紧把策划案看了吧,想去南非找盛迦,就这么简简单单去可不行,既然去参与,就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对不对?” 这是令人极为熟悉的感觉,或许宋宁秋在转变她做母亲的方式,可她对于锻炼自己的孩子的方式却从未变过,因为这是从宋煜梅那里一脉相承。 她们家的女孩一定要做实事,掌实权,有实绩,不可以做边缘人。 过去,她是这样要求宋霁安,后来,她是这样要求盛迦。 现在,她对两个女儿都是同样的要求。 宋霁安能来找她,那就代表这五年的时光已经可以一笔带过,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未来。 宋宁秋从小执行力都非常高,她不会将自己的情绪留在过往,她只看未来。 宋霁安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轻松。 压抑自我令身心疲惫,心结解开后浑身舒畅得难以言喻。 这是宋霁安做出的选择。 从南海到乞力马扎罗,整整十七个小时都在飞机上度过,中途还在埃及转了次机,窗外的景观从海洋又到了陆地边,亮堂堂一片。 内罗毕机场在肯尼亚境内,这是宋宁秋早早就替宋霁安和东臻定下的行程,她们刚拿了行李走出条件简单的机场就看到了门外正举着写上她们名字的立牌的青年,她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见着东臻之后便冲两人招了招手。 “东臻!这里这里!” 东臻见着她微微一愣,随即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宋霁安说道:“这是付女士曾经资助过的像我一样的女孩,她在遇到付女士十年后一路从山村的小初中考进了国内顶尖的学府,毕业之后就来非洲这一块做了总管。她叫万芮。” 万芮显然是个很热情的人,她走近之后给了东臻一个大大的拥抱,被高原的太阳辐射晒成小麦色的脸上扬起笑意,打趣道:“小东总,好久不见。付女士去年过年前还在念叨着要把你丢来我这儿历练,没想到居然过了整整一年你才过来呀。” 东臻有些无奈的推开她,“再说朋友都没得做了啊,我说付女士为什么非要把我丢过来呢,原来是你撺掇的。” “不愧是我们的大侦探,一下就猜中了是我做的坏事,”万芮笑嘻嘻的说:“可是这边的几个项目我觉得你过来看过之后一定会后悔来得太晚。” 万芮说话向来很有可信度,东臻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无论她有没有向付明琅力荐,最终付明琅大概都会把她丢来这里,毕竟拿到挪威的天然气之后付明琅现在对新能源建设非常感兴趣,最终将目光投向了非洲这片大陆,想要进行一点尝试,几个月前便准备参与继肯尼亚加里萨太阳能核电站后的第二大太阳能核电站的建设,万芮就是负责此次项目的总负责人。 两人刚刚的话顶多是互相调侃罢了,毕竟万芮本来就是一个爱开玩笑的性格。 园区准备建设在安博塞利公园旁,光靠付家自然是达不成的,所以顺便开展了和宋家的合作。 这一次盛迦前往这里,一方面是为了和孟叶冉还有奥普特家的合作,另一方面就是提前过来考察,未来这个项目宋家的负责人大概率也就是盛迦了。 “这位是宋霁安,”东臻向万芮介绍道:“宋氏重工的第二位代表。” 万芮眸光轻闪,同宋霁安握手,“您好,我们上车吧,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呢。” 说着,她便替两人把行李一把拎上了越野车。 从内罗毕机场到安博塞利的小镇要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走高速还要途径市区,可一路上的风景却变化起来,逐渐显露出枯黄的草原和若隐若现的雪山尖,乞力马扎罗近在眼前。 安博塞利公园幅员辽阔,她们的行程还未曾到公园里,而是在距离公园十来公里之外,有着相似的环境,偶尔也会有一些野生动物造访。 这里架起了不少太阳能光板,在头顶剧烈的日照下闪烁着亮光,万芮带着她们从光板旁经过,解释道:“项目还没开始,现在在取光测试中很合理的光照条件,如果能达到我们的预期,那不用多久就会开始动工。” 现在正值下午上班的点,陆陆续续从一旁临时搭建的宿舍楼里走出来了不少被派来做测试的高级工人。 但这里并不是她们最终的目的地,太阳能工程没有那么快开启,万芮带着她们调了个头,往安博塞利公园里驶去。 十一二月算是公园的次旺季,来来往往的车辆没有太多,万芮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我们现在去宋孟两家和奥普特的合作场地,付女士觉得这项目可观,也来参了一股,我这段时间可没少往公园里跑。” 话正说着,宋霁安听到远方传来一阵令地面都在震动的巨响,声音太大,令她感觉连心脏似乎都在跟着抖动,紧接着一群大象从她们眼前疾驰而过,而在它们身后是一群母狮正在追赶,试图将象群里最小的小象啃食。 画面冲击太过强烈,令宋霁安几乎瞬间便对自己此刻到了哪里有了实感。 ——自由而原始的非洲大草原。 而在狮群之后,又驶来另一辆越野改良的装载车。 深黄色的车身,顶棚被拆了大半,副驾的踏板上正站着个人在扛着望远镜看向狮群的方向。 背心工装裤,皮肤被晒得暗了几度,弯起的手臂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仿佛融入了这片广阔的草原中,也带上了充满野性的美。 是将近一个月不见的盛迦。 宋霁安透过车窗细细观察着她,直到象群和狮群都离去,万芮才把脑袋伸出车窗,冲那边大声喊道:“小盛总,小孟总,瞧瞧谁来了。” 她的声音穿透了小半片草原,引得那边越野车上的人看了过来。 万芮踩下油门,朝那头驶去。 两辆车隔着七八米往前又驶出一长段距离,一直到了园区内允许下车的点位才停下。 宋霁安降下了越野车窗,她趴在窗边与尚且立在副驾的盛迦对视。 宋霁安前来安博塞利并没有告知盛迦,宋宁秋也没有告知盛迦,可是盛迦在见到她的这一刻眼底却并没有任何惊讶,只如常朝她挥了挥手。 宋霁安有些好笑的明知故问:“小盛总怎么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早就等待你多时了。”盛迦把望远镜丢回车里,她从越野上跳了下来替她打开了车门,“比我想象的更早点儿。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去接你?” 宋霁安下车后缓声说:“因为想看你会不会为我的突然到访而惊讶或者露出什么别的表情,真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此刻,时隔将近一个月的两人终于再次并肩而立,她们对视良久,黝黑的眼底反倒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剩下了对彼此最为细致的打量。 沉默了一小会之后盛迦才笑了笑,忍不住问道:“那需要我现在原地表演一个惊讶给你看吗?” 她垂眸,用小拇指轻轻贴了贴宋霁安。 宋霁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坚定又紧密。 未被拒绝的亲昵小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又或许该说在盛迦见到宋霁安的这一刻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迦知晓了她的选择。 她扭头在宋霁安耳边认真说:“宋霁安,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选择往前走,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愿意主动重新走进她的世界,太好了。 能看到宋霁安此刻脸上轻松的笑,太好了。 盛迦心底有无数的太好了想说,可最终还是只化为一句——能在这里见到你,太好了。 宋霁安总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我也觉得很好。” 宋霁安轻轻说。 比过去五年的每一天都要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130章 命中注定的爱人,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盛迦几人为了出差租下了安博塞利内的酒店整整一个月,每天都早出晚归,就为了找最适合拍摄的素材。 她们准备拍一组纪录片,这并不是什么一定会盈利的项目,实际上三家的正式合作早已在国内开启,光立项就立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影视项目,主要来这边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长期跟踪拍摄的族群,当然,这种工作导演编辑们完全可以做,不过这个项目包含着一点属于孟叶冉还有维尔玛的私心,所以干脆她们四个便一起亲自过来了。 宋霁安和东臻的到来让她们今天的寻兽之旅早早就结束,五人从公园的草原区回到住宿区才重新下车碰头。 孟叶冉刚刚坐在车上,此刻下了车才发现她脸上涂了几道油彩,冲人笑起来时只能看到蜡黄的脸和雪白的牙齿。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吃午餐呢。”她在车里找起了卸妆油,东非大裂谷以东的平原上紫外线强烈,用普通的防晒霜压根顶不住,当地的土著姑娘给她介绍了这款特别防晒的泥巴,还便于伪装,一开始她很难接受,后来用了一次之后就惊为天人开始天天使用,还想带上盛迦维尔玛希尔达一起用,不过惨遭拒绝。 盛迦对宋霁安的到来没有诧异,但孟叶冉却很好奇,尽管她知晓宋霁安和盛迦的关系在好转,可好到路远迢迢来到非洲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宋霁安和盛迦都没有给她窥探的机会,用完午餐之后宋霁安就回房休息了,毕竟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并不是件多舒服的事,哪怕她们都坐的头等舱,这种颠簸的辛苦也极易令人感到疲惫。 待到宋霁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她睡了整整十六个小时。 入目所达是一望无际的旷野,零星的几棵金合欢树矗立,远处的雪山高耸入云,仿佛直达天际。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到楼下的石子院里头几人正在桌边吃早餐。 大概是她拉开窗帘的动作太明显,希尔达最先发现了她,冲她招招手,她的动作很快吸引了桌边别的人的视线,纷纷冲她笑起来。 “下来吃早餐啊宋霁安,”孟叶冉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她举起手里的吐司面包,吐槽道:“不过今天早上只有面包配果酱,真是难吃的白人饭。” “你在骂我们吗?”维尔玛蹙眉说道:“这有什么难吃的?面包配草莓酱一直很好吃啊。” “求求你别提这个了,我吃了快半个月,你现在一提等会儿我吐你身上了。”孟叶冉反驳道:“所以我们吃这个吃了这么久不会是你和厨师特意要求的吧?” 维尔玛扬了扬下巴,一如往常般骄矜,“是啊,怎么了。” 孟叶冉扭头看向希尔达,“你也由着她吗?” “这家酒店如果是我投资入股,我一定会取缔这项早餐,但是很可惜,它的主人不是我,”希尔达脸上有些遗憾,显然并不想陷入孟叶冉和维尔玛的争执中。 宋霁安打开窗户,她们谈话的声音若隐若现传来,却一直没有盛迦的声音,她洗漱过后便下了楼,遥遥的盛迦从不远处走来,手上端着两个盘子,放着烤好的面包三明治还有鸡蛋。 这两盘热气腾腾的早餐被放在了宋霁安面前。 “试试这个,”盛迦在她身旁落座,“等会还要出去游猎,要保存体力。”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孟叶冉瞬间瞪大了眼,“为什么我们没有?这几天我和厨师左说右说,她就是坚定的说早餐只有吐司和果酱,弄得我只能每天中午去吃牛排补充体力。” 盛迦看了她一眼,吐出了残酷无情的事实,“我直接进去拿的,厨师很友善,大方的把刚刚烤好的面包和鸡蛋给了我,还和我说少了再去拿。” 宋霁安看到孟叶冉一副天都快塌了的表情,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从盘子里捏出一块三明治,鲜嫩的火腿配合鸡蛋糕还有沙拉酱,美味极了,对比起孟叶冉碗里寡淡的早餐,她没忍住笑起来。 “这个确实很好吃啊,”她点评道:“厨师手艺非常老道。” 孟叶冉撇了一眼一旁有些心虚的维尔玛,阴阳怪气道:“我说怎么我这半个月吃了这么白人饭早餐,原来是有人故意吩咐厨师这么做的啊,还区别对待,给我和希尔达就吃这些,给小盛总和宋霁安就能吃好的。” 维尔玛假装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捞起自己杯子里的燕麦一口喝完,“大家吃完了吗?今天早点出发呗?” “东臻都还没下来呢,出发什么?”孟叶冉说。 “东臻不去,”宋霁安说道:“东臻就来度个假,我们的活动她大部分不来,你们几家的项目还指望着她的剧本快些出来,她来这里这次就没怎么打算出酒店。” 几人对此没什么意见,当然,如果可以几位资本家应该更愿意把东臻锁在酒店写上七天七夜,不过可惜她们做不到。 盛迦用湿纸巾擦干净手,宋霁安早餐吃得很快,她们在院子里又休整了五分钟便准备出发。 有了前半个月的经验,盛迦她们其实已经有了追踪的目标,是一队斑鬣狗家族,它们的女王高大威猛,走位灵活,指导能力极为强悍,是安博塞利公园里最新的一支斑鬣狗势力,女王是园区内最大的斑鬣狗家族中叛逃出的女儿,它的母亲曾经是草原上最为强大的王者之一,家族极为庞大,但她仿佛天生就有自己的目标和想法,在成年之后没有同自己的姐妹们争夺王位,而是自己离开了家族,在草原上加入了另一支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鬣狗家族中,并且从最底层的小角色通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熬走了队伍中的老女王,成为了新的王。 她这一年在公园内极为活跃,几乎成了传奇。 但因为各国跟拍的纪录片都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主角,很难临时更替,迄今为止斑鬣狗女王还没有专门的团队跟拍。 盛迦一行人在来到这里之后很快就锁定住了她——这只被当地马赛人向导称作“恩凯托耶恩金提提”——也就是“英勇的女王”的斑鬣狗。 这些事在宋霁安坐上出门游猎的吉普车时盛迦在她耳边小声进行解释,因为这一长串名字太过难记,所以她们在私下遇到她时都直接叫她女王。 宋霁安在车上听盛迦这么描述女王的风姿时还尚不能想象出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直到她就这么慢悠悠领着自己的族人从她们的车边大剌剌走过,她才彻底理解了盛迦她们为何为她而着迷。 女王比普通的斑鬣狗大上一整圈,背高几乎能够到她们的门把手,尾巴和脑袋都扬得高高的,肉眼可见她多么的骄傲与大胆。 她的脸上有一道覆盖在右眼的伤疤,并不影响右眼的睁开,但也能看出这是一次多么触目惊心的战争留下的痕迹,可这道痕迹留在她脸上时却只让人想到一个词——勋章。 这是属于她的勋章。 生活在安博塞利的动物对人类的钢铁巨物太过熟悉,各个都已经会将她们当作并不存在的空气,甚至还会在路过越野车时在上面蹭蹭自己身上的虱子。 女王高扬的硕大透露在宋霁安眼前拂过,斑鬣狗是夜行捕猎的生物,这样早的白日她显得懒洋洋的,可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展示着独属于她的爆发力,是一种粗旷且暴力的美。 宋霁安屏住呼吸,直到这群斑鬣狗从车前悠然迈步离去。 盛迦靠在她身边,轻声说:“很迷人,对吧?没有人能拒绝她的吸引力。” “是,特别迷人,”宋霁安颔首,几乎只这一眼,她就明白了盛迦她们每天早出晚归的动力来源于什么。 “我当时看到女王的时候,就觉得你应该也会很喜欢她。”盛迦说:“很庆幸,我没有猜错。” 无论是她还是宋霁安,大概都在心底用斑鬣狗形容过对方。 在她们对彼此产生愤恨的时候,在她们互相纠缠着不愿低头的时候,在她们用尖锐的语言刺穿对方的时候,她们都像撩出獠牙的斑鬣狗,几乎想将对方咬个对穿。 她们有着平静的或冷淡的表面,心底偶尔产生的疯狂永远只发泄给彼此。 就像此刻,只有她们自己心底知晓,在看到女王的那一刻,她们有多着迷。 游猎从早上进行到下午,整整六个小时,她们除了看到女王的家族外还看到了她的母亲的家族,但是肉眼可见,女王绝对是这一天下来她们看到的最健壮高大的斑鬣狗,几乎可以想象在未来她将创造怎样的辉煌。 据说她们昨天才刚刚猎杀了一头非洲水牛,足够她们饱餐两天,所以今天并没有女王和她的下属们围猎的画面。 宋霁安与盛迦几人坐车回来时太阳已然变红,在地平线前发出刺目的光芒,稀疏的云层形不成什么晚霞,光秃秃一片,只能令整片天空都被映成橘红色。 野行区往下有一长段可以供酒店客人们散步的草地,坐了一整天车的几人早早就从车上走下来舒展身体。 这条路算不上多长,等她们终于走回酒店时东臻正趴在二楼的阳台上,见她们回来了,抬手挥了挥,显得格外惬意,草原的景观显然令她也格外满意。 都尚未到达深夜,不过是傍晚,安博塞利便已经安静了下来,远方传来野性的咆哮,大抵是有哪一群巨兽正在开战。 宋霁安从房间里洗漱完毕后在镜子里看了眼自己。 红润,气色极好,眼睛里过去常常盛着的颓丧在这一整天之后更是消散得无影无踪。 非洲大草原绝对是能令人身心极度愉悦的地方。 忙碌的一整天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时间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她早说过,要给盛迦一个答复。 现在是给出这个答复的时候。 盛迦的房间就在她旁边,宋霁安在门前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很快盛迦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仿佛早有预料般,盛迦见到她没有丝毫诧异,甚至没有询问她来意,只侧了侧身子,“要进来说吗?” “不,”宋霁安摇头,与盛迦对视,“我们去外面走走好吗?” 盛迦颔首,赞同了这个提议,“可以。” 她们并肩从酒店走到了那片空旷的原野,头顶的星空离得那样近,夜晚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带来一股独属于草原的干枯气息。 宋霁安遥遥看向远方,突然问道:“我很好奇,如果我这一次没有来这里找你,你会怎么样?” “你想听实话还是假话?”盛迦扬眉。 “当然是实话,如果是假话,那我会立马识破。”宋霁安回答道,她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或许盛迦的思维非常广阔,脑子里总是能想到各种曲折的想法,可宋霁安此刻也能够自信的说她能够看穿盛迦一切真与假的话语下的本质。 她们在彼此面前,本就是完全透明的。 盛迦笑了一声,她慢慢跟着宋霁安的脚步往前走,眸光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坦然说道:“会像现在一样,一直跟在你身后,直到你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不再逃避。” “如果你继续抗拒,我也不会放弃,只会用新的方法去尝试。” 这是她早已做好的决定。 “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宋霁安点点头表示赞同,“可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这样执着于做这些。” 她停下脚步,直视盛迦,目光锐不可挡,仿佛令盛迦又再次看到了曾经在雪地里质问自己的少女,也是这样的步步紧逼且理直气壮,问她要一个答案。 那一次,宋霁安发现了自己的感情并不是单向的,盛迦是个胆小鬼,她明明很喜欢自己却不敢承认。 她笑着说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笑得爽朗,像支穿云箭一般烙印进人的心底,哪怕时隔将近六年,也能立马令人回想起那时她的一举一动。 盛迦略微发愣,她思索片刻后才极为认真的回答道:“大概是因为我在许久之前突然发觉,你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灵魂的一部分。” 这是个极为郑重的答案,分量沉甸甸的,盛迦很少表露自己的内心和情绪,她总喜欢用冷硬的一面对待她人,仿佛自己毫无破绽,是一堵铜墙铁壁。 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会思考的人。 甚至因为从小到大的际遇,她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在反复的怀疑自我和肯定自我中横跳。 她怀疑自己能否得到盛怀樱的母爱,她怀疑自己能否认到亲生母亲,她怀疑自己是否足够冷硬能够纯粹利用宋霁安。 与宋霁安相识的每一天她都在担忧,在恐惧,在怀疑。 但后来,这些都没了。 她害怕自己失去更多,可实际上她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得多。 她和盛怀樱解开了心结,她认回了宋宁秋,她做不到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纯粹利用宋霁安。 有时她也在想,为什么前十七年,她同盛怀樱的关系都是那样不冷不热,保持关心却不敢靠近彼此,而在最后一年,她和盛怀樱能拥有新生。 她思索了很多很多的变量,最终发现,最大的变量原来只有宋霁安。 真正重塑她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宋霁安。 与宋霁安相识的每一天她都在变化,她对宋霁安的欣赏与日俱增,却不敢也不能承认,将一切都藏进心脏之内,强逼自己按照设定好的道路往前走。 直到她走不动了,她的心脏被撕扯着疼痛,她遗失了自己灵魂的另一半。 犟种无法轻易推翻自己曾经所认知的一切,只有撞到南墙才肯回头。 她就是喜欢宋霁安,非常非常喜欢宋霁安。 在她变成另一个盛迦之前,宋霁安便已经烙印在了她灵魂之上。 就如同盛迦也早已烙印在了宋霁安的灵魂之上,无法磨灭。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像她们俩这样契合的存在了。 仿佛天生就该抵死纠缠。 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她们都全盘收下,酿成只有她们自己知晓的玻璃蜜糖。 如果在盛迦重新见到宋霁安时,她表露出厌烦,憎恨,盛迦绝对会顺从她的心意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从今往后只默默关注。 可是没有,宋霁安一点都没有,她只有痛苦和愧疚,痛苦到盛迦感同身受,痛苦到盛迦想紧紧与她相拥,让她把扎在她身上的玻璃渣刺进自己的皮肉里,刺到鲜血淋漓,她只想和宋霁安共享痛苦。 她能听到宋霁安每一寸脉络里压抑的呐喊,她能感觉到宋霁安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求救。 早就说过,她们这样的默契绝无仅有。 再没有任何屏障,再没有任何自欺欺人。 盛迦只想牵住宋霁安的手,把她拖出来,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耗费多少精力。 而此刻,她看向宋霁安亮得像星子一样的眼睛,只感到一阵庆幸。 她自己的痛苦,似乎已经随着宋霁安的痛苦消散而消散。 宋霁安眨了眨眼,倾听着盛迦真诚且漫长的解释,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发酸。 “可是,就算你不做这些,我也还是会离开。就像你说的,你那十八年的痛苦与我无关,你也从来没有怪我。我自己选择离开之后受到的痛苦,产生的情绪也和你没有关系,这不怪你。” 依照宋霁安的性格,哪怕盛迦什么都不做,在知晓自己的身世的那一刻,她也只会选择什么都不要的离去,她依旧会被愧疚与痛苦淹没,就这样放逐自己。 从她们被调换开始,或许就已经注定了宋霁安要经历这一切。 这不是盛迦的错。 哪怕她们在重逢后争吵了一次又一次,拿着最刺耳的话戳对方的心口,可打从心底里,她们就从未将自己的痛苦怪在对方身上,这也本就和对方无关。 “你告诉我,我没有错,可实际上你却始终觉得是你造成了我的痛苦,所以拼命弥补,拼命想要将我从痛苦中拉出,”宋霁安笑中带泪,那种听到盛迦身世时锥心的痛似乎又一次席卷,“盛迦,为什么你对别人总是那么通透,对自己却那么严苛。” 从始至终受过最多苦痛的本来就是盛迦她自己啊。 盛迦眨了眨眼,被宋霁安这样说,她却只觉得有点想笑,是那种从身到心都好像泡在一汪温水里的感觉。 心口为宋霁安的宽和而感到酸涩又为她充满疼惜的责怪而愉悦。 仿佛灵魂的某一块在这一刻彻底补足。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发哑,小拇指似乎在不受控的颤抖着。 “宋霁安,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她有些紧张的低声问。 宋霁安往前走一步,盯着她的眼睛缓声说:“你其实想问的是,我对现在的自己满意吗?对吧?” 盛迦与她对视,她看到了宋霁安平静且温和的眼睛,那些紧张突然就消散了许多,她点头,“是。” “满意,我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宋霁安笑起来。 人这一生会做出无数种选择,她们亲手做下的选择,得到的结果也只能亲自品尝一遍。 或许宋霁安曾经很怀念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也正是因此才接受了同盛迦的合作。 可到了现在,她已经变成了更加成熟的自己。 被自己的内心磨练过后,她得到了更多,拥有了更坚硬的内核。 五年前的宋霁安很好,可五年前的宋霁安也会在不知所措下选择逃避,五年后的宋霁安终于学会了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她依旧可以意气风发,可以张扬热烈,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去好好面对过去的朋友与亲人。 盛迦说宋霁安重塑了她。 可她也重塑了一个崭新的宋霁安。 一个勇敢的,终于能再次心安理得跟随自己的心往前走的宋霁安。 宋霁安和盛迦都得到了她们想要的答案。 盛迦做了从在安博塞利见到宋霁安起就想做的事,一把拥住了她,脑袋埋在她肩头,她俯在她肩头低声说:“宋霁安,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今年二十五岁,或许还有七十五年的寿命,请你和我一起走下去吧。” 宋霁安的眼泪滴在盛迦的脸侧,可听到盛迦的邀请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确定你能活到一百岁吗?” “无论多少岁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盛迦也笑起来,“可是如果能活到一百岁,那我会觉得我和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想一想就很开心。” 草原上刮起一阵呼啸的大风,狮群的嘶吼在夜色里扩散,惊起数不清的动物惊惶奔逃,可没过太久,大地又恢复了寂静,甚至寂静到相拥的人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没有紧张,也没有焦急。 因为宋霁安的回答她们都早已心知肚明。 “好。” 宋霁安将盛迦抱得更紧些,大声重复道:“好。” 命中注定的爱人,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走向我们早就该共同奔赴的未来。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