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朋友的名义》 1、丝丝缕缕 八月三十一日,盛夏。 夜深了,白日的暑气褪去大半,只有丝丝缕缕残留在角角落落。 夜空被小区里的高楼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深蓝近黑的底色上,繁星闪烁,如同细碎的钻石。 明月洒下清冷光辉,穿过林立的居民楼,给地面铺上一片银白。 地面上,有两道身影一闪而过。 十五秒后,这两道身影出现在七号楼门口。 一高一矮,高的是寸头,肌肉轮廓感很重,手臂粗的像树干,手臂之下,拎着一个蛋糕。 矮的梳了高马尾,长腿修长匀称,动作灵敏地接住上一个人打开后尚未关闭的单元门,带着高个溜进单元楼里。 他们一起进电梯,上三楼。 门打开,简然压低声音,问门里的人:“还没回来吧?” 家里没人,但阿姨莫名其妙跟着把声音也压低,像接头似的:“还没。” 简然松了口气,跟高锐生前后脚走进别人家。 高锐生轻车熟路的把蛋糕放进厨房,回到客厅继续做他们之前做的事。 他吹气球,简然挂彩带。 高锐生吹完一个气球,扯开气球尾巴系扣:“这回蛋糕也取了,应该不差什么了吧?” 简然踮脚站在桌子上,把手上乱成一团的彩带挂上顶灯,听见高锐生说话,她放下脚后跟,正要回他话。 还没开口,简然忽然感到窒息:“阿巴……阿巴阿巴……” 高锐生纳闷这动静,一抬头—— 好么,彩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缠在简然脖子上,她一松脚后跟,彩带正好在她脖子上打了个死结! 为了好看,简然特意买的贵彩带,这种彩带的优点是质量好,不易断。 ——当然,现在成缺点了。 简然想把彩带直接扯断,但是彩带缠得实在是太紧了,她的手根本伸不进去,她只能重新踮脚,保持松弛一点的状态,嚎道:“别笑了啊!!!剪开它!!” 高锐生笑得直拍大腿,被简然点了名才去找剪子。 他手一松,还没系好的气球上天入地满天飞。 蓝色的气球,咻咻咻。 气球冲上天花板,飞到贴了照片的北墙,墙上贴的是四个小孩的照片。 “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两个”男孩是高锐生和贺麒麟。 两个“女孩”是简然和徐陈砚。 徐陈砚长相精致,没完全长开的时候经常被误认为是女孩。 正好那时候简然身边已经有两个男孩,她非常希望有一个女孩朋友,因此徐陈砚经常被简然打扮成女孩。 这张照片本来在简然家,她家装修的时候被她带来贴在这里,便一直留在这。 气球又飞,飞到棋盘上。 这个棋盘据说是徐陈砚的妈妈第一次送他去学围棋的那天买的,他用到了现在。 简然以前问过他是不是想妈妈,徐陈砚说不是,只是没坏,不用买新的。 气球撞到障碍,弹到餐桌。 徐陈砚家的餐桌现在已经成了简然的写字台,没规则地摆着简然的暑假作业。 七张卷子,主要起到收心的作用,是八月下旬去高中报道的时候拿回来的 简然在家写不下去,拿到徐陈砚家,以为两个人一起写会快点。 但事实证明,人不行确实不能怪路不平。 阿姨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气球像长了眼似的,从写字台飞向她的方向。 阿姨以为自己被气球追杀了,吓得又躲回去卫生间。 气球打在门上,完全瘪掉,贴着门坠地。 简然这边彩带剪开了,距离徐陈砚回家又近了半个小时。 除了厨房里多了一个蛋糕,气球和彩带被拆出快递盒以外,其他一切都和中午十二点他们到的时候没区别。 也不是。 徐陈砚家更狼藉了一些。 费了很大的力气,但结果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简然顿时泄了气,一屁股摊在沙发上:“早知道就不搞这些没得没得了!” “八点了。”高锐生看了一眼手机,一边系刚才飞走的蓝气球,一边说,“最多还有三个小时,躺躺猫就要回来了。” 简然诈尸似的“腾”一下坐起来,重新站到桌子上,系彩带。 一个小时后,气球和彩带就位。 简然把没写几个字的卷子收起来,餐桌又恢复了摆放食物的功能。 拆开蛋糕包装,一切看上去都和想象中一样美好。 天花板上纵横交错地悬挂着五彩斑斓的彩带,错落有致地垂落。 灯光反射着彩带的光,反射出璀璨的光洒了整个客厅。 客厅的正中央,木质的圆桌上摆满各种颜色的气球,桌上摆放着简然和高锐生下午抓紧买来的生日蛋糕。 蛋糕上做成棋盘模样,棋盘上的棋子摆放是徐陈砚获得上个赛季甲联赛新秀奖棋局的一部分。 简然特意从网上找出来的。 棋盘周围,咖色奶油挤出了灵动的花朵,周围环绕着一圈鲜嫩欲滴的水果切片。 阿姨岁数大了,没两个小孩精力旺盛,布置一下累的不行,坐沙发上休息去了。 她刚坐下,听见简然“咦”的一声:“这个棋,看着不对?” 高锐生瞥了一眼:“你还能看得懂棋?” 简然眉梢上扬出一个“虽然我不懂,但我嘴巴不能认输“的幅度,大言不惭:“那是当然,当初我要是走围棋这条路,那堆奖杯都得摆我家!” 简然手指向远处,围棋社的方向,徐陈砚的奖杯不往家带,都放在那。 她的豪言壮语被高锐生毫不留情揭穿:“得了吧,小学又不是没学过,坐那两分钟就睡着了,醒了脸上印了个棋子的印儿,岑惜阿姨还以为你什么东西过敏了,花了300多块钱看的病。” 简然:“……” 要不是现在着急给躺躺猫过生日,他俩高低又得打一架! 简然试图用倒打一耙挽回自己的尊严:“果然,人和人太熟,就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痛!” 高锐生冷哼一声:“你少捅我了?” ……哦。 也是。 简然找出手机截图,对比发现,棋盘真的错了。 有两颗白棋的位置,本来应该是黑棋。 围棋变化莫测,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简然把两颗“白棋”拿起来,尝了一颗。 白巧克力。 高锐生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棋盘上的两个明显应该有东西的缺口:“你给吃了?! “不吃你拿着?这个明显不可能放回去啊。”简然淡定回答,“不然可能就不是躺躺猫赢了。” 她说的这个高锐生能不知道吗! 他抓狂的是:“那也不能缺两块吧!” 简然一边嚼嚼嚼,一边看着棋盘思索。 过了一会儿,她把第二颗白巧克力也放进嘴里,拍拍手说:“我有办法了。” 处理好蛋糕,他们歇了一会儿,等到还剩下五分钟徐陈砚要到家的时候,简然和高锐生分别躲起来。 计划中,等徐陈砚一开灯,他们两个再冒出来欢呼。 高锐生把徐陈砚的拖鞋放地上,自己躲到门后。 这样徐陈砚进门,换鞋,换完去开灯,他就可以完美出现在他身后。 简然坐上窗台,把窗帘拉起来,挡住自己。 她这个位置,还能观察到徐陈砚的动向。 一切准备就绪,一辆熟悉的白色奥迪出现在小区门口。 漆黑的房间里,简然冲着门口的方向说:“来了。” 门口手机光亮了一下,照亮高锐生的脸:“十一点十五,能赶上。” 在逼仄的窗台坐久了,简然腿有点麻,把窗户打开,让位置能宽敞一点。 七号楼下有棵桂花树,今夜风大,翠绿的桂叶被风吹开,簇拥成团的桂花金黄桂花散发出清甜的香气,沁入简然心脾。 简然看着徐陈砚在桂花树下刷开门禁,紧接着,是一声熟悉的机械女声“请进”。 整个小区打开门禁都是这个声音,简然从小听到大。 简然小声问:“听到了吧?” 等了几秒,高锐生没动静。 简然:“嗨?宝盖头?” 电梯到达“叮”的一声传来,高锐生语气有点急:“我跟你比ok了!” 这个点,小区里灯都关了,房间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简然气的差点从窗台跳下去打他:“你觉得我能看到吗?!” “咔哧”,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房间里瞬间噤声,打开门锁的声音在楼道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回声。 噤声的同时,简然发现刚才她一激动,筋错位导致腿麻了。 这简然有点坐不住,她身边空无一物,只能抓紧窗帘,分担一部分自身的力。 她这边姿势还没调整好,一片漆黑里,迎面进来一阵风,风推开门后“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高锐生一声尖叫哀嚎:“我去!!” 正纳闷那边怎么了,忽觉身体一轻,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窗帘一起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更响的“嘭”,伴随着玻璃劈里啪啦碎一地的声音。 如果问号有形状,大概就是这时候的徐陈砚。 他快走两步打开灯,房间一亮,他就看见摔在地上试图站,但是站不起来的简然。 担心简然的手撑到碎玻璃,徐陈砚弯下腰,拽着简然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回过头,他看见捂着鼻子从门后走出来的高锐生。 徐陈砚刚要问,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眼,在徐陈砚毫无防备的时候强行唱起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试图把惊吓改成惊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蛋糕碎末 这么多年了,他的朋友们仍会给他带来他想象不到的惊喜。 大多数时候的徐陈砚都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尤其是他的眼,深邃的眉骨像是加重勾勒,衬得他一双眼睛疏离又冷淡。 只有很偶尔,和朋友们在一起,他的表情才会丰富一些。 比如现在。 唱完歌,简然的腿也好了。 她蹲下,看着被她打碎的花瓶和拽下来的窗帘,一脸尴尬。 “别捡。”徐陈砚又一次把她扶起来,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花瓶不要了,窗帘明天让阿姨叫人上门来修。” 简然悻悻搓了搓鼻子,跟捂着鼻子的高锐生一起,到蛋糕前面给徐陈砚过生日。 高锐生吃着蛋糕还替自己委屈。 他明明观察过,徐陈砚开门从来只会开一小道缝,他绝不会暴露才对。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天风大呀! 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聊着明天即将到来的开学,一边说着今天他俩准备生日发生的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意外。 比如简然买的装饰品正常明天才到,为了赶时间,他俩专门骑电瓶车去快递点取回来; 比如两个人都忘记订蛋糕; 比如只有一家蛋糕接临时预定,但需要自取,去取的时候下雨了,两个人一起踩进泥坑。 说到激动的时候,简然撸袖子站起来,像是要发表演讲。 对于她所有夸张的动作,徐陈砚都见怪不怪,他仰头,皱了下眉:“你脖子怎么了?” 脖子? 简然不明所以地摸了一下。 怎么有点疼? 她坐下,点开手机相机,看自己脖子。 高锐生咽下蛋糕,幽幽道:“差点被彩带杀了。” 相机里,一道纤细刮痕突兀地显现在少女纤细的脖颈。 仔细看,伤痕的边缘微微翘起,带着些许因摩擦而翻卷的皮肤碎屑,伤得不轻。 只是当时简然着急布置徐陈砚的生日,忘了看一眼伤口,连自己都不知道彩带的威力原来这么大。 甚至连自己差点被吊死都忘了。 相机里出现了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腕是少年独有的清劲,青筋分明,干净有力,覆在少女纤细的脖颈上。 手的主人用拇指扣住暗红的伤口,顿时整个画面都是他的手。 徐陈砚的手很好认,指骨清晰干净,下棋的缘故,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干干净净。 他的手指在她的脖子上下摩挲,感受伤口的深度。 虽然力道很轻,但常年执棋让他指腹生出一圈薄茧,让简然被触碰到的肌肤痒痒的。 “还行,不深。”徐陈砚收回手,总结道。 高锐生挖了一块蛋糕,别说,简嘤嘤选的蛋糕味道还不错,他边吃边说:“那你是……嗯!!嗯!!!!”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发出很痛苦的声音,像是窒息,也像是要吐。 简然跟徐陈砚的目光同时看过去,只见高锐生一路疾驰,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镜子里的高锐生,满脸憋得通红,手伸进嗓子里,痛苦地往里抠。 呕了几次,只吐出来了一点蛋糕碎末。 九月一日,休息一整个暑假的学生们回到学校的日子,凌晨的小区比往日宁静得多。 如果不是救护车突然开进来,这里本来只应该有轻微的呼噜声,从某个房间里传出的声音。 躺着高锐生的担架车推进急诊室。 不幸中的万幸,经过检查后,高锐生并无大概。 医生嘱咐这几天多喝水,让棋子随着粪便排出即可。 九月一日,凌晨一点。 三个孩子,四个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家长,脚步虚浮地从急诊室出来。 深夜宛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轻柔地覆盖了整个世界。 而身后的急诊室,宛如风暴的中心,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担架车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后是医护人员在大声询问病情。 一起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孔雨仙问简然:“把真棋子放在蛋糕上,这办法是你想的?” “我俩一起想的。”高锐生接过话,“而且是我自己没注意才吃进去的,跟嘤嘤没关系。” 孔雨仙笑了:“干嘛啊?我又没要说她。” 两家人在停车场道别,徐陈砚坐简然家的车回去,两个人坐在后排。 车辆稀疏的马路上留着白天洒水车的痕迹,湿漉漉的,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 等红绿灯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岑惜回过头:“躺躺猫生日快乐啊。” 靠在座椅上的徐陈砚稍稍坐直:“谢谢岑惜阿姨。” “好像好几年没给你过生日了吧?”岑惜回忆起来,“好像上了初中以后,你们几个的生日就是自己过的。” 徐陈砚点头:“大多数时候是,只有嘤嘤初二的生日在家里过的。” “哦,对对对。”岑惜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姥姥姥爷过来了,所以大家来家里一起过的。” 夏末的夜晚有些凉,车里则格外温暖,舒适的温度里,如果不是妈妈忽然和徐陈砚聊天,简然已经睡着了。 简然放松地靠在车座上,微微张开惺忪的双眼,声音有点哑:“躺躺猫。” 前排车的尾灯照在徐陈砚脸上,他侧过头看简然,红色光影浓重勾勒着他的挺直鼻梁:“嗯?” 简然担心地问:“那个,棋子少了一颗,会影响你下棋吗?” “不会。”徐陈砚也靠过来,两颗头在同一颗水平线上,他摇头,“又不是飞行棋。” 简然放心了。 头一歪,睡过去了。 经历了一整个假期的昼夜颠倒,学生们第二天起床格外痛苦。 九月一日的太阳很大,很痛苦。 要去军训,更痛苦。 在军训之前,需要把教科书从一楼办公室搬到二楼教室,苦上加苦。 负责搬书的是班里最高的几个男生,都戴着眼镜,上楼下楼几次后,眼镜七扭八歪地搭在鼻梁上。 他们腾不出手,只能低头靠在书本上将就扶正,大口喘着气抱怨:“高中的书也太多太沉了。” 平平整整的一摞书用浅棕色牛皮纸包着,看起来不多,但抱过的人会懂,未经使用过的一摞新书,实际重量比同等体积的旧书重的多。 看起来最壮实的男生怀里抱了两摞,胳膊被书本压着的地方印出两道清晰的勒痕。 “反正这种事,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们班就是我干,干到现在高一,希望以后上了大学没有痛苦。”他说。 “谁不是啊,而且这种活从来都是男生干,女生一到这时候娇贵着呢。” 这已经是他们搬书的第三趟,说完,说话的高个子男生把书放在扶手上喘口气,他已经累到失去连弯腰把书放下去的力气。 在他们休息的时候,一道纤瘦的身影从他们身后轻盈地蹿过去。 她搬着两摞书,没有像他们一样把书抱在怀里,而是左右手各提一条打包带,拎在手里。 他们几个男生站的不太齐,有人靠着墙,有人靠着楼梯。 这位娇贵的女生甚至拎着书从他们中间轻松地跨了一条障碍赛,又在他们头顶噔噔噔跑完剩下的半层台阶。 十六目相对。 第一个男生:“……” 第二个男生:“……” 第三个男生:“……” 第四个男生:“……” “刚才那个,好像是女生?” “我闻到她身上的洗衣粉味了,应该是女生。” “有洗衣粉味的就是女生?” “矮一点的也能是男生吧。” 得到了一致的答案,他们像是怕撞见什么似的,抱起自己的那摞书,继续往上爬,速度比之前快一些。 才爬两节台阶,那道纤瘦的身影再次出现。 ——完,还是撞见了。 皮肤细嫩白皙的少女,长发在脑后绑了一个简单的高马尾。 还没发高中校服,她穿着自己宽松的裤子,跑起来轻薄的布料勾勒出一双细长的腿往一楼跑,看样子是去搬下一轮。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借口,就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头花了大半年时间忍着寒冷练习冬游,到了夏天穿着泳裤到达比赛比赛现场发现是烧烤比赛,而他因为练习冬游冻坏了身体不能吃肉一样。 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感觉自己特别厉害,但无用,且伤害性极强。 到这学期所有的书都搬完,四位难兄难弟默契地保持着难得的沉默。 新课本从第一排往后传,发到每个同学们手上,准高一新生操场集合。 大家稀稀散散下楼,刚认识的新朋友们小声聊着天,高锐生在人群中跟简然吐槽:“以后再也不去南街新开的那家店理发了,这么丑的发型,居然收我230!抢钱的一样!” 简然怜惜地看一眼他这好像狗啃的头发:“你剪头发之前怎么没问啊?” “我问的时候老板说30啊。”高锐生烦躁地揉头顶的头发,一脸懊悔,“结果后来又加这又加那,加着加着就230了,军训零花钱都搭进去了,早知道就不脸皮薄了!” 又是这样的情况。 买菜看错单位,买笔不问价格,到结账发现贵的时候又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放回去,高锐生从小到大因为这种事懊悔了一百次都是少说的,让人很难一而再,再而三同情他。 简然抿抿嘴,认真思考三秒,安慰道:“但你想想,你才花了230,就剪了一个250的头,是不是还挺划算的?” 高锐生挠着头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值250,等反应过来,预感到自己要被打的简然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简然率先跑到操场,看见有个手里拎着黑色行李包的女生,刚进学校。 好家伙,这个点儿才到学校,这是睡到几点啊? 她的行李包不算小,装的满满当当,每走一步,都会打到她的腿一下。 看得出来,她是真拿不动。 后面高锐生刚追上来,简然绕了一圈,顺便跑到那女生面前,单手拎起她刚才双手提不动的行李袋。 怕别人以为她是抢包的,简然倒着跑,边跑边回头,声音透着青春的甜脆:“同学,你哪个班的?” 新同学愣了一下,冲着她的方向回答道:“特长班。” 简然上扬的唇角笑得更开,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像是夏天里划出来的一道清凉风景:“哟,巧了,一个班的呢。” 简然把她的行李包放在班级最后面,新同学小跑着追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高锐生已经跑到她们这来。 高锐生的皮肤介于小麦色和古铜色之间,简然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体型也就是他的半个,真要打起来,简然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所以她没有硬碰硬,几个灵巧的连续后空翻闪躲,没让高锐生占到便宜。 也就三五分钟时间,到楼下集合的同学越来越多,高锐生收手,提醒道:“小心点,别撞到人。” 简然停下来,正好看到新班主任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老老实实地站到班级队伍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浓密绿荫 整队,按大小个顺序排队。 年级主任在有遮雨棚的主席台阴凉处讲话,顺便说着军训的动员词。 丝毫不管底下的同学已经被热到管不了物种,想跟空调结婚。 年级主任介绍说,他们军训的地点是在偏远的军事基地,为期一周,完全军事化管理。 又说了些注意事项,多到听到最后一条已经忘记前面都讲了什么。 “今天下午即将开始的军训,将标志着同学们迈出创造崭新人生的第一步。对于我们每一位同学来说,军训都是一次宝贵的锻炼机会。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在合适的气温下,在教官的严格要求、耐心指导和辛勤训练里,你们将收获无尽的益处!” ok,fine。 有年级主任你的风凉话,我们这些快被热死的同学心里凉快多了。 平均一段话可以插入三段吐槽词的讲话,在一位同学被晒中暑晕倒后戛然而止。 他们回班级拿了各自准备的行李,在班主任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坐上各自班级的大巴车。 简然坐下后,刚才最后进学校的女生指着简然里面的空座位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简然往里挪了一位:“你坐吧。” 新同学不止是拼个座位,她还想和简然交朋友。 她主动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叫周游,就是周游列国的周游,你叫什么呀?” 简然:“简然,简单的简,坦然的然。” “哇,好听,很大气。”周游夸赞道,“那你是学什么特长的?” “武术。”简然顿了顿,感觉不应该总是让别人主动找话题,问道,“那你呢?” 周游:“声乐。” 别人夸了自己,简然觉得自己礼尚往来应该夸一下别人,但她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词去夸“学声乐”这件事,简单思考后,她选择放弃,换个话题:“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起晚了?” 周游的脸色顿时沉下去:“不是,我本来应该昨天从老家回来的,但是昨天晚上下冰雹,高铁取消了,所以今天早上才回来。” 简然:“哦……” 但原因不仅如此,周游打开话匣子,坐的直直的吐槽:“最可气的是,我爸觉得学校这条路堵车,调头不好调,他居然把我放在路口,让我自己走过来的!这么热的天,让我一个人拿着这么重的行李,在全校同学面前丢脸!我都要恨死他了!!!” 简然:“啊……” 简然接不上话,因为她是早上背着行李和高锐生徐陈砚三个人一起坐公交车来的。 相比起室外夏蝉都热到不想叫的闷热,开着空调的大巴车内温度舒服得多,两人一段时间没说话,再一看,周游已经睡着了。 车一路往更偏远的地方开,大巴车的避震系统不太好,小石子路颠簸着,简然看着周游的头时不时就会磕在窗户上一下。 她眼睛也不睁开,皱皱眉,又接着睡。 简然稍稍坐正,抬手,扶着她的下巴,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才去找其他人的座位。 高锐生和徐陈砚坐在一起,大巴中部偏后的位置。 高锐生察觉到简然的目光,很刻意地不去看她,说明他还记恨刚才的事。 大巴车正好拐弯。 燕城的夏天遍地是青葱的垂杨柳,拐弯的大巴车温柔地躲藏在浓密绿荫高大的身影下。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罅隙,透过车窗斑驳地洒进蓝色的车里,让灼热的夏天清爽柔和许多。 徐陈砚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光影时而闪过他眼下浅浅的痣。 这颗痣想简然想到了以前,躺躺猫刚搬来的第一年。 那时候他们上小学二年级,老师要求允许同学们用木杆铅笔。 简然磨着爸爸,偷偷提前买了根自动铅笔,装在笔袋里,晚上去躺躺猫家写作业的时候拿出来。 那时候年纪太小了,简然下手又没个轻重,刚写第一个拼音,笔芯就断了。 0.5的铅笔芯“硌哒”一声,从她手下弹起来,弹到躺躺猫的左侧下眼睑。 不知道是孩子的皮肤太薄还是怎么,铅笔芯竟然弹进了他的皮肤里。 两个小孩吓坏了,简然赶紧跑去告诉家长。 躺躺猫被带去医院检查,取出来左眼下的铅笔芯,所幸没留下任何后遗症。 奇怪的是,日复一日,他眼下的那个位置,竟然长成一颗痣。 这么多年了,都忘记问他还会不会疼了。 - 两个小时后,大巴车停在军事营地外。 简然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憋到不行,车一停下来,其他同学睡眼还惺忪,她就已经打头阵,冲出去活动筋骨。 开大巴车有十余年丰富经验的司机师傅都一跳,以为孩子受不了这么艰苦的训练环境要在这荒野逃生呢。 这座背靠大山的营地跟城市里的高耸建筑相比,过分简陋了些。 地面是未经修整的泥土和碎石,象征性的野蛮生长一些杂草,聊胜于无,一阵风刮过来,刚下车学生们立刻捂住口鼻,鼻腔里仍避免不了残留着一股难闻的土腥味。 营地四周用简单的木桩和铁丝围起,形成临时训练场。没有花坛,没有主席台,没有用来休息的地方。 唯一一个看起来像宿舍楼的建筑,外墙皮潮湿斑驳,老旧油漆翘壳。 几个班的班主任们坐的小巴车先到,站在各自班级的大巴车外,组织学生们从行李舱里拿各自的行李。 “七班的同学们,来这边,按照今天在学校排好的顺序站队,把行李搬到宿舍!” 好多学生都是第一次在外住宿,行李都是父母给收拾的。 人和行李的比例, 简直像蜗牛和它身上重重的壳。 队伍前面个子矮的女生,几乎是拿起来包的瞬间就会发出一声惨叫,被身旁的男生光明正大的嘲笑。 又是几声惨叫和嘲笑后,简然离开队伍,默不作声地帮着几个个子矮的同学提着他们的行李。 班主任见状,把她的行李提前找出来,她身上总共背了六个包。 “哇——谢谢谢谢。”同学们的崇拜溢于言表。 在这些被帮助的同学眼中,这位女侠,就是隐藏在平凡中的无名英雄。 是因为她,他们的世界才更加美好! 秉浩然之正气,民族的脊梁,真正顶起半边天! 简然侠肝义胆的行为吸引周围许多同学频频侧目,于是没人注意到,大巴车旁有一道期待的目光,正在一点一点暗沉。 想说话的嘴张到一半,吸了满嘴空气,悄然闭上。 周游用力抬起来想要给简然的黑色行李包,在嘴巴闭上后,被重新扔回地上。 周游弯下腰,重新提起自己大而丑行李包。 真的很重。从停车场到宿舍楼,她憋到满脸通红,也没再吭过一声。 墙皮斑驳的老建筑里,每个房间都摆着十几张蓝色铁架床,坚硬的木头床板上铺着清一色的军绿色被褥。 大家就在这样稍微一动床板就会发出咯吱响的环境里,默默地铺自己带过来的床单,等着教官等下过来教大家整理内务。 门口有人敲门,是男性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离门口最近的同学环顾一圈,确认大家衣着都整洁,小声回答:“可以。” 身穿军绿迷彩服的教官皮肤被晒得黝黑,年纪看上去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面对一屋十几个女生他不免也有些拘谨,于是他没有任何开场白,直愣愣地走到离门最近的床铺上,抖开被子就开始教大家怎么叠豆腐块。 “你们就这样,看到没,然后这样,看到没,然后这样,看到没,最后这样,就完了。” 他的教学,就这样,完了。 黑皮教官:“有人没看懂吗?” 没人说话。 “没人吭声就表示你们都懂了,你们先给被子套被罩,套好之后叠军被,我过半小时左右后会来检查,如果谁没有按照规矩叠好,等下集合结束后额外站十分钟军姿!” 营地宿舍里床挨着床,黑皮教官示范的地方周围只能站那么几个人,都被靠得近的同学站满。 简然在最早进宿舍,选的是离门最远的床,因此教官示范的时候她就没往里挤。 旁边床位也有几个女生,看简然没去观摩示范,也就懒得过去挤着看。 有人和简然一样套被罩,有人在补涂防晒,她们没想到教官最后会来这么一招。 没过去看教学,和没认真看教学的起码占了宿舍里的一半,刚还安静的宿舍一时间哀声哉道,此起彼伏。 “今天最高气温三十六度,站十分钟,疯了吧!” “就是啊,站一分钟人都快化了。” “为什么进来的时候不说啊,中暑了他赔得起吗?” “他要是有这个要求,他就应该在地上示范,确保我们围成一圈都能看见,站在门口,我踩着他头看?” 完全在状况外的简然终于把被子的四个角都抻齐,却听见女生的哭声。 简然回头,眨眨眼问:“你怎么了?” “你没听吗?”跟在她后面,让她帮忙拿行李的短发女生声音焦急到哽咽,“教官说谁的被子叠的不好,就去站军姿,咱们刚才都没听,怎么办呀!” 简然却没有她意料中着急的神情,她平静地“哦”了一声,转身拉上被罩的拉链。 “刚才就是你没听,害的我们都没听。”看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竟然有人言语中开始责备。 “对啊,我就是看大家都没听,以为不重要,才没听。” 三两句议论声,很快小下去。 因为她们发现,在她们说话时,拉好被罩拉链的简然已经动作娴熟地叠好军被。 三折四叠,见棱见角,干净利落,平整的好像刚才教官是拿她的被子叠出来的。 刚才离得最近,听的最认真的女生,重新叠好的被子,跟简然这个完全没看示范的人叠出来的被子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简然对其他人的震惊和佩服似乎毫无察觉,走近刚才哭的短发女生:“你的被子在哪呢?” 她帮她叠好,又有第二个女生过来问她能不能帮。 这样小事,对简然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剩下想让她帮忙的女生自觉有序地排成小队,等着她帮忙。 简然高高瘦瘦,四肢虽然纤细,却不枯槁。 她身上的线条很好看,一看就是经常锻炼才能有。 她一边叠被子一边和同学聊天,有人来问她,她也愿意耐心示范,完全没有自己帮了别人忙就应该被感谢的高高在上。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很特殊很罕见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信任和亲近。 可这时候,她话锋一转:“刚才谁说的是因为我没听,才害的所有人要站军姿的?” 她好脾气,但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傻子。 由于记性不好,简然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她就得报。 房间里顿时安静,没人站出来。 简然笑了一下,倒不在这时候追究,没事人似的忽略掉后面排队等着她帮忙的同学,回自己的床铺歇着。 她一走开,剩下的人聚在一团,紧张地窃窃私语。 “你就跟她道歉吧,确实是你说的那句话。” “而且确实是不怪她的,你说错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跟人家道歉。” “对啊,她要是不肯帮忙,可能你一句无心之失就害我们都要站军姿。” 简然坐在床上,背靠着铁架,摇头风扇正好能吹到她,让她能凉快地看外面的蓝天和白云。 对身后的讨论声,简然充耳不闻。 她没那么在乎,也不管别人是怎么想她说的这句话。 如果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那简然就是随意被误解。 反正她说完了,把水搅混了就爽了,至于事后洪水滔天,嘿嘿,她才不管。 绸缎般的波浪云飘到旗杆正上方的时候,两个女生走到简然面前。 “对不起,刚才那句话是我俩说的。”其中戴眼镜的女生说,“刚才我们都是有点着急,所以说话很冲,希望你能原谅我们。” 简然转过头看她们。 其实今天在学校里,她和另一个魁梧男生打架,她们俩都看见了,而且知道她跟那样的人打架都没输。 被这么一看,她们俩都有点紧张,这也就是她们没敢第一时间站出来的原因。 简然站起来,语气轻松道:“嗨,没事啦,能理解。” 闹了那么大阵仗,搞得别人心惊胆战,简然却丝毫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只随着自己心意,快意恩仇,自在随心。 她重新走回人群里:“还有谁需要我帮忙叠被子吗?” “啊我我我。” “我!” “我也需要,我也需要!” 大家重新排好队,还有几个人冲着那两个勇敢承认错误的女生竖起大拇指。 周游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自己叠出来的并不工整的军被,始终没抬头去看那边的热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满脸通红 时不时有其他宿舍的哀怨声,通过敞开的宿舍门传进来。 想来,是教官在每个宿舍都下了同样的指令。 唯独特长班的女生宿舍,相当松弛。 有人坐在床上,有人直接坐地上,围成一圈,进行着新一轮的集体茶话会。 简然没加入,她把镜子支在窗台,对着镜子把不同品牌的防晒霜叠加,一层又一层涂在所有露出来的皮肤上。 “你怎么涂这么多?”旁边同学跟她聊天,“你这么怕晒黑呀?” 简然揉开脖子上黏腻的白色乳液,一脸生无可恋:“不是,我紫外线过敏。” 习武之人,冬天三九,夏练三伏,皮肤颜色不说像高锐生那样,但起码应该是健康的小麦色才正常。 像简然这样白皙的皮肤,在正常人群里还好,在武校同学里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另类。 这导致她稍微有一点小动作都会很突兀,偷懒必被教练抓包“那个最白的你马步扎下去!” 被抓包过几次后简然毅然决然违背医嘱,不涂防晒霜去暴晒。 然后晒得皮肤又红又痒,起了一大片红疙瘩,不仅要涂防晒还要涂药膏,教练改口为“那个红了吧唧的反光人你马步扎下去!”遂放弃。 正当小茶话会的话题转向“还有谁放暑假会便秘”的时候,教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们迅速默契地按下暂时键,不过坐着的同学都没站起来,人有底气心不慌嘛。 因此,当教练指着宿舍里那床叠的软软塌塌,毫无规则可言的被子时,她们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与错愕,根本掩藏不住。 毕竟,她们宿舍有简然。 黑皮教官说到做到。 在解散之后,其他人蹲在树荫下乘凉休息,没叠好军被的人被单独叫出去,在树叶都不动的无风烈日之下站军姿。 “这就是我们训练的规矩,教官讲的每句话,交代下去的每件事,都要认真落实!这一点,在你们今后的学习上,也是一样的!你少听一句话,少看一眼黑板,你都不知道你自己会错过什么!老师会让你们站军姿吗?不会!这只会体现到你们最后的成绩上!” 黑皮教官说的热血沸腾头头是道,搬着小马扎在简然右边歇着的白牙教官没忍住,吐槽道:“他也就会嘴上说。” “真是,他要拿这一套要求他自己,他高考至于考成那样?” 简然听着,笑而不语。 左边的两个女生看着站军姿的同学心有余悸。 “为什么咱们宿舍还会有人被子没叠好啊?”女生说完,顿了一下,“虽然说简然没有义务帮咱们,但是如果她提了,简然不会不帮她吧。” “那时候没时间了?” “不会啊,简然后来涂完防晒,还休息了一会儿,教官才过来。” “那她是不是i人,不好意思跟简然说话?” “那估计就是了,不过我也是i人,但是跟站军姿相比,我还是觉得跟人主动沟通更轻松一点,感觉我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i人。” “哈哈,为i做e。” …… 周游是易出汗体质,在太阳下面晒一会儿,额头上的汗就已经滴落到睫毛上,刺的她眼睛痛。 整个后背被汗水浸透,一点微风吹过来,背上甚至能感觉到水蒸发的凉意。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极其狼狈。 上午的训练在十分钟军姿后结束,大家去食堂吃完饭,自行回宿舍午休。 简然从吃饭就在找徐陈砚他俩,直到从食堂出来还是没找到。 心想难道高锐生还在生气,所以故意躲着她? “就是那个叫简然的!”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简然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看。 前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并排走,由于女生是侧着脸的,简然能认出来是周游。 她脸色通红,应该是站军姿被晒出来的,眉头紧锁,看上去不太开心。 至于旁边那个男生,身形颀长,军训统一的迷彩服在他瘦高身材的衬托下,竟然还能看出来几分精神,典型的衣服架子。 但不管旁边周游跟他说了什么,他都没偏头看过周游一眼,以至于简然完全看不清这修长背影主人的正脸。 但是不妨碍,这个人就算是烧成灰,简然都认识。 奇怪,徐陈砚和周游怎么认识的? 既然被叫到名字,简然走快了几步到周游身边,奇怪问:“你在说我吗?” 背后说人坏坏的周游被吓了一大大大大跳,灵魂险些从天灵盖起飞。 她以为简然是来质问她的,毕竟她有功夫,不惯着别人也正常,然而却见简然一脸茫然,真是在问她“你在说我什么”。 周游脸噌的发红,视线飘忽:“没、没事……” 简然没再管这茬,看向徐陈砚:“宝盖头呢?” 徐陈砚看向宿舍里楼:“他先回去了。” “哦。”简然点头,随后问,“他还生气吗?” 周游的眼睛瞪得滚圆,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试图从他们的神态中找出一丝破绽,可看到的只有熟稔:“你们认识?!” 简然点头,正想给他俩介绍一下,周游却满脸通红,气鼓鼓地走了。 走之前,愤恨地瞪了一眼徐陈砚。 由于这个园区,真的,非常简单,所以,连宿舍楼都只有一栋。 男生女生都在同一栋楼,简然和徐陈砚一起往回走。 简然没明白周游最后的眼神,问徐陈砚:“她怎么了?” 徐陈砚:“不清楚。” 简然换了个问题:“她刚刚说什么了?” 徐陈砚:“没听。” 他一说没听,简然就明白了,他刚才肯定是在想棋。 徐陈砚这个人,怎么说,很难讲,简然长这么大就遇到过一个他这样的。 他在专注想事情的时候,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 你以为他在走路,其实他的灵魂已经坐在棋盘上好一会儿了。 不过,就算是走路,徐陈砚也和其他人不同。 他与周遭的喧嚣纷扰全然隔绝,神情仿若清晨山巅缭绕的云雾,空灵出尘,也带着一股专注的深邃。 两个人走的不紧不慢,被身后同学陆续超过。 蝉在他们的头顶,不知疲倦地鸣叫。 又走了几步,徐陈砚说:“她是我初中同学。” 初中简然和高锐生在武校上的,没跟徐陈砚一起。 现在的高中跟徐陈砚的初中是同一个片区,很多人原来都是同学,因此徐陈砚在高中碰到初中同学,简然也并不觉得奇怪,点了点头。 徐陈砚又说:“她也是我小学同学。” “小学?”简然刚想说,你不是和我一个小学的吗?我怎么不认识她?转念一想,“是在你转过来之前?小学一年级的同学?” 徐陈砚:“嗯。” 遇到以前的同学,简然为他高兴,嘴巴咧出灿烂的形状:“那很巧哎!” 徐陈砚颔首,没什么情绪地点了下头,好像遇到以前同学的人不是他一样。 - 宿舍的一楼是公共区域,二楼三楼给男生住,四楼五楼住女生。 除了有严格的要求男生不许上四楼外,四五楼都有班主任看守。 于是,不想午休的,想一起玩的,都聚集在一楼。 下午一点五十,预备集合铃声响。 简然挣扎着起床,四楼的卫生间和水池都已经被占满,她睡眼朦胧,脚步虚浮地去一楼洗脸。 她眼睛只睁开到一半,像是梦游到一楼,比水池更先出现的,是打闹声。 “你进来呀!有本事你进来呀!”周游站在女厕所门口,跟两个男生闹得正欢。 其中一个男生蓄势待发,刚往前跨一步,周游立刻躲进女厕所里面,等到男生往后退,她再出来,继续一脸骄傲:“有本事你进来抓我呀!” 吵闹声夹杂着笑声,简然被闹得清醒,完全睁开眼屎糊住的眼睛。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一楼女厕的隔间门坏了,隔间里蹲着一个女生。 她低着头,手里攥着卫生纸,时不时往门口瞥一眼,小心翼翼地往里缩,怕他们真的闯进来。 简然不管谁在闹,三步并两步冲到女厕所门口。 推开站在那拦路虎似的两个男生,“嘭”的一声关上厕所门,把周游也关在外面。 风吹起简然的长发,简然随手抓了一把头发,重新绑好马尾,在水池前如愿以偿洗上脸。 女生上完厕所,想跟简然说点什么,但从预备集合铃声响到集合铃声响只有短暂的十分钟时间,她们没时间在这里久待,只来得及跟简然说声谢谢。 简然开门出去,刚才在门口闹的男生不在了,估计已经去操场集合,但周游还在。 周游背靠着墙,眼睛里满是掩藏不住的愤恨,恨不得把简然生吞活剥:“你为什么要针对我?我招你惹你了?” 简然让一起出来的女生先去操场,她站在原地,看着周游:“我没有。” 周游像是被气笑了,“呵”了一声,一桩桩一件件地数:“你没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给整个寝室的同学都叠了军被,唯独没帮我叠,害得我出去罚站?如果你没有,刚刚你一过来就把我关厕所外面?” 简然的眉毛轻轻蹙起,她很难理解周游说的事,直到周游说完,她的表情仍然茫然:“叠被子的事儿,你也没叫我呀。” 在简然的理解里,如果别人不叫她,说明别人可以自己完成。 如果不能完成,就会来找她呀,毕竟当时那么多人来找她了呢。 “至于把你关外面,那不是因为里面有女生在上厕所吗?厕所门都坏……”简然话还没说完,周游忽然抬手。 周游确实是没叫简然帮忙,那是因为周游自以为,她在简然心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至于厕所里有人,她没注意到。 周游烦躁的时候会锤自己胸口,但是她忘了现在站在她对面的人是学武术的。 简然一看她抬手,习惯性防御,肌肉记忆比大脑做出反应,一把钳住周游的手反拧! 简然的力气比正常的男生都大,一把拧的周游以为胳膊要脱臼,余光看见熟悉的身影下楼,怕被打的周游发出求救声:“徐陈砚!” 徐陈砚的目光看过来之前,意识到对方手上没蓄力的简然已经收手。 “对不起啊。”反应过来的简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道歉,“我惯性防御,是不是伤到你了?” 周游左手扶着右手肩膀,活动几下觉得倒没那么疼:“没关系,那个……我刚才没注意到里面有人,是我做的不对。” 徐陈砚等着两个女生说完话,垂下眼睛问周游:“有事?” 周游知道自己误会简然了,但是内心却因为徐陈砚来而感到开心,她抿着嘴角的笑意,摇头说:“没事。” 徐陈砚表情始终淡然,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一个字没再多问,得知没事后便离开。 两个女生那点小误会一说开,很快和好,俩人一起往操场走。 周游上一秒还恨不得活剥了简然,这会儿话说开了,立刻亲昵地挽起简然的胳膊。 她语气里带着一点炫耀和优越:“刚那男生帅吧?我发小。” 简然点头:“嗯,我知道。” 周游笑嘻嘻地追问:“你们也认识是吗?” 简然:“嗯。” 周游八卦魂燃烧:“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你主动去找他要的联系方式吗?” 简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游已经骄傲到完全憋不住话:“我们两个小学就认识了,初中也在一起上的,有没有很羡慕我?” 简然:“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认识他的。” 周游:“……” 简然:“是邻居。” 周游:“………………”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细雨已停 下午的训练一上来就跑圈,高锐生个子高,站在人群的最后排。 简然终于找到他,立刻跟后面的女生商量,换到高锐生旁边。 她本来想着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叫他250,但大概是跑步摆臂把脑子摆乱了,她一张口就成了:“二百五,我错了嘛,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本来都快忘了这事儿的高锐生真想打死她! 大家都在跑步,他俩又站在队伍的最后,一举一动十分显眼。 高锐生刚一抬手,被眼尖的教官抓到。 “有空闹是吧?我看你们还是不累!高一特长班方队,跑步加一圈!” 高锐生立刻收手,表情严肃,在队伍中高喊:“教官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教官不肯,嗓子喊破音也要回复:“不管下次敢不敢,这次说加一圈就加一圈!” 话音一落,其他没闹被无辜牵连的同学纷纷翻着白眼抱怨:“啊?凭什么啊?” “有病吧,跑死了怎么办。” “谁在闹啊,他不累他跑不行吗。” 他们的脚步不满地拖着地,所到之地扬起一片黄土。 教官裹了一圈毛边的嗓子喊:“再让我听到声音,还加一圈!” 特长班方队安静下来,本来搓着地跑的腿也抬起来。 高锐生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下巴紧绷,似乎有千万句话堵在胸口里,连呼吸都被压的沉重。 整个人散发着“我很生气,近我者死”的气质。 简然拔腿往反方向跑。 五分钟后,简然跑回到队伍最前方,中气十足:“大家正常跑完三圈就行,不用加圈了!” 同学们的负担减轻,眼睛跟着亮了。 人可真奇怪,一开始还觉得得跑五圈真要命,现在觉得只跑五圈真好。 没人问为什么那一圈不用跑,就算有人想过,也只是以为多加一圈是教练说着玩的。 直到下午的训练结束,他们看见简然一个人去绕圈跑步,才知道她这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太阳悄悄落山,只留下几缕金色的余晖在天际徘徊,大片的云朵聚成淡淡的紫罗兰色。 营地的旗杆在落日余晖下拉长了影子,耳边只留有几声鸟鸣穿插。 独自一个人跑完五圈,穿着绿色迷彩服的少女擦了脸颊滑落的汗,冲着教官比了个致敬的手势。 徐陈砚和高锐生在旗杆下等她,少年们的影子,被夕阳拉的绵长, 简然接过徐陈砚递过来的水。 她倒是不觉得累,但是天气太热,她跑的有点脱水,双唇微微泛白。 高锐生不再纠结于那句二百五,愧疚地看着她:“你小口抿,别喝太快。” “知道。”简然不以为意,反而不理解他的表情,“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才哪到哪?” 高锐生知道跑五圈对她来说不是大事,但是最后不管怎么说,是因为他才加的圈。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刚才掉队,是去跟教官说自己多跑五圈?” “不然呢?” “你傻不傻?”心里的关切开口成了责备,高锐生说,“为什么不叫上我让我陪你?” 简然一脸莫名其妙:“俩人跑五圈,这不纯纯有病吗?” 高锐生:“万一两个人只用一人跑三圈呢?” 他一认定的事就一如既往的犟,简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他都会想办法说服她,干脆她不说话了。 等他们三个慢悠悠走到食堂,教官都已经训完话正式开饭。 饭盒用得是基地统一提供的老式不锈钢饭盒,跟在武校用的一样。 他们打了饭,随便找个角落。 找位置的时候没注意,等坐下了才发现,这一桌除了简然,坐着的全是男生。 大家一脸生无可恋地拿勺扒拉几下自己饭盒里的饭,没人肯下嘴。 “这什么东西啊?给猪吃的吧,太难吃了。” “猪都不吃这种。” “教官还说必须得都吃完,我打饭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一勺有这么多。” “不吃完会怎么样啊?” “站军姿,跟没叠军被的一样。” “真有病,不上学来吃这种苦,我想给我妈打电话。” “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交给老师了,军训后还。” “……日!” 简然是真饿了,唏哩呼噜吃进肚子里大半碗。 听见他们的对话,才注意看自己饭盒里饭的卖相。 好像……确实差了点,一副色香味弃权的模样。 但人是铁饭是钢,它不好吃但它真抗饿啊。 她把剩下的几口扒拉完,在一众抱怨声中弱弱开口:“那什么……你们要还没吃,给我吃?” 长这么大的没听过这种请求,几个男生面面相觑。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吃过一口,没办法给女生。 简然就接过一个没动过的,呼哧呼哧又是一大份。 简然看着是真瘦,但她的瘦不是饭量小导致的,纯属消耗大。 高锐生和徐陈砚习以为常,但其他人哪看过这阵仗,表情集体凝固。 她不管其他人错愕的眼神,吃完拿起两个饭盒,离开食堂。 晚上名义上还有训练,但是普通高中生的身体素质显然是顶不住这样高强度的训练,晚上简单集合后,训练改成了组织观看电影。 因为是白来的休息,因此大家对这部电影抱有非常大的热忱,声称再不好看也要看。 “哇,看什么?武打片吗?李小龙之类的?” “还是特种兵?战狼?” “会不会是《长津湖》啊?我之前看过,还挺感人的。” …… 在雀跃的期待声中,电影拉开了帷幕。 斑驳的雪花屏,毫无特效可言的电影制片厂logo,充满年代感的刺耳音效。 三个红色大字出现在黑白屏幕上,证明不是投影仪有问题—— 《霸王花》 “……” “……” 全场死一般寂静三秒。 那什么,没什么趣事就先去世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没手机,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倒也真有以高锐生为代表的一部分人,看的津津有味。 另外一部分以周游为代表的同学,快八百年没这么累过,坐在马扎上竟然也能睡觉。 她靠着简然,睡到差点流口水。 还有最后一小部分,像简然这样的,从拔根玩到扯衣服线翻花绳。 到最后在地上跟徐陈砚画棋盘下围棋,输了就把土抹掉再重新画。 第一天的训练到此结束,第二天乳酸堆积的同学生命值减少50%。 训练强度倒是考虑到他们的身体有所降低,但扛不住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紧急集合,说是锻炼大家的意志力。 第三天,勉强能喘气。 大概是老天爷都替他们觉得辛苦,第三天累到人魂分离的下午,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晚上的训练临时取消。 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同学们被安排早睡。 晚上九点半,聊完天的同学们熄灯上床,准备睡觉,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第一声“咕噜”,就跟语音唤醒似的,叫醒寝室里一片“咕噜”。 一个微弱的声音,可怜巴巴的:“我好饿。” 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好想吃一碗泡面啊。” “可是老师不让我们去小卖部,那边有老师看着,不然我怎么会穷的就剩钱了。” “偷偷去?今天下雨了,老师会不会走了?” 对话声戛然而止,小铺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吱呀”坐起来,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呃……好的吧。” “小卖部门口没老师!!” “耶!!!”一个声音克制不住兴奋地喊出来,嚎亮走廊外的声控灯,声音的主人赶紧捂住嘴巴,小声问,“那坏消息呢?” “小卖部关门了。” “……” 下去望风的同学尴尬地站在那,很明显,她也不想把气氛弄成这种死一样的寂静。 简然忽然想起来:“你看看营地大门关了没?我记得来的路上看见一个24小时的便利店,那里肯定没关门。” 小小的身影望出去:“没关……但我们怎么出去?门口肯定有教官守着,要是黑皮守在那,被抓就完了。” 简然这几天其实都没少吃,一顿饭吃别人三顿的量,她虽然不饿,但是扛不住被她们说的有点馋。 “我去买吧。”简然坐起来穿鞋,“你们都有谁想吃东西?” “我!” “我我我!” 熄灯时间已过,大家不敢开灯,偷偷摸摸拉开一点窗帘。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夏天夜晚,一群花季少女借着营地外面的大灯,像做贼一样,把钱交到简然手里。 每个人都是一脸慎重,小心嘱咐她们的希望。 如果这时候有人推开寝室门进来,这个严肃的氛围搞不好以为是谁在临终托孤。 十点半。 营地操场的大灯渐渐熄灭。 细雨已停,乌云渐渐散去,余留几缕星光,但不足以照亮这个沉寂的营地。 简然贴着墙,走出到宿舍楼外。 少女抬头时嘴唇微张,目光所见军事营地的墙虽然围的简陋,却实实在在的高大难攀。 且熄灯之后,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亮着一盏微弱的灯,其他地方黑灯瞎火,就算有只黑熊在眼前都看不见。 她的脚步踏过潮湿的土地,在蟋蟀此起彼伏的鸣叫声里,一边攀爬,一边回头确认,没有人在检查。 双脚重新落回到地面,简然的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她现在身上携带的,可是同学们的救命钱呐! 她大口的呼吸着雨后土地的芬芳,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湿度的变化。 终于,凭借着优秀的记忆力,她找到了那家24小时便利店。 但,记忆力只优秀了一半。 是找到地方了,但不是24小时便利店,就是村子里的夫妻店,随时敲门,随时有人来开的那种。 简然:“面包丁有吗?” 老板娘:“有面包。” 简然:“猪肉脯有吗?” 老板娘:“家里有猪肉。” 简然挠了挠额头。 这店太小了,同学们想要的其他食物都没有,只有泡面。 简然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买了十六包不同口味的袋装泡面,又随手买了两包饼干,和一瓶单独买给自己的冰红茶。 她让老板娘给她找的都是零钱,这样好给舍友们找钱。 抱着同学们的救命伙食,简然原路返回营地,发现墙外面比墙里面还难爬。 里面好歹有人清理,外面杂草丛生,都快比人高了。 怪不得,她刚才下来的时候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屁股。 下过雨,在这种荒凉的地方看不清脚下的路还是很危险的。 简然绕到营地里唯一亮灯的地方,借着里面渗出来的一点光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踩的地方。 “呼——”脚下的湿泥反复打滑,简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最上面,她头也不回,往下一跳—— 不是预计中的平地,“哐”的一声重响之后,伴随着一堆小石子滴滴答答掉在地上的声音。 简然都懵了。 穿越到女娲补天了? 拍拍屁股重新站起来,抠掉手掌心的泥泞。 下一秒,茫然的简然和一双淡薄冷漠的眼睛对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呼吸滚烫 这个点儿,所有寝室都熄灯了。 当徐陈砚想下棋,这里是唯一有灯的地方。 荒郊野岭,军事营地,黑灯瞎火,冷脸帅哥,独自下棋。 这个词儿连在一起,这真的通顺吗? 但她看着被她一脚踩翻的棋盘,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真的有人,在荒郊野岭,军事基地,黑灯瞎火的地方,独自下棋。 这比她这个点翻出去买零食还匪夷所思。 倏地,一道强光在远处亮起,伴随着不确定的声音:“那里是有人吗?是有学生吗?” 徐陈砚已经进入思考状态,叫他也没用。 简然干脆不解释,牵起徐陈砚的手,拉着他跑到实战演习用来藏身的障碍墙后面。 这是一面“废弃”的墙,斜着杵在这里。 不是给人留的,所以空间非常小,两个人甚至不能同时蹲着或者站着。 简然蹲在地上,徐陈砚弯腰站。 忽然想到自己买回来的零食还在外面,简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偏巧在这个时候,徐陈砚想通了他的那步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这里。 “简……” 他“简”字刚发了半个音,被起身的简然反手捂住了嘴巴。 墙里空间狭小,简然甚至不能完全站起来,她半蹲着,剩下的一只手用力在自己的嘴巴上竖了个食指。 他们之间近到,徐陈砚能听见简然陡然加快的心跳声。 她贴在他嘴上的手在抖,手心因为紧张,出了薄汗,徐陈砚的嘴巴里渗进了少女掌心的咸味。 她的手忘记收回。 汗水交融,呼吸滚烫。 少年少女紧紧地挤在一起,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所幸老师只是来巡逻,没有发现异常,多往里走。 他试探着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脚步声便渐行渐远。 简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瘫坐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抬起头和徐陈砚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俩一起出去,刚踏出一步,眼睛被强光刺到睁不开。 她抬手去挡光源,视线里还一片白茫茫,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男人质问的声音:“还躲到哪去!” 教官根本没走,还来了个瓮中捉鳖。 一看黑灯瞎火出来的是一男一女,教官眼睛都大了一圈:“谈恋爱?!” 简然愣了一下,指着自己跟徐陈砚:“我跟他?!” “我俩不可能谈恋爱的,教官你放心。”简然眼睛提溜转了一圈,脚步慢慢往后退,“如果要是抓谈恋爱的话,那肯定不是我俩,我们就先回去了哈。” 教官一声喝:“我让你走了吗!” 简然:“……”失策。 教官叫来老师,问清楚情况后,简然只上交了自己的那瓶冰红茶,说自己是太渴了想喝冷饮才翻出去的。 舍友们的零食在她被发现后及时藏在大树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真正的物资幸免于难。 徐陈砚情有可原,只是被罚跑一圈。 简然的惩罚可就严厉了,不仅要绕着操场跑上十圈,更要在次日清晨全校师生的注视下,进行公开的检讨。 而口袋里的零用钱也被班主任悉数没收,作为纪律教育的一部分。 简然的汗流到像去外面穿着衣服冲了澡并且没擦就回宿舍,衣服贴在身上,未干的发丝一缕一缕散乱地贴在额前。 迎接她的,是舍友们担心和内疚交织的复杂目光。 她们中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最一开始说想吃东西的那些人里,并没有简然。 她是因为她们才被罚的。 “对不起”还没说出来,简然已经从身后拿出袋子,轻快的语气里带有藏不住的喘息:“当当!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啦!” 已经有人小声抽泣。 刚被罚跑十圈的简然没慌,反而这会儿慌了。 她身上都是汗,不敢碰别人,只好揉着同学的头顶,一个劲儿的安慰:“没事儿的,真没事儿,再让我跑十圈儿我都没事儿,那什么……我风能的。” 被安慰的同学“噗嗤”一声笑出来,简然也跟着笑了。 大家依次撕开泡面包装,将调料包放入袋子中,动作迅速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 温水注入碗中的那一刻,面饼在热水中翻滚,调料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在狭小的宿舍里交织、弥漫,刺激着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然而,大家并未立刻大快朵颐。 耳朵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准备迅速收拾“残局”。 确认安全后,大家才拿起叉子,轻轻挑起面条,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偶尔,有人因为吃得太急,不小心发出轻微的“吸溜”声,惹得大家一阵紧张,随后又忍不住相视偷笑。 寝室条件简陋,没有像样的容器,就连热水壶里的水都只是温的。 只能用袋子直接泡,在家里是要被家长骂有毒会吃死人的。 即便如此,面条泡不开,根根夹着生,却是她们这一生中吃过的最香的方便面。 次日清晨,集合后不训练,而是全校同学一起看简然的全球首演。 别人吃百家饭,简然念百家稿。 这篇由室友们连夜赶工出来的检讨稿太感人了,简然第一次看见这种级别的检讨。 念着念着,几乎声泪俱下。 老师们满意地点头,写的这么诚恳,看来这同学是真知道错了。 上午的训练告一段落,周游打听到那天因为她打闹而被困在厕所里的同学叫金鸿。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周游鼓起勇气找到金鸿,诚恳道歉:“金鸿同学,我想对你说声抱歉。那天,我在厕所外嬉戏打闹,完全没有留意到里面的情况。我不知道当时你正在里面,更没有注意到你所在的隔间门是敞开的。如果我的行为给你造成了任何困扰或不适,我真心感到非常抱歉。” 金鸿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道歉,她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表示没事。 周游转身要走的时候,金鸿叫住她:“周游,你是不是和徐陈砚是一个初中的?” 周游驻足:“嗯,怎么了?” “你……”金鸿顿了下,“有他微信吗?” “我没有。”周游说,“但我知道有个人,肯定有。” 周游说的这个人是简然。 金鸿在食堂找简然要徐陈砚微信的时候,正好简然看见在打饭的徐陈砚。 她让金鸿原地等,三步并作两步到徐陈砚面前:“哎,我室友想要你微信,可以给吗?” 等徐陈砚回答完,简然已经找不到金鸿的身影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周游在餐桌上笑得不行:“你是故意让金鸿难堪的吗?” 简然惊讶:“我?故意?为什么?” 周游愣了一下,看着简然认真的神情,试探地解释:“你别说……你看不出来金鸿喜欢徐陈砚……” 简然嘴巴大张:“啊?!?!” 吃惊过后,简然又问:“那她为什么要尴尬?” 周游眨了眨眼。 她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她觉得简然针对她的事。 原来简然根本就不是针对,她是根本想不到! 周游认真给简然解释,对于女生来说,被暗恋的男生知道自己喜欢她,是一件很害羞的事。 然后看简然的样子,周游就知道她没明白。 吃完饭,周游和简然走回宿舍,又看见她们前面的高锐生和徐陈砚。 周游冲着徐陈砚的背影挑了挑眉:“怎么样?爽不爽?” 简然:“什么爽不爽?” 周游很激动:“就是别的女生得不到的男生,但你跟他已经熟到不能再熟,我靠这就是我最想有的感觉了!让人羡慕死好吧!” 简然摇了摇头,她很难理解周游描述的那种感受,艰难评价道:“你的感情也太……丰富了。” 大概因为徐陈砚是周游和简然的第一个话题,军训的后来几天,几乎一有时间,周游就会和简然说到徐陈砚。 其中周游最好奇的那个问题,就是简然是怎么和徐陈砚成为朋友的。 还是这么好的朋友。 毕竟,徐陈砚从小就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小朋友。 “诶?从小吗?”简然很意外得知,“我还以为他是……之后呢。” 周游知道简然没说出来的话,她摇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想。 - 七天军训结束,大巴车载着同学们回学校。 特长班的班主任孙馨蕾整理办公用品,看到没收的那一沓零钱。 想起这些钱的来源,跟副班主任说:“邱老师,你帮忙找一下这个叫简然的同学家长联系方式。” 邱行晚收起翘着的二郎腿和呲着的大牙,立刻在办公桌上翻找,边找边问:“你要找她家长的联系方式干嘛?” 孙馨蕾:“这学生太淘气了,我带了这么多届学生,第一次碰到军训居然敢翻墙出去的,这再不跟她家长说,她该闹翻天了!” 刚入行的邱行晚缓缓坐下,试探地劝道:“孙老师……不用吧……” 孙馨蕾皱眉,对邱行晚这个行为不满:“什么不用?” 被吓到的邱行晚马上站起来,一边找家长的通讯录一边说:“可我觉得简然这小同学性格挺好的呀,军训的时候她为了不让同学被罚,自己可是主动多承担了好多。而且你后来问其他同学不也知道了吗,她出去是为了帮其他同学买吃的。乐于助人,敢作敢当,这也是很好的品质啊。” “我没说她不好。”孙馨蕾像是被说服,但又不甘心,重重呼出一口气,“可是翻墙这个事,我不能不管。” 邱行晚放下找通讯录的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这个岁数,知道廉耻,知道好坏,比起跟她父母说,你不如直接跟她说,不然这样的孩子要是反叛起来,你以后更难管。” 想起来简然那几招身手,孙馨蕾觉得深以为然:“可是……” 邱行晚趁热打铁:“我知道你是因为爱学生,爱之深才会责之切,但是爱学生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非要选最容易让孩子叛逆的那种呢?” 孙馨蕾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嘴角露出一道轻松的弧度:“你岁数不大,想法倒是不少。” “毕竟我也刚毕业嘛。”邱行晚两条腿敞开,又大大咧咧地瘫在椅子上,毫不谦虚,“还是懂一点学生的想法滴。” 孙馨蕾转头把简然从教室里叫出来,一通口头教育后,把没收的钱还给简然:“最主要的是,这种事情太危险,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晚了!” 简然接过钱:“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放学路上,高锐生没头没脑地评价简然道:“很棒。” 简然不明所以:“什么?” “上学必惹老师生气。”高锐生说,“少则一个,多则无数,简嘤嘤牌闯祸王。” 周游一出校门,眼神跨过人群看见简然,小跑着追上来,加入他们的对话。 她行李包里的一部分东西放在学校,一部分用完了,拎在手里一点都不费劲,她拍拍简然的肩膀:“你坐公交吗?还是地铁?徐陈砚不跟你们一起走吗?” “公交。”简然说,“徐陈砚有人接,这会儿估计都到棋院了。” 周游点头,语气里有些羡慕:“哦,你好了解他啊。” “那有什么可不了解的?”简然觉得这个话题莫名其妙,“他除了下棋就是下棋啊。” 尽管周游小学和徐陈砚一起上过,初中也在一起,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很不了解徐陈砚:“因为他在我们初中都很少跟女生说话,所以他有女生朋友,还这么熟悉,好让人意外。” 简然问:“不止女生吧?” 周游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徐陈砚在初中的时候确实不仅很少和女生接触,确实也很少和男生接触。 他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 可是简然跟他们并不在同一个初中,周游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简然:“因为他性格就这样啊,很难猜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夕阳西下 时间还早,太阳已经悄悄滑落至地平线下,渲染出天边一抹淡淡的橙黄。 夏末秋初,几片早熟的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几下,缓缓飘落到学生们的脚边。 简然犯幼稚病,弯腰捡起来一片树叶,摘了叶子,只剩下梗,想玩拔根。 高锐生嫌她幼稚,倒是周游来了兴致。 她也捡起一根看起来粗壮的树叶:“来,我来!” 两个树叶梗缠在一起,咔一勒,周游的断了。 周游又捡了一根,简然还用同一根,咔一勒,又是周游的断了。 “我去?”周游瞪大眼睛,反复看简然手里的根,气呼呼的弯腰又捡了一根,“我还真就不信了!” 手里的树叶梗不大,但周游的气势可不小,双脚一前一后站着,跟要用多大力气似的。 两根树叶重新缠在一起,咔再一勒,仍然是周游的断成两截。 周游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凝聚在手上,根一断,她趔趄着往后退了两三步,目睹了全过程的简然忍俊不禁笑出声。 “小心!” 周游身后忽然有人跑过去,简然出声提醒但已经晚了,周游踉跄着跟路人撞了一下。 不过她退的并不快,而且脚步已经有意识停下,撞的倒是不重。 周游立刻回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被撞的路人看上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个子不矮,他手里拿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着急,却停下来,冲着周游大吼:“你没长眼睛啊?” 周游吼到愣住。 学校出来的这一条街来来往往都是人,背着书包三两成群的学生,提着购物袋的附近居民,还有骑着小车换地方摆摊的商贩。 中年男人这么跑本来就危险,他实在没必要这样。 他捏软柿子,咄咄逼人的上升高度:“你有没有教养啊?在大马路上还不知道好好走路,你爸妈没教过你要看路啊?” 周游似乎很不会吵架,红着一张脸,只会不停道歉。 简然看不下去了。 她走过去,站在周游和那男人中间,半眯起眼睛,毫不畏惧地盯着那男人:“你有家教吗?你爸妈没教过你人多的马路上注意其他行人吗?你没长眼睛吗?不知道有人的时候要躲着走?” 男人一愣,这会儿才注意到还有别人。 他这种挑软柿子捏的最怕硬茬,但嘴上却不服:“你小孩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简然:“你老东西怎么跟未成年说话的?” 这小姑娘一看就不好惹,男人瞪了她一眼,像还有事儿要忙似的,扔下一句“懒得跟你这种人废话”,骂骂咧咧又跑开了。 简然才不吃这种闷亏,追过去问:“你要是占理你跑什么啊?你继续啊!” 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气性这么大,搁谁谁不怕。 男人满脸尴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简然本来是想拦下他让他跟周游道歉的,但是周游追不想追究,过来拉她走,简然这才作罢。 送走这讨人厌的大叔,简然精神舒畅,扬了扬手里三战三胜的树叶梗:“别理他,咱们接着拔!” 没有同样兴奋的应和,周游颤抖的声音竟然带了哭腔,她叫她:“简然……” 刚才跟人干仗有多凶猛,现在看见周游哭的简然就有多无措,她扔了手里的“常胜将军”,拍着周游的后背安慰她:“啊……你别哭啊,你别哭,那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嘛,不值当的。” 周游哽咽着摇头:“不是……” 不是因为他。 是因为你。 是你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站在我面前保护我。 对于简然来说,这只是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像微风轻拂湖面,转瞬即逝 但是对于周游来说,却是如同久旱逢甘霖,是内心深处某个缺憾被悄然填满的瞬间。 让她心里鼓鼓的,胀胀的,撑到心口发酸,发紧。 此后经年,周游始终记得,就是这一刻开始,让她的内心真正的接纳简然这个朋友。 然而这一切变化,精神大条的简然并不能清晰捕捉到,她还在和高锐生一起扯东扯西。 一会儿说到“武校有个男的早上吃了鸡蛋,体检检出怀孕”,一会儿说到“邱行晚长得像简然一个表姑,简然本来想叫他,结果叫了姑姑,为了掩饰这个尴尬,她只好在邱行晚不解的眼神中,左咕咕一声,右咕咕一声”,想要用这些话题转移周游的注意力。 看出来简然的慌张,周游收住眼眶里没流下来的眼泪。 她看着简然夸张的表情,给面子的跟着她笑,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简然挠了挠头:“应该的,应该的。” 跟周游分开后,简然和高锐生坐公交车到武校。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天都要训练,这是他们武术特长生的日常。 正吃着雪糕的蔺飞飞看见熟悉的身影,激动的飞奔过来一跳,几乎是挂在简然身上:“宝盖头!!!二五仔!!!你们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们啦!!!” 简然觉得脚趾有点凉,低头一看,很好,梅开第八百度。 蔺飞飞的雪糕又掉她的训练鞋上了。 趁着还没开始集合,简然跟蔺飞飞跑到女生寝室,疯狂擦鞋。 擦鞋的时候蔺飞飞的嘴巴也没停下来过,武校虽然也军训,但是仅限于在学校里。 对于他们要去外面住宿,还是专门去军事基地里这种程度的军训。 蔺飞飞好奇极了,俩人叽叽喳喳说了一路。 回到武校的跑道,十公里起步的长跑仅仅是日常训练的起点,这才是他们训练时的正常节奏。 高强度的站桩,踢腿,打拳,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在无数次重复中锤炼出肌肉记忆,达成身体与意志的高度统一。 从夕阳西下,到日落天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开学第一周的周日,简然拿了自己的零花钱,跟家人打了招呼,出门剪头发。 简然不紧不慢地溜达到楼下小超市,正在门口跟邻居们聊天的梁纯芬抬头看见她,笑着打招呼:“呀,嘤嘤军训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二就回来啦。”简然走进小卖部里,回头问梁纯芬,“我妈说她昨天晚上来买醋,忘了带手机是不是?她让我把钱还了。” 梁纯芬身体后倾,让自己的声音能完全传进店里,提高音量扯着嗓子喊:“雨仙,岑惜昨天找你买了瓶醋是不?” 孔雨仙略显模糊的声音从库房传出来:“对!龙门的!” “知道了。”梁纯芬冲里面喊完,语气恢复平和,对简然说,“十块八。” 说完她就回头接着聊天了,也不管简然扫没扫码。 简然付完款给她看了一眼,梁纯芬也没看,这么多年邻居,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她摆摆手,让简然去忙自己的。 孔雨仙这会儿刚好忙完,从库房出来,看见简然,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哦,原来是嘤嘤过来了啊,高中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不错。”简然说,“毕竟跟生哥在一起嘛,感觉跟我们在武校的时候差不多。” “嗯,有个照应挺好的,要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什么的,记得跟他说。” 如果这时候高锐生在,肯定要翻白眼质疑他妈在瞎操心。 你别看她看着瘦,那劲儿大的,你还是操心操心她别欺负别人吧。 可是这时候高锐生不在,顶着一张乖乖脸的简然,扬着头笑的干净无害,像个柔弱的小姑娘:“嗯!谢谢孔阿姨!” 离开小卖部,简然去到南街,找到高锐生上次剪头发的店。 挺小的一家店,只有一个瘦瘦的中年老板娘,坐在店门口无所事事的玩手机,不知道高锐生当时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简然长了一张小小的鹅蛋脸,鼻梁不是特别挺,但流畅的弧度鼻梁配上小巧的鼻尖,搭配她那双灵动的小鹿眼。 她这张脸说好听了,纯真又简单,说不好听了,其实看着有点柔弱好欺负,跟她本身的性格天差地别。 面对陌生人,她开口也是甜甜的:“姐姐,问一下,剪头发多少钱?” “长发五十,短发三十。”理发店的中年女老板说完,看一眼她的头发,说,“你这种长度算三十也行。” 简然被带去洗头的时候还在想,不贵啊,那为什么高锐生说花了230? 温水刚接触到头皮,老板问:“咱们家有三款洗发液,一种次的,洗完头发会毛糙,一种好的,能护发,还一种皇家级别的,能养护发根,保养头皮,增长发量,小姑娘你要用哪种?” 简然:“中间那种好的就行。” “好嘞。” 洗完头,被带到座位上。 老板一边给简然吹头发一边说:“咱们有三种剪发模式,一种是传统中式的打薄剪法,一种是韩系层次感,还一种日系乖乖女风,你要哪种?” 店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简然:“就传统中式的就行。” 传统中式的剪发,简然觉得,跟家楼底下理发店里随意剪的也没什么区别。 等剪完,老板推出一辆装满五颜六色瓶瓶罐罐的小车:“咱们这有七种护发精油哈………” “……”简然不想做选择了,“您随便给我喷一种吧。” 等到结账的时候,简然打开手机准备扫码,只见老板站在收银台前:“护发素用了特等护发素,加50,传统中式剪发,加五十,护发精油是摩洛哥进口坚果精油,一次一百。” 算完她抬头:“小姑娘,算上剪发本身的费用,总共230哈!” 简然:“???不是30吗?你也没说这些费用要加钱啊!” 老板娘不干了,脸色沉下去,把收银台前的价目表往前一推:“这都是明码标签的,还有做了费用不收费的?我这又不是福利院!” 好么,230对上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不合时宜 简然在这时竟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开心,因为刚才她都快以为高锐生在骗她了。 被骗钱和被好朋友骗之间,还是前者让她心里好受点。 她气血十足的“啪”地拍了下收银台,一改刚进门时乖萌模样。 小姑娘整个人透着尖锐,连眼神都变得锋利:“这牌子这么小,谁注意得到?而且你做项目之前也没说,所有的消费不需要和消费者确认是吗?强买强卖,你黑店啊你!消费者协会我投诉你这家店你信不信!” 老板娘懵了一瞬,她看人下菜碟,干了这么多年没看走眼过,没想到这白嫩嫩的小姑娘是个硬茬。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老板娘发现她怎么说都不行,这小姑娘油盐不进,吵起来指她的时候还被她的力气给吓到了。 就这样,简然以30块钱剪完了她的头发走出这家黑店,顺便把原来高锐生的200块钱也要回来了。 周一早晨,已经是九月中。 微风携着初秋的凉爽,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徐陈砚和高锐生在小区门口的保安亭外面等她,远远的看见简然不慌不忙的身影,高锐生站直了催促道:“快走两步,别一会儿迟到了。” “来啦!”简然抬了抬书包,加速跑过去,停在高锐生面前,交给高锐生200块钱。 高锐生:“这是什么?” 简然:“参加二百五机构的认证费。” 徐陈砚闻言垂下眼,不动声色找了块空地,默默挪了两步。 下一秒,伴随着一阵“呼呼”的风声,简然装了水瓶的书包如同一枚炮///弹,从徐陈砚刚才站的地方一飞而过。 那书包的速度和力量,要是砸在人身上,保准不是淤青就是肿胀。 正所谓,预判。 简然抱着书包在前面跑,高锐生连追带骂让她站住。 不再如盛夏般炽热的天气,天空呈现出宁静的蔚蓝,点缀着几朵悠闲的白云,柔和的日光洒在大地上,舒适宜人。 鸡犬不宁的早晨,又一次毫无意外地拉开帷幕。 徐陈砚是喜欢安静的人,吵闹和活力这样词,本与他无关。 可是,他却格外喜欢这样的早晨。 这样的生活简然也喜欢。 事实上,和朋友在一起的每一天,简然都喜欢。 可是,有一天,三人小队忽然少了一个人。 那天简然起晚了,把闹钟关了多眯了自以为五分钟但是实际是二十五分钟,导致她醒来差点来不及。 随意抹了把脸飞奔下楼,却看见等在门口的竟然只有宝盖头。 “躺躺猫呢?”离高锐生还有一段距离,简然脚步慢下来,从快跑改为快走,“他也睡过头了?” “不知道。”高锐生说,“我还以为你俩先走了,刚差点就坐车去学校锤你们。” “我是那种先走不提前跟你说的人吗!” 时间本来就很赶,却仍然不见徐陈砚的身影,高锐生换了条腿撑着:“会不会是他先走了?” “应该,不会吧……” “带手机了吗?” “没带。” 两人等到了再多耽误一分钟就一定会迟到的时间,飞奔去车站。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冲进班里,简然看见徐陈砚的座位是空的。 没人知道他会突然不来上学,他的椅子还是四脚朝天地放着,等着主人来把它搬下去。 到中午他还是没来,简然借了周游偷偷带到学校的手机,给徐陈砚发了条消息:去哪了?怎么没来上学?-简嘤嘤。 一直到晚上放学,这条消息也没人回。 他的座位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卷子,都是今天发的。 卷子的边角随着窗外的风轻轻摇曳,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跑。 简然过去把他座位旁半掩的窗户关上,值日生以为她在帮忙:“谢谢然姐啦。” 简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回家路上,高锐生看简然这么担心,提议一起去他家看一眼。 可没想到的是,躺躺猫家没人,门怎么都敲不开。 这下高锐生也没办法了。 比起简然,其实高锐生并没那么担心。 谁家还没有点什么事呢,大概率明天就回来了。 直到,分开的时候,简然忽然问他:“躺躺猫不会又突然离开了吧?” 路灯昏暗,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高锐生感觉简然的眼睛好像红了。 这个眼神让他想起来,以前徐陈砚不告而别离家出走,整整一周都找不到人的时候,简然抱着她的大兔子,哭到眼睛都肿了的样子。 以前,指的是小学二年级那年。 那一年,徐陈砚刚刚搬来雨花城。 在徐陈砚搬来雨花城之前,他是和妈妈在另外一个区住的。 都属于燕城,但是两个地方单程车程100多公里。 那时徐陈砚的父母工作地分开,为了方便照顾,徐陈砚跟妈妈住,他的姐姐跟爸爸住。 不过由于徐成华是老师,一年有两个假期,会带着女儿去和妻子儿子团聚。 一家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距离而生疏。 徐陈砚搬来雨花城,是因为他九岁那年,母亲得了癌症,不治而亡。 徐伯伯卖掉了那边的房子,接来徐陈砚。 八岁那一年由于母亲生病的影响,徐陈砚落了很多二年级的课,跟不上正常三年级的课程,跟着简然的班级重新上了二年级。 那时候简然很想要女生朋友加入他们的小团体,本来没注意到徐陈砚的。 直到她遇到,有人当着徐陈砚的面,用骂母亲的脏话,挑战他的底线。 很多小孩都并不是真的有坏心思,大多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欠一下罢了。 但简然这小姑娘,从小就行侠仗义。 那一年,简然的架可打海了。 谁敢在徐陈砚面前说起他妈妈,简然上去就是打,说一次打一次,打到对方再也不敢嘴贱为止。 她这样打架也有不少家长来告状,带着自己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孩子上门讨个公道。 简珂弄清楚原因后,只给简然提了一个要求:不许打小同学的脸。 简然谨遵教诲,倒坐在同学身上,把人反过来,打屁股。 要多狠有多狠的打,下了死手的打。 打到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的小徐陈砚,终于跟她开了口:“……你别打了,再打他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简然不记得太细节的事,但她记得,他们似乎就是这时候开始好起来的。 可是,就在简然开始认同徐陈砚也是他的好朋友的时候,徐陈砚离开了。 在他离开的前一天,他们约好了明天吃完中午饭,在小公园的红色小木马见面。 见面的主题是,简嘤嘤给躺躺猫介绍她的“好朋友”骑骑。 一个只有她最好的朋友,才能见到的“好朋友”。 高锐生笑她:“什么好朋友,就是个玩具大兔子。” “不是大兔子!”简然攥着拳头反驳,“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出生之前我舅舅就给我准备的好朋友!” 担心高锐生的话会影响到躺躺猫,第二天简嘤嘤抓紧时间吃饭,连动画片都没看,抱着骑骑跑下楼。 从中午,等到了天黑。 她没有等来躺躺猫,只等到了躺躺猫离家出走的消息。 第二天,躺躺猫找到了,但是他没有回来。 徐伯伯告诉简然,躺躺猫不想回这里。 不想回这里,意味着简然失去了躺躺猫。 那一周,简然以为她要永远失去躺躺猫了。 一周后,躺躺猫回来了。 大人们没说他为什么回来,简然也没问过。 她怕她问了,躺躺猫又走了。 简然一直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直到这次躺躺猫又一次不告而别,她才意识到,她仍在害怕躺躺猫离开。 高锐生安慰她:“没事的,你别多想,他可能明天就回来了。” 简然抿抿嘴巴,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到了第二天,徐陈砚依然没来。 他座位上的卷子又厚了一层。 白天开了一整天窗户,在他昨天的卷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简然和高锐生都没了头绪。 晚上回家,简然走到窗台前,看着小区几栋楼里暗着灯的几户人家,在想哪个是躺躺猫家呢? 他会不会,又像记忆中的那天一样,离开了这里。 岑惜叫孩子们出来吃水果,简微没动静,估计是在写题,岑惜便没催。 然而一抬眼,却看见心事重重的简然。 “怎么了?”岑惜问。 “妈妈……”简然慢吞吞走到中岛台前,“躺躺猫没来上学。” “没来上学?是因为生病了?” 简然摇头:“不是,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他家里没人,我跟宝盖头给他发消息,他都没回。” 他现在比以前更有能力。 他下围棋赚了很多钱。 如果他想走,这一次,他有不再回来的底气。 “妈妈。”简然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他会不会又走了?” 岑惜:“应该不会,他还在上学,怎么会说走就走?” “可是,小时候他也是还在上学啊,然后忽然有一天就不去学校了。” 当时她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她还记得姥姥的回答是,明天去学校问问他,就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今天不来找你了。 可是“明天”,她也没有见到徐陈砚。 沉默了一会儿,简然问:“妈妈,您有他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 岑惜翻了翻手机:“我只有他妈妈的,但应该已经不用了吧。” 简然轻轻叹了声气。 跟岑惜说了一会儿话,简然不想让她担心,嘴上说着自己没事了便回房间。 她打开手机,蹦出来的就是上次还没关闭的对话框,整屏都是绿色的。 从昨天到今天,从文字到被挂断的视频电话。 一句回应都没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隐隐不安 写完作业睡不着,简然翻到二楼。 站在二楼装空调外机的铁架子上,她曲起中指,轻轻敲了四下经历多年风吹日晒,已经生了锈的铁架边缘。 里面有位和简然年龄相仿的男生,把窗户打开。 他是摆在徐陈砚家照片里的第四个人,贺麒麟。 贺麒麟的眼角天生微微下垂,不笑的时候看着有几分忧郁,此刻眉心微微蹙起,带着关切:“怎么了?” 跟面对其他人时还要逞强不一样,她很容易在贺麒麟面前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 “鹿鹿哥,躺躺猫突然就不见了,和小时候一样,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好害怕。” 暑假一过,天就冷了。 简然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小睡衣,贺麒麟鼻腔里叹了一声气,转身从自己的衣柜里给她找了件棒球服。 “别害怕了。”贺麒麟从窗户把棒球服递给她,盯着她必须穿上,“先吃好睡好,万一他过两天回来了,皆大欢喜,万一到了周末他还是没回来,你也有精神去找他。” “嗯,嗯,好。” 相比起简然,同样知道徐陈砚失踪两天的周游显得淡定多了。 她很难理解简然对徐陈砚的感情,徐陈砚这人冷冷淡淡的,突然失踪两天对周游的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 她只是关心简然,所以发消息问了一下。 看见简然说没找到,也不耽误她继续看小说。 吕翔晨他们找到的这个网站有个好处是打开很方便,不用番墙,还都是简体中午的。 之前几天她断断续续地看,很意外的发现了自己一个奇怪的癖好。 她很喜欢强迫向。 她喜欢位高权重的男主角全方位压制柔弱的女主,而女主精神是被强迫,但身体很舒服,挣扎的时候被男主用羞辱的语言拆穿。 每次看到这种桥段,她都比看那种描写心跳的还快。 真奇怪。 一本看完,她又点开了另外一本标题叫“不为人知的野外小木屋”。 网页还没刷出来,屏幕上方蹦出了一条吕翔晨的消息,周游心虚的眼皮跳了一下,立刻点开。 “我跟我爸承认了。” 周游问:“然后呢?” “反正是把我从家轰出来了,他说我把吕家的脸都丢尽了,不许我回家。” “那咋办啊?” “我在小区水池这。”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想着报答他的这个网站,周游大方的邀请他住进自己家楼道,总比在外面冷风吹一宿强。 他们这个小区比简然家的新,连楼道里都是贴的是瓷砖,勉强躺一下不成问题。加上这会儿也不早了,应该没人会突然出现踩他脑袋吧。 吕翔晨倒也不傻,被轰出来穿的还挺多,他没要被子,就找周游要了个大猪头当枕头。 收拾完了周游没急着走,蹲在墙边跟他聊了会儿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徐陈砚身上。 听到简然对徐陈砚的所作所为,他肤浅的理解了一下:“你那新同学喜欢徐陈砚吧?” 周游白了他一眼:“屁吧,你觉得全天下都喜欢徐陈砚。” 吕翔晨反问:“长成那样,而且才这么大一年就能赚几十万,喜欢他不正常吗?也就是他不搭理我,不然我也喜欢他。” “不是。”周游解释,“人家从小就认识了,青梅竹马什么的。” “咱们认识徐陈砚的时候他不也才6岁,7岁吗?” “不一样,人家比咱们了解徐陈砚多了,而且徐陈砚跟她在一起也特别不一样。”周游对上吕翔晨一脸八卦的眼神,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墙灰,嫌弃地说,“算了算了,你还是睡觉吧,跟你说不明白。” - 隔得远远的,被念叨的徐陈砚在棋盘前打了个喷嚏,打破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 但也就只是一瞬,所有目光便再度凝聚到黑白分明的棋盘上。 评委席的背景板上清晰的写着第二十八届远山桐里杯中国围棋快棋公开赛,两台摄像机分别站在两名身着西装的选手身后。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一分钟读秒。 在门外等待的高鹏举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握紧双手,大臂肌肉都已经紧张到酸痛的地步。 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 即使是坐在场外,他脑海里的那根弦都已经崩到随时都会断裂的地步,两个小时一到。 门打开。 高鹏举呼吸凝固。 听见宣判—— 徐陈砚四段。 一又二分之一子。 胜! “牛逼!”高鹏举终于能呼吸了,他激动的恨不得当场打一套拳! 他带出了最年轻的远山桐里杯冠军!!! 二十万人民币奖金得主!!! 身边的记者蜂拥而入,他来不及激动太久,赶紧小跑着进去。 徐陈砚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袖口微微卷起一道边,矜贵又冷静地坐在选手席上。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平静地朝对手点了一下头,恭敬的像是有“承让”的意思。 对手起身。 徐陈砚单手摘了金丝边的平光眼镜,鼻梁夹随意的挂在他修长的食指上轻晃。 他往后坐,长时间僵直的腰背终于松弛下来,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 晚上还有一系列闭幕活动和晚宴,徐陈砚面对镜头心无波澜的发表一系列感谢词。 记者偶尔会问些问题,徐陈砚的回答都很剪短。 如果有些太复杂需要思考的问题,他都直接回答“不知道”。 看着这一幕,让高鹏举想起徐陈砚第一次拿冠军的场景。 在他十一岁时候,当时的场面和今天很类似。 那时候徐陈砚还没抽条,脸上挂着两边圆嘟嘟的肉,小豆丁似的被记者们围在中间。 当时的他脾气就和现在差不多,极其冷淡,不想思考的问题就直接回答“不知道”,以至于记者们还以为这么小的小孩就开始耍大牌。 这么多年了呀……他还是这样。 只不从小豆丁长成了挺拔的少年。 而常做这一行的记者也都已经了解他,他说不知道,他们就放弃这个问题直接换下一个。 看他们问的差不多了,高鹏举以“第二天还要参加闭幕式”为由,带走了徐陈砚。 闭幕式结束后,高鹏举带着徐陈砚赶到机场准备回燕城。 在机场需要自助值机需要用手机过安检,徐陈砚摸兜没找到,才想起来手机是一直放在高鹏举那里的。 拿过已经三天没看过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消息和各种推送混合在一起。 最新蹦出来的,是简然的消息。 她问他看得到消息吗,让他看到回一下。 紧接着蹦出来的是高锐生。 他像是很焦急,问他去哪了。 消息列表里,中间还夹杂了一条周游的消息。 她说:“徐同志你去哪了?简然都要急死了。” “我就这么一个好朋友,你不要逼死她好嘛。” 徐陈砚从周游的消息里切出来,回复简然,前几天在打比赛。 收到他消息的简然在上课,她上学没拿手机,等她晚上从武校回家,几乎是进家门的第一瞬间就去找手机。 所有的等待和期盼,在已经不抱有希望的时候,却又得到了回应。 开心到仿佛身体的热流都涌在指尖,简然问:“你现在在哪?” 快到11点,徐陈砚才回:“在家。” 简然秒回:“那我去小花园等你,木马那。” 她一个弹射起步冲到楼下,内心却仍隐隐不安。 她期待着,却也害怕。 她害怕回消息的人不是徐陈砚,她害怕她等来任何一个陌生人告诉她:徐陈砚走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不安吞噬之际,粉色木槿花墙那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简然的心几乎是瞬间平静下来。 她两手撑在石凳两边,两条腿一前一后晃动:“你前几天,都是去比赛了?” 徐陈砚:“嗯。” “哦,那我回去睡觉了。” 徐陈砚一头问号。 把他叫下来只是来问这个吗?这个需要当面问吗? 但他没多说,只淡淡说了句“好”。 - 第二天早晨,秋高气爽,空气里弥漫着秋天特有的清新凉意。 简然像每天都会遇到npc那样,在楼下大门口看见了等她的高锐生。 她第一句话是:“躺躺猫回来了。” “回来了?”高锐生挺惊讶,“之前去哪了?” “去比赛了。” “去哪比赛了?” “……没问。” 简然说着话脚步没停,都已经越过高锐生了,今天时间还早,高锐生一愣:“我们不等他一起吗? 简然没好气:“不用。” 高锐生追上来:“你生气了啊?” 简然吭哧吭哧往前走,没说话算是默认。 想起来前两天她急成那样,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她这个易燃易爆炸的脾气生气倒也正常,但高锐生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不会是想等躺躺猫跟你道歉吧?我觉得躺躺猫那个性格,应该根本就感觉不到你生气了。” 顿了顿,高锐生又补充:“除非你自己告诉她,但就算你告诉他,估计他也不会跟你道歉什么的。” 徐陈砚的脾气就那样,他自己冷淡,同样的他也无法估计到别人的情绪,简然其实自己也知道。 她倒还真不是要徐陈砚跟她道歉,她就是想自己缓一下,等她自己这个气过去了再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孙馨蕾拿着一份中尼友好交流的资料。 她看完递给邱行晚,简单介绍两句:“是市里举办的,分到咱们学校五个名额。” 邱行晚:“都是高一的么?” 孙馨蕾抿唇:“不是,高一有三个,高二已经选好了,是那两个学戏曲的。” “哦?”邱行晚拿过来文件,看到上面三个高一的名字,高锐生、简然、徐陈砚跟在他们后面的三个括号分别是两个武术,和一个加粗的围棋,他问,“围棋为什么加粗了?” 孙馨蕾侧过身,用指甲盖给他指文件上的小字:“尼图亚尔的外交部部长是围棋爱好者,安排和徐陈砚下棋切磋。” “哦。”邱行晚了解了,把资料往桌上一推,整个人仰躺在人体工学椅上,“就是重点人物重点待遇呗!” 孙馨蕾不置可否。 邱行坐起来,两只手支在桌上:“我看学校说需要选一个带队的同学,你想选谁?” 问完他又自说自话地分析,“高二学生的时间更少,我觉得你会从高一选。简然你肯定是不考虑了,所以是高锐生?” 孙馨蕾表情严肃地摇头:“高锐生好是挺好的,有组织能力,也稳重,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就他能治得住简然。但是他俩关系一看就太好了,同一个武校,每天同进同出,我不想助长这种小团体风气。” 邱行:“所以?” 孙馨蕾:“徐陈砚吧。” 这是唯一的决定,也是当下能做出来的最好的决定。 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在怀疑同一件事,徐陈砚能管得住简然吗? 来不及多想,上课铃打响,孙馨蕾抱着一沓卷子匆匆离开。 邱行晚喝了口水,不慌不忙地跟上。 卷子发到每个同学手里,孙馨蕾敲了敲讲台,打断纸张哗哗哗的翻动声,对着三十一张生无可恋的脸说:“大家按真实情况写就可以,本次考试不计入成绩,不会写的可以空着,我只是想看一下大家现在的知识储备情况。” 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此起彼伏,如同细雨轻敲窗棂。 简然答题的间隙,抬头看见班里学表演的那位同学也停下笔,眉头紧锁,片刻后,他一脸恍然,眉头渐渐舒展,低头总共写了没两笔,又接着抬头思索。 文化成绩不好说,简然觉得他专业分问题应该不大。 低头重新写题,简然的后背被戳了一下。 她身体坐直,听见高锐生小声问:“填空题最后一题,你会么?” 她低头一看,好么,她刚写到填空第一题。 不过她大概看了一眼题,觉得这个题不是她能做出来的。 这要是她自己的话,估计就不写了。 徐陈砚坐在她前面,他正好写到卷子的右半张,露出来填空最后一题的答案。 简然趁着邱行晚不注意,瞥了一眼,低声告诉高锐生:“是4。” 高锐生回了句“ok”,自信满满地填了个“14”,开始做下一道题。 事后他想想,也不知道他自己这个自信是从哪来的。 考试时间结束,邱行晚让同学们把自己的卷子挨个往前传。 由第一排的同学收,一起交给他。 卷子摊在桌面上,徐陈砚低着头,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卷子,确认他手里的卷子都是一个方向。 整理的时候,他有意看了两个人最后一道选择题的答案。 一个是简然的,空着。 一个是高锐生的,飞舞自信的笔记写着14。 徐陈砚莞尔。 邱行晚收齐卷子,进行下一个环节,调整座位。 随着他的指令,教室里开始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徐陈砚在这时候,不经意地微微侧过身子,简然警惕地抬头看他,两道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上相遇。 他仰在墙上,轻轻淡淡的目光看了一眼简然,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高锐生,不轻不重地说:“填空题最后一题的答案,是4,不是14。” 简然:“……” 高锐生:“……” 简然气还没消,这时候不想跟他说话。 等她的名字被点到,背着书包离开,没看徐陈砚一眼。 放好书包和笔袋,简然咬牙切齿地说:“我看边境还是不缺人。” 把“是四”听成“十四”的高锐生略显尴尬地挠了挠鬓角:“怎么说?” “缺人不得把这种遇到事情不交代的人逮过去,让他去当卧底,打乱敌人计划吗?”简然说话间正好跟徐陈砚对视,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翻完脑袋都有点晕,她扶着太阳穴说,“然后最好被敌人轰了,省的离家出走。” 高锐生刚要开口,被门口突然出现的班主任孙馨蕾点了名字。 被点到的除了高锐生,还有简然和徐陈砚。 跟在孙馨蕾身后去到办公室这一路,简然和高锐生心虚地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这是? 跟徐陈砚闹矛盾,就要被抓走? 应该没事吧?她不也就只是随便说一下,什么行为都没做吗? 难道还真能因为她一句话,徐陈砚就被边境给轰了? 要真是被轰了,也不能是因为她这句话造成的。 她说出来的话要有这么大威力,早不在这坐着了。 想到这,简然心里又踏实了一点。 孙馨蕾交给他们三个人一人一张正式邀请函:“十一月有一场由市里组织的中尼友好交流,学校经过慎重考虑,决定选派你们三位作为代表参与,到时候需要出国一周左右,你们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没问题的话在里面签字,有问题的话提前跟我说。” 哦,这种事啊,简然跟高锐生都松了一口气。 类似这样的友好访问或是文化交流活动,他俩在武校从小参加到大,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小菜一碟啦,这还不是手到擒来。 孙馨蕾目光一转:“徐陈砚,你负责担任本次活动的小组长。” 简然:“!” 出去交流这事简然熟,她没少出国表演,护照都快被海关盖满了; 交流团有小组长这事她也熟,以前基本上都是他们武术队队长带队; 但是,组长怎么会是徐!陈!砚! 万一他出走了呢! 不到三分钟说完事,孙馨蕾让他们回去上课。 三个人一起去办公室,出办公室的时候,简然身后只剩下高锐生,徐陈砚的身影就这么莫名失踪。 这样也好,趁着当事人不在,简然更肆无忌惮:“如果到时候徐陈砚出走,我头给他打爆。” 恶狠狠的语气,没有任何阻碍,横冲直撞地进到正在卫生间准备洗手的徐陈砚耳朵里。 小徐同学拧开水龙头,冷水潺潺露出,修长的手指在水流下轻轻划过的时候,他在心里缓缓打了个问号。 又开始嘴强王者。 高锐生可太了解简然了,最舍不得徐陈砚的分明就是简然。 还在上课时间,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高锐生毫不客气地戳穿简然:“你也就嘴上说说,你能舍得?从小到大说了多少次脑袋给他打爆?” 简然顿时被噎住,一脸无奈:“唉,我这真是,吃了有素质的亏。” 徐陈砚:“?” 他关了水龙头,水流戛然而止。 静谧之中,他无意剪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有一抹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笑意。 下午第二节课课间,高二特长班的郑以寒出现在班级门口,朝简然挥手。 郑以寒也是武术特长生,简然认识她,她们是同一个武术队的,算是熟人。 她走过去问:“来高一有何贵干呐?” 高锐生本来要出去上厕所,看见熟人就先停下,跟简然同一个语气:“来高一有何贵干呐?” “德行吧你俩。”郑以寒嫌弃的说他俩一句,课间时间短,她切入正题,手往他们班里一指,“那个人,你认识吗?” 简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过去。 就很巧。 又是徐陈砚。 简然转过头,死机般微微一笑:“认识,他烧成灰我都认识。” 郑以寒不知道他俩认识,奇怪地看了简然一眼,以为这又是她新学的热梗,便没深究:“那你有他联系方式什么的吗?我朋友要,学表演的,巨巨巨漂亮,他愿意给不?” 简然:“有空你自己问他吧。” 郑以寒跟简然挺熟的,说话也直接:“你帮忙要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简然觉得心里别扭。 她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俩在冷战,所以她不想帮这个忙,随便说了一句:“万一他有女朋友呢,你还要吗?” 郑以寒显然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张大嘴“啊?”了一声,想了想,决定放弃。 郑以寒转身离开,高锐生想起刚才郑以寒提到徐陈砚时简然瞬间黑脸的表情,想到万一俩人和好了,简然可能会因为尴尬而收不住场。 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局面,或者尽可能让简然不那么后悔,高锐生斟酌着言辞,首次在徐陈砚的事情上提醒道:“那什么,你别什么表情都挂脸上,多不好。” 简然不悦:“我表情不挂脸上,我挂哪?挂墙上吗,我蒙娜丽莎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荡然无存 第二天上学,简然仍然和高锐生先走。 公交车上,高锐生忽然“卧槽”一声。 简然扭头一看,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显然,这是不小心被他揣出来的。 “记得关机。”简然说,“万一被孙老师抓到你手机铁定要没一学期。” “嗯。”高锐生说,“等会儿去学校关。” 路上,高锐生玩上了手机,简然偶尔看看他手机屏幕,偶尔看看车窗外的景色。 高锐生刷着朋友圈,拍了拍简然,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黑色的背景图,上面一个巨大的看上去还滴着血的“死”字,外圈用红色圈起来,给死字打了个叉。 配文是:我爸是傻逼。 这条朋友圈的主人,是周游。 简然迟疑了一下:“她爸……死了?” “…………………………”高锐生当时就黑了屏幕,心说这都多余给她看,“明显是吵架了好吗!!!” 简然:“哦。” 下了地铁的周游眼睛肿肿的,勉强从眼睛缝里看见了一个熟人。 她喊:“徐陈砚!” 徐陈砚脚步没停,充耳不闻继续往学校走。 简然说过的,他这时候脑子里在想着下棋的事,听不见人说话,周游直到追上去没用,便没动。 等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徐陈砚抬手挠了下脖子,知道他已经解除了封印状态。 周游追上去,跟徐陈砚一起进校门。 她指着自己红肿的像被蚊子叮过的眼皮说:“昨天我爸打我了。” “嗯。”徐陈砚点了下头,又说,“可他不像会打人的样子。” 在徐陈砚的记忆里,周游的爸爸是个性格内敛的儒商。 周游跟他说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到一半就懒得说了。 徐陈砚就是这样,就算你这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他也就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致。 周游觉得就算她跟徐陈砚说“我昨天被砍啦”,徐陈砚估计也不会惊讶,疏冷的瞥一眼她的伤口,然后让她去医院。 徐陈砚的世界里只有围棋。 所以,这种事还是跟简然说比较有意思。 课间周游找到简然,两人嘀嘀咕咕一整天。 其实周游对她爸爸还是有感情的,到不了真的“恨”的地步,所以说话说得模棱两可,简然感觉自己听的云里雾里,一天都没听出个所以然。 她就知道周游的爸爸是个做生意的,因为晚上出去应酬回家晚了,到家什么都没说,吼了周游一顿,给她游一个巴掌,然后就去睡觉了。 在周游的形容里,她爸就跟有点什么大病似的。 不过简然能看出来她爸下手并不重,因为才几个小时,她的脸上就已经没痕迹了。 比起疼,周游是觉得委屈更多一点。 因为她给的有效信息太少,直到晚上自习,简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周游。 但其实对于周游来说就已经够了,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不需要别的。 晚自习简然他们三个不用上,去阶梯教室上出国交流的培训课。 这次请来的是外教,比起国内的老师,外教似乎更在意互动性,一整堂课有一半的时间都让他们彼此用英语交流互动。 简然跟高锐生算是挺有默契。 “canyouspeakchinese?” “yes,ican.” “你can就好办了,咱俩说中文吧!” 外教看这俩人聊的这么欢,热情的让他俩上台,给大家做个展示。 简然:“……” 高锐生:“……” 洋相还得在洋人面前出才算真的洋相。 这一下午,语言练了,洋相出了,放学简然跟高锐生背着书包就走。 不仅上课时候她要坐的离徐陈砚八丈远,连放学了也没叫他一起,只有高锐生跟他打了个招呼。 教室里只剩下徐陈砚一个人收拾书包的时候,邱行晚过来了。 徐陈砚:“老师好。” “哎,不用不用。”邱行晚身上的学生气还没消,他零零碎碎带了好多东西,都推到徐陈砚面前,“给你的礼物。” 徐陈砚垂眸扫了一眼:“给我的?” “当然给你的呀!”邱行晚没控制住自己,暴露了粉丝属性,“冠军啊!!天才啊!!!你最后那几步棋下的地方我是想不到!绝了!!!你脑子怎么长得!!!” 面对老师近乎癫狂的夸奖,徐陈砚仍然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谢谢老师,礼物我就不要了。” 说完他也不考虑邱行晚的情绪,背起书包就要走。 其实邱行晚买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本子和笔,见徐陈砚不要,他也不好硬塞,东西都放在那,他人追上来:“现在几段了?五段?” 徐陈砚:"六段。" 邱行晚激动的声调变高不少:“连升两段?!” 徐陈砚:“嗯。” 他才十六岁,拿了冠军,连升两段,竟然能这么淡定,连邱行晚这个成年人都觉得意外。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见过情绪这么淡的人。 感觉徐陈砚就像已经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在意。 唉,怪不得人家九岁就能当上职业棋手。 他足够专注,又足够冷静。 等徐陈砚走了,邱行晚去阶梯教室收拾东西,回办公室看到孙馨蕾还在加班。 她穿了件藕荷色衬衫,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写字,恬静又温柔。 手机响了,她没注意到邱行晚,直接接起来:“真挺不好意思的,晚上我去不了了,校长让我把上次学生打架的事写个复盘报告,我加完班就来不及了。” 意识到撞破人家的隐私,邱行晚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等过一会儿感觉里面没声音了,邱行晚重新开门。 开门的时候他特意咳了一声,提醒孙馨蕾门口有人。 但是似乎晚了,他还是听见了电话那头男人含着怒气的声音:“我不指望你能赚多少钱,但我需要你知道那只是一份工作,我不希望你把工作和生活混淆。” 男人说完就挂了,孙馨蕾把头发别到耳后,本来是想掩饰尴尬,却正好暴露了她红透了的耳朵。 邱行晚收回视线,就当没看见,插科打诨地聊天:“男朋友不支持你工作呀?” 不避讳才是真的没偏见,能这样大方地说出来,孙馨蕾自己心里也坦然了一些:“说不上不支持吧,就是更多的希望我把精力放在家庭上。” 邱行晚把要送给徐陈砚的礼物自己拆开了,把笔插进笔筒里,稍一抬眼:“那你自己啥想法呢?” “没啥想法。”孙馨蕾已经开始收拾包,把她刚才写到一半的纸也收进包里,“我岁数到这了,又不比你,刚毕业的小年轻,那么多可以挑的机会。” 嘁。 真是好脾气,这种气也肯受。 邱行晚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 - 晚上六点半,徐陈砚到家,白天发生的一切就像荡然无存。 他在想的,只有围棋一件事。 之前的比赛他并不是一路轻松过关斩将就拿了冠军,在最后时刻,他甚至开局就连输了两局。 那时候高鹏举已经在安慰他,让他尽力就好,他是进决赛的唯一一个四段选手,已经很厉害了。 可是徐陈砚不要尽力,不要鼓励,他要赢。 回到房间里,他换了宽松的深蓝色家居服,重新戴上眼镜,坐在棋盘前。 无需倚靠任何外界辅助,他在脑海里重复着每一颗棋子的摆放,还原了棋盘。 为什么对方跳刺以后,他的棋子真的被断开了。 他为什么没有提前准备出路,只能补断。 就是这一步错了,导致他最后输了对方整整两颗子。 错综复杂的棋局,像是错落的星空。 徐陈砚用眼睛盯着他的星星,算出每一步的走向,最后,白皙的手指轻轻在天幕中拨弄反正。 他研究到了前半夜,睡觉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 由于前一天晚睡和用脑过度,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徐陈砚的睡意仍不肯褪去。 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几乎要把他沉重的眼皮淹没。 但他强忍着困意,打了将近二十个哈欠,终于强行让自己和床分离。 还在做饭的阿姨看见徐陈砚去洗漱,以为自己今天做饭做晚了,但她看了眼烤箱上的时间,是正常的呀。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阿姨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徐陈砚进屋换衣服:“有点事。” 阿姨愧疚地“哎呀“了一声:“不好意思呀,我不知道你有事,早饭没提前弄好,要不然吃个鸡蛋再走?” 不是阿姨的错,徐陈砚摆手说不用了,早于平时上学时间半小时就换鞋出门。 简然慢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饭,换完鞋打开家门,隐约闻到了空气里秋天特有的凉意,像是霜白揉进风里的那种清新气味。 她站在楼里等电梯,两部电梯好像都被占了。 一个停在七楼,一个停在十一楼,久久没有动静。 她家就在三楼,简然拉上校服拉链,转身朝安全通道走。 看见安全通道亮着的绿灯,简然倏地想起,小时候他们几个人一起学上面小人的动作跑楼梯,腿和手都一定要像那个小人一样摆到僵直,再选个第一出来。 评委是躺躺猫。 最后赢的人是简嘤嘤。 所以他们三个要先陪简然玩老鹰捉小鸡,简然再陪他们玩砸沙包。 还记得那时候躺躺猫的眼睛大大的,占了他半张脸。 头发是徐伯伯给他剪的乖里乖气锅盖头,判定简然赢的时候,他两个脸颊会笑出鼓鼓的小肉包。 可是这样可爱的一个人,却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简然觉得,冷漠或许是徐陈砚对自己的自我保护。 他需要把自己和一切的情绪隔离起来,才能在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好好生活下去。 所以他对其他人的情绪都很冷漠,也很正常。 一个封闭了自己的人,是无法理解别人的情绪的。 所以他理解不了她的焦急,理解不了周游的难过。 昨天她放学的时候碰到一脸兴奋的邱行晚,她觉得徐陈砚也理解不了他的崇拜。 想通这件事,简然心里那口气一下就顺了。 她打算主动和徐陈砚和好。 徐陈砚……应该不会不同意吧? 要不然回家拿个巧克力? 算了,他不爱吃那么甜的东西。 可是……如果他真的不同意,怎么办啊? 简然皱着眉毛推开一楼安全通道的门,扑面而来的空气加重了凉意,夹带了落叶里那种略带甜味的木质香。 一个清瘦的身影逆着光站在简然家的单元门口,他像是已经在那等很久了。仰着头靠在墙上,逆着光锋利的喉结清晰突出,目光百无聊赖地顺着一片黄绿相见的落叶缓缓向下。 这是徐陈砚极少数的没在想事情的时刻,因为他在思考的时候眼神是定住的。 他难得像个普通人一样,眼神里有情绪,站在那,像是在等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轻盈穿梭 余光察觉到楼里有人,他扭头看过来,金灿灿的晨曦阳光,把他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晕。 看到他在等的人,徐陈砚笑着歪了下头:“简嘤嘤同学,今天要一起上学吗?” 简然愣了一下,一秒前还担心对方不会原谅自己,一秒后那个人就出现在眼前。 像是什么魔法少年。 简然缓过神,推开单元门,回应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走吧。” 橙黄色的太阳从东边渐渐升起,阳光透过薄雾,光线温暖而柔和。 阳光下,少年的身影和婆娑的树影交织在一起。 简然以为徐陈砚并不知道她的情绪变化,她也不想提起主动这些不开心的事,却听见徐陈砚问:“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回答“是”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对,简然犹豫了一下,徐陈砚已经下了结论:“那看来就是了。” “我,”徐陈砚顿了顿,低头看着简然,“能问为什么吗?” 他还茫然上了!简然猛地抬头:“我问你,我们什么关系!” 徐陈砚被问到了:“我们?” 这是什么很难的问题吗?简然换了个问法:“我就问你是不是好朋友关系!” “嗯。” 简然声调拔高:“你见过谁家好朋友,两天不上学都不告诉对方的???” 竟然是因为这个,徐陈砚眉眼柔和下来,语气诚恳:“不好意思啊,确实是忘记了,我以前没有这个习惯。” 简然:“嗯……” 简然猜到了。 她也有做错的地方,他有他的生活习惯。 他初中开始频繁去外地比赛,那个时候他应该就是不和任何人说。 简然不应该,因为他的习惯和她不同就发脾气。 情侣之间需要磨合,其实朋友之间也需要,简然犹豫着该怎么承认错误。 “那,”徐陈砚笑了笑,“我以后尽量都记得告诉你。” “哦?尽量吗?”简然一个眼刀飞过去,她决定先不承认错误,先让徐陈砚都说完,“你比赛的那几天会失踪,我感觉周游那几天一点都不着急,说明她可能知道,高叔叔一直在你身边,他肯定知道你的这个习惯,搞不好棋院门口你的那些粉丝都知道你的这个习惯!但我呢!我们这么好的朋友诶!就因为我们初中三年没在一起上学,我就没有他们了解你了吗?你走的这几天我完全不知道你去干嘛了,我也输的太彻底了吧!” 徐陈砚一开始没懂她要说什么,表情疑惑的听完后他哭笑不得的总结:“好奇怪的攀比啊。” 简然又飞过去一个眼刀,比上一个还狠。 徐陈砚立刻改口:“我一定注意。” 简然:“这还差不多。” 远远的看见小区门口站着一个又高又壮的身影,简然抓紧说:“其实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突然和你生气,那你……原谅我吗?” “谈不上原谅。”徐陈砚低低地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简然侧过头,跟徐陈砚相视一笑。 她又发现,徐陈砚也不是那么冷漠,他的心还是滚烫的。 站在门口等人的高锐生看见简然跟徐陈砚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差点以为自己是做梦。 不是吧,这才一天啊! 高锐生在心里有理有据地分析,首先,徐陈砚性子冷淡,他肯定不会主动找简然;其次,简然脾气大,大概率是没这么快原谅徐陈砚,毕竟那两天她急的都哭了。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 ——简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天大的事儿说完就忘。 上学这一路上,高锐生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生怕把简然给点着了。 公交车上,简然抓着扶手:“对了,徐伯伯现在支持你下围棋了吗?” 高锐生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她咋突然说起围棋?不会一会儿想起来了,在车上炸毛吧? 徐陈砚:“只能说没有不同意吧。” 高锐生心说,她敢问你还真敢答,不怕一会儿脑浆子给你打出去二里地。 简然:“那他前几天陪你去了吗?” 高锐生:“?” 诶,不对,等等,我捋一捋…… “你俩……”他指了指简然和徐陈砚,“和好了?” 简然挺直腰板,一副“你说什么呢”的表情:“我俩怎么会吵架!” 徐陈砚附和着点头:“没吵架,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跟嘤嘤说了,嘤嘤没怪我。” 高锐生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世界好像癫了! 什么情况???徐陈砚居然道歉了???道歉了!!!! 他可是刚代表中国拿了冠军!!! 而且他这语气什么情况???他以为简然还是小时候吗那么宠着她说话!! 高锐生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他沉浸在震惊当中。 毕竟,徐陈砚会察觉到简然生气,而且还跟简然道歉了这事,实在是超出了他这等凡人的理解范畴。 在他心里,徐陈砚实在是一个太冷漠的人。 高锐生把他的震惊和周游分享,没想到周游比他淡定。 周游摆摆手:“你还没看明白吗?我都看明白了,徐陈砚对简然就是会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所以这种匪夷所思,没什么好匪夷所思的。” 是吗? 高锐生不懂,匪夷所思了一整天。 晚上到家洗完澡,高锐生想起报名表没交,三两下擦干他的寸头,敲响简然家房门。 来开门的是简然的妈妈,岑惜看见是他,温和的打招呼:“这么晚了还来找嘤嘤啊,要不要吃点水果?” 高锐生:“不吃了。” “那你去找她吧,她在房间里呢。”岑惜说,“她刚吃完水果,进去还不到两分钟。” 高锐生跟岑惜道谢,换了鞋,轻车熟路走到简然的房间门口。 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高锐生想了想,直接按下门把手。 简然的房间不大,映入眼帘的是贴满各类武术比赛奖状的墙,房间的窗户大开,秋风从窗户吹进来,吹乱原本整齐摆放书桌上的笔记和作业,米白色帆布书包被随手扔在地上。 一切都高锐生和上次进她房间里的布置一样,只除了这个房间的主人。 简然,不见了。 - 简然又一次爬到二楼装空调外机的铁架上,敲四下铁架。 关着窗户的房间里影影绰绰能看见两个人影,其中更高更瘦的那道身影在听到简然发出的声音后挪了挪位置。 他一边用聊天做掩护,一边敲了三下房间里的木质书桌,给简然回应。 这是简然和贺麒麟的暗号,她敲四下,代表的是:出来吗? 贺麒麟敲三下,回应的是:可以,但是要等一下。 房间里,梁纯芬也才进来,她手里拿着两根香蕉:“学累了就吃点水果,劳逸结合,吃完再学。” “嗯。”贺麒麟去门口接过香蕉,他看着手里通体明亮金黄,甚至还点缀了几抹嫩绿的香蕉柄,关门前问,“我能放几天再吃吗?” “不行。”梁纯芬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再放几天就坏了,坏了的香蕉容易拉肚子,到时候连学都上不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贺麒麟声线没有一丝起伏的回应:“嗯,我知道了,那我尽快吃完,不过可能要明天,今天我想把卷子写完。” 梁纯芬点头,顺手带上门:“行,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有什么事叫我吧。” 等门完全关上,贺麒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声音略低:“等久了吧?” 简然摇头,自己配音“噔噔”两声,像提前预料到了似的,在她的左右手上,分别拿着一只香蕉。 她的香蕉没有刚才梁纯芬拿来的那么明亮,不仅成色暗淡,上面还布满了斑驳的黑点。 但是这种香蕉,一直是贺麒麟最喜欢吃的,比新鲜的香蕉更甜,而且不涩口。 “刚好我刚在家里看见的。”简然把香蕉放在窗户上,“快吃吧,等下我把皮拿走。” 他一边吃香蕉,简然一边跟他絮絮叨叨聊天。 贺麒麟,徐陈砚,高锐生还有简然,他们四个在这个小区里年龄相仿,是一起长大的。 贺麒麟比他们三个大一届,小学的时候还好,一起上学,打打闹闹。 自从上了初中,梁阿姨管他愈发严厉,平时连聊个天都很困难。 “我感觉上了高中以后,真的感觉人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我感觉好像男生女生之间谁喜欢谁这种事变多了。” “有女生喜欢躺躺猫?” “你怎么知道?!” 站在三楼简然房间的高锐生低头一看,简然果不其然在那。 跟个立体壁虎似的,站在二楼的空调外机上。 他想起两年前她也在这个位置,被邻居看见,还以为是贺麒麟家进贼了,差点把警察引过来的事。 感觉到头顶有人,简然抬头看见是高锐生,伸手小声招呼他:“下来呀,一起聊会天。” 星星点点的初秋夜晚,月亮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给宁静的夜晚带来一丝丝凉意。 这样安静的时刻,纵使简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也能清晰的传进高锐生耳朵里。 “算了吧。”高锐生直接拒绝,他力气虽然有,但是干不来扒人家窗户这事,他远远的指了下简然的脚,“穿拖鞋下去,回头把你房间弄脏岑阿姨又该说你了。” 贺麒麟探出头,这才注意到简然穿的是拖鞋。 他让简然脱了鞋,从书桌上抽了几张湿纸巾,帮她把鞋底擦干净,给她的拖鞋套了一层鞋套。 做完这一切,他笑的眉眼弯弯:“这样岑阿姨就不会说你了。” 在楼上弯着手肘,拿手腕撑头的高锐生看完全过程,跟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似的感慨:“哎,也就是鹿鹿哥,能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简然呲着牙,露出一个“我有你没有,你气不气”的欠揍笑容。 银白色月光温柔的映在少女洁白的牙齿上,像是遗落在深夜里一颗颗璀璨的珍珠。 因为知道高锐生在自己家等她,和贺麒麟简单聊了会儿,简然拿走装有两个香蕉皮的塑料袋,翻回自己家。 从贺麒麟家爬上去,正对着的是简然妹妹简微的房间。 简然三两下爬上来,在窗前写作业的女生跟她对视了一眼,见怪不怪的低下头,继续写题,思维完全没有被打断。 简然也默契的没有打扰她,驾轻就熟地拿起放在一边的纱窗,重新安回去,蹑手蹑脚离开妹妹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高锐生坐在她房间的地毯上,简然一边关门一边问:“这么晚了找我干嘛?” 高锐生:“孙老师不是说得在明天晚上之前把个人信息什么的发到徐陈砚的邮箱吗,我家网不知道怎么的断了,你帮我交一下呗。” 两人从简然的房间里出来,去到简然家书房。 三五分钟填好高锐生的个人信息,在收件人那里对着高锐生拿来的纸条输入徐陈砚邮箱,点击发送。 交完简然关掉电脑,高锐生看她这么干脆利落,以为她的报名表早交了,随口感叹了句:“你的信息交的还挺早。” 屁股刚从座位上离开的简然又坐回去,高锐生问:“怎么了?” 简然面无表情的打开电脑:“我忘了交了。” 不仅忘了,甚至高锐生说起这事的时候她都没想起来。 要不是高锐生又专门说了一嘴,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个事。 重新打开电脑,简然如法炮制把自己的信息填完,跟着秒发给徐陈砚。 事情都忙完,高锐生走的时候,简然顺便让他把香蕉皮带走帮忙扔进楼下垃圾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咿咿呀呀 晚上,简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蜡笔小新头像,备注为躺躺猫的联系人。 他说:你报名表还没交。 简然回复:? 躺躺猫:? 简然:…… 躺躺猫:? 一段神秘的对话就此展开。 简然问:只有我一个人的没收到?宝盖头那份收到了? 徐陈砚回:嗯。 过了两秒,他发了张照片给她。 是他拍摄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最中间的位置,写的是“高锐生个人信息表”。 绝对不可能,肯定是哪里有问题。 简然从不怀疑自己,她怀疑徐陈砚的电脑有问题。 简然告诉徐陈砚宝盖头那份是她交的,徐陈砚也有点意外。 扛不住简然一会儿哀求一会儿瞎思考,徐陈砚来了简然家。 平时他们几个都喜欢聚在徐陈砚家,徐陈砚已经很久没来过简然家了。 怕徐陈砚不认识她家家门,简然专门在楼下等他。 接到徐陈砚,他俩在电梯间一看,电梯在十六楼。 简然家在三楼,想着等电梯的时间比走楼梯时间还长,他俩便没等,一起走楼梯。 简然咳了两声,声控灯没亮。 又用力跺了两下脚,一楼声控灯还是没亮,反而是二楼的声控灯亮了。 简然“咦?”了一声:“一楼的声控灯坏了?” 平时都是白天走,有光照的时候,她还真没注意。 二楼的声控灯在拐角之前都照不到一楼,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简然带着徐陈砚摸黑上楼,寂静的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细微的脚步声响。 就在他们走到转角时,一个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楼梯下方的杂物堆里窜出! 速度之快,仿若一道黑色闪电! 简然只觉得眼前一黑,脚步不受控制往后退,贴进跟在她身后的徐陈砚怀里。 徐陈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把简然护在怀里。 黑影在不远处停下,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随后“喵呜”叫了一声,转身消失在黑暗的楼道深处。 简然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嗨,原来是只猫啊。” 她心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带头往前走。 刚才发生的插曲,她一点没往心里去。 回到家里,时间不早了,家里只有岑惜还没睡。 看见徐陈砚的岑惜,总是特别开心。 小区的孩子里,除了自己家的,岑惜最喜欢就是徐陈砚。 一方面是在徐陈砚出生前,岑惜当时跟徐陈砚妈妈关系好。 俩人楼上楼下同户型,房子是一起商量着装修的。 尽管后来因为工作关系,徐陈砚的妈妈调走了,仍然不影响两个人是好闺蜜。 另一方面,是徐陈砚本身很优秀。 没记错的话,他刚搬来雨花城这边,才九岁,就拿了市里的冠军。 那几个孩子,属他最沉稳。 与之相对的,是上蹿下跳,小区里的狗看见她都得跑的简然。 因此,当年简然告诉岑惜,她和徐陈砚是好朋友时,岑惜还是挺惊讶的。 岑惜洗水果,想招待一下许久不来家里的徐陈砚,但简然已经等不及了,推着徐陈砚的后背把他带到书房。 简然的手指摁下电脑开关,嘴里念念有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她打开邮箱,给徐陈砚指她昨天发出去的那两封标题为“个人报名表”的邮件。 一个后缀是高锐生,一个后缀是简然。 她仰着一张脸,满脸挑衅。 徐陈砚弯腰,从简然手里接过鼠标,他为了看清电脑,人稍微往简然这边靠了一点。 他们忽然离得好近,简然闻到他还夹着潮湿碎发的头发。 一股淡淡的清凉气味,像是仲夏夜会出现在梦里的少年味道。 徐陈砚忽然站起来,用修长的食指给她指了下两个“个人报名表”前面的邮箱。 高锐生的那封,她发的是“”,她自己的这封,她发的是“”。 英文半角符号,逗号下面多出来细细的一道瞥,不仔细看,很难看不出来。 简然“诶”了一声,点开垃圾邮件,看见一封系统提示的退回邮件,完好无损的躺在那里。 加粗的,说明她未读。 简然挠挠脑袋,在自己的头顶胡乱揉了揉。 “三年没当同学。”徐陈砚想笑,食指敲了下她揉头发的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 那年她把自动铅笔芯写断的题,徐陈砚现在还记得,“5-3=8”,写8的时候她像是拿笔漂移一样用力拐弯,笔芯断进他下眼睑。 简然重新发送邮件,一边打字,一边“嘿嘿”笑了两声:“没办法嘛,英雄本色。” 徐陈砚无奈地呵笑了一声:“夸你呢?” 简然:“嗯嗯,我接受。” 只要简然想,她可以把听到的所有话都理解成正向评价,这倒是她不可多得的一大能力。 这次输入完邮箱后,由徐陈砚亲自检查,确认输入无误后,点击发送。 一秒后,他的手机发出“叮咚”声,表示收到。 时间指向十一点五十,意味着再过九分钟,简然就交不上这个信息表了。 她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工学椅上,打了个哈欠,悠哉哉站起来:“走吧。” 徐陈砚:“去哪?” 简然:“送你回家。” 徐陈砚:“送我?” 简然往门口走,听见他问话停下来,回身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不用了。”徐陈砚没动,“我是男生,要危险也是你更危险。” 简然站在门口:“可我能打得过他们啊。” 徐陈砚跟上去:“那也是你更危险一点,万一他们人多呢?” 听到危险,简然的眼神里竟然闪过一丝兴奋:“没事,我一打三,问题不大。” 徐陈砚抿唇:“但你本来可以不受到这种危险的。” 简然不假思索:“那万一你遭遇了这种危险怎么办?” 说话时,两个人都夹在门框里。 长大后,他们很少离得这么近,以至于简然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徐陈砚需要仰头了。 徐陈砚之前完全没想过这种问题,他迟疑了下:“正常人……应该没人会对一个男性忽然下手吧?” “哦。”简然松了口:“那好吧,你回家路上小心,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徐陈砚应下:“好。” 然而,徐陈砚还没到家,简然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 后来徐陈砚给她发了消息,她也没看见。 徐陈砚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心里大概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淡淡弯了下唇。 夜幕低垂,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悄悄洒进简然的房间,编织着她的梦。 梦里,贺麒麟家以前养的那只圆头圆脑的金渐层回来了。 在简然的房间里轻盈穿梭,跳到她面前,贴着她的脸,似乎还跟她说了什么猫言猫语。 月凉如水,已经睡熟的小姑娘,嘴角一点点翘起来。 第二天是周末,简然得去武校训练。 大清早她还在吃饭,静了音的屏幕一个劲儿往外弹消息。 简然打开手机,三人群聊被一个陌生的名字刷屏了。 【粉色大头龟:啊,好无聊。】 【粉色大头龟:散打的人居然这么早就跑步。】 【粉色大头龟:周末,不想吃早饭。】 【粉色大头龟:为什么我不是走读生。】 【粉色大头龟:啊啊啊,你们来了没有啊!】 【粉色大头龟:@一粒简嘤嘤@grs】 【粉色大头龟:帮忙带一份金拱门吧,好久没吃了。】 被艾特到的另外一个人先冒出头,高锐生发了一长长长串的省略号,并问:“蔺疯疯你改了个什么鬼名字????” 【粉色大头龟:嘿嘿,谁污谁秒懂。】 【grs:日……我在小超市,我妈看到了。】 【grs:她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吧。】 粉色大头龟发了一个“没事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的表情包,说着风凉话:“肯定是了,节哀顺变吧。” - 这周到周三,邱行晚通知他们,参加中尼友好交流的学生们于本周开始正式的培训和训练。 时间和频率,为从现在开始,到真正出发前每周周四下午的自习课。 培训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语言,文化,和安全。 每周五下午的连堂自习课,给他们用来排练,整个室内体育馆都给他们用。 简然和高锐生一组,表演的内容是他们自己选的。 双人冷兵器套路,他俩一举一动声音不小,木质的体育馆地板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表演戏曲的学姐也是一样,小组排练,咿咿呀呀开嗓。 市里其他学校里还有表演茶艺的,听邱行晚说,他们每个人都是单独训练。 不管是小组训练,还是单人训练,都没人像徐陈砚那样。 一个人单独关在小房间里,自己研究围棋。 周五放学铃声响,简然和高锐生收拾完兵器,简然重新系鞋带。 系完她一抬头,隔着小窗户,看见徐陈砚还是一个人。 连姿势都没变,低着头,漆黑的眼珠在棋盘上若有所思地暖暖挪动。 他这样子,让简然想起她小学时的徐陈砚。 那时候,还是园包子脸的他也总是这样。 带着和脸型完全不同的眼神,沉浸在围棋的世界里。 听不见他们喊他的声音,也不会管他们在他身边玩的多热闹。 他一定要等手下的一步棋下完,他自己想停了的时候,才停。 否则就算因为不吃饭被被徐伯伯打翻棋盘,徐陈砚也不会停止思考,他的棋盘不止在眼前,还在脑海里。 记得那时候,如果高锐生他们都不在,没有人陪简然玩,简然去他家找他,经常在他家等到睡着,睁开眼就在徐陈砚的床上。 高锐生背起书包,看简然在小教室发呆,走过去拿书包在她眼前挥了一下:“走啊,回武校训练去了。” 简然:“我不去了” 简然虽然毛毛躁躁,做事三分钟热度,但在练武这事儿上她还挺坚持的,也挺能吃苦,记忆中她从来没有主动逃过训练。 高锐生纳闷地“哎?”了一声,蹲在她旁边:“怎么了?” 简然站起来,视线没离开那扇门:“没什么,我今天想送躺躺猫回家。不然他走路老不看路,这样可不行。” 确实,高锐生早就觉得徐陈砚这样挺危险的了,是需要有人跟他说一下。 他也站起来,说:“那咱俩一起吧。” “不用了。”简然奇怪地瞥他一眼,“你不还得跟教练一起去筹备演武大会吗?” “哦!对。”高锐生猛的一拍脑门,他把这茬给忘了,他重新背好书包,“行吧,那躺躺猫就交给你了。”他拍拍简然的肩膀,“照顾好啊!” 简然锤了锤自己的左肩:“我办事,你放心。” 高锐生往体育馆外走,边走边嘀咕:“要不是你办事,我还真放心了……” 身后传来简然不满的抗议声:“喂!!我不瞎,不是,我不聋!!” 高锐生放慢脚步,像个忧心忡忡的老父亲:我果然是不太放心啊………… 高锐生走了,高二的学姐们走了,负责看着他们的邱行晚也走了。 偌大的体育馆,只剩下简然一个人,和把自己关在小教室的徐陈砚。 空荡荡的安静,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清晰的脚步回声。 简然无聊,绕着体育馆跑步。 但体育馆的窗户关了,她跑了几圈觉得闷,开始在一边的架子上压腿。 简单的热身过后,简然拿出书包,坐在地上劈了个横叉,一边劈叉一边趴着腰写作业。 徐陈砚彻底想通那步棋的解法,是晚上的七点半。 他收了棋盘,背上书包,从小教室里走出来,看见的是已经倒挂金钩过,一根手指倒立,并且倒立着做过五个俯卧撑,又回到劈叉写作业状态的简然。 分开的这三年,徐陈砚太久没见过这种形态下的人类。 他眼皮扬了一下,第一眼还以为谁腿断了等着他来救。 看清这是简然在劈叉,他深深的,慢慢的,吸了一口气。 跟徐陈砚的专注不一样,即使在写作业,简然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听见有人走动声音,简然立刻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你下完棋啦?” “嗯。”徐陈砚走到她面前,蹲下帮她收拾摊了一地的作业,“你怎么没去训练?” 等徐陈砚把作业都放进去,简然“唰”的一下拉上书包拉链,当时徐陈砚的手还没完全拿出来,硬生生的被夹了一下。 简然连忙把拉链拉回去:“哎呀哎呀没事吧!” 徐陈砚收回手,摇头。 “我送你回家呀。”简然接着刚才的话说,她背上书包,跟徐陈砚一起往外走,“你走路的时候总在想事太危险了,容易撞到别人,当然了,如果你撞到的是善解人意美丽大方清纯可爱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我也就算了,万一撞到别人,别人小心眼,不放过你怎么办?” 徐陈砚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被夹到泛白的指关节,默了默:“我确实撞到过人。” 简然一脸“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骄傲表情仰着头:“你看吧,我就说嘛。” 简然没听清,凑近问:“什么?” 徐陈砚:“没什么。” 走到门口,徐陈砚想起邱行晚的嘱咐抬手关了体育馆的灯。 灯光骤然熄灭,如同白昼被夜幕吞噬。 原本明亮的空间刹那间沉浸在走廊昏暗柔和的白炽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被瞬间拉得绵长,连声音都像是被拉长出回音。 两道并排着的少年身影一起走出教学楼,像是两道细心修建过的观影。 矮一点的那个蹦蹦跳跳,走的快一点,高一些的在后面,从容不迫地跟着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人烟稀少 他们的学校地处东城,是个老城区,历史缘故,重点学校都在这附近,全市最厉害的实验高中就在他们学校旁边。 不过不愧是传说中一本率百分之本的实验高中,这都已经晚上七点半,学校里仍然灯火通明。 从学校围栏往里看,每个亮着灯的教室里面都没有老师,有的是低头自习,互相讨论的学生,以及拿着书,嘴里叼着个馒头刚进班的同学。 “啊,真刻苦。”简然发出一声感慨,不过她丝毫没有被激励到,语气轻松,“但人家肯定是高二高三的,咱们高一不用那么累的啦。” 徐陈砚想问“那你高二高三就会这样刻苦学习了吗”,“那你”两个字刚出来,两个人同时听见了几道细碎的声音,很低,明显是刻意压抑过的。 “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你的钱还不是我的钱?” “以后我们还能不带你玩吗?喝酒,玩夜店,哪个不带你?” “还有没有?微信转给我,正好咱俩加个微信。” 学校正门转过去的侧边小巷是用来装垃圾的,散发着水果轻微的腐臭气息。垃圾箱旁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自行车,大概三四个男生,勾肩搭背的站在自行车边上。 小巷这一侧没有门人烟稀少,这个点儿太阳已经落山,路灯还没亮,几个人的轮廓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但从他们的行为和语言上,大概能看懂发生了什么事。 简然把书包丢给徐陈砚,顺便把他往后推了一把,自己站了出去。 她堵在巷口,遮住身后的云和月,下巴微扬:“你们,干嘛呢?” 以为这个点儿会出现在这里,又问出这种话的人只会是学校的老师,几个男生眼里透出一阵惶恐。 在看清那不过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女生,那一阵惶恐转瞬即逝。 而相对的,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男生,眼里的希望跟着落空。 “干嘛?”吊儿郎当的不屑语气,除了被搂在最中间的那个男生之外,其他几个人站的歪七扭八。“我们跟朋友说话呢,干他妈你什么事?” 哦,吓不住,眼睛眼神瞥到地上的树杈,简然心底基本有了底:“那你问问你这朋友,他愿不愿意跟你当朋友呢?” 来者不善。 三个男生心里同时想到这句话。 那既然如此,他们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满脸横肉,像是他们中大哥的一个人走过来,指着简然的脸:“我一般不打女的,你他……啊——” 从开始到现在,总共就说了这么一句脏话,结果“他妈”的妈字还没说出来,他的手腕被一阵躲不掉的力道控制住,反方向往下用力一拧! 一秒钟前还嚣张跋扈的男人,一秒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抱着被拧过的手臂在地上打滚。 简然嫌弃地皱眉,眼神都懒得给一个:“有什么好叫的,又不疼。” 她收着力,这点力道连脱臼都不至于。 真动手了!这下后面的两个人不干了,扔下他们的那位“朋友”一块过来,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双截棍,远远的就举起来,到简然面前才往下打。 看架势,真是要把简然开瓢不可。 简然迅速抬眼,眼疾手快地抓住双截棍的其中一截,她用力把棍子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对面一普通学生,底盘跟她哪比得了,踉跄着差点冲进简然怀里,被简然脚踩肚子一脚踹开! 他那两条腿一点肌肉都没有,跟俩棉花腿似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就倒下了。 倒下的时候,简然隐约听见了他崴脚的声音。 “啧。”简然更嫌弃了,心想就这样路都走不稳的,还打架? 武校教过一打多的一大要义,那就是一定要离所有人都远。 如果不能让自己离对方远,那就让对方离自己远点。 简然深谙此理,在另一个人过来的时候,她也冲着那人跑了两步,踩着他的胸口,一个后空翻,把自己翻远。 不过她收着力蹬,这一脚没踩稳,踩到地面的时候脚滑了一跤,差点摔倒。 “啊,不酷了。”她略遗憾的懊恼,但低头看下对面一脸惊慌坐在地上,咳嗽不断的人,她就知道,她这力道收对了。 要她真用尽全力,这种瘦鸡仔胸口还不得黑一个月?到时候她都不好交代。 待她站定,那个瘸腿儿的拉着咳嗽的,双截棍都不要就跑了。 昏黄的月光照着那个最早被她拧了胳膊趴下的横肉兄弟影子,他左手抄起不知道从哪捡的一块大石头,顶着剧烈欺负的胸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向她逼近。 ………………喂,大哥,你这样去打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信不信? 简然还在想怎么动手才能让对方没那么强的羞辱感,对方已经一头栽在她眼前。 怎么办,简然都觉得跟这种人动手羞辱了她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 不过,她忽然看到,在横肉兄弟的脚底,有一颗立着的白棋。 徐陈砚站在她刚才站过的小巷口,眼神冷漠的看着地上的男生。 于是简然知道了为什么他会摔倒。 她踩在他拿着大石头的手上,双截棍轻轻打对方后背,不痛不痒的:“呀!还敢偷袭我,偷袭我!!” 这下横肉是真服气,慢慢曲起身子,像是要给简然下跪:“对不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简然松开脚,指着一边那个都看傻眼了的男生,“是他。” 横肉抬头看了一眼,确认了对方的位置,朝那边点头如捣蒜:“对不起,对不起。” 硬的来玩,简然又开始来软的,她低着头进行批评教育:“谁家赚钱都不容易,你不能因为你缺钱,或者别人有钱,就去抢别人的,有本事你自己去赚啊。” 她这段批评教育实在是跟她的身手差得远,但是对方就算这么想的也不敢这么说,一下又一下的点头说是。 简然把横肉兄扶起来,说是扶,但基本上就是拽起来,横肉紧张的赘肉都绷紧,身上隐隐发抖,被她扶起来后听见她说:“拿了人家多少钱?” 横肉一点嚣张的气焰都无,从兜里把刚才要来的钱悉数拿出来,他数了数,一共六百。 简然眼皮不自觉挑了一下。 大家都是普通上学的学生,怎么这人会随身携带这么多钱?而且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好像这只是现金,他微信里还有更更多钱。 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简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成为被抢对象。 简然:“就这些了?” 横肉老老实实点头。 简然下巴往自行车堆放的地方一指,被抢的男生就站在那:“去,把钱还给人家。” 横肉亦步亦趋地去还钱,简然弯腰从地上捡起来白棋,借着刚亮起来的路灯仔细吹了吹,确认连裂缝里都没有尘土,把棋子还给徐陈砚。 徐陈砚单手接过来,忽然捏了一下简然的掌心。 他手劲从小就巨大,简然知道这只是他轻轻地捏了一下,但她还是夸张的龇牙咧嘴:“疼疼疼!你干嘛呀!” 徐陈砚又是那副冷着脸的模样,说真的,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上去真的不好惹:“什么后果都不顾就冲上去,受伤了怎么办。” ”没事呀。“简然想背回自己的书包,但是徐陈砚没给她,虽然他冷着脸,但却撩上去她的校服外套,检查她有没有受伤,简然嘿嘿一笑,任他检查,”嘿嘿,我一看就知道我打得过他们,就算你不丢棋子绊他,我也打得过哦。“ 她还骄傲上了。 徐陈砚确认了她身上只是沾了点泥土,放心下来,但表面上还是没好气:”你最厉害了你。但你就没想过他们身后是什么人?万一他们家里有背景,你惹上麻烦怎么办?“ 简然眼睛一横,还厉害上了:“现在什么社会?法治社会了好不好!有背景还敢欺负同学,我上网曝光他们!” 她这神气的样子让徐陈砚噗嗤笑出声,他单肩背着两个书包,左手拇指勾着书包带,抬起右手,揉了揉简然的头顶:“就你厉害行了吧。” 简然仰首挺胸地接受了这个表扬。 刚才站在自行车旁边那个傻眼半天的少年追上来,简然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在他开口前就大方地摆了摆手:“没事啦小兄弟,大恩不言谢!” 徐陈砚轻弹了下她脑袋,笑出声:“就你皮。” 但那少年脚步就没停,跑到他们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眼神里竟然像有敌意似的:“你也是武校的?”语气还有几分轻蔑。 简然一脸莫名奇妙:“什么叫‘也’?” “刚才那些人不也是么?” “是你妹!”简然对这有眼无珠的少年失去了耐性,“他们要是武校的,能轻飘飘的被我打成这样?” 其实,简然倒是也能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有一些其他学校不好好学习的学生,知道武校在这附近,过来找普校学生麻烦的时候,大概觉得武校身份比较让人望而生畏,都自称武校的。 为此他们这帮真正的武校学生没少背黑锅,校长还在国旗下讲话的时候专门说过,谁敢在校外惹事,一律退学处置。 简然想通以后倒也不怪他,反正他肯定会跟她道谢的嘛,估计道谢之后还会跟她道歉。 简然把鬓角的头发捋到耳后,双手环胸,等着听他的道谢和道歉。 风吹动少年衣角,他走到她身边,和她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撂了一句打死简然也想不到的话。 “我没让你救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20 第15章 天花乱坠“对啦,明天你有空吗?”…… 对上简然写满错愕的双眼,少年开口:“我们学校有保安。” 简然气的想笑。 谁不知道实验中学的校规校纪好,学生们一个个一心学习,老实本分。 那保安就是个摆设! 要不然他刚才都被抢了,保安怎么还没出来! 简然:“就你们那保安,两个人加起来够五颗牙吗???等他救你???” 少年知道自己不占理,不再看她:“那我也有我的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靠你的硬嘴硌死他们是吧!!! 在实验中学耽搁了这一阵,天空已经变为深蓝色,星星一颗颗在头顶亮起。 简然和徐陈砚站在公交站台前,路边一辆又一辆车飞驰而过,吹乱简然的碎发。 她猛的往后一捋,想起那男的,气的咬牙:“全身上下都是软骨头,就他那张嘴硬!这人被抢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难得这次徐陈砚都同意她:“是有点儿。” “有点儿?!”简然气的咬牙,“早知道我刚才就应该跟那三个男的一起,把他脑浆踹出来!什么人啊?我帮他把钱要回来,他没感谢我也就算了,还‘我也有我的办法’,什么办法?拿钱砌嘴?嘴巴再硬点去啃树皮换钱?” 简然的情绪特别外显,像一把干柴,一点呼啦啦着了大一片。 本来徐陈砚是跟她同仇敌忾的,看她气成这样,他觉得他再气就是火上浇油,不如灭灭火,温声道:“应该是富二代吧,不把钱当钱的那种,你就当……” 他话还没说完,被简然打断。 她冷哼一声:“那他怎么 不拿钱砸死我哦!” 有公交车进站,徐陈砚把她往里拽了一下,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这世界上就是什么人都有,但是简嘤嘤通同学仍然做了她自己内心最想做的事情,忠于自我,厉害。” 简嘤嘤同学确实非常忠于自我,一点就着,一哄就好。她高兴的快把小尾巴翘起来,清了清嗓子,整个人瞬间平和下来:“嗯,这倒是。” 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简然平静下来,说起来她刚才的发现:“几个不学无术的人,顶着我们武校生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校长开会的时候我们就怀疑是有外校学生冒充的,没想到今天这就抓了个正着,我们洗白了诶!” 徐陈砚分散她的情绪,顺着这个话题聊起来:“打着你们的名义,被找麻烦的人都不会发现?” “对学武术的人有偏见咯,武打片看多了,总觉得我们是那种拉帮结派,叱咤风云的。”简然甩了甩手里莫名多出来的双截棍,两下就能看出来真本事,引得周围等车的人频频侧目,“谁家学武术的人用这么轻的东西啊,外行死了。” 能把风划破,在耳边呼呼作响的双截棍,在她眼里是“这么轻的东西”。 这时他们等的车来了,简然把这副花里胡哨的双截棍丢进垃圾桶,脚步轻快一跳一跳地跟着徐陈砚一起上车。 但徐陈砚的心情却没有她那么轻松,他牵着扶手,若有所思地看向车窗外飞速向后的树木和车站。 徐陈砚不安的事情,在周一应验了。 周一早上自习时间,孙馨蕾神色凝重地出现在班级门口:“简然,你出来!” 她的语气有点颤,像是气的,也像是被什么事吓到。 简然莫名其妙地站起来,手里的笔还没放下,在同学们的注目下走到孙馨蕾面前。 大概是太生气,孙馨蕾没忍住,当着同学们的面:“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怎么跟我保证的!!” 被训的没头没尾,简然茫然:“啊?” 办公室邱行晚心里一声“坏了”,赶紧跑过来劝着:“走走走,别在这说,咱们去叫教务处。” “教务处”这三个字,像石子一般,在班里激起一片波澜。 副班主任跟班主任都走了,他们处于没人管的状态,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全班人耳朵里。 “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看见孙老师跟别人家长在道歉,说是简然把人给打伤了。” 坐在最前排的同学接话:“我靠,这姐这么猛?” “生哥,生哥。”有人知道简然跟高锐生熟,伸着脑袋过来问,“然姐是一直这样么?一言不合就开干?” 周末简然一个字没提这事,高锐生在一无所知的环境下烦躁皱眉:“滚!” 班里讨论这事的声音在徐陈砚起身的时候,似乎小了那么一点。 但等徐陈砚离开班级,讨论声愈发激烈。 “我靠,打到家长找学校来,该说不说,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惹不起,军训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姐了,真惹不起。” 一片嘈杂的讨论中,周游放下书,清晰地吼道:“你们知道什么啊!好好背自己的课文行不行?” 她的声音大概也就管用了那么一分钟,接下来就像燃起来的熊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退学”“暴力”等字眼,不断传进周游和高锐生的耳朵里。 他们都不知道简然为什么打架,难道,真的会被退学么? …… 在教务处,简然再一次看见了周五晚上的那三个男生。 比起那天晚上的嚣张,他们今天乖的过分。 看见简然,甚至往家长身后躲了一下。 当妈的心都疼了,把孩子护在身后,瞪了简然一眼:“老师你看看!这都把我们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家长中还有人拿出了病例单,拍着病例单:“摄像头清清楚楚的录着呢!就是这个女生,踩着我们孩子的手,还拿双截棍打他!谁家孩子不是爸妈心头的一块肉,谁家当家长的看见孩子这样不心疼?!” 主任和校长都在,面色铁青地听着。 孙馨蕾收起绷脸的表情,陪着笑:“家长们都稍安勿躁吧,我把学生叫过来,就是为了跟大家一起聊一下这事,要是我们的学生有错,我一定让她给您道歉。” “道歉?把我孩子打成这样,一句道歉就完了?” “退学!必须退学!这种孩子在学校一天,我这个当家长的就一天不放心!” 简然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那天那个横肉,穿着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 她记得当初开口要钱的人就是他,简然盯着那个横肉:“我没错。” 横肉别开眼睛,不敢看她。 家长们像拿到了什么证据似的,语气都稳了:“老师,主任,校长,你们看看,你们听听,这就是她的回应,把我们几个孩子打成这样,她还觉得自己没错!” 孙馨蕾胸腔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斥道:“简然你闭嘴!!!” 行吧,那她就闭嘴,看看他们还能怎么说。 三言两语间,几个家长就已经把这件事定性为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 简然听着都觉得好笑,她一个女生,校园霸凌三个男生。 她气急的时候在想,如果连学校老师也这么觉得,那这个学还真是没什么上的必要。 校长缓缓开口:“事情我大概知道了,大家先安静一下。”他看向简然,“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就说说那天咱们看到了什么,以及你为什么动手吧。”徐陈砚在门口敲了几声门也没人理他,他干脆自己推门进来,站在简然身后。 其实简然是懒得说的,她觉得清者自清。 这事儿她是清白的,就一定能调查明白。 但既然徐陈砚问了,那她就还是说了:“上周五晚上,我们经过实验附中的时候,碰到他们三个在抢一个男生的钱,我站出去问他们在干嘛呢,他们就骂我。” 教务处里像静音处理了一般,死一般的寂静了半分钟。 横肉的妈妈回头问:“黄青,你抢人家钱了?” 横肉没说话,倒是另外一个男生开口解释:“没有,没抢。我们当时想跟朋友一起去吃麻辣烫,然后开玩笑让那个同学请客,然后……她就说我们是在抢钱。” 黑的都要给说成白的了! 简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就调监控呗,反正你们都调到打架的了,再多往前调一点呗。” 有儿子的解释,家长的气焰再度燃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谁不知道他们一起站的那个地方没监控?” 监控死角……?简然愣了一下,在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严重。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敢把钱抢钱说成吃麻辣烫,但是他们敢这么说,简然觉得他们是做了准备的。 就像监控。 孙馨蕾不看简然,她过来问徐陈砚:“那天晚上,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在巷口吗?” 徐陈砚蹙眉。 路灯亮的晚,箱子里又有垃圾堆挡路,人烟稀少…… 有!那天有个扔垃圾的清洁工去扔过垃圾,但是,她会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吗? 没等徐陈砚开口,副校长小跑着过来,唇色发白,一脸“天真的塌了”的慌张:“邓校长,教育局的人来了!” “教育局的人来了?”家长们气焰更高,当时坐都坐不住了,拿起病例,“那就让教育局的人来评评理!把我们孩子打成这样,用不用这个有娘叫没娘养的退学!” 孙馨蕾和主任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神中除了紧张还有疑惑。 他们早上才知道这件 事,谁这么快把事情捅到教育局的? 教务处乱成一锅粥,徐陈砚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回忆着那个清洁工的长相。 有人敲门,邓校长一抬头,脸色就变了, 他一改刚才沉稳不迫的模样,快走了几步去迎接,走到那人面前弯下腰:“万局长,您怎么来了!” 邱行晚听见这称呼一看,竟然是教育局副局长! 副局长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同行人。 蓦地,连他这种万事不愁的老闲人心里都一紧。 实话说,邱行晚是喜欢简然这个学生的,她身上有一种现在少年少有的热气。 滚烫的,蓬发的。 但是,眼下的情况,如果她还是拿不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他觉得她真的要危险了。 家长一眼就看出来这个穿着浅色衬衫的中年男人不简单,邓校长的一句“万局长”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于是,他们先下手为强,把病例和X光片往他面前一拍:“万局长,您看看,这是我们孩子的病例,就是这学生打的!” “对,我们还有监控!监控能证明!” 万鸿眼皮从那堆东西上一扫而过,两只手搭在上面,几乎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这些家长。 他接过身后同事递来的纸,对了下人名:“黄青,谢泽,李培豪,对吧?” 他的声音沉稳冷静,每个字都很清晰,三个男生像是有感应似的,心里开始觉得不对劲。 但是从进校门到现在都占据有利地位的家长们不觉得,仍在高喊:“对对对!是我们!” “九月二十三日,上周五,谢泽同学把同班同学蒋云程邀请到校外,联合黄青、李培豪,共同对蒋云程同学威逼利诱实施勒索。” 刚才叫嚣的起劲儿的五名家长都愣住了,他们身前的三个孩子已经有人开始发抖。 邱行晚略略皱眉。 连简然,也是呆呆的看着这位万局长。 万鸿没停,翻了页,继续念到:“简然同学出面制止,你们对其进行语言辱骂,随后简然同学与你们发生口角,要求你们将抢来的600元还给蒋云程,你们照做。” 三个家长呆若木鸡地站了好一会儿,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往前冲了一步:“不可能呀万局长!是不是哪里搞错啦?” “对呀!我们家孩子天天正经上学放学,我们零花钱也没少给,他可不是那种打劫的孩子!” 家长们根本不信,他们的孩子平时都是乖乖的,怎么可能抢劫? 他们在家分明已经对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根本就不是局长说的这样! 他们的孩子是受害者,简然才是施暴者! 然而事实终归胜于雄辩。 在最后铁一般的证据下,他们不得不信,事情的原委就是像万局长说的那样。 简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叫进办公室,又莫名其妙的出来,她已经全然忘记手里的圆珠笔芯都还保持着露在外面的状态,挥着手大步走,笔芯扎在自己大腿上。 简然:“啊!” 徐陈砚:“……” “嘿嘿,不疼。”等徐陈砚凑近看,简然抬起大头,嘴巴笑成小月牙。作为事件的中心人和被害者,她反而安慰起一脸凝重的徐陈砚,“你别这么严肃了啦!我都没事的。” 徐陈砚长舒一口气,摇头说:“我在想,那个万局长手里的视频是哪里来的。” 简然:“那个视频我看了,是躲在草里露的,而且那么低从下往上的角度,应该是蹲在学校围栏里面了吧,可能是他们哪个同学路过正好看见得咯?” 徐陈砚:“然后正好就交给这个万局长了?” 简然一噎,答不上来。 徐陈砚:“今天的事,老师才知道?怎么教育局的人就过来了?” 简然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还当就是凑巧呢。 其实徐陈砚想的还有很多,比如,这种层面的事,怎么会影响到教育局这样的决策层。 他脑海里闪过那张倔强不肯服输的脸,就算是被抢,他的眼神里仍然带着傲气。1节 课是孙馨蕾的物理,孙馨蕾人还在教务处,这节课改成自习。 简然一进班,喧闹的班级骤然安静下来。像是对他们惹不起的人无声的疏远。 简然没理会,旁若无人地拿出物理书写了两道题,直到桌上弹出一张小纸条。 打开,是周游的。 “你没事吧?” 简然把纸条收好,冲着往她这边看的周游比了个“耶”。 周游眉头还担忧的皱着,下半张脸看见她这样却不自主笑出来。 但她的笑还没持续几秒,孙馨蕾又一次出现在班级门口,把比耶的简然叫到办公室。 “还在那嬉皮笑脸,一点不知道反思?” 简然:“啊?我还要反思啊?老师,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我是帮忙拯救被害同学的。” 孙馨蕾严肃地看着她:“但你确实动手了,对不对?” 简然:“那是他们先出言不逊要打我的。” 孙馨蕾气的拍桌子:“你还有理了你!” 简然默了默,忽然问:“老师,如果我在外面,看见有人被抢了,就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难道这样就是对的吗?” 晚一步从教务处回来的邱行晚刚好听见这句话,他赞扬地点了点头。 说真的,他就是喜欢简然身上这种热气。 “热气”这词儿是他自己编的,对应鲁迅先生“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这句话里的“冷气”。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他就是觉得学习是对的,但不该把人学的冷漠。 应该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光,即使再微弱,也要照亮强行的路。 像简然这样。 听见这话,孙馨蕾的语气软了几分:“简然,那天是正好是有人录到了你的行为,如果没有,被抢的同学也害怕,不肯出来给你坐正,你怎么办?而且对方同学确实是受伤了,医院的证明你也看见了,你以为到时候你真能逃过去吗?” 简然这人就是你别让她占到理,一旦她占理,她就绝不可能认错,更何况是那点伤,提起来她就生气:“我下手已经很轻了啊老师,如果我真要打,他们脑浆子当场就能飞出二里地!” 邱行晚憋了好久还是没憋住,牙都腰酸了,还是笑出声,换来被孙老师剜了一眼。 他二话不说立刻端着杯子出去,去楼道里笑。 “诶诶诶!在那在那!”从教务处出来的家长们看见邱行晚,像看见了半根救命稻草,他们跑过来,果然看见了办公室里的简然。 家长们一改半小时前的嚣张刻薄,抓着简然的手,像哄孩子似的:“小同学,小同学,我们知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们错了,你帮忙求个情,好不好呀?这都是误会!” “对对对,我们黄青跟你还是同学呢,大家有什么不能好说好了的。” 简然被突然围进来的丧尸一样的家长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 她听着他们的话,半晌才有反应。 她在十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里,缓缓开口:“叔叔,阿姨。” “诶!是想要点什么吗?能给的我们都给!” 简然指了指自己:“我看着是不是像个傻子?” “……” 邱行晚一口水刚进嘴里,听见这话实在是忍不住了,只咽下去一半,另一半从嘴角流出来。 家长们见简然说不过,恼羞成怒又骂起来,他拧上杯盖,赶紧进去劝架。 秋冬的升旗仪式是在2节 课课间,班里同学排队下去,昏昏沉沉看了前面每周都要重复一次的过程,直到校长出来,才打起精神。 校长接过话筒:“上周五,在我校旁边的燕城第一附属实验中学,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抢劫事件。” 是这事。 高一七班的同学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审判结果。 “……我 校高二六班黄青同学,予以退学处分,希望其他同学引以为戒……” 校长的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同学一片哗然。 退学,还是高二,未来能不能找到学校都另说。 上学这么久,这是他们听过的最严肃的处分。 简然离开教务处的时候还不知道最后的处理结果,这会儿知道了,也觉得挺意外的。 似乎有人认识事件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在同学中窃窃私语。 “黄青抢的是一超级富N代,根儿正苗红的那种,人家家里关系硬,而且咬死不松口,死活不同意和解。” “我靠,那也不至于退学吧?” “退学?我都觉得这算轻的,我家要是那么有钱,我好好的上学被抢了还差点挨打,我不得让我爸妈告到他家破人亡!” “你怎么知道的他家有钱?” “因为那是我初中同学,估计是刚上高一,那帮人还不知道他家里身份,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敢了。我这么说吧,他上初二的时候,买一笔记本儿,7000!” “7000也还好吧?苹果的笔记本儿不得上万吗?” “笔记本,写字的,单线本。” “………………” “诶诶,你们知道不?黄青之前就挺混的,还去过夜店,原来没少帮人打群架什么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回是踢到钢板了,真是,纯纯的报应。” 最后,这件事孙馨蕾没有对其他同学做出任何解释。 但是从处分结果上来看,大家也基本上知道怎么回事。 该跟她怎么样的还是怎么样,只不过简然一战成名,多了“然姐”这个称号。 在整事儿上,最不高兴的除了那三个学生的家长,还有高锐生。 他就觉得简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还要过了好几天才从班主任说起知道事情的原委,太不是朋友了! 气得他连放学去训练都不等简然。 简然这一周的主要任务,就是跟在高锐生屁股后面道歉,从周一道到周四。 “生哥,生哥你等会儿我!”又到了放学时间,简然背着书包小跑追上去,“明天就要放假了,你就高兴点儿呗!国庆哎!七天哎!舍我们其谁!” 高锐生瞥了她一眼:“别,舍你,别舍我们。” “哎呀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啊!我当时真没把这事儿当事儿,打完我就忘了,谁知道还有后续啊!” “一打三,你一根汗毛都没伤到,还见义勇为,这种事你都能忘!” 其实高锐生不是不信她,就是当时一听见那事,他整个人都慌了,又自责自己帮不了简然。 他没想到简然看见他以为他生气,还过来道歉。 但是她道歉也好,让她长个记性。 以后遇到事都得跟他说,别让他平白担心。 “没有啊,我伤到汗毛了。”简然还委屈上了,“我后空翻的时候伤到好几根呢!” 高锐生:“……” 两人并排走到教学楼拐角,简然先迈出一只脚要拐弯,忽然被高锐生往回拽。 简然刚要问“你干嘛”,就见高锐生食指抵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也就跟着听话了噤了声。 “嗯,你可以理解为是你的粉丝。”一道轻甜的女声传进耳朵里,温柔的像是能挤出水来,“我以前也学过围棋,那个时候就知道你” 高锐生从教学楼后面探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观察前方的情况,只有脸探出去,手都不敢抓着墙。 看他这么谨慎,简然跟着谨慎起来,她贴着高锐生的书包,也往前探出半张脸。 日渐泛黄的灌木丛旁,站着两个人。 男生从宽肩腿长的背影就能看出来是徐陈砚。 女生不认识,但皮肤很白,五官小巧精致,还是一张好看的瓜子脸。 人家一点妆没化,但大概是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都让人美。 简然正好奇这美女是谁,眼神一转,她看到了另一个她认识的人。 郑以寒。 郑以寒和他们一样,也躲在教学楼后面。 但她躲的是教学楼另一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灌木丛边的两个人,没注意到他们。 简然想到她原来说过的,她有个学表演巨漂亮的美女同学喜欢徐陈砚,应该就是眼前这位美女。 所以,美女是在表白。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 他们如果刚才从这里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就只是正常路过的同学而已。 这条路是大家的,谁都不会觉得是在偷看。 结果现在躲在这,不管出不出去,都有点做贼心虚的奇怪。 简然拽了拽高锐生的书包,用“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的不解目光看着高锐生。 高锐生大概行为先于脑子行动,这会儿他也觉得这个行为是不太对劲,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俩都用“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大病”的眼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读懂对方的眼神,他们一起咧开嘴,笑了。 简然拉着高锐生,从教学楼另一端绕路,在教学楼的另一段,遇到郑以寒。 他们看见郑以寒的时候,郑以寒刚好也看见他们。 由于早就看见郑以寒在这,所以他俩不意外。 但没想到,郑以寒也不意外。 因为郑以寒有更意外的事。 盛窈被拒绝了。 丝毫没有犹豫,毫不留情,干脆利落的,被拒绝了,而且是一点希望都不给的那种。 我靠,他知不知道多少人追盛窈??? 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横跨大半个城市,就为了见盛窈的一面? 他??拒绝了?? 眼睛不需要的话可以在眼眶那里改装两个玻璃珠,同样是没用,起码玻璃珠亮啊!!! 徐陈砚说了句“没其他事我先走了”之后就走了,被留下的盛窈朝郑以寒走过来,一路乌黑的马尾辫被风吹得斜到一边:“走吧。” 郑以寒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咽了下口水:“你……是不是从来没被拒绝过?” 盛窈大方一笑:“你觉得呢?” 有些人还真是美女底子,笑起来唇红齿白。 郑以寒喜欢美女,她对一般美女都不错。 对盛窈这样的,她恨不得当成亲闺女疼,语气里都是老母亲的担忧:“还好吧?” “没事的。”盛窈摇头,唇边仍挂着那抹甜笑,“算是在我意料之中吧。” 郑以寒叹气:“恨死他了吧?别不开心了窈宝宝,我请你吃烤冷面。” “为什么要恨他?”盛窈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里满是疑惑,“他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从她的眼神里,郑以寒看到了三个字—— 她!超!爱! 郑以寒心疼的捂住胸口,小心斟酌用词:“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毕竟能虐到她的人,太少了。 物以稀为贵,碰到一个赶紧抓住。 “不是,以寒,我以前好像没跟你说过,我是智性恋。”盛窈的表情严肃了一些,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向往,“我以前真的学过围棋,我看过徐陈砚下棋,每一手棋都深思熟虑,看他下棋就像在看一副水墨画,稳健又很灵动,大气磅礴又很细致入微,都这样了,他还是对每一盘棋充满敬畏,尊重对手,从不轻敌,这都已经不是天赋能描述的了,你懂那种被击中的感觉吗?” 郑以寒很难懂。 因为她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的那盘棋,在郑以寒眼里跟马赛克似的,一个扫堂腿就能扫没。 那她这种叫什么恋?智性不恋? …… 对于简然来说,今天是个非常开心的日子。 时隔一周,他们三个终于又凑在一起放学,而且明天就放国庆假了! 表白的事他们谁都没提,就像没 发生似的,说着彼此这一周发生的事。 简然说的最多,徐陈砚说的为数不多的那几句都是她问出来的。 公交车先到武校,简然和高锐生先下车,徐陈砚还要等下一站。 车快进站了,简然问徐陈砚:“对啦,明天你有空吗?” 徐陈砚:“怎么了?” 简然往下站了一个台阶,车门要开了,她语速快的跟连珠炮似的:“没怎么呀,就是想约你出去玩,你刚回来,咱们去原来的小公园逛逛呗?” “我明天要去棋院。”徐陈砚想了下,“后天?” 简然点头,车门打开。她下车,站在公交站台上仰头:“棋院还在原来的位置吗?” 徐陈砚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重新开了,简然冲着已经开走的公交车大喊:“那我明天去接你啊!!!” 留给她的,是一车尾气,以及徐陈砚没说出口的“棋院有车送我回家”。 他没说出口的这句话,晚上简然在手机里看到了。 但她才不管那些,她就是好多年没去棋院了,想去棋院看看。 一来是想去那边和他身边的人熟悉一下,万一下次徐陈砚再失踪,她有个能找的人; 再一个,就是简然单纯好奇棋院现在什么样子。 跟徐陈砚确认了时间,吃完晚饭,简然坐上去棋院的公交车。 这么多年,由于市政府对老城区的各种规划,许多建筑都被翻新重建,崭新大气,但却始终少了些童年的烟火气。 简然东拐西拐到了棋院,发现棋院竟然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灰色的石材墙体,在周围绿木丛荫中独树一帜。 棋院大门的两只石狮子依然守护在两侧,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的斑驳痕迹,像是他们光荣守护的勋章。 在石狮子周围,围了不少人,正探着脖子往里看。 由于他们堵住了大门,简然只能一边说“让一下”,一边往里挤。 她按照徐陈砚说的,看到门口穿绿衣服的保安,立刻自报家门:“叔叔好,我是简然,可以让我进去吗?” 上了年纪的不锈钢伸缩大门应声回缩,打开一个过道。 等简然进去,大门缓缓关门。 门口探着脖子的那群人中有人不服,冲着保安吼:“凭什么她能进去?” 保安一抬眼,语气轻飘飘的,想在跟老熟人开玩笑:“人家是徐陈砚六段特别交代的,不服你也找徐陈砚四段呀!” 棋院里面别有洞天,主楼是方方正正的四方形。 以前躺躺猫跟她说过,这是象征的围棋棋盘。 屋顶是传统的中式飞檐翘角,上面雕梁画栋。 躺躺猫没跟她说过这代表什么,简然猜这是代表围棋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吧。 一个高个中年男人延着蜿蜒的石径从棋院出来,跟她打招呼:“是嘤嘤吗?” 简然点头。 高鹏举,棋院经理,跟徐陈砚认识将近十年。 简然上一次见他,大概也是将近十年前了。 如果不是他自我介绍,简然完全认不出来他。 高鹏举走在前面,简然跟上他的脚步:“鹏举叔叔,你为什么一眼就认出我了啊?” 难道十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高鹏举说:“我送徐陈砚回去,经常能看见你啊。” 简然张大嘴巴:“啊?经常吗?那我怎么从来没看见你?” 这不合理啊。 “因为陈砚说,他说我就算跟你打招呼也没什么正事可说,没必要打招呼。然后可能,你平时不太注意观察我的车?所以一直没见过我?” 简然确实没观察过他的车。 可是徐陈砚为什么不让高鹏举跟她打招呼呢? 就算没话说,打个招呼也正常呀。 简然好奇,但没问,她打算等下问徐陈砚自己。 她跟上高鹏举的脚步,好奇问道:“门口那些人是干嘛的呀?” “围棋爱好者,也有我们棋手的粉丝。”高鹏举笑了下,语气里带着骄傲,“大多数是徐陈砚四段的粉丝。” 哦,这样。 简然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男女老少都有。 这样的粉丝团,还挺新奇。 高鹏举把简然带进棋院的休息室,给她倒了杯水:“徐陈砚四段还没结束,你坐这等他一会儿。” 简然:“我能去看看他吗?” 见高鹏举有些拿捏不定,简然解释说:“我就在门口看,不打扰他。” “那好吧,跟我来。” 跟着高鹏举七拐八绕,简然在棋室见到了徐陈砚。 棋室的门还是以前那种木门,浅棕色,中间有一块透明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 徐陈砚正在跟人下棋,应该下一步棋到他了,他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颗黑棋,垂着眼睫,正在思考。 棋室头顶的灯光映下来,他睫毛长长的阴影根根分明地覆在下眼睑。 由于木门只是普通玻璃,简然能看见里面,里面的人也能看见外面。 门口多了道身影,坐在徐陈砚对面的人只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棋盘。 但从始至终,徐陈砚连脸皮都没掀起来过一下,眼神没有离开过棋盘一下。 在两个人的手边都摆了水果和零食,水果一看就是洗好的,水珠还沾在颗颗饱满的车厘子上。 简然不知道他们在这坐了多久,水果碰都没碰过,满满当当的堆在那,只有另一棋手的水杯见了底。 至于徐陈砚手边的那杯水,甚至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徐陈砚这个人,专注起来真的挺可怕的。 简然不由得想起来他躺躺猫这个外号的由来,除了小时候他有猫猫同款包子脸之外,还有就是他一下棋太专注。 长时间专注过后,一松懈下来就会特别累,他随便往哪一趟蜷缩起来就睡着了,跟鹿鹿哥家养的那只走到哪睡到哪的小猫一样。 简然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目光扫到公共区域有个等着家长来接的小孩,正在找棋友陪他下棋。 那小孩特别小,站直了也就到简然腰。 其实简然会下围棋,不过她的会是小时候跟着徐陈砚速成的,仅限于懂一些最基础的规则。 但是,陪小孩打发一下无聊的等待时间,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一个高中生端端正正的坐在小学生对面,表情还很严肃,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小朋友一开始听说有人陪他下棋可开心了,蹦蹦跳跳的爬上椅子,一坐在那椅子上,他的表情竟然能瞬间严肃下来。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跟徐陈砚是有点像的。 简然执黑子,小朋友执白子,简然先行。 小朋友下棋和徐陈砚也有点像,每一步棋都有他自己的思考。 简然等着他下棋的时候,已经把棋手们练习用的地方观赏完了。 十九个小棋室,两个大棋室,九个教室,隔音还不错呢,老师在里面叭叭叭动嘴,她坐在这一点都听不见。 休息区有个滑梯,感觉八百年没人玩过,她这个身高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去? 小朋友又落子,简然把视线收回到棋盘上—— 嗯?她要输了。 没关系嘛,胜败乃兵家常事。 这不是简然擅长的东西,她连挣扎都免了。 准备认输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棋盘上放了一颗黑子。 围棋棋局千变万化,深不可测。 这一颗棋子放下去,在当前的局势下看似普通,不足以立即扭转简然的败势,但是这步棋就像打开了棋盘上的某个机关,让后续的布局与发展多出了可以走的许多条路。 简然抬头,是徐陈砚。 她自动退位,把宝座让给他。 然而小朋友在发现他对面坐的 人是徐陈砚之后,忽然就不淡定了。 像是怕徐陈砚看不见他,他跪在座位上增加高度,眼里都是惊喜:“徐陈砚四段!” 他的崇拜溢于言表,棋也不下了,棋盘也不看了,瞪大眼睛盯着徐陈砚。 徐陈砚要是片土地,小朋友能把他的脸盯出花。 面对这样欣喜若狂的崇拜,徐陈砚只是淡漠地垂着眼:“别看我,看棋。” 小朋友根本憋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为了跟徐陈砚四段下棋,他憋不住也得憋,脸都憋成了酱猪肝色。 双手紧紧握成拳,咬着牙往下咽口水,像是要把兴奋全咽进去。 按捺下去情绪,小朋友下棋比刚才更认真。 每一步思考的时间都很长,小小的脸上,挂着和年龄不符的沉稳。 饶是如此,七个子后,他还是沮丧地跪坐下去,手垂在棋盒里,眼睛湿漉漉的:“我输了。” 徐陈砚的手覆在小朋友的手上,少年的手比他的手大了整整两圈。 他轻轻拍了两下,评价道:“很不错。” 小朋友燃起希望,挺起腰板:“真的吗!” 徐陈砚笑了一下:“嗯。” 被偶像肯定了! 小朋友擦掉眼泪,眼睛里亮闪闪的。 高鹏举等他们这边忙完才问徐陈砚:“走吗?” “不用了,我跟朋友一起走就行。” “你们要去哪?这么晚了,我一起送不就行了?” 徐陈砚看了眼简然,简然根本不懂得客气,直接点头:“好呀!” 第16章 两道声音“好,你想听什么?”…… 徐陈砚坐司机后面,简然坐中间。 她两只手各扒着前面正副驾驶的座椅,大大方方地说:“谢谢鹏举叔叔!” 简然这性格,跟徐陈砚的性格,可谓南辕北辙。 高鹏举跟她聊天:“你能跟徐陈砚当这么多年朋友,真是难以想象。” 简然不懂:“哈?为什么?” “不是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吗?”高鹏举说,“你看你俩,完全不一样。” 简然:“也没有完全不一样吧,至少我俩拿起棋子,都会习惯性先在手指上磨一下。” 这本来只是简然的一个玩笑,但高鹏举听完却愣了一下。 徐陈砚的这个习惯,连高鹏举都没意识到,是简然说完,他才回想起来。 他刚才看过简然下棋。 由棋识人,她并不是一个细心的女生。 但是她却能观察到徐陈砚如此细微的习惯,只能说明她和徐陈砚相处的时间足够足够长,甚至连下棋的时候她都在。 徐陈砚能允许别人这么长时间跟他在一起,这件事在本身就挺匪夷所思的。 简然肩头忽然一重,徐陈砚歪着头,趴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保持着躺躺猫的习惯。 她不再和高鹏举聊天,车里陡然安静下来。 简然没事做,看了会儿外面疾驰的风景,回头玩徐陈砚的睫毛。 徐陈砚的睫毛特别长,根根分明,又很软。 简然从小就喜欢在他睡觉的时候玩,那时候她还会给他每根睫毛取名字。 泡泡,毛毛,花花,依古比古,唔西迪西,玛卡巴卡,汤姆布利伯…… 他长大了,睡得更沉了,小时候她玩他还会皱眉,现在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但简然还是很快停手。 因为她摸着摸着,有一根长长的睫毛,掉在了他左眼那颗痣下面。 简然在心底为“依古比古”默哀了一分钟。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徐陈砚还没要醒的迹象。 高鹏举没催,回身跟简然聊天,他声音不大:“陈砚这孩子挺不容易的,我家孩子跟他差不多大,我这个同为父亲的,看着他这么累都觉得心疼。” 气氛忽然歪成什么煽情频道,简然有点应付不了,用另外一只徐陈砚没压着的手挠了挠眉毛,小声说:“那就辛苦您多多照顾他啦。” “嗯,肯定的。”高鹏举忧愁地说,“就是他这个性格,唉……” “这个叔叔你不用担心啦,他从小就这样,身边只有我们几个朋友。” 将近九点半的时候,徐陈砚醒了,右边的头发压出了一道褶:“到了?” 高鹏举:“嗯,有一会儿了。” “那我们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明月高悬,银辉倾泻而下,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放假的缘故,即使夜已经黑了,家家户户的灯也是亮的,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嬉笑声或者吵骂声。 两人并排走,简然指着入小区第一栋单元楼门口的那辆少了后轮的自行车说:“都一礼拜了,还没修呢。” 徐陈砚没接话,走路的动作慢了些,叫她:“嘤嘤。” 简然回头:“怎么啦?”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由于刚睡醒的缘故有点睁不开,朦朦胧胧地半眯着,嗓子也是哑的:“可以把我推开的。” 简然:“什么?” “我靠着你睡的时候,可以把我推开的。”徐陈砚说,“我睡得很沉,不会醒。” “没事呀。”简然仗义的拍了拍自己刚才被他靠过的左肩,“铁打的,随便靠!毕竟是这么多人崇拜的围棋天才,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我有必要保护好你!” 徐陈砚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道带有倦意的轻浅弧度,点了点头。 高鹏举还没走,像往常一眼,看着徐陈砚进单元楼。 唯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从一个人的身影变成了两个。 徐陈砚走的很慢,偶尔会踉跄一下,简然时不时扶起他。 这个晚上,她只记得要让让他赶紧回家睡觉,忘记问她想问的问题。 后来的很多年,简然都忘记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假期的第二天,两人在小区门口见面。 他们上衣不约而同的都穿了白色。 简然穿的是件薄卫衣,下面穿了条宽松的九分牛仔裤,露出一节纤细的脚踝。 她身材匀称,简单一穿看着就很灵动。 徐陈砚本来里面穿的是件短袖,出门的时候发现天冷,在外面随意套了件白衬衫。 穿的简单,更突出五官的优越。 他们从小区北门出去,一定会路过小超市。 小超市曾经是小区边唯一的超市,那时候货架琳琅满目,附近的居民都在这买东西,顾客络绎不绝。 时光荏苒,老板娘们年纪大了,这几年没跟上互联网的时代。 随着外卖业务的兴起,小超市的生意渐渐寡淡,曾经热闹成了回忆。 唯一不变的,是这里仍然是阿姨们的聚集地。 除了冬天以外,春夏秋三季每天都有邻居阿姨聚在门口,一起聊天,今天也不例外。 徐陈砚跟简然俩人身材高挑,非常吸睛。 坐在小超市门口的阿姨们远远的看见这对养眼的帅哥美女,讨论了一轮“年轻真好”。 等他们走近,梁纯芬抬手招呼他俩:“嘤嘤,躺躺猫,来,过来。” 他们走过去这一路,阿姨们的话题已经进行到第二轮“追忆往昔”。 梁纯芬站起来,一边站一边问:“你俩今天去哪玩啊?” 邻居之前这样不太有营养的对话很常见,简然答说:“就去小公园那边转转。” “这么多年了,还是你俩最喜欢一起玩。”梁纯芬笑了笑,从冰柜里拿出来两根雪糕,“来,尝尝,新到的。” 徐陈砚摆手:“不用了梁阿姨。” 梁纯芬皱眉,拖长声音“诶”了一声,表达对徐陈砚这个行为的不满。 “这是新口味的雪糕,广告打的多火啊,批发雪糕的人给的试吃,你们帮我尝尝什么味儿,要是你们觉得好吃,我多进点儿。”她把雪糕塞给简然,“来,嘤嘤拿着。” 简然没客气。 她把两个都拿过来,直接撕开包装,给徐陈砚。 然后再撕开一个自己吃。 梁纯芬很喜欢简然这样的性子,嘴角弯出慈祥的弧度,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好吃吗?” 简然:“还不错,香芋味挺浓的。” ” 嗯嗯,那我下次就批发了。“她转过头,看向徐陈砚,“好久没听躺躺猫比赛的消息了,怎么样,赢了没?” “他赢啦!”简然兴奋地抢答,“冠军!现在是徐陈砚六段啦!” “哟哟。”梁阿姨笑的眼睛都没了,“太厉害了我们躺躺猫,与有荣焉啊。” 此刻,阿姨们的聊天内容变为了“老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人家孩子十几岁就能赚大钱”。 离开小超市,简然脚步不自觉停了一下,奇怪道:“诶?不对啊,我跟鹿鹿哥说过你拿奖了,为什么刚才梁阿姨的反应像是完全不知情啊?这种事,鹿鹿哥应该不会忘记跟家里说吧?” 以己度人,不止简然的家人知道躺躺猫夺冠。 全宇宙认识她的人,在她和躺躺猫和好以后,都知道她的好朋友躺躺猫夺冠了。 “不说也正常。”徐陈砚语气平淡,“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什么事都能和家里说。有些家长,从来不能理解他们生下来的孩子。” 感觉到他意有所指,简然试探着问:“你是说……梁伯母吗?” 她没断网,知道天底下是有那种很差劲的父母,但她从来没想过梁纯芬是这样的家长,因为梁纯芬平时对他们特别好。 徐陈砚深深吸气,从鼻腔里慢慢呼出来,低声说:“如果梁阿姨真的像你以为的那么好,那鹿鹿的猫就不会死了。” 简然咬着嘴唇,沉默了。 徐陈砚:“但是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或许在某些方面梁阿姨做的不够好,但是她也仍然是一个很在意鹿鹿学习和生活的好母亲。” 说什么都晚了。 简然的世界非黑即白。 徐陈砚的一番话让她想起来差不多一年半以前,她翻墙下楼,鹿鹿哥红着眼睛告诉她,小肉包被她妈妈摔死了。 五分钟前在简然心里还坐实好人身份的梁纯芬,现在已经变成坏人了。 看完别墅区,简然还带着他往前走,徐陈砚也没问,一路跟着她。 穿过到鼻尖嗅到了一丝甜腻的香气,简然在蛋挞店门口停下脚步。 她似乎想摆出一副非常不经意偶遇的样子,但是“我终于得逞了”的得意都已经写在她笑成太阳花一样的脸上:“走这么久,要不要吃个蛋挞?” 徐陈砚这才意识到她所谓的逛公园的真正目的。 但是,好吧。 蛋挞店不算大,粉色调的外墙搭配着复古的木质门窗,倒是很有童话感。 就莫名的,和简然很搭。 随着开门铃声“叮咚”响起,她拔腿冲到蛋挞展示柜前。 一排排金黄色的蛋挞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简然手指在玻璃台前犹豫了好久,最终定在中间的位置:“要这个吧芝芝莓莓塔吧,躺躺猫你要什么?” 徐陈砚不爱吃甜的,他知道简然知道他不爱吃甜的。 平时中午一起吃饭如果西瓜冰粉什么的甜点,他跟高锐生的那份都是给简然的。 那简然既然这么问,他了然于心:“你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嗯……”简然想了想,问售货员姐姐,“请问有什么推荐吗?” 从徐陈砚一进门售货员就看见他了,像他这种五官眉眼都标准的帅哥,不管在哪都很难不被注意到。 听女生叫他“糖糖猫”,售货员当是小情侣之间的爱称。 还想着这种帅哥配酷妹的组合,比美女配河童看着可舒心太多了好吗。 小姐姐一脸姨母笑地询问:“你男朋友喜欢吃甜的吗?” “我……”简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差点直接要回答不喜欢,等她反应过来这个称呼瞳孔都要地震了,红着脸疯狂摆手,“不,不不不不。” 甜品店每天来的顾客那么多,售货员小姐姐从没看走眼过,她有点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吗?” 简然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嗯嗯嗯嗯您看错了!” 她一边解释,还一边在挑蛋挞,嘴巴和眼睛各忙各的,徐陈砚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啊,快帮忙解释啊!”简然焦急回头,下一秒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玻璃台左边的蛋挞,“要这个提拉米苏的吧。” 售货员是真好奇,取提拉米苏塔的时候还在看徐陈砚。 徐陈砚无奈地笑了一下,就是他这么一笑,锋利的冷感瞬间被冲淡,看的人心跳空了一拍。 他真的帮着说了一嘴:“是好朋友。” “哦……”虽然售货员还是不太信,但是也不再深究,“是一起付吗?还是各付各的?” “各付各的。” 端着各自层次分明的蛋挞坐在高脚凳上,简然把勺子插进饱满的蛋挞内馅,蛋挞皮立刻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她低头咬了一口:“我好像才有长大的感觉。” “是因为会被误会了?” “是啊,以前徐伯伯去照顾陈伯母那会儿,我妈带着咱们两个去菜市场买菜,那时候哪有人会多想。”简然说完,挖蛋挞馅的手猛地一顿,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徐陈砚,隔了三秒才敢再开口,“……对,对不起啊。” 徐陈砚也在吃蛋挞,简然挑的提拉米苏塔没那么甜,他抿了一口,眼底很平静:“没事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年幼丧母的痛苦是切肤之痛,是简然想都不敢想的痛苦。 她没有亲身经历过,只能抱着敬畏和谨慎,再度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这些了。”她换了个话题,“现在你跟你姐关系还是那样吗?” 徐陈砚笑了下:“还好吧,她在外地上大学,我们的接触不多。” 徐陈砚的姐姐比徐陈砚大三岁,三岁现在看来可能不算大,但在小的时候,差三岁已经差很多了。 他姐姐有自己的朋友,从不跟他们几个玩。 因此虽然他姐姐一直住在这边,他们却是先认识的徐陈砚,后认识的他姐姐。 记忆中徐陈砚和姐姐的关系很差。 小时候会因为徐陈砚跟她抢电视,而把徐陈砚锁在门外。 徐伯伯理解姐姐难以接受突然住在一起徐陈砚,也不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因此就算姐姐犯错,徐伯伯也只是只是随便说几句,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惩罚,导致姐姐对徐陈砚的欺负变本加厉。 记得以前徐伯伯说过的,陈伯母在的时候,徐陈砚的小皮鞋永远被刷的干干净净。 想到没有了母亲以后,姐姐也不喜欢他,徐陈砚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孤独和无助,简然心底倏地一酸。 她放下勺子,瘪瘪嘴,用力咽下去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那时候,他才九岁啊。 徐陈砚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事不关己的疑惑:“你怎么了?”反应简然过来可能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难过,徐陈砚哭笑不得地安慰她,“过去了,现在都长大了,我姐现在对我还挺好的。” 简然还是心酸,她不想让徐陈砚担心,低着头吃蛋挞。 可是连她最爱吃的芝芝莓莓塔,都不觉得甜了。 徐陈砚自己的情绪就很淡,不太会安慰人。 他努力回想别人知道他家这个事是什么反应,又是怎么平静下来的。 但是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没跟除了简然以外的任何人说过家里的事。 好像除了简然以外,再没有别人有适合知道这件事的身份。 “再跟我说点别的吧!” 徐陈砚还在想怎么安慰她,简然已经满血复活,毕竟现在可不是她桑春悲秋的时候! “好,你想听什么?” 简然咬着勺子想了想:“就说说原来你们初中大姐大追你的事?我还挺好奇你的视角。” 这事是周游跟她说的。 之前他们上初二的时候,学校有个初三的学姐,大概就是每个学校都有的那种,不怎么上学,天天跟外校的人瞎混的那种人。 有一天,那个学姐跟徐陈砚表白了。 徐陈砚当时应该是正在想棋,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那学姐身边走过去。 那个学姐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觉得自己被他侮辱了,找了她一堆哥到我们学校门口堵徐陈砚。” 然后正好那天徐陈砚家里有事,徐伯伯过 去接他,他连徐伯伯叫他都没搭理,那学姐就知道徐陈砚不是故意忽视她的,就鸣金收兵了。 这么精彩的经历,徐陈砚居然一直都没跟她说过! 可算被简然逮到机会,问问当事人视角了!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徐陈砚的人,如果简然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但就算是简然,也不了解徐陈砚的感情偏好,因为他这方面的经历是空白的。 简然猜的是,大概觉得学姐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或者徐陈砚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其实心里也还是挺害怕的。 徐陈砚一脸毫不知情的茫然:“谁追我了?” 简然:“……” 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简然甚至给周游打了视频。 周游把当时社会姐找她要徐陈砚手机号的消息都翻出来了,徐陈砚这边还是处于茫然状态。 在他的记忆里,那是中国围棋甲级联赛期间。 就没了。 简然:“……” 怪不得把社会姐气的要打你。 你不冤枉啊躺躺猫! 电话那头,挂了电话的周游面红耳赤。 电话界面消失后,她的手机画面出现密密麻麻不堪入目的字。 这个网址是她上声乐课的时候偶然得到的。 当时在课间,一对一的老师都去休息,她在饮水机那边看见吕翔晨和李昊天头凑在一块,眉飞色舞地盯着手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脸上全是坏笑。 周游悄默默地走过去,拍了下李昊天的肩膀,大声喊:“你俩看什么呢!” 吓得吕翔晨手机都掉了。 周游蹲下去帮忙捡起来,顺带看了一眼屏幕。 不出她所料,全是难以描述的词。 看得她扔了手机惊声尖叫:“啊啊啊你们两个看什么呢!!!!” 两个男生吓到不行,怕刺激到周游。 他们不知道。周游不仅没被刺激到,还飞快地记下了网址。 回家后看文的她淡定的跟三个小时前的自己判若两人。 切,就这? 连个图片都没有,值得他俩笑成那样? 啧- 从甜品店出来,简然不免有点担心:“说起来,你连人家追你都不知道,会不会有点晚熟?” “不是。”徐陈砚说,“只是那个女生那种行为,在我这不算追。” “人家都追到你们班门口了还不叫追!”简然问,“那叫什么?叫抢劫吗?” 徐陈砚想了想说:“叫骚扰吧。”他顿了下又补充,“盛窈那种算追。” 好家伙,你小子还挺会分类管理。 不过…… “盛窈是谁?” “郑以寒的朋友。” 简然仿佛鱼一般的记忆经提醒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哦!哦哦哦!所以,你喜欢盛窈?” 徐陈砚摇头:“没感觉。” 简然遗憾地“啧”了一声:“躺躺猫啊,你眼光这么高,我都怕你会单身一辈子。” 不等徐陈砚回应,她又自顾自往下说:“最后你没人要了,不会要让我养你吧?其实养你也不是不行,但你可得好好下棋,多赚点钱,多到我给你请个保姆之外还够我全世界范围潇洒,那什么最好还能去点不良会所,最好还能在那种会所里挥金如土,那我可以考虑一下……啊,等等,还是买个游轮吧,你在家养老,我去开游艇party!” 徐陈砚觉得自己的情绪挺淡的。 但他还是没忍住,翻了个非常无语的白眼。 简然哈哈大笑,笑声秋天清爽宜人的风,自然又纯粹地飘进徐陈砚的耳朵里- 回家时。小超市已经换了班。 孔雨仙在里面看收银台,梁纯芬拿了把小凳子,跟其他邻居们坐在一起,聊着子女就业问题。 “哎,可说呢,我闺女毕业满打满算这都4个月了,愣是找不到工作,以前咱们年轻的时候,哪有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 “别提了,我儿子这都硕士了,出去实习,你猜人家给多少?4000!我的妈,上个中专来小超市收银一个月也不止4000啊!这学历贬值的可太厉害了!” “就是人太多了闹的,现在这波毕业生,你出门拿扫把扫,一扫一大把。” 作为一个高中生的家长,梁纯芬插缝问:“要是能上一流大学,应该能好点吧?” “要是鹿鹿以后真能考上全国顶尖的那几个,那肯定还是好使的。” 梁纯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简嘤嘤!躺躺猫!”高锐生正帮着孔雨仙扫地,一抬头看见简然跟徐陈砚,“你俩去公园了?” 简然点头。 徐陈砚实话说:“还去吃了蛋挞。” 高锐生扬起扫把就杀出来了:“我说呢!你怎么突然约躺躺猫去公园,原来是偷懒去吃蛋挞去了!” 简然如临大敌,小声在徐陈砚身边念叨“快走快走”。 “还想跑!”高锐生拿扫把的另一头打她腿,“你好意思吗你!教练说要俩人一起干的事你让我一个人干?!还拿躺躺猫当借口!” 扫把又一次抡过来,简然抓着徐陈砚的胳膊“嗖”地溜了。 徐陈砚被简然拉了一路,两人走的飞快。 进小区先到简然家,徐陈砚刚要开口,被简然打断:“你觉得今天的蛋挞好吃吗?其实我觉得也就那样吧,呵呵,呵呵,没上次去吃好吃。” 徐陈砚觉得还行啊,不是很甜,蛋香很浓郁。 但他还没开口,又被简然打断:“我刚才好像吃多了,我回家上厕所啦!” 徐陈砚一句话都没说,简然已经扭头往家跑了。 他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她怎么了。 还在等电梯,手机里收到了简然的微信,徐陈砚点开。 “啊啊啊躺躺猫对不起TuT” 徐陈砚:“?” 又一条。 “我不应该带你去陪我吃蛋挞,宝盖头肯定觉得咱俩狼狈为奸!” ……狼狈,为奸? “但你是好人,呜呜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被我利用去吃蛋挞的好人猫猫罢了!” “我去跟宝盖头滑跪了。” “没有人可以冤枉你啊啊啊啊!” 夕阳的余晖淡淡的洒下来,一楼的玻璃反射着落日余晖的金光,给徐陈砚的白色上衣铺上了一层温柔的浅金色。 少年长身直立,手机屏幕照亮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的一道浅浅弧度。 简嘤嘤同学,好像很想保护他。 第17章 心心念念“七班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围棋…… 期中考试由学校老师自主阅卷,成绩很快出来。 物理简然考的还不错,虽然跟实验班那些尖子生没法比,但是在特长班里已经是名列前茅的水平。 看见她的成绩,周游哀嚎:“啊?凭什么啊?感觉你也没怎么学啊,物理小测咱俩不是一起垫底的吗!” 高锐生“呵呵”两声,见怪不怪地回答她:“她就这样,一到考试运气就贼好,你当她凭什么中考在我们武校是第一。” 周游抬头看了一眼讲台,确认老师不在班里,小声问:“你作弊了?” 简然:“切!谁稀罕” 简然从小学开始考试就没作过弊,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她宁可把题空着,都不可能抄别人的。 但至于为什么一考试分就高,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一到考试,那些题她就有种她会做的感觉。 他们这边还在纠结简然的成绩,教室外面已经沸腾了。 “真的假的啊!” “最后那道幂函数的大题那么难,抄都抄不出来满分吧?” 一张张难以置信的脸围着数学老师进班,数学老头一脸笑眯眯的,摊开卷子,给这帮好奇的小猫们看。 “我去!” “牛逼!” 四人小分队围在一起,周游被声音吸引,好奇地看过去:“怎么了?” 高锐生:“不知道,好像是听谁考满分了。” 他话音刚落,数学老师忽然看过来。 周游当时一个激灵:不会是她考满分了吧?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他们各自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周游想起来考满分的肯定不是她,因为最后一道大题她有两问都没写。 只要老师长了眼睛,就不会是她。 数学老头一直不太 喜欢他们艺体班,因为觉得特长班浮躁,没有其他班学的踏实。 今天是开学以来,他唯一露出笑容的一次。 甚至在回应“同学们好”的时候还认真鞠了一躬,脑门前为数不多的两撮头发掉下来,又被他捋上去,遮那根本遮不住的头顶。 “想必有部分同学都已经知道了啊,咱们班,出了一个满分。” “这次的月考,数学150满分的只有两位同学,另一位是实验班的,我就不说名字了,估计大家也不认识。” “咱们班的满分同学是,徐陈砚!” 话音未落,全班哗然。 要知道,徐陈砚可是在考试前一周还因为围棋比赛缺了课的! 居然满分?! 这成绩一出来,别说学生们了,连老师当时在办公室里判卷子的时候都是惊讶的。 数学老师对艺体班有偏见,一看是七班的,他第一反应是作弊。 可是周围人都那个水平,他抄谁的? 他仔细看了卷面,徐陈砚的每道题都有详细的解题过程,这也就罢了。 翻到背面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微微惊讶。 考试需要用到的公式,有一半都是徐陈砚现推出来的!逻辑思维缜密到令人头皮发麻! 邱行晚当时就下了结论:“徐陈砚这男孩儿脑子是真聪明,他这种人把心思放在哪,什么事就能成。” 徐陈砚本来靠着他那张脸在同年级同学这就小有名字,这次期中考试更是让他声名远播。 高锐生提炼了他的外号,叫“七班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围棋天才”。 数学拿了满分并没有对徐陈砚造成太多情绪波动,他还是那样,该上课上课。 反而是到了下午,周游笑的一脸开心。 简然问:“怎么了?你英语也考满分了?” 现在还没出成绩的,只有最后考的一门英语了。 周游笑的一脸羞涩:“没有。” 简然:“那你这是……?” 周游手掌弯起来,挡放在简然的耳边,跟她说悄悄话:“我刚遇到了一个高三的男生,超级超级帅!” 简然擦了擦她因为激动喷到耳廓的口水,满脸问号。 大家上的同一所学校吗?为什么她每天看到的都是歪瓜裂枣,周游能碰上一个让她这么兴奋的男生? 周游拉着简然的胳膊,哼哼唧唧撒娇:“简然,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呀?” 简然指着自己:“我?” 周游点头:“嗯!他每周五晚上都会在篮球场那打球!” 简然嘴角抽了一下。 人家的行踪你都摸得这么清楚了,你还好意思说是刚遇到的? 周游好求歹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在周五晚上,把简然拖到了篮球场。 简然一到操场就盯着篮球架打球的人,她问:“是哪个?” “哎呀,你别这么明显。”周游挽着简然绕着操场遛弯,一边遛一边偷偷摸摸地看,“好像还没来。” 她俩就这么遛了两圈,周游的男神帅哥还没出现,简然训练的时间到了,只得作罢。 周游就这么念念不忘地祈祷了一周,终于在下一个周五,她又拉着简然去遛弯的时候,碰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周游倒退着走,抱着简然,在她耳边小声说:“就是那个里面穿黑衣服的!” 简然一眼望过去,穿黑衣服的有俩,其中一个太丑了,瘦的像竹竿,脑袋又不小,感觉身体都快撑不住脑袋了,像个人形大头钉。还有另外一个,长得倒是个正常人,就是身高感觉有点矮。 她如实评价说:“感觉你俩差不多高吧。” “怎么可能呀!”周游回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回过头娇羞地说,“不是那个,是另一个。” 简然:“……” 竟然是大头钉。 简然:“眼镜借我一下。” 周游以为简然在骂她眼神不好,气的她猛的把简然抱紧:“喂!你才眼神不好!” 简然:“我也觉得我可能眼神不太好。” 不然我怎么也无法接受,你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是一枚大头钉。 简然大概是有一点近视的,但是程度不高,看黑板也没问题。 戴上了周游的眼镜,隔着三百多米,她瞬间看清了大头钉的长相。 怎么形容呢。他长得就很像一颗剥了皮的鹌鹑蛋上挖出了两个眼睛。 唯一能值得说道的,除了他的皮肤透着病恹的白之外,就是他的双眼皮非常双,有他半个眼睛那么大。 但这是看的仔细的情况下,要是看的不仔细,那还是一颗行走的大头针。 太瘦了。 其实徐陈砚也瘦,但徐陈砚是恰到好处的清瘦,骨骼和肌肉都很匀称,这个大头针瘦的像是吃不起饭,简然觉得这样的她一拳抡过去能打死仨。 不应该啊! 周游好歹跟徐陈砚也当了好几年的邻居兼同学,有徐陈砚在前,她怎么会觉得大头针帅呢??? 简然把眼镜还给周游,语重心长道:“有空该去重新检查一下视力了。” 周游一脸难以接受:“你真不觉得帅吗?” 简然甚至要花半分钟的时间,确认周游真不是在耍她。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简然觉得,这个大头钉一定有他非常有魅力的地方。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万一这个大头针打球贼帅呢,毕竟还有人喜欢游戏打得好的,简然不理解但是都尊重。 下一秒。 队友把球丢给了大头针! 大头针一声“我去”,抓过球,投球! 抛物线!直直的!三不沾………… 简然:“………………” 球打的也不好…… 那一定是大头针非常有人格魅力!!! 篮球场上总共有八个篮球架,只有两端的两个被占用了,简然和周游坐在离大头针他们最近的那个篮球架边上。 在她们身后还坐着一个女生,看着像是在等人,不过地方足够大,坐她们三个也不觉得挤。 简然和周游刚一坐下,身后的女生倏地开口:“你们刚是在说魏冉吧?” 周游警惕地看着她:“你认识魏冉?” 简然听成“胃炎”,心说名字还取的挺贴切。 刚才她俩坐这之前,那女生本来在偷偷玩手机,都没看打篮球那帮人,等周游一开口,她立刻变为一脸骄傲:“我是他妹。” 像偷吃被抓了个正着,周游的脸“噌”的红了。 她女生坐直,像是要等着她俩膜拜似的:“我哥高三五班的,估计打完这个月就不打球了,你们就看不到了。” 哦,看不到就看不到了呗,唐僧肉还得吃到嘴里才能长生不老呢,这个胃炎光看有什么用。 但周游却不这么想,她明显是把这女生的话听进去了,表情慌张:“啊?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可以告诉我吗?” “我当然有了。”女生不屑地笑了笑,“但我得问问我哥,看他愿不愿意给你。” “谢谢你啊!”周游感激地说,“我没带手机,我记一下你的号行吗?” 来不及找本子,周游慌忙从笔袋里抽了支笔,像是怕抽完了对方就会反悔似的,记在自己手背上。 那女生对她这副低声下气的态度也很受用,报手机号的时候鼻孔恨不得对着天上。 手机号报完,女生看着简然,愣了几秒,语气忽然变得正常了许多:“你,是不是认识徐陈砚?” 简然没抬头,看着周游收拾东西,爱答不理地:“嗯。” 她声音低下去,试探着问:“你们的关系是?” 这种事上简然绝对不能输,她奇奇怪怪的胜负欲战胜了理智:“我是他姐。” 正在拉书包拉链的周游:“?” 第二天刚下早自习,周游迫不及待地 冲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徐陈砚同意了吗?” 简然打了个哈欠,泪水在眼眶里茫然地打转:“他同意什么?” “……”周游急的拍桌子,“杨天琪不是要徐陈砚的联系方式吗!你帮忙问问他同不同意给呀!” “哎?”简然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可是你不是也有他的联系方式吗?你自己问不就行了?” 周游苦恼:“但我现在都很少会碰到他诶。” 简然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现在坐在座位上的徐陈砚。 被当场抓包的周游叹了声气,实话实说:“唉,好吧,简然,我跟你说,徐陈砚不喜欢陌生人加他。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徐陈砚松口的,就只有你了。” 简然点头:“说明他信任我。” 周游:“对!” 简然:“所以,我就更不能开这个口了。” 周游:“……不对。” 俩人墨迹半天,简然还是不肯松口,她不想强迫徐陈砚做他自己不喜欢的事,没办法,周游只好自己去求徐陈砚。 徐陈砚大概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微微皱了下眉:“你一定要通过他妹去要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周游:“……” 是哦。 她本来不是想让简然帮忙的吗。 她仿佛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至于简然,她实在是没看上魏冉,觉得他打球不好还到处认妹妹,估计昨天就把要联系方式的事给忘了。 周游不好意思再叫她去,更何况他们马上就要出国交流,这个周五得加培训,周游就更不好意思了。 等到下一个周五,她一个人走到操场。 她已经做了整整一周的准备,该说什么样的话,说每句话的时候该配合什么样的表情,一切万事俱备,就等着魏冉打完球。 怕他打球的时间长,周游还提前给声乐老师那边请了假。 虽然简然不觉得,但是在周游的眼里,魏冉真的很帅。 在绚烂金红色的晚霞下,听着魏冉的球鞋和橡胶场地摩擦出的“吱吱”声,周游都觉得,已经很美好,很美好。 一切都在她的眼里放慢了速度,想用眼睛全部记录下来。 看见魏冉空隙时撩起衣服擦汗,露出平坦洁白的小腹,周游的脸都热了。 她一直保持着这样高度亢奋的情绪,从放学,等到天黑他打球结束。 一群带着热汗的男生们三两成群,有说有笑,让周游踌躇不决要不要过去跟他说话,抬头却看见魏冉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队伍,直直地朝着她走过来。 周游愣住了,血液像是凝固住,全然忘了自己事先还准备过表情,傻愣愣地看着魏冉,甚至忘了站起来。 魏冉走到她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膝盖半弯,上半身倾下来,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笑起来有一股痞劲儿:“听杨天琪说,你想要我手机号呀?” 除了踩空台阶和临睡前突然右脚失重,周游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今天这样,心脏跳得剧烈到像是要爆炸。 晚上去上声乐课,周游激动到罕见地唱跑了几个音。 她的声乐老师很严厉,发出“你要是不能唱你就趁早退课”的严肃批评,可是就算这样,都一点没有影响到周游的心情。 她仍然漂浮在云端,脚尖点地,一蹦,一跳。 下了课到家,爸爸妈妈已经吃完晚饭,爸爸在沙发上休息看电视,妈妈在屋里玩电脑。 距离周游的爸爸给她那一巴掌已经过去好久了,而且她爸爸前几天去考察新的工厂,估计已经忙到忘记了给过她一巴掌的事。 因为他看见周游,很自然地趴过去,反手拇指指了指后背:“来,来爸爸捏个背。” 周游在家和在外面很不一样,完全没有朝气蓬勃的模样,她一回家就沉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随便给她爸锤了两下,就不想弄了。 她心思不在这。 而且她并没有忘记她爸爸给她的一巴掌。 就像小时候不经过她的同意把她的电子琴送人,她不高兴还要被反过来说“自私”“不懂事”一样,他会转身就忘记给她的伤害,让她自己去消化这种情绪。 可她才是受害者,她凭什么要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 周游想到这都想哭,可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她不想听见他“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眼”的冷嘲热讽,丢下一句:“我要去写作业。”站起来。 一直在玩电脑的妈妈这时候走过来,用炫耀的目光看了周游一眼,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跟她爸说:“我给你捏吧。” 周游转身就走,听见妈妈在她身后洋洋得意地开玩笑:“你看,关键时候闺女靠不住吧,还是得靠你媳妇儿。” 爸爸没接话。 周游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发闷,她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关门的同时擦掉不知道为什么流下来的眼泪。 手伸进兜里,摸到那张写了魏冉手机号的纸,周游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她擤了下鼻涕,把魏冉的手机号输入进联系人搜索栏。 他的头像是一个笑脸小狗,像是金毛,昵称叫豆豆豆豆皮。 看着那只笑的傻萌傻萌的小狗,周游像是被感染到,嘴角跟着一点点上扬。 笑脸小狗很快同意她的好友请求,并且主动跟她打招呼:hello,我叫魏冉。 把“周游”两个字打在屏幕上,周游才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名字这么难听,甚至和“魏冉”比起来,她的名字才更像男生的名字。 把“周游”两个字删掉,她重新输入:嗯嗯,那叫我周周吧。 【豆豆豆豆皮:好,周周。】 周游抱着手机,想象着魏冉叫她周周的样子,穿着校服在她的小床上压着内心的激动打了个滚。 “周游,出来吃点水果。”妈妈叫她。 明知道妈妈这时候不会进来,但周游还是做贼心虚的把手机藏在枕头下面。她收起笑容,面对父母时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周游唱声乐对体力有一定消耗,每天晚上都要再吃点东西,除了水果家里还会准备点小零食。 家长平时就吃几口,都是周游,每天都要吃很多,但今天,她只吃了个橘子就不吃了。 面对父母她的心情不太好。 而且她有意想减肥。 爸爸问:“怎么今天吃这么点?” 周游搪塞:“不少啊,可能中午在学校吃多了,还没消化吧。” 说完不管父母怎么想,周游起身:“我回去写作业了。” 她的房间跟客厅像是有一道屏障,一进到房间里,封印解除,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周游扑倒床上,拿出手机,给魏冉回消息:不好意思回晚了,我刚刚去吃水果了。 但是魏冉没再回。 周游想,毕竟魏冉高三了,应该挺忙的,他没空看手机也正常。 她没催,只是一边写作业的时候会一边摁亮屏幕,看一眼他有没有回消息。 哪怕她已经开了震动,哪怕手机就在手边,她一定不会错过消息,她也还是要时不时看一眼,生怕自己漏听。 十点半,魏冉还是没回,周游写完作业去洗澡,她想了一下,偷偷把手机揣进睡衣里。 浴室水声大,听不见震动,她把手机放在浴室外面的地上,隔着玻璃随时能看见手机是否亮起来。 洗澡的时候她一直看着地面,偶尔冲头发的时候需要闭眼,再睁开她会用毛巾擦一下手,蹲在地上看一眼手机里是否有消息。 洗澡十分钟,她中途擦干手看消息却不止十次,但是魏冉都没回消息。 会不会是她发的消息太没意思了,魏冉不知道该回什么? 可是如果现在她再追加一条,会显得她太上赶着了吧?魏冉会不会烦? 周游想撤回重新发一条有意思的,但那都已经是一小时前发的消息了,早已经撤不回。 满怀心事的少女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睡着,但她睡得不熟,十一点半,她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周游立刻睁眼,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陵。 看到发消息的人是简然,周游眼神立刻垂下去。 简然问:我在收拾去尼图亚的行李,你有没有什么一定要我带回来的东西?我提前给你预留一点行李箱的位置。 周游有气无力地 打字:没有。 又打了一句:一路平安。 周游切换到跟魏冉的聊天界面,笑脸小狗还是没发消息过来。 她重重地叹了声气,像是被判了死刑。 一直到十二点半。 周游再度被手机铃声吵醒。 这次是魏冉。 他说:高三真烦,卷子老子写到死都写不完。 第18章 小桥流水“就是你。” 深更半夜,月亮都睡了,周游还兴奋地醒着,眼睛里反射着屏幕明亮的光,嘴巴都咧到了太阳穴。 她揉了揉眼睛,像在做阅读理解一样,认真地看他发来的每一个字,并提取了关键词:高三,烦,卷子。 她如答题那般,一字一句把答案写在,聊天框里:嘿嘿,高三嘛,烦躁是难免的,最难的日子当然累啦,等熬过去就好了! 她的回复有点长。 但就像做题要答满一样,总有能得分的点。 这下魏冉果然回的很快,他问:你怎么还没睡? 周游干脆换了个姿势,她才不会说她是在等他的消息呢,她扒着打字:在写作业呢。 魏冉:真够刻苦的。 这次,周游决定不回了。 她是先结束话题的那个,当然要显得她在这段关系里的地位更高一点。 把两人加上好友开始的这几条对话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周游终于可以满足的睡过去- 尼图亚尔是亚热带国家,一年四季都在三十度以上,简然收拾了几套夏天的衣服,和两套真丝表演服,约了徐陈砚和高锐生一起去银行换汇。 路过楼下小超市,梁纯芬跟他们打招呼:“三个好朋友去玩呀?” 简然:“不是呀,我们马上要去尼图亚尔交流演出,现在一起去银行换点生活费!” “哦哟!我们小明星又要去为国争光了!” 简然:“嘿嘿!” 徐陈砚垂着眼皮看笑的真诚灿烂,忍住了心里想说的话。 但是简然却在他这一眼的注视中想起了什么,立刻捂嘴遮住笑容,眼神跟着严肃下来,满脸懊悔。 徐陈砚低低地笑出声。 高锐生:“怎么了?” 简然悄咪咪地说:“我发现梁伯母不是好人。” 高锐生的声音跟着放低:“哦?发生什么了?” “她把肉包摔死了!” 高锐生:“?” 你倒没说她出生的时候哭的吵到邻居了。 摔死肉包都八百年前的事了吧? 不知道是他俩说了什么,让简然旧事重提又想起来了肉包,并且气的一如当年,但高锐生见怪不怪,幽幽提醒:“哦,那你还记得肉包刚死的时候,你说要梁阿姨给肉包陪葬吗?” 简然:“啊?我还说过这种话?” 转念一想,这种话倒确实像是她说的。 去银行换了钱。 第二天,要去尼图亚尔交流的学生大部队在八十中学门口集合。 穿着各式各样校服的学生们在家长的带领下在陌生的学校门口集合,简然他们三个聊着天,一晃眼,看见了他们熟悉的人,邱行晚。 一问才知道,邱行晚负责的不仅是带队他们学校,还是本次活动的总领队。 “哟,厉害啊。”高锐生跟哥们儿似的评价。 “还行吧。”邱行晚挑眉,跟他们一点没距离感,“不过是会点尼图语罢了,不用这么崇拜哥哈。” 三个人集体沉默。 邱行晚分别用中文和尼图亚尔语(没人听得懂)进行了自我介绍,介绍完一一和同学们击掌,点了人数,确认全部到齐后送上小巴车。 在小巴车上,他重复了相关的地方礼仪和一些简单的问话语言。 简然和高锐生原来总是一起坐飞机,都习惯了,但这是第一次和徐陈砚一起坐飞机,她难免激动,什么事都要冲到第一个。 下了小巴车,简然带着他俩跟着邱行晚最近。 有路人看见这阵仗,以为是明星在拍戏,拍了拍穿得像副导演的邱行晚,指着徐陈砚:“这是哪个明星?以前没见过,是新人吗?好帅啊。” 后面的同学有人在偷笑,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眼,齐声帮他们的小伙伴介绍:“不是明星,是七班那个长得超级帅的围棋天才!” 后面的同学笑的更大声,路人一愣:“围棋吗?这么厉害?” 她边走边回头,好像是在确认他们真的没骗她。 邱行晚指挥大家自助登机,一起取了飞机票,又一次检查好护照,一行人走的头等舱通道过安检,直奔飞机。 飞尼图亚尔要六个小时,他们坐的是大型客机波音747。 简然和徐陈砚的座是连着的,她在中间,徐陈砚靠窗,高锐生在他们后面。 为了方便聊天,简然和旁边的同学商量了一下,把高锐生换到前面来。 旁边的同学本来谁都不认识,走到哪都一样,不坐在一对熟人旁边还省的尴尬。 高锐生坐过来,冲着简然比了个大拇指:“社牛本牛。” 解决完作为问题,又来了新问题,为了打发坐飞机的时间,简然在pad里下载了好多综艺和动漫,但是pad只有两个耳机,他们却是三个人。 她总不能说让任何一个人不看,那也不能自己不看啊。 正愁着,余光看见徐陈砚已经进入“智者时间”。 这个智者时间是高锐生和简然给他起的名字,指的就是他在神游太虚,叫他他也听不见的时间。 完美解决! 简然和高锐生一人一个耳机,高锐生竟然还带着零食,俩人一边吃一边笑。 飞机飞到平稳状态,空姐开始发午餐,早在空姐在第一排开始询问的时候,简然就伸长没带耳机的那只耳朵听—— 西餐意大利面,中餐鱼香肉丝盖饭,还有什么海鲜面。 等空姐走到简然这里,她一点没犹豫:“给我一份鱼香肉丝饭。” “好的。”空姐装好饭盒给简然,看向徐陈砚,“那么这么先生您吃点什么呢?” 徐陈砚没回答,他垂着眼睛,在他自己辽阔的世界里思考。 空姐又问了一次:“请问您吃点什么?” 简然刚才没听见,这次才听见,她摘了耳机:“再给我一份一样的吧。” 空姐把饭给简然,推着餐车走出去到下一排座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陈砚。 这人好奇怪,明明没睡觉,却好像听不见别人讲话,空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不知道徐陈砚想了多久,等简然上完厕所回来,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侧着头靠在飞机玻璃上,露出优越的鼻子线条和下颌线,随着飞机的颠簸,他的头也跟着颠簸。 简然坐下后没犹豫,把他的头拨到自己肩膀上,让他睡得舒服些。 高锐生看见没多想,如果他坐中间,他也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徐陈砚一路睡到下飞机,醒来的时候就在简然的肩膀上。 女生的骨架纤细,却稳稳地托了他一路。 想跟简然说点什么,她已经坐了六个小时屁股疼,拔腿冲下飞机。 尼图亚尔的机场很小,两三步就走到外面。 和已经入秋的燕城不同,尼图亚尔的首都乌暖依旧蓬勃生发,街道两旁的椰林,连绵的山峦,以及雕刻精致的寺庙形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等大使馆的车来接他们的时候,简然看见机场外的自动售货机,里面有一瓶长得很好看的草莓味饮料。 在国内好像没喝过草莓味的饮料,她想买,问高锐生:“宝盖头你有钱没有?” 高锐生:“你不是也换钱了吗?” 简然:“我钱放箱子里了,懒得拿。” 高锐生瞥了一眼自己的箱子:“巧了,我的也在。” 简然把希望寄托在徐陈砚身上,听见他们对话的徐陈砚已经自觉拿出了钱包。 国内移动支付发展 的这么快,他们都是万年不用钱包的人。 徐陈砚手里这个蓝色钱包看着特别眼熟,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简然送给他攒零花钱的生日礼物。 小小的包,被塞的鼓鼓囊囊,就差贴个纸写上:我很有钱。 想起之前的培训,简然一边伸手拿钱包,一边说:“之前培训老师不是说嘛,这边的青少年比较乱,连政府都……” 话还没说话,一只肤色黝黑的手抢在她前面,夺走了徐陈砚的钱包。 徐陈砚一愣,看那背影是个年轻的男孩儿,既然青少年乱到连政府都没办法,正想提醒简然算了,下一秒,却在简然和高锐生对视的眼睛里同时看见了兴奋。 “别……”徐陈砚伸手想去拽简然,但是晚了。 他哪拽的住她。 简然那都不叫拔腿就跑,她简直是弹射起步。 她晚了对方起步十秒,二百米之内就追上了。 邱行晚摇着小旗子喊:“简然!简然快回来!” 简然哪肯回去,徐陈砚的钱包还在对方手里,他换的钱最多,有她在能让徐陈砚受这个委屈吗!更何况对方是个小瘦子,跑的压根就不快,她怎么也得拿了钱包再回去。 高锐生提前多跑了十米接应她。 他可太了解简然了,在这种时刻她是必然要有个落地pose的。 打劫的男生茫然地看着追他的人超过了他,还继续往前跑,甚至还回头跟他说了声hi。 他甚至趔趄了一下,心想难道这人不是来追我的? 下一秒,简然踩着高锐生已经托好的手,一个漂亮的后空翻! 她落在了距离小贼还有五米左右距离的位置。 后面等待的同学已经看到目瞪口呆。 徐陈砚眉头紧锁,一群人里,只有他还站在太阳下面,太阳光明晃晃地照进他严肃的眼睛里。 按照简然的计算,她本来应该是正落在小贼面前的,这样不仅震慑力比较大,还能第一时间夺回钱包。 但没想到小贼被她吓到趔趄,少跑了几米,害她的计算出现了失误。 这样隔着五米面面相觑,简然其实也有点尴尬。 停在这尴尬,往前走两步更尴尬。 当地小贼举着钱包,呜哩哇啦说了一长串话,简然跟高锐生都没听懂,倒是他自己激动的红着脸,大颗大颗汗珠往下淌。 没认真学语言的后果暴露出来了,简然挠头:“啥?Canyouspeakchinese” 猝不及防的,小贼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简然。 他的手在发抖,仍然高举着钱包。 那一瞬间,简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黑漆漆的黑洞一般的枪口,像能把人命吸进去。 高锐生也跟着愣住。 人再快也快不过枪子,汗水霎时浸透了两人的后背。 小偷举着枪倒退,嘴里仍在滔滔不绝,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尖锐。 危急关头,当地警察及时从四面八方涌现,把他扑倒在地。 男孩儿嘴巴被磕破了,满脸狰狞地在警察身下挣扎。 所有人跑到简然身边,有人抱着她,有人在安慰她,有人在看现场情况,乌泱泱乱得简然甚至没办法分辨出他们每个人在说什么,脑子里都是嗡嗡嗡的声音。 邱行晚和警察交涉后和简然解释:“幸好,他手里拿的是假枪。”说完他组织其他同学,“车到了,咱们先去酒店!” 简然没说话。 邱行晚意识到她不对劲,皱着眉,语气担心:“还好吗?” 简然也说不上来自己好不好,但她不想让邱行晚担心,气势恢宏地回答:“我刚才都想好踢哪里能把枪踢掉了!!!” 看上去还活蹦乱跳的,以及她及时收住的颤音,让邱行晚以为她没事。 坐上使馆的小巴车,在飞机上憋了一路的同学发泄似的聊个没完,简然坐在徐陈砚旁边,一路却是出奇的安静。 下车后,邱行晚按照名单分配房间,两人一组的标间,简然和一个其他学校不认识的女生分到一起。 坐了六个小时的飞机,大家都很累,拿了房卡就要回房间休息,简然婉拒了舍友的邀请,走到徐陈砚身边,小声问他:“你想玩飞行棋吗?” 分在同一个酒店房间的高锐生插嘴说:“他刚才不是想了一路下棋的事么,这会儿肯定要睡了,你要想玩的话我在酒店大堂里陪你玩吧。” 简然没说话,但已经准备要转身找地方,看样子是把高锐生的话听进去了。 徐陈砚却在这时开口:“你带飞行棋了?” 简然点头。 徐陈砚看着高锐生,跟他商量:“那去我们房间玩?” 高锐生自然是没意见的,但他奇怪:“你不是一想棋就要睡一会儿吗?” 徐陈砚:“今天不困。”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陈砚看了简然一眼,那个眼神高锐生看不懂,但他以前没在徐陈砚脸上看见过。 酒店的电梯门是一面镜子,简然手里拿着行李箱,身上背着她的帆布书包,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竟有种高锐生从没在她身上见过的恬静感。 她常年防晒,皮肤白皙,穿着短裤露出一双又白又直的长腿,端正的站着,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而徐陈砚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他们的酒店房间是套间,因为邱行晚说过徐陈砚可能随时会有事,为了不影响高锐生休息,他俩说好让徐陈砚住在外面的房间。 高锐生把行李放进里间,简然从书包里拿出来飞行棋,把棋盘打开,平铺在徐陈砚的大床上。 简然选了红色的棋子,跪坐在床上摇色子,摇出来3,按照飞行棋的规则,3是不能出棋的。 下一个到高锐生摇骰子,高锐生比他俩都壮实,他躺在哪哪就会塌下去一块,没办法他只能坐在床尾凳上。 他摇出了一个1,也是什么都不动。 徐陈砚选的是蓝色棋子,他斜着坐在简然的对面,一条长腿笔直修长地搭在床边点地,另一条腿懒洋洋地曲着,也筛出了一个1。 骰子又回到简然手里,这次简然好命地筛到了6,当当!一个棋子就位! 她又筛一次,筛到5,就位的棋子连走五步。 高锐生和徐陈砚又没筛出来6。 他俩不仅这次没筛到6,人家简然都出来两颗棋子,甚至其中有一颗都快到终点了,徐陈砚才终于勉强走出了第一步,高锐生更惨,他一步都没走出来。 “靠!”高锐生终于筛出来第一个6,一看简然那边都有一个棋子到终点又回家了,他的某个记忆被唤醒,“我忽然想起‘巅峰之战’了。” 简然没说话,低头继续摇骰子。 高锐生自顾自地接着说:“当时你跟躺躺猫下了一下午棋吧我记得,军旗,跳棋,飞行棋,五子棋,还有什么棋来的?” 简然:“围棋。” 高锐生:“……这就不用说了,除了围棋我记得还有别的。” 简然:“象棋。” “对对对。”高锐生说,“然后当时就飞行棋赢了,对吧?” 简然点头。 高锐生:“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子居然还记得这事!” 简然瞥他一眼:“你不是也记得?” 高锐生看着徐陈砚:“那你呢?你还记得吗?人生中第一次下棋输给我们几个。” 徐陈砚:“记得。” “记得你还跟她下飞行棋!”高锐生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走出去的棋子被又被简然给撞回家,气的直跺脚,“你就宠她吧!谁不知道她狗屎运好啊!!!” 简然这次竟然没跟他斗嘴,抿着唇轻笑了一下,低着头继续玩。 三个人乐此不疲玩了好几 局,每一局高锐生都信誓旦旦他必须赢一把,然而每一局都是以简然赢结尾,就这么一直玩到了晚上十点,对应国内的晚上十二点。 高锐生死活不信邪,兴致勃勃地又摆好了棋,简然却实在撑不住了,连打了两个眼泪连连的哈欠:“明天再说吧,我先回去睡觉了。” 好吧,明天还有其他事,高锐生没多说什么。 把飞行棋收回书包,简然背着包慢吞吞地离开他们的房间。 高锐生活动了一下脖子,跟他们说完“明天见”,也回到自己的里间。 简然走出房间,看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关门的手无意识顿了一下,回头往房间里看。 徐陈砚像是提前知道她会有这个动作,在这等着她,她一回头,就对上了徐陈砚的眼睛。 一双狭长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情绪看穿。 简然被他看的有一瞬间慌乱,说了句“晚安”,连忙放开手。 门锁“咔哒”一声,关紧。 简然没回房间,她在走廊尽头,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河畔,穿梭行驶的游轮,以及河边繁华热闹的夜市。 莫名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回头转身,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多出了一道瘦高的身影,简然吓得腿抖了一下,尾椎骨正好磕到窗沿的装饰物上。 她揉着尾椎骨,声音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你在那怎么不出声,吓死我了!” 徐陈砚快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别怕。” “没怕。”简然收回揉尾椎骨的手,一脸强撑出来的逞强,“这点小意思,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 “……嗯。” “那陪我出去走走吧,邱老师说酒店后面有个很大的花园。” “好!”简然一秒没犹豫,察觉过来自己有点亢奋,她摸摸鼻子解释,“正好我也睡不着,有点无聊嘛。” 紧接在这句话后面的,是她一个超级大的哈欠。 徐陈砚在他这个哈欠后面,淡定地“嗯”了一声。 作为尼图亚尔的首都,乌暖是一座全球盛名的旅游城市,酒店文化盛行。与其说是酒店里有个花园,不如说酒店是在花园里建的。 才出电梯,精心修建的热带植物便随处可见,夜晚的灯光温柔地洒在每一篇叶子上,照亮了棕榈树下蜿蜒的小径。 小径两侧有小桥流水,池塘清澈,水面上漂浮着鹅黄睡莲,甚至还有红黑锦鲤相继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最神奇的是,这样大的热带花园,竟然没有蚊子。 简然和徐陈砚并排坐在小桥的长排石凳上,简然脱了鞋把自己蜷缩着抱起来,安静地听风和水的声音。 徐陈砚两条长腿松松地敞着,把她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你特别讨厌我?” 简然侧过来,把头枕在膝盖上:“我吗?我小时候怎么会讨厌你?” 在简然的记忆里,分明她从小就最喜欢黏着他玩。 “就是你。”徐陈砚戳了戳她的膝盖,像是秋后算账似的,“当时我第一次去参加围棋比赛之后,你就天天去找宝盖头,我去你家门口等你,你抱着个大兔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啊?还有这种时候? 简然想破了脑袋,终于想出了一点头绪。 第19章 泳池水浪“你刚刚是要找我吗?”…… “因为小时候我不是被选中过参加春晚嘛。”说起那时候的事,简然有点不好意思,咬着拇指指甲,“本来我是咱们小区里唯一的小明星,后来你去参加了那个比赛拿完冠军,小明星就成你了。” 徐陈砚饶有兴致:“是吗?” “对啊!”简然越说,记忆越清晰,“因为你参加的那个围棋比赛主持人会报你的名字嘛,少儿组徐陈砚,但我参加春晚的主持人是不报我名字的,只能在标题下面那一排参演人员的小字里看见我的名字。后来才知道,我那时候就是个群演,谁会报群演的名字……” 简然理亏,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徐陈砚笑了一下,别人在意的什么成绩,排名什么的,简然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她总会冒出头攀比一下。 “你上春晚的时候我好像忙着比赛,没怎么留意。”徐陈砚说,“你好像也还没跟我说过?” 那段经历简然记忆犹新,来了兴致:“咦!我居然忘了跟你说嘛!不过那个小品你应该看过吧?” “领导检查幼儿园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那个,当时我扮演的是幼儿园的学生,但是其实那时候我都二年级了!”简然越说越起劲儿,“当时我就只有一句词,就是那个领导问我‘你算数为什么这么好?’然后我回答说‘我家是卖白菜的!’,最后等到老师喊‘孩子们集合’我再去台上翻几个跟头就行了。但你别看就这么简然的几句话,我妈带着我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演播厅彩排,同样的一句话我重复了一百多遍呢!” 她又恢复了满血的状态。 徐陈砚听着她慷慨激昂的演讲,冷淡的眉眼逐渐温柔地弯起来。 刚才两个人说着话,谁都没注意到花园里还有其他人。 这会儿安静下来,简然先听见动静,她在嘴上比了个嘘,两人一起仔细听—— 女人旖旎婉转的声音,和泳池水浪的拍打声。 对视。 思考。 迟疑。 两个脸蛋一起红成大番茄!!! 两人默契起身,好巧不巧,刚走两步在泳池边看见那对紧贴在一起玩耍的情侣,刚才的声音就是女生这发出来的。 情侣看见他俩,动作停下来,男人贴在女人耳边低声说:“没事,就是俩孩子。” 咦?是中文。 俩人生怕情侣觉得他们是孩子就不管不顾了,跑的快到膝盖都快磨得冒火星子了。 喂喂喂!我们是孩子,但我们不是傻子啊!!! 电梯门缓缓合上,分别站在电梯一角的两人同时在想刚才的尴尬场景,一时间都忘了说话,一阵奇怪的氛围在电梯封闭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同时抬头,同时看到镜子里的彼此,视线同时交汇,又同时迅速避开,仿佛空气里弥漫着看不见的电流,电的人心里麻麻的。 就这样一起撞破了不该被撞破的事。 简然紧张到喉咙发干,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显得格外清晰。 电梯“叮”一声,到达住宿楼层。 两人一起往外走,手背不小心触碰到彼此滚烫的肌肤。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触碰。 甚至在一个月之前,简然还能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扒在徐陈砚身上。 但是现在,徐陈砚躲开了。 简然更夸张,像触电一样直接抽回来,一大步跨出电梯,像劈了个大叉。 在今晚之前,他们对待彼此还是像小时候那样。 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他们在彼此心中才像突然生出了一个叫“性别”的东西。 都在想办法找话题,又都怕破坏此刻微妙的平衡,到最后也只是徐陈砚在走出电梯的时候问了一句:“现在困了吗?” 简然:“困了,沾枕头就着。” 她几乎是逃回自己的房间。 但是—— 酒店是根据外面花园来建的,很大又弯弯绕绕,简然怎么走都找不到自己的房间。 徐陈砚红着耳朵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洗完澡的高锐生从里间出来:“刚我看你没在房间,你……诶?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是吗?”徐陈砚反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烫的,“可能外面有点热。” 高锐生:“外面?你去外面干嘛了?” 一提到外面,刚才听到的声音和想象出来画面就在脑海里浮现,徐陈砚耳 朵又红了。 高锐生见状擦着头发走过来:“你不舒服吗?” “没有。”徐陈砚迫切地把那个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你刚刚是要找我吗?” “哦。”高锐生接着最一开始的话说,“就那什么,简然今天虽然不说,但我觉得她今天应该是被那个男的吓到了。” 简然。 为什么提到简然脑子里也是那个声音。 徐陈砚随手拧开酒店的矿泉水,仰着头喉结滚了两下,咕噜咕噜喝了一整瓶冰水,把空瓶磕在桌上,力气大到塑料瓶底部变形。 高锐生擦头发的手停了一下,歪着头问:“你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徐陈砚闭着眼深呼吸,再睁开时眼底泛着红血丝,他没办法说自己晚上遇到的事,只能说,“我可能是水土不服,没事。你接着说。” 打死高锐生也想不到他今天晚上听见了什么,于是把他说的话当真:“哦哦,那要不要去找邱邱拿点药?” “不用。”徐陈砚说,“你接着说吧。” “哦,其实我就是想说,简然只是看着厉害,其实是个要强的小玻璃人,今天经历了这个事我怕她晚上睡不好,我想要不然把她叫过来,你睡我那屋,我睡沙发,咱们三个挤一下,有熟人在她可能会好一点。”高锐生说,“你觉得行吗?” 徐陈砚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绪渐渐转为平淡。 里间的门开着,徐陈砚看了一眼两张床都挺大的,他主动提出来:“如果床上有其他人,你能睡得着吗?” 高锐生听懂了他的意思:“嗨,咱俩不从小就一块睡么,这有什么的。” 高锐生给简然发了条让她过来睡的消息,发完去吹头发,但等他吹完简然还是没回消息,高锐生这才想起来下午集体办手机卡的时候他们在玩飞行棋,现在他们三个没了WiFi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 他问:“简然会不会还没连上WiFi呢?” 徐陈砚:“我去看看。” 托亚热带国家气候的福,乌暖的强冷气贯穿着酒店的每个角落,冷却了少年心底的燥热。 走到刚才简然站过的玻璃前,徐陈砚看见简然绕着酒店走廊走了一圈又一圈的身影反射在玻璃上。 他叫:“简然?你在找什么吗?” 简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哪来的,四面八方地找,直到在惊吓中看见身后徐陈砚的身影,她才松了一口气。 找房间找的她已经顾不上想别的,背着书包噔噔噔跑过来:“我鬼打墙了我!” 看她刚才一脸茫然走过来走过去的那个样子,徐陈砚就知道她所谓的鬼打墙是在酒店迷路了。 可是有一点他不理解:“你之前不是说你们练武的人,要不停的观察周围动向吗?你怎么会鬼打墙?” “是要观察啊,观察风的走向,观察声音的变动,因为这些变动代表可能是敌人位置移动带来的,不然就像我们教练说的‘人家都要把你杀了,你还在那’你好,哈哈‘,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是……”简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墙体,“墙又不会动啊!” 徐陈砚:“……” 奇怪的逻辑,但竟然闭环了。 到达乌暖的第一个晚上,他们三个睡在同一个房间。 高锐生和徐陈砚住在里间,简然一个人住在外间。 夜深人静,本是容易多想的时刻。 但是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少年们累到真的头沾到枕头上就睡着了。 半夜高锐生起床上厕所,看见大大的一张床上,徐陈砚完全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就像一只睡着了的躺躺猫。 第二天当地时间早上七点半,邱行晚来敲高锐生和徐陈砚房间门,准备找徐陈砚对一下和外交部部长下棋的细节。 来开门的,却是睡眼惺忪的简然。 期待中开门的人从男生变成一个女生,以为自己敲错了的邱行晚赶紧关门,关之前他不忘道歉:“不好意思敲错门打扰你睡觉了。” 门“嘭”一声关上。 简然还没来得及转身,敲门声又响了。 这次在对方开口之前她就先问:“这次敲对了吗?” 声音还哑着,一听就是还没睡醒。 邱行晚被她问的又看了一遍手里的表:“我敲对了,但你住对了吗?” 简然懵着,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徐陈砚已经出来了。他颀长的身形挡在邱行晚和穿着睡衣的简然身前,嗓音清冷:“是要找我吗?” “哦。”邱行晚点头,“是。” “稍等我去换身衣服洗漱一下。” “好。” 邱行晚的眼神始终带着疑惑,徐陈砚平时也不是感受不出来别人的情绪,这要是他自己的事也就算了,但事关女生名誉,去换衣服之前徐陈砚解释了一下:“简然昨晚睡不着。” 想说的话终于找到出口,邱行晚拿纸拍墙:“那你俩也不能住一块啊!” 被吵醒但还没起床的高锐生从里屋冒出一颗爆//炸头:“老师没事,还有我。” 邱行晚:“?” 在大堂跟徐陈砚对相关流程的时候,邱行晚终于弄明白昨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悬着的一颗心松懈下来,绷直的后背瘫在椅子上:“哦,这样啊。” 徐陈砚抬眼:“不然呢?” 邱行晚后背再次绷紧:“……就是这样。” 和徐陈砚对完相关流程,使馆的车到了。 所有换好服装的学生依次上车去参加今天的开幕式演出,小巴车里各种五颜六色的表演服装聚在一起,可热闹了。 跟他们不同的是徐陈砚,他穿的是比平时更严肃的正装。 毕竟是三十多度的天气,就算开着空调徐陈砚还是有些热,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着一件熨帖修身的白衬衫,衬得他紧致的肌理线条紧致有几分欲说还休。 昨晚高锐生打了一宿的呼噜吵的徐陈砚睡的不算安稳,这会儿趁着路途他闭眼小憩,觉得领口不太舒服,他抬手松了松衬衫,露出锋利的喉结。 他这样,比起穿了短袖短裤的邱行晚,更像是带领着他们这一队孩子去演出的家长。 尼图亚尔方非常重视这次的友好交流,从活动举办的地址就不难看出来,是在乌暖市中心历史悠久的市政中心,场馆外的红灯笼和金丝带交相辉映,不难想象晚上该是多么壮观的灯火辉煌。 同学们集体发出赞叹,以及不能亲眼看到的惋惜。 大家被安排在后台热身,这里不仅有来自国内的学生,也有当地的表演者也在,练习他们的传统舞蹈和尼拳等等。 简然和高锐生都换上了各自的真丝表演服,过套路的时候徐陈砚被两个工作人员小姐姐叫走了,过了一个小时再回来,整个人气场都变得妖艳(?)了许多。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前面彩排,后面在候场的同学几乎全都在盯着他看。 简然也不例外,一脸严肃地盯着徐陈砚的脸。 徐陈砚掀起眼皮:“你干嘛?” 简然:“我才想问你吧,你去干嘛了?怎么感觉你变样子了?” 徐陈砚指腹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又在西装裤子上划了一道,黑色裤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白白的痕迹。 简然:“咦!你去化妆了?” 徐陈砚神色散漫地点头,他挺不习惯的,唇釉让他总觉得嘴巴上糊了一层油,张不开嘴。 “为什么只有你化?”简然自己和身后时不时瞥他们这边的人,“我们呢?我们怎么不化?” 简然倒不是多喜欢化妆,她就是纳闷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邱行晚听见她的问题,抽了张椅子坐到徐陈砚身边,讳莫如深地解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点全世界范围内通用的,徐陈砚要和部长下棋呀,部长手底下的人还不得灵光点么。”他拿出手里的一盒药,“这水土不服的药都是人家专门给徐陈砚准备的,现在知道为什么只有他化妆了吧。” 简然拖腔带调地“哦——”了一声:“我懂了,就是风头又让你出了呗!” 她学着刚才徐陈砚的样子,也伸出食指在他脸上蹭了一道,少年皮肤看着冷白干净,但实际上的触感和女生的皮肤完全不同,要更干燥一些,简然压下心底一瞬间升起的慌乱,把食指上那一道蹭在自己脸上,嘚瑟地绕着徐陈砚和邱行晚扭了一圈:“切,谁脸上还没个妆呢。” 邱行晚被她这逗到不行 ,趴在椅背上笑了一会儿:“哎,简然,我听徐陈砚说,你俩从小就认识?” 简然:“对呀!” 邱行晚:“那你们家里人有没有说过,感觉好像你少长了几岁,全都被徐陈砚长走了。” 简然:“有啊,我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在学校里,邱行晚不像个老师,就像是一个大学毕业的大哥哥,想逗眼前的小妹妹:“那你跟徐陈砚在一起,不会觉得压力大吗?” “为什么会觉得压力大?”简然不理解,她的语气里没有反问,没有质疑,就像是听见一句事不关己的话一样,清澈的不理解,“他是下棋下的好,比我成熟稳重,但我也不差呀,他又打不过我,这有什么好比的。” 很自信的姑娘。 正事他人的优秀,也从不轻视自己。 邱行晚心底对简然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看着她,邱行晚想起了和他并肩而行的孙老师,要是他这位搭档能有简然的这份坦然和自信,他觉得她的感情之路能比现在顺畅一百倍- 乌暖时间下午两点,中尼建交二十周年友好交流开幕式正式开始。 他们在后台和其他观众一样,从电视上看转播,五星红旗在异国他乡冉冉升起时,坐在后台的每个人都站起来,自发唱起国歌。 到了两国代表相继致辞环节,简然看着电视后面出现的那些人,又开始嘻嘻哈哈:“你看那个,就是那个保镖,看着像不像杨志强哈哈哈!” 高锐生抬头一看,妈的,真是杨志强本强,他本来还想严肃点不搭理简然,噗嗤笑出声瞬间破功。 简然:“我早说过了,穷则党志强,富则当简然,你看给咱们志强饿成尼图亚尔人了,黑瘦黑瘦的。” 徐陈砚不认识杨志强,应该是他们武校的同学,但他也觉得好笑,跟着笑出来。 致辞环节结束,便到了最精彩的文艺表演的部分。 简然和高锐生一蓝一红站在舞台中央,和在后台没正形的样子不同,简然一上台便收起了后台的顽皮,目光如炬,如松柏般屹立。 随着一阵激昂的鼓点声响起,一蓝一红两道身形瞬间起动,如同疾风骤雨,台下的聊天声像忽然静音,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两人对手每一个招式都蕴含着深厚的内力,每一拳每一脚都携带着破空之声,穿破音乐,传进在座期前排人的耳朵里。 突然,两人同时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如同两道闪电,瞬间交换位置,紧接着又是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连环踢、飞身扑、旋转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 不光是这些外国人,连后台的学生,甚至邱行晚对这番中国功夫都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二人同时落地,动作戛然而止,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全场安静一秒后,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 中国功夫,博大精深。 简然和高锐生在台上喘着气鞠躬致谢,内心都是骄傲的。 邱行晚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给这几天一直担心简然的孙馨蕾发消息,他用的24键,两个拇指快到重影:“啊啊啊你的担心太多余了!!” “你都不知道简然有多酷!!!力量感真绝了!!!” “我的天,她一上台气势那叫一个恢宏,跟你平时看见的根本不一样!” “学校选简然真的是有学校的道理的!我路转粉了孙老师!!!” 表演全部结束后,徐陈砚和尼图亚尔外交部部长马里帕玛相对而坐,到了这场交流最特殊的围棋对决时刻。 与之前的声乐震天不同,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的摄像头都一齐聚在小小的棋盘上,只听得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简然从后台探出头,悄悄观察在电视上看不到的徐陈砚。 但她的位置不太好,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徐陈砚宽阔的背影,一只手搭在腿上撑着脸,另一只手捏着白棋棋子。 在他周围站着记者,摄像师和主持人,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声围绕在他身边,但他永远可以摒弃外界的干扰,充耳不闻地看着棋盘。 听邱行晚说,这个马里帕玛从小热爱中国文化,光围棋就学了十八年,但是这还没下多久,简然就看他眉头已经紧锁。 那徐陈砚什么表情呢? 简然从后台绕了一圈,从另外一个方向,重新探出一颗好奇的脑袋。 徐陈砚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棋,上身懒散地靠进座位里,在所有人都盯着棋盘的时候,他回过头。 他化了妆,五官在深邃冷淡之上多了几分不属于他的艳丽。 在这张五官精致的脸上,有一深一浅两道不和谐的印记,浅的那道是他自己刮的,深的那道出自简然的手笔。 在细微的角落,徐陈砚精准无误地找到这个罪魁祸首。 四目相对,他散漫地勾了下唇。 第20章 不动声色“…………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成简然看不懂的错综复杂图案,马里帕玛额头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而徐陈砚,他竟然根本没认真下棋! 四十五分钟后,执白子的徐陈砚胜。 虽然是徐陈砚赢了,但马里帕玛看上去却更开心。 他露出一排整洁的洁白牙齿,来不及搭理别人,拉着翻译和徐陈砚,在全世界的镜头前兴奋地说个没完。 简然已经在后台睡着了,听见外面的欢呼声,她垂死梦中惊坐起,看见电视上转播比赛竟然是徐陈砚赢了。 她侧过头,问一边玩手机的邱行晚:“怎么他赢了?” 邱行晚从手机里挪开眼睛,拿“你这问的什么话”的眼神看她:“他赢了你很意外吗?” “不是。”简然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这种场合,咱们不应该让外交部长赢吗?”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吧。”邱行晚一边跟孙馨蕾发消息一边说,“徐陈砚什么水平,外交部长什么水平?你要是让他赢,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自己是被让棋了啊。就是这种,诶,好像俩人有来有回,然后他再输,他才真的开心。” 要让。 但不能明着让。 最后还得不动声色地赢回来。 早上所谓给徐陈砚培训相关流程,培训的就是这个。 最主要的就是做徐陈砚的心理工作,让他能愿意做这件事。 现在看来他完成的很好,滴水不漏,堪称完美。 简然瘪了瘪嘴,语气有点不屑:“你刚还说他学了十八年。” “是学十八年没错啊。”邱行晚说着,眼里换了一种类似崇拜的情绪,“但学十八年怎么了,你应该知道徐陈砚是万里挑一的天赋型选手吧。普通人跟他比,别说学十八年了,学一百八十年都没用。” 简然不知道。 简然只知道徐陈砚围棋下的好,但其他的她一概不了解。 “不对。”邱行晚推翻自己刚才说的话,“万里挑一远远够不上他,万里挑一,咱们国家能挑出十四万个。但徐陈砚是最年轻的职业围棋手,被他打败的那些人,才是万里挑一。” 简然闻言抬头,看着电视里的少年。 脸型棱角分明,化妆加深了他五官的深邃,锐利的眉眼间更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淡。 他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优秀到光芒万丈,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跟平时那个徐陈砚比,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回去的车上,趁着他睡觉,简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眉毛还是那个眉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巴还是那个嘴,整座城市的霓虹在他身后闪烁。 两个 人离得这么近,简然下了结论,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应该是因为他化了妆。 从没见过他化妆,简然想碰碰看化了妆的徐陈砚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她刚伸手,徐陈砚忽然睁眼,对上她的眼睛:“看什么呢?” 简然手伸到一半的手顿住,“咦”了一声:“你怎么醒了?” 徐陈砚:“今天不困。” 他以前睡觉都是全神贯注下棋需要休息,今天下棋的时候还能抽空看她,简然想可能分神了,就没那么累。 她手没收回来,接着刚才顿住的地方继续伸过去:“今天我问邱邱了,邱邱说你让棋也挺辛苦的。” “还行。”徐陈砚知道她要干嘛,顺从地闭上了眼,“就当陪新手练习吧。” 好家伙。 堂堂外交部部长,好歹也练了十八年,在全球人民的关注下,在你眼里就是跟新手练个习。 啧,有资本真了不起。 简然戳了戳他的睫毛,他没涂睫毛膏,手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倒是收回手的时候看见他的棕色眼线蹭了一点在手上,简然找高锐生要了纸擦手,回过头来问徐陈砚:“你下围棋是不是已经算最厉害的那波了?” “不是。”徐陈砚睁开眼,漆黑的眼底像是化不开的墨,字字珠玑,“就是因为不够厉害,我才需要陪新手练习。如果够厉害,就不用做这种事。” 他能一眼看透事情的本质,永远不会因为夸赞和外界给予的机会迷失自己。 哪怕他不屑一顾的东西,是成千上万的人趋之若鹜。 简然想起那天盛窈表白时候说的“崇拜”,她原来以为那是对喜欢的人说的奉承话。 但她对围棋才了解那么一点,就已经觉得他很厉害了,更别说盛窈是真学过围棋,或许她的崇拜是发自内心的。 “躺躺猫。”下车的时候简然跟徐陈砚走在最后面,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作为关系这么近的朋友她略略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乌暖的空气,慢吞吞地说,“连我都有点崇拜你了诶。” 徐陈砚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一个字,他很轻地笑了一声:“哦,那我荣幸之至。” 晚上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简然睡过去了,醒的时候给她留的饭都凉了,这会儿肚子空空的,徐陈砚和高锐生陪她一起在酒店边的夜市上买了份芒果糯米饭,当夜宵吃。 吃完回去有点晚了,怕打扰到舍友,简然在房门口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刷开房卡,推开门——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舍友林苏还没睡。 像是在等着她,等门完全打开,林苏立刻跟简然挥手:“hello昨天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先选了外面的房间,你住里面ok吗?如果不行的话咱俩换。” 简然没意见。 背着书包往房间里走,林苏忽然坐直:“同学,那个……你是徐陈砚的女朋友吗?” 简然:“不是,我是他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林苏:“我去!青梅竹马吗?” 这个词有点奇怪,但好像也贴切,简然点头:“嗯,不止我俩,还有跟我一起表演的,我们三个都一起的。” 林苏挑眉:“啧啧啧,你竹马今天有点帅哦。” 有人夸徐陈砚,简然与有荣焉,“嘿嘿”了两声:“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他平时更好看,今天都不像他了。” “明显是今天好看啊!”林苏说,“跟偶像男团似的,多漂亮!我今天把他照片发给我闺蜜,我闺蜜让我一定要到他联系方式!” “这话可不能当他面说。” “要联系方式吗?” “不是,漂亮。” “嗯?为什么?” “因为小时候有人夸他长得漂亮,把他夸哭过。” 林苏没见过徐陈砚躺躺猫时期,想象的是徐陈砚现在这张棱角分明的冷脸流泪的样子,她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那我注意。” 开幕式结束,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第三天白天没事,邱行晚给他们安排了集体活动,一起去乌暖最热闹的水上集市! 小贩们驾着装饰鲜艳的木质小舟穿梭在狭窄的水道间,船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商品,从新鲜的水果蔬菜到香浓的咖啡茶叶,从手工编织的篮子到精致的木雕工艺品,简然挑的眼花缭乱。 她大跨步在小舟之间自由穿梭,落地之处甚至会因为她过大的动作幅度产生倾斜,她拿起好几个不同颜色的手工小包问:“宝盖头宝盖头你帮忙看一下,飞飞会喜欢哪个颜色的?蓝的?黄的?肯定不是这个粉的,她最讨厌粉色了。” 高锐生“粉色”两个字硬生生咽下去:“那黄的吧。” “好。”简然放下黄的,“那就蓝的。” 高锐生:“?” 听着他们对话的徐陈砚笑的不行。 简然给爸爸妈妈挑了纪念品,也给简微挑了,当然也没忘记周游蔺飞飞和鹿鹿哥他们。 她捧着一大摞纪念品,对自己挑选的每样东西都满意极了,叽叽喳喳的充满活力,看样子已经完全忘记第一天经历的事。 游客的休息区也是在小船上,他们把东西都放在船里,由邱行晚负责看管,各自去买吃的。 简然在小船摊口上等自己的炒河粉,林苏趁着她落单抓紧机会,拍了拍她说:“你能不能帮我要一下徐陈砚的联系方式?” 简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香喷喷的河粉:“你自己问他呀。” 林苏尴尬了一下,承认道:“我问过了。但我刚才跟他说话,他没搭理我……” “哦。”简然不以为意,“那他刚才估计是想怎么下棋呢,他就这样,他要是思考的时候谁叫他都没用,等他想完你再找他他就跟你说了。” 真的吗?我不信。 因为刚刚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刚才林苏拉着新认识的朋友一起过去找徐陈砚要联系方式,她思考了好久话术,说了异常传话,结果徐陈砚冷着一张脸,半个字都没回应! 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气氛已经尴尬到零度以下了。 所以她才不信什么找他他就会说这种话! 就像最一开始她敢过去,也是昨晚跟简然夜聊,从简然嘴里误以为徐陈砚只是看上去冷其实心还是很热的男生,结果亲自去试了才知道,他的心比脸还冷八百倍! 要不是已经跟闺蜜做了保证,她绝对不会再去找简然丢这个人! 磨不过林苏的撒娇和哀求,简然抱着自己的炒河粉,带着她一起回到他们的小船。 现在不是节假日,来乌暖旅游的游客并不多,地方充足,简然他们三个单独占了一艘小船,林苏刚才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死活不肯跟简然上船,买了份冰激凌,一边吃一边在旁边的小船上等着。 徐陈砚和高锐生分别买了绿咖喱鸡和芒果糯米饭,刚一坐下,简然就问:“徐陈砚你手机号多少?” 徐陈砚:“怎么了?” 简然:“帮别人要的。” 林苏默默挖着冰激凌:…………姐你都和他说话这么直接的吗? 徐陈砚抬头:“帮谁?” 林苏的眼睛立刻瞟走,假装是事不关己的路人。 简然:“说了你也不认识,但是你说吧,她肯定能听得到。” 林苏吞了一大口冰激凌:…………附近不就我一个人吗,姐你要不然直接点我名吧。 徐陈砚直接报了一串数字。 这么突然的?简然她室友手机还没来得及解锁。 估计也被认出来了,林苏不装了,解开手机锁问简然:“能再说一边吗?” 简然问徐陈砚:“能再说一遍吗?” 徐陈砚又说了一遍。 等林苏要完手机号离开,徐陈砚看着美滋滋的简然,问:“她要我联系方式是要?” “哦。”简然喝了一大口 高锐生买回来的冰西瓜汁,甜的她摇头晃脑,“好像是她闺蜜喜欢你。” 徐陈砚低头拆着吸管包装,把吸管丢进西瓜汁里,看着简然忽然问一句:“开心了?” 简然又喝了一大口西瓜汁,笑的一脸卖乖样:“嘿嘿,谢谢。” 她确实很开心。 简然有很强烈的分享欲,像从小就喜欢把好吃的零食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好玩的玩具跟大家一起玩一样,她觉得像徐陈砚这么好的男生,就应该让所有人都认识。 所以别人能通过她认识徐陈砚,对简然来说是一件让她超级开心的事。 她对任何好的东西都没有独占欲,对徐陈砚也一样。 “不客气。”徐陈砚手机连了邱行晚的移动WiFi,此时微信下面多出了一个红色小1,他点击接受,重新把手机揣进兜里。 目睹了这一切的简然眼睛扑闪着兴奋:“你会和她闺蜜谈恋爱吗?” “一般情况下这种加了好友的也不会跟我说太多话。”徐陈砚变相否认。 “挺有经验哦你。”简然打开自己的肠粉,还没吃先给徐陈砚和高锐生一人夹了一筷子,当然,同时她也获得了一勺甜糯米饭和咖喱鸡。 吃到好吃的简然会开心。 她觉得三样每个都好吃,于是一样夹了一筷子,在嘴里混合着嚼,有酸有甜,层次丰富,糯米饭很清凉,简然满足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一边吃,一边给他俩介绍自己买的纪念品,每介绍完一样,后缀都会跟一句“我真是天才!” 徐陈砚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简然身上,唇角不由自主上扬。 和简然认识这么多年,徐陈砚从别人嘴里听过的有关简然的形容词有很多。 活泼,开朗,天真,义气,这些词简然都有,但是却不是她身上最特殊的性格。 她最特殊的在于,她很有生命力,永远朝气蓬勃,生生不息,连她周围的空气都在不断上升。 和她在一起会很开心。 “好了,我说完了。”简然挑眉质疑,“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徐陈砚点头。 高锐生睇了她一眼。 简然的矛头直接冲向高锐生:“那我说的你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高锐生先发制人,“就是想不起来了。” 简然愣了一下,差点被绕进去,等她反应过来猛吸一口西瓜汁:“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了,你这个智商活到今天就已经费劲全部力气了吧。” 徐陈砚没看清是谁先开始的。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他还护了一下自己的绿咖喱鸡。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船都翻了。 周围的小贩都好奇的过来围观,在这干了几十年了,虽然年年都有失足落水的,但是翻船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嘿!!! 徐陈砚不会游泳,但他还没呛到水,就已经被人左一只胳膊右一只胳膊抢救上岸。 这俩人闹得时候真闹,但是遇到事的时候也真默契。 简然游得飞快:“这么好的脑子可不能进水啊!” 徐陈砚:“……”你认真的吗? 简然他们回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行人也都回来了,大家一起赶去机场。 随着乌暖的大地在视线里逐渐变得渺小,飞机又一次升到万米高空,穿破棉花糖一样柔软的白云。 徐陈砚坐在靠近过道的最外侧,他看着外面的云,侧脸正好冲着简然:“刚到乌暖那天……” 简然:“刚到乌暖那天怎么啦?” 徐陈砚没想到她居然能忘得这么彻底。 他沉默的空隙,简然倒是想起来了,她“哦哦哦”了几声:“那天的事怎么了吗?是邱邱后来又跟你说了什么?” 徐陈砚:“没有。” 简然翻包拿出pad:“哦,那没有就好。” 邱行晚没说,但是徐陈砚有话说,他严肃的语气里夹着无奈:“你有正义感,追求公正是好事,但是处理问题记得要更谨慎一些,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里,法律制度,社会规范,潜在的安全风险,都是在观察当下环境之余你需要思考的事。” 说到最后,徐陈砚整张脸都是严肃的,眼神里一点感情都没有。 简然不敢惹“我是你爸爸”形态下的徐陈砚,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那天他拿的是假枪,但如果他拿的是真枪,会发生什么?”徐陈砚顿了顿,“你说。” 简然不敢说。 她憋了半天:“…………你爱了不该爱的人?” 徐陈砚:“?” 徐陈砚:“……” 他忍无可忍地弹了简然一个脑瓜崩:“就你皮。”- 秋天的气温一天一变,飞机落地,寒冷的空气瞬间席卷全身。 走的时候还是深黄的枫叶,回来再看已经火红一片,层层叠叠。 从公交车站走到学校的这条路,被落叶铺成一条金色的小径,走在上面会有沙沙作响的声音。 简然拿着给周游的礼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本来都想好了可能要下了早自习才能给周游这个起床困难户,没想到周游居然比简然到的还早。 简然的第一反应:“哎?是改上学时间了吗?” “没有啊。”周游说,“到了冬天才改吧。” 简然:“那你来这么早?” 就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周游居然听得脸羞涩的微微泛红:“哎呀你不懂!” 简然拿出礼物:“你脸红什么?” 周游拿了礼物,开心的转圈圈,在早自习开始前给简然讲她出国这段时间她加上魏冉的微信,并且和魏冉聊天的事情。 简然虽然不能理解加上微信聊个天有什么开心的,但是她看周游这么开心,就很为周游开心。 而且这么一看小恋爱脑也有恋爱脑的好处,有情饮水饱,起床困难户竟然能起这么早。 她俩正聊着天,孙馨蕾又一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吓得周游立刻把后面要说的话憋回去,幸好孙馨蕾没管她,只是把简然叫去办公室。 已经数不清几进宫,跟在老师后面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简然心想,她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问题学生。 孙馨蕾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脾气放缓点:“你在尼图亚尔遇到抢劫犯,还跟别人打起来,把当地警察都惊动了?” “没打起来……” 孙馨蕾根本不听简然说了什么,劈头盖脸训下来:“简然,你告诉我,为什么总是你出乱子?你能不能消停一点?身处国外,你要是真遇到危险了,谁能真正保证你安全?” 简然挠了挠头,孙老师的批评让她想起来在飞机上徐陈砚说的话,他们说的都没错,她老老实实地点头认错。 难得简然没犟嘴,孙馨蕾的脾气也跟着缓和了点,教育了几句以后放她回去上早自习。 中午,简然跟周游一起去食堂吃饭,俩人说着简然在尼图亚尔翻船的事,周游上一秒还惊讶的发出一声浑厚的“我去”,下一秒忽然捂嘴轻声笑,走路姿势也跟着变成了小碎步。 简然纳闷地瞥了周游一眼:“你鸡毛卡嗓子了啊?” 话刚说完,她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魏冉。 周游以一个极其羞涩的姿势,怯生生地说了声:“嗨。” 简然感觉自己的后背有点疼。 魏冉抬手打招呼的幅度大得多,他嘴角带着痞笑,手快要扇到周游脸上了。 简然以为周游会生气,没想到周游在脸红。 简然:“……” 等魏冉走了,简然咬牙开口:“姐……你能松手了吗。” 周游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紧张掐的是简然,她才以为掐的是自己呢,赶紧撒手,给简然揉了又揉。 感觉这位朋友是清醒不过来了,眼看着食堂的队越来越长,简然拉着周围狂奔去排队,周游全程就一直保持着晕晕乎乎的飘忽状态,直到简然撒手,她才正常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疯了!!!“周游捂着自己的心脏,原地跺脚,“他里面今天穿的是紫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夜空深邃“呐,蒋公子。”…… 听说过红色会激怒牛,没听说过紫色会激怒人啊。 下一秒,周游“嗖”地拉开自己的校服拉链,指着自己的卫衣说:“我上礼拜五穿的就是这件!!!他看到了他才换的情侣色!!!!” 简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校服拉链往上拉成立领,完全遮住自己的紫色卫衣。 她不理解这种激动的心情,但她表示十二分的尊重和祝福。 朋友嘛,开心就好。 这一整天周游都超级开心,不仅开心魏冉,也开心简然给她带了礼物。 此时此刻她就是最幸福的小女孩呀!!! 简然他们第一天回国上学,四个人说什么也要凑到一起走的。 还没走出校园,他们又碰到了老熟人。 盛窈,和陪着她的郑以寒。 盛窈看上去有点苦恼,微微皱着的眉头下一双眼尾上挑的媚眼,看得高锐生我见犹怜。 她语气带着委屈,像是哭过似的:“徐陈砚,方便我单独跟你说几句话吗?” 周游最有眼力见,拉着简然和高锐生都准备偷偷溜了,却听见徐陈砚一句不解风情的:“就在这说吧。” 盛窈心一横,说就说:“我们交往吧。” 惊天巨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炸开。 周游眼睛都直了,盛窈可是她女神啊,居然追徐陈砚追到这个地步么! 别说周游,盛窈这波操作连郑以寒都没想到,像被雷劈了一样楞在原地。 所有人的眼睛都齐齐地盯在徐陈砚身上,都被这样的大美女这么直白的表白了,他居然还能淡定地问:“为什么?” 盛窈是真的漂亮,附中没评过校花,但如果评了就绝对是她。标准的瓜子脸,眼尾微微上挑,徒手投足之间都透着美艳,典型的美女。 凭着这张脸,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宠着被捧着的,追她的人多到她连名字都记不住,从没想过有一天跟人表白到这个份儿上居然还没被接受,本来就委屈着,这下更委屈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往下掉:“因为上次我跟你表白被别人看见了,还被拍下来了,他们拿这照片威胁我,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他就去网上曝光我倒追追不到,我受不了。” 盛窈早些年被人偷拍过,一张糊到不行的照片好几百万的点赞,直接火遍全网。 反正后续也是要出道的,盛窈挺聪明,借着这阵东风,自己开了账号,现在是个大小也是个网红。 倒追追不到这多大点事儿啊,搁普通人身上这都不值得一提,但是盛窈哭着一说出来,真是我见犹怜的。 周游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这就是美女的魅力吗! 还没等徐陈砚回应,不知道又从哪蹿出来一个高二的男的,脸上写着“绝望”俩字儿:“盛窈,在你心里,我这叫威胁是么?” 我去,剩下的几个人眼神一交换,这是刚从国外回来就能看一场大戏啊! 看见他盛窈明显是害怕,往郑以寒那边躲了一下,郑以寒瞪了他一眼:“王博畅你滚远点。” 王博畅站在那没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盛窈,看着盛窈哭他心都要碎了:“你喜欢他什么?他有什么值得你这样?” 盛窈擦了眼泪,在别人面前,她是一个标准的冷美人:“至少他比你尊重我。” “我不尊重你吗?我还要怎么尊重?盛窈,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好不好?”王博畅情绪突然爆发,在校园里大吼,“你来月经,是我忍着被嘲笑的风险给你买的卫生经,送你回家这段时间,你家小区的单元门我从来没让你自己开过,看你稍微胖了一点,我自己不吃饭都要给你买轻食,我还要怎么尊重你?” 郑以寒嫌弃地看着他,护着盛窈:“你疯了吗?” 王博畅指着徐陈砚,再看盛窈的眼神变得不屑,像是再说“你不也是一样当别人的舔狗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他又是怎么尊重你的?”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堪入目,羞辱得不到的女孩,本来就是一部分人的所谓心里胜利战术。 简然握紧了拳头,跟站在对面的郑以寒对视点头,这个动作表示,如果他敢说什么侮辱性的词,他今天就别想走出学校门。 “天冷了,你给她披件衣服。你觉得门重,帮她拉开门,你觉得这叫尊重?”一道低沉的声音从简然左边响起来,简然侧头一看,一直沉默的徐陈砚开口了,他微微仰着头,眼神自上而下的俯视:“你这叫轻视,你把她当成弱者罢了。” 他笔直的站在那,跟站的松松垮垮的王博畅相比,他就像傲立山巅的雪松,锋芒茂盛,他说出来的话亦然。 “卫生巾是女性的正常生理需求,没人有资格嘲笑,就像没人有资格嘲笑人会出汗一样。”徐陈砚顿了顿,眼神冷淡,“胖就胖了,谁规定的女生一定要瘦?你吗?女生本来就可以是任何一种模样。在她自己开口之前,你认为她应该减肥,不尊重人的人就是你。懂了吗。” 一场你追我赶的狗血爱情大战,经过徐陈砚一番发言,被带到了本不该有的高度。 高锐生愣了一下,赶紧找本子,想把这番话记下来。 他本子还没找出来,徐陈砚已经抬腿:“走吧,你们不还要去上课么。” 周游沉浸在这场爱情大戏里,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晚上还有声乐课。 三个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徐陈砚身后,徐陈砚和王博畅站在同一水平线的时候,他停下来,身后跟着的三小只一起停下来。 徐陈砚:“而你最不尊重她的行为,是你刚才的质问。” 他走了,身后的三小只齐齐跟上。 盛窈站在树下,怔怔地看着徐陈砚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完了,她是真的陷进去了。 走出学校,周游问:“你真不管她了?” 徐陈砚:“我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刚才太沉浸了,周游差点就忘了,徐陈砚本来就那种对别人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人。 他能说那番话估计也和盛窈没关系,可能单纯就是别人非要把他扯进去,他又正好有时间,就多说两句罢了。 有一个人一直都没说话,徐陈砚跟她之间隔了周游,他上身略略往后仰,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在想什么?” 简然在想陈伯母。 简然也知道,刚才徐陈砚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在想他妈妈。 那是他妈妈教他的。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眼弯弯地给他比了一个充满赞许的大拇指。 周游自觉跟简然换了位置,给他俩让地方。 徐陈砚揉了揉她蓬松的头顶,跟着笑了。 公交车坐了一站,简然和高锐生先下车,今天耽误了时间,他俩飞奔赶到武校,结果比平时到的还早。 晚功集合的铃声还没打响,同学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休息聊天,蔺飞飞抱着一整箱魔芋爽,看样子是准备送回宿舍,看见简然跟高锐生,她大方地分了他们一人一小盒:“今天来这么早。” 蔺飞飞是住宿生,父母都在外地,零花钱是固定存在班主任那里的,每礼拜固定发,这个容量的零食,可绝对不是蔺飞飞能买得起的,等蔺飞飞再从寝室出来,简然把从乌暖带回来的礼物给她,顺便问:“你捡钱了啊?” 蔺飞飞一边开心的拆礼物,一边解释说:“不是,是我们班来了个巨有钱的富二代,一般有转学的不都起哄说请大家吃零食嘛,结果你猜这富二代怎么请的?” “怎么请的?”简然问,“是咱们班?” “不是,我们高一的文化班。”蔺飞飞说,“我都震惊了,他说只要是我们班的人,去小卖部,今天随便拿,他统一结账!” 武 校分文化班和武术班,武术班不分年龄,只分武龄和习武的程度,文化班则和普校一样,按年级划分。 也就是说,这富二代,跟他们一般大。 他这么请客,如果每个人都像蔺飞飞这么买,一个人一天少说得300块,班里30多号人,好家伙,一算吓一跳。 同样是这个年纪,有人想吃蛋挞还得攒一礼拜零花钱,而有的人,随随便便请个客就能请出天价。 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蔺飞飞对他们俩的反应很满意,因为她一开始也是这个反应。 蔺飞飞背上简然给送的小包,一边对着玻璃看看好不好看,一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他姓蒋。” 蒋不是一个多稀有的姓氏。 但是本地姓蒋的,倒是有一家富到人尽皆知。 简然立刻领悟到了蔺飞飞想说什么,配合的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还没到集合的时间,蔺飞飞想去再买一包干脆面,走到小篮球场那边,蔺飞飞一扬下巴:“呐,蒋公子。” 简然转头看过去—— 她的方向正好是逆光的,回头的瞬间眼睛被刺痛,等了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 夕阳如同一个熟透的橘子般挂在天边,橙黄色的阳光像洒进他的发梢里,随着他跳跃投篮的幅度闪动。 已经要穿厚外套的季节,他却还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松松垮垮的 察觉到简然这边的目光,他随意地瞥了一眼过来,自上而下扫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傲气,挑衅似的抬了一下眼皮。 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不等简然多想,晚功的集合铃打响了,所有人一起跑到大操场上,乌泱泱的身影,把少年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 跑步热身的时候,简然一边跑一边跟高锐生说:“刚才蔺飞飞说的那个蒋公子,我总觉得看着有点眼熟呢。” “没觉得啊。”高锐生想了想,“就觉得挺帅的。” 这个人她以前绝对见过。 可是,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呢? 到训练结束,简然仍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晚上回家,简然从简微的房间里爬下去,把从乌暖买回来的纪念品拿给贺麒麟。 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贺麒麟没有当着简然面直接拆礼物,而是把她的礼物当做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收好。 简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又不贵呀,鹿鹿哥你直接拆开就行了。” “怎么不贵?”贺麒麟把礼物收进他的柜子里,走回到窗前,手臂搭在窗台上,“能够一直被惦记着,是一件很珍贵的事情。” “啊……”简然捧着脸,鹿鹿哥太温柔了,温柔到她莫名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夜空深邃的像墨色的天鹅绒,披在站在空调外机架子的简然身后。 鹿鹿哥抬了一只手托着下颌,看上去有话要说。 “怎么啦?”简然问。 贺麒麟有点纠结,明显是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说这事,但是简然的眼神里已经透着满满的期待了,他想了想,问道:“那个……嗯……你,喜欢看小说吗?” 简然摇头。 她不是那种坐得住的性格,所以很少看小说。 “你是有小说想跟别人讨论吗?”简然问,“我有个朋友,她还挺喜欢看的,你需要我介绍给你吗?不过她喜欢看的是那种言情小说,不知道你跟她能不能聊到一起。” “别!”贺麒麟拦住她,“千万别!” 他这个反应简然更不懂了:“那是怎么了?” 贺麒麟抿着嘴唇,还是犹豫到底要不要说,或者是该怎么说。 他这个反应让简然止不住把事情往坏的方向猜:“难道是梁伯母发现你看小说,把你的小说扔了?” 贺麒麟惊讶她的想法:“没有啊。” “没扔?”简然接着猜,“那是被梁伯母卖了?” 贺麒麟更惊讶了:“没有啊。” 他的惊讶被简然理解为“比她猜的还严重”,于是她往更严重了猜:“不会是当着你的面在你家烧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贺麒麟摆手,他觉得他不说是不行了,再不说都不要她的脑洞要开到哪去了,坦白道,“是我写小说了。” 咦?这个反转让简然一愣。 等她反应过来,迷茫的眼神变得亮闪闪的,充满崇拜:“哇——” 简然看小说看得少,知道的写小说的人就更少了。在她的心里,写小说是一件特别厉害的事。 而且就她为数不多的看小说的经验来说,写小说的人都特别厉害,是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也是笔耕不缀的勤奋代表。 她这个想象更让贺麒麟觉得愧不敢当,挠了挠脖子,小声说:“那我肯定不是那种作者。”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得别人说了才算!”简然兴冲冲的,“快快快,鹿鹿哥你把你写的小说拿出来我拜读一下!” 啊…… 其实写小说这个事,贺麒麟本来连要不要说都很犹豫,根本就没想到竟然还会给别人看。 对于贺麒麟来说,这就和让别人看自己在瞎编的作文一样,心里没底气。但是看着简然真挚期待的眼神,他实在是没办法狠下心拒绝,纠结了有五分钟,贺麒麟从书包里拿出一沓稿纸。 厚厚的一沓稿纸,简然粗粗扫了一下有几十页,每一页都写的密密麻麻。 如果按照一页纸有400字来算的话,这几十页算下来,岂不是上万了? 手写一两万个字,对于简然这种坐不住的人来说,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一样难以想象。 外面天太黑,贺麒麟房间的灯又不是很强的光,简然尝试着看了几眼,感觉要看清上面的字有点困难,她扬了扬手里的稿纸:“鹿鹿哥我能拿回家看嘛?” “啊这……”贺麒麟有点为难,最主要的是他怕简然马虎,把这些纸弄丢了,万一被岑惜阿姨看到了就更尴尬了。 简然看出来他的为难,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哀求:“鹿鹿哥你最好了,你就让我拿回去看吧。我保证不让任何人发现,怎么拿走的怎么给你拿回来。” 贺麒麟没办法拒绝她,点了点头。 简然“耶”的一声,拿着胜利品,爬墙回家! 因为活泼好动,简然平时很少看小说,但这次她的心境不同,沉下心来看,还真的看进去了。 贺麒麟写的这个小说开头就很吸引人,小说的背景设置在古代,写的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富家少年,从小跟着德高望重的爷爷一起长大,爷爷疼他爱他,细心把他抚养成人,他提出来的要求,只要在爷爷能力范围之内,爷爷都会满足他,从不强迫他做他不喜欢做的事。 然而,好景不长,少年十六岁的时候,爷爷突发重病,临终之前,他把少年叫到床前,指名道姓让他一定要去娶一位女子。 故事写到这,竟然已经不知不觉二十几页作文纸过去了。简然喝了口水,继续看—— 少年谨记爷爷的话。座位名门望族的富家弟子,去提亲自然阵仗也小不了。到了爷爷说的地方,当家主母得知是来提亲的高兴的不得了,然而提及女子姓名的时候,当家主母却傻眼了,少爷要娶的这个女子,是他们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呀! 当家主母百般阻拦,更希望少爷能跟自家女儿成亲。因此少爷费劲千辛万苦,才和他真正要娶的人,也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说上话。 少爷问她可曾认识爷爷?祖上可曾有过婚约? 丫鬟出身贫农,认识不了爷爷那么地位崇高的人,甚至连爷爷和少爷的名字都没听过,对婚姻的事她更是毫不知情。 “这就奇怪了……”简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翻页,可这一页竟然是最后一页,把她急得抓心挠肝,“怎么停在这了!” 五十多页作文纸看着多,真的看起来完全 不够看! 她又折返回简微的房间。 简微无语地看着她亲姐,熟练地掰下纱窗,让简然下去。 简然急得敲了五下栏杆,五下在他们的暗语里代表“急事”。 贺麒麟很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怎么了?” 简然:“然后呢?舸一碰到丽娥以后,知道为什么要娶她了吗?” 前言不搭后语,听的贺麒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还不急,还没说到那呢,得先说舸一把丽娥从府里救出去的事。” “这还用救?”简然的思维直来直去的,恨不得钻进稿纸里帮忙,“舸一这么有钱,让舸一把她赎出去呀!” 贺麒麟:“丽娥未必愿意。” 简然都急了,她这会儿又想穿越成丽娥替丽娥做决定:“为什么不愿意?舸一家那么有钱,嫁给舸一不管怎么样都比伺候那家的恶小姐好吧!” 贺麒麟摇了摇头:“这就得从她为什么当上贴身丫鬟说起了。” 简然:“为什么?” 贺麒麟:“我还没想好。” 简然:“……”一口老血堵在嗓字眼儿里了。 等故事更新的感觉太难受了,简然现在就想知道舸一为什么要娶丽娥,想知道的不要不要的,她这个急脾气,等更新对她来说可太难了。 但是没办法,谁让她看了一本连载的小说呢,作者还是手写的,简然知道自己催也没用,她眼睛一亮:“鹿鹿哥,我们把这个故事发到网上去吧!” 这样一来有更多人陪她一起等,大家都急,简然心里就觉得好受多了。 二来也是简然看到这个故事的第一想法:她想把这个好看的故事分享给更多人。 贺麒麟低垂着眼睛,眼神没自信地飘忽:“发到网上吗?我觉得,应该没人看的吧……” “怎么会!”简然语调忽然升高,“这么好看,肯定有人看啊!”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好看?” “真的!超好看!” 贺麒麟被鼓舞到了,但开心之余,他想到一件更现实的事:“不过我妈肯定不同意我用电脑做学习以外的事。” 简然:“我来!” 第22章 半熟芝士“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 她三下五除二从二楼又爬回三楼,噔噔噔跑到爸爸的书房。 简然不喜欢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更没有网瘾,因此简珂的书房对她从不设防。 她从网上找了一个市面上现在最火的文学网站,开始注册笔名。 呃……笔名。 简然又爬下去。 把贺麒麟叫出来,简然问:“鹿鹿哥,你笔名打算叫什么?” 贺麒麟没想法:“你有什么建议吗?” 简然:“嗯……那就叫鹿鹿?” 贺麒麟淡淡地笑了下:“嗯,你觉得好就行。” 简然库库又爬回到家里,兴冲冲地在笔名那输入“鹿鹿”,发现鹿鹿这个笔名被占用了,她又又又爬下去。 鹿鹿123,小鹿小鹿,连贺麒麟建议用的他英文名多比也被占用了,一晚上爬了五次,简然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她不想爬了,随手试了一个多比鹿鹿,结果就这个成功了。 简然看着“注册成功”的页面沉默了五秒,转身冲进简微房间。 简微:“……” 简微:“要不你跟爸妈商量一下,把我这屋的纱窗拆了吧。” 贺麒麟对多比鹿鹿这个笔名没意见。 “这下鹿鹿哥要成为大明星,不止是我们的鹿鹿哥了。”简然双手托腮撑在贺麒麟的窗台上,幻想着万人空巷的未来,“那以后鹿鹿哥你要给我签名哦,我要把你的签名分享给我身边所有喜欢你的人!” 贺麒麟笑了一下:“怎么会……” “我说会就会!” “好好好。”贺麒麟拿她没办法,“那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一天,你要多少,我签多少。”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简然伸出小拇指:“那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简然的眼睛永远亮晶晶的,像是充满了希望:“对了,鹿鹿哥,你的小说我能不能给宝盖头他们看啊?” 贺麒麟:“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拿了许可的简然回家,坐在电脑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把稿纸上的内容输入进文档里。 输入到一半,高锐生来了。 他心情看上去不太好,眉头紧锁,眼神黯淡无光,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看起来不太想讲话,只是过来找个地方待着。 简然便没多说,继续做自己的事,对着作文纸敲键盘。 高锐生坐在她的电脑桌对面,一个人缓了一会儿,心情稍微好一些了,抬眼问:“你干嘛呢?” 简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正在找“匕首的匕”:“鹿鹿哥写的小说,我把它发到网上去,你要看吗?” 高锐生直起上半身拿过来一张稿纸,一分多钟就看完了,刚拿第二张的时候被简然夺回去:“我还没打完呢!你先看第三张!” 高锐生:“……”那这个故事还能看吗。 他没跟她抢,也没跟她斗嘴,跟平时一见面就掐架的他判若两人。 简然从作文纸里挪开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你……” 高锐生:“我爸把我妈打了。” 其实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简然就知道,宝盖头的爸爸会打他妈妈,不止是听宝盖头说,她还亲眼见到过,因为以前小时候他们打完架,孔阿姨偶尔去躺躺猫家,偶尔去鹿鹿哥家,简然遇到过好几次。 但是随着宝盖头的年纪增长,这种事她听到的就越来越少了,猛地再一听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缓缓地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的,但我跟我爸动手了,我这辈子第一次打我爸。”高锐生说到这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你敢信吗,我妈居然护着我爸!呵,她说我怎么说也是我爸的儿子,不能跟爸爸动手,跟我可比跟我爸有能耐多了。简嘤嘤你说,她这么多年了是不是都活该自找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是带了气的。 简然不能理解孔阿姨的行为,但是高锐生有多爱孔阿姨,简然是能感受到的,她停下打字的手,叹了声气:“你别说气话。” 书房里没了唯一的打字声,愈发寂静。 高锐生似乎只想发泄,并不需要人安慰:“不是她从小就说因为我才不离婚的吗?不是她说的她需要保护我吗?现在我能保护她了,她反过来让我别动手,我真的不懂了。” 简然也不懂。 而且她只是听高锐生的单发面叙述,她不在现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其他事情被气上头的高锐生忽略,因此也不敢随便乱评价。 高锐生没得到结果,他也不需要得到结果,他只是很希望有个人能听他说说话,听完了就够了。 在简然家待到十点一刻,高锐生准备离开。 简然知道他这个时候不会回家,问他:“你去哪?” “我去躺躺猫家看能不能睡一个晚上。” 高锐生走了,简然面无表情盯了电脑一会儿,关了电脑,收好稿纸,回自己的房间。 差不多十点半开始,岑惜不断接到孔雨仙的电话。 岑惜问简然知不知道宝盖头去哪里了,每一次,简然的回答都是坚定的不知道。 她知道孔阿姨很着急,不然不会一通又一通地打电话。 可这是孔阿姨应得的,是她把宝盖头气的无家可归,是她在宝盖头出面维护她的时候指责宝盖头,她就应该在作出那样行为的时候,考虑到这样的后果。 十二点的时候,大家都睡了,家里静悄悄的一片,简然去上厕所,听到妈妈的手机还在响。 岑惜没开免提,但房间太安静了,孔阿姨压抑不安的声音清晰地传进简然耳朵里。 “岑惜,我知道这么晚了我真的打扰你了,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你再帮我问问嘤嘤吧。锐生他没地方去的,他一定会去找嘤嘤。” 岑惜压低了声音:“雨仙,我问过嘤嘤了,嘤嘤说她真 的不知道。” 她说着话,反手关上了门,后面的话简然听不见了,但是孔阿姨因为焦急而颤抖的声音,听得简然心里跟着发颤。 孔雨仙恳求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岑惜叹了声气,又一次打开房间门。 当时简然刚好从厕所出来,岑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简然赶紧过去扶了她一下。 岑惜跟着简然回到她的房间,说了孔雨仙给她打电话的事,轻声劝道:“宝盖头的妈妈着急是因为她很担心宝盖头出意外,毕竟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小孩,血气方刚,他又会武术,万一气头上来了,没控制住自己呢?” 简然皱眉:“宝盖头不是这样的人……” “好,那我相信你的判断。”岑惜摸着她的头发,“如果你知道宝盖头在哪里,我不用你告诉我具体的位置,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是否安全,我让他妈妈放心,好不好?” 如果是五分钟前问简然,简然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是她刚才听到了孔阿姨的声音,她动摇了。 “那妈妈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回来以后我告诉你我的决定。” 岑惜:“好。” 夜已经很深了,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几户高楼人家亮着灯,勉强照亮一方天地。 幸好躺躺猫家离得近,几步就能走到。 敲开门,是高锐生来开的。 他的眼睛有点红,不停地吸鼻涕,看见来的人是简然,他自欺欺人地把头别过去。 简然没多说,开口的第一句话先问的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躺躺猫呢?” 高锐生坐在沙发上:“他在房间里下棋,我没打扰他,你要想找他进去看看吧。” 简然往徐陈砚的房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抿了抿嘴唇:“那什么,宝盖头,我是来找你的。” 高锐生没看她,也没说话,看样子也不想听她说的话。 但简然还是要说:“你妈妈给我妈妈打了好多个电话,我听见了,电话里她挺着急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打算告诉她你在哪,我就想问问你,我能不能告诉阿姨你现在是安全的?至于回不回家,什么时候回家,都是你的事,好不?” “她现在知道担心我了,刚才骂我的时候干嘛去了?”高锐生咽不下去这口气,“她要担心就担心吧,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简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他抬头的时候问:“其实你很担心孔阿姨的,对吧?” 高锐生别开眼睛:“我担心个屁。” 他们两个在说话的时候,卫生间传出来洗手声,等声音结束,阿姨从洗手间出来。 她有点胖,脂肪掩去她脸上岁月的痕迹,笑起来慈祥而柔和:“小朋友们都来了呀?这么晚了饿不饿,要不要阿姨给你们煮点夜宵?” 阿姨的目光投向简然,简然跟着摇头:“不吃夜宵啦,煮起来太麻烦了,而且我也没那么饿。” “那要不要给你们拿点零食?”阿姨说,“正在长身体,你们又这么晚了不睡觉,吃一点垫垫。” 高锐生还是摇头,他根本吃不下。 但这次简然没学他,她乖乖坐正:“好的。” 阿姨转身进厨房,没过一会儿,端出了一个零食盘子。 有不同口味的旺旺小小酥,意大利红烩味薯片,魔芋爽,还有半熟芝士小蛋糕,都是简然爱吃的! 简然拿勺子叉了一块金黄色的半熟芝士蛋糕,芝士的口感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弹性又有流动感,最关键是芝士味超浓郁,一点都不甜! 严肃的气氛被美食冲淡,简然吃的眼睛里冒星星,整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遨游在小蛋糕的海洋里。 直到高锐生飞来一道无语的目光。 简然目送阿姨进卧室后咳了一声,表情重回严肃:“那什么,我知道,你是气她拎不清,拿离家出走惩罚她。说真的宝盖头,我不觉得你有错,我坚定的站你这边。但是我只是觉得,这对孔阿姨来说不公平,你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孔阿姨也是第一次经历,你们都是第一次,万一是她没反应过来呢?或者万一正好这次有意外情况呢?你要给孔阿姨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她下次还是这样,你再这样惩罚她也不迟。” 简然又吃了一口蛋糕,芝士在嘴里缓缓流动,她幸福的快要冒泡泡了,强忍住内心的开心,努力让自己面无表情:“你总不能一棒子给人家判死刑呀。” 高锐生不说话了,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简然彻底不装了,一口一大块芝士蛋糕,快要把一整个蛋糕吃完的时候,徐陈砚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穿着一身干净宽松的银灰色睡衣,眼神里带着倦意,问简然:“你也离家出走了?” “没有。”简然挖了最后一块芝士,塞进嘴里,边嚼边说,“孔阿姨来找我妈妈了,我过来看看情况。” 任务其实完成的差不多了,简然瘫在沙发上餍足地拍了拍肚子:“现在情况呢我看完了,蛋糕呢我吃完了,时间呢不早了,我呢,也困了,所以本小姐决定先走啦!” 次卧的阿姨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一起送客,简然的目光在徐陈砚和阿姨之间徘徊,恋恋不舍:“如果下次我有机会离家出走,我一定会首选你家的。” 徐陈砚:“……” 徐陈砚:“你不离家出走也可以来。” 简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壳:“哦,是哦。” 简然“嘿嘿”笑了一声,去门口换鞋准备回家,一直沉默的高锐生忽然叫她:“等会儿我。” 简然没多问,把高锐生的鞋从鞋架上拿下来,等他换完鞋,和徐陈砚说了再见,一起离开。 和简然分别,高锐生在自己家门口眉头紧锁,抬起手又放下。 他不知道敲开这扇门以后该说什么。 夜深人静的漆黑楼道,回荡着他沉重的呼吸声。 然而这时房门却忽然打开了,高锐生看见焦急到五官皱成一团的孔雨仙,她不知道这个晚上重复这个动作多少次,看到门口站了人还没反应过来,习惯性想关门,关到一半又重新打开,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一把把高锐生薅进去。 高锐生人高马大,哪是瘦弱的孔雨仙能薅得动的,是他自己一直在主动往里走。 家里和以前每次他们打完架都一样,一片狼藉,菜盆翻扣在地上,用过还没来得及扔的卫生纸软趴趴地浸在上面,没吃完的菜和汤四溅在客厅各个角落,整个房间都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菜汤凉掉的腥臭味。 孔雨仙关上门,她快急疯了,哭着打他:“你去哪里了你!!!” 高锐生没说话,抬胳膊挡了一下。 他挡的这个动作太过于生分,像是要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孔雨仙愣住了,眼泪挂在眼眶里忘记往下掉。 高锐生没想到他这个动作会让孔雨仙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像是给这个尴尬的环境找台阶似的问了一句:“我爸呢?” 和曾经一样,他们打完架家里就剩孔雨仙一个,高亚光永远不知所踪。 孔雨仙咬紧了牙关,说话时胸口在颤抖:“我管他去哪!” 高锐生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惊诧。 这和平时的她不一样,以前每次他们打完架,留她和高锐生在家,孔雨仙都会让高锐生出去找他爸爸,但今天,她却决绝的像是再也不打算和这个人有一丝瓜葛。 难道他们终于要离婚了?想到这高锐生竟然有点开心。 “妈妈知道你怪我,妈妈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你。但是我,作为一个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的女人,我当时真的吓坏了。”孔雨仙拍着自己的胸脯,憋着心里的委屈,声音在发抖,却没有流眼泪,“可是锐生,你现在才多大?你才上高中啊!你这样顶撞他,他要是混起来了,以后都不养你了,你怎么办?我能拿他怎么办?” 高锐生愣了一下:“妈你 是害怕这个?” “我能不害怕吗!你也长大了,小超市现在什么样子你看得到,跟以前根本没法比,赚的那点钱入不敷出,这一家不还是要靠他赚钱吗?你上学的学费不需要他出吗?”孔雨仙第一次和高锐生说这些,她语气里的无奈多过于悲伤,“但是如果他敢对你不好,就算日子不过了,以后我砸锅卖铁,我也跟他离!” 高锐生憋了一个晚上的眼泪终于能流出来了,却不再是因为委屈和难过。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妈妈瘦弱的身体,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妈妈已经要仰着头看他。 “别这样吓妈妈了。”孔雨仙哽咽着,“妈妈以后不会这样了。” “妈……” “是妈妈不好,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不是的。”高锐生差点哭成二百斤的胖子,“妈,对不起……” 这一夜,孔雨仙和高锐生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规划,有积极的,也有消极的,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了各自要努力的方向。 简然对这一晚宝盖头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是在第二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看到只有徐陈砚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她得知宝盖头没住在他家。 那就说明,宝盖头跟孔阿姨和好了。 果不其然,过了五分钟高锐生看见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好好学习,好好练武,抓紧赚钱,这样就能让我妈过上好日子了!” 简然:“好,这周月考,祝你考满分。” 高锐生:“你可真敢祝……” 这一周由于学校要月考,简然他们跟武校请了两天假,等考完试再回到武校的当晚,简然在操场又见到那位看着眼熟的蒋家小少爷。 现在天黑的更早了一些,训练还没开始,天就已经接近深蓝色。 蒋少爷坐在操场边,一只手的袖子随意挽在手肘处,露出一节清瘦的小臂,松散着搭在弯曲的长腿上,另只手懒洋洋地撑着潮湿的草地,支起他的上半身。 操场灯光不多,他坐在离集合的小操场最近的灯光下面,昏黄的灯光衬得他轮廓柔和干净。 他身边围了不少人,躲到他身边甚至坐不下,还有一男一女趴在单杠上,看上去跟他聊得很开心。 蒋少爷根本就没有转校生该有的拘谨,整个人散漫到不行,听着他们说话,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简然本来是想过去跟他说句话的,问一句比如“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之类的,但看他身边那么多人,她又都不认识,她想了下觉得算了。 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左边肩膀,简然从左边回头,好多人像是等着她似的,她一回过头就冲着她笑,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简然从右边回头,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简然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原来自己这么冲着别人笑,在别人眼里是这么惊悚。 “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蒋少爷先开口。 上次听到类似的对话是盛窈跟徐陈砚说的,简然本来想跟徐陈砚一样回答“就在这说吧”,但是看着蒋云程身后几张跟等着看明星似的期待的脸,她把这句话吞下去,改口说:“那行吧。” 他有意避开人群,刚才一直围在他身边的人知趣的没跟上来。 他们又回到刚才的路灯下,分别站在灯杆的两侧,不乏好奇的人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看一眼,简然视若无睹,直截了当地问:“咱们以前见过,对吧?” 蒋少爷笑着低了下头,浅色瞳眸重新抬起来看她:“喂,我也没那么大众脸吧?当初为了帮我一打三,这么快就把我忘的这么干净?” 第23章 命中注定“你说呢?” 哦,是他。 那个嘴比骨头还硬的。 简然这会儿虽然对上号了,但是眼神里全是疑惑:“你不是实验的吗?怎么跑武校来了?” 蒋少爷:“想听实话?” 简然一脑门子问号:“难道你是为了跟我撒谎才把我叫过来的吗?” 蒋少爷一愣,反应过来笑得不行。 “想听实话”算是他半个口头禅,他经常说。一般人的回答是“嗯”,“想”,或者是“当然了”,像简然这样反问一句的回答,他第一次听。 等蒋少爷笑够了,他说:“当时不是挨欺负了嘛,那天看你打的几招觉得挺帅的,就过来了。” 简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因为这???就因为这你从实验转学到武校???” 倒不是简然看不上武校,但是武校是私立学校,教育跟不上是众所周知的。 他面向的更多是父母忙,没空管孩子就丢到这来封闭式管理的学生,最后基本能靠特长上个体校。 像简然和高锐生这样在武校走读,文化课在普校读的已经是少数。 更别说蒋少爷这种本来能上实验,最后转来武校的,真是闻所未闻。 这就好比一个人买了豪宅万顷还非要住漏雨的茅草屋一样,不是不行,但是有病。 托蒋少爷来武校这么几天凭着壕无人性名声大噪,他们两个只是在这站了一会儿,就已经吸引了无数目光。 有人好奇,有人羡慕,简然略感不自在。 正好这时集合铃声响了救了她,简然条件反射,扔下蒋少爷跟着大部队一起跑去集合。 “诶!”蒋少爷跟在她身边一起跑,“我叫蒋云程,好歹说完你叫什么吧?” “简然。”简然简单了事自报家门,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嘴巴比脑袋快,“叫爹也行。” 蒋云程:“?” 没见过这么说话的女生,他脚步都跟着顿住了。 等他缓过来了又跟上去,跟她商量:“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之前我被欺负的事你别告诉别人,我请你喝一学期饮料。” 他这么一说,简然瞬间想起来当时他嘴硬的样子。 心想不愧是个少爷,真是够要面子的。 简然头也不回地冲进队里:“饮料免了,但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蒋云程看了她一眼,回到自己的队里。 简然和蒋云程认识这事儿,在训练中途传进了蔺飞飞耳朵里,等教练一说休息,蔺飞飞冲过来坐简然身边:“我刚听别人说,你跟蒋云程认识啊啊?” 答应了人家不告诉别人,简然想了想,模糊了重点:“其实也不算认识吧,就是他转学来武校之前就在实验,跟我高中挨着,跟他偶遇过。” 蔺飞飞一脸失望:“就这样啊?” 简然:“不然你想哪样?” 蔺飞飞:“刚我听他们传的你俩什么浪漫的站在光影里,什么近距离接触,有说有笑,我还以为你俩要谈恋爱了呢。” 简然:“……建议脑洞大的可以缝起来一部分。” “不过哦。”蔺飞飞话锋一转,“现在武校喜欢他的人挺多的,你不喜欢他也挺好。” …… 蒋云程的出现丝毫没有影响到简然的生活,他们偶尔的交集就是在武校碰到会打个招呼。 简然正常上课,正常练武,周六正常去徐陈砚家吃阿姨做的小蛋糕,周日她和周游约好了,一起去给周游的元旦演出买条裙子。 她们约在周游家附近的商场,因为这附近有不少艺术培训学校,所以卖裙子的店会多一些,否则这个季节真的很难找到有裙子卖的店。 冬天冷空气来袭,简然穿着厚厚的毛衣在地铁口等到周游,问:“你为什么不在网上买啊?” “我买了,不合身都退了。”周游沮丧地说,“我这种梨形身材,一定要试才行。” 简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着这么大阵仗,估计得试一天,然而没想到才试了两三家店,简然半杯奶茶还没喝完,周游就已经挑到了她心仪的裙子。 一条淡紫色长裙,上半身收窄勾勒出腰型,裙体蓬松闪耀,能最大限度显出周游的身材。 周游一边照镜子一边问老板:“老板这条裙子多少钱? ” “呀,你穿这条裙子真好看。”老板奉承地说,“这件我们本来卖430不打折,但看你穿着这么好看,给你抹个零给我400吧。” 简然嘬了一口珍珠嚼嚼嚼,心说有点贵。 周游:“180卖不卖?” 简然:“?”不是? “小妹妹,180块钱我进都进不来这条裙子的呀!”老板揪着裙摆给周游看,“你看这个裙子这个料子,多轻盈,你要是在舞台上唱歌才能有流动感,你不能跟网上的裙子比价的!” 周游确实心动,但这个价格她真心觉得贵,给简然使了个眼色:“你说呢?” 简然心说你可别让我说了,我一开口我都想帮老板说话,但她努力把这句话和嚼碎了的珍珠一起咽下去,默契地接道:“我觉得吧,嗯……还有再看看。” 周游点头,准备去把衣服脱下来,被老板娘拦下来。 剩下来就没有简然发挥的空间了,她坐在旁边边喝奶茶,边欣赏整个店的漂亮裙子。 一旁周游和老板磨了大概有十分钟,最终以230块钱的价格买下了她元旦表演要用的裙子。 230这个数字,不禁让简然想起了高锐生那个250的头。 那天要是有周游在场,他是不是两块钱就能把这个头发剪下来了? 预计要逛一天的裙子一个小时就买完了,简然以为这就要打道回府,周游却拉着她,还想买一个祛痘洗面奶。 周游虽然不白,但是皮肤一直挺好的,简然又看了她脸一眼确认了一下:“你没痘呀。” 周游抿着唇,一脸恋爱中小女生的娇羞:“我是想给魏冉买。” 简然:“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了?” 现在虽然是上学期,但是高三不比其他年级,早就忙起来了,要是简然没记错的话,他俩起码一周没碰到了。 周游用意念看见的? 周游当然不是用意念看见的,周游是昨天看见的魏冉。 “昨天?”简然费解地挠头,“昨天不是周六吗?你不是要上声乐课吗?” “是要上课啊。”周游说,“下课的时候看见魏冉说天气冷了,他想买件毛衣,我就过去陪他了。” 简然瞬间警惕起来:“过哪去陪他?你不会去找他了吧?” 周游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想隐瞒的意思。 麻蛋!周游上声乐课的地方离魏冉家要两个小时啊!专门过去陪他买件毛衣???他可真好意思! 简然背过身,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送给远方的魏冉。 然而简然没想到,这并不是最让她生气的事。 据周游所说,她昨天十二点下课的时候看到的消息,饭都没来得及吃,坐了地铁又倒了公交车到魏冉家,当时已经两点半了。 她家离培训学校很近,周游昨天就穿了一件厚点的毛衣,在寒风里等了半个小时到三点,魏冉才不急不慌地下来。 现在魏冉要是在她旁边,简然能把他脑袋拧下来,可惜他不在,简然只能深吸一口气:“你就告诉我,他给没给你跪下来道歉?” 周游用“哎呀你怎么这么说话”的语气回答说:“他高三嘛,很忙的,晚一点也很正常。” 他一个大头针有什么可忙的! 就这还没完,魏冉看中的那件毛衣是周游给挑的,那件毛衣要640,魏冉的手机里只有200块钱,俩人又挑了一会儿没挑到更合适的,周游怕魏冉不高兴,640全都她出了。 简然:“………………………” 简然:“然后呢?你花了三个小时等他,又给他买了衣服,他为你做了什么???” 周游甜甜地笑了一下:“他请我喝了杯奶茶,特别甜。” 简然反手就把自己手里这杯奶茶扔了。 晦气。 昨天周游一天没吃饭,只喝了一杯奶茶,但周游从心底觉得,那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奶茶。 简然都要被这番恋爱脑发言气发炎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魏冉到底给周游下了什么迷魂药,能把周游给迷的像这样五迷三道,跟救了她的命似的。 最关键的是魏冉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都已经长成一副让人一点欲//望都没有的脸了,他还能做什么!! 但凡他做了一点,简然都能冲去高三锤爆他的头! 现在她只能闭着眼睛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告诉自己,这是周游自己的选择,她可以不理解,但是要尊重周游。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好了,简然深呼吸几次,气顺了。 她们去到商场一楼,陪周游给魏冉挑洗面奶,看着周游那么认真的模样,简然还是忍不住问:“魏冉到底哪里值得你这么喜欢他?” 一开始简然以为周游喜欢他帅,后来见到面了发现长得像个大头针。 然后又以为他是有什么特殊魅力,但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花女生钱还让女生大冬天去找他一点都不体谅女生的渣渣! 周游放下手里的洗面奶,她像是已经认真思考过无数次这个问题,给出了一个她认为最真实的答案:“如果我告诉你,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信吗?” 简然的表情回答了不信两个字。 周游笑了一下:“其实我也知道,我说出来别人不会相信,但是除了命中注定,我没办法解释。因为我见到他第一眼我,我就特别喜欢他,喜欢到不行。” 后面半句简然倒是看出来了。 虽然简然现在还没有过喜欢谁的经历,但是简然觉得,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喜欢一个人了,也做不到像周游这样,跑那么远,就只为了和他待半个小时。 说到魏冉,周游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反正周游也没挑到合适的洗面奶,两人从店里走出来,找了个甜品店聊天。 等着烧仙草送上来,周游双手捧着脸说:“简然,你是学武术的,我估计你身边有很多男孩儿。” 简然点头,这点周游倒是没说错,但其实不仅是她学武术以后身边有很多男生,连她小时候,周围的邻居也都是男孩。 周游眼神里透着羡慕:“所以呀,你可能不懂我这种学音乐的,我身边一直都是女生多,女生多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事就会变多。” 简然:“男生多的地方事儿也不少,打架斗殴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周游没有被劝到,她眼神微微一凝,缓缓开口:“要真是那种打出来的,我倒觉得没那么难受。”她低头咬着嘴唇,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我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被同学孤立过,孤立我的人里,还有我当时最好的朋友。” 说出来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平静的空气。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周游仍然记得当时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时的痛苦和困惑,比所有**上的伤害都更深刻。 简然一愣:“为什么孤立你?” “因为我当时拿到了燕城市举办的歌唱比赛冠军。”周游说话时仍是平静的,但是每一个字都透着那段经历给她带来的痛苦,“因为当时我被孤立了,所以我高中才会转到普高,不然我本来肯定是要继续上音乐附中的。” 简然点了点头。 音乐附中跟武校不一样,在音乐附中的学生,一般会比有普校更好的选择。 在今天之前,简然以为周游只是单纯的没考上,没想到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 “简然我这么跟你说,我本来很讨厌这个世界的,而且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觉得我大概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生朋友了。”周游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但是因为有魏冉的出现,因为我遇到了魏冉,我愿意因为上天让我遇到他,而原谅这个世界。” 简然怔怔地看着周游。 虽然她仍然不能理解周游的喜欢,但她对这份喜欢多了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 能有一个这么喜欢的人,让自己变得更好,想一想,好像也挺不错的。 她们的甜品端上来,简然挖了一勺芋圆,边嚼着边下定论:“所以,你这辈子,就只喜欢魏冉一个人。” 说到这,周游的语气松懈下来,话锋一转:“那倒不是,我以前其实也喜欢过徐陈砚。” 简然:“?” 那你刚才整得那么荡气回肠山无棱天地合一往情深海枯石 烂的是在逗我吗??? “但是徐陈砚这个人,他太早熟了,你别看他实际年龄跟咱们差不多大,我估计是因为他平时总跟成年人在一起吧,导致他内心也住了个二十岁甚至三十岁的叔叔,所以他对感情这种事看的特别特别冷淡。”周游忽然就把话题拐到了徐陈砚身上,顺便从简然碗里舀了一勺芋圆,语气轻飘飘的,“没人能从他身上得到回应的,喜欢他让人特别挫败。” 简然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心说得不到回应,也总比一直在一个人身上花钱强。 但她忍住了没说。 因为刚刚在听周游讲话的时候,简然想通了一件事。 她不是周游,她没有经历过周游经历过的一切,没有周游那么充沛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复杂的成长经历,所以她不应该,也没有资格从自己的角度去评价周游的感情。 作为朋友,她做好她该做的陪伴就好了。 吃完甜品,简然换了心情,陪周游接着逛洗面奶。 逛了几家店,周游终于碰到一个合适的,排队结账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问简然:“对了,你知道我跟我爸说我当时初中被孤立的事,我爸怎么跟我说的嘛?” 简然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不过看周游的表情和听她说话的语气,简然就知道她爸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周游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我爸说‘被孤立怎么了?你也孤立她们不就行了?我花钱是送你去上学的,又不是送你去拉帮结派的’。” 就算是过去了将近两年,提及过去,周游还是记得当初她听到这句话时的惊讶和委屈。 她以为爸爸一定会站在她这边的。 她以为爸爸会心疼。 却没想到,扎在她心底鲜血淋漓的刺,在她爸爸那里只是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 那时候,比起被孤立,她更在意的,是她最爱的爸爸,当做靠山一般依赖的爸爸,竟然不站在她这边,甚至会责怪她“拉帮结拜”。 她闭上眼睛,已经不记得是不是那个时候,她开始和她爸爸越来越陌生。 简然牵住她的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是紧紧地抓着。 像是告诉周游,至少她一直都在。 周游也牵回简然的手,等着身体里沸腾的情绪,慢慢淡下去。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底有些红,但已经有进步了,至少这次,没有眼泪流下来。 买完洗面奶周游又随便进了一家卖护肤品的店,给自己买盒补水面膜,她顺便问简然要不要买一盒,简然摇头说不要。 周游:“你防晒霜跟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涂,不买个补水面膜修复一下嘛?” 简然不太懂这些护肤的知识,她涂防晒纯纯因为紫外线过敏罢了。 想起刚才周游给魏冉买的那瓶洗面奶都能花300多,简然识相的摇头:“不买,我零花钱没那么多。” 周游把结账的小票拿给简然看:“这又不贵,一盒才20多块钱。” 简然看着她手里那瓶给魏冉买的300多块钱的洗面奶,再看她给自己买的20多块钱十片的面膜,咬了咬嘴唇,把骂人的话憋回去。 一起去地铁的上,周游步伐轻快,仿佛脚下生风,每一步都显得她很欢快。 她话很密,每个字都透出来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她正在,因为预期魏冉的开心而开心。 简然没劝她。 她只是觉得,这样真心的付出,很勇敢。 在地铁站台里,周游捧着脸,在轰隆而过的地铁声中,告诉简然一个秘密:“我打算把洗面奶给魏冉的时候,跟他表白,大概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天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游的脸颊有一点绯红,笑容一直在上扬,快咧到耳根,在简然的记忆里,这是她在周游脸上见到的最生动的表情。 反方向的地铁到了,周游笑着挥手和简然告别,一蹦一跳上了地铁。 简然挥手,却有点笑不出来。 看着朋友在这条荆棘密布的路上一步一踉跄,满心欢喜却又满身疲惫,如果命运能听闻简然心底的祈愿,如果时间愿意施予慈悲的一瞥,就让她的朋友有个幸福的结局吧。 给她一个,足以照亮她现在所有暗淡付出时刻的灿烂光芒,让她的每个深秋,都像春天一样和煦。 学期到了尾声,期待已久的元旦汇演如约而至。 学校传统历年元旦汇演都是邀请全校师生一同在体育馆观看,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旧的一年不好的都离开,抱着这样的想法,冬天的凛冽寒风也挡不住校园内涌动的热情。 简然被周游安排了任务,在周游上台表演的时候,简然负责看魏冉的反应。 她们提前找到了高三五班坐的地方,并且在第一个节目开始之前,简然就确认了魏冉的座位。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打死简然都没想到元旦汇演这天还会天降横祸。 第一个节目刚演完,孙馨蕾判完卷子,把她叫到班里,看着她改物理题。 一共错了四道题,等简然以最快的速度改完跑回到体育馆门口,周游刚好谢幕。 悠扬的旋律渐渐消散,周游收了话筒,站在舞台上鞠了一躬。 她精心挑选的裙子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上像一朵盛开的花,轻盈飘逸,闪烁着星光点点,裙腰勾勒出她纤细的上半身,优雅不失大气,想来这就是周游想要的效果。 简然错过了周游的演出,但是听台下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她能猜到,周游的表演一定很成功。 开始的同时,简然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到高三五班魏冉的座位。 他和其他人一样,眼里闪烁着激动和赞叹,双手鼓掌拍到重影,指着台上的周游,坐在他旁边的女同学喋喋不休。 应该是在炫耀吧? 炫耀他认识台上的那个女生。 简然靠在体育馆的门框上,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周游的表白成功率不小。 第24章 轮廓模糊“会不会只有你不知道?”…… 元旦汇演结束后期末考试接踵而来,考完最后一科生物是下午三点。 这意味着在下午三点,高中的第一个寒假终于到来。 周游就早就打听好了,高三虽然忙,但是也会在刚考完期末考试的这天,放完整的一周假。 高一三点放学,高三五点十分放学。 在等着魏冉放学的时候,周游拉着她的后援团在小教室化妆。 是的,和别人表白要偷偷进行生怕别人知道不同,周游这场表白叫了一整个后援团为她加油打气。 后援团的团员包括简然,徐陈砚,和高锐生。 他们现在聚在一楼常年空着的小实验室里,一起陪着周游化妆。 一开始是简然负责举着镜子,徐陈砚负责帮忙从周游的化妆袋里找化妆品。 由于徐陈砚不认识化妆品,中途换成了徐陈砚举镜子,简然负责找化妆品。 然后周游发现虽然徐陈砚不认识化妆品,但他好歹认识字,不会像简然这样,把遮瑕当成高光拿给她,最后又换成了一开始的分工。 高锐生没事做,在废弃已久的实验室里翻腾落了灰的试剂瓶。 周游坐在地上,对着镜子夹睫毛,眼睛不眨地说:“诶,我周末查了MBTI,我是ENFP,魏冉是INFP,我俩绝配!” 徐陈砚:“周末你不复习考试?” 周游放下睫毛夹,用“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的眼神看了徐陈砚一眼,再接着夹睫毛的时候,她问简然:“你呢?你MBTI是什么?” 简然:“题太多了,没做完。” 周游又一次放下睫毛夹,用无语的眼神看了简然一眼,她伸长了脖子找高锐生的身影,还没来得及问他是哪种人格,高锐生已经学会抢答:“MBTI是啥?” 周游:“就是一种性格测试,一共 有16种人格。” 高锐生拿起放大镜,怼在眼睛上看他们,另一只手比了个八字在下巴那,认真地说:“那我肯定是最好的那种人格。” ……算了,她还是夹睫毛吧。 周游唱歌比赛参加的多了,舞台妆化的信手拈来,但今天她想尽量化个淡妆,前前后后涂涂改改花了一个小时。 四点半的时候,她终于对着镜子里“看上去好看了一些但是又像没化妆”的自己满意极了。 周游抿了抿嘴唇,先问她站起来第一个看见的高锐生:“怎么样?” 高锐生都等困了,迷迷瞪瞪抬头:“没区别啊。” 周游:“……” 算了,剩下的两个人她也不想问了,看他俩茫然的表情就知道听不到什么好话。 帮周游收拾好化妆品后,后援团三人撤退,留周游一个人在她和魏冉约好的小实验室等他。 简然他们绕到走廊的另一侧,这个位置的好处是一来可以看见楼梯,二来还可以透过玻璃看见他们那边的战况。 高锐生和简然蹲在暖气片边上聊天,徐陈砚一个人拿出棋盘,心无旁骛地下棋。 他们就这样,又等了四十分钟,期间简然无数次站起来,给周游隔空打气。 每次她站起来,都能看到周游在练习表白的动作,或者表情。 幸好,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简然想,她的朋友再也不用喜欢的这么辛苦了。 五点十分一到,简然立刻冒出一双眼睛观察对面的情况,被高锐生强行拽下来:“别让魏冉看见了。” 好吧,简然不甘地又蹲下去,挠了挠手。 看她这副不安的样子,高锐生嘲笑说:“知道的你是在好奇周游表白的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周游呢。” 简然连玩笑都顾不得开,因为她是真的太好奇了。 尽管到现在她还是不喜欢魏冉,但是陪着周游经历了这么久的暗恋时光,简然可太希望她能得偿所愿了。 她凑到徐陈砚那边,等徐陈砚放下黑棋,她拿起一颗白棋放在棋盘上:“你觉得,周游会不会成功?” 徐陈砚盯着她放下棋子的位置思考了一会儿,拿着黑棋顺势把棋盘走下去,低声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跟你讨论的嘛,我们打赌?”简然蹲的不老实,她已经完全不管棋盘,屁股一翘一翘的,“我赌她一定会成功!” 徐陈砚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淡漠道:“嗯,那我就只能赌她不会成功了。” 高锐生过去把简然薅起来:“你别让他哄孩子了,让人家好好下棋,跟我讨论吧。” 简然听劝地回到刚才的暖气片,挥舞着胳膊兴冲冲地说:“我想跟躺躺猫要一天他家的阿姨诶!让她在我家做十个蛋糕再回去!” 高锐生早习惯简然这种外显的情绪,翻了个白眼说:“你住躺躺猫家好不好啊?” 简然想了一下:“那估计不行,我妈肯定不让。” 高锐生:“你还当真了……” 他本来还有话要说,但是眼神往楼梯那边瞥了一下,剩下的话突然被噎回去,连人都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怎么啦?是魏冉下来了吗?”简然回头,顺着高锐生的目光往楼梯那边看,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和魏冉一起下楼的,是元旦汇演那天简然看见的坐在他旁边的女生。 他们应该是同一个班的,手里拿着一本同样的习题,女生似乎在撒娇,魏冉摸了摸她的头,指了一下小实验室。 而这一切,不仅简然和高锐生看见了,连一直盯着楼梯口的周游,也看的一清二楚。 周游原本活跃激动的思维突然间陷入一片空白,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遭遇断电,所有的反应集体停滞。 她什么都看见了,但大脑却没办法处理眼前的信息,就这么僵在原地。 离得太远了,简然只能看到眼前的画面,听不到他们那边的声音,耳边只有徐陈砚棋子和期盼的轻微碰撞声,连高锐生都忘记了呼吸。 他们艰难地,得出了一个虚幻却又真实的结论—— 魏冉有女朋友。 他甚至会带着女朋友去看周游,所以,他甚至完全没有,把周游当成一个,可以发展成恋人的女生? 那你他妈的之前是在干嘛?! 一阵气血涌上天灵盖,简然已经气到失去理智,书包都忘了背,拔腿冲过去。 冲进实验之前,她的袖口被高锐生拽着拉住。 他压低了声音:“你等等!” 魏冉一个人走进小实验室,女生毫不避讳地站在门口等他,甚至还冲着周游笑了一下。 周游僵硬地看着魏冉走进来,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 她看见魏冉开口,听见魏冉语气轻松地问:“找我有事吗?” 周游的心跳声异常清晰,如同战鼓般在胸腔中回响,每一次跳动都强烈地提醒着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尽管她根本不想相信。 她紧绷着下颚,给自己留了最后一道尊严:“没什么事,就是给你买了个洗面奶。” 魏冉自然地接过去:“谢啦,那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嗯。” 简然在挣扎,她现在恨不得冲过去手刃了魏冉这个王八蛋! 高锐生不撒手:“你干嘛去!” 简然高声吼,声音都是颤抖的:“你说我干嘛去!” 离开小实验室的魏冉听见这边的动静,往简然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收回视线,跟着身边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被高锐生拉着耽误了时间,等他松手的时候魏冉已经走了,简然没再追,第一时间跑进小实验室。 周游像个木偶似的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不动,但她的呼吸很急促且不规律,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每一次吸气都在吸入更多的氧气,但是却仍然觉得缺氧。 看见简然,她的思维才开始缓慢地重启,尝试着去理解和接受刚才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在发抖。 她能看见高锐生和简然担心的表情,听见他们说的话,却没办法回应他们。 为了今天的表白,周游特意穿了一件薄薄的浅粉色针织衫,楼道里的风不断往小实验室里灌,吹得周游露出来的皮肤一片冰凉。 简然气的要疯了,她眼底猩红:“我可去他妈的!” 一只手伸出来拦住她,这次伸手的,是周游。 周游哽咽着一直摇头,她紧紧地咬住嘴唇,试图抑制住那份几乎要将她吞噬的不安和恐惧,缓了好久才开口,绝望地恳求简然:“别去……别去找他。” “我好歹去找他把钱要回来!”简然大口喘着粗气,“毛衣640,洗面奶320,里里外外加起来小一千,他得把钱还回来!” 周游低垂着头,不肯说话,一直摇头,大颗的眼泪甩在地上。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徐陈砚已经想好那一步棋该怎么走,收好棋盘,递给她一张纸擦眼泪。 他们三个陪周游坐在讲台边上,四个人都没说话,等着周游平复心情。 周游下巴搭在手臂上,声音里是哭过的厚重鼻音:“钱别要了,他也请我喝过奶茶。” 简然不忿儿:“把他按奶茶桶里都花不了那么多钱!这钱必须得要回来!” 两个男生都没说话,周游还是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不喜欢我,我做什么都没意义,就这样吧。” “他不喜欢你还花你的钱?”简然气到站起来,“他不喜欢你,他跟你每天聊那么久干嘛?他还叫你出去买衣服!” 周游吸了吸鼻子:“可能他不知道我喜欢他吧。” 简然觉得周游怎么忽然这么死心眼呢?她本来还想接着骂魏冉让周游清醒过来,让她看清魏冉就是个渣男海王。 但是看着周游哭到红肿的鼻子和眼睛,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游现在的反应和这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处,她铁了心为魏冉开脱,总是能找到理由的。 哪怕这个理由听上去很离谱。 他们四个在小实验室坐了很久,冬天天黑的早一些,他们没开教室的灯,一点点地感受着天空从蔚蓝变成深邃的紫色,最后吞噬掉所有的颜 色,只吐出几颗光芒微弱的小星星。 周游冷了,从书包里拿出校服和羽绒服穿上,擦干了眼泪,准备回家。 大概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 他们四个从教学楼出来,不知道刚才一直缩在哪个犄角旮旯的魏冉和他女朋友也刚离开学校。 他们中间,只隔着一道栅栏,简然他们在学校里,魏冉刚走出学校。 出了学校,魏冉跟他女朋友大大方方牵着手,他们俩都没看见简然这一行人,女生指了一下他手里拿着的洗面奶:“这小姑娘,喜欢你吧?” 魏冉满不在乎地说:“谁知道现在高一小女孩儿都怎么想的呢,估计是呗。” 女生语气酸溜溜的,像是情侣间的情//趣:“哟,这么受欢迎呢。” 魏冉立刻凑上去表忠心:“那也没办法,我只钟情我老婆。”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头脑发胀,余光里看见周游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简然再也忍不住了,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扔下身边三个人冲出去。 徐陈砚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旁边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看了一眼,现在简然需要跑到校门口,再绕过来,才能追到魏冉。 徐陈砚两步迈到栅栏边,守株待兔,等着简然跑过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她跑的很快,抓住她的时候徐陈砚听见自己的手腕“咔哒”一声,但他没松手。 看见抓自己的的人是徐陈砚,简然没再跑,胸口剧烈地喘着粗气连带着肩膀都在起伏,扬头看他时眼神里全是不甘。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能把魏冉打倒在地上,像条狗一样,为他狗一样的行为,向周游道歉。 徐陈砚微垂着眼,他眼神认真,语气严肃:“简嘤嘤,别去。” 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前面两个人的目光,一起看过来的时候,女生认出了徐陈砚。 围棋天才,长相出挑,在校园这样的固定环境里,成为小有名气的风云人物并不难。 前面两人脚步没停,女生指着徐陈砚问魏冉:“你看那个,你认识他吗?” 魏冉瞥了一眼:“不认识。” “围棋天才你都不认识呀!”女生笑着揶揄他,“人家一年能赚几十万呢!天才中的天才!” 这次换魏冉语气酸溜溜的:“那你去和他在一起呀。” “我倒是想。” “你!” 魏冉假装生气,伸手挠她痒,两个人闹着跑远。 简然和徐陈砚仍保持着对视的姿势,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挫败的转过身,面对徐陈砚。 冬夜刮起凛冽的寒风,月光清冷地洒在他们的脸上。 背后的教学楼,在夜色里像是沉默的巨人,轮廓模糊却又带着一种冷峻的威严。 简然在生气,她气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她拦下来。 她第一次看徐陈砚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事情因周游而起,周游本来想过来劝他们两个,被高锐生拉住,他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动。 这是他们两个的事情,就让他们两个去处理。 简然收到过太多周游兴奋到夜不能寐的时刻疯狂发来的消息,经历过她每一次和魏冉在一起时的开心,她觉得自己比徐陈砚和高锐生更能感受到现在周游的难过。 她生气,只用剩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克制着自己,对于徐陈砚,她舍不得像对高锐生那样大吼大叫。 她看着他的手,下巴微微颤抖:“你是不是怕我惹事?” “不是。”徐陈砚低声说,“你要考虑周游的感受。” 简然看了一眼在远处站着眼睛红肿的周游,拔高了声音:“就是因为考虑周游的感受,才要打死他给周游泄愤,那你拦着我做什么!” 徐陈砚松开手,抚平她被拽皱的外套,沉静的像是没有感情似的看着她:“如果,周游还喜欢他呢?” 简然一怔,像被他的话击中一般愣在原地。 她的思绪本来是一条笔直的河流,流向简单明确的目标,打魏冉一顿,让周游解气。 然而听了徐陈砚的话以后,她坚定愤怒的目光变得迷茫。 她从来没有想过,周游还喜欢魏冉的这种可能性。 简然呆呆地站在栅栏外,寒风吹起她的发丝,在这冬天的夜晚显得格外凌乱。 她望着徐陈砚,眼神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茫然:“不、不能吧?周游她还……?” 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发顶,修长的手指梳顺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看周游今天有表现出来愤怒吗?” “她……”简然刚要张口,忽然发现,愤怒的好像只有她,周游一直以来只有伤心和难过。 徐陈砚回头看了一眼高锐生和周游,迈开长腿出去找简然。 两人并肩一起走,天空不知不觉飘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轻轻地落在路面上。 路灯下,每一束光线都被雪粒折射,形成一圈圈温柔的光环,简然看着雪花,听见徐陈砚的声音:“周游对魏冉的感情,不止你不能理解,其实我也不能,但就像你之前和我说过的,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替她做决定。” 简然:“那你怎么知道……” 徐陈砚替她把话说完:“我怎么知道周游的决定?” 简然点头。 徐陈砚笑了一下:“会不会只有你不知道?” 简然眨眨眼:“宝盖头也知道?” 其实也不用徐陈砚回答,从刚才宝盖头也拦着她能看出来,宝盖头也知道周游还喜欢魏冉。 简然不好意思地舔了下嘴唇,眼神闪烁:“那幸好你刚才把我拦住了,不然我……嗯……周游肯定很尴尬。” “知道就好。”徐陈砚瞥她一眼,像个操心的老父亲。 看着前面两个人步伐趋于平稳,高锐生扬起下巴一指:“你看,我就说吧,能治得住简然的只有徐陈砚。” 周游像在看魔术一样感慨了一句:“还真是。” 雪慢慢停了,路面上只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反正明天放假,这天晚上简然没跟他们一起回家,在公交车站她跟高锐生和徐陈砚道别,跟着周游一起坐地铁,送周游回家。 上地铁的时候,周游没那么难过了。 因为周游刚才被简然和徐陈砚吵架吓到了。 被吓到倒不是因为他们吵得凶,而是她是没想过,简然在那么生气的情况下居然能忍住不发火。 也没想过,对所有事都淡漠徐陈砚,会那么耐心的跟简然解释那么多。 她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匪夷所思,却没想到会匪夷所思到这个地步。 感觉如果不是面对彼此的话,他们对任何其他人都不会是那样的。 以至于周游刚才短暂忘记了难过。 她俩上地铁的时候是七点,第一波晚高峰刚结束,第二波晚高峰还没开始,坐在空荡荡的地铁座椅上,周游又开始难过。 下了地铁以后她不想回家,拉着简然两个人进了一家KTV,她想发泄一下。 这家KTV两个小时的包厢费是178,而这178还能折算消费,兑换各种美食饮料。 周游先进包厢去点歌,简然在餐饮区兑了一份薯条,一份果盘,一份炸鸡,一碗酸辣粉,两包薯片,两杯果汁,推着餐饮车,慢慢悠悠地推开包厢门。 当时歌已经播到副歌的部分,一个伤感的女声,毕竟是原声么,还挺好听的。 简然一边欣赏,一边从果盘里给周游插了块哈密瓜,等到周游张口吃瓜,音响里唱歌的声音倏然断掉的时候,简然才意识到,原来音响里面的声音是周游,而不是原声。 我的 天,这也太好听了! 简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懂了周游为什么歌唱比赛总是能拿第一。 唱歌不比围棋,好听就是好听,简单明了。 周游的这个嗓子,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第25章 深冬季节“好像是挺浪漫的。”…… 包间里开着暖气,周游脱了羽绒服和宽松的校服,穿着白天跟魏冉表白时候的那件粉色针织衫。 略显昏暗的包厢里,只有拿着话筒的周游被电视屏幕照亮。 她放下插瓜的牙签,专注地看着歌词,准确跟进音乐节拍:“他字字未提喜欢你,你句句都是我愿意,他一句寂寞时候的回应,你却激动不已……” 她的喉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个字像是从心底挖出来的,听得简然心跟着揪紧。 一首歌还没唱完,整个包厢回荡着周游的声音。 小小的空间,被一阵看不见的巨大悲伤笼罩。 正在吃卤鸡翅的简然都快要听懂失恋的滋味了。 但是简然很快反应过来,她们不是来这里发泄情绪的吗! 这样唱苦情歌叫什么发泄,这不越发泄越难过! 她咬着鸡翅坐在点歌台,用没沾油的小拇指戳屏幕,点了首自己的歌,并插到最前面。 磅礴如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前奏一起,周游整个人都傻了,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的不知所措,把话筒交到简然手里。 简然唱的是《精忠报国》。 以前演武大会的时候他们队用这首歌当背景音表演过,她的肌肉记忆被唤醒,随手擦了擦油,拿着话筒一个侧空翻,从沙发翻到茶几前。 “狼烟起江山北望!” 恢弘的气势,配上简然中气十足的音色,吓得周游一愣一愣的。 气氛从这一刻开始,从烟雨朦胧郁郁寡欢,猝不及防地转变到金戈铁马,壮士豪情。 周游都不敢失恋了,她这会儿失恋好像都对不起祖国雄浑有力的山川。 周游唱歌间奏的时候会随着节拍踮脚,简然唱歌的时候间奏也没闲着,几套雷厉风行的武术动作,眼神坚毅,每一拳都带着风声,像是下一秒就要去精忠报国。 她这一首歌其实没几个字在调上,但这慷慨激昂的气势愣是把周游给听傻了。 最后结尾的时候一个朝天蹬,周游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都顺着腿抬起来的方向扑在地上。 下一首歌,是《醉拳》。 简然跟着歌打拳,出手的动作时而如风吹柳絮,轻盈飘逸;时而又如猛虎下山,迅猛有力,给周游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躲在角落点歌台,赶紧把那些情歌都删了,换成一首《好日子》。 唱完好日子,把胸口里的闷气吼出来,周游好像真的就没那么难过了。 这是周游第一次唱歌唱到累,两个小时的包房没唱完,不到九点两个人就抱着吃撑的肚子,出现在去往地铁的马路上。 周游家这边是新城区,街道干净安宁,连路灯都很新,笔直地站在树中间,散发出橘黄色的暖光。 两个女生在街道里嘻嘻哈哈地边走变闹,一点都感觉不到伤心,幼稚的比谁哈出来的气更白。 “哎,简然。”周游脸上洋溢着傻笑,声音大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有细微回声,“你家里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你?我觉得你应该是那种跟谁在一起都会让人觉得特别开心的人。” “差不多吧。”简然又哈出一口气,这口气比刚才哈出去的那一口更白,她比了个胜利的大拇指,“不过我们家我姥爷不太喜欢我。” “啊?为什么?”周游已经哈到没力气,认输不比,只跟简然聊天,“一般不都是隔代亲吗?你姥爷为什么不喜欢你?” 简然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了摇,表示不认同:“我姥爷可完全没有隔代亲这种概念,他原来是高中班主任,可有脾气了,就喜欢学习好的,比如比起我妈跟我舅,他竟然更喜欢我爸,他可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了。” 周游的注意点歪了一下:“为什么你姥爷会知道你爸学习好不好?” 简然解释说:“哦,我爸以前是我姥爷的学生,我爸妈就是这么认识的。” 周游的恋爱脑被点亮,脑通眼睛一起亮闪闪的:“哇——好浪漫。” “好像是挺浪漫的。”简然没否认,接着说,“我舅舅跟我说过,以前我爸妈在上大学的时候还有论坛,学生们会讨论系花系草那种,当时他们两个是系里最耀眼的两个,票数直接断层的高,两人一起走在大学校园里可有排面了。” “哇——好羡慕啊。”周游由衷说,“感觉我爸跟我妈的感情就一般的。” 她一开口,气氛又不对了,周游感觉自己今天已经散发了太多负能量,不能再说不好的事,话锋一转,接着聊简然家:“那你妹妹呢?学习好吗?” “我妹学习挺好的诶。”简然毫不避讳,“她是本来就聪明然后还勤奋的那种,从小就参加各种什么奥数什么竞赛 都能拿奖。” 周游:“好厉害哎!” “确实厉害,我姥爷可喜欢我妹了。”简然说起别人的优点时很坦然,甚至语气里还带着欣赏,“我姥爷以前老说,养出我这个外孙女,是他最大的失败。” 情感丰富的周游立刻脑补出一场悲伤伦理大戏,她甚至想象得到姥姥不疼姥爷不爱的小简然,穿着身上破洞的衣服被丢在一边,眼泪汪汪地看着所有的长辈都抱着她穿着公主裙的妹妹其乐融融的画面。 “天,他真的当着你的面这么说吗?”周游于心不忍,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语气,拍着简然的后背安慰她,“你别往心里去,你也很优秀的。” 被拍的时候简然用“你干嘛拍我”的不解表情看了她一眼,听到后半句,她十分认同地点头:“那确实,我也觉得我挺优秀的。” 周游:“?” 怎么这个对话的走向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试探着问简然:“说起来……当时你听到你姥爷跟你说这话的时候,你是什么反应啊?” “我能有什么反应?”简然语气轻松,外面冷了她还想起来把袖子撸下去,“我就问问他呗,他一年过半百的老头儿,要那么成功干嘛?又没人给他发奖牌。” 周游:“……” 她低估简然了。 简然怎么可能眼泪汪汪。 说话间两人走到地铁站,在地铁站外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周游路过的时候动作夸张地绕了一下。 简然问:“怎么了?” “这车你不认识吗?”周游反问,得到简然否认的回答,她指着车的标识善良地提醒道,“那这个牌子你记住,这种车全下来最基础的都要六七百万,路过千万别碰到,否则把咱俩卖了都买不起。” 简然对车这类东西不感兴趣,完全没关注过,乍一听六七百万吓了一跳,但仔细端详后发现也就是一辆普通的黑车而已,她指着那个牌子问:“这叫啥车啊?” “劳斯莱斯。”周游顿了顿又补充,“这辆是库里南。” 简然默了默,对着这辆乌漆嘛黑的车说:“有这种车,库里不会太难吧。” 周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到不行。 两人在地铁站告别后,周游还没走到家,收到了简然发来的一张截图。 她在地铁上把自己的简介改成“劳斯莱斯兜里难车主”,并发来一句话:我们才是真的难好吗。 周游咧着嘴角,发回去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抬头,看见树梢披了一层未化的冰晶雪毯,被路灯笼罩成温柔的橘黄色。 她不能保证魏冉永远不会因为魏冉而难过,但至少今天有简然,她觉得很开心- 期末考试完休息了几天,周三要返校拿期末考试成绩,以及开本学期的家长会。 虽然是发成绩,但是不用上课,对于艺体班的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很放松的。 老师还没进班,同学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简然他们几个人也聚在一起聊天。 周游说自己要去参加一个歌唱比赛,还没挑到合适的衣服,简然一拍桌子:“就穿上次我陪你买的那条呀!多好看,我超级喜欢,看得我都想穿裙子 了!” “省省吧。”高锐生瞥了简然一眼,“穿裙子去武校,一个后空翻光看你裙子在天上飞了。” 简然没反驳,因为她想了想觉得那个画面是有点辣眼睛。 然后她又想了想,自己好像有十年没穿过裙子了。 没来得及再多聊,孙馨蕾进班了,她依次发了卷子,让同学们把卷子按照顺序放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家长来看。 布置完寒假作业,离得近的同学就可以先放学回家了,离得远的同学去阶梯教室写寒假作业,等着和家长一起走。 阶梯教室里,没人有心思写作业,简然听见同学们一片哀嚎—— “完蛋了,我期末作文写的是我爸妈离婚了。” “没事,想开点,我写的我妈死了,估计我妈现在正在看她在我作文里是怎么死的。” “真忘了每学期末要开家长会的事了!” “要怪就怪作文题目吧……这种题目谁不往那种事上编啊!!!” 高锐生也是愁眉苦脸,他的作文里把他爸爸编成了一个顾家温柔的好爸爸,也不知道等下孔雨仙看见了会不会生气。 为了防止事情发展的不可控,高锐生提前跟简然商量:“我妈今天坐你爸车来的,要是等下上车我发现我妈状态不对,我就咳嗽两声,然后你就先替我说话,懂了吗?” 简然比了个“OK”,偏过头问徐陈砚:“你等下要不要坐我家车一起走?” “不用。”徐陈砚说,“高鹏举开车了。” 两个小时后,家长们陆陆续续被老师带着来阶梯教室,说明家长会结束了。 简然和高锐生一直待到了最后,才等到孙馨蕾带着简珂来阶梯教室。 高锐生“诶?”了一声,怎么只有简叔叔,没有孔雨仙? 等走出教学楼离开孙馨蕾,还是没看见孔雨仙,高锐生问:“简叔叔,我妈呢?” 简珂开口:“在车上等你们。” 他低沉的语气听得简然心里一惊,怎么感觉她爸心情听上去不怎么好呢? 等等,简然突然想到,孔阿姨在车上,那么,难道刚才一直是孙馨蕾和她爸单独沟通? 孙馨蕾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她跟简珂待这么久,能说她好话吗?? 上了车,高锐生看孔雨仙心情还不错,他那边的警报就此解除。 然而担心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简然惴惴不安地坐在副驾,开车过程中时不时小心翼翼瞥一眼她爸的表情。 前排一路沉默,车里只有后排的高锐生和孔雨仙偶尔会说话,但说的也不多,气氛一度降到冰点。 距离家还有最后一个红绿灯时,前排终于发出了声音。 简珂眉心微微蹙起,偏头问简然:“你在高中跟人打架了?” 果然是这样,简然就知道孙馨蕾是这样的人!简然一点都没猜错,她果然跟简珂告状了。 她只知道打架,她从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她打架! 什么叫打架?明明有那么多词,见义勇为,挺身而出,打抱不平,她哪个词都不会说,她只会说她打架! 简然最讨厌打架这个词!!!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一样!!! 她本以为爸爸理解她的,能站在她的立场,哪怕只是去了解事情的全貌,也比仅孙馨蕾凭一面之词就来质问她好。 红灯结束,车流缓缓移动。 简然咬着牙关,看到爸爸紧皱的眉头。 所以,爸爸也相信孙馨蕾的话。觉得她是无理取闹,到处惹事的学生了,是吧? 简然忽然就很想笑。 车开进地库,简珂声线低冷:“我在和你说话。” “可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凭什么质问我!”简然不甘到眼睛发红,“老师说的就是真的吗?你在现场吗?你看到当时发生什么了吗?你也一样没资格这样质问我!” 简珂皱眉,倒车入库,看都没看她一眼,像是不耐烦:“我只是问你有没有。” “有!”简然抿紧嘴唇到唇色发白,如果只问打架不问原因,那她解释出花都没用,干脆破罐破摔,“我不仅打架了,我还把好几个人打趴下了!” 说完小姑娘更委屈了,却倔强地扬着头,不然眼泪掉下来。 简珂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会让简然有这么大的反应,现在还有外人,他不想多说:“冷静点,回家再说。” 简然才不要回家说!她现在委屈的要命! 他可是她的爸爸啊,从小到大最疼她的爸爸,现在却因为外人随随便便告的状,就要来怀疑她、质问她。 车还没停稳,简然用力抠开把手,任凭高锐生和孔雨仙在后面叫她,她头也不回地跑了。 已是深冬季节。 就算是中午,阳光虽在,却显得格外吝啬,只有最淡的一抹黄色。 简然从地下车库跑到小区里,刺骨的寒意从楼宇间穿堂而过,冻的她身体瑟缩到一起。 小区里为数不多的外卖小哥用帽子,围巾,手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双急促的眼睛,像在和冷空气进行无声的较量。 简然跑的急,外套脱在车里忘记拿,才出来不到五分钟,只穿着单薄校服的她就觉得自己要冻晕过去。 她牙齿不停打颤,双手深深地插进口袋,试图从微不足道的空间里汲取一丁点温暖,可是快要冻掉的耳朵和鼻头在催她向寒风投降。 不行。简然紧缩脖子。 她不投降,她不回家。 可她一个高中生,不回家还有哪可以去? “简嘤嘤?”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简然抬头,撞进徐陈砚困惑的眼神里,她的眼眶在寒风里变得滚烫。 简然跟着徐陈砚一起走进他家的单元楼,高鹏举跟在他们身后把大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温暖的空气一点点升腾,简然打了三五个喷嚏,身体才逐渐回温。 高鹏举等她打完喷嚏:“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简然抿嘴,她跟高鹏举多年不见,不是熟到什么都可以说的人。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徐陈砚侧头瞥了高鹏举一眼,淡淡道:“总不会是因为太开心所以去外面遛弯。” 高鹏举闻言,顿时意识到自己多话。 中午在徐陈砚家吃了饭,席间听高鹏举说是去了一趟棋院才回来,他说本来他是要直接开进地库的,中途徐陈砚说看见简然要下车,他就把车停小区外面一起来找简然。 原来不是偶遇,是徐陈砚看见她了。 高锐生还在侃侃而谈,简然偷偷看徐陈砚干净利落的侧脸。 窗外是寒风编织的银色梦境,简然在他冷淡的外表下,又一次看见了他炽热的心。 她拉过徐陈砚的手,把他的手心摊开,在他不解的眼神里,在他手心画了几笔。 徐陈砚没看懂。 简然放慢速度,又画了一次。 “谢谢”的谢字太难写,她写的是“Thanks”。 这次,徐陈砚看懂了。 懂的同时又有点无语,明明可以直接说,却还要费劲地写下来,他反过来这只被画过字的手,盖在简然头顶,轻轻地揉了揉:“嗯,不客气。” 饭后高鹏举和徐陈砚像是有事要说,简然有眼力见儿的帮阿姨收拾碗筷,进到厨房之后就没再出来打扰他们。 阿姨不用简然打下手,给她拿了刚做好的巧克力千层,让她找地方吃蛋糕就好。 阿姨的甜品手艺依旧在线,数十层薄如蝉翼的酥皮和浓郁的巧克力奶油精心叠加,层次分明,一勺下去巧克力的苦甜和奶油的香滑完美平衡。 一开始简然沉溺在蛋糕的美味里,吃了几口,她才注意到,原来她这个位置是能听见徐陈砚他们聊天的。 偷听这事终归 不道德,简然本来不想听,但她忽然想到,今天的家长会是高鹏举帮徐陈砚开的,而她很久没看见徐伯伯了,越想简然越觉得不对劲,不会徐伯伯出了什么事吧? 她把刚搬走的椅子又搬回来,贴着墙不道德地偷听。 “陈砚,你下围棋的事,能瞒得过你父亲一时,瞒不过你父亲一事。”高鹏举语气诚恳而严肃,“逃避不是办法,如果他不能支持你,以他的脾气,我怕后续只会有更大的麻烦。” 简然嚼着巧克力千层,心里稍微放心下来,看来徐伯伯没事,只不过是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徐陈砚有些疲倦,声音沙哑:“你说的我知道,但是他这个人你接触过的,我不认为可以说得通。” 高鹏举无奈地叹了声气,他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想办法,但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最后开口只剩下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孩子要是能有你这么优秀,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供她下棋,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你爸爸这样的。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听都没听说过。” 简然一边吃着蛋糕,也跟着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想到,徐伯伯居然还是不同意徐陈砚下棋。 更没想到,徐陈砚竟然瞒着徐伯伯下棋。 后面他俩在聊比赛的事,简然没再听,低头哼哧哼哧吃完了一整个巧克力千层,感受着自己甜美的灵魂在奶油里无限绽放,甚至没注意到高鹏举什么时候离开的。 直到男生高大的身子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斜倚在墙边,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出来吧,别躲在这了。” 简然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结束了,被抓包的她却毫不退缩:“我哪躲了?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徐陈砚:“?” 你还挺有理? 吃完午饭和蛋糕,简然的血糖支配着她昏昏欲睡。 婉拒了阿姨和徐陈砚说的睡在他们床上的邀请,简然拿了个枕头,直接躺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将睡未睡之际,简然半睁开眼,看见徐陈砚坐在她不远处下棋。 他弓着背坐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 简然最后的记忆是看见稀薄的阳光淡淡地笼罩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伴随着棋子落盘的“哒哒哒”声,她抱着被子,彻底进入安稳的梦乡。 第26章 冰天雪地“嘤嘤别睡了!快醒醒!”…… 简然这一觉睡得很沉,被高锐生猛烈摇醒的时候,还砸吧了两下嘴,想要翻身接着睡。 但高锐生没放过她,语气充满急切:“嘤嘤别睡了!快醒醒!” 简然想,她走丢了一下午,肯定是家人找到高锐生那了。 这有什么好急的?简然瘪了瘪嘴,用力翻身,捂住耳朵。 高锐生急促紊乱的呼吸在头顶重重盘旋,只听他大吼:“你奶奶快不行了!!!赶快回家!!!” 简然骤然睁开眼睛,人还保持着翻过去的姿势,花了十秒钟的时间消化这句话。 她猛地掀开被子,大脑一片空白的往家跑。 爸爸不在,家里只有穿着一身黑衣服,眼睛红肿的妈妈。 岑惜看见她什么都没问,翻过手背擦掉眼泪,擤了把鼻涕:“走,去学校接哼哼。” 简然家门都没进,跟着妈妈下地库。 轿车汇入车流,驶入高速,时不时有车“嗡”一声超过去,是简然除了吸鼻涕声之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简然坐的身体僵直,视线仿佛无法聚焦于现实,还停在听见高锐生说“你奶奶快不行了”的那个心惊胆战的瞬间。 “妈妈。”简然压制着颤抖,轻声问,“爸爸现在……” 车在下高速,岑惜趁着停车的空档拿纸擦掉眼泪:“你爸爸去医院了。” 车里就再也没有人说话,直到在兴趣班接到简微。 岑惜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和兴趣班的老师打过招呼,所以简微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背着书包蹭进后座,瞪着大大的眼睛:“姐,奶奶她……” 简然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岑惜是能听见她们对话的,但她没接话。 她们不知道妈妈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人总是抱有侥幸的,在灾难发生的时刻,忍不住会想“万一后来没事了呢”,直到灾难避无可避的降临在眼前。 医院的病房被围的水泄不通,简然在人群里见到了许多只有过年时候才能见到的家人。 还有以前一见到她就逗她玩的舅舅,今天绷着脸,站在人群里。 简然跟在岑惜后面,中途表姑抬手擦眼泪胳膊肘戳到了她的脸,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看见了爸爸。 爸爸巍然不动跪在单人病床前,他总是挺直板正的后背,此刻低低的弓着。 小小的病床上,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有一块凸起,凸起之上,盖着一块大大的白布。 白布之下,躺着的是上次过年还一定要塞给她压岁钱的奶奶吗? 奶奶可以挡在爸爸高大的身体前把钱塞给她们,她怎么会这么小呢?好像还没单人床一半大。 岑惜在她们身后轻轻推了两个女儿一把,简然拉着简微,跪在爸爸妈妈身后。 在满屋肃穆的啜泣声里,简然忽然想到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在简然小的时候,在简微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带过她。 其中她最喜欢的人,是奶奶。 因为爷爷喜欢爸爸,姥爷喜欢爸爸,姥姥不太和爸爸讲话,只有奶奶,会因为爸爸把简然说哭,而帮她打爸爸。 爸爸说孩子会被惯坏,奶奶反呛爸爸,你小时候我也这么惯过来的,我看你也没坏呀? 简然现在还能想起来奶奶那时候的样子。 戴着金镯子的那只手叉着腰,把她护在身后,头发黑板掺半,腰身有点佝偻,霸气却从骨子里透出来。 她又想起,再长大了一些,她上了小学,成了一个很大的小朋友。 她开始对生死有了最基础的概念,但是却又没那么明确。 有一天,她在楼下小木马那听躺躺猫说他的爷爷奶奶都已经死了,她噔噔噔跑回家,两只手扒在菜板上,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正在做饭的奶奶:“奶奶,你什么时候死呀?” 小朋友经常会问出一些让大人很无语的问题,尤其是当那天奶奶刚跟爷爷吵完架,本来就烦,看简然更觉得无语。 奶奶把菜刀往菜板上一扔,甩到不锈钢盆上叮当作响,冷着脸反问:“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死?” 简然垫着脚,把甩翻的盆扶正,一脸认真地回答:“嘤嘤希望奶奶一直不要死。嘤嘤想一直都和奶奶在一起,奶奶在哪里,嘤嘤就去哪里。” 奶奶当时愣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心里又暖又愧疚,抱着简然亲了又亲:“是奶奶不好,是奶奶不好,吓到你了吗?” 简然乖乖摇头,奶里奶气地回答:“奶奶是好奶奶,嘤嘤不会害怕奶奶。” 奶奶的心哟,都快要化了。 这是一段很久远的对话,久远到简然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奶奶一直记得,她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说。 奶奶说,简嘤嘤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是她最骄傲的孙女。 姥爷喜欢学习好的小孩,甚至比起他自己的孩子,他更喜欢奶奶的孩子。 所以他不太喜欢简然。 为此,奶奶甚至不太喜欢姥爷。 当天晚上,奶奶的尸体被运送回家里,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提前在家中等待,他们或低头默哀,或轻声啜泣。 夜深了,岑惜把简然和简微安放在她们每次过年来都会睡的小房间里。 屋外放着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莫西科郊外的晚上》,房间里时而能听到几声轻言低语。 简微有点害怕,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姐姐怀里,简然抱着她,不知不觉度过了她们人生中第一个亲人离世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来吊唁的人很多,简然和简微早早的醒来。 醒来时奶奶家的布置已经变了,庄重灵柩静静地放在房间中漾,上面覆盖着鲜花和翠绿的枝叶,大概是在给奶奶走的这一路铺就。 一张大幅的黑白照片悬挂在灵柩前,照片里奶奶戴着笑的很慈祥,就像是以前每次说到“嘤嘤呀,是我最骄傲的大孙女”时的笑容。 她们学着岑惜的样子,给每个来吊唁的人送上一碗丸子汤。 按照家里的规矩,未亡人不见人,简然进以前爷爷奶奶住的房间,给爷爷送了一碗丸子汤。 房间里有爷爷的同辈人陪着他,她没再多留。 下午,爸爸打开卧室门,又给爷爷送了饭,这一整天,简然便只看见爷爷两次。 爸爸妈妈很忙,来吊唁的每个人他们都会过去陪着聊天讲话,简然和简微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们俩静静地守在灵柩前,中途简微说自己困了,简然悄悄进房间陪她睡了一会儿。 但是简然没睡着。 简然心里有事。 其实,昨天晚上,简然就想和简珂道歉。 孙馨蕾不喜欢她,总是找她麻烦,导致一提起孙馨蕾就会敏感应激,但是其实仔细想一想,爸爸问的并没有问题。 是她误会爸爸了。 但是她不知道现在的爸爸想不想听到她说这些。 简然叹了声气,趁着简微睡着的时候出去上厕所看了一眼,爸爸妈妈还在和长辈们聊天,爸爸从医院回来表情就一直淡淡的,不知道聊到什么,时不时还会和那些长辈笑一下。 这样看上去没那么难过的爸爸,让简然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想来大概是他们平时不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奶奶的离世对爸爸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第二天,客厅里来的人更多,奶奶的灵柩被放进简然和简微她们睡得小房间。 爸爸在里面,一天都没出来。 到晚上的时候,岑惜给简然拿了一碗温乎的咸粥,她的声音无力得发虚:“给你爸爸送进去吧。” 简然接过碗,推开小房间的门。 爸爸高大的身体跪在灵堂前,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 手里的粥是满满的一碗,简然怕粥洒了走得很慢,走到爸爸身边,她跟着缓缓跪下时,不经意间看见了爸爸的几根白发,简然手抖了一下,但她不动声色地扶稳:“爸爸,吃点东西吧。” 侧过头时,简然看见了爸爸的眼眶,红的像血。 他睡过觉了吗?这几天他真的像他看起来那样平淡吗? 看见来的人是简然,简珂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把碗拿到自己手里。 简然静静地看着他,他才在简然的注视下拿起勺子。 “爸爸……对不起。”简然跪着,满是愧疚地开口,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合时宜,但是爸爸失去了亲人,她想让爸爸知道,至少他还有一位亲人很爱他,“我不该和你吵架。而且我,我并没有真的怪过你。” 真的,爸爸。 “没关系的。”简珂的眼神往上,看了一眼奶奶的照片,“是我没有问好,让你不高兴了。” 简然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想承担自己的责任,弥补争吵而造成的伤害。她很想让爸爸开心起来,哪怕爸爸现在骂她,打她,只要爸爸能看起来心情好一些,她绝对不会还手。 但是简珂没有,他只是平淡地喝了一口粥,便把粥放回到简然手里。 很稠的一碗粥,他喝的那一口甚至都没个缺口,简然把碗往爸爸那边推了一点:“爸爸,多吃一点吧,妈妈会担心你的。” 这句话像是磕到简珂的某根神经,他怔怔地看了简然一会儿,忽然说:“真羡慕嘤嘤,还有妈妈。” 简然瞬间咬死下唇,用力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去。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候复杂的情感。 难过,却又知道这不是一个她可以难过的时刻。 在简然的眼里,爸爸是强大到无坚不摧的男人,是他们的一家之主。 她可以撒娇,可以冲爸爸发脾气,可以考不好,无论她做什么,爸爸都是包容地站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 可他现在说这句话,让简然意识到,原来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拼命咽口水,想把涌上眼睛的泪水全都吞进去,抱着碗离开小房间。 她以为昨天就已经流干的泪水,其实这时候才更汹涌。 原来爸爸是会长白头发的。 原来爸爸不是超人,他也会有难过到无法支撑他当“大人”的时刻。 原来以为奶奶平时不常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爸爸会没那么难过,但不是的,那是他的妈妈,他比她想象中难过的多,他只是不表现出来。 时间从不停歇,总是出现在作文里的“日月如梭”有了实感。她从奶奶可以一手抱起来的小不点,已经长成跪着和父亲差不多高的少女。 她在不断长大,为她遮风避雨的人也在不断变老和离开,她再也不能只是抱着无忧无虑,就能过完这一生的人。 好像是从这天开始,简然开始明白了要懂事。 按照家里的规矩,奶奶从过世到下葬持续了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岑惜带着简然简微回家,简然有比赛,简微有课外班,她自己也还要去律所上班。 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看到熟悉的人和景色,简然忽然明白了成长的真正含义,是在某一刻发现天从不会真正塌下来。 那些大到“天塌了”的事情终会过去,而生活,也还是要像往常一样。 路过小卖部,梁伯母和孔阿姨都在,她们叫住岑惜,分别给岑惜塞了红包,不由她推辞。 梁伯母叹了声气:“节哀吧,多照顾着简珂,他肯定更难受。” 岑惜点头,眼睛又红了。 孔阿姨拍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自己别熬坏了。孩子什么的要是照顾不过来,就放我家,你别让自己太累。” 岑惜红着眼睛道谢。 梁伯母和孔阿姨又分别拉着简然和简微,嘱咐她们最近要听话,便让她们回家休息。 奶奶多年不和他们一起生活,在简然的家里没有奶奶的痕迹,日出日落,人聚人散,万家灯火,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她们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离开武校两周,简然一回武校便马不停蹄地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 虽然是寒假,武校里的学生比平时少了很多,但由于学校性质特殊,校园里倒也不至于太空旷。 生活老师都在,留在这只需要补交住宿费和伙食费。 很多学生比如蔺飞飞,她老家在离燕城坐高铁九个小时的地方,因为父母忙,所以平时寒暑假都让她在学校里寄宿,好歹有人照顾。 当然,今年还有一个特殊原因,是这个寒假他们要去参加亚洲武术锦标赛。 家里有事比别人少了两周的训练时间,回来之后简然本该加强训练,但是她莫名开始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导致精神十分萎靡,体力大不如前。 最先发现简然这个症状的是简然的教练,因为他看出来简然的拳法打的软绵绵的。 简然去学校医务室的中医大夫那里去看病,医生给她诊断出来的是心肾不交,对症给她下了两种药。 一种药装在圆瓶子里,另一种药装在长一点的瓶子里,里面的药区别倒是不大,都是糖豆粒般大小。 圆瓶里的药一天吃三次,一次吃五粒;长瓶子里的药一天吃两次,一次吃七粒。 举例打比赛还有12天的时间,简然只需要坚持吃完这十二天就行。 调理的中药吃了4天后有一天休息,高锐生在这天忽然发现,比赛回来的第一天就是简然的生日。 简然的生日一直以来都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简微在补课,妈妈去上班,爸爸从奶奶家回来也开始正式上班,简然决不能闲着,召集所有人到自己家,商量她这一年的生日怎么过。 难得的是贺麒麟也过来了,因为他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全年级第十九名,如果能保持这个成绩,他高三能进到全国最top的 几个大学,梁伯母非常满意,允许他这个假期多玩几天。 刚得知贺麒麟要来其实简然还是有点担心的。 徐陈砚不会爬窗户,贺麒麟平时不能出门,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见过面。简然怕他们之间会生疏。 然而大概是他们从前的关系太好了,贺麒麟一来第一时间和徐陈砚打招呼,两个人聊的好不热闹,简然这就放心多了。 “好了好了,别闲聊了,说正事!”简然拍着手组织纪律,“我投欢乐谷一票!” “你去个屁的欢乐谷。”高锐生白了她一眼。 简然不服:“凭什么你生日能去我生日不能去?” “我生日在春天,季节正好,冬天去游乐园脸给你吹烂。” 简然眨眨眼,想了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简然一直过农历生日,因为她的农历生日很好记,是每年的腊月二十五。 然而,这也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燕城北风萧瑟,意味着他们要告别所有冰天雪地的户外活动。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他们定了一家大家都没去吃过的自助。 据高锐生说,这家自助高级到离谱,什么龙虾,三文鱼,高级和牛,应有尽有。 当然了,相对的价格也不低,每人四百二十块,只能吃两个小时。 这么贵的自助,不比其他项目,大概率是吃不回本,一人体验一次也就够了,怕他们中有人已经提前吃过,简然挨个问:“这家你吃过吗?” 徐陈砚摇头。 高锐生:“我有钱烧的,这么贵的自助吃两次?” 贺麒麟:“没吃过诶,想尝尝。” 简然问完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年只吃一次,又有正当理由,家里应该都不会阻止。 她看了眼表,下午吃药时间到了,她拿出圆瓶子的药,倒了七颗,顺着温水一仰而尽。 吃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吃完简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拿过来两个药瓶,仔细看了一眼瓶身上的说明。 徐陈砚掀起眼皮瞥了她的瓶身一眼,叫她:“简嘤嘤。” 简然没抬头:“怎么啦?” 徐陈砚:“你吃错药了。” 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高锐生闻言,突然发出一声惊天爆笑。 妈的,现实中居然真有人能干出吃错药的事,简嘤嘤舍你其谁啊!!! 两种药丸真的很像,简然肯定不是第一次吃错,当然也不会只吃错一次。 然而,不管怎么样,到了比赛的前几天,简然的状态完美恢复。 今年的亚洲武术锦标赛在燕城隔壁的冀城举行,比赛的前一天,整个队里的人坐同一班高铁前往。 习武之人站姿挺拔,如同扎根大地的小白杨,一眼能看出和普通旅客的区别,更别说现在他们整个队都站在这,拿着各自比赛要用的器械,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也因此,蒋云程上高铁的时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这些同学们。 隆冬腊月,其他人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反观蒋云程,一身简单的黑色冲锋衣拉到最高遮住半张脸,搭配同色宽松长裤,帅的跟要去拍时尚杂志似的。 看见简然和她身边的人,蒋云程拉下拉链,露出下半张脸,率先开口:“哟,你们怎么在这?” 简然:“我才应该问吧,你怎么会在这?” 蒋云程刚来武校几个月,如果按照资历排,他们今天去比赛的人都已经是大学生,他也就是个才刚进学校的幼儿园学生,说什么也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参加比赛。 蔺飞飞插过来:“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是去打比赛吗,你也去?” “我不去。”蒋云程一上高铁就热了,脱了黑色冲锋衣搭在手臂上,回答完蔺飞飞,他又看向简然,“我去滑雪。” 他说完拿出自己的票,他的票上写着“特等座”,到达的地铁确实也跟他们不一样。 “咦?你这不是特等座?”蔺飞飞看完他的票说,“我们这是二等座诶,你走错了。” 蒋云程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这俩座位差着八百公里远好吗,我就是看见你们了过来打个招呼。” 他这句话的重点本来在于后半句打个招呼,谁知道蔺飞飞抓着前面半句不放,回头特认真问简然:“地铁有八百公里长吗?” 蒋云程:“…………就是个比喻。” 话不投机半句多,车还没开,蒋云程拿着自己的票往前走。 走了还没两分钟,简然刚把书包里的水拿出来,看见蒋云程又回来了。 第27章 喝冰阔落“骗你干嘛。” 简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蒋云程坐到她右手边的空座位。 小少爷两条长腿松松垮垮地敞开,整个人瘫在座椅上,默默把冲锋衣拉链又拉上去,露出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靠……那边坐了俩COSER,两个红眼睛的,满脸是血,刚跟我对视,吓、吓鼠本宝宝了。” 得有多吓人才能把蒋云程吓成这样? 简然被他说的兴致勃勃的:“真的真的” 蒋云程用“你有病吧”的眼神瞥了她一眼:“骗你干嘛。” 简然直接伸手:“把你票借我一下。” 蒋云程本来想说你要想去直接去就行,不用拿票,但他莫名没反驳,掏兜把票拿出来。 简然拿了票就走。 走到一等座的位置,她看见蒋云程说的那两个COSER。 不同于简然以往见过的COSER把皮肤画的白皙无暇,她们的底妆是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照亮了的古老墓碑。 两套血红色的旧式嫁衣依偎在一起,看上去cos的是中式恐怖僵尸新娘。 察觉到身后有人在她们,她们一起回头。 于是简然就看见了吓到了蒋云程的那一幕—— 僵尸新娘青灰色的脸上有一道裂开的疤痕,深陷的眼窝里鲜血流淌。 而简大胆儿的反应是,这cos的太绝了! 她回去跟高锐生他们都说了一遍,整个武队的人像是参观一样,纷纷去到一等座。 两个小姐姐都是外向的人,不仅毫不介意,还主动提出跟大家合影。 蒋云程看见所有人都被简然说动去看鬼新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简然,喃喃道:“不是吧你……” “怎么啦?”简然问,“很少见诶,大家当然都要去看看啊。” 蒋云程有点无语,怎么什么她都觉得有趣,他扬下巴指了指车后面的清洁工:“那后面有人cos清洁工,你怎么不看?” 简然立刻回头,看到清洁工之后评价道:“cos的真像。” 蒋云程:“……”搞不清她真的假的。 铁路清洁工拿着个黑袋子收拾垃圾,让大家有垃圾放进袋子里,简然看着人家,瞪着圆圆的眼睛问:“这也是你cos里的一部分吗?” 清洁工被人这么看还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开口是朴素的中年人语气:“什么cos呀?你有垃圾没有呀?” 简然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连忙对人家清洁工说对不起。 等清洁工阿姨走了以后,她事后算账,疯狂攻击蒋云程,把蒋云程打成小小的一团,只敢缩在椅子里求饶。 等简然停手,蒋云程才敢把帽子摘下来,大口喘着气,嘴角还带着抹不去的笑意。 简然立刻抬手:“你还笑!” 蒋云程吓得拿手挡住脸,身体往后躲,瓮声瓮气解释道:“我就是逗你一下,谁想到你真信了啊,太单纯了吧你。” 简然:“你骗人你还有理了!” 蒋云程把挡着脸的手放下来:“没骗你,我就是逗逗你。” 简然“切”了一声,扭过头不搭理他了。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挂着冰棱的树木一闪而过,远处的山峦被未消 融的雪覆盖,在阳光的照耀下,山峰偶尔会出现耀眼的银光。 蒋云程跟简然刚闹了那一会儿就没那么怕了,但他还是没回他的座位,一直坐在简然身边的座位。 “哎。”他拍了简然一下,对上简然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神后,他声音放的极低,像个乖宝宝,“那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之前他们都在学校训练,我看你都没去,你干嘛去了?” 简然想了想说:“家里出了点事,请假了。” 一般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的,明眼人都知道家里肯定没出好事,蒋云程点头表示了解就没往这方面多问。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你平时上课都不在武校?” “不在啊,在附中,只是特长在武校。”简然压低了声音,说,“不然我那天怎么会遇到你。” 蒋云程:“哦。” 聊到这个,简然倒是挺好奇:“所以你从实验转来武校,真就是因为那天看我那两下帅?” 蒋云程:“嗯,不想挨欺负。” 简然倒抽一口凉气。 从练武术,到不被欺负,那可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但是她想了想又觉得,还是不打击人了吧。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蒋云程眉梢微挑,问她:“你想说什么?” 简然换了句话说:“就觉得你家里人对你还挺好的,实验那么难进,结果你想转他们就让你转。” 蒋云程懒散地呵笑一声,没接她这句话。 高锐生早想跟简然说话了,刚才他俩一直聊天,他等到这会儿才抓到机会,在他俩没说话的空档见缝插针:“简然你带饮料了吗?” “饮料没有。”简然把自己带的矿泉水往他的方向推了一把:“矿泉水行不行?” 高锐生没拿,仰着头感叹:“啊,好想喝冰阔落啊。” 简然说:“刚才不是有推车来卖的吗?你等他再来的时候买不就行了?” 高锐生砸吧了一下嘴,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就特别想喝可乐,觉得简然说的有道理,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下车再喝吧,早喝一个小时,估计高铁上能贵出去一倍。” 可乐又不是刚需,晚喝一会儿也死不了。 但是高锐生这么一提,简然忽然也好想喝冰可乐。 嘶嘶冒着碳酸气体,一口喝下去冰凉的感觉在身体里贯穿的爽感,从喉咙凉到指尖。 现在距离下车还有一个半时,馋劲儿一上来就很难抑制下去,简然提议:“要不我去买一瓶,咱俩一块喝?” 两人对视,纠结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舍不得贵了那么多倍的可乐,决定再忍一忍,下了车再喝。 蒋云程听了旁边俩人互相打气十分钟:“就俩小时。就俩小时。忍一忍,再忍一忍。” 他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一言不发拿出手机。 高铁在下一站停车,一位穿戴整齐的乘务员小姐姐拿着牛皮纸外卖袋子上车,在她的另一只手上拎着三杯简然和高锐生梦寐以求的冰可乐。 湿润的纸杯贴着塑料袋,是在化冰的那种,最爽的可乐。 快忍不住了。真的好想喝。 简然和高锐生心底的防线要崩溃了,两人打气的话说不下去,现在就想高价去车厢里买可乐! 谁知下一秒,乘务员小姐姐停在他们身边,非常有职业素养的轻声细语问:“请问是蒋云程先生吗?” 蒋云程把自己的身份证掏出去,代替回答。 外卖袋子被放在蒋云程的小桌板上,他没动那个纸袋子,把旁边可乐分给简然和高锐生一人一杯。 杯身上的水珠不停往下滚,高锐生拿着手里冰凉的可乐,他猜到是蒋云程听到他们对话所以送给他们的,他不好意思白喝,强忍着馋问:“多少钱啊?我给你吧。” 说完想到在高铁站外卖一杯可乐,估计比车厢里买还贵,他又难受得肉疼。 蒋云程不在乎这点小钱,也没打算收,他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可乐:“就当是我报答救命之恩吧。” 简然一听这话,想起来本来他就说过要请她喝饮料,毫无心理负担喝了一大口,爽! 爽完了她才想起来:“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蒋云程没否认:“嗯,要面子。” 高锐生抱着可乐,云里雾里听他俩说了半天,一个字没听懂:“那什么,你们俩有秘密?” “没秘密。”简然心想反正蒋云程先说的,那她说也就无所谓了,“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在校外跟人打架,学生家长找学校来,还把教育局副局长给扯进来,差点把我退学那次。” 蒋云程手忽然捏紧杯身,差点退学?他怎么不知道? 遇到她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跟他说。 高锐生:“记得,然后呢?跟蒋云程有关系?” “当时就是他被抢了,我出手帮他把那群小瘪三给打了。”说到这简然又想起来那天蒋云程说的那句气人的话,再一看手里的可乐,她说,“喝吧,没事儿,他当时被抢了六百多,要不是我也就没了,你就当是拿那六百块钱买的。” 简然说完本来是想瞪蒋云程一眼,没成想一回头,蒋云程正在看她。 简然愣了一下,忘记了原本要干嘛,她擦了下自己的脸:“有东西?” 蒋云程说了声“没”,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低头抿了口可乐。 他没觉得可乐多好喝,但他觉得刚才简然喝了可乐眼睛亮亮的及时反馈很好看。 好看到,他想一直给她买可乐。 列车再次到站,简然他们要下车了,跟蒋云程告别,简然和高锐生去找蔺飞飞。 说来还有点奇怪,平时蔺飞飞都是跟他们一起坐的,今天上车的时候她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和郑以寒说,忽然不理他们,跟郑以寒坐在一起。 更奇怪的是,这会儿简然去找蔺飞飞,都俩小时高铁过去了,蔺飞飞跟郑以寒还没聊完。 简然叫她的时候,她甚至冷漠的连头都不回,只跟郑以寒说的特别起劲儿。 简然挠了挠头,边走边说:“蔺飞飞好像有新朋友了。” “这还不正常?”高锐生不以为意,摇了摇已经喝完的可乐,里面有冰块清脆的碰撞声,他打开盖子把里面的冰倒进嘴里,一边咔嚓咔嚓嚼一边说,“你不也有新朋友?” 简然“哦”一声:“倒也是。”- 蒋云程在跟简然他们分开后的下一站下车,时间不早了,加之目的地在燕城更往北的地方,蒋云程下车的时候天都黑了。 今天下车的人格外多,他跟人群往外走,看见其中不乏有白领脖子上还没摘掉他们上班用的工牌,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 每逢周五,都能看见一些有趣的画面。 因为有人喜欢滑雪,但有人不是。 比如那些把所有有钱挂件都摆在外面,手里拿着高级酒店房卡的男的,和在零下十几度天气依然穿着小短裙露腿的女生。 礼崇这边不比燕城,只有度假产业导致交通没那么发达,一般来这里的人都是去附近几个雪场,因此下了高铁之后都在这里等着拼车。 这些男男女女几分钟前还不认识,等车拼车的几分钟就抱在一起取暖。 其实也有人注意到蒋云程。 毕竟在这种人均穿着臃肿的季节,他穿了件宽松的冲锋衣站在人群里,配上他一米八几的身高,连路灯下的身影都干净利落,很难被忽视。 但他身上蓬勃的少年气太重,少年意味着没钱。加上他没带自己的雪具,更说明他就是来租设备体验一把滑雪的穷学生,令人兴趣顿时少了大半。 蒋云程站在原地给人发消息,一抬头有两个陌生女生过来,想加他微信一起玩,蒋云程还没说话,一辆雷克萨斯雷尔法缓缓驶入,随着周围的骚动,要加他微信的两个女生也被吸引走了视线。 好嘛,省的他开口拒绝了。 在这样的度假城市倒也有豪车,但都是租车行的跑车,像雷尔法这样的高端商务车,少之又少,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 当低调的黑色车门缓缓开启,顶级真皮材质座椅的内饰露出,依偎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眼睛都直了。 有人拿出手机拍下来分享,有的人轻声议论猜测着今天何方神圣要过来滑雪。 这时司机 下车,抬手挡着车顶,只见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少年穿过人群弯腰大步跨进车里。 少年慵懒地斜倚在真皮座椅上,在他的脚边全是奢侈品雪具。 靠,这是真少爷! 然而少爷傲的要命,低头从容地玩手机,再也没半分眼神分给这些路人。 滑雪旺季,民宿价格暴涨,但蒋云程不可能跟别人拼房,他自己单开了一间小别墅,一到别墅就呼朋唤友,冷清的大房子瞬间热闹起来。 人以群分,蒋云程身边玩得好的朋友是和他一样身家的少爷小姐们。 为了庆祝蒋云程来礼崇和他们汇合,他们今晚特地取消夜滑,在这种物资稀缺的地方买回来了各式各样的火锅食材,给蒋云程接风。 跟其他订不到房三四个人挤在小民宿的人相比,这帮富二代显然松弛潇洒的多,几个人坐在客厅的圆形大理石桌边,幕布里投着电影,他们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有说有笑。 “哎,程程。”龙崎夹起一条红薯粉放进碗里,等粉晾凉的时候他叫蒋云程,“前天我听明佳说你转学去武校了?不是之前规划的高中毕业之后直接去美国吗,怎么想起去武校了?” “想去呗,锻炼身体。”蒋云程手里捏着透明杯子,望着被子里可乐冒出来的透明气泡,“总不能指望着学校里那些加起来总共不到五颗牙的三个老保安保护我吧。” 他这比喻让桌边吃火锅的人笑做一团,蒋云程跟着弯了弯嘴角,也觉得这个比喻挺好玩。 这话是简然跟他说的,当时她说的时候怎么能那么正经? 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了,明佳忽然说起:“云程,我今天好像在雪场看见你哥了。” 蒋云程抬眼看她:“我哪个哥?” 明佳:“你大伯家的那个哥哥。” 蒋云程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没问具体在哪,完全没有想去打个招呼的意思,明佳知趣儿,没再说。 在蒋云程这待到十一点多,约好第二天一起滑雪,同行的女生们便回去休息了,几个懒得动的男生就留在蒋云程这,反正房间多,不怕不够睡。 幕布里的电影接近尾声,虽然前面的部分他们光顾着聊天都没看,但明佳选的《怦然心动》剧情简单,稍微看几眼就能猜到大概剧情。 电影的前半部分讲的是女主朱莉单方面喜欢男主布莱斯,但布莱斯不喜欢朱莉甚至讨厌她,等几个男生吃完饭从餐桌换到沙发上的时候,电影已经进行到布莱开始被朱莉吸引的情节。 一眼能猜到结尾的剧情,男生们没太大兴趣,一个个抱着手机瘫在沙发上,时不时扫一眼荧幕。 蒋云程本来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前半段他吃火锅都没看,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坐到沙发上之后,他忽然就看进去了。 看着荧幕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因为女主吃醋,笨拙地吸引女生注意,最后在女主家门口种下一颗梧桐树,两人重归于好,蒋云程心底有根弦,像被无形的手拨了一下。 痒痒的。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蒋云程还没来得及细想,龙崎靠在他身边:“跟你说个事儿呗。” 蒋云程吸了口气,把那种陌生的感觉赶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回应他。 龙崎盯着他的表情:“明佳计划这次滑雪跟你表白。” 蒋云程拽起来身后的靠枕不轻不重地砸了他一下:“人家告诉你说明把你当朋友,你嘴巴倒是大。” 还以为他会吓得跳起来呢,结果就这?跟他期待中的反应一点都不一样,龙崎略失望地瘪了瘪嘴。 诶,等等,哥们儿,你这关注点不对吧? 然而他没来得及再多说,蒋云程已经起身回房间睡觉去了。 蒋少爷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睡一觉就忘了,等第二天换好雪具,坐缆车上山顶,周围人都有意让他跟明佳坐在一辆缆车上,他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龙崎说的话。 他无视其他人看好戏的目光,坦荡地扬了扬下巴,跟明佳说:“上去呗。” 明佳在缆车里没说别的,她还在实验上学,就跟蒋云程聊聊以前的老师和现在的生活,一切都很自然。 她不说蒋云程也没问,穿着黑色滑雪裤的两条长腿松松地敞着,顺着她的话往下聊。 雪场位于群山环抱之中,四周的山峦都被皑皑白雪覆盖,随着缆车一点点升高,整个雪场的壮观景色终于尽收眼底,仿佛呼吸都变得通畅了许多。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雪地上,将每一寸雪地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明佳看得出来,蒋云程的心思已经彻底扑在了雪场里。 他就是这样,欢喜厌恶都在脸上,一点都不伪装,心思很容易被猜出来。 这种时刻,她当然不会扫兴,抱着滑板跟蒋云程一起下了缆车。 滑雪场的雪道蜿蜒曲折,从山顶延伸至山脚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蒋云程直接到高级雪道,他站在山巅,自上而下俯视整片雪场,回头问:“你们来着几天了?” 明佳:“三天,怎么了?” 蒋云程确认道:“意思就是你们都开过板儿了?” “就你没开过了。”明佳觉得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跟上来了。 “没什么。”蒋云程戴好防风眼镜,只露出轮廓清晰的下半张脸,他看了一眼朋友们,唇角勾出的桀骜弧度愈发明显,“就是觉得,我要是这样还能赢你们,显得你们多菜啊。” 少年扬言在先,众人不服在后。 明佳成了裁判,五个男生一起冲下雪道! 雪道上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寒冷的空气在脸上划过一道道冰冷的刀锋。然而,蒋云程却在这片冰天雪地中如鱼得水,宛如一道矫健的黑影,从高级雪道的顶端俯冲而下。 他微微弯曲双膝,身体向前倾斜,双臂自然张开,就算前面有人也不停,会提前喊一声“嘿哥们儿小心了哈”精准地绕过去。 雪花被他激起,飞舞在空气中,形成美丽的弧线。 尽管刚开板,但无论是高难度的转弯,还是迅猛的直线冲刺,他都驾轻就熟,他如同一阵风般,迅速而无声地超过每一个人,驰骋这片白雪皑皑的天地。 他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直到他滑到终点,停下脚步。 如他放下的豪言壮语那般,他是第一个到的。 蒋云程轻轻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流畅的脸,神情倨傲的回过身看他身后的朋友们,笑的恣意。 阳光在他身后,皑皑白雪倒映在他明亮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蒋云程,明佳想到一句话—— 谈及少年二字,应与平庸相斥。 第28章 感同身受“咦,你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 亚洲武术锦标比赛在简然一行人抵达当天开幕,团体赛于第二天下午开始。 场馆内灯光璀璨,观众席座无虚席,来自亚洲各国的顶尖武术团队即将在此角逐。 简然他们换好了表演服,做着最后的热身动作,平时总是一板一眼的教练今天难得放松下来,挨个给一队人松肌肉。 但今天没人能真正放松下来,简然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目光紧紧地盯着墙上直播的赛事,直到上场。 场上,集体行抱拳礼。 和在台下紧张慌乱不同,上台后队里的每个人出拳,踢腿,都如训练时那般流畅有力。所有人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场上可以听到他们拳头与空气摩擦的呼呼声,脚步在地板上移动的刷刷声。 随着比赛的推进,简然飞身而起,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旋转,落地时稳如泰山,展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和控制力,赢得现场一片喝彩! 正常比赛高质量完成。 再行礼,一队人胸口剧烈地起伏,不断咽口水,但眼神依然坚定专注地看着前方。 比分于他们下场的七十分钟后宣布。 裁判由从动作质量分,演练水平分,难度分三个方向分别打分。 宣布比分的时候 简然正在喝水,听到自己的队拿了第二,第一是其他国家时,其他人纷纷发出遗憾的声音,简然瞥了那边庆祝的外国人一眼,拧瓶盖咽下水:“他们能拿第一?买通评委了吧?” 他们动作质量和演练水平都比第一高,只有训练的难度低了,高锐生也觉得遗憾,但他被简然逗笑了:“你倒是一点不内耗。” 这天比赛完后面还有一天团体赛,他们得以休息一天。 第三天是男子个人赛,简然本来也该休息,但是由于高锐生要比赛,所以她跟着去了体育馆看高锐生比赛。 比赛结果是高锐生拿了男子长枪第三名,简然拍了拍刚下台还在喘粗气的高锐生,一点不带服气的:“前两名的长枪肯定都是特制的,他们作弊狗!” 高锐生眼皮跳了两下:“咱就是说,你还是稍微内耗一点吧……” 简然才不! 比赛的第四天是女子南拳南刀全能,这场比赛是在上午,因为蔺飞飞会参加,所以简然特意早起,陪着她一起。 蔺飞飞看见简然的时候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我没叫你啊。” “嘿嘿,想不到吧?”简然笑的一脸,坐在她身边,“你比赛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蔺飞飞没接话,反而把帽檐往简然这边偏了一点,导致她和简然之间突然就有种距离感。 她一路上话都特别少,特别不符合蔺疯疯的作风,简然以为她是紧张,主动开导她说:“你不用太紧张,咱们平时都训练那么久了,不差这一哆嗦,你就当是在学校一样就行,教练不是一直说你可以的嘛。” 蔺飞飞翻了个身,背对着简然:“哦。” 好吧,这么简然觉得她还是紧张。 当天上午十点,比赛出结果。 蔺飞飞拿的是女子南拳南刀单人第二,非常不错的成绩! 听到结果的简然立刻小跑着到蔺飞飞面前,笑得比花还灿烂:“恭喜亚军!!” 蔺飞飞正在收拾自己的刀,动作幅度不小,差点戳到简然,幸亏简然眼疾手快,倒退了一步,听见她说了一句以前从来没说过的话:“是第二又不是第一。” 简然伸出双臂:“第一肯定是侥幸!你今天表现的超级好!” 以往这时候蔺飞飞都会和简然抱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找各种借口,反正她们输绝对不会是她们的错,一定是比她们强的人都是不对的。 但是今天却没有,蔺飞飞收起了自己的刀,看都没看简然一眼,让简然尴尬地站在原地,收回手。 四天了。 出发之前还好好的,从上了高铁来比赛之后蔺飞飞就特别奇怪,不管简然跟她说什么,她都是这副样子,爱答不理的把简然晾在一边。 一开始简然还体谅她是紧张,但今天她这也太明显是故意,简然忍不了了。 她就站在原地,也不管旁边还有别人,冲着那个拿着刀的背影气势汹汹地:“喂!” 蔺飞飞一脸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蔺飞飞。”简然不管她的表情,直接叫她大名,语气不善,“你要是有新朋友了,不想搭理我,你跟我直说行吗?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啊?犯病吗?” 然而没想到蔺飞飞更激动,她停下脚步,把刀往休息椅上一摔:“我有新朋友?简然你讲点理好不好,咱们俩谁有新朋友啊?” 简然不明所以地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就跟高锐生说什么躺躺猫,说的要多起劲有多起劲,我一过去你俩就不说了,对吧?说我不认识。”蔺飞飞直直地瞪着简然,眼睛里全是愤怒,“然后呢?你又莫名其妙认识了蒋云程,你也没告诉我,我还要从别人那听说你跟她认识,简然你把我当朋友了吗?” 简然想解释,她一开始是没认出来蒋云程:“我……” 蔺飞飞压根不听,直接打断她:“然后你家里有事没来上学,你也不说,我得通过宝盖头才能知道,对吧?我有一个字冤枉你吗?” 简然眨眨眼。 呃……这些喜新忘旧的事真是她做的吗? 她想了想,嗯……好像还真是。 她竟然是一个这么过分的人吗!!! 蔺飞飞等了一会儿,看简然没话说,弯腰拿起自己的刀离开后台,走之前丢下一句:“无话可说了对吧?那既然你有新朋友,我也有新朋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谁也别来烦谁好吧?” 简然都要被说哭了,呜呜呜她自己怎么是个这么过分的人啊!飞飞我错了我错了。 她转着圈的在后台鞠了一躬,跟那些不管听得懂听不懂的队友对手们道歉,小跑着追出去找蔺飞飞。 蔺飞飞在接送运动员的小巴车上,跟来的时候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看见简然上车她绷着脸看外面。 简然迈着小碎步,蹭到蔺飞飞旁边的座位上。 她两只小爪子像小猫踩奶似的攀上蔺飞飞的肩膀,狗腿地给她捏来捏去,讨好的语气由于没拿捏好带着一点油腻:“飞飞……” 蔺飞飞躲无可躲,只能扭了下肩膀,甩开她的手。 简然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再次黏上去,不管人家要不要听,她坚持凑上去:“人家杀人的没上法院之前还叫犯罪嫌疑人呢,所以你也得给我一个辩护的机会嘛,对不对?我先承认,我确实做的不对,但我真的是有原因的,我以前的那个朋友躺躺猫,你确实是不认识,但我和高锐生跟他是一起长大的……” “对啊,我知道啊。”蔺飞飞带着怒气打断她说的话,躲开她的手,“我不仅不认识躺躺猫,你转学到了普校你有多得是的新朋友我都不认识,所以我交我的朋友,你交你的朋友,这不是正好?” “气话,气话了不是?”简然了解蔺飞飞,知道她现在这个状态说的就是气话,她怼脸开大,眼睛像漫画似的快速闪动撒娇,“你舍得真的不要我嘛?” “舍得。”蔺飞飞虽然说出来的话还是硬的,但是语气已经软了不少,“我不是已经这么干了吗?” “飞飞,是我错了嘛。”简然直接滑跪,脑袋贴在蔺飞飞脖子上,“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这个负心渣女,竟然只顾着自己,忽略了你的感受,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嘛?我回去问一下我的朋友们,然后让你们也互相认识,以后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其实这段冷淡着简然这几天,蔺飞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尤其是简然每次叫她,她都逼着自己不搭理简然的感觉其实更难受。 但她就是吃醋,吃友情的醋,吃简然那么好,人人都喜欢她,好像自己在她心里一点都不特殊的醋。 现在闹也闹了,简然栀子花味道的柔软发丝贴在她的脖子上,像只软软的小狗,让蔺飞飞的心跟着软下来。 她就还有最后那一点点气,让她仍然绷着脸:“你的新朋友那么多,我可不一定都能记得住。” 简然:“慢慢来嘛!一天记不住就一周,一周记不住就一个月!” 蔺飞飞抿着嘴,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被简然击破:“明天你比完,一起喝奶茶?” 简然唇角漾开一道灿烂的弧度,用力点了两下头。 总共就三天没说话,但这几天已经够两个人叽叽喳喳聊一路。 简然拿下太极拳太极刀全能金牌,下场的时候周游已经端着两杯奶茶在等她。 简然放下刀,忽然想起来:“对了,你不是不能喝奶茶吗?你一喝奶茶就尿频的呀。” 蔺飞飞把管从塑料包装里扎出来:“跟别人不能喝,但跟你不一样。” 两个人一起,“嘭”地一声戳开奶茶,碰杯,咕噜咕噜喝掉大半杯,对视,一起傻笑。 当天晚上,简然就搬了自己的东西,到蔺飞飞的房间里一起睡。 两个人像以 前一样躺在在床上聊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又聊到了蒋云程,蔺飞飞感慨说:“蒋云程家真的有钱,我都不知道他家到底有钱成什么样子,我感觉有一个亿都养不起他这少爷。” 简然:“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这辈子还有什么烦恼。” “好像有。”蔺飞飞把被子盖过两人头顶,在被子里小声说,“我听别人说他爸妈离婚了,好像他跟的他爸,但他爸又一直在外地做生意,就把他放在他大伯家养。” 听着蔺飞飞描述的蒋云程家事,简然有种很近又很远的感觉。 很近是因为总能听到类似的故事,很远是因为这种故事往往都不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 作为局外人,很难感同身受。 不过,简然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遇到蒋云程那天,他骄傲的不可一世,连句道谢都不肯。 这样性格的养成,应该跟他的家庭脱不了干系吧。 蔺飞飞把被子拽下去,大口吸完气缓一缓在被窝里缺氧的状态,接着又感慨:“不过他家真的太有钱了,有钱到我觉得这少爷一个不开心就能把武校买下来,你说他这样教练敢管他吗?” 简然还没说话,跟蔺飞飞同住一个宿舍的郑以寒先开口:“你们两个要说话出去说好吗?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两个立刻闭嘴,一左一右钻进被窝里,掏出手机发微信,背靠背网聊。 【粉色大头龟:她没拿到名次,我今天回宿舍的时候还看到她哭了】 【软桃乐色:肯定是裁判当时没看清楚!】 【粉色大头龟:就是就是。】 【软桃乐色:今年寒假你回家吗?】 【粉色大头龟:不回,过年那几天我爸妈会过来】 简然本来想打“耶”,不小心没选对字,打了个“爷”法出去,蔺飞飞那边反应更快,回了一个“哎!” 被占了便宜的简然当然不敢,反手拧了蔺飞飞肚子上的软肉一把,疼的蔺飞飞在漆黑的被窝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刚要掐回来,立刻被简然控制住了双手。 两个人都忍着不敢笑出声,动作也不敢太大怕吵到别人,从头到脚指头都绷着劲儿- 回程的高铁是下午两点,教练要求他们十一点就要在餐厅集合,吃完午饭再走。 简然跟蔺飞飞收拾了行李放在酒店一楼前台,分别拿了各自的自助早餐,继续聊昨晚没聊完的话题。 蔺飞飞撕开三四包糖,怼进热咖啡里,尝了一口终于满意,她笑着说了她的规划:“寒假太无聊了,我想找个寒假工,打工赚点钱。” “说的我都有点心动了。”简然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你一直不回家,不会想家嘛?” “还好吧。”蔺飞飞不以为意,“反正他们会过来过年,毕竟咱们学校还那么多人在学校过年呢,他们都没说什么。” 高锐生放完行李,看见这俩人,意外地“咦”了一声:“不是,你们俩怎么又凑一起了?” 蔺飞飞反问:“我们两个什么时候不在一起了?” 简然跟腔:“就是就是。” 说完,俩人一起笑了。 高锐生心想:俩神经病…… 但他不敢说,不然等会儿这俩一起上来打他。 再度回到熟悉的城市,简然的寒假正式开始,当天晚上她就把所有人召集到徐陈砚家,说有大事要宣布。 太晚了贺麒麟家里看得严不方便出门,但是由于简然说了有大事,他竟然语音接入。 大家在徐陈砚家里围着桌子坐,中间摆着一台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咳咳。”简然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呢,有个很好的朋友,从我去武校起就认识她了,不过呢,在座的各位,只有宝盖头见过她。” 屋里鸦雀无声,大家都等着简然继续说下去。 但简然这人说话需要别人及时回应,没回应她就不知道别人听见了没有,所以她说:“你们给个回应呗?” 电话里的贺麒麟:“啊?哦,在听。” 高锐生翻了个白眼:“听你说个话真是费死劲。” 徐陈砚淡淡地笑了一下,眼神追随着简然:“嗯,好,你有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 简然满意了,继续说:“我呢,想介绍她给大家认识,所以今年的生日会想让她一起参加,大家都同意嘛?” 高锐生比了个“ok”的手势。 徐陈砚早猜到了她会有把她的朋友拉进来,也没意见。 他俩的反应跟简然猜的一样,现在就差贺麒麟没表态,他也是简然唯一担心的人。 他一直被梁伯母看在家里学习,平时接入的人不多,朋友就只有他们几个,他可能会因为认生而不同意。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简然看了看在场的两个人,对着电话补了一句:“我那个朋友很开朗,很外向,应该能跟你们相处的挺好的。” 贺麒麟还是没说话。 徐陈砚和高锐生一起看向简然,似乎都觉得这样的沉默对她来说有点残忍。 简然双唇紧抿,盯着通话中的电话又等了一会儿。 “……” 好吧。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简然明白了。 尽管她心里有点失落,但是既然是在询问别人的意见,就要允许别人否定。 简然松开抿紧嘴唇,轻轻地叹了声气:“那行吧,明天咱们还是……” “诶嘤嘤。”电话那头贺麒麟忽然出声,“不好意思啊刚才我妈进来给我拿水果了,你刚说什么?还有人要来是吧?是又能认识新朋友了吗?那太好了!我没意见,你问问他俩吧。” 简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她的招牌微笑,心情立刻从乌云密布转为晴空万里,恨不得一个筋斗翻到九霄云外,立刻去厨房找徐陈砚家的阿姨要小蛋糕吃- 简然一行人约好腊月二十五十一点在徐陈砚家集合,再一起出发去自助餐厅。 简然作为寿星一睁眼差点起晚,不过倒是没迟到,十一点整到的,当时高锐生和蔺飞飞都已经到好久了。 蔺飞飞昨晚才知道躺躺猫就是围棋冠军徐陈砚,今天整个人有种粉丝见偶像的兴奋,据高锐生说早上七点就接到蔺飞飞的电话,问他能不能现在就出发。 简然到的时候,她正拉着徐陈砚聊围棋,她是纯纯的外行,聊的驴唇不对马嘴,纯是找话题:“哇,你这个手,也太适合下围棋了吧,好长!” 徐陈砚冷淡地垂着眼皮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围棋不看手长短,你说的可能是钢琴。” 一般人要是听见这么冷淡的语气,都会知难而退,但是蔺飞飞并没有,她兴奋的要命,逆流直上,话题南辕北辙:“你智商肯定特别高吧!所以才能拿冠军!” 徐陈砚没看她:“还好。” 高锐生感觉到徐陈砚不耐烦了,感觉要不是蔺疯疯是简嘤嘤的朋友,她早被徐陈砚轰出去了,高锐生刚想提醒一下蔺飞飞,简然已经抢了先。 简然鞋都没脱,站在徐陈砚和蔺飞飞中间,打断他们的对话:“鹿鹿哥还没来吗?” 高锐生说:“没呢。” 徐陈砚身上有种罕见的疏离感,加上他冠军的身份,给他笼罩上一层矜贵的神秘感,把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蔺飞飞吸引的不要不要的,愣是没感觉出来简然在转移话题。 她兴奋劲儿还没过,脑袋绕过简然:“你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不等徐陈砚说话,简然先开口:“飞飞,你跟我来一下。” 她语气有点严肃,徐陈砚猜到简然叫蔺飞飞的原因,他拽了下简然的胳膊:“没事的。” 简然冲着徐陈砚摇了摇头,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简然把蔺飞飞带到厨房,这时候阿姨在房间里休息,厨房里就她们俩,蔺飞飞还想看徐陈砚,拨弄着铲子,心不在焉地问:“干嘛呀?” 简然说:“飞飞,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是想让大家都当朋友,但如果你对徐陈砚这样,以后我可就不叫你了哦。” 蔺飞飞没搞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啊?” “徐陈砚每天在棋院都会遇到很多像你这样崇拜他的人,你想想如果你是他,在外面一堆人天天尖叫着找你,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了,身边还有人一直在他身边找你,躲都躲不掉,你会不会觉得困扰?” 蔺飞飞以前没跟徐陈砚接触过,不知道在外面还有人这样崇拜他,她还以为只有她自己这样,听简然这么说,她顿时有些愧疚,低下头捏着耳朵喃喃道:“这样啊……” “就是这样。”简然点头,“他很累的,作为他的朋友,我希望他在休息的时候 轻松点。” “知道啦。”蔺飞飞顿了顿,忽然说,“你对他真好,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别人这么好过。” 简然一脸嫌弃:“咦,你怎么说这么肉麻的话。” 两人走出厨房,蔺飞飞认真地说:“我说真的。而且他对你也很好,他跟你说话的语气比和我说话的时候温柔好多,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第29章 据理力争“想不通吗?” “怎么可能啊?”简然像听了个不好笑的笑话,“我俩从小就认识,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蔺飞飞将信将疑:“是吗?” 简然笃定点头:“是啊!” 她俩从厨房出来已经十一点一刻,蔺飞飞问:“不是说今天有五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高锐生看了眼表:“是诶,鹿鹿哥怎么还没来?他是不是做卷子把时间忘了?” 他话一出,除了蔺飞飞剩余的两人都觉得有道理。 他们都知道梁伯母对鹿鹿哥的学习抓的有多紧,鹿鹿哥不会爽约,但有梁伯母在可就未必了。 徐陈砚提议再等一会儿,他们就在徐陈砚等到了十一点半,门口仍然没出现贺麒麟的身影。 蔺飞飞坐不住了:“他不是也住在你们小区里吗?去找找他不就行了?” “是啊。”简然附和道,“去看看吧,别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陈砚微微颔首,对着简然说:“走吧,去你家。” 简然:“啊?需要吗?直接去他家找就行了吧?” 徐陈砚:“万一呢。” 鹿鹿哥家有梁伯母这个不稳定因素,简然觉得徐陈砚有道理,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去简然家。 然而出门之前简然没想到会这么早回来,就没带钥匙,本来简微在,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敲了好半天门也没人来开。 没办法,他们只好直接去贺麒麟家。 高锐生用力跺脚,震亮楼梯里的感应灯,简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徐陈砚:“诶?你怎么我家可以爬到鹿鹿哥家?我不记得你爬过啊?” 蔺飞飞:“他半小时前说的话,你的脑回路再长都能绕地球一周了…………” 简然追着要打蔺飞飞,蔺飞飞尖叫着跑开,由于她跑得快,率先到二楼,直接推开二楼的楼梯门,回头问:“哪个是你们那个鹿鹿哥家?” 高锐生拿下巴一指:“贴着金色小兔子的那个。” 他话音刚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蔺飞飞直接冲到贺麒麟家门口,砰砰砰敲门。 来开门的是贺伯伯,他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生,疑惑地问:“你是?” 蔺飞飞:“叔叔好!我是鹿鹿哥的朋友,我叫蔺飞飞。” 剩下的三个人集体石化。 她这也……太自来熟了,感觉她一个人就能搞定,以至于楼梯门自动关上以后,他们三个都有点不好意思出去。 高锐生捂脸:“话说,你知道蒋云程给蔺飞飞起了个新外号吗?” “不知道。”简然说完回头跟徐陈砚说:“蒋云程就是之前咱们俩在实验救的那个被打劫的男的。” 徐陈砚挑眉:“你们还有联系?” “嗯,他去武校了,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一个巨有钱的富二代。”简然给徐陈砚解释完,顿了顿想象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会莫名其妙爱上我?每个月非要给我一百万零花钱,花不完就把我关起来,然后我再靠我自己的能力逃出来,带着一百万天天潇洒。” 高锐生了然于心:“这种故事是周游给你讲的吧?” 简然低头默认。 高锐生:“少看点这些有的没的吧,脑瓜仁儿都看萎缩了。” 简然不搭理他这茬,只问:“所以外号是什么?” 高锐生:“自来疯。” 简然:“……” 那边蔺飞飞还在和贺伯伯聊,她还挺有礼貌,说:“叔叔没事的,如果鹿鹿哥在做卷子的话我们就等等他吧。” “别等了。”贺伯伯说,“你们要去的地方他去过了,今天就不去了,等下次去他没去过的地方再说吧。” 简然闻言神色一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推开门出去打招呼:“贺伯伯。” 贺归巢看清来人,微笑着回应:“我们小明星怎么也过来了?” “我和飞飞是一起的,今天是我们要一起喝鹿鹿哥出去玩。”简然乖巧地笑了笑,走到蔺飞飞身边,“而且您应该是记错啦,我们要去的地方鹿鹿哥说他没去过,您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去吧。” 后半句简然是撒着娇说的。 然而贺归巢并不买账,语气里大有“贺麒麟本人并不情愿,他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你们”的意思在:“我怎么可能记错?他之前肯定去过那家自助,他还说过味道一般,你们去吧,我替他拒绝了。” 简然心说我一礼拜之前才问过他,他说没去过,我怎么可能记错? 一大一小俩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贺归巢挡以“贺麒麟已经吃过,那么贵的地方又不好吃没必要再去第二次”为理由不肯放人,简然记得清清楚楚贺麒麟亲口说的他没去过,站在他家门口不等到人不肯走。 简然不明白为什么贺伯伯不愿意让鹿鹿哥出来,但是她跟鹿鹿哥说好的要一起过生日,昨天还一起开会,她坚信鹿鹿哥不会爽约。 大概是这边僵持的时间有点久,贺麒麟出来了。 他的眼神里交织着矛盾与挣扎,不敢和朋友们对视,眼神闪烁看着走廊地板。 在他旁边跟着梁纯芬,梁纯芬的语气仍带着争执过的不善:“你跟他们说,你是不是已经去过那家店?” 贺麒麟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伯母是不是您跟伯伯都记错了?”简然不可能记错,她看贺麒麟表情这么痛苦,当他是不忍当众反驳父母,让父母出糗,所以她站出去,就当是给所有人一起台阶下,“附近新开了挺多家自助,估计您当时带鹿鹿哥去的是另一家,我们去的这家鹿鹿哥还没去过。” 高锐生跟在她身后点了点头。 他记得当时简然是挨个问的,也记得贺麒麟的回答确实是没去过。 毕竟那么贵的店,如果贺麒麟说他去过,他们肯定就会个地方,自助这东西没必要去吃两次。 梁纯芬见贺麒麟不说话,她便先开口:“你期中考试考你们班第一的时候,那家自助餐刚开业,火到排队排不上号,因为你说你想吃,你爸是不是专门找人要了邀请码带你去吃?” 唉,简然心想何必问这么细,肯定是他们记错了,不可能是同一家店。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贺麒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缓慢点头。 他的点头,意味着刚才为了贺麒麟据理力争的简然成了笑话,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贺麒麟。 分明是他亲口说的没去过啊,他为什么要点头?! 蔺飞飞:“那你为什么跟简然说你没去过?你当时忘记啦?” “他不会忘记,他应该只是不好意思说,麒麟平时一心学习,跟人的交集很少,所以脸皮也薄。”梁纯芬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地在蔺飞飞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既然你们要去的地方他已经去过了,那今天就没必要去了,你们好好玩吧,今天他临时有个家教要来试课。” 梁纯芬说完把门“嘭”一声关上,把简然一行人关在门外,将室内外的世界彻底隔开。 耳边还有风声,门内已传来的余怒未消的气氛。 离开贺麒麟家,大家商量着预约的时间已经过了,要不要和餐厅打电话说一下,以及少了一个人,地点要不要变。 简然始终没有加入讨论,就算高锐生有意跟她搭话,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回 一句“你们决定就好”。 没商量好去哪,大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那走。 室外寒风呼啸,本应该在自助餐厅大快朵颐的他们,现在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单元门里各自沉默,沉闷的呼吸在玻璃门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白雾。 简然在发呆。 她不明白贺麒麟为什么要骗她。 她不介意吵架输给贺伯伯,但是她敢和贺伯伯吵架的前提是,她以为鹿鹿哥不会骗她。 但是现在事实告诉她,贺麒麟就是骗了她。 那个会为了保护她不被发现故意用玻璃把自己手指夹出血吸引梁伯母注意的鹿鹿哥,她信任了十几年的鹿鹿哥,骗了她。 她既觉得失望,又觉得痛苦。 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 直到指尖传来现实世界的触感。 简然低头,看到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一颗她爱吃的巧克力。 头缓缓抬起来,简然在玻璃倒影上看见眼神暗淡无关的自己和神色担心的徐陈砚。 很少看到他表情这么生动的表情,简然盯着他,手没停剥开巧克力包装。 一楼的空间不大,他们人多,徐陈砚囿于空间限制,几乎是贴在简然身边,身上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却能在他说话的时候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扑洒在脸上:“想不通吗?” 简然把巧克力送进嘴里,点了点头:“不过我不想再想了。” 徐陈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简然吃完巧克力按了门禁推开门,寒风呼呼吹进室内,高锐生立刻把羽绒服拉链拉上:“去哪啊?” 简然:“不知道,但里面太憋了。” 高锐生:“外面冻死你!” 徐陈砚扯过简然的胳膊:“那跟我走吧,先去我家。” 这是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 蔺飞飞边走边问:“简然你好点了没?要是还不开心的话,我去把他的家教举报了。” 简然:“……那倒是不必。”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贺麒麟忽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他明显是为了追他们跑过来的,胸口剧烈起伏,热腾腾的白气随着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翻腾,告诉简然他这一路跑的多急。 贺麒麟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他的眼睛扫过众人之后,停留在简然脸上。 简然别开视线,不愿意跟他直视。 贺麒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只说出来两个字:“嘤嘤。” 简然抿唇,抬头看站在她身边的徐陈砚。 他森然的目光直视前方,仍没有松开简然的手腕。 贺麒麟焦急地往前一步:“嘤嘤,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是来求你原谅我的。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把下唇咬得看不见血色:“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当时只是不想你们为了我再去改好不容易想好的地方。” 简然皱眉:“可是我不是说过了吗,选一个大家都没去过的地方,不然就没意思了。” “是,你说过。”贺麒麟眼底微微泛红,“可是,去哪里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简然:“为什么不重要?难道你——” “因为我只是想和你们在一起!”低低的天空下,贺麒麟一个人站在所有人的对面,他刻意压低的语气像是低吼,“和你们在一起,去哪里我都觉得很有意思!” 隆冬时节,阳光稀薄,冷到小区里看不见除了他们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安静的空气里只余下风的声音。 高锐生站出去打圆场:“鹿鹿哥,嘤嘤她不是怪你,当时那个情况你也看见了,她那么肯定的事,结果发生是错的,估计整个人都懵了。嘤嘤——”他扭过头看向简然,“你看,鹿鹿哥也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的,你就原谅他,好不好?” 贺麒麟没看高锐生,眼神一瞬不眨地盯着简然。 简然听了贺麒麟刚才的一番话其实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比起“原谅”,她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她把手臂从徐陈砚的手里抽出来,挠了挠头发,语气软软的:“那个……你还吃香蕉吗?我给你送。” 贺麒麟迟疑了两秒,重重点头。 简然先冲着他笑,贺麒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跟着笑出来。 四只弯弯的眼睛对在一起,像小时候每次简然把贺麒麟打哭,又在简然的道歉下和好那样。 高锐生拍了拍贺麒麟的肩膀,他大概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是文化水平在那,只能说:“会苦尽甘来的。” 贺麒麟“嗯”一声回应他。 既然都出来了,大家自然又劝着贺麒麟一起去徐陈砚家,但是贺麒麟能出来是专门跟梁纯份申请的。 家教试课临时改时间,他不得不回去。 贺麒麟出门的时候虚掩着家门,回家的时候父母正在说话,没注意到他的脚步声。 “怎么今年年终奖发了这么少啊?”是梁纯芬的声音,“是不是你们那个领导又没给你好绩效?” 贺潮生重重摔下手机:“他就是有学历歧视!” “真是。”梁纯芬愤愤不平地说,“他燕大怎么了?靠着学历上去,结果工作能力不也就那样?” 贺潮生愤愤不平了十几年,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要经验经验没有,要学习能力学习能力差,他也就是有个破学历!” 贺麒麟关上门,梁纯芬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收敛起表情:“诶,麒麟回来了,怎么样,跟他们都说好了吗?” 贺麒麟她啦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嗯。” “那就行。”只要贺麒麟能安心学习,梁纯芬可以放任他做很多事,“那你回屋休息一会儿吧,等下家教过来了我让他直接去你房间找你。” 贺麒麟说了声“好”,回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 年关将近,房间的玻璃上被梁纯芬换上了喜庆的新窗花,窗花里是漂亮的正楷,写着“金榜题名”。 窗花下的窗台,摆着他收集的哈利波特手办。 这些手办并不便宜,但是他想要,父母什么都会给她买。 温柔的视线从举着魔杖的哈利波特,看书的赫敏,吃汉堡的罗恩……一路扫过去,最终落在坐在箱子的多比身上。 他还记得买多比的那一年,爸爸被裁员,降薪到了现在的这家公司,也是那一年,线上购物疯狂扩张,小超市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父母什么都没跟他说过,但是“经济下行”“提前还贷”等词,频繁地出现在父母的对话里,被细心的贺麒麟捕捉到,于是从多比以后,贺麒麟再没提起过买其他手办。 他拿湿纸巾擦掉手办上的灰,坐在书桌前,和站成一排小士兵似的手办面对面看了一会儿,低头做卷子。 简然他们去到徐陈砚家,一开始还纷纷想着接下来去哪,但是室外妖风不停,打着旋儿的吹到玻璃嗡嗡作响,让他们丧失了出门的勇气,正好阿姨误以为他们要在家过,把饭做好,他们几个人一懒,就直接赖在徐陈砚家。 刚好四个人,凑够一盘飞行棋。 棋盘刚摆好,徐陈砚从厨房出来,给简然使了个颜色,让她去厨房。 简然不明所以地进到厨房,看见阿姨在房间里局促地搓手,欲言又止地站在烤箱边。 这时蔺飞飞催她快点回去摇骰子,简然扯着嗓子回一句“马上”,转过头来问:“阿姨你找我呀?” 阿姨低着头,目光闪躲,犹豫着说:“嗯……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买蛋糕了吗?” 简然:“没有呢,晚上我家里会买,所以我没买。” 阿姨点点头,转身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装简单但是做 的超级精美的黑森林蛋糕:“那个,阿姨其实给你做了一个蛋糕,本来跟陈砚说晚上再拿给你,没想到你们回来了。要是你不介意,白天就用这个好不好?如果你晚上还要吃蛋糕的话,你就少吃点或者别吃,让他们多吃……” 阿姨说个不停,都是怕自己的蛋糕拿不出手,希望简然别嫌弃。 简然把蛋糕从阿姨手里拿开,放在一边,给了阿姨一个大大的拥抱。 阿姨惊了一下,觉得自己身上有点脏想躲开,但又不舍得辜负小姑娘的心意,整个人愣在原地。 太好了。简嘤嘤这小姑娘太好了。 阿姨让她把蛋糕端出去,自己留在厨房里,感动得偷偷抹眼泪。 简然端着有两颗红色小樱桃点缀的黑森林重新回到客厅,把手里的蜡烛丢在餐桌上:“快快快,先别玩了,来,帮忙插蜡烛!” 蔺飞飞张大嘴:“哇,徐陈砚给你买的吗?” “不是。”简然骄傲地说,“是徐陈砚家的阿姨给我做的,他家阿姨做的可比买的好吃的多。” “哇,那这阿姨也太好了。”蔺飞飞边帮忙插蜡烛边说,“之前我爸妈忙的时候本来在燕城组了个房子,让我和保姆一起住,结果那保姆可能看我是小孩子吧,一直欺负我。” 高锐生:“你还能被欺负?你打死她呀。” “那时候还小嘛。”蔺飞飞说,“那保姆买菜,跟我说三百块钱,回头就说菜丢了。后来这种事发生的多了,我爸妈才给我送到武校去的。” 蔺飞飞说完问:“大师,你家保姆是从哪里请的呀?” “大师”是蔺飞飞没跟任何人说自己给徐陈砚起的外号,因为她说话的时候看了徐陈砚一眼,简然才知道她在叫徐陈砚,但是正在找打火机点蜡烛的徐陈砚并不知道,简然叫了一下:“躺躺猫,飞飞在叫你。” 徐陈砚:“怎么了?” 蔺飞飞看了一眼徐陈砚,又看了一眼简然,忽然语出惊人:“大师你是不是不和简然以外的女生说话的?” 话一出,房间里有那么几秒陷入了一段蜜汁沉默。 然后蔺飞飞被简然暴打,打到差点把蛋糕掀了才老实。 四个人重新坐回到餐桌前准备吃蛋糕,蔺飞飞还在好奇刚才的问题:“所以大师,你家保姆到底是从哪里找的呀?” 徐陈砚对号入座,淡淡开口:“棋院老师帮忙找的。” 简然:“高鹏举?” 徐陈砚“嗯”了一声。 简然:“咦!我还以为是徐伯伯呢!” 徐陈砚轻慢地扯了下唇角,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大家东拉西扯聊了些别的,把蛋糕吃完,用同一张桌子摆上飞行棋。 飞行棋这个东西就是人越多下起来时间越久,因为总有互相挤小飞机的情况,简然并不是很会规划的人,常常乱跑飞机,但是耐不住她的运气好,总是能骰到六,一次又一次让小飞机出门。 对于这样的情况高锐生和徐陈砚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有蔺飞飞还不清楚简然的狗屎运,每次看到简然一个棋子都到家她的小飞机连家门都没出去的时候,都要满地打滚大喊你肯定出老千了!!! 玩了整整一个下午,天都黑了,他们回家之前帮忙收拾房间。 高锐生把棋子收回盒子里,看着外包装后知后觉想起来,看着徐陈砚:“诶?你家为什么会有飞行棋啊?我刚还以为是简嘤嘤的呢,感觉也就她爱下这种棋。” 第30章 生日礼物“好看吗?” 徐陈砚伸手把飞行棋接过来,放在架子上,平淡回:“我爸那边有,我搬家顺便搬的。” 高锐生“哦”了一声,继续收拾地上其他的零食袋子。 高锐生有时候跟简然很像,习惯单个点的思考,思维并不连贯。 比如,他并没有想到,为什么徐陈砚父亲的那个家里会有飞行棋- 三个人一起从徐陈砚家出来,走到简然家楼下时,碰到下楼倒垃圾的贺麒麟。 看见他们,贺麒麟的眼神亮了一瞬,跟他们招手打招呼:“你们结束了?有去哪里玩吗?” “没去。”简然摇头,“这么冷的天,就在躺躺猫家玩了一天。” “这样啊……”贺麒麟垂着眼,轻声道,“都是我做的不好,让你们没能去成想去的地方。” “怎么会呢!”简然一蹦一跳跑到贺麒麟身边,笑的满脸灿烂,“明明是因为你我们省了好多钱呀!而且还玩的更开心了!” 贺麒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简然率性说完上一句,下一句阴阳怪气,“我怎么会骗你呢。” 贺麒麟知道她言下之意说的是他骗她的事,他半眯着眼:“喂……” 蔺飞飞在这时候走过来:“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不知道情况,还在背后偷偷说要去举报你的家教。” “没事。”贺麒麟温柔地摇了摇头,“当时要不是听到你那句话,我可能还没勇气把这些事说清楚。” 蔺飞飞:“可是你哭了啊。” 贺麒麟:“……” 高锐生满脸黑线:“蔺疯疯你可以少说两句的。” 贺麒麟低头,轻轻地笑了,他看着蔺飞飞:“你是嘤嘤武校的同学吗?叫蔺风风?” “蔺风风个屁啦蔺风风!”蔺飞飞瞪了高锐生一眼,“我叫蔺飞飞!” “哦。”贺麒麟点头,“听简然说起过你,我叫贺麒麟。”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鹿鹿?” “嗯……”说到这个,贺麒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小时候不太会写自己的名字,他们也不认识字,我只记得麒麟的左边都是鹿,所以他们都以为我叫贺鹿鹿。” “哇,学霸的新手期!”蔺飞飞说到这顿了顿,用崇拜的语气问,“你学习特别好对吧?” 贺麒麟腼腆地舔了下嘴唇:“一般吧。” “啊?”这可和蔺飞飞从简然那听到的消息不一样,“你期末考你们班多少名?” 难道是她记错人了? “班级吗?”贺麒麟确认了一下,看见蔺飞飞点头,他说,“物化都是第一。” “……”蔺飞飞瞥了他一眼,幽幽道:“你瞧瞧你这个逼装的。” 贺麒麟怔了一下。 他接触的人很少,这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跟他说话这么直白的人。 蔺飞飞。 贺麒麟在心里默念了一次她的名字。 天色不早了,蔺飞飞还要坐地铁回去,聊了一会儿便要走。 他们跟贺麒麟告别的时候,简然顺便提醒:“鹿鹿哥趁着放假你记得多写点稿子啊,快不够了。” 上一秒说着“赶紧走吧再晚赶不上末班车”的蔺飞飞这时候又不着急了,好奇心让她站在原地不动:“啊?什么稿子啊?” 前段时间蔺飞飞找了个奶茶店的兼职,听店里的姐姐说有人专门发帖黑祖国,他们说话时用的也是“稿子”这个词,以至于蔺飞飞的爱国雷达瞬间就响了。 她倒不担心简然真的做坏事,但是忽然就演上了,捧着简然的手:“姐妹,你不能去当五十万啊!不然我第一个崩了你!” 简然:“?” “你到底拿了他们多少好处?”蔺飞飞演的起劲,“现在退还来得及吗!来不及了是不是?那就自首,这坦白从宽啊!” 简然知道蔺飞飞戏精上身,但是贺麒麟完全不知道,他懵了,坦白说:“不是,不是什么五十万,是我写的小说,嘤嘤帮我发在网上的,稿子是我手写的。” 蔺飞飞再一次:“哇——” 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哇”,蔺飞飞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羡慕简然的生活。 她的朋友不止有高智商的围棋手,竟然还有作家。 蔺飞飞问出来贺麒麟发小说的平台和笔名,这才罢休。 简然送蔺飞飞去车站的路上,蔺飞飞多了很多和贺麒麟有关的好奇:“你今天为什么说要给他送香蕉啊?他家很穷吗?” “才不是。”简然两只手插兜,开玩笑地用肩膀推了她一下,“是因为鹿鹿哥喜欢吃带斑点的香蕉,他觉得那种香蕉甜,但是他妈妈不让他吃,觉得那种香蕉吃了会闹肚子耽误上学,所以如果我家有的话,我就会偷偷给他拿一点。” 从小被父母放养的蔺飞飞瞪大了眼睛:“啊?还有人被管的这么严?连吃香蕉都不行?” 简然想了想,说:“比起说是吃香蕉都不行,他妈妈应该更是更在意吃坏可能会影响上学吧,梁伯母超级在意成绩跟学校那些。” 蔺飞飞幽幽接:“但感觉她不是很在意她儿子的命。” 两个人在寒风里大笑。 本来都还想再聊会儿,但是天太冷了,她们没再多说,挥不出来手,扭扭屁股道别。 一路颠颠颠跑上楼,迎接简然的是第二场生日聚会。 这是他家的传统,简然和简微的生日,父母的结婚纪念日,全家人都会在一起过。至于父母的生日,是他们两个单过的。 一进门,简然就闻到了水果蛋糕清甜的味道,入目是客厅提前布置好了印着“简嘤嘤生日快乐”字样的五彩气球。 屋里比室外热的多,是因为蛋糕上的蜡烛提前点燃,摇曳着温和的火光。 简微早在蛋糕边守护多时,一看见简然她迫不及待地叫:“姐,快快快!来许愿吃蛋糕啦!” 简然走到蛋糕边,双手刚刚合十,窗外忽然亮起红彤彤的一片。 是小区里的刚挂好今年的红灯笼,楼道里传出一片孩子们惊喜尖叫的声。 在一片喜庆的氛围里,简然双手合十,许下她今年的生日愿望。 她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不挂念过去,亦不会思考太多将来,她每一天,每一刻都活在当下。 她没有提前思考过今年的生日愿望,她就是在双手合十的这一刻想到元旦表演周游的那条裙子,觉得周游穿的那条裙子特别好看。以及,她已经有十年没有穿过裙子。 因此,她许下来的愿望是—— 希望今年的生日礼物,能收到一条长长的漂亮裙子。 在全家人的祝福中,简然双手握刀,在简微期待的眼神里,切开属于她的十五岁生日蛋糕。 简珂用相机记录下来少女切蛋糕的这一幕,再过几天,这张照片会被洗出来,贴在家庭相册里。 简珂收起相机,简微紧跟着送上礼物。 简微除了学习之外唯一的爱好是咕卡,她送给简然的礼物是她自己做的包装,一个正方形厚纸板盒子,表面覆盖着一层哑光的米白色包装纸,包装纸上是各种珍珠和蝴蝶贴纸。 盒子的四周缠绕着丝滑香槟金缎带,与米白色包装纸相得益彰。 缎带被简微巧妙地打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每一个褶皱都整齐有致,用这种盒子装裙子太合适不过了。 才刚许过的愿,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简然兴奋地打开盒子,只听简微的声音像个小恶魔似的在她面前响起:“姐,虽然你不爱学习,但是就算是特长生也得考试,所以该写的题还是要做哦。” ——她送的,是一套完整的练习题。 简然可真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妹妹送完,到了父母的礼物上场。 简珂和岑惜送的礼物放在家里的某个地方,让简然自己去找。 想要裙子其实是一瞬间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不停地往外冒,简然想裙子想到都快魔怔了。 毕竟都这么多年没穿裙子了,她现在都上高中了,会不会父母发现这一点,然后送了她一条裙子呢? 想到这,简然找的更起劲儿。 最后,她在简珂的书房找到父母送的礼物。 不是她梦寐以求的裙子,但也是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东西。 ——运动手环。 自从上次去游泳把旧的运动手环弄丢以后,简然就想要个新的,后来久了没买,渐渐的她习惯了没手环的生活,就把这事给忘了。 但父母还替她记得。 简然洗了手,喜滋滋的戴到手腕上。 简然不是心里能藏得住事的人,买了新手表,她是一定要显摆一下的。 正好水果篮里有两根长了斑点的香蕉,简然拎起香蕉把,翻墙下楼去找贺麒麟。 贺麒麟接过香蕉的时候就看见了她手腕上的白色腕带:“买新手表了?” “嗯嗯。”简然问,“好看吗?” “嘤嘤戴什么都好看。”贺麒麟剥开香蕉,顺便给简然拿了小说的后半部分,厚厚的一摞,目测有两万字以上,“正好想找你呢。你今天不说我差点给忘了,你那边的存稿还有多少?” “大概还有6000吧,我省着发,一天发两千字,已经有读者反馈不够看了哦。”简然拿了稿子就要走,她这个不看小说的人被贺麒麟写的故事吸引的不要不要的,不吃饭不睡觉都得看,现在故事进行到舸一和丽娥挖开后院地窖这里,正是精彩的时候。她天都顾不得上和贺麒麟聊,得回家赶紧看,临走前她嘱咐了一句,“香蕉皮你就扔外面,我看完就回来拿。” “等一下。”贺麒麟叫住她。 简然一条腿都迫不及待地往上爬了,被叫住她以蜘蛛侠似的姿势停下:“怎么啦?” 贺麒麟从背后拿了一个考拉出来,把简然吓了一跳。 仔细看,才发现考拉脑袋那里有一条拉链的痕迹。 不是考拉,是一只非常逼真的考拉形状背包。 两只大眼睛圆溜溜的,鼻子和嘴巴的部分勾勒的很细致,配上考拉的小圆脸憨态可掬。鼻子和嘴巴的部分用深色的材料进行了细致勾勒。背包两侧还设计了考拉的两只小手,连灰色绒毛的质感都很细腻。 窗台这里灯光昏暗,乍一看像真的一样。 贺麒麟捏着考拉的头,捏着鼻子像是用考拉的语气说:“生日快乐,嘤嘤小仙女。” “呀!”简然没想到来这里还会有礼物,她喜出望外,“是你和伯伯伯母去澳大利亚旅游带回来的吗?” 今年因为贺麒麟考得好,贺伯伯和梁伯母很开心,贺伯伯请了假,梁伯母把小卖部交给孔阿姨,他们两个带着贺麒麟一起去了澳大利亚旅游。 简然虽然经常出国,但都是表演和比赛性质的,去的东南亚国家居多,没去过澳大利亚,在贺麒麟去之前她说想要个纪念品,结果贺麒麟回来的时候她在奶奶家,再回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可是贺麒麟还替她记得她的每一个心愿。 哪怕他没有任何想要的,什么都没买,也要给简然买她想要的。 “里面还有一张明信片。”贺麒麟说,“是你想看的悉尼歌剧院。” 简然爱惜地把毛茸茸的考拉包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 简然把明信片拿出来保存好,将小考拉摆成各种姿势放在床上,拍了几张照片,细心收在橱柜里,高锐生来了。 他手里拿了一个牛皮纸袋,在简然收考拉包的时候放在她椅子上,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说了句:“生日快乐,简嘤嘤。” 简然“谢谢”的谢字话音还没落,他人已经走了。 “送个礼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简然小声嘀咕着,走到椅子旁边摸到袋子,她惊讶,“呀!” 牛皮纸袋很轻,且里面一动有布料划过牛皮纸的声音。 是衣服! 对了,当时周游表演完,简然和高锐生说过她想穿裙子,难道是高锐生真的记得她随口一提的事? 简然兴冲冲地打开牛皮纸袋。 里面确实是一件衣服,但不是她想要的裙子,而是一件藏蓝色真丝表演服。 啊,这件简然也是一直想要的! 她趴在床上给高锐生发消息感谢他送的生日礼物,顺便问:你为什么放下礼物就走了啊?跟我有啥不好意思的? 【GRS:因为我突然想到,我这辈子唯一送过礼物的女生就是你,感觉真是白活这么大了】 简然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他:你长大了哦。 【GRS:嗯,终于成为你爹了】 【软桃乐色:成你爸个大叉!】 关掉和高锐生的聊天界面,蔺飞飞的头像上出现了一个小红1。 简然点开,看见她说:啊啊啊大宝贝你的生日礼物我忘记给你带过去了!你有空来我这里取! 简然看着信息笑着回了条“嗯”,翻了翻手机里今天拍的照片,找到一张蛋糕,发在朋友圈里- 雪场柔和的灯光洒在休息区的椅子上,蒋云程单手懒洋洋地支着滑板,仰着头咬下手套放在另一只手上。 哪怕是深冬,他还是习惯喝冰水,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半杯, 几万块的雪具就那么被他随意地搭在一边。 雪裤宽大,他只能大喇喇地敞着两条腿坐,拿修长的手指梳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顺手把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 拇指随便拨了两下,蒋云程看见了简然发的生日蛋糕。 简然不是爱发朋友圈的女生,他加了她这么久,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发。 没有滤镜没有任何精心细致修过的图片,在他的朋友圈里独树一帜,透着平淡的真实美好。 他微微曲起的指关节泛红,打起字略僵硬,在她评论区回复:你生日? 没等到简然的回复,倒是先等到了从山顶滑下来的明佳。 明佳看着她的手,关切地问:“你手冷不冷?我去给你买瓶热水?” 蒋云程眼神拿起手边还没喝完的冰镇矿泉水摇了摇头,眼神始终定在手机里,眼皮都没抬起来看她一眼。 明佳收了雪具,偌大的休息区,她只坐在蒋云程身边:“还没问你,你最近跟你家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蒋云程漫不经心地滑着手机,“跟我爸妈?还是跟我伯伯?” 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家里却没能好好保护他,明佳听得心里发紧。 她轻轻拍了拍蒋云程的后背,声音也放的很轻柔,眼神中充满关切:“一直寄人篱下,是不是很辛苦?” 明佳家里是做科技相关行业的,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蒋云程跟她认识有好几年了,印象中就是个娇纵的大小姐,一点儿不顺着她她能把脸拉到地上的那种。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这种温柔的像是能挤出水的声音。 他抖了抖身上的不自在感,关了手机懒洋洋地靠在椅背斜睨着她:“你要表白你就直说,咱俩就别整那套了,太别扭。” 明佳锤他,声音粗了一倍还不止:“靠!” 蒋云程笑呵呵地接下这一拳,躲都没躲。 滑雪服那么厚,她又不像简然力气那么大,打一下跟被风吹了一下没区别,基本感觉不到,他无所谓的一笑:“真的,我伯伯伯母对我又不差,跟亲儿子似的,我有什么好感秋伤悲的。” 明佳想了一下觉得大概是这么个道理,看来别人教她的这招从他最柔软的地方下手没用,他是一颗朝气蓬勃的雪松,不论严寒酷暑,永远热烈向阳,无坚不摧。 装来装去确实累,他这么一建议,明佳干脆就直说了:“那我可就跟你表白了啊。” 她话音刚落,雪板掉了,正正好好砸在蒋云程脚上。 蒋云程一脸无语地弯腰把她的滑雪板捡起来:“怎么着?暗示我?今天不同意就得死这了?” 明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人烟稀少的雪地里格外清晰,她扶起自己的板子:“那你会不同意吗?” 蒋云程:“会。” 明佳一愣:“那你还让我表白?” 蒋云程吊儿郎当地看着她:“你不表白你这几天不觉得憋得慌吗?反正说出来,至少开心点儿呗。” “被拒绝了我开心个毛线啊!”明佳低头抓了一把雪扬他,“妈的蒋云程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姐会出现在你家户口本儿上!” 嗯……这个味儿才对,蒋云程勾唇,笑得恶劣:“嗯……你的机会还挺多的,毕竟我爸妈离婚了。” 等明佳反应过来这句话什么意思的时候蒋云程已经抱着滑板跑了,气的她在原地直跺脚,但唇角的笑意不减。 这就是她喜欢的少年,爱恨分明,会照顾朋友的想法,却从不逾距,跟他在一起才会有诗酒趁年华的潇洒。 可他未免太理想主义,以为这样大家就能像过去一样平常相处。 明佳远眺少年与雪色融为一体的背影,想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晚上快到十一点半的时候,简然收到了徐陈砚的消息,他问:睡了吗? 简然刚才没玩手机,看见徐陈砚这条消息的时候才看见蒋云程给她朋友圈的回复,她先秒回徐陈砚“寒假可不是用来睡觉的”,接着在朋友圈回了蒋云程“嗯哼”。 徐陈砚回:那你等下来给我开门。 简然眨眨眼,徐陈砚要过来?来干嘛?还有半个小时今天就要结束了,他是来给她送礼物的吗? 她翻身下床,打开家门,只看见空空如也的走廊,低头又给徐陈砚发消息:你人呢?我开门了没看见啊。 正在家里换衣服的徐陈砚沉默了一下,特意又看了一眼上面他发出去的消息,回复:我不是说等下。 然而他这条消息刚发出去,甚至都不确定简然那边收到了没有,家门被敲响了。 门外的女孩上半身随便套了件羽绒服,下半身穿着她软绵绵的睡裤,估计是懒得穿袜子,拖鞋都没换,脚指头冻的红红的。 简然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徐陈砚要送她什么生日礼物,会不会是裙子呢? 她冲进徐陈砚的房间,少年抓紧套卫衣,没来得及把礼物收起来。 一条温柔纯净的白裙子,云朵般柔软地躺在礼物盒里里。 微微的透光感,隐约看到内层的薄纱里衬,层层叠叠,细腻到简然对这条裙子一眼钟情。 距离她生日过去还有二十分钟,简然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她四个小时前许的愿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实现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蕾丝腰带“很好看。” 徐陈砚眼神里透着对这姑娘的无奈:“我还没来得及……” 简然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尖叫着扑上他的床,她跪坐在还盖上盖子的礼物盒旁边,两只手搭在盒子边缘,像只即将踏进粮仓小仓鼠,眼神里的惊喜和满足亮闪闪的溢出来:“啊啊啊!我好喜欢!!” 徐陈砚斜斜地倚在衣柜上,放下手里拿着的盒子,那本是简然现在趴着的礼物包装。 算了,没什么比她喜欢更重要。 嘤嘤小仓鼠捧着礼物盒,眼巴巴地问:“我能不能现在就换上?” 徐陈砚垂着眼,淡笑着回应她:“送你了就是你的。” 小仓鼠“嗷”一声抱着礼物盒跳下床,噔噔噔跑进徐陈砚家的卫生间,反手锁门。 她脱掉臃肿的睡衣,抱着裙摆不让衣服掉在地上,笨拙地套在身上。 她一抬眼,在镜子里看见了完全不一样自己。 轻盈飘逸的裙摆随着简然放手的一瞬间轻轻摇曳,层层叠叠的褶皱在裙摆上自然地散开。 腰部的蕾丝腰带勾勒出她没有一丝赘肉的曲线,显出她从没注意过的挺翘身材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穿着睡衣跑出来,里面忘穿内衣,只能扯了扯裙子上的立体刺绣玫瑰花遮住胸口。 简然上一次穿裙子,恐怕要追溯到还不会走路的时候。 在徐陈砚的记忆里,这个姑娘从他第一次见到,生命力就旺盛的吓人,她一出门,路边的狗毛都得飞出好几米,再后来她一出门,全小区的狗闻到味就跑。 这样的姑娘,自然是不肯穿裙子的。 因此,当她推开卫生间的门,再度站在徐陈砚眼前的那一刻,徐陈砚忽然懂了什么是“邻家有女初长成”。 上次她说她喜欢周游的裙子,所以徐陈砚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是条长裙,只有脚踝和脖颈露出来。 然而少女是盛开的一朵花,身材饱满得恰到好处。 不知怎么的,徐陈砚想到在尼图亚尔看到的那一幕春色。 要怪就怪他视力太好,当时虽然灯光昏暗,他只瞥了一眼,但是却看到了。 手臂上覆上了一层滚烫的温度,徐陈砚一抬眼,对上她忽然离近的脸,能闻到她呼吸的清甜味道,她摇晃他:“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 徐陈砚被烫到,猛地收回手。 简然愣了一下,歪着头不明所以:“怎么了?不好看?” “不是。”徐陈砚慌忙否认,他闭了闭眼,喉结上下滚了滚,哑声道,“很好看。” 简然瞬间漾开一道甜甜的笑容,徐陈砚心里猝不及防被烧的灼热。 人生中如果有一些重要转折的夜晚,那 么通宵下了一整夜棋,下到第二天早上眼底布满红血丝的这漫长一晚,对于徐陈砚来说就是了。 这一晚上同样熬夜了的,还有几百公里之外,滑了雪在酒店房间里休息的蒋云程,但他的熬夜纯属意外。 一开始他只是看见简然回复他的“嗯哼”,脑袋里脑补出她回复的语气,点进她的朋友圈。 看见她的朋友圈简介是“劳斯莱斯兜里难车主”,他没绷住,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笑出声。 前几天人多一起住不觉得,今天好多朋友都回家过年了,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空空荡荡的还有回音,吓得他瞬间不敢合眼。 他把所有灯都打开,懒洋洋地靠在床边,看了会儿窗外深夜的雪场。 空无一人的雪场其实很好看,积雪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一条安静的银色河流,蜿蜒曲折地延伸至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雪场边缘的树木被雪覆盖,形成了一片片雪白的森林,他穿着短袖短裤躺在白雪包裹的木屋别墅里,像躺在冰晶童话镇的小王子。 蒋云程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决定骚扰一下让他不敢睡觉的始作俑者。 “生日快乐。”他发。 当时简然刚把裙子挂好,小心翼翼放进衣柜里,她回:“嗯,挺快乐的。” 蒋云程只是随手一试,没想到她这么快真能回复,他翻身趴在柔软的羽绒被上:“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你要送我?”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的疑惑。 蒋云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其实他俩还没熟到可以送礼物的份儿上,但是她毕竟救过他,送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可以考虑一下。” 【软桃乐色:想要你的富二代人生,请立刻打包送给我,谢谢。】 蒋云程又一次笑出声,翻身躺在床上,回:“长得一般,想的倒挺美。” 简然截图,把“长得一般”四个字圈出来,顺便回了他一个“给我死一边去”的表情包。 她怎么这么好玩啊,蒋云程恨不得跟她聊一晚上。 但是才说了几句话,她就说她要睡觉了,当时已经十二点多了,蒋云程只好回了句晚安。 缺少了可以转移他注意力的人,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蒋云程百无聊赖,切换了好几个网站,给她挑生日礼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 就这样不知不觉,他挑到了晨间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刻- 和往年生日一样,简然生日一过完就到了过年,和往年不一样的是,是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家都要住一阵子,今年他们一家只在姥姥姥爷家吃了顿饭,就一直陪着爷爷。 简然和简微被特许这几天不用带作业,然而简微太爱学习,偷偷装了两本习题,借着在爷爷家看书的理由偷偷写,简珂和岑惜知道了也没说她什么,那几天只有简然撒了欢,在爷爷身边又跳又闹,闹到爷爷直说: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我觉得我都年轻了。 年一过完,简然的好日子到头了。 没日没夜的补完作业,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就这么过去了。 返校的那个下午,简然双手撑在寒假作业本上,远眺窗外澄澈明亮的湛蓝天空,想起其实最一开始,离开武校去普校,她对高中生活并没有太多期待。 但是,她现在好喜欢她的高中生活呀! 第二天返校,简然在学校里见到了久违的周游。 自从放假开始,她就像失踪了一样,开学这天简然才知道,周游家搬家了,搬到了离附中这边更近的高档小区。 “哇!那这样以后我们放假见面就方便多了!”简然喜出望外地说完,回过头来一看周游愁眉苦脸的,她纳闷,“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不喜欢这个小区吗?” 周游摇了摇头,叹了声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眼神闪躲着说了件跟搬家南辕北辙的事:“放假的时候,魏冉给我发消息了。” 她说完,立刻遮住脸,她怕把简然气到上来呼她一巴掌。 果不其然,一提到魏冉,简然一肚子火,但她还不至于打周游,拍着桌子“嘭”了一下站起来:“那小丫挺的给你发什么了?他不会让你给他当小三儿吧?他敢发这个,我现在就敢上楼剁了他。” 她一边说,还一边比了个手刀的动作。 “没,没没没。”周游怕她真上去,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他就是过年的时候给我发了条消息,祝我新年快乐。” 简然:“然后呢?” “没然后了。”周游说,“然后我没回。” 简然拉长尾音,放心地“哦——”了一声,刚要说“那确实是不该回这王八蛋”,就听见周游在她之前说:“我好后悔啊。” 简然骂人的话都到嘴边了,但出声之前想到徐陈砚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尤其是周游或许还喜欢魏冉,她只好努了努嘴,把骂人的话憋下来。 那不是她的人生。 虽然现在简然讨厌魏冉讨厌的要命恨不得左右开弓甩他300个耳光再把他削成土豆泥泄愤,但那不是周游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简然和徐陈砚的观念保持高度的一致—— 别人的人生也是自己选的认为最正确的路,他们不能左右。 周游懊悔的头直直磕在课桌上:“我今天来的时候看见他了,他就在我前面,他还回头看我了,他一看我我就后悔我没回他这条消息,我觉得我现在就是个罪人,我毁了我跟他所有的可能性。” 简然看她这样,蓦地想到了魏冉的女朋友,分明周游那天也看见她了,可她还是喜欢魏冉。 简然对任何人都没有过这样的感情,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长出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攥着的拳头伸开,轻轻地拍了拍周游。 开学的第一天晚上,简然跟高锐生回到武校,分明还没到晚工集合时间,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站在小操场集合。 简然一边念叨着“诶没到时间啊”,一边跟着站进队伍里。 跟同学们聊天,才知道今天是又有剧组来挑人,这次来挑的是影后的武术替身。 武校性质特殊,学校里三天两头就有这种事,高锐生一看是选女生的跟自己没关系,休息去了。 “不过为什么还要挑的这么仔细啊?”简然问站在她旁边的教练,“以前不都是随便挑俩吗?” “以前都是文戏,武打的戏份不多,挺多跳个悬崖,用男的都不穿帮。”教练给她指了指那个大胡子导演,“你看见他了没?那是拍武打戏的,他们这种武戏多的剧组,就得要跟女明星身高体重差不多的才行,整个武行里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简然明白了:“那所以这种给钱多吗?”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钱?”教练一脸“你能不能有点远见啊”的嫌弃,“被挑中了还在乎钱?这多大的导演?万里挑一被选中了,直接当明星去了!” “哦哦。”简然心下了然,“那到底给的多不多?” 教练:“……” 教练:“多。” 简然瞬间站的笔直。 第一轮海选选的是身高体重,只要符合区间就能留下,在所有人都到齐后选完。 第二轮就到了决赛圈,比的内容很简单,每个人打一套五步拳,看功夫底子。 这种场合大家见得多了,走过场似的打完,没人出错,但这也意味着没人出彩。 但五步拳本来就是这样,弓马扑虚歇,没有太多花哨的地方。 一开始导演们看着觉得新奇的东西,看了几十遍,看出了倦意。 直到简然上场。 她还没上手,就已经吸引了导演的注意。 巴掌大的小脸,圆润又紧致,好 像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肉,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点妆没化,但是皮肤很白,透着干净的红润。 更别说她一上手,眼神坚毅而专注,每一次出圈都带着凌厉的风声,力气大到仿佛可以劈开空气。 她收拳而立,整个现场安静的片刻,导演带头鼓掌:“好!是个当武打明星的好苗子!” 导演率先发话,副导演捧着导演跟着夸:“诶郑导您别说,这小姑娘是有点星象,这眼睛,多有辨识度啊!咱们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能好好发展一番,娱乐圈多少年没出武打明星了!” 导演递给副导演一个赞许的眼神,显然这番话说到他心坎里了:“自从看脸的时代一来,乱用威亚、抠图以后,真是,不论男女,都不会打了。” 教练在简然身后推了她一把,简然会意,挺起胸脯,声音大方响亮:“谢谢导演夸奖!” 整个导演组眼神都亮了,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这不就是他们最想找的那种姑娘! 见外人对自己教出来的学生满意,教练自然觉得脸上有光,笑呵呵的:“之前的亚洲武术锦标赛,这个学生拿了第一。” 导演们赞许的目光已经满到快溢出来了,叫她留了个人信息,回去等消息。 留了家长的信息,得偿所愿的简然心态依旧平和,和往常一样,该训练训练。 中途休息的时候简然和蔺飞飞正在聊天,余光看见蒋云程慢条斯理地迈着长腿走过来。 蔺飞飞跟蒋云程是同班同学,以为蒋云程是有什么事找自己,没想到他一开口是冲着简然说的:“哟,要当明星了。” 蔺飞飞嘴巴都张开了,自然把话茬接回来:“我们简然从小就是明星好嘛。” 蒋云程眉梢微挑,有点疑惑。 不止蒋云程,连简然自己听见都不太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明星,直到听见蔺飞飞说:“我们简然小学就上过春晚啊,而且是连上三届!” 这时候,简然再想捂蔺飞飞的嘴,已经晚了…… 果不其然,蒋云程来了兴致:“哟,还参加过春晚?什么节目啊?” 简然支支吾吾:“那个……那个什么,我忘了。” 蔺飞飞知无不言:“诶你怎么忘了!我还记得,第一次是那个讲领导去幼儿园的小品!” “这么厉害?”蒋云程追问,“你演的什么?” 简然一脸视死如归,与其被蔺飞飞拆穿,她不如自己慷慨赴死:“群演。” “……” 那都是那么小时候的事了,自从她发现徐陈砚在比赛中会被念到名字,而自己在春晚舞台上是个……无名小卒以后,她就再没提过这事。 现在小区里除了贺伯伯会叫她小明星,其他人也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结果蔺飞飞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 简然本以为蒋云程一定会嘲笑她,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点头,没说别的,看了眼手表,走去训练了。 等他走了,蔺飞飞确认看不到他的背影,小声跟简然说:“诶,他真是那个蒋家的,连他们教练都怕他,靠,想当初我刚到初级班的时候,那真是被教练一棍子一棍子打出来的,他呢,大少爷一样,教练碰都不敢碰他一下。” 简然回给她一个悻悻的表情。 其实,就算蒋云程不是那个蒋家的,家里也一定很特殊。 不止是他钱多,而是武校有规定,任何人身上都是不允许带饰品的,美其名曰是怕出意外,有的爱臭美的同学顶多就是买些铆钉,装饰在自己的衣服上。 唯独蒋云程,手腕上挂着价格不菲的手链,无人敢过问。 其实蒋云程看见他爸的频率,并不像坊间传言的那么低。 比如这天回家他就看见了。 蒋云程从劳斯莱斯后排弓着背下车,别墅区的警卫冲着少年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他目不斜视地往家走。 在家里,伯母正在跟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对话,讨论的是他的名字。 “其他的我都不说,但是云程这个名字你真不改吗?” 那个人的声音和他极其相似,带着一点笑意:“这个名字是人家大师取的,我再改,能有人家大师取的好?” “阿禾。”陶竹缓慢道,“这么多年了,因为这个名字旖文都不肯来见云程,你们两个再怎么怄气,不能这么对云程啊。过去的人你也忘了,你怎么就不能服这个软呢?” 父母那一辈的事,蒋云程大概知道一些,小时候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蒋云程就知道,一个姓程的阿姨,和父亲有一些过往。 也因为这样,母亲从没叫过他“蒋云程”这个名字,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蒋云程早就无所谓了。 他们聊天的间隙,蒋云程推门进去。 陶竹有一瞬间的错愕,大概是怕聊天的内容被他听到,但其实蒋云程不在意。 “回来了啊。”蒋禾语气陌生的不像是跟儿子说话,反倒是像在招呼客人,“跟我回去吗?” 蒋云程看了一眼伯母,伯母给了他一个“看他自己”的眼神,蒋云如实跟蒋禾说:“我不想去。” 他不跟他回去蒋禾不勉强,在这里跟蒋云程聊了会儿天,聊完自己回家。 他俩说的话还挺简单的,蒋云程就记得他问为什么要去学武术。 蒋云程还是那套说辞,说自己想去锻炼身体,省的老被人抢。 蒋禾笑了一下,说:“要不你是我儿子呢,跟我小时候一个待遇。” 然后大概又聊了一些口水话,蒋云程一个字儿都没记住。 但他提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蒋云程很感兴趣。 蒋禾走了,蒋云程问陶竹:“伯母,你现在是在和柳书白一起搞影视投资那些吗?” “什么柳书白。”陶竹抬手,不痛不痒地拍了他一下,“那是你姥姥。” 豪门里这些事情复杂多样,蒋云程的亲姥姥原是小三上位,他这一脉“庶子”,姥爷的发妻他怎么开得了口? 更何况人家是真正的女强人,连刚才蒋禾提起来的时候都有几分敬重。 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正眼看他。 他冲着陶竹淡淡地笑了一下,拿起书包回自己房间。 没谁比他自己更清楚,在光鲜亮丽的家庭背景之下,是他如同蝼蚁般被人嫌弃的一生- 简然回家照常要发小说更新的章节,在小说网站后台的右上角,蹦出了红色的99+提示。 她只扫了一眼,没点开。 从她最一开始没头苍蝇似的乱发布小说没人点击,到后来懂得做攻略,签约,上榜单,日更章节,贺麒麟这本小说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每天点开作者控制后台都是99+,简然已经从一开始的喜出望外,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她没有辜负自己给贺麒麟的承诺,这本书真的被更多人看到了。 把今天的发出去简然手里就只剩一章,简然翻了下前几章的评论区,好评一片,还有一部分指出来有逻辑问题或者朝代问题的,简然也一并截图,打算等下去找贺麒麟要新稿子的时候顺便给他看。 正想着,她顺手点开稿费后台。 看到那个数据,她愣了一下,以为这里显示的是她自己发出去的字数,直到看到字数后面有小数点,她才惊讶的反应过来,这是贺麒麟这本书到今天为止赚到的稿费! 妈耶! 简然头猛地往后仰,像是稿费能冲出来打她一样,反复确认了这个数字,刷新了好几遍,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冲去简微的房间,她要去告诉贺麒麟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稳稳降落在空调外机! 嘿嘿,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让鹿鹿哥请她吃蛋挞! 今天贺麒麟房间的窗帘关的紧紧的,简然疑惑了一下,刚要抬手敲玻璃,听到房间里面传来梁伯母歇斯底里的声音。 “贺麒麟!!!我在问你话你听不到吗??我问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写小说?你疯了你写小说?你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32章 人烟稀少“幼稚鬼……” 贺麒麟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愤怒到变形的脸,在她的手里挥舞的是他夜以继日写出来的两万字。 她把那些纸攒成纸团也不满意,在他面前一张张撕掉,还要辱骂:“这都是些什么垃圾!废纸!狗屁用都没有!!” 贺麒麟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恐惧不安,到现在被她骂了十分钟,已经彻底心如死灰。 他甚至能以第三人的视角,平静地观赏他气到青筋暴起的母亲,内心竟然渐渐升起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撕吧。撕吧。 只要你觉得痛苦,我可以再写一百份,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了? 直到梁纯芬把碎纸甩到贺麒麟脸上,地板跺的一震一震,仿佛贺麒麟在做什么杀人放火一样十恶不赦的事:“高三了,人家在干嘛,你在干嘛?写小说?你还学吗,贺麒麟我问你你还学吗?大学你还考吗你?你要是不考你趁早说,省下来的钱我喂狗都比喂你强!” 白花花的纸屑蒙住了贺麒麟的眼睛,粘在他的眼皮上,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哭了。 梁纯芬像是找回了一点理智,她忽然盯着贺麒麟,阴森道:“不对。咱们家没有电脑,那你写完的稿子放哪了?是不是有人帮你发表出去?” 在空调外机上蹲着的简然捂着嘴,紧张到身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梁伯母一直很在意鹿鹿哥的学习,如果鹿鹿哥告诉她是自己帮他发的,她一定会去家里闹,甚至会闹到两家绝交的地步。 “你不说是吧?贺麒麟你是不是以为你自己很有义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梁纯芬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人家是你的朋友?这种人怎么害死你的你都不知道!” 简然紧张地扒着墙,她难过哭出来的眼泪都顾不得擦。 贺麒麟朋友不多,梁纯芬随便猜,结果脱口而出的第一个人就猜中了:“是不是简嘤嘤?就她不爱学习,疯丫头一个!” 房间里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已经席卷了整座城市,再没有可以被掀起的波澜。 贺麒麟房间的窗帘禁闭,简然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她仰着头,努力扩大自己的视线,看到了人的影子。 贺麒麟在摇头。 “不是她那是谁!” 贺麒麟不肯说话,他一向温柔诚恳,他说到做到,从不骗人,也不会骗自己的母亲。 梁纯芬为了得到真相,不惜威胁贺麒麟:“你不说我就去找简嘤嘤!” “都说了不是她!”贺麒麟低吼,“如果是她我不得好死行吗!” 梁纯芬愣了一下,她了解贺麒麟的,贺麒麟说到做到,他能这么说,说明真的不是简然。 她又问了几个人,贺麒麟也都是一样的回答。 看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梁纯芬不知道要干嘛,忽然忘窗户这边走,简然顾不得别的什么,赶紧往上爬。 三两下爬回家里,她像撞了鬼似的,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简微正想问她怎么了,嘴还没张开,听见楼下传来贺麒麟撕心裂肺的哭喊。 跟他一起哭的,还有不敢回头的简然。 夜色如墨,成长带来的绝望像潮水般,像他们扑面而来。 - 岑惜很快接到了剧组让她去面谈的电话,在签合同之前,她提前跟剧组商量好,让简然拍戏可以,但是不能影响到简然的正常学习。 得到剧组会把她的大多数戏份安排在周末,若实在有特殊情况才会占用周内的保证,她才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上。 简然于签订合同后第一周的周末正式进到剧组。 剧组建组在燕城有山有水但人烟稀少的郊区,附近只有一些快捷酒店,给组里的群演或者是不重要的小角色住。 主演们住在市区的五星级酒店,每天像上班似的,往返剧组。 剧组给简然开了房间,但是岑惜担心简然的安全,坚持每周往返市里和郊区接送。 剧组分为A组和B组,A组负责拍文戏,B组是武戏,两组同时进行,简然基本都在B组待着。 拍个几周下来,凭借着她本身就开朗的大方的性格,很快就和剧组里的人关系处好。 今天简然要拍的这场戏是女主角的父亲被人把头砍下来,反派角色为了刺激女主,把女主父亲的头带到监狱里,然后女主带着父亲的头逃出监狱。 既然是拍戏,就需要道具,一颗假人头上浇满血浆,再配上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就像真的人头一样。 道具师一开始害怕小姑娘受不了这个,直到快开拍的时候才把道具拿出来,然而简然一拿到这个道具,不仅不怕,反而玩出了花。 所有人都被她吓得面色惨白,她浑然不觉,越玩越起劲,笑的花枝乱颤。 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和调试灯光,等下要跟她对戏的男主角在保姆车里休息,简然抱着那颗假人头去外面找岑惜。 岑惜在剧组外安排的椅子上写法律文书,简然蹦蹦跳跳的一出来她就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了,她可太了解简然,离得好远就开始大叫:“你离我远一点啊!别拿这东西吓我!” 简然抱着道具头嘿嘿一笑,仍在逼近。 简然这小姑娘胆子大,最受罪的就是身边胆子小的人,岑惜首当其冲,当仁不让,都不知道被吓过多少回。 直到小时候简然不懂事,去乡下玩抓了条蛇,把怕蛇的岑惜给吓晕过去了,才终于收敛。 这次她也没真打算吓她,就是觉得好玩。 她朝岑惜走着走着,余光竟然看见了蒋云程,她来不及想为什么蒋云程会出现在这里,当即改了路线,越走越偏,一步一步靠近蒋云程。 忽然她猛的跑了几步,在离蒋云程只有一步远的时候贴脸开大,把“鲜血淋漓”的头举到自己脸上,吓得蒋云程瞳孔放大,脸色发白,逗得她扶着墙笑到不行。 玩够了,简然把头放下来,对着蒋云程那张惊魂未定的脸问:“你怎么会在这呀?” 蒋云程指着她手里那颗头,被吓到语无伦次,阿巴阿巴了半天。 “诶!”简然凑近一步。 蒋云程吓得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剧组那边准备好了,叫简然过去试光,简然只好把好奇心搁在一边,抱着头跑回去。 剧组的光强烈且直射,如果直视对人视力的伤害很大,一般非拍摄情况下,明星们都不愿意吃这种苦。所以试光的时候一直是简然和男主角的光替在配合剧组灯光老师。 简然对此没意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她想的很开。 毕竟人家运气也好,演了部小成本的网剧直接爆火成现在的大制作男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呀。就算他经常在剧组里耍大牌,对谁都颐指气使,简然对他也没啥意见,反正不影响她赚钱。 她跟光替试完光线,男主角陈也在助理的陪伴下走出房车。 他能火成这样不是没理由的,五官浓厚,鼻子眉骨立挺,骨相非常完美。眼睛鼻子又很精致,远看硬朗,近看精致,是内娱不可多得的浓颜系帅哥。 长成这样,不愧每天都有一堆代拍围在剧组,不论刮风下雨,都只为得到一张他的照片。 这一场戏不难,重要的文戏女主角都拍完了,简然补几条跟着男主打出去的女主背影。 她身上吊了威亚,陈也在讲台词的时候,她的身影在大牢里飞来飞去。 她离着少女们梦寐以求的陈也这么近,却一句话都没说,她觉得跟他说不上话,导演一看“卡”,她立刻穿出人群去找蒋云程。 “所以呢?”简然接 着刚才没问完的问题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 蒋云程斜睨着她,非要欠一句:“求我,我就告诉你。” 简然“哦”了一声,动了坏心思,她慢慢后撤,她要去找那颗假人“球”他。 蒋云程没理解,他以为简然不想求他就不理他了,追上来:“诶,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简然坏事还没做成,摇头:“那哪成呀,我一定要求你。” 简然后撤回片场,蒋云程迈着大步跟着她,路过拐角,两人碰到要回保姆车休息的陈也。 因为简然是大步往后撤的,一不留神撞到了给陈也撑伞的助理,陈也皱眉刚要发脾气,看见蒋云程,他愣了一下,一直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神情难得缓和:“云程?” 听见有人叫他,蒋云程停下脚步:“怎么了?” 陈也在这地方看见蒋云程,语气里竟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开心:“你是跟着陶总来的吗?” 蒋云程笑了,混不吝似的:“你管呢?” 简然抱完头回来,听见他们的对话。 剧组里的人把陈也当神仙似的供着,这是她印象里第一次有人跟陈也这么说话。 虽然跟陈也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简然莫名有点爽。 陈也不敢跟蒋云程生气,主动走出伞下:“今年滑雪我本来也想去的,但是正好赶上宣传期给困住了,然后就一直没遇到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蒋云程完全没把这大明星放在眼里,看起来并不太在意他,也不想深交,意兴阑珊地回了句:“就那样。” 后来他们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简然听见片场那边叫她,噔噔噔跑回去。 下面这场是今天的重头戏,是陈也扮演的男主带着女主从监狱里逃出去,中途遇到追兵追杀,男主要杀人的。 因为有大动作,简然跟光替只试光就试了将近一个小时,大明星才姗姗来迟。 难得的是这次大明星竟然主动跟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简然心想。 下一秒她立刻警惕地抬头,确认周围没有代拍拍下来那一幕,她可不想被发到网上,被他那群粉丝给骂上热搜。 这时导演喊开始。 简然跟着刚才走过的路线跑,跑到指定地点第一个龙套出现,陈也举刀杀人。他没有跟着走过戏,一抬手直接打到简然的眉骨,眉骨连着眼睛,打的简然眼泪唰一下掉下来了。 下一秒,道具组喷出血浆,由于男主走位的失误,全喷到他脸上,糊住了他的眼睛,导致画面极度不具欣赏性,这条直接废了,被导演要求重拍。 下来各自换衣服,简然没有保姆车,只能在室外换,服装组几个人围起来当做临时的四面透风更衣室。 乍暖还寒季节,换备用衣服时冻得简然瑟瑟发抖,上下牙轻轻打颤。 她穿在里面的衣服被血浆泼的黏黏糊糊,却因为赶着拍摄,只能等拍摄结束后再擦。 换过衣服的简然特别不舒服,身上有种要发烧似的没力气,她其实已经有点不想拍了,但是现场已经清理完,全场人就等着她一个,简然咬咬牙,决定硬上。 她换完衣服衣服岑惜一眼看出来她状态不对,简然怕妈妈担心,没说被人打到眉骨的事,只说自己冷,岑惜轻声询问:“还要再试一次吗?要是觉得不行,我去和导演商量一下。” 简然深吸了一口气:“再试一次吧。” 再次开机。 陈也抱着简然从大牢里出来,陈也举刀杀人,这次简然躲了一下,没想到被陈也打到了另一边的眉骨,打得简然骨头生疼。 由于是替身,镜头里不会拍到简然的正脸,没人发现简然的表情实际上已经很狰狞了。 牢里很冷,鼓风机把男主吹出大侠风范,也吹到简然身上还没干的地方,从骨头缝里透着凉风。 最后有一个两人一起趴在地上的定格动作,按照要求简然不能露脸,男主为了挡住简然,几乎半个身体都压在简然的身体上,疼的简然一声闷哼。 导演只看监视器里的内容,监视器里拍到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这场重头戏完成的比预期中还好,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卸下重担的笑容,纷纷对男主说:“辛苦了。” 简然逃离人群,她头重脚轻,难受的脚步踉跄,只想找妈妈。 她想妈妈,她想告诉妈妈她委屈,她受伤难过,抱着找妈妈的想法,她还能撑着跑几步。 妈妈的车里有准备的新衣服,她想赶快换掉里面湿哒哒黏糊糊的衣服。 简然捂着眉骨往外跑,跑了很久却都没看见岑惜,只看见了现场副导演。 副导演见简然脸色不好,关切地问道:“小朋友怎么了?没事吧?” 面对外人,简然轻易不示弱,逞强说:“我没事,我妈妈呢?” “你妈妈让我找你,跟你带句话。”副导演说,“你妹妹生病了,她先走了,让我送你回去。” 简然心里咯噔了一下。 像是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看见了水,走近了才发现是海市蜃楼一样,破灭了所有的希望。 副导演真以为简然没事,自顾自拨通了电话:“来,我给你妈妈打电话,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简然接过电话,一听到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她所有强加的伪装都没用,鼻子倏地酸了。 面前有外人,她假装有东西掉在地上,蹲下来低头流了几滴眼泪,蹭到膝盖上。 “嘤嘤。”电话那头岑惜叫她,“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简然深吸了一口气,掩盖掉鼻音:“嗯,能听到。” 岑惜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还有轮子滚动和电子播报声音,听起来是已经到医院了,她语气焦急里带着诚恳:“妈妈实在对不起嘤嘤,今天妈妈没能接你回来。但是哼哼今天在课外班跟同学打闹昏厥了,我赶紧赶回来带她去医院,你跟着副导演他们回市里,好不好?” 突发情况,简然知道岑惜也不想这样,妹妹需要照顾,她不会无理取闹,在电话这头懂事地“嗯”了一声。 那边到医生出来了,岑惜说了一句“妈妈晚上回家再跟你说”便匆匆挂了电话。 简然在服装组的面包车里把沾了血的宽大囚服脱了,听到嚼着槟榔的男服装老师说:“幸好是替身,这要是主演,得耽误多少事。” 她这才惊觉,原来连服装老师都注意到了她受伤,那导演肯定也看到了。 他们不是不细心,只是觉得她不值得被关心。 走下服装车的时候女服装老师还在冲男服装老师挤眼睛,意思是让他别说了,直到她看见简然。 她连忙替同事解释:“刚才他不是那个意思,小朋友你别往心里去,就是明星嘛,他是签了工时合同的,如果影响了拍摄进度,要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误工,很麻烦的。” 简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只觉得眉骨越来越疼。 小时候简然是做过明星梦的,后来也跟过几次剧组,但这次是长大后第一次进组,让她发现她并不喜欢剧组。 这个行业里,没有一个人不在捧高踩低,什么谦让,什么道德,在这个行业里通通见了鬼。 为了得到一丝尊重,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前冲。 因为在底层,只有像她一样,看着别人冷眼抽烟嚼槟榔的份儿。 她看着这个陌生的荒郊野外,现代发电台旁边黄粱一梦般古装建筑,忽然觉得好孤独,好难过。 捂着眉骨继续往外走,准备去找副导演的时候,简然又看见了蒋云程。 “你妈不是走了吗?”这是蒋云程看见她的第一句话,第二句话是,“你怎么没跟她一起走?” 简然低着头没说话。 蒋云程发现他很不喜欢看简然不高兴的样子,屁颠颠地跟过来:“怎么不说话啊?你心情不好咩?要喝冰阔落咩?你别这么沉默嘛,跟爹说说呗,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呢?万一爹能帮你解决呢?” “你真欠得慌。”简然忍无可忍地开口,但心情却因为看见熟悉的人好多了,“我妈有事先走了,我现在也要走了,下周武校见。” 蒋云程紧追不舍,他学着刚才简然的姿势,倒退着走:“你妈走了?那你怎么走?” 简然脚步没停,她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在剧组待着:“副导演送我。” “那你跟我一起走呗?” 如果是平时简然可能会考虑,但是今天她心情实在是不好,不想面对太多人:“你不是和你伯母一起来的?我不认识你伯母。” 蒋云程眨眨眼:“不啊。我去找我爸,等会 儿有人来接我。” 简然停下脚步,看上去是心动了。 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现在不想看见剧组的人,加上她觉得蒋云程这人挺热心肠的,一直在旁边劝,劝着劝着,简然就同意了。 车很快到了,车内舒适的温度却让简然的眉骨更不舒服,隐隐作痛愈发明显。 让人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内心的委屈和无助争先恐后往上涌。 两人在车上一人坐一边,蒋云程觉得车里太闷想跟简然说两句话的时候,发现简然在哭。 “诶,二五仔,你哭什么啊?”蒋云程被吓得坐直,弓着身体看她的脸,“你是想妈妈了吗?” 简然噘着嘴摇头,她跟蒋云程还没到那么熟的地步,擦掉眼泪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叫二五仔?” “我不止知道你叫二五仔。”蒋云程看着她说,“我还知道你小时候叫简惜,因为名字念快了像奸细,才有的二五仔这个外号。” 简然瞬间在心里定位了人选:“蔺飞飞告诉你的?” 蒋云程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意识到狡辩也没用,干脆就默认了。 简然咬牙切齿:“等我回去我要卸蔺飞飞一条腿!” 好家伙,一秒钟回归生龙活虎的样子,蒋云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见简然这样倏地笑了一下。 车一路往市区开,眼前的黄土散开,景象逐渐城市化。 简然以为蒋云程会把她放在他家,让她自己再回来,没想到蒋云程是直接把她送到她家楼下。 下车看着家楼下熟悉的建筑,简然心里忽然热了一块,她回头对把车窗打开的蒋云程说:“谢谢你。” 蒋小少爷当时人懒洋洋地靠在真皮沙发座椅上,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勾了勾手指:“过来。” 简然不明所以,走得离车近了一些,蒋云程忽然猛地抬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然后立刻吩咐司机:“快跑!!快跑!!” 这是第一次他犯欠没被简然逮住,车都开出去了八百米,仍能听见他欢呼庆祝的嚎叫。 “幼稚鬼……”简然笑着“切”了一声。 一回头,看见了徐陈砚。 第33章 不想开学“可以吗?” 徐陈砚刚从棋院回来,整个人透着思考过后的疲倦,眼神直冷冷地看着前方,走得缓慢。 看到简然,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大脑迟于视力,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看见的场景。 简然看见徐陈砚咧开一道笑容,蹦蹦跳跳小跑到他面前,结果面部表情牵连太大扯到骨头,眉骨在她开口之前又隐隐作痛。 徐陈砚看她神色痛苦地捂着脸,扯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拽下去,盯着她的眉骨,低声问:“受伤了?” “嗯。”简然委屈巴巴地说,“今天拍戏,被那个男主角打到好几次,还被他压着,挺疼的。” 徐陈砚:“你在郊区拍戏?” “嗯。” 眉骨牵连眉毛肌肉,简然不能皱眉,也不能笑,基本上就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让人觉得她似乎很不舒服。 从她拍戏的郊区到市里开车要一个半小时,哪怕她是在最后一瞬间磕到的,那也疼了一个半小时,徐陈砚皱了下眉,一刻没犹豫在路边叫了辆车,带简然去了医院。 查出来并没有问题,只是眉骨处皮肤软组织肿胀,冰敷一下就能好。 被医生确诊无碍的简然又恢复蹦蹦跳跳的状态,她举着冰袋跑在前面,忽然回头:“诶,你看我像不像独眼龙?” 这种事还有心情开玩笑徐陈砚是佩服的,他跟着呵笑一声,点了点头。 从医院出来,两人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上等车,一辆辆车在车灯的照耀下,形成闪烁的移动光带。 刚才徐陈砚一直在关注简然的伤,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岑惜阿姨呢?怎么今天没跟你在一起?” 简然说:“哼哼跟别人打闹来的,好像是心脏病犯了。” 徐陈砚:“她的病不是好了吗?” “具体是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之前只是听我妈提过几句,毕竟是先天性的病,就算治好了也要流口水。”简然顿了一下,赶紧改口,“啊不是,就是担心会有后遗症的意思。” 徐陈砚垂着眼皮看着这个站着也不老实,来回扭着身子甩胳膊转圈的小姑娘。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在她受伤了最无助的情况下,被抛弃了。 等的车来了,徐陈砚和简然一起坐在后排。 气温逐渐回暖,关车门的时候带进车里一阵潮湿的花香。 徐陈砚看着简然,简然举着冰袋,用仅能睁开的一只眼睛,用“看我干嘛”的眼神茫然地看着徐陈砚。 “你知道岑惜阿姨的离开情有可原。”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嗓子干到发紧,“但你也还是委屈的,是不是?” 简然刚才说话的语气可轻松了,她自己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她没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委屈,不知道徐陈砚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是事实就像他说的,她就是很委屈,从因为陈也不走戏导致她眉骨被打到的那一刻开始,到副导演告诉她岑惜离开时到达顶峰。 她委屈的要命。 哼哼昏迷,她也不想的,这也不是她造成的,但为什么她也要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呢? 还偏偏是在她同样也受伤了的这天。 就因为哼哼身体不好,就因为哼哼病得重吗? 那难道身体好的孩子就该去死吗? 憋了好久,连自己都不敢细想,要装作只有眉骨疼的委屈,在这一刻像洪水般爆发出来,简然吸了吸鼻子,直接承认:“嗯。” 徐陈砚温声问:“那嘤嘤想哭吗?” 分明声音都已经哽咽了,眼眶里在黑夜汽车尾灯和路灯的照耀下湿漉漉的,简然却还在问:“可以吗?” 徐陈砚心神领会地闭上眼:“可以。” 她在抽泣。 徐陈砚跟着她抽泣的声音揪着心。 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始终闭着眼,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安静陪伴,一直到下车。 连中途她问他有没有纸的时候,他都是闭着眼从兜里拿出来给她。 当天晚上岑惜住在医院没回家,第二天简然正常上学,没和岑惜说自己受伤的事。 哼哼已经这样了,她不想让岑惜再为她担心。 她正常每周去剧组拍戏,岑惜没空的时候就让简珂送,一直拍到四月初剧组要转场去象山影视城。 按照最初岑惜和剧组签订的合同,简然不用跟去外地,象山有少林寺,他们到时候在少林寺挑人就行了。 然而,剧组的人却再一次找到岑惜。 这一次更正式,是导演亲自上门。 这么有名的导演不会随便登门,这次能来,就已经说明了事情的重要性。 他们约在简然家楼下的茶室,岑惜先到,导演助理一推门进来就夸简然,觉得简然是个练武奇才,又觉得她外形的优越和内在的核心稳定,都很适合做演员,希望岑惜能考虑让简然继续跟着他们继续拍,合同可以重新签,劳务费也可以涨。 岑惜委婉地说:“对于我这个做家长的人来说,觉得孩子 做武替,有个经验就好了,不求赚多少钱,也不求要多深入这个行业,最重要的是她还只是个高中生,要以学业为重。” 导演抿了口茶,笑着摇了摇头,给出承诺:“岑女士您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是这次跟我们签约,把戏拍完,我们就打算直接签简然做旗下艺人,往武打方向培养。您是观众,您也知道,现在的观众对演员的要求愈发苛刻,像简然这样长相出挑,又能吃苦,本身还有武术功底的,简直是为这个时代量身定做的武打明星,我有120%的信心能把她培养成炙手可热的明星。” 岑惜听懂了,这次签约签的可就不是影视约了,而是经纪约,她连忙摆手:“她还在读书,上高中,怎么能出道不上学?” “上学不就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工作?”导演助理插话,娱乐圈里的老油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处处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说话,“您看看,多少孩子都是年少进娱乐圈?老话说了,出名要趁早,现在出名,等以后她的同龄人上完学进入社会了,赚的可比咱们简然少多了。再说了,您这么想,孩子不一定这么想是不是?她没准想出道呢,我看她在剧组的表现特别好。” 岑惜不认可副导演所说的上学是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工作的说法,但是她认可副导演后面说的,要考虑简然的想法。 想到简然在剧组和每个人都相处的那么开心的场面,岑惜想,如果简然真的想走演艺这条路,那就再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兼顾学业。 岑惜若有所思地点头:“行,那等她回来,我跟孩子商量一下吧。” 辅导演以为岑惜这是已经想好,要松口了,连忙趁热打铁:“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您也说了,她是孩子,孩子懂什么?您替她做决定就好。” 没想到岑惜忽然正色,放下茶杯严肃道:“我替孩子做什么决定?她是一个独立成长的个体,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她的家长,我不能代替她做任何决定。就这样吧,等我跟她商量完,我一定会再联系你们。” 导演和助理们以前倒是也遇到过拒绝他们的家长,但是没遇到过这样一定要问孩子意见的,一般不都是家长怎么说孩子就怎么做吗? 他们不太能理解岑惜的想法,但看岑惜态度这么坚决,他们也只能同意回去等消息。 当天晚上,简然放学,岑惜便让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跟她商量这事,令岑惜意外的是,简然听过以后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 岑惜:“你真的不需要再想想?就这么直接决定了?” 简然摇头:“不需要。” 在岑惜不解的目光里,简然缓缓道:“当明星就两个选择,要么大火,被人爱的要死也被人恨得要死,但我不想火,火了以后看着光鲜,但是名利双收这种好事,背后肯定要付出代价,我不想付出自己的隐私和自由。” 她顿了顿,继续说:“第二种选择就是不火,不火就更简单了,要削尖了脑袋往上爬,过五关斩六将,我可太不喜欢过争争抢抢的生活了,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 简然真的一点不纠结。 她自己太了解自己,她经常看电视什么的,看到别人成为各种冠军之后说演戏、唱歌之类的是他们从小到大的梦想,简然从来不能共情。 因为她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她自评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她只想过好眼下的每一天。 虽然平凡,但是快乐。 她不是恋爱脑,也不是事业脑,更不是学习脑,嗯……那就叫自己快乐脑吧。 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岑惜去洗水果,洗完水果看到简然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把水果篮放下,开玩笑地问:“那如果一生都只做普通人,长大后想到自己错过这个机会,会不会遗憾?” “躺躺猫够不普通了吧?国内最小的职业围棋手,还拿了那么多冠军,但他也一样有很多遗憾呀。”简然认真地说,“遗憾这东西,不分普不普通,分人。” 岑惜拿草莓的手一顿。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她忽然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嘤嘤,长大了。 等简然回自己的房间去写作业,岑惜就打电话给导演组,果断回绝了他们的好意。 不论导演组再怎么提出诱人的签约条件,她都没有动摇。 导演组很纳闷,她为什么这么决绝,是有什么强烈因素吗? 岑惜说没有,只是因为这是她孩子自己做的决定,她要尊重而已。 离开剧组正常上学后没多久,五一到了。 五一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出去踏青的好季节。 正好周游搬了家,她新家的位置离简然家很近,放假前周游主动约简然出去玩,简然也同意了,结果到约定好的前一天晚上,周游给简然打了电话,说自己有事,去不了了。 那行吧,简然没多说什么,谁家里还没有点突发情况呢,简然很理解。 但她说完,周游却没挂电话,而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我跟你说,我最近都没怎么吃饭,瘦了四斤了,我在网上搜到了一个苹果减肥法,就是三天时间,什么都不吃,只吃苹果,据说三天可以瘦十斤。” 简然:“你总共多少斤你……” 话没说完,话头又被周游抢过去:“我看网上说瘦的太快皮肤容易不好你知道吧,因为吸取的营养不够,皮肤也没有营养,所以我买了三个不同款的面膜,我省吃俭用买了两片大名鼎鼎的前男友面膜,你知道那个有多贵吗!我今天晚上就要试试效果,看看值不值得这个价!” 她话极多,而且语速很快,简然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以简然对周游的了解,她只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等周游终于歇一口气的时候,她没接她的话,而是问:“你谈恋爱了?” 她的语气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因为能让这位恋爱脑这么开心的,只有恋爱。 周游顿了一下,谨慎地反问:“是魏冉告诉你的?” 简然:“………………………” 沉默的几秒时间里,简然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怎么又是那个天杀的魏冉啊???不是,当时周游没失明啊,她什么都看见了,难道是失忆了?? 退一亿两千八百步说,已经五一了,再一个月魏冉高考,他又不是特长生,他能有空谈恋爱??? 简然左顾右看,在家里找刀子看看不能把周游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形状的屎。 周游感受得到电话那头简然的无语,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只知道四月三十日的那天晚上,收到了魏冉的微信。 当时她手机里弹出来的名字叫“芝麻掉进毛孔里”,两人没有聊天记录,魏冉早换了头像,朋友圈又设置了一个月可见,周游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个叫“芝麻掉进毛孔里”的人问她,周周你不会把我忘了吧,周游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冒出来。 只有魏冉,会叫她周周。 这个恶心的名字,是周游给她改的备注。 那个寒假,周游总是忍不住想给魏冉发消息,编辑了删,删了再编辑,一天能点开八百遍他的朋友圈,就像中了邪一样。 后来她在网上刷到了一个戒断办法,说如果舍不得删掉喜欢的人,就把这个人的昵称改成一个能想象到的最恶心的名字,让自己一看到他就恶心。 后来周游改了,但是没用,那段时间她还是忍不住想点开魏冉的聊天框,编辑了删,删了再编辑,一天能点开八百遍他的朋友圈,周而复始。 一直这样循环到开学,她的生活渐渐充实忙碌,加上高三任务重,她再没看见过魏冉,才慢慢把这个人在脑海里遗忘。 其实,在魏冉找她之前,不是,再之前,周游把两 人的聊天记录删掉之前。 两个人的最后一句对话,不是周游告诉简然魏冉寒假发的那条“新年快乐”,而是周游没有回复之后,在开学当天又给他发的一条“啊……不想开学”。 魏冉没有回过。 周游也没告诉简然。 这次魏冉又找她,早就主动发过消息的周游溃不成军。 不用别人骂,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下贱,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让自己回复了这条消息。 但似乎一切都明朗了起来,魏冉说自己之前都没有看手机,高三忙着学习,家长刚把手机给他,他看到这条消息就第一时间回复了周游。 不仅如此,他还说,整个高三下学期都很忙,他满脑子除了学习就是偶尔会想到周游,然后魏冉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喜欢上周游了。 周游还在打字,问他那个女生怎么回事,魏冉就已经先发过来,他说他单身,周游当时就把打的所有字都删了。 她盯着手机,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屏幕上,怎么擦都擦不掉,越擦手抖的越厉害。 她学着电视里的角色,掐自己的脸,掐自己的腿,很疼,不是做梦。 周游开心的要疯了,心脏噗通噗通,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由于五一魏冉要在家复习,只有假期中间那天有空,那天周游本来约了简然,但后来想都没想鸽了简然,和魏冉约了那天在他家附近见面。 搬了家以后周游家离魏冉家也近了一些,只需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但她出门前化了一个半小时的妆,又挑了半个小时的衣服,提前买好魏冉爱吃的趣多多和奶茶,坐地铁到他家楼下。 见面的这天是阴天,天气有些冷,街上人都穿着长袖,但为了好看,周游还是选择穿了一件无袖蓝格短袖和白色牛仔短裤,在魏冉家楼下等他的时候冻的不停跺脚。 魏冉穿了件极其普通的卫衣,但周游觉得他看着特别干净。 他伸出手,没接周游手里的零食,而是去牵她空着的另一只手。 他粗糙的手掌心完全攥紧她手的那个瞬间,什么委屈,什么难过,周游甚至觉得连她整个人都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手是真实的,暖热的。 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魏冉早就说过,他还要回去复习,两人牵着手,在魏冉家小区楼下绕了一圈,周游便回家了。 尽管如此,周游也觉得很满足。 一直到当天晚上再给简然打电话,她也仍然是兴奋状态,在床上打滚,还要压低声音不让家人发现,血液压着心脏,噗通噗通:“啊啊啊我要死了!!今天魏冉主动牵我的手了!!!” 简然:“嗯?我也牵过啊……” 周游:“……” 以前周游就觉得简然晚熟,但今天她才具象化到“简然原来晚熟成这个样子”,她甚至不惜把魏冉的事扔到一边,好奇问道:“你有喜欢过男生吗?” 简然不假思索地回答:“有啊。” 她这个反应周游就觉得不对劲,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简然的回答太轻飘飘了。 但周游还是追问下去:“那如果你喜欢的男生牵了你的手,你会是什么感觉?” 简然想了想说:“那我跟我喜欢的男生都是小时候牵的手诶,长大以后没签过了,不记得什么感觉了。” 嗯……回答完全符合周游预期。 一个超级晚熟且钝感力max只有幼儿园大班水平的高中女生,鉴定完毕。 于是周游就不再说那些细节,直接了当给出结论:“我和魏冉交往了。” 简然:“?” 为什么周游完全不想锤死魏冉,还愿意跟他在一起?简然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脑袋里的筋都要打出一个蝴蝶结了。 她只能在这时候非常艰难的想到,几个月以前,似乎徐陈砚说过,周游还喜欢魏冉。 行吧……算他小子机智。 简然挠了挠耳朵,问:“那个,你跟魏冉在一起这事,我能告诉徐陈砚吗?” 她觉得她需要有人帮她梳理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和魏冉在一起的事,周游一点都不想藏,忙不迭同意:“好啊好啊。” 挂了和周游的电话,简然换了身衣服去棋院。 到棋院的时候没看到徐陈砚,简然给高鹏举发了消息,高鹏举接她进去,边走边说:“今天陈砚被安排了和别人下棋,耽误了回家的时间,估计你要等他一会儿。” 简然点头:“哦,是在棋院里比赛吗?” “不是。”高鹏举说,“是海城那边的一个下围棋的少年,在围棋这方面挺有天赋的,家里关系也挺硬,七托关系八拜祖宗的找到主席这边,想跟陈砚一起下一盘棋,看看以后能不能走职业这条路。” 简然赞许地“哇”了一声:“有天赋,就是很厉害咯?” “确实还不错,在当地也算是围棋天才。”高鹏举说,“看看让五子他能不能打得过陈砚吧,如果能,他可能真能走围棋这条路。” 简然被惊得差点摔倒,惊讶道:“挺有天赋的围棋天才……还需要徐陈砚让他五个子?” 第34章 如梦似幻“只有你不知道。”…… 高鹏举低头看着简然,说出一句让简然终生难忘的话:“徐陈砚和世界围棋冠军的距离,截止到上个月,只差三个子。” 简然盯着地板,倒抽了一口凉气。 高鹏举领着简然到围棋室,看见正在下棋的徐陈砚。 他专注时总是没什么表情,眼皮冷淡地垂着,外套的袖子挽在胳膊肘上,下垂的小臂青筋突起,像苍青绿林起伏的山脉,时不时拨弄黑白棋子。 简然换了个方向,看见他的对手。 光从手臂的长度就能看出来,他的个子比徐陈砚矮了不少。 对方看上去很焦虑,双手不停变换位置,满脸通红,眼珠子像是要瞪进棋盘里。 要不是简然提前看见徐陈砚冷淡的样子,她都快以为里面是个高温火炉。 简然对围棋只懂一点,她不能完全懂徐陈砚的厉害之处。 只能从对方的表现来看,徐陈砚赢他易如反掌。 这把棋局在简然到了之后的十五分钟后结束。 三局两胜制,当地杀遍无敌手的围棋天才,在徐陈砚面前不仅一把没赢过,甚至接不过徐陈砚二十手棋。 “可以再下一局吗!”男生恳求地伸出食指比了个“1”,目光哀求,“我觉得我真的找到技巧了,就让我再试一次吧!” 男生的母亲身着真丝连衣裙,脖子上戴了一串光泽均匀的珍珠项链,一眼能看出来是养尊处优的优雅贵妇,但在这个时候,也只能陪着儿子,低声求徐陈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徐陈砚抬眼看了一眼简然,一个下午没喝水的他嗓音低的发哑:“不了,我朋友来接我,我不想让她等太久。” 男生还在苦苦哀求。 见过世面的母亲能看的出来徐陈砚已经无心于此,说了声谢谢,拦住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的视线随着徐陈砚从座位挪到门口,简然才看到那个男生眼睛红红的,但是徐陈砚视若无睹,小男孩儿委屈的连拳头都在发抖。 唉,徐陈砚就是这样的啊,他连自己的情绪都不在乎,怎么可能在意别人的情绪。简然在心里叹了声气,在他面前就不要指望着靠眼泪能有用了。 徐陈砚走到简然身边,跟她说:“走吧。” 简然走着走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发现他正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 两个人一起坐进高鹏举车后排,高鹏举忘记拿背包,把他们两个放在地库,自己先上去。 简然本来是想跟徐陈砚说周游和魏冉的事,但是撞到这档子事,她双手扒着副驾驶的椅子,看着徐陈砚问:“鹏举叔叔说刚才那个男生算是很有围棋天赋的,他是不是有点夸张?” “不算夸张。” 徐陈砚慵懒地靠在车门上,客观评价,“他这个年纪,没有一点天赋,下不成这样。” 简然:“那……” 徐陈砚:“那冠军也只会有一个。” 简然看着徐陈砚,她觉得下一秒徐陈砚就要说出“是我”两个字,但是她等了好久,没见徐陈砚开口,她才反应过来,这么臭屁的话,应该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出口。 简然忍不住第一百八十次感慨,徐陈砚真的是,太冷淡了,不管赢了输了,不管多少人多么崇拜他,都完全影响不到他的情绪。 以至于简然忍不住幻想,如果有一天他下棋的时候,房顶塌了,他到底会不会知道跑啊? 她的幻想在高鹏举回到车上后结束,思绪回到现实,她说:“哦对了,跟你说个事呀。” 徐陈砚:“嗯。” 简然煞有介事地深吸了一口气:“周游和魏冉交往了。” 徐陈砚:“嗯。” “……”竟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多么意外的事!就算是淡定,也至少要吃惊一下吧,简然觉得他一定是没听清,她又重复了一次,“周游和魏冉交往啦!” 徐陈砚仍然冷淡地:“嗯。” “……” 坐在前排的高鹏举听着后排一动一静的声音,不禁觉得好笑,看着后视镜里的简然问:“你是不是陈砚身边最热闹的朋友?” 当着外人的面简然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不说话。 “没事,这多好。”高鹏举宽慰简然说,“你这样才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我跟陈砚在一起,总觉得他跟我同龄人似的,他就应该多跟你在一起才好。” 简然咬了咬嘴唇,看着一旁的徐陈砚闭着眼,听见高鹏举说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徐陈砚没睡着的时候眼珠在眼皮里面会动,简然知道他这时候没睡着,拨着他的睫毛,小声问:“那个,我好像忘了问你,你当初是怎么猜到的周游还喜欢魏冉?” 手腕忽然被抓住,徐陈砚手心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进简然的肌肤,他缓缓睁开眼,看着简然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夜晚,一字一顿说:“只有你不知道。” 嗯? 为什么只有她不知道?还有谁知道?简然没听懂这句话。 一直到她真正懂这句话的那天,她才发现,从这天晚上开始算起的许多年,她都没懂这句话。 还记得这天晚上她通过车窗望向外面,看见春天的夜晚如梦似幻。街道两旁的树木已经抽出嫩芽,绿色的枝条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 也记得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淡淡的花香从外面飘入车内,混着草地和泥土的清香。 - 五一过后的一转眼,时间就像小偷一样,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六月。 高一的课要上到七月,因此这个六月本来应该和他们关系不大,但由于他们身边最亲切的好朋友,那个长了一颗恋爱脑的周游,给魏冉已经连续送了一个月的咖啡,终于能停下来歇一歇,过个正常的中午,这个六月又显得跟他们息息相关。 首先—— 学校小卖部里只有卖速溶咖啡的,周游可讲究了,觉得那玩意儿对魏冉身体不好,她跟学校外面的咖啡店商量,每天帮她送一杯现磨咖啡到学校门口的栅栏外。 由于学校明令禁止不许学生买外面的东西,周游的腿脚又不利索,只能帮忙打掩护,每天简然都跟做贼的一样帮她跑来跑去。 这一个月下来,简然觉得自己当贼的本事大增。 其次—— 速溶咖啡两块钱一杯,精品咖啡店的现磨咖啡二十六一杯,周游虽然零花钱不少,但每天这么送也送的捉襟见肘,她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做这种事,只能找简然时不时借一点伙食费和路费过日子。 几个礼拜下来,简然的日子过得也扣扣搜搜的。 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深山出太阳,终于盼到了魏冉高考的前一天,拿完这杯咖啡,简然可算是觉得这憋屈日子解放了! 周游再也不用送咖啡,她终于可以自由恋爱了! 按照附中的规矩,高考的前一天高三是可以简单放松一下午的,反正学了十几年,明天就考试,也就不在乎这一下午的事。 大家可以随意一点,想学习的学习,老师在,想放松的可以去打打球,也有人准备了马克笔,在校服上收集同学们的签名。 周游站在窗台上,看着楼下操场在打球的几个高三学长,跟简然说:“我昨天晚上在网上看见一个说法,说如果能要到高三毕业学长校服第二颗纽扣,就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简然一脸懵逼地看着周游。 周游以为她不理解原理,解释道:“因为说第二颗纽扣离心脏最近嘛。” 简然看了看周游,又看了看楼下打篮球的那几个,仍然懵逼地问:“你是想要魏冉的纽扣?” 周游理所当然地点头,不过简然这个表情让她不理解:“怎么了吗?” 简然收起自己关爱智障的眼神,双手环在胸前,笃定地说:“那你没戏了。” 周游瞬间慌神:“啊?为什么?” 简然幽幽道:“因为……咱们学校的校服拉链的,没纽扣。” 周游:“……” 额,对哦,她看的那个说法好像是台湾来的。 周游似乎并不死心,还想做点什么,但后来她做没做简然就不知道了,因为这天他们几个人早早的就走了。 高考是周五和周六,附中校区被征做高考考场,因此高一高二提前一天放假,梁纯芬知道这个消息后,跟他们约定好了,六月七号还是要早起,给同样高考的鹿鹿哥加油打气,所以他们要提前回家,据说梁伯母还给他们准备了衣服。 简然不记得她和梁伯母是怎么和好的,只记得后来的这一段时间,梁伯母一直都对鹿鹿哥很好。 渐渐的,她不再讨厌梁伯母。 当天晚上,高锐生过来简然家,给简然送了一套旗袍,旗袍开叉,寓意着“旗开得胜”。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有一套衣服,跟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一模一样,印着“高考加油”的红色短袖和紫色短裤,寓意“紫腚能行”。 简然本来看高锐生穿紫裤子就已经笑到不行,去卫生间换完衣服,听到这个寓意更是笑的快抽搐。 然后两个人一商量,不能只有他俩受罪,一起把剩下的一套衣服给徐陈砚送过去。 徐陈砚的衣服几乎都是黑白两色,他很少穿红色这么艳丽的颜色,套上衣服的他让人乍一看还有点不习惯。 六目相觑,徐陈砚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反手就要脱掉。 简然喃喃道:“妈耶……躺躺猫居然穿红色也这么好看。” 徐陈砚勾住衣摆下缘的手不动了。 贺麒麟学习好在整个小区都是出了名的,六月七日清早,小区里认识他们的老住户全都出来围观。 连晒太阳的老人们,今天也坐在贺麒麟家单元门附近,等着给他加油打气。 换好“应援服”的三个孩子站在最前面,岑惜简珂,孔雨仙高亚光站在他们身后,一群人站在露水未尽的草地边聊的不亦乐乎,嘴里全是吉祥话。 “我来啦——” 一道欢快洪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来源看过去。 是蔺飞飞,昨晚她跟简然说她也想来,简然还以为她起不来没当真,没想到真来了。 她默契地穿了红色,飞奔到大部队前面,完美的和大家融入到一起。 身后的大人和老人们在聊贺麒麟多优秀多会学习,说着说着自然又说起来孩子们的小时候,在他们感慨“时间过的多块啊,原来走路都走不利索,一转眼都高考了”的时候,蔺飞飞偷偷问简然:“我看他那本小说好久没更新了,是不是忙着高考没空写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简然没和任何人说起过,如今蔺飞飞问起来,她也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说:“嗯,肯定忙,他妈妈应该也不让他写。” 蔺飞飞盯着贺麒麟家的楼道,语气略带不满 :“又是他妈妈,我感觉每次提到他妈妈都没好事,除了学习她什么都不让鹿鹿哥做,我真怕哪天她把鹿鹿哥逼疯了。” 今时不同往日,正是重要的大日子,人人都在夸,简然赶紧拍了拍蔺飞飞的嘴,警告道:“别乱说别乱说,我们鹿鹿哥好着呢。” 高考九点开始考,按说最晚七点他们也该下楼了,但小区里的人从六点等到七点整,都没见贺麒麟一行人的身影。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是不是我们不够热情呀?”,紧接着有人开始起哄,简然他们跟着把手里的真空棒子拍的砰砰砰,开始打气仪式。 又有人从家里拿出来一只小鼓,气氛越来越热闹,简然和蔺飞飞在小区邻居们的伴奏下,当场来了段交谊舞。 徐陈砚轻轻挥动着手里的真空棒,看着穿旗袍跳舞的简然,忽然觉得很开心,笑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永远朝气蓬勃,永远有无尽生命力,有让人看到她就觉得开心的神奇能力。 都是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本该早起去买菜的人,今天也停在这,加入这场为高考生打气的狂欢。 一片嘈乱中,孔雨仙站出来:“怎么他们还出出来?不会是忘了今天高考吧?” “怎么可能?”岑惜说,“就算麒麟能忘,纯芬姐也绝不可能忘。” “也是。”孔雨仙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感觉纯芬姐这辈子就盼着这一天了,这都付出多少了啊。” 话虽这么说,但是却仍迟迟不见单元门里有人出来,岑惜猜:“他们会不会提前出门了?” “我刚也这么想的。”孔雨仙拍腿,“但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他们那么早出门干嘛?咱们这都提前一个小时来的,去那么早也没用啊,纯芬姐会让孩子好好休息的吧?” 简珂:“会不会是去考场附近住了?” 每年都有很多考生在考场附近的酒店住,这倒确实是一种可能性,孔雨仙想了想说:“我觉得有可能,就是她怎么没跟咱们说一声儿啊。儿子你上去看一眼,应该没人,咱们以防万一。” 后面半句话孔雨仙是对着高锐生说的。 高锐生拿着充气棒跑进楼里,这一进去,竟然再也没下来。 人群里亢奋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疑惑、担心,焦虑,问“怎么了”的声音越来越多。 夏天的太阳完全升至头顶,潮湿的露水完全蒸发,体感温度越来越灼热的时候,竟然有一辆亮着灯救护车开到小区里,停到他们身边。 讨论声渐渐不见了,邻居们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没人说出来,每个人都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们只是正好提前去考场忘记通知邻居,救护车也只是正好停在这。 简然跳舞早停了,默默地往徐陈砚身边挪了挪,站在他身边。 徐陈砚低头看了她一眼:“咱们也去看看吧。” 蔺飞飞:“我也去!” 贺麒麟家就在二楼,电梯也停在二楼,他们按了一下没反应,三个人没再浪费时间,直接跑上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人看不懂了,贴着金兔子的家门大敞着,里面空无一人,连刚上来的高锐生都不在。 简然站在二楼的客厅叫了一声,没人应答,她回头问徐陈砚:“是不是他们真走了?” 不可能。 徐陈砚面无表情地环视周围的环境,家门大开,除了门口鞋架的位置乱了点,家里的摆放一切照旧,是出了很紧急的事,紧急到他们连家门都忘了关。 徐陈砚大步快走到阳台,简然和蔺飞飞跟上去。 只见楼下贺伯伯和高锐生抱着一床卷起来的厚被子正往救护车里送,梁伯母脸色惨白,想搭把手搭不上,她身边的孔雨仙不停的抹眼泪,嘴里絮絮叨叨,在二楼听不见,但应该是在安慰她。 可梁纯芬像听不见一样,表情呆滞地看着送进救护车里的被子卷。 他们三个赶紧跑下去,走之前没忘帮他们把家门掩上,徐陈砚顺便踢了只拖鞋,以防门被撞上他们家里人没拿钥匙。 下去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走了,贺潮生和梁纯芬跟上车,其他邻居们只能把唯一知道情况的高锐生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他问:“麒麟儿怎么了?” “他平时不挺健康的吗?怎么会急病到考试都考不了啊?” “纯芬跟你说什么了没有啊?” “你看见什么了?” 高锐生像是被吓到了,别人喊了他好一会儿他才有反应:“哦,哦,我听贺叔叔的意思是,今天早上六点的时候他们两个叫他起床最后再复习一下,发现叫不起来,怎么也起不来,然后梁阿姨用力拽了他一下,他就口吐白沫了,梁阿姨怎么弄都没用,所以去医院看一下。” 人群瞬间一片死寂,周围只有外面车在按喇叭的声音。 然而一片寂静中,每个人在想的事都不一样。 平时总喜欢坐在小超市门口的阿姨们,亲眼看着梁纯芬平时是怎么连自己都顾不上,废寝忘食照顾贺麒麟学习,聊天也全是贺麒麟,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心疼现在的梁纯芬。 而以蔺飞飞为代表的这些同龄人,却只觉得一切都怪梁纯芬,是她把鹿鹿哥逼得这么紧。 人群在沉默中散去。 该回家的回家,该买菜的买菜,该上班的上班。 生活看似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不过长椅上看太阳的老人会感慨:“麒麟儿怎么办哟。” 他们几个学生都没走,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去躺躺猫家一起等贺麒麟的消息。 到家的时候还早,阿姨给他们准备了早饭,但是没人吃得下,都在担心贺麒麟。 高锐生和简然分别和家人交代,如果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等到中午,简然先接到了岑惜的电话。 电话里岑惜告诉渐染,贺麒麟确诊了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医生建议他不要再上学,养好身体再说。 挂了电话,蔺飞飞问:“怎么样了?是什么问题” 简然咬着嘴唇,叹了声气:“是他的抑郁症加重了。” “加重?”蔺飞飞抓住这个字,“他本来就有抑郁症吗?” 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贺麒麟刚上高中那年,确诊了轻度抑郁。 他们是听各自家长说的,并不知道贺麒麟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只知道这种病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相处时也没觉得他和确诊之前有什么区别,久而久之,他们都已经忘记了贺麒麟的抑郁症。 他们的手机里不停地跳出来和高考有关的新闻推送,这个本该他们最亲近的朋友参加的考试,现在却离他们好像远的不能再远。 沉默的看着屏幕,没人说话,大家都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第35章 凤凰花开“我……我想去问问他……”…… 只有蔺飞飞,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他妈妈得疯了吧……” 蓦地,简然想到了梁纯芬发现贺麒麟写小说那天,气愤的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大事的愤怒模样。 她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贺麒麟当天晚上就出院回家了,据说生命没大碍,但是想也知道,他们家今天的气氛一定很压抑。 那可是,他们一家准备了十八年的考试。 就这么功亏一篑。 高考结束后的周一,他们几个正常回学校上学。 由于这三天的假期简然的作息都不太规律,导致她周一毫不意外的起晚了。 岑惜叫她吃早饭,想到躺躺猫和宝盖头在家楼下等她,简然急得穿完鞋跑回厨房,一口气闷了一整杯牛奶。 喝的太急,跑的又太快,简然一会儿打一个嗝。 高锐生左闻闻右闻闻,跟徐陈砚说:“你闻没闻到一股好重的奶味?” “嗝。”简然把话接过来,“是我,我喝奶了,嗝。” 徐陈砚轻轻地拍了拍简然的后背,见简然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瓶身还带着淌着水,是他早上觉得渴从冰箱里现拿的。 他把水放到简然手里:“喝一大口,分七小口喝下去,就没事了。” 简然锤着打嗝打到难受的胸口,二话不说拿过他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含了一大口水,数着咽到第四口的时候,她听 见高锐生说:“咦?你怎么对嘴喝躺躺猫的水?” 简然一下子懵了,剩下的水一口给咽了,打了个更响的嗝。 徐陈砚又拍了拍简然的后背,皱眉看着高锐生:“你不能等她喝完再说吗?” 徐陈砚总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很少有情绪,他忽然皱眉像是生气,把高锐生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挠头:“我以为吓她一下也有用呢。” 简然用力摁着往上顶的嗝,没摁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嗝之后说:“惊吓和喝水一起,结合出了一个更大的嗝。” 说话间三人一起上了车,竟然都忘了在矿泉水瓶上继续纠结。 简然这个嗝一路不停地打,一直打到了学校。 他们的班级被当做临时考场,所有的桌椅都和原来的摆放不同,同学们没座位坐,全都聚在一起聊天,嘈杂程度堪比菜市场。 直到班主任孙馨蕾走进班里,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但也就在这时候,简然打了个哈欠,嗝和哈欠同时发生,在一片安静的教室里,她发出了一声巨大的,仿佛驴叫般的“嘎——” 该全班都“嘎”懵了。 懵过之后,全班哄笑。 简然耳朵都臊红了,把头埋在课桌底下,不敢抬头。 “多大了?怎么还有的同学不懂得自重?”孙馨蕾气的不行,把讲台拍的砰砰作响,在她看来简然的行为就像挑战她的权威一样,因此说出来的话很重,她没点名,但瞪了简然一眼,明眼人都知道她在说谁,“我奉劝某些同学,别把出洋相当出风头,免得别人看你都像看笑话一样!” 周游用同情的目光往简然的方向看,简然冲她瘪瘪嘴。 嘤嘤委屈,但嘤嘤不说。 说完简然,孙馨蕾看着全班站一半坐一半的同学,指挥说:“多余的桌椅都在阶梯教室,你们按照自己的名字去找吧。” 同学们一蜂窝走出教室,其中简然身边围着的人最多,她周围的同学都知道她今天打嗝了不是故意的,不免觉得受了这场无妄之灾的简然有点可怜。 简然一边跟同学们聊天一边走到阶梯教室。 估计是清理考场的时候着急,阶梯教室里好多人的桌椅都是叠在一起的,虽然写了自己的名字能认出来自己的桌椅,但是如果被压在别人的桌椅下面,根本拿不出来。 简然二话不说,帮身边人把桌椅搬出来。 搬一个两个简单,但简然为了帮同学,一口气搬出了十几套桌椅,累得她脸蛋红扑扑的,全被站在阶梯教室门口的孙馨蕾看在眼底。 孙馨蕾抿了抿唇,一直到回到办公室,她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安排同学们搬好教室的邱行晚回到办公室,看见孙馨蕾在发呆,他整个人仰在孙馨蕾的办公桌上:“想简然呢?” 一张大脸出现在眼前,把孙馨蕾吓了一跳,她缓了一会儿,点头说:“嗯。” 邱行晚双手环胸:“是不是觉得咱们简然也没那么差?” “我从来就没觉得她差过。”孙馨蕾说,“她就是太淘气了,又爱出风头,我都要愁死了。” “你不能让孩子全是优点呐,她又不是观音菩萨。”邱行晚感慨说。 见孙馨蕾看上去不高兴,邱行晚把话题往别处引:“哎对了,你跟你那男朋友怎么样了?” 孙馨蕾把心情抽离出来,无奈地看了邱行晚一眼:“别提了,他对我工作还是不满意,幸好马上要放暑假了,我有空陪陪他,增进一下感情吧。” 邱行晚站起来,扭扭腰:“啧啧啧,你这爱的也太卑微了,不考虑换个人吗?” “换谁啊?你以为我这种大龄剩女这么好换的?”孙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这男朋友,除了脾气不好之外,各方面都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现在燕城的房子可不好卖啊,邱老师。” 邱行晚满不在乎:“我家还有一套多的。” 孙馨蕾拿过来手头学生们的作业,一边判一边云淡风轻地说:“羡慕你哦。” 这时候有其他老师进办公室,两人的对话对此结束,孙馨蕾低头判了基本作业之后,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一脸凝重地走到教室,把高锐生叫出来。 两人站在班级门口,简然看着高锐生接起电话时的表情从一脸茫然到瞬间惊慌,挂了电话迅速收拾书包离开教室,中途简然叫他他都没回头。 简然看不进去手书,一路看着高锐生的背影因为走的太急,跌跌撞撞跑出去。 她不知道宝盖头家出什么事了,但看他这个状态就知道事情不小,她担心地咬住下唇,心里乱得不行。 她没有合适的理由请假,但心早就跟着高锐生飞了。 幸好,今天下午是高三毕业典礼,根据往年的传统来说,学弟学妹们会在典礼上给毕业生唱《凤凰花开的路口》。 对于简然来说,唱歌可比上课好熬一些。 这一年,周游是领唱,站在话筒正前方。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们根据个子排列站好,站在周游身边。 一开始也有人不服音乐老师的安排,年年领唱的都是高二,凭什么这届领唱的是高一? 但周游一开口,全场再没人有异议。 她的声音好听到像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穿透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她的歌声之中,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首歌背后的不舍。 从他开口的那个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知道,但她的目光只看向了一个人。 幸运的是,她看的那个人,也在看他。 她听着周围的歌声和周而复始的蝉鸣,看到那个人,和他身后她为了看他打篮球走过无数圈的砖红色橡胶跑道。 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青春。 简然站在周游旁边,见她唱歌的时候头没有偏过方向,便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 一开始,她也第一时间看见了大头针似的魏冉,直到魏冉在动,他穿着签满同学名字的涂鸦校服,走到另一个人身边,简然看见了去年元旦,陪他一起进小实验教室的女生。 一直到今天简然也不知道那个女生的名字,她只知道那个女生看起来和周游完全不同。 周游是声乐艺术生,由于表演和比赛频繁出现在观众面前,在她身上有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外放特质。 而和魏冉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很瘦,很白,内敛到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缩着身体,绝不是可以在别人面前唱歌的那种人。 她看上去高三这一年学的很累,连笑容看着都有些疲倦。 一边听着学弟学妹唱歌,一边推了推眼镜。 “脑海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和我最亲爱的朋友。” 周游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每一个毕业生的耳朵里,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年里还没完全被阳光照亮的早晨的校园,去趟厕所就能被卷子堆满的课桌,一根又一根空了笔芯的笔,无数个高压下失眠的夜晚。 以及,在这无数个炼狱般的日子里,陪在身边的朋友。 他们都在周游的歌声里红了眼眶,魏冉也一样。 他走到女生身边,给同样流了眼泪的她擦干眼泪。 眼泪还在脸上,她看着魏冉,嘴角却一点点上扬。 话筒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走了音,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听出来。 就像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现在周游的身体是麻痹到僵硬的。 唱完歌她走下舞台,丢了魂儿似的,不知道该去哪。 她晕头转向的无措模样,像是太阳底下被晒到奄奄一息的可怜小狗 。 这时候有人拍了周游一下,周游隔着眼睛里模糊的水雾看清来人,只觉得眼熟,但不记得她是谁。 “别看了。”拍她的人说。 周游的身体在烈日炎炎下止不住发抖,缓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叫杨天琪,是魏冉认的妹妹。 她不再趾高气昂地炫耀,她们也不再针锋相对。 “他不值得你这样。”杨天琪承认因为自己先认识魏冉,曾经在周游面前有过炫耀过的心理,但是现在她没有一点骄傲,她只是心疼这个傻傻的同年级女生,她语气不忍,但是她不想看到周游再被渣男骗得这么惨,“之前是小思姐为了专心高考跟魏冉提的分手,魏冉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她的。” 轰隆—— 周游的世界晴天霹雳,她眼前发黑,踉跄好几步,在杨天琪的搀扶下,勉强站住。 周游不喜欢杨天琪,因为杨天琪之前不肯给她魏冉手机号,必须让她用徐陈砚的手机号交换,导致她晚了一周才认识魏冉。 周游可记仇了,她一直记得这事。 面对不喜欢的人,是应该保留一点骄傲和尊严,永远不能被她们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可是周游根本克制不住,她不断地吞咽口水,在讨厌的人面前眼泪不听话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魏冉不喜欢她。 魏冉从来就没喜欢过她。 事实比谎言难接受一百倍,周游哭到泣不成声。 可她发现自己竟然连嫉妒的情绪都没有,她不嫉妒小思,她只敢羡慕她。 原来冷漠,忙碌,见面只能在他家楼下,周游习以为常的那个魏冉,不是真正的魏冉。 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对另一个人,趋之若鹜,赴汤蹈火。 只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 只是她从来不配他这样对她。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周游。 快想办法骗骗自己,再难过下去都快要死掉了。 唱完歌简然看见失踪了一天孙馨蕾,赶紧找她去问宝盖头家的事,但是孙馨蕾一个字也不肯跟她说,只是冷冰冰地告诉她有空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学习。 在孙馨蕾那碰壁,简然回过头来找周游,只看见了蹲在地上哭到哆嗦的她。 杨天琪走了,周游一个人断断续续跟简然讲完发生的事情。 简然这一个月来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魏冉这个人不对! 高三再忙,能忙到给女朋友买瓶饮料的时间都没有?既然都这么忙了,为什么不等高三毕业了再表白? 只拿人家送的咖啡,光进不出,貔貅也没有这样的吧! 一天26块钱!一个礼拜就一百多! 他好意思?他真好意思? 周游吸了吸鼻子:“我……我想去问问他……” 简然今天憋了一天的无名火终于有地方爆发,不管她问什么,她一把拽起来周游:“走!我带你去问!” 第36章 加密对话“我跟你们一起去。”…… 徐陈砚一直跟在简然身后,听见这话眼皮抖了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游都哭懵了,但还是擦干眼泪,确认说话的人是徐陈砚,她抽抽搭搭地问:“你、…你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没等到回答,周游就已经被简然拽着胳膊带走了。 他们一过去,小思就走开了,魏冉看见周游也要走,被简然瞪了一眼:“你敢动一下试试呢?腿给你打折信吗?” 徐陈砚刚要开口息事宁人,看见魏冉已经不敢动了,他便没开口。 周游眼泪又在不停地往下掉,她心里有一百句话想问,但真站在这了,她反而问不出来。 她只是觉得委屈。 甚至到了这个时候,周游都希望魏冉能开口安慰她,告诉她不是杨天琪说的那个样子。 然而周游没有等到,魏冉只是因为害怕简然才不敢动,他不耐烦地站在那,一直到太阳把四个人的身影晒到重叠。 周游嘴唇动了动,哭的红红的眼睛巴巴地看着魏冉:“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魏冉抿了抿嘴:“那什么,你好好学习吧,高二挺难的。” 简然心想你在说什么狗屁。 然而周游明白了,她知道在很多问题面前,没有答案,就已经是答案。 周游一边哭一边点头,魏冉就当这是一种默许,双手插兜,走了。 简然看周游没拦着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徐陈砚。 徐陈砚只是冲她缓缓摇头。 简然:? 怎么感觉你们刚才进行了一段加密对话?我怎么没听懂? 那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简然是很想让魏冉今天把话说清楚,但周游都转身回教室不追问了,她就知道自己不应该多嘴。 正好回教室以后孙馨蕾宣布今天早放学,她更加决定不恋战。 她得早点回去,看看宝盖头家的情况。 简然到家的时候,岑惜刚挂孔雨仙的电话。 孔雨仙忙前忙后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下了一口气,有空给她们报个平安。 高亚光被撞的不算严重,但是他本来就有腰间盘突出的毛病,这次撞出了老毛病,得赶紧做手术,给她俩打电话的时候,孔雨仙刚跟医院里的专家确认完手术方案。 几个邻居听了纷纷松了一口气,感慨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腰间盘不是一个大手术,高锐生只请了一天假,后面正常上学。 到了周末的,岑惜和梁纯芬约好了一起去医院探病。 岑惜简珂带着简然,梁纯芬只有两口子,五口人坐同一辆车到医院。 在消毒水味浓重的房间里,他们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高亚光。 尽管还不能下床,但是高亚光的状态已经很好了,除了说话声音有点虚以外,和平时区别不大,据孔阿姨说,他吃喝拉撒也都正常。 大人们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岑惜和梁纯芬把孔雨仙叫出去。 简然敲敲打开了一点病房门,看到妈妈和梁伯母分别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 孔阿姨大惊失色,先把梁伯母拿着红包的手往梁伯母的兜里杵:“使不得呀纯芬姐!这段时间店里都是你一个人忙的,我已经够不好意思的,哪能还拿你钱!” 梁纯芬力气更大,执意要把钱给孔雨仙,孔雨仙息事宁人似的说:“姐,姐,这样好吧。这个钱你拿着,就当我收了,这个钱是我一直没能看店我补贴给你的!” “行了,说这干嘛?前阵子麒麟出事你少帮我忙了?”梁纯芬直接塞进孔雨仙兜里,“你收着吧,先把病看了,踏踏实实把手术做完,这钱给他买点补的,剩下的事咱俩剩下再说!” 这时候岑惜像有感应是的,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简然赶紧关了病房门。 所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简然就不知道了,但她有种感觉,孔阿姨肯定收了这个钱。 这种钱就像压岁钱一样,虽然推脱,但是最后基本都能收到。 伤筋动骨一百天,高叔叔还在医院躺着,他们几个结束了期末考试。 今年的暑假梁伯母格外开恩,允许鹿鹿哥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几个几乎没犹豫,当机立断决定一起去欢乐谷! 能这么快决定在主要原因是欢乐谷开园的那一年起他们几个就约着一起去玩,每次计划的时候都有贺麒麟,但是贺麒麟从来没跟他们一起玩过,因为每次临到出行前他都会被通知有各种课要上,耽误出行计划。 而这次,他们不仅要到了贺麒麟的保证,还要到了梁纯芬的保障,可谓板上钉钉,计划定下来,他们也没忘通知蔺飞飞这个鹿鹿哥的头号粉丝。 当蔺飞飞知道贺麒麟竟然被允许出门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问:“他这算因祸得福吗?” 这话有种地狱笑话既视感,高锐生嘴角抽了抽:“别说这么阴间的话……” 蔺飞飞“哦”了一声:“行吧,哪天?” 高锐生算了算:“暂定八月一号左右吧。” 七月十号接到这个邀约的蔺飞飞:“?” 蔺飞飞:“中间的十几天是被狗吃了?” …… 中间的十几天当然没有被狗吃掉,他们只是还有各自的事情。 比如考完试的 第三天,他们还要返校拿成绩。 这天徐陈砚请了假,只有简然和高锐生,马上放假,简然一路心情愉悦,但高锐生看上去却闷闷不乐的。 以前简然对别人的情绪没那么敏感的,但大概是身边的好朋友重度抑郁,让简然有些怕,所以她虽然反映的慢了,但还是察觉到高锐生的情绪变化,抓着公交车扶手凑过去问:“你怎么啦?” 高锐生看简然一眼,叹了声气:“我姥姥姥爷闹离婚,我妈昨天回去看他俩,我在医院照顾我爸,跟我爸吵了一架。” 好家伙,信息量太密集了,简然大脑都卡顿了几秒。 她把接收到的消息在脑子里一一过滤。 首先,因为高叔叔打过孔阿姨,所以宝盖头跟高叔叔之间关系一直不算很融洽,两个人吵架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宝盖头的姥姥姥爷离婚,孔阿姨要回家去看她爸爸妈妈,也合情合理。 那么,问题就来了—— 简然瞪大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你姥姥姥爷要离婚??!” 虽说,现代离婚率很高,离婚本该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姥姥姥爷那辈离婚诶,好像真的很少见。 简然在震惊之余,很佩服姥姥和姥爷的勇气,在她心里,这就是一对夕阳红老人找到自我,并勇敢和过去的错误告别的一段佳话。 “佳话个屁。”高锐生敲了她脑袋一下,他本不想说那么多的,但是为了打破简然的幻想,他只好在背后拆姥姥姥爷的台,“他们两个人都不想离,就是嘴硬,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嘴上说离一个比一个声音大,实际上天天偷偷给我妈打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让对方道歉,把我妈烦的不行。” 发现故事和她想象中南辕北辙的简然眨了眨眼。 高锐生又一次叹气,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助:“关键是我爸这边还离不开人,真不知道怎么办。” 高锐生肉眼可见的焦虑,简然虽然因为放暑假很开心,但也不好意思当个没事人,拿完成绩一起去棋院接徐陈砚的路上,简然主动向高锐生询问姥姥姥爷之间发生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上什么忙。 高锐生倒是没指望她能帮上忙,但是有个人能说一说这些烦心事总是好的。 这事说来就是一个大乌龙。 高锐生的姥姥姥爷住在市郊的村子里,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平房,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小块地。 他们吵架的那天晚上,本来好好的天毫无预兆的下起了大雨,老人睡得很浅,夜里惊醒后一起出去给家门前的蔬菜地罩上罩子,怕种的黄瓜和小葱被雨浇坏。 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在他们生活中也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然而那天略有不同的是,姥姥姥爷家的邻居没有被雨吵醒,姥姥把自己家的蔬菜罩完,抬头一看,邻居家的菜地还敞着。 农村不比楼房,邻里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更热络一些,姥姥本来就热心肠,看见人家的塑料罩正好摆在外面,就想着过去帮别人也罩一下。 俗话说得好,亲帮亲,邻帮邻嘛。 简然点点头,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嘛! “你别急。”高锐生说,“事情就出在这后面。” 简然闭上嘴,继续听。 那天夜里的雨越下越大,姥姥过去帮邻居罩菜的时候叫了姥爷一声,但是雨声太大,姥爷没听见,自己回家了。 姥姥帮邻居遮完菜地,回家一推门,才发现门被姥爷反锁了。 农村都是有大门的,门和睡觉的地方隔了一个院子,当时雨下的那么大,任凭姥姥在外面怎么敲大门,怎么喊姥爷,姥爷就是没听到。 姥姥实在没办法,绕到家门被雨水冲到泥泞的后院,从地上找到一根棍子,用力敲打后院的砖,姥爷才终于有了动静。 可怜的姥姥,在雨里淋了半多小时才进家门,人都给冻感冒了。 听到这里简然觉得不对:“姥爷回家的时候床上少了一个人,难道他都没有察觉吗?” 高锐生:“我姥姥嫌弃我姥爷打呼噜,睡觉之前还要听收音机吵得她睡不着觉,早就跟我姥爷分居了。” 简然:“那姥爷就睡得那么死?姥姥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他才听见?” “你可说呢。”高锐生说起来都觉得无语,“我姥爷还以为是谁那么没素质下雨天还放炮,捂着耳朵硬是又睡了一会儿,后来出去的时候他都做好了是要去跟别人吵架的准备。” 救命。 当成放炮可太好笑了。 虽然简然能明白高锐生现在很苦恼,但她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高锐生跟她说这事是为了让她能分担一点的,哪怕最差她安慰安慰也行啊,结果她居然笑了,把高锐生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简然怎么哄怎么道歉都不行,他俩一起在棋院外面等高鹏举来接的时候,高锐生还是气哄哄的。 行吧,见道歉无效,简然就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在一边站着,等高锐生消气。 他俩在棋院外面等了一会儿,高鹏举出来接他们,他挥挥手,冲着他们的方向叫道:“高芮——” 高锐生和一道女声同时回答:“哎!” 高锐生以为又是简然在作怪,恶狠狠回头瞪她一眼,却发现简然嘴巴一点没张开,满脸无辜地回看他。 和高锐生一起响起来的女声是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高挑文静的女生发出来的,她也觉得很意外,惴惴不安地看了高锐生一眼,快步走向高鹏举。 高鹏举把他们三个一起接进棋院,笑着说:“哟,要不是正好你们一起来,我都没发现你们俩名字这么像,一个高芮,一个高锐生。” 等……等等?! 不会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吧? 高芮……高锐生…… 简然都快憋出内伤了。 她刚惹高锐生生完气,不敢火上浇油,只能缩紧两腮,强忍着不让自己因为他俩名字笑出声。 因为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憋笑上,所以并没注意到这一天高锐生微微泛红的耳垂。 在一起回家的车上,高鹏举向他们介绍了高芮。 是比他们小一届的学妹,今年刚中考完,九月份即将读高中,小学妹学习很好,考上了燕城实验,就是原来蒋云程的学校。 “哇。”坐在后排的简然向坐在副驾驶的高芮投去了赞叹的目光,“实验诶!学习这么好!平时一定很努力!” 高芮看上去有些内向,被简然夸有点不知所措,但又礼貌回应:“还好,还好。” 不在同一所学校,不是同一个年级,高芮也不是学艺术的,简然问了几个问题后,没得聊了的几个人一路安静到下车。 下了车只剩下他们三个,简然捅捅高锐生:“喂,你还生气吗?” 高锐生像在思考什么事,摇了摇头。 “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嘛。”简然没看懂高锐生此刻的表情,挺着胸脯骄傲地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哦。” 高锐生侧头看她:“什么办法?”- 正式放暑假的第一天,简然、徐陈砚和高锐生带了换洗衣物,坐地铁转公交车,从市里一路风尘仆仆赶到郊区的姥姥姥爷家。 和市里平地起高楼的日新月异不同,在农村里,很多东西野蛮生长,多少年后仍然物是人是。 比如他们下了公交车路过的小溪,这条消息简然小时候就在里面玩,现在还在这。 唯一的区别是以前这里完全开放,现在加盖了围栏,不过这个围栏多少有点糊弄的意思在,只在马路这一侧象征性围了一下,从两边的庄稼地还是可以随意跑进小溪里。 这条小溪距离姥姥姥爷家不远,已经能看到姥姥姥爷家的房子,走过去大概只需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简然淘气,一步跨进庄稼地里,跳到小溪旁铺着的石子上,忽然看到桥 下的那块阔别已久的大石头。 大石头真的很大,有半个人高,不知道是什么建筑废料,被人丢在桥洞下面,竟然这么多年都没人管过, 简然走近,在各种夸张雕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排生涩的小刻字。 “我是大明星。” 比起别人大面积的涂鸦,这五个字刻的字很浅,但这已经是小简然用姥姥姥爷家的小刻刀使出吃奶的劲儿刻的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一晃,距离上一次孔阿姨暑假带他们几个回村子里玩,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年。 第37章 波光粼粼“嘤嘤,别动!” 小溪水流的不快,潺潺拍在小石子上。透过晶莹剔透的溪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溪底的石头和细纱。 只是普通的石头,但是常年被溪水冲刷早已光滑圆润,在水中错落有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仿佛洒满了碎银。 简然蹲在溪边,伸出一根手指,切开水流。 高锐生盯着她,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件事:“哎,躺躺猫,你现在怕水,是不是就因为当初被嘤嘤推进小溪里造成的后遗症?” 徐陈砚痛定思痛地点头。 简然抬头看向岸边的两个男生,心怀内疚,弱弱地解释:“我小时候不懂事诶……” “知道。”徐陈砚逆着光,清隽的轮廓周围渲染着一层温柔的光,声音和潺潺流水声一起传进简然的耳朵里,“我没怪你。” 高锐生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话是从徐陈砚嘴里说出来的,他的眼神在徐陈砚和简然之间扫了一圈,揶揄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点羡慕:“你就惯着她吧。” 简然卖乖似的,仰头冲着他笑,露出一排少女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着明亮的光。 她没在下面多待,很快重新回到岸上,三个人一边走一边聊起了小时候的事,嘻嘻哈哈走到高锐生的姥姥姥爷家。 在村子里交通闭塞,老人们没有驾驶交通工具能力的情况下,每天过得日子都像是无聊的重复。 因此,对于十年前简然来到村子里,每天跟狗赛跑跟鸡打架闹得村儿里方圆几里的狗一闻到她的味道撒丫子就跑的那段无比热闹的日子,姥姥的记忆格外深刻。 以前就算只有高锐生一个人过来,姥姥偶尔也会跟他打听,“那小丫头现在还跟狗打架吗?”“那小丫头后来受伤没?” 加上他们来之前孔雨仙已经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简然一进家门,姥姥就认出她:“这肯定是嘤嘤!居然长这么大了?这要是在外面,我都不敢认。” 在简然后面是高锐生,高锐生后面是徐陈砚,姥姥看了一会儿,说:“这是躺躺猫吧?猫猫现在爱说话了一点没有呢?还蔫不蔫坏欺负嘤嘤了?” 高锐生咋舌:“姥姥你记错了吧?他怎么可能欺负简嘤嘤?就他最疼简嘤嘤了。” “我是老了,但我不是傻了。”姥姥说,“他疼归疼,欺负的时候也没手软呀!” 不仅高锐生茫然,简然也有点懵。 在她的记忆里,她总是跟高锐生打架,并没有被躺躺猫欺负的经历呀! 这大概就是大人视角和孩子视角的区别。 孩子们只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大人们看到的往往会更全面。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姥姥现在都记得,简然和徐陈砚这俩孩子,从小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性格。 一个什么话都藏心里,一个什么话都说出来。 一个目标性极强,想要的就必须得到,一个没什么目标,怎么开心怎么来。 姥姥记得最清楚的事,是当初她每天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孩子们每天都要抢着坐在小溪旁的大石头上。 简然和高锐生的手脚更利索,但这俩人老在石头下面打架,鹬蚌相争,得利的总是徐陈砚。 他坐在大石头上低着肉肉的小脸,看着他俩打架。 后来有一天,简然发了狠,非要坐到那个大石头上,中午觉都不睡,别人睡醒在洗脸穿鞋,她提前跑出去,终于如愿以偿坐上大石头。 等徐陈砚到小溪边,看都没看简然,鼓了鼓脸,提议道:“宝盖头,咱俩跑着玩吧。” 姥姥还奇怪呢,徐陈砚可不是爱跑着玩的小孩,就看见简然一屁股从石头上跳下来:“好呀!我也要玩!” 结果就是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简然又和高锐生在石头下面打架,始作俑者默不作声爬上大石头,低着肉肉的小脸,看着他俩打架。 姥姥对小霸王简然的印象很深,对小狐狸徐陈砚的印象其实更深。 一个是“谁都打得过只会输给一个人”,另一个是“谁都打不过但是能治得住最能打的人”,像是食物链似的。 这些话姥姥没再跟孩子们说。 只是看着徐陈砚夸道:“躺躺猫长这么高了呀!小时候虽然岁数比嘤嘤大,但是个头儿可没有嘤嘤高,那时候我还担心你长不高呢,现在这么高这么白,可真是会长。在学校里找对象了没有呀?” 高锐生担心徐陈砚觉得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姥姥你说什么呢……我们才高中。” “高中怎么啦?”姥姥还挺跟得上时代的步伐,“后面你玉良舅舅家的那个儿子,不也是高中吗?谈恋爱被人家甩了,得了精神病,现在整天疯疯癫癫的。” 简然一脸“我要吃瓜”的求知若渴表情盯着高锐生,想听听他家这个玉良舅舅的故事。 然而高锐生无奈地摇头,他姥姥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啊。 这个玉良舅舅,高锐生自己也不太熟悉,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说是叫舅舅,但不知道牵扯到上面多少辈,高锐生对他家事情的了解,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事。 他们正聊着,姥爷回来了,大热的天,姥爷穿着大背心,手里摇着把蒲扇,一看见他们就笑:“这么早就到了呀。” 与姥爷相对的是姥爷,这两个人就像共享同一套表情库,姥爷一笑,姥姥的笑容立马到期,沉着脸不说话。 注意到他俩这个表情的简然和徐陈砚对视,在高锐生背后偷偷笑了。 姥姥不在这屋待着,抱着她的菜盆一声不吭地走了,去院子里择菜。 姥爷去厨房,洗手给大家切西瓜,简然看着姥爷的背影,感慨道:“这矛盾真不小啊……” 高锐生叹气:“要不说呢。” 吃过午饭,三个起了大早又颠簸了一路的人开始犯困。 家里床不少,但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姥姥临时安排他们三个睡在炕上。 很有年代感的土炕,炕面被厚实的泥坯砌成,上面铺着姥姥编的炕席,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炕沿是用结实的木头打造的,经过多年的摩挲,表面光滑而又带着温润的质感。 简然他们上次来,姥姥跟着他们三个一起睡在这方土炕上,这一次光是他们三个,就已经能把这一方炕占得满满当当。 他们睡觉的顺序甚至都和以前一样,简然和高锐生分别睡在一左一右,中间躺着徐陈砚。 姥姥给他们开了空调,盖好小毛巾被,便出去干活。 农村房子的玻璃不隔音,但是没有地铁、汽车发出的工业噪音,只有乡间小狗时不时低吠,和来自大自然的夏蝉声。 本来只想小憩的三个人,在大自然里放松,越睡越沉。 隐约听到了争吵声,他们被吵醒,才发现三个人竟然一起睡到了日薄西山的时间。 天色从闭眼时的亮蓝变成柔和的橙红,窗外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空调清凉的风吹在身上,简然睁开眼,和躺在身边的徐陈砚四目相对。 他虽然也刚睡醒,但眼神却不像简然这么惺忪,目光清朗的像在看一场梦。 简然的大脑一片空白,看到他离她这么近,只想摸他的睫毛。 伸出手,刚碰上,却又睡过去了,手还搭在他的眼皮上。 还没睡熟,便被外面的争吵声再度吵醒。 “你别跟我们在一块儿吃饭!” “我不是这个家的?还 没我一口饭吃?” “你就那么缺一口吃的?”姥姥讥讽道,“那你要吃你自己做,我们吃的是我做的,你别吃我做的饭!” 姥爷气急败坏:“自己做就自己做!我做碗挂面吃!” 三个人从炕上爬起来,本来是想劝架,但没用他们劝,他俩已经停了,各自沉着一张脸,背对着背,谁都不理谁。 高锐生一脸愁苦地看着简然,叹了今天的第八百声气,担心地问:“你那方法真有用吗?会不会这俩人真就这么散了?” “不会。”徐陈砚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笃定,“真正想走的人,是不会大喊大叫的。” 简然看向徐陈砚,他说的这句话,让她想到了另外两个人。 赌气咬牙说了那么多次要分手的周游,魏冉一句话就能把她哄好。 和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周游的魏冉。 让她不得不,开始信这句话- 简然的计划暂时没有开启,一方面是她想再看看姥姥姥爷的情况,另一方面则是这个计划中的其他人时间还没排开。 到达姥姥姥爷家的第二天,简然起床的时候看姥姥在照顾小菜地里的菜苗,她便没打扰姥姥,招呼高锐生和徐陈砚去外面吃早点。 他们起得晚,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多了。 三碗豆腐脑,简然特意嘱咐老板有一份别加香菜。 等三碗都送上来,她把没有香菜的那份推到徐陈砚面前。 “哎!”高锐生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要了一份不加香菜的呢,我都忘了躺躺猫不吃香菜这事!” 徐陈砚不动声色地拿起勺子,低头吃饭。 任凭内心风起云涌,至少表面看上去,他还是一样的云淡风轻。 吃完早饭,在简然的带领下,他们又回到那条小溪。 清澈见底的小溪,忽然游过了一条小鱼。 简然一眼看见那条鱼,细长的腿迈过那道对她来说像摆设一样的护栏,跳到小河沟旁边的石子地。 她撸起防晒衫的袖子,对着水面笑的一脸狡黠:“嘿嘿,今晚开荤咯!” 高锐生担心地提醒道:“你早上不是没涂防晒吗?把防晒衫穿上。” “没事!”简然站起来指着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说,“太阳都被遮住了!” 高锐生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 挺拔茂盛的大树,枝叶交错如同天然华盖,尽管偶尔有风轻轻拂过会把树叶吹开个缺口,枝叶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复原。 于是他不管简然了,让她在水里玩个尽兴。 高锐生蹲在岸上,笑她:“你真是,心里一点都不装事儿,简三岁吧你。” 简然低头,专心致志看鱼:“这也不是我装事儿就能解决的事儿,鹏举叔叔那边不是过不来嘛,而且……” 她话说到一半,又一条小鱼滑溜溜地游过来,脱了鞋的简然纵身一跃,踩到溪水中间的石头上。 可惜的是她人刚站过去,受到惊吓的鱼已经加速摇摆鱼尾,逃走了。 高锐生揶揄她:“你这么抓鱼,就算姜太公来了也抓不着。” 简然不服气,弯腰舀水朝他泼过去:“哦?你这么厉害,那你来抓啊!” 高锐生想躲水,但由于他是蹲着,上半身躲过去下半身没动导致湿了一片,干脆挽起裤脚,跳进小溪里,疯狂舀水泼向简然:“我抓!你看我抓不抓!” 俩人谁也不服谁,互相疯狂泼水,泼到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累到分别一屁股坐在岸边。 简然喘着粗气,两只手撑到身后,仰头看向徐陈砚:“躺躺猫你来不来抓鱼?” “我不下去了。”徐陈砚低头说,“没带换洗的衣服,衣服弄湿了穿着不舒服。” 简然点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看上去是不打算再劝他下来了。 然而徐陈砚没想到,简然忽然弯腰舀了一滩水,说时迟那时快朝他泼过来,她看着湿漉漉的她在溪水边大笑:“你怎么会以为你有得选呀!” 徐陈砚看着他们玩水,想象溪水沾到衣服上黏答答的粘在身上,衣服重重的挂在身上,一定很不舒服。 可是真的被溪水淋湿,他又觉得冰冰凉凉的溪水冲凉了夏天炎热的气温,洗去闷热暑气,心情瞬间轻松下来。 徐陈砚迈开长腿,从栏杆上跨过去,走到小溪两岸。 简然重新站回到石头上等他,朝他伸出手。 少女葱白的手上淌着清亮的水珠,沿着她指尖的曲线,一滴一滴滚落,晶莹的融合进溪水里。 徐陈砚垂着眼,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 “快来呀!”简然笑着催促。 徐陈砚抬眼,在和简然的对视中,牵起她的手。 简然常年舞刀弄枪,但她的力量更多集中在掌心,徐陈砚则不同,他紧扣着她手背的指腹,是他常年拿捏棋子积累出来的薄茧。 两人的手接触到的那瞬间,简然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牵过徐陈砚的手。 他的肉不再是嫩嫩肉肉的,而是透着男性的成熟感。 同样是水,同样是肌肤接触,简然蓦地想到了乌暖的深夜泳池。 她脸颊潮红看向徐陈砚,却见徐陈砚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是根本没想到她在想的事。 也根本没意识到,他们这个年纪,牵手是一件很暧昧的事。 所以。 是她。 想多了? 简然把徐陈砚牵到石头上,松开手。 嗯,行吧。 简然不再纠结这事,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三个人便完全沉浸在溪水大战中,泼到彼此从头顶湿到裤脚,泼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太阳透过浓密的树枝,洒下斑驳的光影,形成一道绚烂的小彩虹。 高锐生最先发现这道彩虹,他惊讶地大喊:“嘤嘤,别动!” 简然吓了一跳:“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简然看到了自己身后的彩虹,绚烂而纯净。 大战瞬间熄火,简然兴奋地看着彩虹,声音都放轻了,好像她的声音会吵到彩虹似的:“现在许愿有用吗?” 高锐生没回话,小溪边的彩虹太浪漫,又太稍纵即逝,他想用肉眼尽可能的多看,记录下这震撼的一瞬间。 从鲜艳的红到柔和的橙,从明亮的黄到清新的绿,从淡雅的青到深邃的蓝,最后一道,是神秘的紫。 阳光透过轻薄的云层洒在彩虹上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在彩虹上镶嵌了无数颗璀璨的钻石。 太罕见了! 然而这时候高锐生余光却见徐陈砚拿出了手机,像在查什么,他真想劝他有天大的事你也别管了,先把彩虹看完吧!估计最多也就一分钟,但这一辈子可能只有一次看到这么浪漫的一分钟! 徐陈砚关掉网页,打开相机,调整参数,确认相机里的彩虹清晰可见。 高锐生在震撼到失语里,听见徐陈砚低低地喊:“嘤嘤。” 照片里是一生中大概只能见到一次的小型彩虹,小溪里湿漉漉的少女茫然的很生动。 在她的眼神里,倒映着潺潺小溪、参天大树,和给她拍照的人。 高锐生看照片的时候,觉得简然还挺上镜,拍出来的照片多少有点森林少女的感觉。 很乖,很清澈,尽管他知道,这个少女一巴掌能把人脑浆子拍出二里地。 可是…… “不对啊。”高锐生指着照片的角落,刚好眨眼眼睛闭到一半像智障似的自己,“我咋给拍成这样了?” 简然:“因为你就长这样。” 毫无疑问,两人又一次打起来。 和小时候一样,徐陈砚在岸边休息,看着飞溅的水花,听着他们互相放的狠话和笑声。 不一样的是,现在的他在想—— 真奇怪,我分明是不喜欢水的,可是,水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却觉得我前所未有的开心。 玩水玩到肚子简然咕咕直叫,三个人才往家走。 原计划每天晚上洗衣服,早上就能干的他们都没带换洗的衣服,大白天的只能穿着睡衣,在院子里排排坐,啃姥姥切好的冰西瓜。 姥姥家的西瓜不是冰箱里冰凉的,是在凉水里用冰块泡着降温的。 牙齿轻轻一咬,清脆的破裂声响起,紧接着是一股冰凉清甜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爆开,却一点都不觉得冰牙,瞬间在口腔里蔓延。 姥爷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案板上还有多余的西瓜,拿起来坐在他们身边一起吃。 刚才姥爷一出来姥姥脸色就沉下去了,更别说他还拿了西瓜,顾不上孩子们在这,姥姥横眉冷对:“谁允许你拿我的西瓜了?” “什么你的西瓜?”姥爷反唇相讥,“瓜不是我买的?我吃一口我还有罪了?” “你当然有罪,你罪过大了你!”姥姥拔高声音,忽然上了高度,“我这辈子怎么就跟了你了?吃西瓜还跟孩子抢,你可真够好意思的,要我我都没脸!” “你没脸!我更没脸!不就是要离婚?”姥爷“腾”地站起来,气势更凶,“离!必须离!后面不管是活五年还是活十年,我都必须得让自己清净清净!” 姥姥:“离!谁不离谁是王八蛋!谁是龟孙子!” 高真吃瓜群众锐生都傻眼了,他心说不就吃个西瓜吗?这也能扯上离婚? 坐在他身边的简然在这时候弱弱地开口:“那……姥姥姥爷,离婚了以后你们住哪?” 两个人明显处于比赛谁声音大的初级阶段,都没规划后续的事情,但既然简然这么问了,他俩自然不能服输。 这一回合,由姥姥率先应战:“我回东夏村我娘家!” 高锐生小声吐槽:“姥姥的妈妈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其次出场的是姥爷:“这房我卖了!正经宅基地,我天天住五星级大酒店,没人敢说我!” 高锐生再度出场,声音更小:“这宅基地比姥姥的妈妈岁数都大,卖了够不够五星级酒店住一天都不好说……”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俩人谁都不肯服气谁,吵得不欢而散,一副这个婚必须离的样子。 高锐生虽然吐槽,但还是被他们俩坚决的态度给吓得一愣一愣的,瓜都不吃了,他站在简然对面,惴惴不安地问:“我怎么觉得这俩人是玩真的啊?咱们会不会弄巧成拙?” 简然没事人似的,又拿起一块西瓜,唏哩呼噜吃完,满不在乎地摆手:“放心啦。” 高锐生还要再说点什么,徐陈砚先开口:“相信嘤嘤吧。” 行吧。 高锐生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自己现在当局者迷,如果简然这么说,他可能会有点怀疑,但如果是徐陈砚这么说,高锐生觉得,他还是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第38章 山崩地裂“那我要是不离呢?”…… 吃完午饭,眼尖的简然在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发现一副扑克牌。 这种在城市里分明大家看见也不会怎么样的物品,到了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令人兴奋。 斗地主简然不会,拉火车高锐生觉得太幼稚,最后三个人竟然玩起了炸金花。 他们用瓜子当筹码,赢的人打输的人脑瓜崩,五个瓜子打一下。 炸金花这个游戏在简然的理解里非常简单,就是比大小。 牌大她立刻喜笑颜开,多跟几个瓜子,牌小她撅撅嘴,扔牌就跑,大不了就丢个底牌。 唯独让她纠结的就是不大又不小的牌,比如手里JQK任何一张的时候。 说小吧不小,但说大吧,甚至比不过一个对三。 一般情况下,这种牌简然会象征性跟几个瓜子,如果其他人再跟,她就不跟了。 但手里有大牌总归是少数,大多数时候发到的都是些小牌,简然跟高锐生先后输完手里的瓜子,一人挨了徐陈砚一个脑瓜崩。 俗话说得好,否极泰来,挨完脑瓜崩的第一局,简然手里拿了对A! 除非其他人手里有豹子顺子或者同花,否则她就是最大的牌! 当时简然就坐不住了! 她势在必得的搓搓手,在一人一个瓜子的底牌和其他两个人又加了一个瓜子之后,她直接甩两个瓜子! 她眼睛瞪的圆圆的,主打一个挑衅。 别的不说,咱们气势得到位,不然就是对不起对A! 高锐生知道简然手里没有点大牌不敢这样,直接扔牌,这样就只输两个瓜子。 简然朝徐陈砚挑了挑眉,用表情问他“还敢加吗?” 徐陈砚单手捏开三张牌,在眼前过了一下,像是确认,而后他面无表情地也追加了两个瓜子。 简然眼睛都笑弯了,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她手里有多大的牌呢! 嘿嘿,跟就跟,跟的越多越好,跟的越多,她赢得越多。 简然手里现在只剩下两个瓜子,她觉得这太少了,又从盘子里拿了一把花生,当她借的筹码,扔出去手里的两个瓜子和一个花生,然后接着朝徐陈砚挑眉。 来呀,有本事你来呀。 徐陈砚手里只剩一个瓜子,他垂着眼皮,捏起两个花生,连着手里的瓜子一起丢出去。 简然懵了。 徐陈砚怎么这么有把握?他手里得是多大的牌?会比对A还大吗?同花?还是豹子? 她挠了挠脑袋,咽了下口水,觉得徐陈砚手里的牌应该没她大,但是也不小,或许是个对K之类的。 她看着徐陈砚,试图从徐陈砚的目光里看出他有什么牌,但是徐陈砚只是稀松平常地看着她,眼珠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毫不在乎的冷淡。 简然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鼻子,犹豫了一下,又扔了三个花生。 截止到这时,她已经戒了四个筹码,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输了,挨一个脑瓜崩,手里也就只有一个筹码。 简然屏住呼吸,看见徐陈砚毫不犹豫地又跟了三个花生。 她脑子都凝固了。 靠? 他怎么一路无脑跟? 难道他是同花顺? 如果她再跟,输了的话,要挨两个脑瓜崩。 可是她的牌很大啊! 万一徐陈砚的牌没她的大呢! 简然呲着牙,犹豫不决,甚至明目张胆地把手伸到了徐陈砚那边,但是被徐陈砚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手背。 高锐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快点快点。” 简然纠结地撑着头,脑海里的白色小人说:别跟了吧,万一输了要被打两下呢,疼是小事,主要是有点丢人呀! 黑色小人说:我同意。 为了避免更多损失,尽管再不舍,简然还是扔了牌。 徐陈砚也一起把牌扔了,压在简然的牌上。 简然好奇得不行,把他的牌翻出来—— 徐陈砚的第一张牌是红桃4,第二张是红桃10. 原来他是同花,简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然而,当她随手翻到徐陈砚的第三张牌时,简然惊讶地脱口而出:“躺躺猫你看错了!” 徐陈砚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懒散地问:“我怎么看错了?” 简然把三张牌一起摆到徐陈砚面前:“你不是同花!你这张是方片7!你最大的牌是10!”简然把自己的牌找出来,像是急切地要证明什么,“我是对A!” 徐陈砚勾唇:“然后?” 简然愣了一下,喃喃重复:“然后……?” 她比他大啊,这还有什么然后? 徐陈砚把所有瓜子都揽到自己面前,用眼睛数剩余的花生数量。 简然这才意识到,然后,他赢了? 等……等等?? 等等,等等……? 简然的世界观,山崩地裂…… 后来他们又玩了几把,简然也想诈徐陈砚,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努力让自己变得跟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的时候拿到好牌还会佯装叹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成功过。 一个下午连着一个晚上,她脑袋都要被徐陈砚弹成猪头了。 凌晨一点躺进被窝的时候,简然脸对着墙,拿屁股对着徐陈砚,悲伤地想,她这辈子都不要碰这个游戏了,呜呜呜呜。 这一天他们睡得晚,感觉好像刚睡着,就被徐陈砚的电话吵醒。 睡了一觉的简然把昨晚的愁和怨都忘得差不多了,翻了个身,闭着眼找了个光线暗的地方缩了 一下,嘟囔着说:“刚几点啊,就有人给你打电话。” 高锐生闻言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手机:“下午一点。” 简然猛地睁开眼。 姥姥家的窗帘是最普通的布料,不挡光,男生被太阳照成浅灰色的睡衣率先映入眼帘。 简然抬头,对上徐陈砚低下头看她的眼睛。 怎么光线最暗的地方是徐陈砚的怀里?好像还是他专门为她腾出来的一块地方似的。 简然慌了神,下意识想确认,然后摸到了一片结实的,睡了一宿带有潮湿薄汗的腹肌。 徐陈砚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木质柑橘味,像是他洗衣粉的味道,此刻夹杂着雄性荷尔蒙的陌生气息,涌进简然的鼻息。 简然:“?” 那边说完话就没得到回应的高锐生下床,敲了敲简然的头:“你起吗?不起的话我先去。” 就像做坏事被人看到似的,简然背脊僵直,手脚并用弹起来:“起,起起起!一起去!” 简然和高锐生都没怎么睡醒,低着头在水池边各自洗漱,简然直到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脸那么烫。 幸好,姥姥家洗脸的水管没有热水,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用凉水一直冲,一直冲,冲到脸庞的温度回归正常,拧上水龙头。 “对了,刚才高鹏举打电话过来说,高芮也来了。”是徐陈砚的声音。 他趿拉着拖鞋拿着自己的牙杯,高锐生洗完了,把地方腾出来,让徐陈砚站在简然旁边洗。 简然一言不发,重新拧开水龙头。 冲,冲,冲……- 姥姥正在给院子里的小花圃浇水,敲门声响了。 洗漱完的三人组从房间里往外看,姥姥一边喊着“来了”,一边走过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在门口,站的严肃笔挺。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女生,表情也是同样的严肃,像是旁边男人的秘书。 村子里就那么多人,姥姥都认识,但这两个人完全没见过,而且还穿的这么正式,一看就是来办事的。 姥姥被这个阵仗吓到,拘谨到两只脚并拢:“你们是要找谁?” 西装男人接过秘书手里的文件,对着文件和墙上的门牌号,确认道:“这里是西夏村东路65号吗?” 这就是他们家的地址。 姥姥愣了一下,想到大队那边每次去别人家报丧的时候第一句话问的也是这个,她心里顿时咯噔。 姥爷早上去买西瓜给孩子们吃,拎着瓜回来的时候正看见这一幕,他进门问:“你们是谁啊?干嘛来的?” 姥姥习惯性躲到姥爷身后,想到可能是自己孩子出了事,她身上都在发抖。 简然他们三个看时间差不多了,假装是刚看见,出来打探情况的模样,从房间里走出来。 姥姥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回头问高锐生:“你妈妈,你舅舅他们,怎么样了?” 高锐生:“?” 高锐生都被问懵了,剧本里没这个台词啊,他愣了愣反问:“我妈跟我舅舅?怎么了?” 西装男在这时候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姥爷:“您是孔燕臣,对吧?” 姥爷点头:“是我,是怎么了呀?” 西装男不答,而是对照着手里的文件,看向姥姥:“那您是白梅英,对吗?” “对。”姥姥声音都颤抖了,“是我,我是白梅英,我孩子们怎么了吗?” 姥姥成功的问懵了第二个人。 但姥爷似乎明白了姥姥的用意,他抓着姥姥的胳膊,紧张地问道:“啊?是哪个?雨仙还是景灿?” 姥姥连连摇头,眼泪急的在眼眶里直打转,反抓着姥爷:“不知道,我不知道……” 高鹏举和对面三个小的对视,彼此的眼神里全是茫然。 他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剧本里没有这一项啊!他家孩子是到底怎么了?他们还要不要继续? 高鹏举看向简然,简然也不太懂,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上吧,她在姥姥身后,用嘴型跟高鹏举说:继续。 高鹏举得到指令,按照剧本继续往下:“我们这边是办事处,听说你们二老要离婚,就现在来说,咱们国家的这个政策还是比较好的,支持我们工作人员下乡为民服务,我们这边已经收到了您家人的委托,今天咱们就在这办理吧。” “啊?”姥姥愣了愣,“不是我们雨仙景灿出事了呀?” 高鹏举尴尬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文件:“我也没说谁出事了呀……” 姥爷抓住了刚才高鹏举说的话的重点:“你刚才说,你是来办理什么的?” 高鹏举:“是受您家人委托,来为您二老办理离婚的。” 姥姥不安地看了姥爷一眼,怕人是姥爷找来的,又怕姥爷怀疑人是她找来的,犹豫了一下,嘴硬问:“哦,是吗?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们呢,你们是谁叫来的?” 这个剧情在剧本里应该是第一幕,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此时轮到高锐生上场,他说:“是我找的,我看你们这两天,嗯……一直想离婚,然后我正好在网上看见有这项服务,就帮你们叫来了。” “哦,哦哦,这样啊。”姥姥骑虎难下,却还要装作一副享受骑虎的模样,“那确实,我们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婚一定要离,您来得好!” 姥姥已经开始,那姥爷自然不甘示弱:“哦,这样啊,是这样的,我们确实是要离婚,来,小伙子你办吧。不过这得办多久啊?是不是需要我们提交什么材料?不过我先说好啊,我认识的字有限,你要的材料要是太复杂可能我今天还不一定能给你找到。” 怎么剧情跟简然预估的这么像?好像对方也按照剧本走的似的。 高鹏举咬住腮帮子,不让自己笑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从高芮手里接过来提前准备好的材料:“不用的,我们现在办理老年人离婚的业务也快,您二老只需要签了这张单子,由我们这边盖章,然后严格意义上来说在法律上就已经生效了,至于后面牵扯到财产之类的问题,可以慢慢办理。” “哦……这样。”姥爷余光瞥了姥姥一眼,姥姥不接话,他只能佯装镇定,自顾自继续下去,“哦,那行……哎?我真是老花了,我看不清楚字了呢。” 高鹏举把纸和笔递到姥姥手里,姥姥看都没看手里那张纸一眼,也跟着说:“是呢,这个字我也看不太清楚,哎呀,我们岁数大了的人,眼神不好使很正常的,又不读书不写字,都没配老花镜,这样吧,我们改天去配眼镜,配完眼镜自己去大队办理就行,不劳你们再走动啦。” 姥爷:“是是是,我们现在不是忙吗,马上秋分了,得除草施肥什么的,等天冷一点,我们再去办吧。” 这怎么可以呢? 高芮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印台,高鹏举面带微笑着打开:“哦,没事的,这种情况我们遇到过真多次,您看不清我们这边可以代笔,您只需要按个手印就行了。” 姥姥和姥爷终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面面俱到,今天他在这,这个婚就必须离不可。 他俩互相对视一眼,谁都没先把手抬起来,反而是高鹏举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把他们看的后脖颈直冒冷风。 见姥姥姥爷都不动,高鹏举收回姥姥姥爷手里的纸,垫在自己的文件夹上,依次写上姥姥姥爷的名字,然后问姥爷:“您的身份证号是?” 姥爷看着他手上的纸,抿了抿嘴:“我要是说完,那就真离了哈?” 高鹏举:“嗯嗯,是的,我们现在的办事速度非常快。” 姥爷没看姥姥,直接问:“那我要是不离呢?” “离婚与否是要参考双方当事人意见的。”高鹏举看向姥姥,“那得看姥姥的想法。” 姥姥从家门前的小菜地里揪了两根黄瓜,在水池边洗了洗递给高鹏举和高芮一人一根:“那什么,两位别急,你们先吃,咱们边吃边聊。” 高鹏举把黄瓜给高芮,一副“今天这事不办完,我绝不会做其他事情”的坚决态度。 姥姥看他这么强硬,也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什么,我问问哈,我就是问问,要是我俩现在不离,会怎么样啊?” “不离吗?”高鹏举假装为难思考的样子,“那可要交500元的违约金呢,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建议,毕竟我们人都来了。反正依我的建议是,既然你们早晚都要离,不如就今天离吧,还剩的交 罚款。” 五百这个数就很微妙,介于“拿得出来”但是“拿出来会肉疼”之间。 姥姥哀怨地看了高锐生一眼,怨他把这俩人叫过来,又瞥了姥爷一眼。 姥爷收到姥姥的眼神,跟姥姥商量:“那什么,英子,咱俩要不然就别离了吧?我一想到我签了这个字,后面的日子全都没你了,我这都不知道日子该咋过。” 姥爷一示弱,姥姥也有点扛不住,本来她心里就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婚这事,她就想把话给说明白:“那你先说说,下雨那天,到底是不是你先回家,把我锁外面了?” 姥爷赔着笑脸,声音比往日温和了不少:“那天确实是我,但我一直不承认,我是怕你一直念叨我,现在我承认,我错了,我乌龟王八蛋,行了吧?” “你乌龟王八蛋,那你媳妇儿成啥了?”姥姥笑出来,她顿了顿,问道,“是不是我平时老念叨你,给你念叨烦了?” 姥爷:“老念叨是老念叨,烦不至于。” “那我以后少说你,今天先别离,咱俩再过着看。”姥姥对姥爷说完,转头对高鹏举说,“小伙子你等会儿,我回屋给你拿钱去。” 说完,她又小声跟姥爷说:“咱俩真是,结婚都没花这老些钱,离婚倒是花了,唉,真没辙,就当咱俩赶上一回时髦吧。” 姥姥自以为她说话的声音只有她和姥爷能听见,但实际上是所有人都听见了。 高锐生悬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口气,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终于松下来了。 站在他对面的高鹏举和高芮一起笑了,高锐生眼皮像被烫了一下,瞬间低下去,也笑了。 姥姥刚抬起脚步,高芮提醒道:“办事员,咱们这不是有个规则吗?半年回访期制度,如果半年之后咱们回访,两个人都过得不错,而且没有再次离婚的需求,咱们是可以减免这笔费用的。” 高鹏举一拍脑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他叫住姥姥,“您别去了,我半年之后会回访,到时候就看您二位的情况。” 这感情好! 姥姥笑着拍他胳膊:“好好好,谢谢小伙子了啊。” 剧本按照这是该结束了的,但是高锐生看姥姥姥爷这样子,当场进行了一场反诈骗普及。 告诉他们不管是谁上门,不管是以什么理由,都不能把钱给对方,确认姥姥姥爷都听懂了,他才带着高芮离开。 他们走后,简然陪在姥姥姥爷身边聊天。 姥姥姥爷都以为自己是闹着玩儿,想闹得大了,让别人给对方施压,好让另一方主动向自己承认错误。 没想到这次闹着闹着给闹到这么大,好险真是要离婚,两位老人还在平复虚惊一场之后的心情。 高锐生去送高鹏举和高芮,然而跟出去了,嘴笨的他除了“路上慢点”之外,竟然想不出一句可以说的话。 高鹏举倒完车,从后视镜里看见高锐生还站在那,他把车开到高锐生面前,按下玻璃说:“锐生你不用送我们了,我们有导航。你快回去陪陪姥姥姥爷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好。”高锐生的目光从高鹏举身上挪开,看着副驾驶上穿着白衬衫的少女,郑重地点头,又说了一次,“好。” 高锐生送完高鹏举父女,回到姥姥家,简然已经在陪着姥姥姥爷浇花了。 徐陈砚半蹲在简然身后,他那双在棋盘上运筹帷幄的手,正轻柔地给简然整理头发。 原因是简然睡醒之后觉得头皮痒,她怕有小飞虫藏进头皮里,而她自己又看不见。 第39章 轻声呢喃“我吗?” 这一幕很神奇,却又很和谐。 让高锐生想起小时候,简然不会梳头发,每次在外面把头发玩的乱七八糟,回家怕她爸爸说她,都会在回家之前让徐陈砚帮她把头发重新梳一次。 徐陈砚梳头发的本事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午后的阳光洒满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温暖慵懒的气息。 四个人在树荫下有说有笑,偶尔有几片叶子随风轻轻摇曳,反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照在挂着水滴的花朵上。 高锐生忽然就舍不得走了。 然而舍不得走也要走,后面徐陈砚还得回去比赛。 他们来之前孔雨仙并没有跟姥姥说过他们待的时间这么短,姥姥一得知消息,眉毛皱起来:“怎么这么快就走呀?你们暑假不是放一个多月吗?” “我跟嘤嘤得训练,开学之后有比赛,躺躺猫也要去比赛。”高锐生解释说,“而且我们还得写作业呀,这次来光带人了,书包都没拿。” “可真够忙的。”姥姥不舍地叹气,但又知道这也不是她不舍就有办法的事,她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说,“我给你织了条围巾,知道你要来我就织了,要不然你们再住两天,我明天晚上就能织完。” 走去厨房准备热点饭吃的姥爷停住脚步,揶揄说:“现在孩子想要什么都会自己从网上买,买的比你织的还好,再说了,大夏天的,人家肯定不要你的围巾啊。” 姥爷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到最后一句话几乎听不到他声音。 没办法,两人关系刚刚和好,姥爷可不想再惹姥姥不开心,再把姥姥气的要离婚。 其实如果没有姥爷这句话,高锐生刚才就想拒绝了,但是听姥爷这么说,他一下子没法开口。 他现在一开口,就跟承认姥姥做的东西没有网上好似的。 高锐生犹豫不决的时候,听见简然兴奋的声音:“姥姥自己织的围巾呀?有没有我的呀?” 姥姥的注意力被转移走,她愣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来的这么急,本来是想着一条条织,给你们三个一人织一条,这还没织到你的呢。” 简然失望地:“啊……” 姥姥呀,最怕小孩子失望,她看简然这样,转过头来跟自己的亲外孙商量:“要不先把你的这条给嘤嘤,回头我有空再给你织,行不行?” 高锐生不知道简然为什么大夏天要围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姥姥一下子又高兴了,把还没织完,一头带着钩针的烟灰色围巾拿出来:“来,嘤嘤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 简然不顾现在是炎炎夏日,拿起来直接套在脖子上,对着玻璃:“这颜色真显白呀!我就要这条了!” 姥姥高兴地笑了:“行,那我快点织!” 等姥姥拿着围巾回房间,高锐生凑到简然身边,问她:“你不是真想要那条围巾,对吧?” 简然笑了:“但你是真不想要,对吧?” 高锐生:“嗯,我不爱戴围巾,我觉得勒,喘不上气。” 他这么一说,简然才回想起来,高锐生好像好多年都没戴过围巾了。 高锐生:“所以,你为什么要围巾?” 姥爷热完中午没吃的饭,叫几个睡到下午的小懒虫进去吃饭,简然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跟高锐生解释:“村里发米发盐,你妈妈你舅舅会定期给姥姥钱,姥姥不愁吃不愁穿,你猜她为什么还要种地?种地不仅脏和累,刮风下雨还得照顾着。” 高锐生从有记忆开始,姥姥家这块菜地就一直在,每次他 跟妈妈来姥姥家,姥姥总会给他们摘好多好多,让他们带回去,但他从来没想过原因。 简然这次告诉他:“是因为姥姥想当一个有用的人,她希望自己不要仅仅是被照顾的那个,她也希望她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有所帮助。种菜也好,织围巾也罢,都是成为有用的人的一种表现。当然啦,如果围巾你想要的话,我还给你就好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俩刚好进屋,这句话被姥姥听到,姥姥立刻瞪了高锐生一眼:“不许抢嘤嘤的东西,这条就给嘤嘤了!” 简然最会卖乖了,瞬间展开笑脸:“谢谢姥姥,姥姥对我最好了。”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高锐生:“……” 拿了碗筷坐在餐桌上,高锐生看着简然呆了一会儿,等简然看他的时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简然摆摆手:“不客气啦。” 这个姑娘,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又多了点什么。 这种感觉没办法用语言表述清楚,但是高锐生觉得她,特别,特别好。 他们三个人在姥姥家又住了两天,去小溪边玩水撒野,帮姥姥姥爷浇花种菜,手机扔半天都想不起来看一眼,简然连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还是后来简珂打给徐陈砚,徐陈砚叫简然接的电话。 孩子一连出去几天,只有第一天到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后来的几天就跟失踪了似的杳无音讯。 说好了三天回家不见人,电话又打不通,简珂心里担心,得知她是玩得没听见电话的时候本来想说她两句,但是一听接起电话那么开心的声音,他又觉得算了。 人这一生本就不容易,难得有无忧无虑的年纪,在这些开心的瞬间里,他又何必剥夺。 更何况,担心本来就是他自己的情绪波动,他不应该把焦虑转移到无辜的简然身上,又不是简然求着他关心她的。 简单问了两句,简珂挂了电话,让简然在大自然的风里自由大笑。 又住了一天,姥姥的围巾织好了,再没有把孩子们留在这的理由。 简然把姥姥的围巾装进自己的包里,依依不舍地和姥姥姥爷告别,说好下次再来。 然而下次是哪次,回头要多久,他们默契的都没有提起。 关于离婚登记的事,一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把真相告诉两位老人。 这个善意的谎言,在后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他们三个共同保守的秘密。 回到城里的日子和自由散漫再没关系,他们各自忙碌起训练比赛和学习,偶尔聚在一起,商量着去玩游乐园之后再去哪里。 蔺飞飞住在学校里,平时没事就出去玩,她知道的地方最多。 一开始她只是参与讨论,慢慢的,大家默认蔺飞飞成了这件事的负责人。 蔺飞飞接受这个角色的转化,她很上心,规划了好多出去玩的地方,什么密室啊,剧本杀啊,主题乐园,水上乐园之类的。 她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列出来跟大家商量的时候,是蝉鸣正盛的七月底,离徐陈砚回国,他们一起和高锐生出去玩还差一周的时间。 然而听了她计划的简然却不像最一开始提出计划时的兴奋,她甚至不敢看蔺飞飞:“那个……” 蔺飞飞说的正起劲儿,没注意到简然的语气变化,被打断也很兴奋:“怎么啦?” 当时他们刚结束训练,简然看着蔺飞飞脸颊上的汗随着她头摇摆的幅度滴在地上,却仍不知疲倦地沉浸在做计划时,心里难受,却又不得不告诉她实话:“就是……飞飞啊,别做计划了。” 蔺飞飞愣了一下,她懂简然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这事简然也是昨天回家才知道的。 她带着蔺飞飞昨天做的计划,光明正大地敲开他家门,去找贺麒麟商量出去玩的地点,却得知在他病情稳定了之后,梁纯芬重新给他在学校里注册了学籍复读。 手续是昨天下午办出来的。 由于医生建议现在贺麒麟的状态不适宜外出和去人多的场合,所以梁纯芬在家给他请了家教,让他高三这一年在家学。 当时简然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蔺飞飞。 她从一放假就期待出游,又做了那么多计划,她怎么跟她说? 还有高锐生,还有徐陈砚,也包括她自己。 他们从小到大被鸽了那么多次,还以为这次一定是稳的,一起商量着憧憬着那么久,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真的很想问问梁纯芬,真的只有学习重要吗? 她给他们的承诺,给鹿鹿哥的承诺,都喂给狗了吗? 那当初的信誓旦旦算什么? 偏偏简然走的时候,梁纯芬还乐呵呵的递给简然一瓶从小超市拿回来的冰镇可乐:“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今年麒麟还是以上学为主。” 语气就和当初她和简然说这个假期让贺麒麟跟他们随便玩的时候一样。 简然没接。 她觉得恶心。 她看都没看梁纯芬一眼。 蔺飞飞的计划做的真的很认真,她甚至去自己手绘了地图,在每个训练完回宿舍的晚上涂涂改改。 她会用小兔子代表蹦床,会画一把小刀代表剧本杀,用抽象画风的多比代表哈利波特主题公园。 现在告诉她全都没用了。 “靠!”蔺飞飞反手扬了手里的纸,脸色僵硬,“不是她自己说的吗?只要健康就好,现在他好不容易健康了,就又要被逼着上学?她就非要逼死他是吗?这和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吗?” 蔺飞飞没有和他们一起长大,她只是单方面认识贺麒麟。在她眼里,梁纯芬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代号般的“鹿鹿哥的妈妈”,一个阻碍她和贺麒麟见面的“实体”,因此她说出来的话也更口无遮拦。 简然也生气,也觉得梁纯芬做得不对,但她这时候的心情却比蔺飞飞更复杂一些。 因为她和梁纯芬还有很多其他感情,她还记得梁伯母小时候带她去菜市场,会给她买雪糕,会哄着小小的她在小超市收银台睡觉。 会在爸爸妈妈没空的时候,专程去幼儿园接她。 还给她带一根棒棒糖,她说棒棒糖是简珂买的,告诉简然虽然她的爸爸妈妈没来,但是她也一样拥有爸爸妈妈的爱。 梁纯芬对于简然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所以简然会和徐陈砚吐槽梁纯芬,但她说不出来蔺飞飞那样肆无忌惮的话,也没办法附和蔺飞飞。 她只能安慰:“唉……每个家长对孩子的要求都是不一样的嘛,梁伯母就是那种对鹿鹿哥学习管的这么严的家长。” 见简然如此,蔺飞飞只能让平复自己内心的一万只草泥马,把还没骂出来的一万句脏话咽进去。 蔺飞飞这时候才懂,为什么简然之前一直没让她认识她的朋友们。 因为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尽管是同一件事,但不同的人在面对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态度。 其中牵扯到的人越多,关系就越乱。 就像现在,简然不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蔺飞飞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就是觉得好遗憾啊,我本来还以为我这次能知道,舸一和丽娥的后院到底通到哪里。” 简然眨了眨眼:“你想知道这个?那我有一个办法。” …… 当天晚上训练结束,蔺飞飞找教练开了离校条,收拾了换洗的衣服,跟简然一起回简然家。 简然性格好,朋友多,加上现在又是放暑假的时间,她说有朋友要在家里住,岑惜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 两个人在简然的房间里,一边聊天一边等天黑。 中途蔺飞飞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进错了房间,撞见正在埋头写作业的简微。 她连忙给简微道歉,回来的时候一副吓到的模样:“我靠,怎么你妹也这样?是你们小区的家长都抓学习抓的这么紧吗?那你妈对你怎么没那么严格?” 简然不以为意:“不一样的啦,我妈对我妹跟梁伯母对鹿鹿哥完全不一样,她一点都不严格,都是我妹自己爱学习,她以后想走学术方向,我妈只是尊重她的选择,就像她尊重我想学武术一样。” “哇,那你妈妈很好哎,尊重你们的想法,也懂得因材施教!”蔺飞飞羡慕地感慨道,她话锋一转,“要是鹿鹿哥的妈妈也能像你妈妈这么好就好了。” “鹿鹿哥也很爱学习啊,梁伯母也是因材施教的。”简然在蔺飞飞不敢相信的目光中说,“真的,鹿鹿哥小学开始学习就特别好,以前梁阿姨特别引以为傲,她只是没有把握好那个度,就好比一个人喜欢吃肉,但你不能强迫他天天吃肉一样。” 好吧,这对于蔺飞飞来说有点难理解。 在蔺飞飞的想法里,贺 麒麟就是一个被逼着学习逼到抑郁症的可怜小白菜。 她俩又聊了一会儿,聊到晚饭时间出去吃饭。 吃过晚饭,天渐渐黑成她们想要的颜色。 简然带着蔺飞飞爬窗户,两人一先一后站定,一起缩下去躲着,由简然敲玻璃。 屋里没有传来其他敲击回应声,而是“咔哒”一声,像是在关门锁。 关了锁,贺麒麟过来,打开窗户,看见眼前比预期中多了一个人。 简然介绍道:“这是蔺飞飞,鹿鹿哥你还记得她吗?你的忠实粉丝。” “我记……” 贺麒麟话说到一半,被急切的蔺飞飞打断:“鹿鹿哥你不会把我忘了吧!我上次还差点骂你,我还说要举报你的家教呢!不过我这次来有正式,真的,我带着广大读者的疑惑来的!” 有蔺飞飞在的地方不用怕冷场,甚至贺麒麟都不用说话,只要看着她,她就能开启永动机模式。 更别说贺麒麟会回复她。 只不过,他的回复在她的连珠炮中显得少的可怜。 正好,贺麒麟乐得如此,他很喜欢有人在他身边说话,这样就一点都不会感到寂寞。 蔺飞飞一样享受,她特别喜欢有人听她说话,且有回应。 他们两个一见如故,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把简然衬的有点多余。 简然看他俩并不需要自己,被蚊子叮了第四个包之后,默默爬回了家。 简然一走,蔺飞飞眼珠滴溜溜转圈,指着地面问:“你想不想下去走走?” 贺麒麟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吗?” “嗯!”蔺飞飞笃定点头,“就你!” 贺麒麟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次距离地面还挺高的,他不免胆怯:“可我不是学武术的……” 蔺飞飞低头扫了一眼,毫不放在眼里:“这才多高?你家二楼,楼下有防盗窗,这还用学武术?”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贺麒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下去实在显得有点怂。 而且,在蔺飞飞提出这个建议之后,他自己是真的有点跃跃欲试。 他已经有十二年,没有在这个时间出过家门。 “可是……”贺麒麟回头看了一眼,他明显是怕梁纯芬忽然敲门,到时候房间里没人可就麻烦了。可他纠结时看见蔺飞飞期待的眼神,令他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你等我一下。” 蔺飞飞:“好!” 贺麒麟拉上窗帘,他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把刚刚她们来之前做完的卷子拿出去,整个人疲倦地贴在门框上:“妈,我今天卷子写完了,有点累,我就先睡了。” 梁纯芬正在列小超市的进货单,她摘下眼镜,过来拿贺麒麟的卷子,揉了揉他的头说:“好,那你好好休息。” “嗯。”贺麒麟关门之前又说,“妈,我今天还挺困的,想不吃药试试能不能睡着,你们稍微轻一点,别打扰到我,我锁门了。” 一直靠吃药入睡肯定是不好的,贺麒麟愿意主动尝试,梁纯芬当然高兴。 她激动的连连点头:“诶,好,我们肯定不去打扰你,你好好睡吧。” 贺麒麟回到房间里,锁了门,把灯关上的时候,窗户外面默契的亮起了手机的手电筒。 尽管是小小的一个圆圈,但足够明亮耀眼,贺麒麟顺着光照的方向,缓缓走过去。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翻墙,说不清是激动多一点还是紧张多一点,心脏跳个不停。 噗通噗通,是他这十九年来跳的最快最响的一次。 尤其是蔺飞飞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出去的时候,贺麒麟心跳如擂鼓,他甚至害怕吵到窗台上的多比手办。 两人完全站出去,蔺飞飞纵身一跃,跳到楼下的防盗窗上,没有一点声音。 贺麒麟以为自己跳下去也是一样的效果,可当他如法炮制的一跳后,震动防盗窗的声音大到像是在装修。 贺麒麟:“我去!”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情绪起伏这么大,以前从来没说过的词脱口而出,也没把控住音量。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跟着蔺飞飞一起弯腰躲起来。 蔺飞飞着急,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起帮忙捂嘴。 这时候如果只有蔺飞飞自己,她肯定就跑了,但她知道贺麒麟跑不掉,只能陪他一起躲在防盗窗上。 等了一会儿,没人过来,两人一起跪在防盗窗上,低头偷偷往里看—— 什么都没有。 呼,虚惊一场。 两人跌坐在防盗窗上,在漫天星河的照耀下,相视一笑。 然后蔺飞飞牵着贺麒麟的手,一起跳到地面。 贺麒麟从小在这个小区里长大,这个小区,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觉得这么难得,这么畅快。 少年张开双臂,与夏天温柔的风撞个满怀,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空气,是甜的。 “鹿鹿自由了。”贺麒麟站在风里,轻声呢喃。 少年的声音,比晚风更温柔。 第40章 临阵脱逃“你这样,怕不怕被发现?”…… 蔺飞飞和贺麒麟聊着小说,聊着聊着他们面前走过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小孩垂头耷脑,在小孩前面大概十几米的地方,是抱着东西无暇顾及孩子,健步如飞的家长。 蔺飞飞看见这一幕,忽然说:“我其实偶尔也会很羡慕你诶,感觉你的家长一直都很在意你。” 贺麒麟上一句还在说小说,下一句就南辕北辙蹦到这里来,导致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蔺飞飞是不是在嘲讽他或者安慰他之类的。 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只是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知道二五仔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蔺飞飞见贺麒麟摇头,接着说,“他们就很忙,没人有空管我,我就像绑在饮料瓶上促销装送的一样,一年半载才能看见他们一次,其他时候就在武校里寄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贺麒麟没有经历过两个家庭,他不知道到底是她这样被放养着难过,还是他这样被拘束着更难过,他只知道相比起看不见父母,至少父母在身边应该更好一些吧。 贺麒麟:“那我就勉强承认我值得你羡慕好了。” 蔺飞飞气的反手锤他:“靠!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贺麒麟想躲,但他俩当时正好走到小公园的台阶,他不仅没躲开这一拳,反而被绊住脚,摔了个大马趴。 蔺飞飞想扶没扶住,事已至此,她干脆坐在台阶上,笑得捶地。 贺麒麟回头看她。 她在台阶上头顶着柔和的月光,在夏夜里笑的肆意开怀,无拘无束。 蔺疯疯吗?可他不觉得她疯。 他觉得他好有生命力,像一朵顽强生长,奋力盛开自强不息的花朵。 她和简然很像,却又有所不同。 她没有任何顾忌,她也不在意任何事,她只要随意和快乐。 看着蔺飞飞在笑,贺麒麟从来没有这么奢望和一个人时时刻刻在一起过。 可是,他不能告诉蔺飞飞。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再出来。 他们一起坐在小花园的大树下,对着童年的红色小木马,聊着各自的家庭,各自的成长,各自学校里的生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但是他们不能待太久,尽管还有很多话先说,贺麒麟却不得不回家。 他们都知道,在外面待的时间越长,他就越危险。 可 是贺麒麟好舍不得,他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已经出来了一个小时,他觉得这好像是他人生中最有意义的瞬间,转瞬即逝。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冲她挥手:“我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蔺飞飞没跟他挥手,她追过来:“你自己怎么回去?” 贺麒麟不假思索:“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 蔺飞飞无语凝噎:“喂,那么高,你自己怎么爬?万一掉下来,引发了地震怎么办?” 虽然是被损,但贺麒麟还是笑出声。 他同意蔺飞飞把他送回去,倍感开心。 蔺飞飞跟着贺麒麟,把他送到安全送到家里,自己站在一楼的防盗窗上,跟他挥手,低声说:“再见。” 贺麒麟也冲她挥了挥手,却没有说话,他仿佛在自欺欺人的认为,只要他不开口道别,这个开心的夜晚就能一直持续。 蔺飞飞从一楼的防盗窗轻盈地跳到地面,她仰头看到贺麒麟还在看她,于是她问:“对啦,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玩吗?” 贺麒麟激动的不行,他情绪很少有这么大的波动,顿时说不出话。 蔺飞飞以为是他不愿意,她退了一步说:“如果你出不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外面和你说话。” “不用。”贺麒麟说,“你以后可以常常过来。” 他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感受到心脏在说:太好了。 蔺飞飞在假期里往简然家跑了四次,高二如约而至。 但是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徐陈砚的座位就已经空了。 其实放假的时候简然就已经知道他不会再来上学。 他升至围棋八段,被社会各方给予了极大的期待和压力,比赛量骤增,没有时间一直往学校里跑。 棋院给了他保证,让他先辍学,等退役可以直接特招进top2的大学,但徐陈砚婉拒了学校的好意,保留了本校的学籍,并且让高鹏举帮他请了家教,像鹿鹿哥那样,在家学习。 这些简然都知道。 但是真的开学,看到他空空如也的座位时,她还觉得很失落。 放学的时候周游得知简然是因为徐陈砚不来上学而闷闷不乐一整天,她一脸认真地猜测道:“喂,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喜欢上徐陈砚了?” “嗯?有这种可能啊。” 周游:“?” 这就承认了吗? 简然茫然地看着周游:“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他啊。” 周游:“……” 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完全没有热恋期少女的兴奋和热切。 周游这种从小学就开始暗恋同班男同学的人一听她说的这个话就知道,她的“喜欢”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简然没在喜欢不喜欢这种事上多纠结,她问周游:“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 简然一字一顿说:“你今天又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我?我没有不开心啊。”周游本来想装傻糊弄过去,但是她觉得简然看着她的眼神很诚恳,让她不舍得骗简然。 周游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说,“好吧……我有。就是我觉得,我和我爸好像两个陌生人。陌生人你懂吗?就是完全不认识。” 简然:“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昨天我上完声乐课回家,路上碰到我爸了,我俩并排走,我就感觉我身边有人,但我也没注意,直到进了单元门,我才知道我旁边是我爸,一路上他也没认出来我。”周游说,“就我觉得我跟我爸好像根本不熟悉似的,然后我俩进了电梯,半天他就只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去上课了,我说是,然后我俩就没话说了,一直沉默到回家。” 简然默默地听着。 “小时候我和我爸可亲了,我爸去哪都带着我,不知道我俩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周游难受又委屈,“难道因为是女生,所以长大以后就会和父亲越走越远吗?” 简然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和爸爸的关系一直很好。 但她没说。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周游不是恨她爸恨到发朋友圈诅咒她爸去死吗? 怎么会又因为两个人关系生疏而难过呢? 人的感情这么复杂的吗? 周游又说了很多她和她爸是如何生疏的事,最后她的结论是:“他真的不爱我。” 简然很不同意这句话,她微微蹙起眉头,给周游算了一笔账:“你现在上的声乐课一节课不是要900块吗?一周上3节课,那你光上课就是2700块,加上你的零花钱,一周差不多3000块钱左右。你也知道你妈当老师工资不高,你爸如果不爱你,他怎么可能给你花这么多钱?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周游被这个问题噎住,她用一个复杂眼神看着简然:“说真的,我觉得,你可能不太懂。” “我肯定有我不懂的地方。”简然说,“但你不能否认你爸爸对你的爱呀,或许只是他的表现方式不对?” “是啊。”周游低着头说,“我只想要一颗苹果,他给我买一箱梨,还要我感谢他。这样的爱有什么用呢?” 简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因为她觉得周游说的有道理。 周游想要的父爱是陪伴,是精神,但她的爸爸给了她很多钱,和很多物质,这些从来就不是周游想要的。 伴侣不合适可以换,可父母不合适呢?出生之前大家也没有彼此了解过,好像就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家长给什么,孩子就接收什么。 或许周游的父亲也很委屈吧,简然猜。 不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一旦牵扯到情感层面,向来是公说公有理,简然说不清,索性不说了。 - 开学后,武校很快开始筹备新一届的演武大会。 演武大会既然说是“演”,那么观赏度就肯定大于实用性,有点类似于武校发给外界的宣传单,演的全是一些好看但是虚有其表反正怎么好看怎么来的动作。 简然第一次参加这个会是小学刚到武校上学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听演武大会开始筹备就开始训练。 后来简然才知道,那时候不仅是他们烦,带初级班的教练也烦,毕竟面对一帮菜鸟,教练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像现在他们进入高阶班,对于这种事信手拈来,教练都不太用管,拿个大方向,学生们就能自给自足,教练轻松的不行。 而且他们也不会特别上心,差不多距离比赛开始前两周准备就行。 简然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演武大会离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没想到热身跑步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初级班的霍教练叫住她:“简然,来。” 霍教练岁数不大,原来也是武校的毕业生,跟简然的教练走的很近,跟他们这些高阶班的学生也处的跟朋友似的。 见他笑的不怀好意,简然走过去的步伐十分谨慎:“什么事?” 霍教练:“跟你商量商量,帮我带这次的演武大会呗?” 简然惊掉下巴:“啊?” 霍教练语重心长地给她画饼:“人家不都说嘛,不管什么东西,你自己会了不算会,得把别人教会了才算是真的会,武术也是一个道理!” 简然:“不是……” 霍教练不听她说话,自顾自碎碎念:“而且我年纪也大了,网络这种东西根本玩不好,这种视频万一宣传到网上,别人觉得我带出来的动作土怎么办?” 姓霍的上学期才忽悠的简然说他才十八!还说什么自己建立了一个短视频账号百万粉丝,合着骗鬼呢啊! 简然还没来得及张嘴,他人一脚蹬出老远:“等他们热完身你就可以开始了!我去找你们毛教练说这事,你就放心吧!” 简然:“……” 她一回头,初级班的三十几个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数十张脸,面面相觑,搞 得现在觉得自己现在临阵脱逃都有点不像话了。 想到她最近没什么重要的比赛,毛教练大概率会同意让她带队这事,简然也就不推脱,赶鸭子上架倒也真上,帮霍教练带起来这帮学生。 带着他们又他们做了几组热身运动后,简然完全融入了教练的角色。 其实这种场面她不是第一次经历,之前初中有一段时间教练受伤,她也帮忙带过队,所以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她让他们先去跑步,自己脑海里过了几组武术表演动作。 有几个动作需要身高配合,简然想看看他们是否符合,抬眼找队伍的时候,忽然发现跑步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她能发现这个人,不是因为她视力有多好,而是巧了,在这整个队三十多号人里,简然就认识他一个。 这个人就是蒋云程。 旁边初级二队的教练在休息,简然过去看似轻松随意地跟他聊天,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跑步的队伍。 蒋云程相信了简然的伪装,压根就没防备,大摇大摆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嘴里还塞着一根雪糕,旁若无人地插进队伍里跟着跑。 武校的操场是个圆形,四周有灌木丛,篮球场,小卖部和教学楼,趁教练不注意的时候从队伍里跑出去,等大家跑到那个位置再跟上来,这种偷懒的方式简然十年前就见过。 蒋云程这是属于硬生生撞枪/。口上了。 规定好的五圈跑完,学生们停在简然面前,气儿还没喘匀,听见简然下了新的命令:“再跑十圈。” 完全军事化的管理,学生们虽然哀声载道,但完全服从命令,由排头带队,一队人浩浩荡荡重新出发。 简然和刚才一样,假装和旁边的教练聊天,抬手赶小飞虫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蒋云程如法炮制,跑进小卖部,他自信到甚至都没往简然这边看一眼。 简然叫住多跑了一圈的学生,让他们歇着,背着手朝小卖部的方向走。 “咱们真不用去外面盯着吗?” 刚走进小卖部,简然听见一道声音,心想这一趟真没白来,一下子抓俩。 尽管相比起灌木丛,篮球场和教学楼,被外包出去的小卖部更适合学生偷懒的时候躲藏,但那也就是相对适合而已。 小卖部连用来休息的桌椅都没有,想歇着只能蹲在墙角。 不影响生意,老板一般选择视而不见。 只是蒋云程更惬意,他直接坐在墙角,一条腿松松伸开,另一条腿曲着,两手松松散散地抱在胸前。 别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扯了一下帽子,遮住半张脸,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清晰的轮廓格外突出:“不用,十圈呢,要这么快跑完,早他妈累死了。” 旁边人深以为然,放心地坐在蒋云程身边。 然而,就在下一秒,蒋云程身边的人看见了简然。 他像见了鬼似的,被吓得全身僵直,脖子拗不过去,勉强伸出冰冷的手,戳了戳蒋云程:“蒋……” 简然唇角勾出一道威胁的弧度,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人咽了咽口水,收回手,吓得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蒋云程身边,一个字都不敢说。 简然悄悄走过,捏着鼻子说话,故意把声音压低:“你这样,怕不怕被发现?” 蒋云程懒散地把嘴里的棒棒糖换了个方向,喉结轻滚,咽下糖水:“怎么发现?那小教练忽然来买吃的?那是谁发现谁啊?” 简然撩起他的帽子,弯下腰一根手指扒开他的眼皮,回答他:“就是这样发现的。” 小少爷这辈子没被人打扰过睡觉,这次居然被人强行扒开眼皮,气得他要骂人,开口之前忽然看见了简然一副要跟他算账的脸。 蒋云程像被点了暂停键,整个人愣在原地。 刚蹲在蒋云程身边的朋友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一切都不要太糟糕。 然而,天不遂人愿,简然这个小教练只是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实际上罚起人来一点不比五大三粗的教练轻。 她一挥手,四百米一圈儿的跑道,鸭子步先走一圈。 跟蒋云程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蒋云程这人看着随和大方,但实际上他脾气并不怎么好,更别说常年跟着蒋云程一起偷懒的这位朋友。 他最清楚蒋云程的少爷脾气,谁真惹少爷不顺心,别说这位小教练了,就算是他们真正的教练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蒋云程,也为了这位小教练,他权衡了利弊之后决定牺牲小我,成全所有人,咬咬牙站在前面,视死如归般承担一切罪责:“是我逼着蒋云程跟我一起偷懒的,教练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他悄悄看向小教练,却发现小教练根本没在看他,她在看着站在她正对面的蒋云程,眼神里透着不会让步的倔强。 蒋云程也在看她,他站起来比小教练高,曲着腿还要微微低头,眼神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俩对峙,把刚才说话的人衬托的有点多余。 蒋云程把棒棒糖拿出来,随意丢进垃圾桶里,糖掉进空垃圾桶里“咚”一声,懒散地笑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来。” 旁边的男生:“?” 少爷怎么这么好说话? 处理完蒋云程这边,简然回到原来的位置,组织队里的同学训练。 演武大会简然参加过很多届,知道会上的整体情况,也大概知道这些初级班的学生能做什么。类似叠罗汉这样的动作,是他们的极限。 想到这,她开口:“全体跨立!” 简然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绕到同学们中间,拍了拍几个看上去壮实的。 这个班里训练时间最长的人才一训练一年,壮是没劲儿的壮,简然拍的这几个都是肥肉。 看起来站的挺稳,实际上内力不够,一米八五的大个,简然拍一下能晃三步。 她在挑人的时候,蒋云程和同样被罚的男生在走鸭子步。 鸭子步看起来简单,走一两下也不觉得累,但实际上想要做得标准,又难又累。 别说走四百米,普通人走十米第二天腿就抬不起来。 这种惩罚谁受得了,蒋云程这少爷都受不了。 因为他就是一个少爷,每天来接他的人据看见的人说都很不简单。 五百万起步的那种。 估计武术对于人家来说就是一个闲的没事干的爱好。 同样被罚的男生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蒋云程会中途放弃,只是不知道他会采取哪种方式。 他在想蒋云程是偷懒呢,还是直接骂教练呢,却见他一声不吭,背着手往前走。 不对。 这可太不对劲了。 他怎么可能这么老实?是不是在酝酿个大的? 跟在他后面的男生紧张的快哭了。 蒋云程蹲在地上往前划步,没一会儿脑门上全是汗,背在身后的双手青筋突起,好像一棵层次分明,风华正茂的松柏。 他没生气,因为他在想事。 刚才跟简然对峙的时候,他就在想—— 当初第一次见面,她救了他。 认出他以后,后来的几次见面,她都没有刻意避嫌,不介意被身边人知道他俩认识,说明她内心是认可他这个人的。 而今天,他当时跑出队伍的时候其实往她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她是没看到他的,但是后来没多久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一直在偷偷观察他! 被抓现行了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后来他俩的接触一直不算多,难道是从第一眼? 简然跟蔺飞飞都是高阶生,俩人关系又不错,估计平时没少跟蔺飞飞打听? 啧啧,蒋云程觉得自己破了一桩大案,鸭子步走的脚下蹭蹭蹭生风。 他现在就像一台加了燃料的火箭,要多少劲儿有多少劲儿,一点都不累。 旁边男人追的要哭了 ,并且内心在想—— 完了,真完了,给小少爷气的都疯了,气的腿都没知觉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爱吃你吃“想看就看。” 由于要带初级班的演武大会,设计动作,安排走位等,生活忙碌了不少。 虽然她是特长班的学生,但是也要上学考试,两边一起忙,时间果真如白驹过隙一般匆匆溜走,一转眼,便入了秋。 秋天是上学期的期中,高二的学生们迎来了期中考试,徐陈砚也会回来考。 名不见经传的围棋天才难得露面,考试还没开始,这个消息便已经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高一的学生本来是不知道这个人的,但扛不住有现在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们宣传,一个个都被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吸引,翘首以待。 因此徐陈砚真的回学校考试的那天,考场外面走来走去的陌生面孔络绎不绝,看他一眼,都觉得兴奋不已。 邱行晚本身就喜欢围棋,徐陈砚打的好几场比赛他都有看实况转播,徐陈砚回来考试,他也想跟徐陈砚说几句话。 但是他跟其他学生不一样,他不能耽误徐陈砚考试,一直不动声色,等到晚上放学,他才终于抓到机会,跟徐陈砚聊天。 徐陈砚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冷淡,邱行晚问什么,他说什么,全程唯一一句徐陈砚主动挑起的话题是:“老师我今天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聊。” 邱行晚意犹未尽:“要不我送你到学校门口?我想再问问你跟小林泽平下的那场棋。” “别送了。”徐陈砚冷淡地拒绝,“有人在等我。” 好吧,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邱行晚也就不好再死乞白赖地跟上去了。 等邱行晚抱着卷子离开教室,徐陈砚背起书包,中指微微弯曲,用指关节轻轻地敲了敲简然的桌子:“走吧。” “嗯?”简然头从课桌上弹起来,“你们聊完啦?” 徐陈砚动作轻柔地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嗯,等久了吧。” “还好啦,我以为你们要聊很久呢,刚趴下。”简然背上书包,抿着嘴笑,“躺躺猫你可太出名了,这几天我感觉我在学校里每走五步就能听到你的名字一次。” 虽然来看徐陈砚的人多,但是大家心照不宣,没人过来打扰他,怕影响到他考试,所以徐陈砚对简然说的话没什么感觉,只是重复道:“出名……?” 简然:“是啊,你没感觉到吗?今天那么多人来咱们教室门口看你!” 徐陈砚垂着眼皮,用眼神告诉他,他确实是没感觉到。 行吧。 简然倒是不意外,她知道徐陈砚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对周围发生的事有一种天然的过滤功能。 她没纠结在这个话题上,而是抬着头,用炫耀的语气说:“这种感觉太酷了,我最好的朋友当上大明星的那种感觉,我与有荣焉呐!” 徐陈砚听见这句话淡淡地笑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嗯,那你开心就好。” 往公交车站去的路上有小商贩摆摊卖烤肠,玻璃罩下面的烤肠反转加热,胖乎乎的烤肠上裹着一层亮晶晶的油,香气四溢。 徐陈砚想到这种烤肠小时候总在公园附近出现,每次简然看到都会想要买一根,于是他问:“想吃烤肠吗?” “嗯……”简然犹豫了几秒,如实说,“想吃肯定是想吃的,但是我没有零花钱啦,如果你愿意请我的话,我会重新考虑的哦。” 这番对话常常发生在简然和高锐生之间,可惜今天高锐生有急事先去武校报道,没跟他们一起走,否则他听见简然这番话,一定会说:“那你可快别考虑了。” 但徐陈砚不会这样回答,他只是淡淡应下:“嗯。” 现在的烤肠升级了,除了原味之外还多了一种黑胡椒口味,小摊摊主问他们要哪种的时候,由于没吃过黑胡椒味的,出于好奇,简然选了黑胡椒口味。 徐陈砚扫码结账,一根五块钱。 简然拿着肠,走出了几步后说:“真黑心!以前公园门口卖才一块五一根!” 徐陈砚笑了笑,很平淡地说:“嗯,现在什么都涨价,很正常。” 尽管物价涨了,但是父母给简然的零花钱却没有成倍增长,她的零花钱能买的零食变少,这才是她真正在意的点。 然而,徐陈砚说的话让她忽然反应过来—— “对哦,你现在自己赚钱了。”简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惊喜道,“那我宣布,以后就靠你养我啦!” 简然说完就跑,趁着快要变灯的时候,跑到马路的另一头,没反应过来的徐陈砚被留在原地。 他看着马路另一头的少女高举烤肠,大笑着说:“既然你不拒绝,那就是同意了哦!……什么?你有说话吗?我听不到!听不到也算同意哦!” 徐陈砚说话了。 他看着简然,眉眼温柔地弯成柔和的弧度,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等红灯变绿,徐陈砚走到简然身边,也没有和简然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 简然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开玩笑,但是徐陈砚就是这样的,少年老成,明明和他们一样的年纪,却成熟的像他们的家长似的,对于这种幼稚的玩笑,他只会面不改色,照单全收。 手里的烤肠热气散了,简然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五官瞬间扭到一起。 是苦的,好难吃! 徐陈砚拿出一张纸,接在简然的下巴:“难吃的话就吐出来,我再去买一根原味的给你。” 简然虽然嫌弃,但觉得都走出去这么远了,没必要专门回去:“啊不用了,我将就吃就行了。” “不用逼自己吃不想吃的。”徐陈砚收起纸巾,“我现在去,很快回来。” 简然本来想的是,如果徐陈砚执意要回去买,那不如她自己去,但没想到徐陈砚说完话就走了,没给她拦他的机会,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根新的原味烤肠。 于是简然左手拿着一根黑胡椒味的烤肠,右手拿着一根原味的烤肠,大摇大摆地走向车站。 徐陈砚侧头看了她一眼,忽然说:“给我尝尝黑胡椒味的?” 简然把左手伸出去:“那……你尝尝吧,不好吃的话再给我,反正不好吃的我也能吃完,你别扔掉,浪费。” 徐陈砚从她手里接过烤肠,咬了一口,面不改色:“我觉得还行?” 简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怀疑他还是怀疑自己:“你开什么玩笑?这个很难吃啊!苦的!” 徐陈砚:“可能只是有点麻?” 简然不知道徐陈砚是不是想捉弄她,盯着徐陈砚的眼神看了一会儿,确认了不是,才低着头,在他吃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在徐陈砚的视线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凑到他胸口上,吃了一口他吃过的东西。 啊呸! 还是苦的! 简然抬头,发现徐陈砚在笑。 唉,估计是比赛给累坏了,都吃不出来味道了。 简然用复杂且怀疑的眼光看着徐陈砚,嫌弃地说:“行吧,你爱吃你吃吧。”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根烤肠,一边往车站走一边吃。 秋天稀薄的阳光在地上透出两道淡淡的影子,在他们脚边点缀了橙红色的枫叶。 - 期中考试的成绩在考试后的一周发出来,尽管特长班的成绩不和普通班比,但是纵观全年级,徐陈砚的成绩依然拿得出手。 数学150分的卷子他只扣了六分,他选的是物化,两门成绩保持的都不错,更让简然觉得意外的是,他的语文成绩竟然还提升不少。 徐陈砚没来上课,晚上简然放了学给徐陈砚送卷子,他人还在棋院没回来,简然吃着他家阿姨做的饭,在他家餐桌上,好奇地翻看徐陈砚的语文卷子。 前面的古诗他错了一个字,阅读理解搭的中规中矩,无功无过,然而他这次的作文分数,可比高一的时候好了很多。 简然觉得这肯定是家教老师的功劳,不由得认真学习起 他的作文技巧。 她通读了一遍徐陈砚写的作文,内容是写的有一天放学的时候下了雨,他没有带伞,眼看着身边有伞的同学一个个走了,他已经做好自己只能淋雨回家的准备,却看见徐伯伯的身影出现在班级门口。 他手里拿了一把伞,但是半个身子都被雨打湿了。 简然看完,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抱歉,这哪里是什么作文技巧,这分明是徐陈砚的真情流露,让她都不禁动容。 虽然徐伯伯不理解徐陈砚,不同意他下棋,连高鹏举也总是防着徐伯伯,但是徐伯伯是爱徐陈砚的呀,幸好,徐陈砚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这时候门口有人敲门,阿姨去开门,是徐陈砚回来了。 他看见简然,就像看见一个本该在他家里的人一样淡然:“发成绩了?” “嗯。”简然拍了拍面前的语文卷子,“我给你送卷子来了,对了,你考的不错。” 徐陈砚换了鞋进餐厅吃饭的时候简然已经吃完了,她把用过的碗端到水槽里,走进客厅。 简然在他家放松且随意,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从茶几上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在徐陈砚的书桌前坐下。 由于他家不是标准的家庭结构,他的棋盘和书桌都摆在客厅,不知道徐陈砚是不是觉得这样方便,反正简然是觉得挺方便的。 在他书桌前摆着一个作文本,简然把本子举起来,问:“躺躺猫,我能看你的作文本吗?” 徐陈砚瞥了一眼:“想看就看。” 于是简然打开徐陈砚的作文本,看起来是他的家教老师给他布置的命题作文。1篇 以“勇气”为主题。 徐陈砚开头写的是在生活中我们都会需要勇气,结尾是拥有勇气带给他的感受,中间写的是他爸爸给他送伞。2篇 以“成长”为主题。 徐陈砚开头写的是我们都需要成长,结尾写的是成长带给他的感受,中间写的是他爸爸给他送伞。 爹三篇以“坚持”为主题。 徐陈砚开头写的是我们都需要坚持带给我们力量,结尾写的是坚持带给他的感受,中间写的是他爸爸给他送伞。 后面的青春、时代,励志,或者自由发挥,他如法炮制换掉开头结尾,中间全是他爸爸给他送伞。 “tui!”简然恶狠狠地呸出一口气,真是白瞎了她刚才流的眼泪! 哪是什么人间有真情,合着还是老师教的作文技巧! 简然放下他的作文本,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语气:“我走了!” 徐陈砚:“?” 头顶着星空走了一小段路,从徐陈砚家回到自己家。 爬楼梯的时候简然想到,她好像也没什么可打抱不平的,毕竟这种情况对于徐陈砚来说才是正常的。 他就是一个特别理性到冷漠的人,有那些感动的情绪对于他来说才是不正常的。 送伞的事大概率也是编的。 就算徐伯伯真的给他送过伞,搞不好他的心思也全在棋盘上,根本就不会记得这些事。 推开家门,简然正换鞋,听见岑惜跟她说:“嘤嘤你朋友来了,在你房间呢。” 简然没抬头:“是宝盖头?” “不是。”岑惜说,“是那个叫风风的朋友。” 简然:“哦,蔺疯疯。” 岑惜:“对,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你房间等着呢。” 简然嘴上应着“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但是其实她的动作上一点也没着急。 别看蔺飞飞来家里的次数多到岑惜都记得她了,但实际上她没有一次是因为简然来的,她每次都只想找贺麒麟。 原来简然觉得蔺飞飞和贺麒麟是两个极端,一个很疯很闹,一个安静寡言,可能会互相看不顺眼,然而不知道命运的齿轮是怎么转的,他俩居然特别聊得来,提起彼此全是好话。 简然都觉得自己站他俩旁边显得多余,好久不去打扰他们。 高锐生问过简然,会不会觉得有被抢了朋友的失落,简然的回答是完全没有,她甚至都没往那边想过。 相反她其实很开心,因为简然最近偷听梁纯芬和岑惜说,贺麒麟的状态比之前好很多了,简然觉得这其中估计有一半以上的功劳都是蔺飞飞的。 朋友变得更好,这就最好不过了。 换完鞋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推开门,里面果然和她预期中的一模一样空空如也。 她关上门,和以前一样进到简微的房间,想过来看看蔺飞飞。 简微平时回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简然为了不打扰她,一直以来都是象征性敲一下门就进去,看到的基本上都是简微在做题的背影,然后两人互相不打扰,这么多年以来姐妹来都习惯了。 但这次,简微却很反常。 她手忙脚乱地关上抽屉,然后假装没事人似的坐直,手里却忘了拿笔。 眼疾手快的简然在她关上抽屉之前,看见了简微藏在抽屉里的小镜子。 女生有小镜子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这件事发生在简微身上,似乎有些反常。 简微拿起笔,为了掩饰尴尬窘迫地挠了挠耳朵。 从简然的角度刚好看见了她的耳朵上,有一个反射着银光的小圆点。 简微竟然打耳洞了? 她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不仅聪明还努力,打耳洞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简直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 但尽管如此,简然看见了还是当没看见,也没多嘴,就当自己没看见,毕竟谁还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呢,她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然而,事情的变动发生在第二天早上。 天气一夜之间转凉至零下,岑惜给她们姐妹一人拿出一件厚外套,简微吃完饭准备出门,被岑惜叫住:“微微,你怎么又不穿外套?昨天的薄外套你就落家里了。” “我说了我不想穿!”简微站在门口瞪了岑惜一眼,“昨天我就说了我不想穿,为什么非要让我穿?你有病吗?” 还没吃完早饭的简然愣了一下,她有一瞬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话是简微说的,等她反应过来立刻肃声道:“简微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简微翻了个白眼:“你也一样有病。” 她说完,把家门摔得震天响。 由于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简微的身体从小就不太好,瘦瘦弱弱的一小只,跑也跑不快。 简然如果现在追出去,能把她直接按地上暴打一顿,但是简然没动,她喝粥的勺子举在嘴唇边,人像是被吓呆了。 简然这么惊讶,是因为从她有记忆力的那年起,简微就是一个乖巧宝宝一半的存在。 她会抱着简然抱过的大兔子,屁颠屁颠的跟在简然身后。 徐陈砚曾经说过他和他姐的关系不好,是因为他们两个会抢电视看,这种事在简然和简微之间从来没发生过。 因为简微从来都很听话,简然想看哪个台,她就看哪个台,简然想学哪个卡通人物,她会兴冲冲地跟着学其他角色,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不仅如此,简微还可以被简然随意使唤,无比忠诚。 有简微这样的天使是妹妹,做姐姐的幸福感直接拉满。 在今天之前,别说打架,她们俩连吵架都没吵过。 因此,这样的天使小乖乖,在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一个会冲着妈妈毫无理由大发雷霆的狂躁少女,简然完全不能接受。 她几乎怀疑简微被夺舍了。 把餐盘放到水池里,简然从厨房窗户往下望,看见楼下正在把头发别到耳后的简微。 她又气愤又困惑,想要出去追问究竟,然而刚跑到门口,被岑惜叫住:“嘤嘤!” 简然情绪没转变过来,声音里夹带着愠怒:“怎么了!” 知女莫如母,岑惜知道简然在生气,也知道她想干嘛,所以她劝道:“你别去说哼哼。” “为什么不说她?”简然不理解,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仰头看着妈妈,“她变成这样一个没礼貌的人,难道都不用去管?” 岑惜走到她面前,跟她一起坐在椅子上,回过身取下身后的厚外套,细心地给简然穿上。 她穿衣服的动作又慢又轻,像是用母亲温柔的手,安抚住简然急躁的心。 岑惜微笑着给简然拉上衣服拉链:“她不是没礼貌,她只是叛逆期到了。” 简然眼神里三分疑惑,四分不解,还带着“那你就打算放任她这样不管了?”的质疑。 岑惜给她抚平一年没穿的外套上的褶皱:“简嘤嘤同学,你不用这个眼神。你以为你当初叛逆期的时候比她好到哪里去了?放心吧,对付这样的小孩,你妈我早有经验,” 简然眨了眨眼,说:“知道了。” 她低下头穿鞋,打开门离开,没有再看岑惜一眼。 因为她偷偷红了眼眶,不想被妈妈知道。 她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让楼道里的冷风把情绪吹散。 妈妈,辛苦了。 简然在心里说- 这一天上学的路上,简然的思绪被岑惜的一番话拉扯着,牵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是岑惜刚怀上简微的时候。 那一年,简嘤嘤小朋友四岁。 简然只记得在这一年的某一天里,她从楼下玩完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家中沉重的气氛扑面而来。 爸爸、妈妈和姥姥的表情是她前所未见的严肃。 简嘤嘤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挖土机,摸了摸自己刚被躺躺猫扎好的头发,跑到姥姥怀里,问道:“姥姥,爸爸,妈妈,你们不开心吗?” 大人们都说没有,简然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年纪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很快就把这天的气氛抛在脑后。 等到第二天,爸爸妈妈出去上班,姥姥带着简然出去玩,问简然:“嘤嘤想不想要一个小弟弟呀?” 姥姥没头没脑的一个问题,简然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顾不得姥姥的愕然,在岑惜下班回家的第一时间问:“妈妈,妈妈!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弟弟了!” 岑惜愕然,看着简然身后的母亲,母亲连忙摆手,不是啊,她可什么都没跟孩子说啊。 第42章 有躺躺猫“拿着!” 知道事情没瞒住简然的岑惜很快镇定下来,她肚子还看不上来,尚且能蹲下,跟简然面对面:“嗯……如果妈妈有的话,嘤嘤想要吗?” 简然不假思索:“当然想要啦,不过嘤嘤更想要妹妹,如果是弟弟的话,我的兔子就不能分给弟弟玩了,因为我的兔子不能男生碰,他要是同意的话,他就可以来。” 童言童语,听得岑惜哑然失笑。 简然在她笑过后又认真补充了一句:“好吧……如果他真的想要,可以和我商量,反正我很欢迎祂,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 简嘤嘤一直都很希望家里是多一个小朋友,她一点都不喜欢每天天黑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小朋友的感觉,太孤独了。 如果能白天在外面玩,晚上回家里玩,那不就是童话一样的生活吗! 然而,在当时还只是一个胚胎的简哼哼,实际上并不在简珂和岑惜的计划当中,岑惜担心再有一个孩子,大的那个会遭到冷落。 一家有两个孩子,一碗水不可能真正端平。 但当时的简嘤嘤太想要一个小朋友了,面对简嘤嘤的期待,岑惜犹豫了。 于是简珂找四岁的简嘤嘤认真地谈了一次,那一次,也是简然唯一对这个小朋友的到来迟疑过的一次。 简珂问她:“妈妈肚子里的这个小朋友,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祂都有可能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好,祂不会和你一起玩,甚至有可能像你最讨厌的胡胡那样抢你的滑板车,如果这样,你还愿意他来我家吗?” 简然抱着兔子,犹豫了一会儿问:“爸爸,什么叫爱好?” “……”简珂尽可能给四岁的孩子解释清楚,“就是祂自己喜欢做的事,你喜欢玩,你的爱好就是玩,可能祂喜欢睡觉,祂的爱好就是睡觉。” 简然瞪大了眼睛,把举例当成现实,还会有人喜欢睡觉吗?那祂可以帮忙把嘤嘤这份一起睡走吗?嘤嘤不喜欢睡午觉。 等等,刚刚爸爸说什么? 祂有可能像胡胡那样抢她的滑板? 胡胡可是小区里出名的恶霸王,简然最讨厌他了,难道妈妈还会生出来一个胡胡? 有一个每天陪着她玩的小朋友的梦想在简珂说完这番话后短暂地破裂了,简嘤嘤小朋友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简珂没有急着让她给回复,而是给她时间,让她自己好好思考一下。 这个问题,在四岁的简嘤嘤为时尚短的生命里,占用了大半天。 要知道,在四岁小朋友的世界里,就算是玩大半天,也会玩累的! 晚上,纠结完的简嘤嘤找到简珂,她的小手捏着兔兔的鼻子,问道:“爸爸,就算祂是胡胡,但是,也还是多了一个小朋友,能看到嘤嘤每天看到的这个七彩世界,对吗?” 世界并不总是美好的,但是那确实是七彩的,简珂沉吟片刻,点头。 简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用她的小奶音回答:“如果嘤嘤可以做决定的话,那嘤嘤希望她来,嘤嘤希望祂能和嘤嘤一样,在这个七彩的世界里,幸福的生活。”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九个月后,小胚胎呱呱落地。 是简然心心念念的妹妹。 和简嘤嘤出生的时候会发出“嘤嘤”的哭声不同,妹妹哭出来的声音是“哼哼”的,就像是对父母曾经犹豫过是否要留下她表达不满一样。 妹妹因此有了小名,简哼哼。 半年后,取了大名,简微。 名字里承载了父母的期盼,他们希望她—— 简单,微小,平凡,快乐。 只是天不遂人愿,简微很快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岑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不得不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后面这个先天不足的孩子身上。 但是简然并没有因此讨厌过哼哼,因为父母教过他,要善待幼小。 以及,虽然失去了一部分妈妈的陪伴,但是简嘤嘤还有爸爸陪呀,有奶奶姥姥陪,有躺躺猫,有宝盖头,还有鹿鹿哥,她每天都快乐的不得了呢! 那时候的简然怎么也没想到,在她最容易讨厌简微的年纪,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照顾她情绪的时候,她们相安无事,而这么多年后,彼此之间却相看两厌。 没有刻意冷战,但是这天之后,她们没有再说过话,在家里碰到,像两个陌生人一样避开。 以前简然要上厕所,如果里面是简微,她不管主卧厕所有没有人,只会疯狂在外面敲门催她快点,碰到简微遇到同样的事,也是一样的做法。 而现在,如果简然知道里面是简微,她会去爸妈的主卧看看,如果主卧厕所也有人,她就捂着肚子,噔噔噔跑去徐陈砚家。 反正要避免一切交谈。 从徐陈砚家厕所出来,简然跟徐陈砚聊起了班上新来的转校生。 她手边摆着阿姨专门为她研究的家庭版非油炸健康薯片,一边吃一边说:“我跟你说她可奇怪了,她来特长班,但她好像什么特长都没有,也没做过自我介绍,孙老师说她是海源区那边转过来的,按理说不应该呀?海源区那边的教育不是比咱们这更好吗?” 简然对这个新同学可好奇了,一边吃嘴巴一边叭叭叭个不停:“她可神秘了,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理我,长长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坐我前面一礼拜了,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徐陈砚淡淡抬眼:“所以你怀疑她是某个隐居门派的女侠?” 简然惊得差点咬到嘴:“你咋知道我想说啥?” 徐陈砚轻笑了一下。 简然的脑袋里有很多奇怪的,离谱的想法,偏偏,他都知道。 简然的新同学叫黎淼,简然这么一个不老实的孩子,方圆几里都是她的聊天搭子,偏偏跟她说不上一句话。 她总是冷着一 张脸,面无表情地在桌子上写写画画。 不和简然说话,也不和其他任何人说话。 以至于有一天下课,周游问简然:“你前桌是不是哑巴啊?因为是残疾人,所以排到特长班来了。” 简然轻拍了一下周游的嘴当警告:“不许乱说,人家不爱说话而已。” 周游委屈巴巴地瘪嘴,看向厕所门口聚着的那波女生:“又不是我说的,是她们传的,我只是来确认一下而已。” 虽然是一个班的同学,但是大家接触的不多,简然跟她们不太熟,只知道每次从她们身边路过的时候,总能听到她们在背后说各种人的各种事。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之前徐陈砚回来考试,也是她们跟低年级学妹散布的消息。 当时简然没管,是因为她觉得告诉别人也无所谓。 但是恶意造谣同学有身体缺陷,简然是忍不了的,她跟周游说:“如果她们以后再说你就叫我,嘴跟她们撕了。” 高锐生上完厕所回班,没听见前面的,就听见后面这句“嘴给她们撕了”,他无语地瞥了简然一眼:“你可消停点儿吧,小厨房本来看你就够不顺眼的了。” 周游:“小厨房?谁啊?” “班主任孙老师。”简然解释说,“我们小时候玩的那种换装小游戏,主角就叫阿sue。” 一个一米八几,五大三粗,胳膊比她大腿还壮的男人,玩换装小游戏,周游想了一下,觉得那个画面实在太辣眼睛:“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是。”简然怕她误会,“那是双人小游戏,主要是我要玩的,他只是我随便找的游戏搭子。” “哦,好吧。”周游没有特别在意这事,她反而更在意,“哎?你是和咱们新同学关系不错嘛?” 简然:“我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别人仗势欺人而已。” 她一句话让周游想到了以前在初中被小团体排斥霸凌的时候,周游一脸崇拜地感慨:“好吧,还得是你,有这个资本。” 后来简然倒是没出面,因为随着黎淼同学入学的时间加长,大家渐渐习惯了她之后,有关于她的讨论自然而然地慢慢结束了。 但是很快,有关于她的讨论又多了起来。 因为她被孙馨蕾带走,强迫剪了头发。 原本长长的头发被剪成短发,在她五官精致的小脸上像盖住了一颗漂亮的花苞。 这次连简然都忍不住感慨,原来在她被挡住的脸上,藏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一个活脱脱的冷美人。 没想到议论声高了以后,麻烦接踵而来。 学校里有那么一小撮人,跟职高里混日子不学无术的那帮人来往不清。一天天叼着根烟,跟个小混混似的,还觉得自己特别酷。 他们放了学就脱了校服和职高那帮染着夸张发色的哥们儿一起,蹲在学校后面的路口。 他们听说了高二转来了一个美女,满脸淫靡地蹲在老地方,意淫着素未谋面的陌生女生。 “哎!来了来了!是那个吧?” “对对对,就是她,怎么样?” “我草,长得真清纯,童颜**!” “我看看我看看,我草,带劲啊!” “哥们儿眼光真不错!” 带着银色小耳环的职高男生一只手揣在衣服里,摸着肚子从路口走出来,撑起肚皮鼓鼓的,朝黎淼勾了勾手:“美女,过来聊聊啊?” 黎淼低着头就当没听见,加快脚步走过去。 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拽住:“哎!跟你说话呢!” 男生的力气比女生大的多,瘦弱的黎淼根本扯不过,被人大力地往里拽,挣脱不开,本就不爱说话的她被吓到失语。 简然跟高锐生正在说演武大会的事,高锐生先看见这一幕,他指了一下问:“那是不是你前桌啊?” 简然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下来。 以前她跟那帮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打过照面,但今天不行。 见义勇为,是简然刻在骨子里的血性。 简然跑过去之前松了书包带,丢给高锐生:“拿着!” 高锐生蹲了一下缓冲,接住她重重的书包,再一抬头就只能看见她飞速奔跑的背影:“小祖宗,你别惹事了行不行啊!” 动手拉扯黎淼的社会小青年嘴上的“你别害怕,我们又不是坏人”的“害怕”还没说完,忽然屁股上传来一股巨大的难以抵抗的作用力,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被踹到地上。 小青年都被踹懵了,回头看见人才知道,自己是别人踹了。 他起来指着简然,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 路口那聚着的几个凑在一起点烟的男生刚还在笑,这会儿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有人跟自己哥们起了冲突,立刻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但在简然看来,他们走路的姿势就像要抓老鼠的那只汤姆猫。 黎淼被吓坏了,那个男生被揣倒的时候没撒手,把她也拽到了地上,但她一直没站起来,跪坐在地上,哭着缩成小小的一团。 简然眼神盯着那几个男的,声音却很轻:“喂,前桌,没你事,你回家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但黎淼却一动也没敢动,低声啜泣,身上抖的厉害。 那行吧,简然往旁边走了两步,腾出地方,避免误伤。 已知对方是来挑事的,简然一开始就没客气,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律没留情。 对方一抬手,简然迅速抓过来,另一只手的胳膊肘猛的往下一压,三两下就废了第一个。 本来没把简然当回事的小兄弟见哥们儿受伤了,抬脚就要踹简然肚子,简然抓住他的腿,少女隐藏在宽大校服下的胳膊瞬间发力,往他前方用力一拽,对方的头瞬间矮下去,劈了一个毫无准备的大叉。 这种没练过柔韧度的选手,一礼拜都不一定能恢复的过来。 眼看着后面有人抄棍子,高锐生顾不上刚才还劝简然别惹事,把手里的俩书包一扔,一脚把对方踹飞:“我可去你妈的!” 对方没想到这小魔王还有帮手,一个不留神,摔了个狗吃屎。 还剩下最后一个女生,是他们班的。 简然记得她,传闲话的那帮人里就有她。 叫什么来的?吴畅楠? 吴畅楠比其他几个人更了解简然一点,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敢往前走。 但简然还是没放过她,她薅起吴畅楠一头毛糙的头发,往低处摁下去:“还敢嘴贱吗?” 少女迎着风,站的背脊挺直,身影被火烧云映的像一团火,与日月同辉。 她认为是对的事,纵使千万人,不可挡。 简然冷眼看着地上哀嚎的人狼狈地站起来跑远,过去搀扶黎淼,才发现她已经恐惧到肢体僵硬。 简然用力把她拉起来,问她:“你坐公交还是坐地铁?” 黎淼垂着头,没说话。 简然只能猜:“那我是把你送到公交站?或者用不用我帮你打车?” 黎淼还是低着头哭,不肯说话。 想到这位新同学转学已经这么久了,还没有人听过她说话,结合她现在的表现,简然不禁怀疑,她不会真的是哑巴吧? 她最后尝试了一下:“你要是还不愿意跟我说话,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送你了。” 黎淼摇了摇头,从简然搀扶的手里挣脱开,自己一个人慢慢往前走。 额,好吧。 简然有 点挫败。 虽然经历了蒋云程之后,她已经不指望着救下别人就能够被感谢,但是她至少以为,黎淼会跟她说句话呢。 但她不仅没说,好像还更排斥她了。 简然无奈叹气,跟高锐生并排走向公交车站,准备回武校。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叫她,虚无缥缈,像是气声:“简然。” 正好跟在这个声音之后,刮起了一阵旋风,枯枝树叶绕着旋风了无生气地转。 配上这个索命似的声音,简然的鸡皮疙瘩肉眼可见地立起来了。 她憋了一口气回过头,发现叫她的人是黎淼,终于把这口气呼出去了。 简然有点开心,也有点意外,停下脚步:“怎么啦?” 黎淼的声音还是那样小,像是风大一点就能吹散她的声音似的:“谢谢你。” 哇,这可真是太意外了,作为班里第一个和黎淼说话的同学,简然莫名感到骄傲,她丢下高锐生跑过去搂黎淼的脖子,晃晃悠悠:“嘿嘿嘿,没事的啦,都是朋友嘛,以后就当我罩着你!” 黎淼仍然垂着头沉默,沉默到简然感到困惑的时候,听见黎淼说:“对不起。” 简然没听懂,今天的人又不是她找来的,她这个受害者,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但是这也没别人,简然只能硬着头皮问:“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黎淼没回答这句,而是不留情面地拒绝:“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简然搂在人家脖子上的手瞬间松下来,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她刚才说什么来着?都是朋友?结果被无情拒绝,显得她可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高锐生皱了皱眉。 他虽然也欺负简然,但都是不痛不痒的事,对于这女生这种过分行为,他心里是不爽的。 简然也就是跟她客气客气,她有这个必要说不想跟简然做朋友?有没有礼貌? 难道说了句对不起就可以当做没事了吗?俗话说得好,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感受到了瞬间僵硬下来的氛围,黎淼鼓起勇气,说出她本不打算和任何人说起来的事:“我在以前的学校,被人霸凌过,他们和……” 她停住,没有说出来“他们和简然”很像这种会带来歧义的话。 顿了顿,黎淼认真说:“对不起,我很害怕,但是,真的对不起。” 高锐生皱起的眉头松开了。 简然的尴尬也不在了。 他俩彼此交换了一个愧疚的眼神。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旁人不可说,也无法感同身受。 唯一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身不由己之后的选择。 简然没有再搂她,但是她的语气变得坦然:“你本来不用跟我道歉的,做让自己觉得舒服的事,只要没有伤害到别人,都不用感到抱歉。人生这么短,和谁做朋友,不和谁做朋友,都不会影响到你呼吸新鲜的空气,观赏美丽的世界,过好每一天的生活。” 黎淼瞬间泪如雨下。 简然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问出来:“你之前发生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黎淼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校服上、地面上、脚踩的枯树叶上:“不用了,我不认识他们,我也找不到他们。” 狗会和陌生的狗抢食物,狮子会和陌生的狮子抢占领地,可简然不懂,人和人之间,究竟要有怎样的深仇大怨,才会霸凌一个不认识彼此的陌生人呢? 简然很想和黎淼说,不要因为这些人渣而把自己封闭起来,但她想了想,没有开口。 人和人是不同的,每个人做出来的决定都是更适合自己的。 简然不想劝,不愿意强行改变别人的意志,也不想强行将自己的观点输出给别人,更不想再扒开对方的伤口。 伤口反复扒开,会发炎,会一次比一次更疼的。 但简然相信,既然是伤口,一定会有愈合的那天。 和黎淼告别之前,简然说:“虽然不是朋友,但作为同学,有需要的话你随时找我呀!”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结尾,看见高锐生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提醒她注意时间,她只好匆匆挥手,跟黎淼说再见。 一路跑到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的时候,简然又在拐弯的地方看见了黎淼。 她还保持着刚才他们分开时的姿势,像个破碎的漂亮娃娃似的,站在原地。 简然不知道黎淼究竟是被怎样霸凌的,但她隐约能感受到,黎淼活的太苦了。 第二天,黎淼没来上学。 简然看着自己前面空空荡荡的座位,结合她昨天听到的事,不住叹气。 晚上放学,她帮黎淼把椅子放上去,和高锐生一起走出校门。 走到昨天看见黎淼的路口,却看见那里浩浩荡荡地站了七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吴畅楠指着简然,委屈大喊:“哥,就是她!还有她身后的那个傻大个!” 高锐生:“?” 第43章 夜色朦胧“现在开始吧。” 很明显是来寻仇的。 这一幕让简然想到徐陈砚曾经跟她说,做事要考虑后果,她翻回去想,如果昨天的她,知道今天会有人来寻仇,会对他们骚扰黎淼置之不理吗? 简然的答案是不会。 但是今天,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简然觉得她是时候该考虑后果了。 七八个水肿的胖子,她跟高锐生一人一半,不是打不过。 但是昨天三个,今天八个,这种成指数级增长的人,哪打的过来。 简然站在原地,跟对方比看谁先沉不住气的时候,小声跟高锐生说:“你回学校去叫邱邱,我稳住他们。” 高锐生:“我靠?我哪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 也许是高锐生的声音大了,让对方感受到了危险,对面的人忽然快速向他们走来。 俩人都被围住就麻烦了,简然又一次把书包扔给高锐生,拔腿向前:“别废话了!” 双方走近,非常文明的停下了脚步,脸贴着脸。 为首的人是个社会气息很重的大哥,他甚至还很有礼貌地把抽到一半的烟掐了,贴心地踩灭,双手环在胸前,语气里带着怀疑:“我妹说……昨天是你打他了?” 他说完大概觉得事情没可能是这么个瘦弱小姑娘干的,自己先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烟熏到焦黄的牙齿。 这大哥看上去是个能讲点理的人,简然有意拖延时间,懂得认怂:“哦,是啊,是我。昨天大家有一点误会嘛,所以不小心动了手脚。” 一直缩在大哥身后,捂着胳膊的小弟一号站出来:“不是误会!哥,她就是莫名其妙就打我们!” 简然一个“你再说我下次打死你”的眼风瞪过去,对方立刻捂紧胳膊往大哥身后缩,不说话了。 他们大哥眼睛大概是不怎么好使,没看见简然这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他就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漂亮小姑娘不可能打人,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了而已,所以他一副懒得计较的态度:“误会?既然是误会,那你给我小兄弟道个歉吧,毕竟人家也叫我一声哥。” 简然佯装委屈:“那可不成,他骚扰我同学呢,都把我同学吓到今天没敢来上学。” 大哥一听这话,做起了样子,佯装公允:“你骚扰人家同学了?” 但话还不是他们怎么说怎么是么,人家就说只是去要了个手机号,谁也不能这时候调个监控来。 简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心想这些男人,可真是太怂了。 大哥见到简然的时候以为这事三分钟能解决,这都听十分钟了,他已经不怎么耐烦,暴露出本性:“你笑什么?我弟弟说没骚扰你是聋吗?” 简然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弟弟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清楚吗?他说的话你敢信?” 大哥慢慢地撸起袖子,半眯起眼睛,像即将捕捉猎物的凶狠眼镜蛇:“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 简然也没耐心了。 她本来就知道这大哥的理中客是装的,但是对方装的也太差了,混不讲理,胡搅蛮缠,她最讨厌这种人了,演都演累了。 她一边想着“为什么不能全世界的男生都像徐陈砚那样好呢”,一边估算着时间,感觉高锐生差不多能带着老师回来的时候,开口说:人确实是我打的 ,那你们想怎么样?” 大哥拍了拍简然的胳膊:“我对你怎么样,都怕以后道上别人说我欺负小孩儿。” 简然拍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你又不对我怎么样,又要一直跟我说话,可是我懒得听,那我可走了啊。” 简然说完话人还没动,大哥身后的新鲜面孔可不敢了,一把从身后拉住简然的肩头,简然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回手过肩摔,把人摔到他大哥面前。 大哥愣了一下,他确实是没想到,这么瘦弱的小姑娘,能把一个成年男性给摔过去,眼神瞬间就变了。 既然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群架人数大于等于五人的情况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简然在大哥反应过来之前摁住对方的脖子,直接锁死。 锁住对方的一瞬间,简然感受到了大哥的肌肉力量,和其他那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比起来,确实不一样,起码是个练过体育的。 但是跟简然这种真正的练家子比起来,对方还是差远了。 现实世界不是武侠片,简然就算钳住了对方的老大,也不能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能时不时给他一下,让他的惨叫声威慑住他的小弟。 对方毕竟人多,三个被打过的来找场子的,还有几个没见过的,都围过来。 简然右边没人,她拖着大哥一步步往右后方退,双方都在眼神里试探彼此。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中有人突然往前,那她就只能扔下大哥,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往右边走了几步,简然靠到一棵树上,她以为是碰到了他们的人,浑身机警了一下。 对方趁她分神的这个瞬间,忽然冲上来。 简然刚要跑,听到高锐生的声音划破长空:“老师来啦——” 他背着两个书包,没了命似的跑在最前面,身影如闪电。 在他身后,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山人海,简然一眼看过去,有一队学校的保安,有邱邱,还有孙馨蕾,他们跟在高锐生身后,跑起来扬起一片尘土。 但他们没有一刻的停顿,没有一个人退缩,眼神里燃着坚定的火,烧的滚烫。 原本要冲去打简然的人鸟兽般四下分散,被追上来的保安挨个按在地上,摔成狗啃泥,把简然都给看愣了。 她本来以为高锐生只会把邱行晚叫过来镇场子,没想到他是来真格的。 连孙馨蕾,也用力拍打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大哥,嘴上喊着:“打我学生!我看你敢打我学生!厉害坏了你!” 简然心里揪紧了一下。 她心说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又要被找家长了,这次可是被抓了正着,而吴畅楠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但是孙馨蕾暂时没空管她,以聚众斗殴为由,把这群社会小团体送进警局。 走进警局大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得收起玩笑,心怀敬畏。 审讯室房间不打,四壁灰白,墙面上挂着几副模糊不清的规章制度,盖不住房间里的冷峻氛围。 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呵一声便铿锵有力:“这次聚众斗殴,是要打谁?” 简然委屈巴巴地举起小手:“警察叔叔,他们要打的人是我。” 看着这么个水灵灵,一看就被恶势力吓到的小姑娘,警察的声音轻下来:“那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简然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昨天,他们这帮人想欺负我同学,被我拦下来了,今天就在学校门口堵我,想打我。”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简然这个语气一说出来,角落里蹲着的一帮人都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帮人有案底在先,简然又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清纯脸,相比之下简然的话显得可信度极高。 警察立刻回头瞪了那群人一眼,转过头好声好气地问简然:“有没有哪里受伤?” 简然摇头:“他们还没来得及打,老师就过来了,我没受伤,我就是……就是,吓到了。” 职高的学生们:“……” 警察叔叔,她说的全是我的词儿啊。 高锐生见怪不怪,捂着脸,不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太嚣张。 多少年了,她简嘤嘤都是这一套,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儿。 她看起来真的太像一个受害者了,更何况孙馨蕾还拍了照片,照片里确实是一群人在往前冲,小姑娘瑟缩躲在树后面,可怜巴巴的。 因此,他们这一群人很快就被放走。 从警局出来,天已经黑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点缀在墨色天空中,显得宁静而遥远。 寒风带着几分凛冽,穿过枯树的枝丫,发出沙沙的声响。 简然一站定,便立刻滑跪:“孙老师,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馨蕾不喜欢简然,她觉得简然皮实不好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当然简然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同时,她也想好了,不管孙老师怎么骂她,她不要面子也得求她,不能让她再找家长了。 简然不想麻烦父母,所以她知道自己现在得表现的听话一点。 这一天,由孙馨蕾以班主任的名义,给武校请的假,也顺便给他们的家长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心。 于是在凛冽的寒冬里,孙馨蕾请他们两个,加上邱行晚,四个人一起火锅店吃顿热气腾腾的晚饭。 温柔的孙老师让简然始终感到不安,因为一般情况下暴风雨来临前就这么宁静的,简然怕自己被嘎掉。 奶白色的烟雾从咕噜噜的小圆锅里腾腾上升,刚关心完简然伤势的孙馨蕾用公筷给简然夹了煮好的肉:“刚才高锐生回学校找我们的时候,跟我们说了昨天你见见义勇为,主动帮助了黎淼的事。” 简然低头吃肉,并且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反转,她感觉下一句孙馨蕾就要说“但是——” 然而简然没等到她想象中的这句但是,她只听到孙馨蕾感慨:“你做的特别好,如果黎淼以前也能碰到你这样的同学的话……” 说到一半,她沉默了。 虽然孙馨蕾没说完,但是简然根据昨天黎淼跟她说的事,大概猜到了老师想说什么。 如果,当初黎淼在被霸凌的时候,能有简然这样的人站出去,或许她就不会被逼转学,也就不会留下这么深刻的,让她甚至不敢和简然做朋友的心理阴影。 邱行晚看桌上的氛围骤降,出来打圆场,他问高锐生:“诶,简然是从小就这样吗?” 高锐生吃的正香,加速嚼嚼嚼咽下去:“差不多吧,智商不详,武力高强。” 孙馨蕾被这句形容逗得不行,筷子笑的都拿不稳,笑完了她想起来问:“你们两个从小就认识呀?” 简然这人,吃软不吃硬,平时孙馨蕾老骂她,她也就跟着强硬,但今天孙馨蕾这么温柔,她的话也就跟着多了:“嗯,我们俩,还有徐陈砚。” “诶?”孙馨蕾想到觉得不对,“我记得徐陈砚初中离这里挺远的?” 简然:“嗯,因为他小学的时候转走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孙馨蕾放下筷子,“我特别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从小就认识,大家一起长大,特别了解彼此,这种感情真的千金不换。” 简然很认可孙老师的话,重重地点头。 虽然宝盖头经常会凶她,会生她的气,但是简然知道,当她真正需要宝盖头的时候,宝盖头永远在她身后; 虽然躺躺猫对外人很冷漠,像是永远都不会笑一样,但是对简然,他永远温柔,永远热忱; 这样的感情何止千金不换,全宇宙给她,她都不会换。 吃完饭,孙馨蕾打了辆出租车送两个孩子回家,本来想打车直接回去,想起来自己的卷子还没拿回家,又坐公交车回学校拿卷子。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孙馨蕾纳闷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邱行晚说,“你那有宵禁的宿管大妈男朋友今天不管你了?” 孙馨蕾白他一眼,拿了卷子就走:“你才宿管大妈。” 邱行晚追出来,手里晃着车钥匙,夜已经深了,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他金属钥匙扣的回声,只听他说:“孙老师今天是怎么了?非常反常啊,不仅不用早走,甚至还对我们简然这么温柔。” 孙馨蕾意味深长地说了八个字:“人 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说“死”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 邱行晚立刻听出这句话的不对劲,他问:“你怎么了?” 孙馨蕾直言不讳:“我准备离职啦。” 邱行晚脸色瞬间沉下去:“就因为你那男朋友?你就那么爱他?” 孙馨蕾用“果然是小孩,什么都不懂,但她却很羡慕这种不懂”的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我这个岁数,还说什么爱不爱的,有个人能搭伙儿过日子就不错了。婚姻嘛,又不是偶像剧。” 邱行晚停下脚步,他孤独地站在寂静走廊一隅,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你不是说现在的工作是你的梦想吗?” “梦想又不能当饭吃。”孙馨蕾自嘲地笑了一下,像是笑说这句话时不自量力的自己,“我要是再不结婚,以后可就找不到他这种条件的了。我不想因为工作的事跟他吵架,也不想因为结婚的事再让我家里人操心,我没得选。” 孙馨蕾说了很多,与其说是在给邱行晚解释,还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 她说完话才意识到邱行晚没跟上来,回头找人的时候只见他的身影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语气像是失望至极:“你觉得好就好吧。” 做同事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邱行晚曾经无数次孙馨蕾被未婚夫气哭的时候劝说过她,要坚强,要独立,要自由,要有勇气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要做别人的附属品,婚姻不是女人的必需品。 在被气到头脑发昏,委屈到不行的时候,孙馨蕾也曾咬牙想分开,过想要的生活。 可是清醒过来,她又软弱地缩在了龟壳里,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吧,至少父母不再担心。 但是,她真的觉得这样是好的吗? 每当她一个人下班坐地铁回家,走在路上看见那些来接女朋友的男生,在地铁上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她也经常会反问自己,她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她似乎没得选。 …… 学期临近尾声的时候,演武大会进入彩排期。 霍教练没真不靠谱到全委托给简然让她去管的地步,毕竟她要忙他们自己的演武大会,还要中途出去比赛,所以霍教练自己也在把握训练的节奏。 彩排这天,简然表演完后没跟着队伍离开,她和霍教练一起在台下,看完全套动作。 基本踩中鼓点,侧空翻算稳,拳风将将到位,腿法整齐。 力量不足,激情有余,在初级班里算是合格水平,简然看完点了点头,说得上满意。 只唯独有一个人特殊,这个人就是蒋云程。 大概是家里有钱有势,就算是教练也不敢练的太狠,导致他整个人软趴趴的,还有点懒散的驼背。 之前不觉得,刚才他们都站在舞台上,可太明显了! 就因为他一个人多出去一块,显得整个队都很不整齐,简然这个当了几天助理教练的脸上很没光啊! 从演武大厅出来,整个队伍都透着刚经历过一番大战,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的疲颓。 简然:“蒋云程!” 教练愣了一下,不懂她为什么忽然叫这个二世祖。 这人可得罪不起啊,教练以为她不知道蒋云程的身家,刚想从中斡旋,结果人家蒋云程已经出列,开始整队了。 教练:“?” 其他人见怪不怪,别看蒋云程平时在别人面前招摇的不可一世,但在这姐面前,姐说往东,他绝不往西。 整完队,简然把剩下人交给霍教练,自己单拎走了蒋云程,说是要单训。 在其他人怜悯的眼光中,蒋云程坦然地站出去。 这种套路,蒋云程非常熟悉。 毕竟将少爷凭着这张脸从小被人追到大,什么死对头啦,故意为难啦,不过是引起注意罢了,他还能不懂吗? 简然率先走到单杠边上,和队伍拉开一段距离。这个地方由于灯坏了还没修,就只有她一个人在用。 夜色朦胧,走到她面前,蒋云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你想练什么?” 简然动作利索的绕到他身后,一巴掌拍到他后背上! 蒋云程:“…………” 她的手劲儿大到那瞬间蒋云程仿佛看见了他太奶。 蒋云程弯成一只虾米,反手揉着后背被她打过的地方,疼的直抽气。 追人行,但可没这么追的,蒋云程咬着牙,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提醒:“我可警告你,过犹不及啊。” 简然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过?我还没开始呢。” 蒋云程:“?”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开始法呢? 简然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等他没那么疼了,简然说:“现在开始吧。” 蒋云程盯着她,看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冰冷的话就这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十组引体向上,一组十次。” 小少爷这辈子哪受过这种苦! 于是小少爷含泪抓上单杠。 寒冬腊月,心比手还冷。 简然面无表情站在下面指挥手的位置,让他做宽距引体向上。 等她调整完,蒋云程往上拉,简然纠正道:“不对,你不要用手臂的力量,你用后背往上拉。” 蒋云程想了一下,试着把发力点靠后。 简然仍然不满意:“不对,是后背,不是小腿,你手臂伸直。” 蒋云程根据她的描述调整了好几次,怎么都不对,以至于蒋云程都费解了,他从单杠上跳下来,落地时一脸茫然:“不是,我还有后背呢?” 他茫然且诚恳问出这个略显愚蠢的问题时,可爱到不行,简然笑到站不稳,抱着单杠仰天大笑。 蒋云程看着她。 看着她笑成一条缝的眼睛,毫无形象张开自由大笑的嘴巴,发现她的表情都崩成这样了,人却还是漂亮的,透着一股有自由生命力的美。 简然其实可以理解蒋云程的这个问题,如果训练的少,确实很难用背部肌肉发力,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后背都是起到一个平躺睡觉时候支撑的作用。 她笑成这样主要是因为觉得蒋云程的表情好玩,等她笑够了,起来帮忙,动手前说:“你把外套脱了。” 蒋云程心说我就知道你心术不正,但他依然听话,把外套脱了,随手挂在最矮的单价上。 少年穿着单薄的卫衣站在朦胧的夜色里,肩背线条干净流畅,显得他风流坦荡,他低头问:“然后呢?” 第44章 心无旁骛“真乖。” “然后你把胳膊举起来。” 简然站在蒋云程身后,一手按着蒋云程的后背,另一只手给他矫正肩膀打开的幅度,直到她能感受到他的后背在发力,用力按了按那块肌肉:“记得这里在发力,就对了。” 虽然是深冬,但是她的掌心是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传进他的身体,让她碰过的每一处肌肤都燎起一片火热,烧得蒋云程心猿意马。 简然在他身后,心无旁骛地指挥,少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殊不知,看不见人的时候,力度的感知会变得尤为明显,因此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贴在他后背温暖的手。 直到这双温暖的手的主人冷冰冰地问:“现在知道了吧?去,一百个。” 蒋云程:“……” 不仅如此,她的手还会冰冷地拍他的胳膊:“这里,要伸直,不能弯。” “对,对对对,单杠和下颚成水平,呼气,不许停!” 穿着单薄的卫衣,在冬夜风冷里练到身上出汗的蒋云程双唇紧抿。 每向上一次,他就默念一句,简扒皮…… 在蒋小少爷被简扒皮日复一日的剥削下,学期末的演武大会终于来了。 初级班的队伍进门,简然一眼看见蒋云程,他整个人板正了不少,站姿笔挺,如一颗青松,蓬勃向上,非常对得起她的特训。 他们那一队刚进到演武大厅,所有人被教练要求脱掉外套,穿着轻薄的短袖表演服坐在台下等待。 只有够轻薄的衣服,打起来才好看,但是为了避免上台时体温不适,因此在等待的时候就要把外套脱下来,适应场馆内的温度。 大会还没开始,尽管大厅里开了暖气,但是总有人开门关门进进出出,导致体感温度持续走低。 简然正跟高锐生聊着天,右边身体热了一块,伴随着右边余光里出现一个蓬松的脑袋。 蒋云程像只小狗,缩在她身边:“喂,我有点紧张。” 简然:“紧张什么?” “我第一次演武大会,被你安排了那么多的表演动作,搁谁身上谁不害怕啊?”蒋云程颇有微词地瞥了简然一眼,弱弱地接了句,“反正你得对我负责。” 高锐生觉得这话说得挺好玩的,跟着笑了一下。 看见他笑,蒋云程略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要不你给我运点功?让我临时抱个佛脚?” 高锐生:“你以为演武大会是演武侠小说啊?还能把内力传给你。” 蒋云程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是搞笑,但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被高锐生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蒋云程不禁失落地叹了声气。 简然却说:“我来吧。” 蒋云程:“?” 高锐生:“?” 简然不管他俩的反应,让蒋云程背过身,蒋云程将信将疑地转过去之后,在他身后的简然气沉丹田,双手自腹部上升至胸前,手掌煞有介事地合在一起,阴阳旋转。 这么中二的动作,一看就是假的啊!高锐生没眼看,转过头去跟别人聊天。 可当她用力把手掌推向蒋云程后背的时候,停顿了一会儿,蒋云程惊讶地说:“我真的感觉到有一股热气在身体里!” 简然收势,刚才的动作反着来了一遍,声音沉稳:“嗯,快去吧,你现在有我两成的功力,够用了。” 蒋云程说了谢谢,跑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高锐生知道简然不可能会运功,但他不懂蒋云程身体里的热气是哪来的,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不解地问:“你学了什么新招式?” 简然:“我学了个屁。” 高锐生:“那他为什么说他感觉到一股热气?心理作用吗?” 简然看着少年后背多了一块白布的背影,面无表情地说:“刚才飞飞给了我一个暖宝宝,你贴你也热。” 高锐生::“…………”你就这么骗傻小子是吧。 大概是上台前蒋云程就已经发现了那块暖宝宝,所以当他上台的时候,身后并没有那块白色的贴纸。 但不论如何,在最终宣布结果的时候,蒋云程所在的初级一班获得了本届演武大会第三名的好成绩。 要说难易程度,他们班跟简然所在的高阶班比不上,但是他们胜在态度端正,积极配合。 毕竟朝天蹬,罗汉躺等动作,对于初级班来说,已经是超过他们水平的超高难度。 对于这个结果将少爷还是很开心的,又一次包下了小卖部,这次请的是他们的武术队,然而蒋云程却单独叫了蔺飞飞:“疯疯,你想吃什么该拿就拿。” 作为初级一班以外的学生,蔺飞飞收到了一小波注目礼。 蒋云程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用他那双看狗都神情的眼睛唯独看着蔺飞飞,意有所指的说:“外面的东西不好带进来,就只能请大家吃小卖部了,如果你身边有朋友什么的想吃,你该拿就拿,别客气。” 蒋云程在武校人尽皆知,在其他同学眼里,他是一个家里有钱但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少爷,但今天突然对蔺飞飞有了例外,不禁让人有一些发散的联想。 蒋云程对这种联想一无所知,因为他压根就没把这种多分点零食的好处当特殊待遇。 他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少爷,这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哪怕在同学眼里,这已经足够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同学们的眼神以蔺飞飞略有点不好意思,她把头发捋到耳后说:“谢谢啊。” 蒋云程坦荡又无所谓:“不客气。” 蔺飞飞拿了简然和高锐生爱吃的零食,把蒋云程请客的消息带到了简然耳朵里。 简然一边意大利红烩味薯片,一边感慨:“有钱真好啊。” 蔺飞飞一时没接话,三个人便都没开口,演武大会结束自由活动的晚上,他们三个蹲在花坛边上,在冷风里嘎嘣嘎嘣吃零食。 大概只有青春有这样的感受,在瑟瑟发抖的寒风里和朋友一起吃小零食,都会感到幸福。 然后,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无数个青春期的梦境。 武校的操场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被踏下青春的足迹,深深浅浅,歪歪斜斜。 蔺飞飞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雪花慢慢融化的时候,她苦恼地说:“我觉得,蒋云程好像喜欢我。” 高锐生把他们堆在花坛上的零食开口换了个方向,不让雪掉进袋子里,跟着说:“嗯……我好像也能看出来。” 只有喝着罐装奶茶的简然眼神茫然:“我怎么没看出来?” 简然对这事的迟钝程度跟小学生不相上下,被身边的俩人无视,高锐生跟蔺飞飞讨论说:“从他总是叫你吃饭,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对吧?”蔺飞飞说,“而且每次吃饭都是他请的。” 简然:“那不是因为他有钱吗?” 高锐生又一次无视了安然:“对。而且他这次好像是请他们武术班的人吃零食,文化班里据说只请了你。” “不止是这样,他对我特别好。”蔺飞飞补充道,“他特意交代了我可以带给我朋友,其他人想带给朋友都是偷偷带的。平时也老跟我说他家里的事,他都不跟其他人说。” 高锐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简然拧上奶茶盖子,撕开一袋鸭脖,一边吃一边问高锐生:“你不是对飞飞也挺好的吗?你不也总跟飞飞说你家里的事吗?你也喜欢飞飞?” 高锐生:“?” 高锐生:“我不喜欢啊!” 简然吐了骨头:“那不就得了?” 诶?不对。刚才他跟蔺飞飞说的感觉挺有逻辑的,怎么简然一打岔就不对劲了。 蔺飞飞没加入他俩的对话,她把头低下去,小声说:“你们看,他在看我。” 简然和高锐生同时抬头看过去,发现蒋云程真的在往他们这边看。 被发现的蒋云程坦然地走到花坛这边,看都没看一眼零食堆:“看就大大方方地看呗,我又不收费,想看就看。” 蔺飞飞感觉好像被点到了身份证号,别扭地把头别到一边去。 偏偏这时候,他在蔺飞飞旁边坐下来了。 少年的气息铺天盖地凑近,本来就心虚的蔺飞飞紧张到呼吸微窒,再一吸气,鼻腔里全是他呼吸的清凉味。 她的余光里,是蒋云程慵懒伸长的腿。 简然这才意识到,蔺飞飞说的好像没错。 她和高锐生互换了一个“你懂得”眼神,点了点头。 虽然这一年高锐生和蒋云程的关系走的挺近的,但是他跟贺麒麟的关系肯定更好。 为了帮关系更好的朋友,高锐生稍显刻意地问:“疯疯,你跟鹿鹿哥最近怎么样?” 蔺飞飞秒懂高锐生的用意,她说:“挺好的,我跟他在 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蒋云程两手撑到身后,仰着脖子,懒洋洋地瞥了眼蔺飞飞:“你男朋友啊?” 蔺飞飞不会骗人,不敢看她,盯着手里的方便面球:“还不是,大概要等到他高考结束。” 蒋云程看好戏似的起哄:“哟,不容易,小疯子也要有男朋友了。” 他后面本来还想说“小疯子有男朋友了,我却还是单身”,话还没说,没想到蔺飞飞炸了:“蒋云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蒋云程一头雾水:“哪句?” 蔺飞飞一脸严肃:“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既然你今天打压我在先,那我也就直白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蒋云程:“啊?” “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有任何特殊优待了。”蔺飞飞把剩下的还没吃的零食收起来,塞到蒋云程怀里,期间她看走眼,以为简然手里的牛肉干还没打开,猛地从她手里拽下来,半根牛肉干甭到简然脸上,她跟简然说了声抱歉之后,对蒋云程说,“以后你给的,我都不会再吃。” 蒋云程:“啊???” 蔺飞飞不想再看见他,拉着简然走了,简然一路上还在安慰蔺飞飞:“别气,别气了。” 蔺飞飞:“他喜欢就喜欢了,贬低我算什么?什么叫小疯子也有男朋友?怎么,我配不上别人吗?只能和他在一起?” 尽管简然觉得蔺飞飞过于敏感了,但是代入蔺飞飞的视角简然又觉得她没错,跟着说:“是是是。” 小花坛这边,留下来的高锐生也在安慰蒋云程:“其实也不用太难过,人嘛……这辈子总会有不如意的时候,有钱也解决不了。” 蒋云程震惊地瞪大眼睛:“啊?你也以为我…………” 高锐生一副“不用伪装坚强了,哥们儿都懂”的表情,拍了拍他贴过暖宝宝的后背。 给蒋云程都气笑了。 蒋云程觉得自己可太冤枉了,这一晚上他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他们误会这么大。 他反思到夜深人静的时刻,听见外面传来了小葵频繁走动的声音。 小葵是蒋云程养的柴犬,怀孕接近两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最近蒋云程遛她她都不怎么爱动。 现在快一点了,没道理这么晚小葵忽然想遛弯啊。 蒋云程觉得不对,穿上拖鞋出去。 小葵的呼吸很快,私/。密部位肿胀,有少许分/。泌液流出,是宠物医生描述过的即将临盆症状。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准备好了分娩区域,正频繁地走动,把她常用的摊子,毛巾等拖到自己的小窝里。 看见蒋云程出来,她像用出全部力气那样,难受地叫了一声,随后瘫在地上。 现在叫宠物医生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蒋云程连忙把小葵抱到分娩区,一边给宠物医生打电话,一边观察着小葵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晚,宠物医生已经休息了,电话没人接。 蒋云程没再打,仔细看着小葵,脑海里回想着医生跟他说如果意外生产,要注意的事项。 他先去接了盆饮用水,然后回房间拿了宠物医生提前留下来的剪刀、线,和毛巾,重新回到小葵身边。 此时小葵的眼神和人的眼神一样,时而紧张,时而期待,鼓鼓的肚子时不时动一下。 小葵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一阵又一阵的宫缩袭来,它本能地蜷缩起来,低声呜咽着,似乎在向这个蒋云程诉说着此刻的艰辛。 蒋云程的的大手捏住小葵的小手,他说:“我知道你难受,坚持一下,很快的,很快的。” 小葵像是听懂了蒋云程的话,她的努力愈发明显,她紧闭双眼,用力地喘着气。 终于,一只湿漉漉的小脑袋先露了出来,小葵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第一只幼犬缓缓地推了出来。 小葵立刻用舌头舔舐着幼犬,清除胎膜,温暖的舌头传递着母爱。 幼犬发出微弱的叫声,仿佛在向蒋云程宣告它的到来。 “真乖。”蒋云程夸祂,顺便把幼犬小崽崽放到准备好的小毛巾上,摸了摸狗狗的头安抚他。 安顿好第一只小柴,蒋云程一刻没停,一个人把第二只,第三只小幼犬接生出来。 期间在小葵没力气的时候,他按照宠物医生之前教过的,耐心地帮忙轻轻往下顺小葵的肚子。 小葵是躺在地上的,蒋云程蹲到累了,无意识地单膝跪在地上,他也完全不介意。 甚至在面对小动物的时候,他的表现比他面对人的时候还温柔。 等到最后一只幼犬安全降临,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一直回拨蒋云程电话没人接听的宠物医生在他已经接生完的时候,背着急救箱,急匆匆赶上门。 蒋云程把善后小葵的工作交给医生,自己去看那四只小柴犬。 小小的四只,并排躺着,每一只只有蒋云程的手掌那么大。 他们都还睁不开眼,看上去都差不多,但其中有一只就很明显的比其他的兄弟姐妹们都要淘气一些,翻来覆去,蒋云程碰一下就皱眉,过一会儿没人搭理祂祂又松开,一脸单纯地美美睡过去。 蒋云程把这只小狗托在手,问祂:“你看起来怎么这么傻?我给你取名叫然然好不好?” 小柴犬微微笑着,小肚子一起一伏,看样子完全不像有异议的样子。 于是然然成为第一只有名字的小狗。 放下然然蒋云程本来准备睡了,无意间一瞥发现然然旁边还有一只看上去似曾相识。 虽然和兄弟姐妹们同时出生,身上还湿漉漉的,但是毛发明显要更亮一些,看上去一只矜贵的小幼犬。 而且和其他三只头缩在肚子里攒成一团的姿势不一样,这一只小兄弟的头高傲地扬着,一脸的桀骜不驯。 于是,他是第二只兄弟姐妹里第二只有名字的小狗。 他叫小程。 等蒋云城的小狗可以独立行走,去外面跑跑跳跳的时候,这个学期结束了。 徐陈砚还是和原来一样,他只去考试的时候去学校,成绩是简然和高锐生拿给他的。 老规矩,由于放假之后时间变多,他俩想多出去走走,便把徐陈砚的试卷拿到了棋院。 在这个学期里,徐陈砚参加了大大小小的赛事共四十九场,其中有三十七场获得冠军,在这三十七场中,有一半及以上是世界级赛事。 他成了围棋界遥不可及的新星。 随着他在围棋界的名声大振,粉丝随之水涨船高。 现在就算是有高鹏举来接他们,他们都很难从人群中挤进去。 因为想见徐陈砚一眼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高锐生冲在前面,带着简然往里挤,两个人的脚都要被徐陈砚的粉丝给踩麻了,更别说后面还要背个书包,简然好几次都是人过去了,书包被人群夹住,等着高锐生去拽。 好不容易进到棋院,脱离了人群,简然看着自己被踩到脏兮兮的鞋,小声抱怨:“真不知道他们见徐陈砚是要干嘛,他又不会开光,就算看到他,他们下棋水平也不会提升啊。”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轻而易举就能见到他。”连高鹏举,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简然,“但是徐陈砚在围棋选手和粉丝的眼里,是精神寄托,只要看到他,他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他们会坐飞机,从遥远的城市到棋院来等他,只为了见他一眼。花你永远想不到的钱和精力,做一件你随时想做都能做到的事,还未必能做得到。” 啊?徐陈砚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么厉害的存在吗? 简然低头拍了拍脚面,完全理解不了,但她在心里默默地收回了那句抱怨。 她回头,看着那群望而不得的人。 心里第一次对徐陈砚产生了 一种奇怪的感情。 很缥缈,她还没来得好好感受,那种感觉就在冷风里散开了。 以及,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 如果她不是简然,她根本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见到徐陈砚- 在棋院的会客区看见了高芮,高芮看样子也是刚到不久,手背还是红的,正抱着装了温水的纸杯在暖手。 见他们来了,高芮给他俩也倒了水,顺便问道:“外面人是不是更多了?” 高锐生:“嗯,挺多的。” 他说完,想起来检查卷子,打开书包,确认徐陈砚的卷子没有被损坏,他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高芮看见卷子:“你们期末成绩都发了?考的怎么那样?” 简然喝了口水:“就那样呗,反正考不死,就往死里考咯。” 高芮低着头,笑出声。 虽然她比他们俩小了一岁,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像是简然的大姐姐那样恬静。 在棋院的会客桌上也有一张棋盘,他们三个没那么熟,干坐着没话题的时候,简然问:“你俩会下棋吗?” 高芮:“会。” 高锐生:“不会。” 简然:“我也会。” 高锐生诧异:“你会?” 简然更诧异:“你不知道我会?” “我不知道啊。”高锐生说,“你什么时候学的?” 简然不假思索:“我小时候跟躺躺猫学的啊,我记得你知道的呀!” “……”高锐生一脸无语:“不是,你那几手棋,连我都下不过,你那也叫会?” 简然理所应当地反问:“你别说我下不下得过,我就问你我会,还是不会?” 她懂得规则,会下两步棋,肯定不是不会。 但是,那在高锐生眼里,也算不上会啊! 只不过她要这么问,在会跟不会之间选择,高锐生只能说那叫会。 这波口水仗高锐生输了,但是高锐生不服,他放下水杯,幽幽地瞥了一眼简然:“中国民族谦虚的传统美德,到你这可真是一点没传承下来。” 第45章 少男少女“不后悔。” 虽然高芮被高鹏举定义为没有天赋不能走职业围棋道路的水平,但她毕竟是在围棋圈子里浸泡长大的,而且没有天赋,不代表她曾经付出的汗水少。 和简然下了两把棋,简然输的丢盔弃甲。 到了第三把,眼看自己就要输了,简然挠挠头,疑惑地问自己:“我志不在此,为什么要下棋呢?” 她站起来:“哎呀,来了这么久也没看看躺躺猫在做什么,这可不应该。来,宝盖头,你帮我下一会儿。” 高锐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拉过去下棋, 高锐生的评判体系和简然不同。 在他的评判体系里,只要没能成为专业选手,就叫不会。 因此,他的不会,比简然的不会,要好的多。 他坐在那用简然下到快输的棋局,竟然在几手之后,让棋局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抱任何希望的高芮不由得微微吃惊,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简然在棋室里看见了徐陈砚。 他的姿态和每次简然在棋室看见他都一样,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地落在棋盘上,任凭身后洪水滔天,他眼里只有棋盘。 室内开了暖气很热,他只穿了件薄卫衣,还要把袖子挽到胳膊肘处,小臂的肤色比脸上的肤色更冷白。 这就是外面的人想见到的人,现在就在她眼前。 再过一会儿,他会出来,跟她一起回家。 高鹏举拿着水壶过来看看徐陈砚的水杯用不用添水,看见简然在这,他便介绍了一下:“陈砚年后要去跟鹤谷飞鸟比赛,现在正在准备。” 简然:“啊?什么飞鸟?人和动物比吗?” “不是,是一个人,叫鹤谷飞鸟。”高鹏举解释说,“是现在日本排名第一的国手。” 简然眨眨眼:“哦……这人怎么还取了一个动物名。” 高鹏举笑了笑,跟简然一起往房间里看。 徐陈砚在这坐了一天,水杯里还有小半杯水。 他就是这样,只要他在想棋,就连喝水都想不起来。 高鹏举进去把他的水添满,出来的时候又和简然聊到了高锐生的姥姥姥爷。 得知老人家一切顺利,他心里一样的欣慰。 等徐陈砚从棋室出来,高鹏举照例把他们送到小区楼下。 高芮主动打招呼:“再见。” 下了车的三个人一起回头,高锐生在他俩之前挥手:“嗯,下次再见。” 高芮抿着唇,冲着高锐生笑了一下。 简然在这一天完全没感觉出来他俩之间有什么异样,就算后面俩人开始这样那样,她都觉得这天没问题。 因为他俩一起下棋了呀,所以才要互相打招呼的! 简然全部的思绪都用来期待等下去躺躺猫家,阿姨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她背着书包,兴冲冲地跟在徐陈砚身后。 然而,徐陈砚在打开家门之前,忽然抬头,看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简然跟着看过去,在楼道昏黄的感应灯里,她看到了一个很明显的十字标记。 徐陈砚只觉得这个标记以前没见过,倒是高锐生,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图标的用途:“可能是被小偷标记了。” 简然吃惊地张大嘴:“这就是小厨房说的那个标记?” 就在今天下午,他们放假之前,孙馨蕾做的放假宣讲里,提到了这一点。 临近过年,各家各户都要小心,如果在家门口发现了不明记号,有可能是小偷留下的踩点记号,要及时报警。 高锐生伸手摸了一下那个记号,不是刻上去的:“应该是。躺躺猫家平时只有阿姨和躺躺猫两个人,没有成年男性的话本来就很容易被盯上,加上躺躺猫又总是不在家,阿姨总是一个人出去,又会买些贵的食材,可能是被他们怀疑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个有钱的中年女性了。” 简然:“那怎么办?我们现在报警吗?” 高锐生想了一下:“嗯,只能这样了。” 由于徐陈砚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因此简然和高锐生分别给家里打了电话,希望今天可以住在徐陈砚家。 孔阿姨爽快同意,但是岑惜却不愿意。 毕竟简然是女生,怎么能和两个男生一起住? 但是简然死活不同意,她夸大其词说了门口的标记,徐陈砚家有多危险之类的,把岑惜糊弄住,勉强同意她在别人家睡一个晚上,但是必须第二天早上就回来。 “那不行哦,明天早上我们还要一起去警察局报案!” “那你报了案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简然感慨说:“唉,以前想住就住,我妈找不到我就知道去躺躺猫家找,现在可真麻烦,想住一次还要打电话商量半天。” 高锐生抱了枕头和被子出来,把被子堆在沙发上,笑着说:“那怎么办?咱们永远别长大了呗?” 因为长大,她就再也不能随随便便睡在躺躺猫家。 因为长大,躺躺猫就从她的躺躺猫,成为了许多人想要见到的偶像。 简然忽然就很反感“长大”这个词,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点点,失去徐陈砚。 这种感觉可太糟糕了。 …… 徐陈砚家是两室一厅,平时阿姨睡一个房间,徐陈砚睡一个房间。 今天他们临时决定住在这里,没有麻烦阿姨,就让高锐生睡沙发,徐陈砚睡在他爸来的时候睡的折叠床上,简然睡在徐陈砚的床上。 阿姨在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帮忙换好了床单。 她没关自己房间的门,在黑暗中翻滚了几圈之后,说:“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四个能睡同一张床,而且我还能在同时躺了咱们四个的前提下打滚。” 漆黑的夜色中,高锐生冷 哼一声:“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从躺躺猫身上,滚到我身上?” “啊?”简然尴尬地狡辩,“这我倒不记得了,不过我瘦嘛,就算翻到你身上了应该也不会很重?” “重不重你得问鹿鹿哥。”高锐生顿了顿,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声音里带着笑,“有一次鹿鹿哥刚喝完奶出来,被你滚来滚去,一回家就吐奶了。” 哦对对对!简然记得这事! 她笑到坐起来:“哈哈哈哈对对对,然后当时梁伯母以为鹿鹿哥得什么病了,梁伯伯又不在家,她抱着鹿鹿哥疯狂敲我们家门,我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是让我爸带他俩去医院的,当时鹿鹿哥,哈哈哈哈,浑身都是奶。” 这时,简然听到了徐陈砚的声音。 他说:“我记得,到最后鹿鹿也没把你供出来?” 高锐生:“对,他说是他自己翻跟头来的,还被梁伯母给打了。我记得那时候简嘤嘤还要过去承认,被我给拦下了,因为我看见鹿鹿哥跟我使眼色来的。” 回想起小时候,简然满心动容:“嗯,鹿鹿哥可真好。” 说完房间里沉默了,简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于是改口道:“当然啦!你们两个也很好,我也很好,我们都很好!那么我们要再一起睡吗?” 高锐生没把她说的话当真:“切,多大了都还一起睡。” 简然回了一声“切”:“那你别来,躺躺猫你来!” 徐陈砚也没过来。 简然只是时来兴起,她倒也没觉得他俩会过来。 她有时候就是欠,明知道别人不敢过来,才越要这样说。 然而,下一秒,床垫忽然往下沉了一下。 有人上床了。 徐陈砚需要很深的睡眠,因此他房间的遮光性非常强。 窗帘一拉上,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导致简然根本不知道床边是谁。 耳边已经传来高锐生细微的鼾声,简然紧张地坐起来:“谁?” 静止的黑暗空间里,简然听见了徐陈砚的声音:“不是你说的要一起?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然刚好摸到他。 眼睛在看不到的时候,身体的感官会放大。 徐陈砚的脸摸上去是和简然摸自己的脸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的脸要更干燥一些,和看上去的嫩滑肤质完全不同。 简然的手像过了电似的,猛的抽回来。 “是不是换了床不习惯?”徐陈砚轻声问,“我陪你躺一会儿吧。” 怪不得他会过来。 原来他以为她睡不着。 简然放下了心,虽然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发现徐陈砚躺在她旁边的时候,她在紧张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但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应该把这个紧张的感觉藏起来。 于是简然摸着床单,慢慢地躺下去,每往下一点,心脏跳动的幅度都会跟着放大,再放大。 大到简然甚至担心,她的心脏声会吵到徐陈砚。 终于完全枕到了枕头上,可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睡的简然,没办法忽视掉身边多出来的男性的浑厚呼吸。 他用来的呼吸的鼻子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圆圆小小的鼻子,而是她刚才碰到的,又高又挺。 徐陈砚不是小时候的徐陈砚。 简然也不是小时候的简然。 他们现在,是两个十七岁的青春期少男少女,躺在同一张床上。 简然的情绪一下子就乱了。 乱得莫名其妙。 不过,因为她是简然,一个虽然会紧张,会有情绪,但是不会把事情撞在心里太久的姑娘。 紧张着紧张着,她迷迷糊糊的,还是睡着了。 清晨,她起来上厕所。 一点点微弱的日光照在客厅,让简然能看见客厅里的景象。 徐陈砚和高锐生都躺在他们应该睡的地方上,高锐生大喇喇地掀开了被子,敞着腿睡。 而徐陈砚还和以前一样,在完全睡熟的时候,他的身体会弯成一只柔软的猫咪形状。 天刚蒙蒙亮的清晨,简然看着长大的他们,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成长的大梦。 她回到床上,睡了一场回笼觉。 等她再次睡醒,三个人一起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可是仅凭一个记号,没有任何实际经济损失或者损坏,警察不可能直接出警。 只是跟他们建议,如果真的担心的话,可以把记号损坏。 简然愤愤不平地从警察局出来,站在路边,咬牙切齿:“什么叫没有造成经济损失就不出警?那等家被偷完,小偷把钱都花完,再报警就算抓到他也没用啊!” 高锐生劝道:“没事,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退一万步说,咱们甚至都没办法证明这不是咱们自己恶作剧画的记号,你让人家咋出警?要是每个人来报案都要出一次警,全国一亿个警察恐怕都不够忙的。” 这个道理简然也明白,但是她还是气。 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的气鼓鼓。 除了损坏掉记号,难道就不能做点其他的什么事预防了吗? - 低调的劳斯莱斯驶过马路,车里的小少爷发完消息随意瞥了一眼,忽然指挥司机:“停车。” 路边的三个人一起抬头,看着缓缓打开的车门背后,露出了一张他们熟悉的脸。 蒋云程出门车接车送,没有穿厚衣服的习惯,车门打开后,他穿着他那件白衣毛衣背心下车。 稀薄的阳光照在黑车前的白衣小少爷身上,画面清新又唯美。 然而,画面里的男主角脚还没沾到地面,被冻得像狗一样缩回车里。 他关上车门,打开车窗,被冻到直哆嗦:“他喵的,太冷了,你们大冷天的不在家里睡觉,在外面干嘛?” 说话时蒋云程的视线更多放在简然和高锐生身上,因为他其实只认识他们两个,跟另外那个瘦高少年不熟。 简然这会儿心情不太好,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还在生闷气。 高锐生见状,过去跟蒋云程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还有这种事?”蒋云程问,“那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哦!对呀!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家这么有钱,肯定在各个门路上都有关系的呀! 简然冲到车窗前,充满希望地问:“你能帮忙把警察叫到徐陈砚家吗?” 蒋云程听的脸抽搐了一下:“……我家又不是开警察局的。” 简然听完一脸失望:“那你是没用了。” 蒋云程:“……” 高锐生和徐陈砚陪着简然回了一趟家,跟岑惜打了声招呼以后,毫无收获的三个人愁眉苦脸地回到了徐陈砚家。 分明昨天回来还留意不到的记号,今天再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显眼,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偷了似的。 高锐生看着那个记号说:“先擦吧。” 他说完进了房间,搬了把椅子出来。 擦掉这个记号容易,但是简然其实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就算咱们把这个记号划掉了,他们又在别人家画怎么办?咱们这个小区住了这么多年,有好多爷爷奶奶,要是他们被做了记号,那他们肯定一点办法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高锐生反问:“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难道我们要因为担心别人家被偷,不管躺躺猫家吗?” 简然低落地垂着头,重重地叹一声气。 她肯定不能这样做。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简然从厨房拿了阿姨洗碗用的钢丝球出来,站在椅子上,抬头看向那块记号。 徐陈砚的观察细致入微,像他能看到大千棋盘上任何一颗棋子的走动一样,一眼看见多出来的记号。 但是小区里的老人们不行,独居的女性也未必可以注意到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 简然拿着钢丝球,扶着高瑞上踩到椅子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十字记号,她忽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她不情不愿, 却又不得不妥协的矛盾和挣扎。 她刚要抬手,被徐陈砚抓住了手腕,简然底盘不稳晃了一下,也被徐陈砚及时扶住。 他问:“比起擦掉记号,你是不是更想抓到那些做记号的人?” 简然看着徐陈砚,愣了一会儿,重重点头。 徐陈砚定定地看着她:“那你下来,我们一起。” 简然听的都要哭了。 正好这时候,高锐生的手机响了,里面是蒋云程发给他的消息。 “生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 从这天开始,徐陈砚大概花了三天的时间,根据手头现有的资源,制定了一场周密的计划。 每天只买菜的阿姨开始买上了奢侈品,每天都提至少两个大大的橙色袋子回家。 她本来就和街坊邻居们熟,有了徐陈砚的交代,她聊的更热火朝天。 逢人就说,她这是为过年回老家准备的,另外家里还准备了不少现金,打算衣锦还乡的时候给家里的小孩发压岁钱用。 她没忘大声告诉身边人,他们家买到大年二十二中午的飞机,早上就从家出发。 只是阿姨大概是没吹过牛,简然有一天从阿姨堆里路过,听见徐陈砚家的阿姨说:“我们家那边的小孩压岁钱都是一万一万的给,你们那边不是吗?” 简然差点过去提醒阿姨,让你假装有钱,不是让你假装日本人啊喂。 阿姨是真不会撒谎,不仅不会撒谎,她人还特别老实,简然在徐陈砚家,看见阿姨拿着奢侈品袋子的阿姨头上直冒冷汗,她不禁关心道:“阿姨你不舒服吗?” 阿姨把袋子小心翼翼地堆叠好,从袋子边绕着走过去:“不是不舒服呀,这里面的东西我刚听楼底下的小刘说可贵了,听说一个包要十多万啊?嘤嘤,你那个同学是什么来头啊?我要给人家弄丢了可怎么办啊!” “啊?这么贵?”高锐生只是找蒋云程借了一点奢侈品盒子,当鱼饵用,他还真不知道这东西的价格,不过他说,“阿姨你放心,里面应该没东西。” “没东西吗?”阿姨的嘴唇暂且恢复了血色,拿了最上面的纸袋子,打开纸袋子里精致的小盒子一看,还真是空的。 她这口气现在才终于松下来,跌坐在纸袋子边。 没了心理压力之后,阿姨继续每天和各个阿姨散播徐陈砚让她散播的消息,一直散播到年二十一的晚上。 徐陈砚不仅把时间固定在了这一天,甚至连续半个月以来,他都是让家里每天十点准时熄灯,把棋盘拿到房间里,拉上遮光窗帘下棋。 晚上六点半,小分队已经在徐陈砚家集合。 吃过饭,便各自守在各自应该在的位置,守株待兔。 简然和高锐生身手好一些,对小区也熟悉,被派到守着楼道。 凭借着多年的翻墙经验,简然锁定了徐陈砚家空调外机的位置。 一个可以看见里面,但里面的人绝对不会想到那里会有人的位置。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为了行动能方便,简然和高锐生穿着最轻薄的羽绒服,在室外很快被吹的瑟瑟发抖。 其他地方都能裹住,但脸只能露在外面,简然被冷风吹到受不了的时候,瞧瞧把头埋在膝盖之间。 察觉到她冷,高锐生挨得近了一些,揶揄她:“早知道不如当初直接擦掉了吧?动动手的事情,省的现在在外面挨冻,后悔了吧?” 简然冷到缩成一只小鹌鹑,紧紧地靠着高锐生,颤动的声音却仍然坚定:“不后悔。” 虽然辛苦。虽然受冻。 但是她也要选择那条不让自己后悔的路。 两人守在窗户外面,一声不吭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熄灯的人家越来越多,却仍不见楼道里有什么动静。 简然不禁开始担心:“你说,咱们这招真能抓到他们吗?万一他们做的记号太多,忘了他们在躺躺猫家的记号怎么办?” 高锐生哈了一口气,白色的哈气瞬间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散:“躺躺猫不是说了吗,我们能控制的就只有这么多,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就只能这样了。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楼道里所有被遮挡过的摄像头他们都没动,而是从蒋云程那借了gopro,一方面为了记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观察楼道里的情况。 gopro没有固定的地方,由高锐生手举着,简然看着高锐生冻到僵硬的手,说:“给我举会儿吧。”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在简然的声音后面,高锐生顾不上别的,脸盲反手捂住简然的嘴巴。 徐陈砚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两个尿素袋,更好的掩饰他们两个所在的位置和相机。 但是缺点是两人的视线因此完全受阻,只能从gopro小小的屏幕上看里面的一举一动。 屏幕上画面不太清晰,看不清人脸。 从这两个人大大方方走过来,不仅没有偷偷摸摸,甚至还咳嗽了一声,让感应灯亮起来的表现来看,这两个人似乎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第46章 自投罗网“你开心就够了。”…… 灯亮起来之后两人的穿着打扮就清晰了,原来是两个维修工作人员。 其中一个敲了敲徐陈砚家门,并自我介绍道:“**……呵呸呸呸!!” 门一碰,从天花板刷拉拉洒下来一堆面粉。 没人开门,俩人站在别人家门口,一边清理脸上的粉,一边骂道:“这家他妈这么有钱,怎么不修修天花板?” 另一人回答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不像是同事:“你管那么宽干嘛?” 本来简然是想出去提醒的,但是这段对话让她有点不确定。 想到徐陈砚之前交代过的,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在听到徐陈砚说“有贼”之前他们都不能动,简然只好和高锐生对视了一眼,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一点疑惑,但也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他俩知道徐陈砚在家,但是他没有出来开门。 门口的那两个人敲了好几声,敲完就贴在门上听,里面鸦雀无声。 很快,画面里的两个人从肚子里掏出一个大袋子,大袋子扔在地上,里面全是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 拉链拉开,看不清他们从里面拿了什么,对着锁眼儿鬼鬼祟祟。 简然和高锐生做好了准备。 家门刚被撬开,简然立刻从窗户跳出去,在楼道里大喊:“有贼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两个小偷一跳,他俩也并不是完全没准备,反应过来之后两人一致看向简然。 他们弯腰又从大袋子里拿出了什么,在月光下,反射出刀刃上明晃晃的白光。 这一步也在徐陈砚的计划之内,简然听话的并不恋战,从楼梯跑下去。 其中一人推了另一人一把:“你去追她,我去拿东西!” 等到同伴走了,仅留下的其中一个人冲进房间里,还没来得及把门关上,已经被随后冲进来的高锐生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中计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 眼前只有一双鞋。 他抬头,看见鞋的主人。 一个表情冷淡的少年,垂着眼睛看他,像是在鬼门关等他自投罗网一般平静。 他居高临下的踩住他的手,尽管他脚下的人已经疼到大叫,他的眼神仍然保持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漠然,脚下愈发狠厉,直到脚下人疼到松开抓着金属丝**的手。 少年厌恶地用两根手指捏着金属丝,确认那不是伤人的工具,便丢掉一边。 简然一边喊着“有贼啦——抓贼呀——”一边疯狂跑。 徐陈砚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警报器,按下开关,小区里亮起灯的人家越来越多,下楼的人也越来越多。 小偷都纳了闷了,现在的孩子一个个喝红牛长大的吗?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丫头, 居然这么能跑? 他手里虽然有刀,但不到必要时刻他不能用。 眼看着寡不敌众,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小偷并不知道自己的队友已经被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顾不得队友,只能先跑出小区,上车就溜! 他不知道,他以为是墙灰的粉,始终在他头顶上发亮,让楼上的人能全程监控他的活动范围。 徐陈砚在小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蒋云程,到你了。” 被@到的人在群里发了个ok的表情包。 夜已经深了。 墨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点点寒星照不亮的深夜,凛冽的寒风在呼啸。 本应寂静的时刻,被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轰鸣声打破! 今天和前几天他们踩点的夜晚相似,本应和那些天一样,没有多少车在路上,却横空出现了三辆劳斯莱斯,停在马路中间! 来不及思考车是哪里来的,但如果直接撞过去小面包可能会报废,小面包车的司机满脸是汗,喘着粗气,换档的力气大到快把档位拧下来,在不能拐弯的路上直接掉头,差点和后面的车直接撞在一起! 后面的车主不清楚什么情况,但他明显也不敢撞前面的那一排劳斯莱斯,下车想去理论的时候小面包车已经跑了,他只能压着怒火质问劳斯莱斯的车主:“你把车停这我怎么过呀!” 蒋云程按下后座的车窗,手机屏幕的蓝光照的他硬朗深邃的脸清晰立体,少爷看见徐陈砚的消息,又召唤了家里三辆车,堵在后边的马路,才不慌不忙地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叔叔,我们在抓贼呢。” “抓贼?!” 破旧的面包车风驰电掣,低调的劳斯劳斯一动不动。 少年爽朗玩味的笑声,中年人震惊的表情,在这个冬天的深夜,绘成一幅生动的浮世绘。 这种平时撞了大运都看不见一辆的车,在今天晚上出现了六辆,每一辆都要堵他,小偷就是傻子,也该知道这些车是冲着他来的。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再搏一把。 他弃车而逃,冲向右边空旷的绿化带。 所有人的耳机同时响起徐陈砚清淡的声音—— “他想往绿化带的方向跑,嘤嘤,你要堵住他吗?” 简然嘿嘿一笑:“当然啦!” “宝盖头,你现在往你右边跑,帮嘤嘤一下。” “粉色大龟……粉色大头龟,你往你左手方向跑,能看见简然。” “蒋云程,你可以堵一下他身后。” 当小偷跑过绿化带,才发现自己四面楚歌的危险处境。 身后是钢铁,左手边是个大块头,右手边和前面看起来好解决一点,其中他正前方的女生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更柔弱些。 他决定要解决掉简然的那一瞬间,已经被简然扑上去,一个扫堂腿扫翻在地! 来不及闪躲,他倒在地上,在爬起来之前,被左右两边分别按住胳膊。 中计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双鞋。 他抬头,看见鞋的主人。 一个满脸得意的少女,双手环在胸前,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似的,骄傲地摸了一把鼻子。 把这两个人送到警局,简然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徐陈砚没有放松警惕,他给家里换了门,用了最新的电子门锁,又继续观察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切毫无异样,他才收了心,继续下棋。 因为这件事,岑惜,孔雨仙和徐陈砚家的阿姨,不管走到哪,都能碰到小区里的人给送把菜,不要都不行。 这事还没上新闻的时候,小区里的人就常常上门来道谢,占据了岑惜的大部分精力,直到完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简然。 简然便天天往徐陈砚家跑,她一边吃着阿姨做的薯片,一边回想起那天惊心动魄的一幕:“我跟你说,你那天在楼上,不知道我们楼下的气氛有多紧张,我跟你说,他当时被我绊倒的时候,地都在颤!可酷了!” 徐陈砚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淡淡点头:“嗯。” 简然又一想:“哎我觉得我当时差一个收尾动作,我就应该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你说下次再碰到这种事,我应该怎么自我介绍?说点什么,让别人觉得我这人特酷?” 徐陈砚整理好棋盘:“还是不要再碰到这种事比较好。” 简然坐在徐陈砚对面,他现在还没开始下棋,可以打扰他。 她把椅子倒过来坐,两只手撑在椅背上,晃摇着椅子问:“躺躺猫,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呢!” 徐陈砚抬眼:“嗯?” “开心一点呀!”简然做了个示范,笑起来给他看,“就像这样,毕竟我们抓了贼,立了大功诶,很值得开心呀!” 徐陈砚淡淡地笑了:“你开心就够了。” 后来在小超市里,简然跟高锐生聊起这件事,他俩明显气味相投,说起那天的事两个人一样激动,让简然不由得想起来冷漠的徐陈砚。 她跟高锐生说起徐陈砚的反应,却听高锐生说:“可能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做这事?躺躺猫不一直都挺怕麻烦的吗?” 简然:“那他还做?” 高锐生不假思索:“不是因为你想抓贼吗?” 简然怔住。 小超市里来了客人,高锐生去招呼客人,简然跟他告别。 往家走的路上,简然意识到,高锐生说的是对的。 这件事虽然从头到尾都是徐陈砚一手策划的,但是不是他想做的。 他的想法,只是擦掉记号。 是简然想抓贼,他才做的。 他是为了她,才做这些事。 那天稀薄的日光下,简然一个人在小区里,看着徐陈砚家的方向,怔愣了好久。 她忽然有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甩都甩不掉。 回到家里,电视里正在放看本地新闻。 看见简然回来,简珂和岑惜立刻夸赞:“我们小英雄回来了!来,快看看,正在播你呢!” 简然坐在沙发上,简珂又叫简微:“哼哼,出不出来看电视?你姐的光荣事迹。” 紧闭的房间门里传来简微的声音:“不看,我写作业。” 叛逆期的孩子特立独行,简然没强求。 主持人在电视里说,由于五位少年收集的证据确凿,两个犯罪嫌疑人在铁证如山下对自己的盗窃行为供认不讳,并检举了自己的其他同伙,使大量家庭幸免于难,能过个好年。 简然直到结尾出现他们几个被处理过的声音,才注意到这一期新闻的题目,叫《自古英雄出少年》。 这一年,简然收到了的生日祝福前所未有的多。 来自警察局的横幅,来自邻居叔叔阿姨们很多很多的蛋糕和爱,以及,来自那个会帮她完成一切心愿的,好朋友。 看这条新闻的不止简然他们几个,还有魏冉。 虽然新闻的画面被处理的很模糊,但是魏冉还是从她的身手中,以及旁边高锐生的身影,辨认出了这位女侠。 他给周游发了个截图,并问:“这个是不是你那个好朋友?” 收到这条消息的周游正在老年过年,和简然家那种父辈只有一两个长辈的家庭不同,周游足足有四个叔叔伯伯,两个姑姑,他们正在聊天,说着家长里短的口水话。 上了大学的魏冉偶尔会联系周游,这件事,周游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简然。 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可理喻。 尤其是,她发现每一次魏冉联系她,她的心都止不住地,在悸动。 午夜梦回,觉都不睡去回魏冉消息的时候,周游也曾经问过自己,到底为什么那么喜欢魏冉?到底喜欢魏冉哪一点? 连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但她知道,如果现在魏冉让她去死,她都是愿意的。 她知道自己恋爱脑,没出息,软骨头,她曾经在网上发了好多好多求助的帖子,附上了聊天记录,问大家到底该不该放下这个人。 得到的全都是在骂她的回复,甚至还有的人根本就不信还有周游这种傻姑娘,觉得是引流贴。 在这些成百上千条阴阳怪气的辱骂中,只有一个人问: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你爸爸是不是对你的关心很少? 周游回复:你怎么知道? 对方回复:因为我也这样。如果你在成长中得不到父亲的关爱,你就会迫切地在其他人身上渴望弥补你缺失的父爱,失去自我,没有底线,就是你在这个人争取父爱的表现,所以我猜,你喜欢的这个人,应该跟你爸长得有点像? 周游本来想回复不像,但点发送的时候手抖了一下,自己的评论没法出去,还把这个人的评论删了。 后来周游又发过很多帖子,都没再碰到过这个人的回复,陌生的网友,如水消失在水中。 再看到魏冉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周游又想起来了这个人说的话,她专门点进魏冉的朋友圈,看到他发的和大学室友的合照,更加确信,魏冉和她爸爸长得完全不像。 而且她很讨厌她爸爸,讨厌她爸爸的忽视,讨厌爸爸的漠不关心,讨厌爸爸会在完全不了解情况下做出的武断决策,她怎么可能会因为魏冉长得像她爸爸而喜欢魏冉? 连本尊都讨厌,怎么会喜欢替身。 周游把脑海里魏冉长得像爸爸这个奇怪的想法赶走,正常回复他:怎么了? 事关简然,在不清楚魏冉用意的情况下,周游的回复很模糊。 魏冉却回她:应该是她,我没见过她这么能打的。 周游还没想好怎么回复这条消息,魏冉已经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他话锋一转,说:等过完年有空来找我吧,我看看你的手。 周游的手臂上用小刻刀刻了魏冉的名字,今年冬天刚来的时候刻的,刻的不是很深,只会破一点皮,等伤口结痂完全恢复,她就再刻上。 周游的本意是让魏冉的名字和疼痛感连在一起,这样她一想起魏冉就会生理性疼痛,这样慢慢的就会忘掉魏冉。 然而事与愿违,周游付出了太多,反而越来越割舍不掉。 魏冉像是她的救世主,更像是她的精神鸦//。片。 面对魏冉发来的请求,周游又一次,很没出息地,回复他:“好。” - 等过完年回到燕城的时候,已经临近高二开学,周游抓紧最后的时间联系魏冉,想在开学之前见到他一次,却等发完消息才知道,魏冉又一次把她拉黑了。 不解,不甘,不舍,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周游情绪濒临崩溃极点。 她发誓她一定会忘了他。 并把这个誓言在空间里发了几十条。 张天琪的头像在她发完空间之后蹦出来:“姐,疯了啊?一点开空间全是你。” 没等周游回复,张天琪发了张截图过来,是魏冉的朋友圈。 他怀里抱着一个女生,气质和他的前女友很像,都是文静乖乖女那挂的,魏冉的脸紧紧地贴着对方的脸颊。 他配的文字是:这辈子就她了。 张天琪发来的截图上还有日期,是大年初八。 魏冉联系周游,让她过完年去找他的那天,是年初五。 周游看着那张截图一瞬不眨,只有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 她的眼神早已失焦,滚烫的泪水从她眼角大滴大滴滑落,掉在手背上,衣服上,桌子上。 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但是心里的绝望异常清晰。 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揉成一个稀巴烂的球,砸到自己脸上。 好疼,好疼,疼到她哭的停不下来。 老天爷。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魏冉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是不是命运的悖论,当你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不再喜欢你了? 周游这个状态一直维持到了返校。 简然一眼就看出来周游的状态不对,她的双眼皮是肿的,像悲伤蛙那么大。 课间简然去找她,周游没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两眼发直,魂不守舍地问:“我是不是一个,特别不值得被爱的人?我是不是特别差劲,所以没有人会爱我?” 她什么都没说,简然却猜到了是因为魏冉。 好几次简然在徐陈砚家给周游发消息的时候,周游的反应突然变得很激烈,要不然特别开心,要不然特别沮丧,于是徐陈砚告诉她,周游和魏冉还有联系。 简然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也不知道徐陈砚是如何得知的。 她一开始并不相信徐陈砚的推断,直到她在体育课上看见周游胳膊上刻的字。 想到她刻的字,再看周游现在这么问她,简然叹了声气,反问道:“那你爱你自己吗?” 周游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简然伸出手,食指隔着校服,准确地碰到了她刻字的地方:“如果你真的爱自己,你怎么会在自己的身体上刻别人的名字呢?” 尖锐的问题,问到周游的心坎上,她抿着嘴,不说话。 于是简然又说:“如果你真的爱自己,你怎么会只给自己买二十块钱的化妆品都要犹豫,却给别人买六百块的毛衣毫不手软呢?” 周游怔怔地看着简然。 似乎在简然今天说这番话之前,周游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她对魏冉,比对自己还好。 简然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也不懂那些让周游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 她只知道,人应该自爱。 所有尊重别人的前提,都是要自尊。 “如果,你真的爱你自己,你怎么会让一个外人这样作践你,你还这么上赶着,帮他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简然看着周游泪流满面,却没有停,一字一句地说,“周游,如果连你都不爱你自己,你又怎么能让别人来爱你呢?” 周游从一开始的低声抽泣,变成后来的嚎啕大哭。 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魏冉哭的这样撕心裂肺了,但是大概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付出的感情是有次数限制的。 哭完这一次,周游和魏冉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似乎真的就这样,一点一点淡去了。 魏冉没有再把周游加回来,周游也再没有主动发起过好友申请,她真的就这样,渐渐遗忘了魏冉。 可周游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她的感情仍然需要有所寄托,因此她迷上了追星。 她每天都在研究简然听不懂的什么打投、数据、C位,她把过去投入在魏冉身上的精力,变本加厉地放在了这个明星身上。 后来大概是这个明星有太多像周游这样的粉丝了,成功斩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代言。 是一个大品牌的酸奶。 不愧是买的没有卖的精,这个厂商非常有商业头脑,在每瓶酸奶的盖子上印了二维码,有一定几率能扫出来这个明星的隐藏版小卡。 为了能抽到这个小卡,周游过去花在魏冉身上的钱省下来以后全用来买奶,一箱又一箱的买。 她自己根本喝不完,于是简然和高锐生每天像两个小羊羔一样,咕咚咕咚喝完一瓶又一瓶,喝的简然有一天训练的时候差点吐奶。 当天晚上,简然和高锐生俩人一合计,感觉魏冉好像也不是那么罪不可赦………………… 至少,他折磨周游的时候,没带上他俩……………… 第47章 蝴蝶轻颤“所以,其实你知道你自己很…… 不记得是从哪天起,这个明星的明星的名字和事迹开始反复被周游提及,以至于简然都对这个明星的履历倒背如流。 裴肆周,原名裴周,二十二岁,去年夏天选秀第二出道,输给第一是因为家里有背景,至于是什么背景第二名的粉丝正在调查。 但不管怎么样,裴肆周的粉丝,至少是周游,认为裴肆周的实际上实力远在第一之上,是唱跳俱佳的天选爱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神颜。 粉头子女士又搬了一箱奶到简然的座位上,感慨道:“早知道追星这么好,我早追星了。” 简然盯着那箱奶,两眼发直:“怎么好了?” 粉头子周女士:“追星他得哄我开心啊,追 个现实中的男人可未必。” 简然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但是她认不认可不太重要,周游觉得好就行。 简然只有一个要求:“这个酸奶不是还有草莓味的吗?要不然你下次换个口味?我俩都喝了一个月黄桃的了。” 周女士眼睛立起来,像被踩到了尾巴:“那怎么行!周周只代言了黄桃味!草莓味是冠军那个丑猴子代言的!我绝对不会给他冲销量,你也不许买!” 简然嘴上说着好,心里把无良奸商骂了八百遍。 又过了一周,好像是裴肆周有什么活动,需要刷实时数据,周游每天都要偷偷把手机带到学校里,不分上课下课的刷。 有一天午休,周游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横冲直撞到简然的座位上,语气惊喜:“简然,简然你快看!” 当时简然刚睡醒,上下眼皮沉重地粘在一起,光听周游这个语气,她不用睁眼就知道:“裴一个月又怎么了?” “不是裴一个月!呸,裴肆周!”周游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机举到简然面前,“你睁开眼睛看看,是徐陈砚!” 简然疑惑地睁开眼,接过周游的手机,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袖子里,在桌洞里面看。 是一张徐陈砚在围棋比赛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徐陈砚其实和简然平时在棋室里看见的他差不多,冷淡地垂着眼睛,所有的精力专注的都放在棋盘上,唯一的区别是他戴了比赛用的平光眼镜,目的是不让对手第一时间看见他的眼睛。 周游蹲在简然身边,把这张照片关掉,在搜索框里输入“徐陈砚九段”,搜索结果里立刻蹦出一大堆,每一张配图都是这一张。 取的标题类似于“啊啊啊啊你告诉我这么帅的是围棋手?” “好看的都上交给国家了!!!” “蕞年轻的国手!!!” “一张放在高中高低暗恋三年的脸!” “早知道围棋手还有这么帅的小时候打死也不放弃啊!” 图片最一开始还是正常的,后来为了迎合更多人的审美,有人在配图的时候自己会再修一次,加上一些有氛围感的滤镜,让本来就白的徐陈砚在照片里看上去都反光了。 于是照片里的人气质开始随着各种滤镜变化,从专注的围棋手成了求之不得的高岭之花,克己复礼,冷淡又干净。 简然忽然觉得这样的徐陈砚看着好陌生,好有距离感。 照片里的他不像她垂手可得的邻居,而是被万人仰视,可望而不可及的国手。 幸好,这种感觉在她把手机还给周游,不再看那些照片之后,慢慢消失了。 徐陈砚比赛回来当天,简然和高锐生准时出现在徐陈砚家。 简然把那张照片打印出来,在徐陈砚进门的瞬间,准确无误地扑到他脸上,徐陈砚猝不及防,和照片里的自己来了个亲密接触。 视线被挡住的同时,徐陈砚听见简然兴奋的声音:“恭喜我们帅到人神共愤的徐陈砚九段大师,成功卫冕世界围棋棋士战冠军!” 徐陈砚把脸上那张纸拿下来,看清纸上的照片是比赛时的自己,他很意外这张照片会出现在简然手里:“哪来的?” 周游没和高锐生说这张照片的事,高锐生只知道简然一直鬼鬼祟祟地拿着这张纸,并不知道这张纸上是什么,直到现在,他从徐陈砚手里拿过照片,感慨道:“别说,真帅,跟明星似的。” 徐陈砚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反倒是简然,更兴奋地接住了高锐生这句话:“哇!那要这么说,难道我是有个明星朋友了吗!” 简然拿起徐陈砚写“爸爸送伞”的那个作文本,和他平时写字的签字笔,举到他面前:“请明星大师给我签个名吧,万一值钱了呢!” 高锐生:“你别跟徐陈砚闹了,他不……” 话没说完,徐陈砚已经拔了笔盖,低头在作文本上欠下自己的名字。 简然本来只是说着玩的,她看着本子上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过的艺术签名,惊诧道:“你真有签名?” 徐陈砚扣上笔盖:“有些围棋爱好者想要,练过一段时间。” 原来徐陈砚真的要给别人签名啊……简然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上来了。 和当时她知道很多人不远万里赶来燕城,只是为了见徐陈砚的感觉一样,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徐陈砚一直过着她不知道的生活。 她所见到的,所接触到的,不过是徐陈砚的冰山一角。 简然看着他的签名问:“你的作文本能撕吗?” 徐陈砚一如既往惯着她:“想撕就撕。” 简然得到允许,把本子放在桌上。 她没从折线那里直接撕开,而是在旁边又折了一道痕迹,这样等她把这边的纸撕掉,折线前面的那页本子就不会掉下去了。 “所以,你以后就不只是在围棋圈子里有名气了?”简然想到周游说的“帅到出圈”,心里愈发别扭,语气也不像徐陈砚刚进门时候那么亢奋,甚至带着一点低落,“你以后,要和明星一样了?” 这几天网上的事,徐陈砚略有耳闻,他放下水杯,看着她的眼睛,像在做承诺:“不会的,对围棋感兴趣的人不多,靠脸维持的热度很快就会过去。” 简然眨了眨眼,话锋一转:“所以,其实你知道你自己很帅?” 徐陈砚:“……” 不愧是简嘤嘤,情绪变化的比棋盘变化的速度还快。 徐陈砚的情绪一向冷淡,就算是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也是如此。 尽管知道自己的照片被散布在网上,他也懒得管,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反而是简然,只是最初低落了那么一会儿,面对这么新奇的事,她的情绪很快高涨回来,专门下载了好几个社交平台,注册账号,就为了能观察到事情的最新动向。 她甚至,会跑到徐陈砚家,专门给徐陈砚念各种评论—— “哇,好帅!好像给他生猴子!……猴子,就是孩子的意思,周游告诉我的,嘿嘿,她要给你生孩子!” “你们看他的手臂线条啊啊啊啊,这种男的必然有八块腹肌!!巨好看的那种!!……没有没有的,他血糖有点低,腹肌只有薄薄的一层。” “这不比明星好多了?人家是真有脑子,不是你们欧巴那种油头粉面的小白脸,你们女的能不能别一天天的到处发///春?……这男的有病吧?” 简然不记仇,一般有仇她当场就报了,她马上点开评论区,回复这条:你这种男的也不要天天秀智商底线。 回复完,她继续往下念—— “就看这个鼻子,他绝对能到后半夜!……嗯?后半夜?这什么意思?是说你鼻子好看吧?嗯……我也觉得可好看了。” “嘤嘤。” 念了好半天,徐陈砚好不容易有反应了,简然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出来:“怎么啦?” 徐陈砚哑声说:“你以后不要随便说一个人的鼻子好看。” 简然不理解:“啊?为什么?” 徐陈砚没说话,简然想既然连徐陈砚都要想这么久,肯定又是因为什么很复杂原因,她也懒得听,只需要照做就行。 “行,那我以后不说了。”简然说完,又多问了一句,“那我可以说你的鼻子吗?” 徐陈砚声音低低的:“嗯。” 简然笑了,指尖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像在给指腹滑滑梯。 徐陈砚闭上眼睛,随她在他的脸上做什么,只有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简然收回手,接着往下念,念着念着,她看见了这么一条评论。 “他是我们学校高二特长班的,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来燕城朝远附中问,不过如果是想堵他的话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平时很少来上课,只有考试才来。” 这个层主叫momo,他的评论区堆起了高楼,少数几个人在质疑,更少数人在批判他这种侵//。犯别人隐私的行 为,多的人在向momo询问徐陈砚的更多事迹。 momo的语气越来越飘,只不过是和徐陈砚一个学校而已,语气里的骄傲好像参加奥运会拿过金牌似的,趾高气昂地让别人慢点问,问快了他看到烦就不答了。 “拿个鸡毛当令箭。”简然对这种行为十分鄙夷,在即将划走这条评论的时候,她看到在有人问他,徐陈砚有没有女朋友。 momo的回复是: 【有,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俩人青梅竹马,也是特长班的。】 简然嗤笑,当时她跟徐陈砚都坐在沙发上,她怀里抱着个阿姨切好的果盘,她一边把火龙果叉进嘴里,一边把那条评论拿给徐陈砚看:“这个momo真搞笑,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乱说,居然说我是你女朋友,笑死人了” 徐陈砚瞥了一眼,罕见地动手点进了对方的主页,简然惊讶地看着他,心想难道徐陈砚认识这个momo? momo的主页只有一张自拍,一张四十五度侧脸,看不清五官,徐陈砚只看了一眼就划出来,没做出任何评价。 看着像是误触点进去的。 他划出来之后层主的回复又多了,又有另一个自称认识徐陈砚的人冒出头,纠正他:会武术的那个吗?他俩应该是分了,后来徐陈砚不来上学,我看那女生一直和另一个男生一起走,可能移情别恋了。 不知道别的当事人看到别人讨论自己都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在简然这里,她觉得很新奇,像在以上帝视角看这些人累在乱七八糟猜,只有她知道真相。 直到她看到有人说:“不对吧,我听说的是那个女的追他,但是徐陈砚没同意。” “确实,我之前有学姐问过,徐陈砚一直是单身。” 这些人的造谣让简上帝然不乐意了,脸色慢慢沉下来。 她不再往下滑,而是一脸凝重地退出了软件。 她不喜欢别人在她背后乱造谣。 但她自己没意识到,其实一开始,别人说他们两个是男女朋友,也是造谣。 她微微噘嘴,不满道:“这都哪跟哪啊……” 她指着软件的图标问徐陈砚:“你有这个平台的账号吗?” 徐陈砚看了一眼:“我不玩这种社交类的软件。” 简然知道他不玩,但是她想让他玩,又不好直说,只好侧敲旁击:“这软件很多明星都用,你现在算半个明星,其实也很合适诶。” 徐陈砚瞬间听出简然的意图:“所以你希望我下载?” 简然知道自己骗不过他,低头挠挠鬓角,不太好意思地承认:“嗯……有点。” 徐陈砚连她下一步意图也猜出来了,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句:“你还希望我帮你澄清一下,你没有追过我,对吧?” 简然:“嘻嘻嘻嘻嘻嘻,如果可以的话。” 在一边打游戏的高锐生都听不下去了:“网上这种无聊的人一天能造八百个谣,要是每个谣言都澄清的话,以躺躺猫现在在网络上爆红的程度,他这一天天的都不用做别的了。” “好像你说的也是,我刚还看到有人说是他女朋友来的,而且还不止一个。”简然想了想,侧过头对徐陈砚说,“那好吧,你不用帮我澄清了,清者自清好了。” 简然一回家就把这事给忘了,过了好多天,简然才知道,原来这天晚上她一走,徐陈砚就下载了她说的这个APP。 他没有实名,但是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当成昵称。 徐陈砚不太用的习惯这种社交类APP,他记得发帖人的昵称,却不太清楚怎么找,研究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帖子,和这个叫momo的层主。 徐陈砚在楼层里回复:她是我的朋友。 现在和徐陈砚有关的帖子热度太高了,他回复完,甚至都不用刷新,底下立刻多出好几条评论:你真是徐陈砚? 你怎么证明你是徐陈砚? 来找存在感的吧?昵称还不是随便改吗? 假的吧?真国手怎么可能翻这种评论区?如果你要是真的,我只能说我刚对徐陈砚产生的滤镜都要碎了。 徐陈砚懒得自证,也懒得花时间在这种社交软件上,他没回复任何人,只是第二天去棋院的时候,让谢鹏举帮忙完成了实名认证。 网络一片哗然,连带着这条评论也被人截图发出来。 火了那么久不见本尊,一出现就是澄清恋情绯闻,引发大众无限猜测。 但是在后来的讨论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一般,舆论全部引向他亲口承认自己是单身。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可徐陈砚不在乎,他只管说自己想说的,管他走后是搅混了一滩水,还是掀翻了一片天,他看都不看一眼。 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所有人的命运。 那张比赛的照片就像蝴蝶轻颤的翅膀,后来的影响力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原来在棋院门口等徐陈砚的粉丝换了一波人,他们对围棋本身的关注度更少,只对徐陈砚这个人感兴趣。 围棋这项古老的中国传统文化,在网络上掀起了一片前所未有的狂欢,关注度持续走高。 甚至多年前有关围棋的电视剧,在各个平台上的播放量一夜之间暴涨。 一周之内,在全国各地的棋院报名咨询的人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都多,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更别说徐陈砚本身在的棋院,电话都已经忙线到打不进来的地步。 甚至连徐陈砚出去比赛,都有人专门从市区跑到偏远的机场,只为了看他一眼。 高鹏举跟简然说的时候,简然完全不能理解这些狂热的粉丝们。 但是简然和周游说的时候,周游就特别能理解他们,她淡定地介绍:“这不就是接机嘛?我也去接过裴肆周呀。喂,你真的不能理解吗?就是,那么多喜欢他人,他们只能看见,但是摸不着,只有你,能看得见他那么近距离的出现在你眼前,你能摸到他,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还不够幸福吗!” 周游说的时候双手捧住脸,完全兴奋地陷在一种看上去很像爱情的情绪里。 简然脸皱在一起,更加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了,她想了好一会儿,问:“那……你去接裴肆周,获得了幸福,裴肆周能得到什么呢?” 周游不假思索:“获得了粉丝的爱呀!” 简然发现,那这个情况就还是不一样。 虽然都是被接机,但是裴肆周是明星,他本身就是靠得到各种人的关注赚钱的,徐陈砚可不是。 徐陈砚需要的是专注和一个尽量不被打扰的空间,现在因为关注他的人激增,而棋院又没有条件给他安排足够多的安保,导致经常有人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身份和理由闯进棋院,影响他下棋。 到最后徐陈砚不得不每次下棋的时候都反锁。 在棋院的问题好解决,毕竟徐陈砚只需要一个棋室,只要棋室里没人能闯进去,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很快面临的难题,是徐陈砚即将去外省比赛,在机场和当地不可能永远保证周边没人,如果到时候又出现了疯狂的粉丝,他们该如何保障徐陈砚的安全。 高鹏举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决定先去跟简然商量,希望她和高锐生,能陪同徐陈砚去参加一次比赛。 高鹏举言辞恳切:“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也很没礼貌,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但我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后面的这场比赛对徐陈砚来说真的很重要,徐陈砚为了这场比赛,已经准备小半年了。” 简然:“是那个肥鸟吗?” 高锐生:“?” 高鹏举反应过来:“是,之前已经连续两届,陈砚都输给他了,拿的亚军。” 简然犹豫着,和高锐生对视一眼。 高鹏举作为一个成年人,面对两个小孩,语气却极度卑微:“事情发生的太临时了,我们之前没有类似的经验,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合适的保镖,怕保镖不靠谱,才想到的找你们。你们放心,我们一定是提供报酬的。” 他俩倒是没想着报酬的事,只是他们两个以前没当过保镖,怕保护不好徐陈砚。 但是转念一想,他俩肯定比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保镖靠谱,至少他们对徐陈砚知根知底,知道在什么样的情 况下他更需要保护。 简然先开口:“我得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高锐生:“我也一样。” 正值假期,两个人又都是常年去全球各地打比赛的人,身边有成年人跟着,和家里商量过后,家里爽快地同意了。 从家出发去机场的这一路简然都很开心,她对以前没做过的事充满新奇,而且还没有打比赛时候的紧张,全当有钱拿的旅游了。 她一路上美滋滋地搜了好多当地美食,打算等徐陈砚比赛的时候挨个去打卡,越想越开心。 然而,简然的开心只持续了从家坐车去往机场的这一路。 事情的严重程度从下车开始,便超出了简然的预期。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围住了棋院的商务车,让刚进到停车场的车瞬间无法动弹。 简然扒着司机的座位,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群,根本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你们欠人钱了啊?” 高鹏举无奈地叹了口气:“是粉丝。” 简然保持着震惊的表情,倒在座位上。 她才几天没去棋院,徐陈砚已经火成这样了? 第48章 她在心疼“没事,别怕。” 眼看着拥挤的人群把车围的水泄不通,高鹏举只好下车,组织秩序:“大家散开一下,我们先让徐陈砚九段下车。” “徐陈砚九段”五个字刚落地,人群中一片尖叫。 完全没经历过追星的简然被吓了一跳,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猛地往外看。 徐陈砚见怪不怪,低声安慰:“没事,别怕。” “哦。”简然的视线转向徐陈砚,“鹏举叔叔为什么叫你徐陈砚九段?” 分明以前他都是叫他陈砚的。 简然不懂就问,但她没等到徐陈砚的答案。 只等来了徐陈砚用复杂到她看不懂的眼神,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咦?这个问题怎么了吗? 外面的人群在高鹏举的指挥下稍微散开了些,至少把车门的位置让开了,高鹏举敲了敲车门,示意他们可以下车了。 高锐生走在最前面,用他又高又壮的身体给徐陈砚隔出了一座人墙,徐陈砚在他后面,简然刚要下车,被蜂拥而上的人群猝然隔开。 “啊啊啊徐陈砚我好喜欢你!!” “徐陈砚我的ID是陈砚一生眼熟我眼熟我!!” “啊啊啊徐陈砚我爱你!!” “徐陈砚比赛加油!!一定拿冠军!!!” 粉丝的热情程度超出了简然的想象,她赶紧往里挤,抓住高锐生的手,把徐陈砚保护在里面。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引发了要签名热潮,一堆人跟着要签名,有人直接把签名本扔给简然,本子从中间打开,正好挂在她胳膊上。 徐陈砚没管其他人递过来的本子,拿了一根离他最近的笔,把简然手臂上的本子取下来,三两下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写的很潦草,远不如在家里写给简然的那份工整。 但即便如此,仍然引发一波轰动。 连这份随手签的名字,都被人哄抢,耳边是本子原主人和第一个拿到这个本子的人在吵架的声音。 高锐生见状,抓住简然的手,加速往机场里面跑。 一行人终于进了候机楼,这里没有买机票是不让进的,简然刚要松口气,结果一抬头,看见竟然还有两个女生跟进来了。 能跟到这个地方,说明他们买了同一天的机票,甚至还有可能是同一个航班。 简然倒抽一口凉气:“已经喜欢到这个地步了吗?” 高鹏举说:“可能是粉丝,也可能是代拍,陈砚现在有流量,在网上随便发一张他的照片热度都很高。” 天哪。 之前简然还跟高锐生讨论,说高鹏举有没有必要这样专门请他俩保护徐陈砚,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现在她得出了答案,有必要,且一点都不夸张。 上了飞机,徐陈砚和高鹏举两个人坐在前排,简然和高锐生坐在后排。 徐陈砚表情不太好,他并不喜欢被打扰,因此格外反感这样的场合。 飞机上很安静,起了个大早的简然和高锐生靠在桌椅上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睡着了。 高鹏举让徐陈砚也休息一会儿,说完他才发现徐陈砚的手在刚才粉丝的推搡中被抓破了,他们每个人都想碰一碰他,力度没把握好,留下了鲜血淋漓的一道口子。 “完了!”高鹏举焦急道,“本来国外就容易水土不服,这要是感染可就麻烦了!” 他翻了身上没有创可贴,飞机上的创可贴也用完了没有及时补货,高鹏举只能先用自己的消毒湿巾给徐陈砚裹住,说下了飞机再想办法。 徐陈砚等他裹完,才冷淡地看了一眼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他没觉得多疼,趁高鹏举没注意,漫不经心地撤掉了那块白色湿巾。 飞机飞了两个小时后降落在当地机场,当地的粉丝不多,举着徐陈砚的照片来接他。 他们几个稍微快跑了几步,在高鹏举的带领下,上了主办方准备的商务车。 徐陈砚上车的时候用手扶了一下门框,让在他身后的简然也看到了他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简然上了车,指着他的伤口问:“这是怎么弄的?” 徐陈砚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了一眼,低声说:“好像是上飞机之前被人抓的。” “我天!”简然见他声音很低,像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也跟着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担心地说,“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愈合?会感染的吧?” 徐陈砚眉头轻皱:“嗯……如果感染了,可能会耽误比赛。” 到了酒店,高鹏举带着徐陈砚和主办方的人沟通赛事流程,高锐生还没缓过来,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瘫成一团,两眼发直看上去随时要睡着。 简然见状知道高锐生指望不上了,自己一个人去前台要创可贴。 这里不是英语国家,简然的语言完全不通,她本来想从手机里找张照片,结果可能是公共WiFi太多人在用,她的手机就算连了WiFi手机网速也超级慢,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简然只能在前台连说带比划。 她用手比作小刀,在手背上“割”了一下,然后她立刻被“疼哭”的一套无实物表演。 前台工作人员一脸懵逼地看完,弱弱地递上了一把水果刀。 看来这是说不明白了,简然着急,直接用他们给的水果刀,比在指腹,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把手指割破。 鲜红的血滴从少女白皙的手指腹沁出来,这下酒店的人就算不明白也明白了,连忙给她找来创可贴,简然没急着贴,指着这个创可贴比了个“2”,对方直接把手里的一盒都给她了。 等徐陈砚和主办方沟通完,简然从盒子里拿出来一片创可贴,把剩下的盒子夹在胳肢窝:“伸手。” 徐陈砚听话地把受了伤的手指伸出来,简然撕开创可贴包装,放在裤兜里,低头把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缠在他的手指上。 由于她贴的太专注,没有注意到徐陈砚嘴角勾起的一抹不为人知的笑。 刚才简然给徐陈砚创可贴的时候,徐陈砚见她手上也贴了一个,他分明记得下飞机的时候她手上还没有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嗨,没怎么。”简然把手往身后背了一 下,她不想让他觉得愧疚,撒谎说,“我看创可贴太多了,自己贴一下试试粘不粘。” 这倒是很像她做的事,徐陈砚没怀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淘气。” 简然“嘿嘿”笑了两声,他们一起去找高锐生,拿起他们的大包小包进房间。 围棋比赛于第二天早上开始,至于多早简然不知道,因为从她起床就得知徐陈砚已经去比赛了。 这次的比赛用的最早的用时规则,黑白每方基本用时为3个半小时,加上午餐时间,基本上一整天都在比赛。 身处国外,只有极少数粉丝追过来,当地有保安,徐陈砚那边全程有高鹏举陪着,不需要他俩操劳。 简然和高锐生在各自的房间里醒了睡,睡了醒,一切都挺好,唯独有一点不好的是,作为一个标准的中国胃,简然十分吃不惯酒店的饭菜。 早上没来得及吃,中午没吃几口,到晚上简然和高锐生碰运气,又去了一趟自助餐厅,闻着满满的辛辣咖喱味,叹了声气。 人是铁,饭是钢,他俩不会说当地的话,不知道哪里有中国餐厅,只好扒拉了两下咖喱,将就吃几口。 完全没有改良过的当地咖喱真的很难下咽,简然忽然听见隔壁桌的对话。 “你怎么这个点出来了?” “还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时候,比赛期间不许进场,我出来填个肚子再回去。” “那你可快点,万一他比完了,你不是白等一天。” 简然和高锐生俩人一对视,四目放光,中国人! 简然立刻冒头,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弱弱地问:“你好,也是中国人吗?” 老乡与老乡,两眼泪汪汪,对方放下警惕,简然成功问到了就在酒店外面有一家超市。 等简然离开餐厅,跟她说过话的两个女生才收回盯着她的视线。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生有点眼熟?” “没觉得。是明星吗?” “我也不知道,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 简然跟高锐生在超市里各买了一桶包装看上去还不错的泡面,回酒店刚撕开包装,扑鼻又是一股咖喱味。 简然:“……” 她抱着一丝侥幸泡开,尝了一口,嗯…… 和晚饭的味道差不多,只不过是把米饭换成了方便面,把现煮的咖喱换成了咖喱粉包。 饿了一天的简然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怀疑人生。 躺着躺着,她忽然在想,徐陈砚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走的时候没叫醒她,现在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他说过他回来会跟她说,那他现在这个点还没回来,就是比赛还没结束。 比了一天,他应该很累了吧?眼睛会不会生出红血丝?手会不会疼? 简然翻来覆去,倏地想到了刚才吃饭时身边两个小姐姐的对话,她忽然在想,她们两个会不会是来看徐陈砚的? 与其乱想不如行动,简然穿上鞋下楼,准备去餐厅碰碰运气。 结果就真的被她很好运的碰到了。 跟他们一起在餐厅吃饭的两个中国小姐姐正在收拾东西,还没走。 简然正犹豫该怎么开口问,其中一个小姐姐先开口了:“你是不是,认识徐陈砚九段?” 简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认识她,懵懵地点了点头。 小姐姐激动地抱着同伴又叫又笑,把简然吓了一跳。 见到她也不是什么很值得激动的事吧? “那你现在是要去看徐陈砚的吗?” “我……”简然顿了顿,实话说,“我是想去看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就在这里呀!” “啊?” 在小姐姐的带领下,简然才知道,原来围棋比赛的地点就在这家酒店里。 和观赏性的赛事不同,正规的围棋比赛,门都是关着的,她们俩和记者一起,蹲在门外等结果。 一起等待的时候,简然跟对方聊天,得知对方叫Ada,是专程从中国跟机过来看徐陈砚比赛的。 “啊?”简然惊讶地微微张开嘴,“为什么要跟来国外啊?他不是也会在国内比吗?你一个人跟来国外多危险呀。” “还好啦,我有我朋友陪我啊,我俩本来就是国外留学的同学,所以觉得国外的环境还好啦。”Ada笑了笑,“主要是现在跟他国内比赛的人太多了,我要是在国内连人都看不见。” ……这样吗? 听着别人嘴里的徐陈砚,简然觉得她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Ada从打开自己的包,简然这才注意到她的包好像是名牌,以前她见蒋云程也用过类似花纹的包。 用名牌包也正常,没有点经济基础,怎么能留学,怎么能从国内追机到国外。 Ada从包里拿出了几封粉色的信,告诉简然:“这是我给徐陈砚写的信,如果今天还是不能亲手交给他的话,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这是别人的一番心意,简然拿过来,牢牢攥在手里,心里却升出了一阵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来不及想明白这种情绪来自于哪里,比赛大门打开,门口记者一拥而进,简然和Ada也跟着人群进去。 在她们身后是拎着一个外卖袋子的高鹏举,但高鹏举这时候一心想去找徐陈砚,没注意到简然。 徐陈砚摘了眼镜,面无表情地和对手点头致意,他的对手跟他的表情差不多,加上周围人都说的当地语言,简然看不出来谁赢了。 当地记者大概采访了十分钟的时间,高鹏举带着徐陈砚离开。 Ada低呼了一声“我靠这么近!”,从简然手里抽出来那几封信,小跑着冲到徐陈砚面前,把信交给他,嘴上连绵不绝:“徐陈砚我是从中国来的粉丝,我叫Ada!你能记住我的名字吗?我喜欢你好久了,希望你能在围棋上取的更好的成绩!!” 简然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被人拥簇的徐陈砚,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好像很多余。 Ada她追了这么久的现场比赛,从来没能离徐陈砚这么近过,她滔滔不绝,说着说着,忽然激动地哭了。 比赛时大脑高速思考了将近十个小时,徐陈砚的思维已经停止了转动,他甚至听不懂旁边人究竟在说什么。 直到她哭了,徐陈砚侧头看了一眼,在他的视线里,看见了简然。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周围人山人海成了看不清的虚影,让简然只能看见徐陈砚。 他怔愣了一下,冷淡的眉眼消融,他冲简然挑了下眉,用眼神问她:“你怎么在这?” 简然两只手在眼前比成望远镜的样子,指了指他,无声告诉他:“来看你的比赛。” 徐陈砚冷淡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 这是他今天的第一个表情。 简然莫名的,隔着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跟着他浅浅地笑了一下。 大家有礼貌的给高鹏举和徐陈砚单独让出一辆电梯,简然和其他人坐另一趟电梯,在酒店所在楼层又和他们相遇。 高鹏举这才看见简然,举起手里的外卖袋子:“正好,这是徐陈砚让我给你买的面条,他说你可能吃不惯这里的饭,专门让我去买的,本来还想着给你送房间里去呢。” 这不就是简然期待了一整天的饭吗!简然喜出望外地接过外卖袋子:“谢谢!!!” 她正准备跟他们告别,回去填满委屈了一天的肚子,忽然看见徐陈砚的表情不太好,她停下脚步,眼巴巴地看着徐陈砚:“我能去你房间里吃吗?” 高鹏举本来想拦下简然,但徐陈砚已经在他之前开口说:“好。” 高鹏举闻言一愣,徐陈砚这是怎么啦?他输了比赛不是一定要自己一个人呆着吗! …… 徐陈砚把那沓粉色的信放在桌上,进了房间就去洗澡,简然打开外卖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份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撒了一点 翠绿的葱花点缀。 虽然面条已经有点坨了,但是这也太香了呜呜呜!!! 就是要这种简单的味道,在满是咖喱味的国家能吃到这么一口,简然简直想哭! 她埋头吃掉大半份的时候,洗完澡的徐陈砚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简然从反光的金属牌看他半靠在大床上,一条腿垂在地上,一条腿在床上半曲着,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发呆。 是在想棋吧? 简然知道他是这样的,他可以凭空想象出棋谱,也能在不依靠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记起他和对手下的每一手棋。 他们都没说话,徐陈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思考了三个小时。 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看不见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简然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精致的娃娃。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输了就自己一个人复盘,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发泄任何情绪。 又一阵陌生的感情从心底升起。 这一次房间里很安静,没人打扰简然,让简然能彻底思考清楚,这种情绪的来源。 ——她在心疼。 她在心疼徐陈砚,总是一个人。 没人是没有情绪的,每个人从呱呱落地起,饿了会哭,开心了会笑,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只是一个人太久,久到他可以完全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 在一次又一次的压抑之后,情绪变成一个无关紧要,可以控制自如的东西。 可是,她为什么今天忽然开始心疼徐陈砚了呢? 小时候徐陈砚不能出门玩被关在家里下棋简然都没心疼他,现在他棋艺精湛,被那么多人喜欢,她反而开始心疼了? 简然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挠了挠头。 事已至此,先把面吃完吧。 三个小时后,徐陈砚的头发几乎自然风干,看到坐在椅子上倒挂着的简然,他诧异地问:“你怎么还在这?” 简然依靠腹部力量仰卧起坐,两腿勾在椅子上,回头看他:“你今天是不是输给肥鸟啦?” 徐陈砚头仰在床上,仰头无奈笑的时候喉结滚了一下,嗓音低哑:“知道还问?” “可是没关系呀!肥鸟那么厉害,他可是世界冠军诶!”简然挂下去又起来,“你才十七岁,能和名震棋坛的冠军棋手下棋比试,这不已经很厉害了吗!” 徐陈砚的十七岁,是多少围棋人梦寐以求的十七岁。 他十七岁取得的地位,其他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匹敌。 诚然,简然说的没错,徐陈砚的挫败感被她说的稍微淡了那么一些。 但只是缓解了那么一点。 徐陈砚还是想赢。 在这一点上,他和简然完全不一样,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今天得不到就明天。 这次得不到,就下次- 徐陈砚一行人的机票定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下午,回国后简然一有空就去找徐陈砚,比之前频繁得多。 每次高锐生去简然家找不到人,一去徐陈砚家总得逮到她,以至于他建议简然:“你干脆在他家安营扎寨得了。” 简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去的这么频繁,她就是很想去徐陈砚家,可能是因为阿姨做的饭太好吃了吧。 简然本来就不是那种沉稳的性格,岑惜习惯她到处跑也就没管,直到有一个傍晚,在徐陈砚家写作业的简然接到了岑惜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岑惜声音焦急:“哼哼离家出走了!” 岑惜晚上回家发现简微离家出走的,当天早上她去上班的时候留了早饭,回家的时候看到早饭一动没动,才发现简微没在家,只留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说她心情不好,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她还和他们说不要找她,等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本来身体就不好,带着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家出走,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着急? 简然大脑在反应这个消息,只听电话那头的岑惜已经急到不行,不停重复:“她能去哪呢……能去哪呢……” 在岑惜的旁边是简珂尽可能沉稳的声音:“你先别急,再等等看,实在不行48个小时后咱们去派出所报案。” 岑惜似乎已经忘了她还在和简然通话,回头和简珂说:“可是,可是我好怕哼哼出事,你知道的,如果她生病,身边没人及时送到医院的话,她……她可能……” 简然打断了她的话,信誓旦旦道:“妈妈你别担心了,我应该知道她在哪,我去把她带回来。” 第49章 天然氧吧“那我陪你吧。” 简然挂了电话,在旁边听完他们打电话全程的高锐生说:“那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简然微微侧头,用迷茫的眼神看着高锐生,缓慢地说:“我……不知道她在哪。” “啊?那你……”高锐生想到简然这样说的原因,欲言又止:“那……要不然等着去报警?48个小时还好吧,哼哼身上有钱,又那么聪明,应该没事。” 简然心乱如麻地攥着手机:“我估计我妈等不了,她才刚做完囊肿手术,我怕她一着急身体要出问题。” 可是,接下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陈砚问:“你是想在报警时间之前找到哼哼?” 简然点头:“四十八小时太久了,我想先让我妈别那么着急,她身体不好。” 人在焦虑的时候会反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头顶,没安慰她,而是沉声道:“现在哪都有摄像头,这样吧,宝盖头咱俩沿街去看看摄像头,嘤嘤,你回家看看家里有没有其他哼哼留下来的线索,记得别被你妈妈发现。” 徐陈砚一开口简然就像有了主心骨,她点头,三个人兵分两路。 简微自从叛逆期以来就很少和家里人好好说话,家里没人知道她会去哪,简然其实和父母一样着急,但她为了不让父母太担心,回家时努力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这么快回来了?”岑惜开门时下意识往她身后看,看到简然身后空空如也语气不免失落,“找到哼哼了吗?” “哪那么快。”简然假装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天这么冷,我去找她之前给她拿件衣服。” 岑惜欣喜:“你已经知道她在哪了?” 简然假装卖关子:“这还不好找?她能去的不就那几个地方?一抓一个准。” 岑惜没完全放下心,但语气比刚才好多了:“这可不一定,不过你爸也去找了,你俩一起,应该能找到吧。” 简然嘴上说着“放心吧”,一边进到简微的房间里。 对着岑惜说谎她紧张到不行,一进门就把门关上,整个人贴着门,感受心脏在门和胸口之间猛震! 深呼吸了几次之后,简然按照徐陈砚说的,翻找简微房间里的东西。 简微房间的摆放一如既往的整齐,一眼能看清房间里的所有陈设。 她好像什么都没带走,连书包都摆在书桌上,简然打开她的书包,从一堆整齐的书本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不愧是学霸,简微跟同学传话的小纸条叠的比简然的书本还整齐。 简然展开纸条,看到简微和她的朋友在纸条里吐槽各自的家庭。 里面写到她觉得家庭窒息,觉得父母都有病,不能理解她们,简 微顺便还觉得父母更疼简然,对家长的辱骂,以及离家出走的计划,在纸上一同展现。 在他们传话的结尾,写着他们本次离家出走的时间和地点。 简然正看着,房门被打开,岑惜疑惑的声音从简然身后传来:“你找衣服在书桌找?” 简然后背僵直,尴尬接道:“哦,那个什么,我又不知道她衣服放在那。” 她一边说话,一边由于不想让岑惜看见简微在纸条上骂她的话,快速把纸条背过来,结果看到纸条背后写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幸好岑惜没过来,她拉开简微的衣柜,笑简然:“衣服在哪也不可能在那呀,来,我给你找一件。” 趁着岑惜找衣服的时候,简然把纸条折好,夹回到它原来书本的位置,一起放回到书包里。 岑惜把衣服找完离开房间后,简然又打开了简微的柜子。 在她的柜子里有好多塑料耳钉耳棍之类的东西,像是标志着她不再是那个乖乖的小姑娘,而是有自己的想法特立独行的少女。 除了这些饰品之外,在简微的柜子里堆放的仍是那些字迹工整的卷子,每张卷子最多只扣几分,让人完全联想不到这个卷子的主人会写出大大的“死”字。 简然把自己翻过的地方全部整理好,像没动过那样,记下简微和朋友约好离家出走地点,出门和徐陈砚他们会和。 徐陈砚和高锐生他们在公交车站等简然,和简然从纸上得到的消息差不多,他们两个查到的路线也是简微坐向开往高铁站的火车。 这时距离他们得知简微失踪过去一个小时,距离预估的简微离家出走的时间过去将近二十个小时。 简然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迫不及待道:“那我们等车来了也走吧。” 徐陈砚:“我打车了,现在这个点坐公交可能会堵车。” 不论任何时刻,有徐陈砚在,总会让人很安心,简然心情稍微平静下来,才意识到忙着练棋的徐陈砚,今天一直在跟着帮忙这些琐事。 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只好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不愧是国手哦,真有钱。” 徐陈砚低头正看着车到哪,闻言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简然一眼。 因为足够了解简然,所以他知道简然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的精神状态。 徐陈砚低头,声音很轻:“如果很累的话,你可以不用保持活跃。” 简然微怔,眼神里有一丝被看破的慌乱。 她喜欢帮别人,但如果别人帮她,她会觉得过意不去,总想给别人回馈点什么。 在当下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想着至少能让别人的心情稍微愉快一点,不要因为她的事情而那么沉重。 哪怕她自己的心情已经乱成一团。 她不知道徐陈砚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她的,但是,他说得很对。 她真的很累。 她不仅在担心找不到简微,也在担心她在纸条里看到简微对她有敌意,如果找到了简微,她不愿意跟她回去怎么办。 从上车开始,简然没再说过话。 半小时后,一行人在高铁站下车,去买到邻市礼崇的高铁票。 礼崇冬天是滑雪胜地,春夏冰雪消融,大片大片的草地形成天然氧吧,一到假期,各种有钱人都在那边扎堆,是燕城周边有名的度假城市。 简然没在自动购票机上购票,而是专门找了个人工窗口,买完票她问:“如果我没带身份证的话,能坐车吗?” 车站人流量大,遇到没带身份证的事售票员见怪不怪,头也不抬地说:“可以,往东走200米有派出所,去那边办理临时身份证。” 简然领了三个人的票,点头说:“好的,谢谢。” 出门之间他们三个的身份证都检查过,肯定是带了的,于是高锐生猜:“是哼哼没带身份证?” 简然眉心紧锁,点了点头。 她在家翻抽屉的时候在简微的抽屉里看到她身份证,这件事,她没敢和岑惜说,她只能自己担心。 自从简微进入青春期开始叛逆以后,简然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喜欢这个妹妹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在得知简微失踪以后,原来她会这么担心。 担心她出意外,担心她被人欺负,甚至担心她吃不好,担心她穿不暖。 两个小时后,距离简然得知简微过去快四个小时,高铁抵达礼崇,简然的下唇已经被她咬到看不出血色。 高铁站形形色色的人,没有简微的身影,可简然的线索已经断了。 她只知道简微和同学的终点是礼崇,至于到礼崇之后,她们两个下一步会去哪里,简然一无所知。 简然不想让父母太担心,把所有的压力独自承担,可她高估自己抗压的能力,也低估了简微的叛逆,从下了高铁仍然找不到简微开始,简然全程紧绷的情绪忽然就收不住了。 她顾不上现在车来车往,情绪突然失控:“我到底为什么要逞英雄啊!我现在根本找不到简微!简微如果在这四十八小时之内遇到危险怎么办啊!” 徐陈砚冲上去,把简然抱在怀里,他怕她跑进车流里,抱得很紧,手臂青筋根根分明,声音依旧沉冷:“你先别急,冷静下来,听我说,嘤嘤,听我说话。” 高锐生也很担心,拍着简然发抖的后背安抚她。 简然想的事情太少了。 她只想到了不要让父母太担心,到了高铁上,才想到如果她在这四十八小时内没有找到简微,她说出去的话其实耽误了其他人找简微的最佳时间。 徐陈砚冷静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起,强迫简然打起精神。 他说:“你不用担心别人,你最早跟我们说你不知道简微在哪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爸爸说过了。现在简叔叔在用简叔叔的方法找,我们在用我们的方法找。” 简然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嘴巴一张一合。 “你不想让你妈妈担心的心情没有错,岑阿姨身体不好,简叔叔和你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你不用自责。”徐陈砚的手无意识搭在简然的腰际,冷静的眼神和她对视,“现在你是我们中最了解哼哼的人,如果你现在慌了,我们就更不可能找到哼哼。” 身后出站的列车飞驰成残影,在列车呼啸声过后,站在车流前的简然逐渐冷静下来。 她闭着眼,一手抓着徐陈砚的小臂,仔细回想简微的行为习惯,想着如果她是简微,如果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会去哪里。 “高锐生?简然?” 简然正在思考,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在这里看见简然,语气显得很意外。 简然没松开徐陈砚的手,连眼睛也没睁开,她感觉自己好像找到思路,不愿意被打断。 徐陈砚站在她身前一动不动,挡住她面前的车水马龙。 见他俩都不动,高锐生走到蒋云程面前,把简微发生的事情两句话简单告诉蒋云程,蒋云程听完后说:“光想有用?打电话给她妹啊!” 高锐生摇头:“她妹不接,不知道是主动关机还是没电了。” 蒋小少爷跟着着急:“那查监控也比在这空想强啊!”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当地警方的配合,没人愿意把监控调给我们。”高锐生说,“现在还不到四十八个小时,还没立案。” 蒋云程想了下:“走,我带你们去。” 在蒋云程身边还有许多人,看起来是跟他同行的朋友,带着高锐生他们离开之前,蒋云程跟同行的朋友们说:“你们先走吧,我帮我同学找下人。” 同行的朋友似乎都不太愿意让他离队,但是又不好说,只有明佳站出来:“你票不都买好了吗?” 蒋云程满不在意地摆手:“作废不就行了。” 明佳欲言又止,深吸了一口气,眼神牢牢地盯在简然身上。 一开始蒋云程没说可以找监控的时候,这姑娘一直是拉着面前的男生的,直到听见蒋云程说有监控,她才过去找蒋云程。 这是把蒋云程当什么了?备胎? 他蒋云程多少人追都追不到,怎么在她这就成备胎了? 明佳看不惯,更不舍得蒋云程受这个委屈,她一咬牙,不顾刚跟家里人打完电话:“那我陪你吧。” 蒋云程头也不回:“随你。” 度假性质的城市需要引入大量投资商,而蒋云程的父亲蒋禾正好就投资了这里好几个度假村,带动当地消费,因此,蒋云程想要监控 ,比他们几个容易得多。 高铁站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几个进到监控室,找到简然预估时间的视频,所有机位一起放给她。 机房共十六个机位,白花花的一起动哪个都看不清,蒋云程双手环在胸前:“一个个机位来吧。” “好。” 单个机位播放不能占用大屏幕,只能在小小的电脑屏幕上看,简然凑在最前面,蒋云程在她旁边跟着,从背影看,两个人的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明佳本想一起看看,但是屏幕小,他俩又挤着,甚至没她站着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又灰溜溜地退回到椅子上。 她悠哉哉地翘着修长的二郎腿,听着他俩对话。 叫简然的女生在找妹妹,蒋云程听上去也只是帮忙,好像一切都挺正常的。 可是,问题在于,她跟蒋云程认识那么多年了,蒋云程虽然看着随意,但傲劲儿全在骨子里,他就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明佳还在想着,被简然的声音打断思路:“好像是这个!这个!穿小裙子的这个!” 蒋云程:“放大。” 画面依言被放大,果然穿裙子的女生是简微。 尚未完全入夏,其他人还穿着牛仔长裤,少女已经提前穿上了百褶裙和过膝袜,画面里的她不安地整理了两下裙子,走到离车站最近的酒店里,但没过多久她又出来了,至于她从这家酒店出来之后又去了哪里,画面没能再记录到。 简然的眉头再一次皱起来。 这个视频是昨天夜里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简微没拿身份证,那她能去哪?还有陪她一起离家出走的那个朋友,去哪了? 她现在所有的经历都在担心简微,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她。 离开监控室,简然去到画面里简微出入过的酒店。 这家酒店地处度假区最繁华的地方,宏伟的建筑轮廓在蓝天的映衬下格外壮观,简然望着将近五米高的大门,咬着下唇:“这么高级的酒店,能同意我查监控吗?” 明佳翻了个白眼:“大姐,你别跟我说来之前你不知道这家酒店是蒋云程家的。” 蒋云程低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明佳。” 听出来蒋云程语气里的不善,明佳收回白眼,但也没再看简然。 这要是平时简然肯定早急眼了,高低得上去吵两句,但今天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简微身上,听见明佳说的话,她心里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晚上十点半,简然跟在酒店经理身后,和蒋云程,明佳一起进到酒店的办公区。 高锐生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拍了拍徐陈砚:“我觉得咱们两个可以不用跟过去吧,感觉有蒋云程陪着就够了。” 徐陈砚递给高锐生一个冷飕飕的眼神:“不行。” 明大小姐平时车接车送,很少走这么多路,今天陪着别人这么哐哐走她早累了,进到办公室她把包往桌上一丢,语气不耐烦极了:“快看吧你。” 酒店经理不仅认识蒋云程,也认识明佳,这一路过来都是明佳帮忙说的,虽然她现在语气差了一点,但简然并不介意,反而还说了声:“谢谢。” 明佳一愣,低头抠了下指甲,抿了抿嘴小声说:“不客气。” 蒋云程在旁边看的直笑。 明佳瞪他:“你笑屁啊。” 蒋云程笑意未止:“嗯,笑屁呢。” 明佳气到语塞,动手打他:“你这人!” 徐陈砚绕过打闹的两人,站到简然身边,他们在监控里看到简微从酒店出去之后去了旁边的图书馆。 这家图书馆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有许多游客专程过来打卡拍照,简然看了大概有一个小时,没看到简微出来的身影。 简然追到图书馆,她本来想在图书馆里再翻找录像,而当她刚跑到图书馆,便看见简微的身影。 灰色的图书馆,带着一种清冷的工业风质感,在图书馆门前砌了一条长长的如海平线般的白色椅子,穿着短裙的简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简嘤嘤你……” 高锐生刚口渴,找酒店的人要了杯水,结果酒店的人给他拿来的是一杯热水,他吹了好半天才喝上,简然都没等他把杯子还给人家就跑了。 高锐生追过来,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便也看到了简微。 离家出走二十四小时整的简微听见高锐生的声音,不敢相信地回头,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哥哥姐姐们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被血脉压制的简微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穿着小皮鞋的脚往后退,不知所措道:“姐,姐……你们来了啊。” 太好了。 她真的找到哼哼了! 简然喜极而泣,双手捂住眼睛,温热的眼泪瞬间洇湿了她的手心。 她手掌用力抹掉眼泪,让情绪冷静下来,朝简微走过去。 简微只看见简然猛地抬起手,给她吓一跳,现在没有父母在身边,谁知道她姐会不会吓死她,缩了脖子往后躲了好几步,就见简然只是解下来脖子上挂着的她的外套,语气里像藏着怒火:“冷就穿上。” 刚才简微被突然出现的简然和她的朋友们吓到,现在冷静下来,想到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冻到发抖,还硬气地不肯穿:“谁让你给我带来了?我又不冷!” 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自从简微上初中以来,一次次用极端的语言伤害家人,简然真的看不惯简微很久了,加上这次又任性妄为地离家出走,让大家为她担心焦虑,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忙了一天都还没睡觉的爸爸,和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当事人不领情还在这里嘴硬,忍无可忍的简然破口责骂:“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啊!” “我?我发神经?”简微委屈得不行,眼泪唰地流出来,身上直发抖,“简然你怎么好意思问我发什么神经?我都还没问你!” 身后的四个人始料未及这姐妹俩会争吵,毕竟他们都是眼睁睁地看见了简然有多担心她妹妹,在他们的预想中,都以为这俩姐妹会抱在一起哭唧唧。 不过吵就吵吧,都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只要简然不动手,他们几个都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 蒋云程从图书馆里买了四瓶水,自己留了一瓶,把其余的三瓶分给大家,并问高锐生:“你们几点过来的,是不是还没吃饭?” 高锐生拧开瓶盖,他是真渴了,仰头一喝就是一瓶,喝到爽了才说:“没吃。” “那等下咱们一起吃个夜宵咯?”蒋云程笑着把给水递给徐陈砚,然后看向高锐生,“顺便给我介绍一下呗?之前就见过这位,但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 “我不渴。”徐陈砚没接这瓶水,语气冷淡,“也不饿,你们吃吧,我陪嘤嘤。” 简微哭到眼泪口水一起流:“凭什么我就要乖啊?凭什么别人说起你就是厉害,就是与众不同,到我就只剩下乖了?谁想一辈子做乖乖女啊!” 简然呆呆地看着情绪几近失控的简微,心中满是诧异。 在今天听到简微这样问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乖”这个评价,在简微的内心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第50章 春天午后“快来。” 一个生下来就有先天心脏病的孱弱女孩,不论刮风下雨,不论严寒酷暑,总是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学习,乖巧的样子已经成为简微的固定形态,她也一直如此按部就班的生活。 以至于,简然和简微身边人的任何人都没想过,在乖乖女的外表下,简微也有她自己的自由和个性。 简微不像简然这样,有什么说什么。 一直压抑着,反而一闹就闹了波大的。 可简微委屈的不止是这个,还有:“我连生命都是你给我的!你是姐姐,所以你可以选择有我和没我,大家都听你的,那这个家还有谁爱我啊!” 听 到这,简然听出一点不对劲。 “乖”这件事可以是简微自己的想法,但她的生命是简然给她的,绝不是她凭空可以生出来的想法。 因为当初简然要岑惜生下简微这事,不可能有人跟简微提,除非这个人没安好心。 简然:“谁跟你说的是我给的你生命?” 简微抹了一把掉到下巴的眼泪,倔强的不肯讲话。 想到简微可能会见到的亲人,以及亲人们各自的样子,简然试探着问:“是不是三爷爷?” 简微脖子一哽一哽的:“你别管是谁说的,就说他说的对不对!” 那就是他了。 简然略无语地看着简微:“喂,简哼哼,你知不知道,小时候他还跟我说,妈妈有了妹妹就不要我了?” 这下轮到简微愣住。 “你还学霸呢你。”简然一脸嫌弃,她这一个晚上找简微找累了,不想站着就直接盘起腿坐在草地上,夜深露重,她的屁股瞬间冰湿一片,但她还是懒得站起来,反正都湿了,就这样吧,“这个三爷爷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听他的?你知不知道他往五岁时期的你姐嘴里倒过酒,被你爸妈发现了气的再也不跟他们家来往了,还是奶奶去世了以后,在爷爷的劝说下咱们家才跟他们家和好,真没想到哇,这家人死性不改,还是这么讨厌。” 简微感觉到自己好像理亏了,但她还撑着一口气,不想承认,哽咽着说:“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切,还跟你说这些干嘛。”简然一字一顿地重复,翻了个白眼,坚硬的字眼,说出来的却是她从不曾和别人说过的柔软内心,“家里没有人爱你是吧?都爱我是吧?那你知不知道,你出生以后起码有三年时间,妈妈从来没管过我?都是爸爸接我上学放学。不说那些远的,就说最近的,去年我拍戏,伤到差点破相,你一出事妈妈立刻去找你了,我跟谁说理去?” 简微明显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看着坐在草地里的姐姐,眼中满是惊愕。 从她的视角里,从来没看到过这些事。毕竟,人又怎么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呢。 她怔怔地看着简然,这个在她眼里受尽父母偏爱的姐姐,说出来她所不知道的一面。 “就因为你乖,所以从小到大是不是都是我让着你?简哼哼,你自己去想,从小到大,你从我这抢走的东西还少吗?扭扭车,滑板车,写字台,哪样东西你要我不得给你?但凡我跟你抢,我肯定是挨说的那个。”简然说着说着,自己也有点委屈,她顿了顿,给自己深呼吸放松的机会,“你不想当乖乖女?你少得了便宜还在这卖乖了。” 简微呆立在简然面前,内心仿佛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 那些她从未察觉的一面,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冲击着她的内心,又如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她这一年来积攒的怨念。 蒋云程听着那边俩姐妹吵架,拿着矿泉水的那只手指了一下,轻盈的矿泉水在他的指尖晃晃漾漾:“诶,这么一听,我觉得二五仔好像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好姐姐呢,平时真没看出来。” 徐陈砚缓慢抬眼:“她一直都很好。” 蒋云程这句话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是个玩笑,但是徐陈砚却这么严肃地接过去,蒋云程顿时兴致全无,并且在这句话里,感受到微妙的敌意。 他在手里转了一圈瓶子,仿若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她?” 一直在看姐妹俩吵架的高锐生这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插话道:“我们都挺喜欢她的。” 站在一旁的明佳微怔,用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管人家干嘛。”然后她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问蒋云程:“你同学的妹妹也找到了,车也没了,今晚你打算睡哪?” 蒋云程眼神看向远方的说话的两个女生,摇了摇头:“没想好,你要是困了你先去睡吧。” 明佳关了手机:“……我也没想好。” 图书馆的夜灯照在深夜的草坪上,给每一片草叶都披上了一层暖色光辉,小草们在微风的轻抚下微微摇曳,情绪稳定下来并自知理亏的简微垫着简然拿来的外套外套,靠在姐姐身上看月亮。 她靠的很紧,生怕姐姐推开她。 简然两条腿大喇喇地弯起来,胳膊搭在腿上:“虽然你今天讨厌我的理由全都不成立,但是这也不代表我做的全是对的,因为我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简微脑袋挪开,稍稍坐正:“啊?” 简然心虚地看着月亮:“你知道吗,你刚从抱回家的时候,整个人皱皱巴巴的,而且红红的,还脱皮……” …… 简微出生那年,简然是个四岁的小朋友。 因为简微出生的时候就被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在她出生后,在医院里多住了半个月。 和姥姥在家的简然得知了这件事以后,年仅四岁的简嘤嘤并不了解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在她的认知里,得了心脏病就是要死了,得知自己期待了这么久的小玩伴没了,简然偷偷哭了一晚上的鼻子。 哭的同时,简然也默默地接受了她没有这个妹妹的事实。 大概过了半个月后,爸爸妈妈抱着一个筐回来了。 当天晚上,跟小朋友们玩完回家的简嘤嘤要上床和妈妈一起睡觉,岑惜指着身边鼓了一块的小山包,轻声说:“那你小心点哦,别压到妹妹。” 简然知道,妹妹已经得心脏病死了,这个肯定是假的。 她扒开被子一角,探头进去,咦,一个红彤彤的癞皮细狗。 听到这里的简微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简然继续说,当天晚上,她拿屁股轻轻顶走了癞皮狗,和过去一样,睡在妈妈身边。 等到第二天白天,她趁没人的时候把癞皮狗抱到楼上徐陈砚家,一脸责任重大的表情和小狗交代:“我把你的孩子带回来了。” 说完她对比着看了一下,感觉怀里这个红彤彤的癞皮狗好像并不怎么像狗,她跟狗说了句“我好像搞错了”,又把简微抱回家。 简微越听脸色越复杂。 怪不得总是听长辈说,小时候简然不被允许抱她,她总算知道根源出自哪里了。 简微摸了摸自己的头问:“你抱我的时候,有没有磕到我头?婴儿被碰到头会傻的你知道吧?” “那你还能考第一?”简然白了她一眼,然后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凝重地摸了摸自己的头,“不会是我的头被磕到过吧……” 简微一边笑,一边困得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简然和朋友们商量,当天晚上就住在这边。 简微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一脸乖巧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后。 简然和简微住在同一个房间,简然戳开一桶泡面,问简微:“你吃饭了没?” 简微抿唇,不敢抬头看找了她一晚上还没吃饭的姐姐,小声说:“吃了。” 简然怕房间里有味道,把门和窗户都打开散味,等她再一回头,看见简微到桌子前,用愧疚的眼神看着她:“姐,对不起。” 眼泪又一次顺着简微的脸淌下来。 离家出走的这一天一夜,简微过得并不好。 她的独立和成长是假的,但是给家人带来了麻烦是真的。 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不喜欢的姐姐,原来一直,一直这么爱她。 “好啦,没关系。”简然语气利索,她不喜欢一直那么煽情或者古板,没教育 她,只告诉了简微一件她早就明白了的事,“你说你不想乖,那你就要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如果你不说,那别人就是默认你同意的。” 简微点头。 其实,她已经觉得自己说的那番话,是她自己无理取闹。 “那么你还需要知道的是,如果你一旦选择了‘不乖’,那你就再也没办法享受乖带来的好处。”简然认真地说,“最简单的例子就是,以后和我吵架,父母不一定无条件站在你那边。” 简微愕然,姐姐说的这一层,她从来没想到过,她怔怔地看着简然:“那姐,你是怎么选择的?” “我?”简然吞了方便面,“你看不出来我选择独立吗?” 简微“哦”了一声:“看出来了。” 由于姐妹俩生下来就是一家人,所以简微和简然以前聊的是生活方面的事,今天她们第一次讨论更深层次的感情,简微才意识到,原来简然不像她看到的那样神经大条,且正相反,她其实看透了许多,人也很通透。 简微很想再和简然聊天,所以她继续问:“那选择了独立会带来什么呢?” “嗯……”简然想了想说,“比如父母觉得我已经够独立了,在很多时候,他们会觉得我的感受不那么需要被照顾到,所以给我的照顾会少一点咯。” 简微:“那你会希望爸妈照顾你嘛?” “拜托,谁不需要啊?”简然伸出一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摇了摇,“but,选择想要的人生,是需要付出代价滴。” 简微正在思考简然说的这句话,忽然看见门外走廊的地上,有一道颀长的身影。 住在他们隔壁房间的,是徐陈砚哥哥。 他一直在听她们讲话吗?他听了多久? 简然起身去楼道里扔泡面桶,那抹身影消失了。 因此简然并不知道,她们今天这段姐妹夜话,还有另一个人听到。 在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知道简然也仍然是希望被照顾的。 简然和简微先后洗了澡上床,关了灯以后简微才想到后怕,她靠得更近了一些,呼吸贴着简然的脸:“姐……我离家出走这事,是只有你发现了,还是爸爸妈妈也发现了?他们会不会打我啊?我刚想了一下,我还是觉得乖一点好,他们以后会不照顾我吗?” 简然毫不客气地敲她脑壳:“睡吧睡吧你,他们不知道,我翻墙去鹿鹿哥家的时候看见你的纸条的,还没告诉他们。” “哦。”简微信以为真,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他们一行人赶第二天中午的高铁回燕城,简然在出发之前给岑惜发了消息,跟她商量好,让她别提起来简微离家出走的事,说完简然想起来她看见过的那张简微传话的纸条,她没让简微知道她看见那张纸条,只当是聊天时随意问起:“诶?你一个人离家出走的吗?胆子挺大啊。” 说到这个,简微的脸色沉下来:“不是,我本来是要跟我同学一起的,我俩都说好了,结果她临时放我鸽子。” 唔,可可怜怜的小同学,看来这一路是没少吃苦。 不过,就当是被社会上了一课吧。 也该明白了,不管什么时候,家庭才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高贴开了一会儿,明佳和蒋云程吵起来了。 蒋云程想陪他们一起坐二等座,但明佳坐不惯,莫名就吵起来了,蒋云程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架,把明佳带走,简然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侧头问徐陈砚:“他们是不是在说我?” 徐陈砚:“不是。”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徐陈砚这么确定,但简然还是信以为真。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在匀速行驶的列车上快睡着了,只见气的眼睛通红的明大小姐噔噔噔回来,拿起自己的包,噔噔噔又走了。 她走以后,车厢里安静了很多,大家默默地睡了一路。 回到家里,是周日下午。 简然简微先后进家门,看见岑惜正在客厅看书。 平时周日的下午岑惜是要小憩一会儿的,简微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简然,得到简然“放心吧”的眼神,她才敢颤巍巍地叫一声:“妈。” 岑惜抬头:“哦,回来了呀,我看你俩出门都没带钥匙就想着等等你俩,既然都回来了,那我回去睡觉了啊。” 说完,她把本子夹进书里,合上书本,回房间睡觉。 简微见状,才真的相信岑惜什么都不知道,她长舒了一口气,说:“姐,今天这事儿你替我保密吧?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你随便说。” “切,还条件,我能是那种人?”简然笑了下,“你的窗户让我爬那么多次了,就当是已经提前支付过这次报酬了吧。” 简微小嘴一撅,眼睛又要湿了:“……谢谢姐姐。” 两个孩子昨天都没回来,岑惜昨天一夜都没睡好,总算看到两个孩子,她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简珂听着妻子进房间的声音,也从书房里出来,从后面抱住她。 春天柔和明亮的阳光顺着窗台洒进家里,简然洗了点葡萄,和简微分着吃完。 小区草坪里出去玩耍的孩子多了,他们在父母的陪伴下奔跑嬉戏,简然怕他们的声音吵到父母休息,回自己房间之前,关上了窗户。 一切都像是一个普通的春天午后。 一切都是一个普通的春天午后。 家人是生命中的一把看不见的巨伞,在风雨中遮挡一切,在犯错时为你兜底。 就算会被你气到,他们也还是,一直在那里,守护着你,风雨无阻。 时间一晃,到了四月底,简微的学校统计下学期住宿名额,为了学习能更高效,简微跟父母提出住校的想法。 在父母同意后,她和简然说,想把她的房间让给简然。 简微的官方理由是:“我的房间好像比你的房间大一点,光线也更充足,你住着不浪费。” 私下,她还有一个理由:“这样你去找鹿鹿哥不是方便些嘛。” 简然没要,她说:“虽然你以后回来的少了,但又不代表不回来,偶尔回来住,还是住更好的房间才好吧。” 呜呜呜,简微听完又想哭了。 她回去给简然做了一个小礼物,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拿姐妹俩小时候的照片做了一张咕卡。 本来是想等哪天简然过来翻墙的时候给简然一个惊喜的,但是简微一直没等到她姐姐,反而是蔺飞飞姐姐,三天两头的来她房间。 是什么时候开始蔺飞飞姐姐找鹿鹿哥的频率比她姐找鹿鹿哥的频率还高的? 简微不记得了。 蔺飞飞自己也不记得,但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过来。 贺麒麟快高考了,她不会过度打扰他,因此两个人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话,但是她就是想来,每一次能见到他,她都会开心。 虽然贺麒麟有爬墙跳下楼的经验,但是出于安全方便的考虑,贺麒麟很少出去,这次到了五一,两个人都觉得,这大概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了,那不如再走一走。 毕竟,再见面,起码是一个月又八天以后。 五月的天开始升温,蔺飞飞先跑去外面很远的超市买了两根雪糕,才又回来,接贺麒麟下楼。 她给了贺麒麟一根香芋味的,自己撕开巧克力味的,边吃边问:“你第一志愿想考哪?” 贺麒麟脱口而出:“燕大。” “哇哦。”蔺飞飞的眼睛瞪到滚圆,“你学校这么好呀!” 贺麒麟学习好这事,蔺飞飞是知道的,但是仅限于知道他学习好,并不清楚原来他学习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要知道,燕大这所top级学府,对于武校的师资水平来说,简直是小学生毕业考大学一般的天方夜谭。 贺麒麟觉得蔺飞飞这样眼睛瞪圆圆的样子特别可爱,他平时不是一个特别喜欢显摆成绩的人,偏偏看蔺飞飞这样,他有意逗她,说:“也就那样吧。” 果不其然,蔺飞飞眼睛瞪圆了打他:“我让你也就这样!我让你也就这样!” 贺麒麟一边笑一边躲,但他哪躲得过,挨了好几下。 和蔺飞飞一样,每次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贺麒麟都觉得特别开心。 但是他能在外面呆的时间不长,吃完雪糕闹了一会儿就得赶紧回去,不然万一梁纯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春天的风混着香芋味和巧克力味的呼吸,散发着甜腻腻的味道。 两个人走到贺麒麟家楼下,蔺飞飞依依不舍,但还是主动说:那最近你就好好学习吧,等高考完我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 贺麒麟:“嗯。” 时间不早了,贺麒麟得回去了。 蔺飞飞先爬到一楼防盗门,冲着地上的贺麒麟伸出手:“快来。” 贺麒麟抬起手臂,抓着少女的手,借着她的力踩到一楼防盗窗上。 一楼的邻居正在看电视,从窗户里传出电视剧男女主对话的声音。 五月的天气大概还是有些热,贺麒麟的胸口微微发汗,热的他心口痒痒的。 他蹲在防盗窗上,一手抓着坚硬的不锈钢栏杆,另一只手抓着少女柔软潮 湿的手。 蔺飞飞要继续往上爬,下意识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却没抽出来,她纳闷地回头,对上一双微微弯起来,想要飘忽,却又强迫自己坚定的眼睛。 贺麒麟站起来,低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飞飞,我可以亲你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早点回来“她是谁?” 这么长时间以来,贺麒麟和蔺飞飞一直处于友达之上,恋人未满的阶段。 碍于学业,又或者碍于少年懵懂心事,彼此都没有捅破过,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段关系。 像在未成熟的果树上摘到了一颗甜果子,欣喜又谨慎。 而贺麒麟这么直接的问题,害外号蔺疯疯,人称武校小霸王的蔺飞飞都忽然红了脸。 她攥紧手掌,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 静谧的春日夜晚,少年弯下腰,在少女意料之外的位置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他亲的是脸颊,不是嘴唇。 迎上蔺飞飞睁开的双眼,贺麒麟低声说:“谢谢。” 一句破坏气氛的“谢谢”,让紧张到心跳如擂鼓的两个人瞬间破功,看着彼此笑出声。 时间真的不能再耽误了,蔺飞飞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理智让她不得不催贺麒麟:“走吧,我带你上去。” 蔺飞飞摇了摇他的手,贺麒麟的身体却巍然不动,像僵住了一般。 “怎么啦?”蔺飞飞的声音是别人从没听过的甜,带着初恋的青涩感。 她顺着贺麒麟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单元楼里走出来一个手拿着白色垃圾袋的中年妇女,用和贺麒麟一样惊愕不敢相信的眼神,正在和他对视。 蔺飞飞知道,这个中年阿姨,一定和贺麒麟认识。 至于她的身份,蔺飞飞不敢多想。 简然的妈妈那么好,万一这个也是别人的妈妈呢,比如高锐生的妈妈,又比如,是那个徐陈砚的妈妈。 不会,不会的。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尽管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但心脏已经不听话的跳到能听到它声音的地步。 咚咚—— 咚咚—— 贺麒麟两眼发直,声音颤抖:“妈……” 一直以来,跟她说身体不舒服,想要早早睡觉的儿子,出现在别人家防盗窗上。 她小心翼翼地在客厅都不敢出声,出门倒垃圾都像做贼一样,在楼道里才敢放声呼吸,就怕打扰到他睡觉,却在这里看见了他。 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乖巧听话的儿子,和别的女生,在他家楼下,接吻。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梁纯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开始失去视觉的,手或者脚,她想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贺麒麟纵身跳到地上,跑回家之前和蔺飞飞说了一句:“你先走吧。” 然后他把贺潮生叫下来,父子俩连夜送梁纯芬去医院急诊。 急诊的大夫很快给出了结果,梁纯芬是高血压导致的昏迷,需要留院察看。 并且大夫再三嘱咐贺潮生和贺麒麟,一定要让患者保持一个情绪稳定的状态,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如果情绪再有波动,导致急性脑出血,那人可就完了。 医生嘱咐完小跑着离开,去忙别的病人,留下贺麒麟震惊地问:“妈妈怎么会得高血压?以前都不知道吗?” 贺潮生看完病例,摘下眼镜,叹了声气缓缓道:“她早就有了,我们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想影响你学习,怕你分心,一直瞒着不让告诉你而已。” 贺麒麟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泪挤满眼眶:“就因为担心学习?连我妈生病,我都要最后一个知道?” 贺潮生的反应很平淡:“就算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考一个好的学校,找到一个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给你妈治病,不比你瞎担心好?” 父亲说的话,贺麒麟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他一定,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儿子吧。 从贺麒麟出生开始,梁纯芬便辞去了原来体制内的工作,专职育儿。 按照他家小区的划分,贺麒麟其实是上不了他那所小学的,是梁纯芬,弯下她从不为任何人弯的脊梁骨,求爷爷告奶奶,到处花钱,找关系,才把他送进了他后来的小学。 这样,贺麒麟才一路升到更好的初中,更好的高中。 而对贺麒麟,不管是以前小超市赚钱,父亲春风得意;还是后来小超市落败,父亲职场失意,梁纯芬从来都没有苛待过贺麒麟。 他想吃的,想买的,想要的,只要考得好,梁纯芬都会尽量满足他。 妈妈把这一生都给了贺麒麟,可是贺麒麟却连最简单的,心无旁骛的学习这一件事,都做不好。 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他双手紧握成拳,攥到发白,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大颗大颗滚落。 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没用的废物,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恶心透了。 手不自觉开始发抖,身体一点点在降温,这是抑郁症躯体化的表现,贺麒麟从兜里掏出来随身携带的胶囊,吞下去两粒。 这时医院的护士过来告诉他们,梁纯芬醒了。 父子俩先后进了病房,梁纯芬脸色蜡黄,双唇苍白,看向贺麒麟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贺潮生把她的床抬高了一些,让她能坐起来,只听她沙哑的声音问:“她是谁?” 贺潮生以为梁纯芬在和自己说话,不明所以:“你说谁?” 梁纯芬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冰冷的眼神始终落在贺麒麟身上:“她是谁?” 贺潮生看了看梁纯芬,又看了看贺麒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是……”贺麒麟吃药的时候没喝水,一说话有点想吐,他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顿了顿说道,“我同学。” “你同学?”梁纯芬直接坐起来,不顾手上正在输液的针,满腔怒火地拍打床铺,“是你同学她亲你?贺麒麟,你还有没有点儿羞耻心了?我把你养到这么大,十九年了贺麒麟,你多复读了一年你在干嘛你自己知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时候,你怎么敢谈恋爱啊你!!!” 贺潮生闻言,亦向贺麒麟投去诧异和嫌弃的目光,好像他刚刚得知贺麒麟是个变态杀人狂一样。 贺麒麟不安地看着父母,脚步踌躇,不知该进该退,他不停地叫着:“妈……妈……” 梁纯芬冷眼看他:“你把她叫来,我跟她说两句。” 贺麒麟无助到发抖,用几近哀求的语气叫她:“妈……妈!” 梁纯芬高声喝道:“我让你把她叫过来!” 梁纯芬的头发都在颤,情绪肯定已经处于很激动的状态了,医生刚刚才说过,不能让她激动,否则容易引起急性脑出血,贺麒麟顿时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为了安抚梁纯芬的情绪,把 蔺飞飞叫过来吗? 可是,如果不叫蔺飞飞,贺麒麟真的觉得梁纯芬会把自己气死…… 怎么办。怎么办。 贺麒麟蓦地想到了简然。 如果简嘤嘤在,能不能帮忙把她妈妈劝住? 可是这么晚了,他去哪里找简嘤嘤? 手足无措的情况下,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蔺飞飞收起往日的张扬,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梁纯芬面前,很有礼貌地点头:“阿姨好。” 贺麒麟愕然,他并不知道蔺飞飞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梁纯芬的表现比贺麒麟平静得多,她甚至愿意往下趟一点,靠在病床上。 她居高临下地问:“你叫什么?” 蔺飞飞如实说出自己的名字。 梁纯芬:“你多大?” 蔺飞飞:“十七。” “十七。”梁纯芬点了点头,“高二还是高三?” “高二。” 太平静了。 梁纯芬的语气太平静了。 平静到贺麒麟心里像烧着一团火一样不安。 下一秒,梁纯芬用讥讽的,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向她:“蔺飞飞,对吧?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贺麒麟?” 蔺飞飞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低下头没说话。 梁纯芬怒目圆瞪,语气咄咄逼人:“你们不是都亲上了吗?喜不喜欢他你都说不出来?这样就敢亲上去?你孩纸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生!” 一边是自己的妈妈,一边是自己活了十九岁,第一次有好感的女生,站在她们中间的贺麒麟难受的几乎想死,他恨不得现在就死在梁纯芬面前,好结束这场闹剧。 他往前走了一步,对梁纯芬说:“妈,别说了,不是她……” 梁纯芬现在不想听他说话,一耳光直接扇上去! 她用的力气大到针管被甩飞,手上的皮肤撕扯出血,把贺潮生吓了一跳,赶快按护士铃,边按边提醒:“纯芬,你别太激动了!” 贺麒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到半边脸都是麻的,蔺飞飞身体比大脑先有反应,抬起脚想过去扶一下,被看到她这一动作的梁纯芬喝住。 “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大半夜在别人小区底下和男生亲亲我我,你有廉耻心吗你?”梁纯芬撑眉努眼,恨不得用眼神也甩给蔺飞飞一耳光,“你父母知道他们的孩子在外面这样吗?还是说他们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夜不归宿?啊?有娘生没娘养啊你!” 即便早知道贺麒麟的母亲是一个对贺麒麟的学习执念接近疯狂的人,在亲耳听到这么刺耳的话以后,蔺飞飞还是不太能接受,她皱眉:“阿姨,你一定要这样说吗?” 贺麒麟半蹲着,或者说跪在病床边,他不敢碰梁纯芬,只能抓着病床,力气大到床单上引出半弯的指甲痕迹:“妈,妈别说了,求你了妈。” “她可以做,我凭什么不能说?”梁纯芬说话时眼神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蔺飞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面前的女生,“我儿子原本那么好,那么听话,都是因为你!你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有骗过我!我看就是你教唆的!他的抑郁症也是你害的!” 梁纯芬越说越咬牙切齿:“从现在开始,如果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偷偷骚扰贺麒麟,来害他不认真学习,那我告诉你,蔺飞飞,我就是死这,就是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死”这个字眼,听的贺麒麟身体一颤,彻底脱了力,垂着头跪在病床边。 他借着肩膀的缝隙,看到蔺飞飞已经被梁纯芬骂到面色僵硬苍白。 离开前,她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阿姨。” 她可是蔺飞飞啊,一言不合能踹到别人脸上的小霸王。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如果不是因为他,梁纯芬是不是也不会被气到生病,甚至有生命危险? 贺麒麟的手又在抖,但他已经感受不到了。 他意识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件错误的事,他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殆尽,像被人抽走了灵魂。 街坊邻居之间的消息传的很快,简然和高锐生很快得知了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当时他们联系不到鹿鹿哥,只能先去找蔺飞飞问清楚细节。 蔺飞飞的表现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冷静得多,把当天晚上的情况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听到蔺飞飞被梁纯芬指着鼻子的那些话,简然心惊肉跳,安慰她说:“其实梁伯母不一定是那么想的,她这人就是这样,平时人都挺好的,就是一牵扯到鹿鹿哥学习的事,她就口不择言,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你别往心里去。” “是啊。”高锐生接着说,“不光是你,我们,甚至连我妈和简然她妈,都因为鹿鹿哥学习的事跟梁伯母吵过架,真不是你的错。” “其实我还好了,你们不是早就跟我说过吗,他妈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还能怎么办?”蔺飞飞的语气里担心多过于愤怒,“就是我现在联系不到贺麒麟了,你们要是能看见他就跟他说一声吧,我没事,让他不用担心,还有不要一个月的时间就高考了,让他先以高考为重。” 简然听完稍稍愣了一下,她忽然发现,蔺飞飞变了。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都不用太久,就一年前,她还在对梁纯芬破口大骂呢。 原来,在这一年的四季更迭里,每个人都在悄无声息地成长。 这样的蔺飞飞,简然就放心多了。 现在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去想办法安慰鹿鹿哥。 鹿鹿哥一直都很温柔,而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温柔,简然担心这样的事情一出,他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算在自己头上。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高考,简然怕他压力太大。 然而,当简然想从简微的房间里再想翻下去找鹿鹿哥的时候,发现他家挂空调外机的位置被封死了。 金属栏杆,像关犯人一样,把鹿鹿哥和他们分割来开。 他的窗户,还能看见太阳吗? 简然眉头紧锁,叹了声气,默默把这件事放在心底,打算等到一个月以后再说。 时间一晃,春夏更迭。 今年的高考,附中仍然要被占用成高考考场,鹿鹿哥又一次要去参加高考。 和去年不同的是,梁纯芬没有再组织给鹿鹿哥加油助威,他们几个也都决定不去打扰他,避免给他太大的心里压力。 这十几年鹿鹿哥是怎么过来的他们每个人都看在眼里,所有的事情,都不如高考这件事重要。 没上学的三个人聚在徐陈砚家,分明是最清闲的人,却紧张的好像是坐在高考考场一样。 根据鹿鹿哥平时的分数,估他今年新高考制度应该是能考上700分,只要不出任何意外就行。 因此,他们四个人中每当手机里碰出来类似于“高考没找到考场”,“高考忘带准考证”之类的信息,就要跟着紧张一把,生怕这个人是贺麒麟。 所幸都只是瞎担心,每个新闻点进去,照片都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样就行了,他们几个放心下来,这样就只需要等着鹿鹿哥胜利凯旋,考上燕大的好消息就行了。 然而,当时吃着阿姨洗的水果,一起说着“放心了”的几个人,怎么都没想到,他们这一生,再也没等到有关于贺麒麟高考的任何消息。 因为贺麒麟自杀了。 为了高考奋斗了十三年,除了邻居之外没有任何朋友的贺麒麟,死在高考的前一天。 根据后来梁纯芬的回忆,6月6号那天晚上,大概八点多的时候,他说想回学校拿一张草稿纸,稿纸上写着数学大题的思路,梁纯芬说送他去,他说不用了,电瓶车没电了,两个人骑不过去。 梁纯芬说好,早点回来。 然后贺麒麟就再也没回来。 当天晚上10点,在潮河夜钓的人在河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尸体约为18岁到20岁之间的男性,脚下捆着大量的石头,疑似抛尸。 可当民警调取当地监控后,惊讶地发现,他 是自己捆绑着石头跳下河的。 跳下去的瞬间,少年脸上竟然是解脱的表情。 凭借录像,警方很快定位到死者身份并通知家属。 梁纯芬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在学校和保安争吵,说她的儿子肯定是在学校里,让保安放她进去找人。 到河边,看到尸体的那瞬间,梁纯芬眼泪甚至都没来得及流出来,直挺挺地昏倒在路边。 幸亏警察眼疾手快,否则她倒下的地方正好有一块坚固的石头,可能性命一同不保。 梁纯芬醒过来的时候人也是懵的,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词说这是梦,把自己缩在病床上,谁叫都不起。 所以街坊邻居们都是两天后才得知的这个消息。 小区里不少爷爷奶奶是看着他们这几个孩子长大的,一听到贺麒麟没了,几个奶奶都跟着“哇”地哭出来。 而对于简然来说,死亡这个词,离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本该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她还在想着怎么把蔺飞飞不介意的事告诉鹿鹿哥,她还在想着怎么安慰鹿鹿哥让他不要把自己怪到自己头上。 她想等鹿鹿哥高考后他们是不是终于可以一起去游乐园了,她想去游乐园他会不会和蔺飞飞牵手,和女生牵手的鹿鹿哥又是什么样子。 她还在想,鹿鹿哥高考完会不会接着写小说,她想看舸一和丽娥的后续,当然,不止是她,还有网上原来那么多追更的读者。 现在告诉正在想这些事的简然,鹿鹿哥……死了? 除了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有一瞬间的惊愕,简然后来更多的感觉是不知所措,以及太不真实。 甚至有简微离家出走威胁父母这事在前,简然在想,鹿鹿哥是不是也在假装自杀,吓吓梁伯母啊?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直到她在灵堂之上,看见鹿鹿哥的黑白照片,才消失。 溺水而亡,没有任何求生迹象,尸体被腐臭的河水泡发肿大,他们谁都没能看见鹿鹿哥的尸体。 只有在灵堂之上,看见鹿鹿哥依然在笑的照片。 音容宛在。 简然这一刻,忽然明白了这个词的含义。 他说话的声音,他摸她头的触感,他把她送的礼物收起来的动作,他递给她稿纸时有意往后拽一下的力度。 他笑起来微微下垂的眼角,他指尖做题磨出来的茧子。 每个样子,每个声音,每个触感,简然都记得,甚至好像随时都会再发生一次。 可是,他却永远离开了。 他没了。 简然抬头看向高高挂起的那张黑白证件照。 那张照片,是简然和徐陈砚陪鹿鹿哥一起去拍的,就在他们去报过案的那家派出所附近的照相馆。 还记得那天高锐生要看小卖部,所以去的人只有他们三个。 贺麒麟穿了件浅粉色的短袖,拍照的人说不行,证件照必须要穿深色的衣服。 回家换衣服太麻烦,正好徐陈砚穿了件黑的,简然站在墙角给他俩挡着,让他俩在她身后换衣服。 身后俩人推推搡搡半天,时不时还拿胳膊戳到她一下,简然一边回头,一边不耐烦地问:“你俩换好了没有啊?” 她的眼睛被两只同时抬起来的手盖住。 简然无语地抿嘴:“阿西吧,谁没看过你俩啊!” 那是九个月前。 他们去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拍照的时候室外忽然打雷,三个人都没打伞,拍完他俩衣服都没换,抓紧往家跑,但雨点还是在他们回家之前掉下来了。 树叶在飘零,云朵在下坠,她一边跑,一边笑着把鹿鹿哥拽到身前。 可是,可是! 可是现在,那个心甘情愿被她拽到身前,就算知道自己是在遮风挡雨也还是笑的哥哥,怎么死了啊! 简然终于忍不住,在贺麒麟的遗像前,失声痛哭。 第52章 瞬间成长“他们叫他,徐甜心诶!”……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简然和身边的朋友们过得都不太好。 数不清的夜晚,他们一想到贺麒麟就在哽咽。 每次以为自己已经哭到没有眼泪的时候,出门看见他们曾经一起玩过的木马,走过的路,眼泪都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像暴雨一样撒在脸上。 梁纯芬无法接受贺麒麟的离开,她无法接受她培养了这么久,即将见到结果的消息树苗被连根砍断。 她没有刻意避开贺麒麟留下来的一切,她不断刺激自己,一遍遍地撕心裂肺,她希望自己赶快疯掉。 她恨自己还能这么清醒地活着,她恨自己能清醒地感受到儿子离开后每一天的呼吸。 就这样,她活到了开学前一天,却还是正常的。 没办法疯掉的梁纯芬开始强迫给自己洗脑。 她告诉自己,贺麒麟没有去世,他只是在房间里学习。 或者,他在学校里,他在补课。 他们没见到面,只是因为错过。 梁纯芬就像没事人一样,从夏到秋。 邻居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慢慢的,对她开始像从前一样,只是默契地敢在梁纯芬面前提起贺麒麟, 梁纯芬也从不进贺麒麟的房间。 直到有一天,梁纯芬想到,贺麒麟房间新加固的栏杆应该拆掉,不然太阳进不来。 她踌躇许久,打开了那扇门。 一封给妈妈,落款贺麒麟的信,赫然出现在他书桌的窗台上,用多比的手办压着。 晒了几个月,纸张由于干涩,声音格外清脆。 亲爱的妈妈: 展信佳。 嗨,妈妈你好,我想,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了。(或许在,哈哈,吓吓你而已,如果你被吓到了,请你知道我并不在) 这一年,或者是曾经的许多年,我都曾经思考过我做的这件事,是对还是错,是让更多人快乐,还是让更多人悲伤,一直都没能得出一个可信的答案。 于是,我决定不再思考,直接做出这个自私的决定。 妈妈,你那么辛苦生下我,又这么努力照顾我,作为被你生下来的小孩,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我实在是一个太差劲的孩子,和别人相比,我的注意力太难集中。 我似乎总想出门,似乎总想和朋友一起,始终没办法全神贯注放在学习上。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简珂叔叔做得到,去年我们班的包玥玥做得到,就我做不到? 我为什么一直要辜负妈妈的期待? 梁纯芬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眼泪从她的指缝溢出来。 “不是的啊,不是的。”她两只手一起,把几个月前的信贴在胸口,像抱孩子那样,“你没有对不起妈妈啊,是妈妈,是妈妈要把这些压力释放在你身上,该死的是我啊!” 妈妈,我做这个决定,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不要怪任何人。 没有人改变我,都是我自己。 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我自己也很痛苦,我只想解脱。 我想,我不是一个适合学习的孩子。 我不想高考,我想到高考我头皮都发麻。 我知道,我做出的决定很自私。 所以我真的希望,我解脱了以后,妈妈你可以再要一个。 弟弟也好,妹妹也好,可以陪着你就好。 这也是我之前犹豫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放心不下你。 你身体不好,年纪又一点点大了,总是需要一个孩子在身边照顾的。 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这个孩子不是我。 妈妈,我爱你。 我像爱空气一样爱着你,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离开难过。 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够好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不值得你难过。 我只是一个想要自由的废物。 妈妈,我想肉丸了,不知道离开咱们家的这些年她过得这么样,我先去找她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记得不要总是生气。 此致: 敬礼。 永远爱你的,贺麒麟。 看到这封信的第二天,梁纯芬忽然不顾所有人的阻拦,一个人去墓地,打开贺麒麟的墓碑。 这个小区传到小区里,大家议论纷纷。 “为什么要打开啊?不是刚下葬吗?” “梁姐别不是要去陪他儿子啊?啊?贺哥怎么说?” “梁姐把另一个骨灰放进棺材里了,跟麒麟儿合葬,就是麒麟儿以前养过的那只小猫。”有知情的人说,“小猫的骨灰一直埋在麒麟儿姥姥家的小树坑里,梁姐 自己去挖出来的。” “呀?那小猫的骨灰还在?” …… 四年前,梁纯芬看贺麒麟考不好,还一直抱着猫,本来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让他直面现实,再接再厉,才把小猫丢出窗外。 她家才二楼,小猫弹跳力那么好,二楼下去肯定没事的,大不了就是当流浪猫。 可是,她没想到楼下会有一楼投放的老鼠药。 肉包被扔下去,身上沾了老鼠药,然后舔了舔自己的毛,当场死亡。 那天夜里,贺麒麟在学习,是梁纯芬抱着小猫连夜赶到宠物医院,哭着把肉包的尸体火葬的。 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她一直只觉得那只是她自己的事,是她自己对不起小猫,所以才偷偷把小猫埋起来。 后来贺麒麟的学习比之前更用功,梁纯芬一直以为,她误打误撞,起到了正向效果。 她以为贺麒麟已经忘了这只小猫。 直到她看到那封信。 棺材再度封死。 梁纯芬看着漫天的黄土,喃喃道:“我让肉包陪你来了,在那个世界,你们两个好好地玩吧。” 时间悄然流逝,秋去冬来。 它公平又残忍,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高三以后的学生忙碌起来,尽管是特长班的学生,也要花大量的时间在学业上。 时间慢慢冲淡了一切,包括悲伤。 贺麒麟的离开,渐渐成为一件生活中已知且被接受的事情,简然也在继续忙碌自己的生活。 至于蔺飞飞,尽管她很少和他们主动说起贺麒麟,但是肉眼可见的,她不再像以前那么疯了。 人的一生中,有那样一次的撕心裂肺,就足够瞬间成长。 她开始沉下心学习,练武,话说的越来越少,好像,也很少笑了。 高三这一年,忙碌又平淡,日复一日。 唯一的区别大概只是,今天的太阳是六点四十六升起,明天的太阳是六点五十五罢了。 徐陈砚仍然很少在学校里,难得月考那天徐陈砚来了,一天各种人想找他。 一会儿是学生会,一会儿是团支书,问他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导致他们三个放学的时候才有机会凑到一起。 冬天的天黑的早,哪怕月考这天放学早,路灯也还是开始亮起。 白天里那些没有由头找徐陈砚说话的学生,一放了学,各个拿出手机,恨不得三百六十度偷拍。 : 高锐生感慨:“幸好有嘤嘤“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名声在外,否则我真觉得今天徐陈砚都未必能放学回家。” 徐陈砚听完低低地笑了一下:“那还真是,谢谢嘤嘤了。” 简然领下这份谢意,摆摆手:“不客气啦!” 一起走出校门,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一起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这么多年了,他的模样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尤其是鼻子,他们父子俩一样的高挺,简然以为徐伯伯是来接徐陈砚的,率先上去打招呼:“徐伯伯!” 见了外人,徐成华挤出一个客套的笑容,然后用严肃的目光瞪向徐陈砚,低声呵道:“走!跟我回家!” 徐陈砚身子僵了一下,但终归是什么话都没说,坐上电瓶车后座,跟着徐成华离开了。 剩下简然和高锐生两个人,二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徐成华那个口气,也知道徐陈砚大概是凶多吉少。 两个人一路走到公交车站,简然都想不明白:“躺躺猫每天这么忙,他能出啥事啊?” 高锐生也只能猜:“徐陈砚一直只和他家阿姨住,阿姨还是鹏举叔叔给找的,本来就有点奇怪吧?会跟这方面的事有关吗?” 简然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认真思考了好久:“我记得鹏举叔叔说过,徐伯伯不同意他下棋,但是他都下了这么久了,徐伯伯不会突然来找事吧?” 徐成华不是突然来找事的 他是压根就不知道徐陈砚瞒着他下了这么久的棋! 全程板着一张脸的徐成华把徐陈砚带到了他现在上班的地方。 河谷区,和雨花城相距三十公里,电瓶车骑到后面电池都红了。 这是他为了工作租的房子,不是标准的装修,处处透着简陋。 没有客厅,一进门只有一个小的空置区域用来储物和换鞋。 右手边是厨房,左手边是一个卧室。 书桌在卧室里,电视在卧室里,衣柜、床、书柜,所有生活用得到的东西,都在卧室里。 徐成华进门鞋都没换,把脱下来的外套重重摔到地上:“你不是办理了住宿吗?怎么下了课就要回家?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要回家,你要去哪?” 徐陈砚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这些年,他瞒了徐成华太多事。 他不知道突然找过来的徐成华知道了多少,不敢胡乱开口,怕暴露得更多。 他想再多听几句,来决定自己能说到什么程度。 徐成华冲到柜子前,找出来一张纸,他激动地不停摇晃,导致徐陈砚看不清上面的字,只听他说:“你上学期给我的成绩单是假的!你高二期末考试数学缺考了!!!你告诉我,啊徐陈砚你告诉我,你怎么敢的啊?你怎么那么大的主意?” 徐陈砚淡淡地别开眼。 “你说话!” 他无话可说。 事情已经败露,他再怎样圆谎都是没意义的。 徐陈砚想到所有后果,觉得在自己的承担范围之内,干脆承认了上高中以后的所有事,他都在骗他。 他没有放弃围棋,也并不是像他跟徐成华说的那样只有在周末有空的时候才去兴趣班。 他成为了职业围棋手,而且为了比赛,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上过学。 “当初我就说,下围棋会影响你学业,你那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徐成华气到面目狰狞,“你说这只是你的爱好!我们各退一步,是不是?!” 是,但那只是缓兵之计。 事实上,徐陈砚从来没有让步过。 徐成华请假没去上班,花了一天的时间,接受了徐陈砚一直在骗他这个现实。 他愕然,他愤怒,几乎失去了理智。 而徐陈砚始终冷眼旁观,因为他知道,情绪解决不了任何事。 第二天,徐成华跟徐陈砚一起回到雨花城。 当天晚上,简然放学回家,正好碰到刚下班回家的岑惜。 岑惜把车停到地上,母女俩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回家,遇到碰到出门买烟的徐成华。 简然明显没想到徐成华会出现在这里,表情愣了又愣,但她还是冲上去叫住他:“徐伯伯好!” 岑惜更没想到在这能看到徐成华,她惊讶又意外这位老熟人:“呀?徐哥?你怎么回这了?你工作吊回来了吗?” 徐成华被问的有点尴尬,笑的有点尬:“哦,没有,没有,呵呵。” 简然还没跟岑惜说过徐成华去找徐陈砚的事,因此岑惜对他们父子俩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毫不知情,一开口就夸到了雷点上:“真是好久没见了呀徐哥,之前看见陈砚我还感慨,您真会教育,下棋下的厉害,人又听话。” 徐成华不同意徐陈砚下棋,但是听到别人夸徐陈砚,他心里却也难免骄傲:“没有嘛,你太过奖了,就是小孩子家家随便下下的,哪有什么厉不厉害。” “徐伯伯。“简然忽然在这时候插嘴,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看向徐成华,”徐陈砚他不是随便下的。” 徐成华没听清,他笑意未收:“啊?什么?” 简然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徐陈砚不是随便下下的,他很努力,也很认真,所以才能打败就算是极具天赋,万一挑一的围棋天才。” 徐成华没想到会被反驳,他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尴尬:“哦,好嘛。” 简单说了两句话,他们分开,徐成华去买烟,岑惜带着简然回家。 回家的这一路,简然都不明白,徐陈砚分明那么厉害,为什么徐伯伯不肯承认,反而要说他一般? 是谦虚吗?可是又不像, 他的神情明显是骄傲的。 她始终没想通,晚上从房间里出来拿水果的时候,简然听到父母在聊徐伯伯,顺势偷听了一会儿。 “我今天看见徐哥了,你还记得吗?徐陈砚的爸爸。” “他?他搬回来了?” “听他说是没有。”岑惜感慨说,“当年不是一直有风声,说咱们这边老城区要发力改造,成为经济副中心,加上那会儿中介推波助澜说房子一定会涨,陈姐过世以后,他就把那边的房子卖了,提前还了这边的贷款。” 简珂对邻里街坊的事知道的不如岑惜多,今天才知道这些细节:“他提前还贷了?那可亏大了。” “唉,只能说时也命也吧,失去了妻子,房产投资也失败了。”岑惜顿了顿,“不过幸好陈砚养的好,也算是老天爷补偿给徐哥的。” 简珂笑道:“咱家嘤嘤跟哼哼你也养的很不错啊,能文能武。” “可不嘛,你的两个宝贝,怎么看都好。” 简珂搂着妻子,意有所指低声道:“是三个。” 简然没偷听到自己想听的结果,怕再往下听会听到更多不该听的,她拿起果篮,蹑手蹑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一边吃冬枣,一边整理她听到的话。 大概意思是,由于徐伯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导致他的资产缩水了。 但是徐陈砚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且出类拔萃,现在他一年下棋赚的钱估计比徐伯伯当老师赚的钱还多。 可是,徐伯伯为什么感觉还是不高兴呢? 爸爸会嫉妒自己的孩子吗? 还是说,反而因为是自己的孩子,当孩子比自己强的时候,徐伯伯会觉得被影响到了他做父亲的权威? 所以趁现在徐陈砚还小,羽翼未丰,徐伯伯逮着机会就要打压自己的他? 简然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得哆嗦了一下,她摇了摇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赶走,低头写作业。 一夜过去,简然正常上学,令她意外的是,徐陈砚竟然罕见地也来上学了。 现在徐陈砚一出现在学校,要么被人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叫走,要么被人偷偷摸摸地围观,简然几乎找不到他人。 一直到放学,她才有机会跟徐陈砚说上话:“你今天怎么来上学了,不去棋院了吗?” 徐陈砚:“不去了。” 简然“诶”了一声,把毛茸茸的耳罩摘下来:“你说什么?” 徐陈砚低头瞥了她一眼,重复道:“不去了。” 她没听错,不是“不去”,是“不去了”。 简然听出不对劲:“为什么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吗?” “嗯。”徐陈砚无奈地眯了眯眼,“我爸去棋院闹了,现在应该不是在家,就是在棋院蹲点等着我。” “啊?”高锐生对徐成华的鄙夷都快写在脸上了,但是他不好直说,只好把话题转移,“那你怎么办啊?放弃围棋吗?” 从六岁开始,到十一岁成为最年轻的职业棋手,这样天赋而又努力的一生,就这么放弃吗? 徐陈砚:“阳奉阴违吧。” 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年。 高锐生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回答,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三个人一起往车站走,高锐生忽然察觉到,今天学校附近年轻的女性比平时多了很多,他警惕地问:“躺躺猫,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怎么了?” “打车吧。” 简然:“为什么” 高锐生:“我感觉今天不认识的人特别多,我怀疑有人把徐陈砚来上学的事发到网上去了。” 简然环视周围的环境,发现高锐生说的有道理。 他们三个顿时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外走。 现在徐陈砚的热度不减,他们能追到学校,不知道还能干出什么事。 网约车停在学校门口,三个人一起上车,车开到他们平时等车的公交车站牌处。 果然,那里聚集了更多的人。 简然松了口气:“幸好躲过去了。” “是啊。”高锐生看着徐陈砚说,“你之前不是推断大家的新鲜劲儿很快就会过去吗?这都多久了,怎么感觉这股热潮还没下去,我感觉现在就没人不认识你,徐伯伯会不会也是这样知道的?” 徐陈砚摇头,他不知道他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想了想,觉得高锐生的猜测不无道理。 听着他俩说话,简然忽然笑出声,对这不正经的事,简然一向可来劲了:“诶诶诶!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你们知道吗,徐陈砚的粉丝给他取了一个外号。” 徐陈砚没看她,看上去他是知道这个外号,并且并不想聊这个话题。 一般人如果看见当事人不想聊,大概会很知趣儿地换个话题。 可惜简然不是一般人。 简然就是看他这么不想聊,才更想说:“他们叫他,徐甜心诶!” 徐陈砚时那么冷淡一个人,猛的被网上的人叫徐甜心,不亚于评价一个哑巴话多,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徐陈砚知道这个外号,是因为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叫过他,但他并不知道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他头靠在出租车后座上,一脸无语地斜昵脸都憋红了的简然,语气无奈:“开心了?” 简然一开始还憋着,越看徐陈砚那张冷脸,再想到徐甜心这个外号越忍不住,干脆笑成一团。 高锐生本来不想笑的,但是看简然笑成这样,他也笑喷了…… 第53章 卷土重来“围棋公开赛。”…… 徐成华本来想天天送徐陈砚上学,但由于他上班的地方和徐陈砚上学的地方相距太远,导致如果送了徐陈砚,自己上班就会耽误,迟到了两次早自习后,徐成华只得作罢。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他每天早上会叫徐陈砚起床,耳提面命要求他去学校。 徐陈砚每天早上和徐成华一起起床,等徐成华一走,他就去棋院。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几周后,第一个危急来了。 徐陈砚要比赛,预计下午六点可以打完的比赛,眼看着要到6点,比赛还没结束。 如果徐成华到家,发现徐陈砚还没到,他一时兴起想去学校接徐陈砚,那徐陈砚没去上学这事就要露馅了。 高鹏举很多年前和徐成华打过交道,他知道如果在这种白热化的情况下,要是被徐成华知道徐陈砚仍在阳奉阴违,轻则两个人大吵一架,徐陈砚又一段时间不能去棋院,重则……断绝父子关系也不是没可能。 高鹏举已经坐不住了,来回踱步,一会儿扒着门看比赛怎么还没结束,一会儿去外面抽一根烟,由于太着急,烟灰不小心把他的羽绒服烫出了一个窟窿。 又过了十分钟,高鹏举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这场棋是下午一点开始的,以高鹏举对对方实力的了解,这场棋六个小时是极限。 六个小时,再加上路程一小时,那么七个小时之内,徐成华绝对不可以到家。 简然和高锐生在上学,肯定不会带手机,高鹏举选择开车到附近高芮的学校,让高芮现在去附中给简然他们带个话,让他们想办法拦住徐成华,绝对不可以让他在八点前到家。 高芮在班里听说她爸找她,以为多大的事,羽绒服都没来得及穿,身上就挂着一件单薄的校服跑下来,结果就听见这么个事,她当时都惊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亲爸:“爸,我现在高二,你让我不上晚自习,跑到别的地方去给别人带话?” 高鹏举拍了拍高芮的肩膀,语气放软:“好闺女,听话,帮爸爸这一回,徐陈砚这场比赛很重要,我真的走不开。” 高芮知道她爸对围棋痴迷,但不知道他竟然痴迷到了这种地步。 禁不住高鹏举好说歹说,高芮拿了钱,打车到附中,等到简然和高锐生放学,她挥手喊到:“锐生!然然!” 简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一回头看到这么个不速 之客,惊讶地捅了捅高锐生:“哎?你女朋友怎么今天过来了?” 高锐生拿胳膊怼她,眼神威胁:“不许瞎说!” 简然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俩还没在一起啊。 而且看样子,高芮好像还不知道高锐生喜欢她? 他俩一起走到高芮面前,高锐生问了和简然一样的话,他说:“你怎么今天这个点过来了?” 没等高芮回答,简然忽然没头没脑地插嘴:“宝盖头,你今天是不是要请我吃烤肠?” 高锐生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了?” 简然坏笑着挑了挑眉:“哦?那你是瞎说的咯?” 高锐生:“……” 简然:“是不是要请来的?” 高锐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是。” 等他俩说完,高芮交代出今天她来的目的:“是我爸让我过来的,他让我跟你们说,今天徐陈砚最晚七点比完赛,我爸他会尽量把车速开快,最晚八点能把徐陈砚送到家,所以你们得帮忙,在八点之前,不能让他爸爸到家。” 原来是有这回事。 简然和高锐生明白了,点了点头。 周五一般是要回武校的,但今天事出有因,简然委托邱行晚跟武校请了假。 高芮说完就要走:“我还要回去上晚自习,先走了。” 高锐生下意识想伸手拉她,意识到这样不妥,他及时收回来伸到一半的手,叫住她:“一起去吃根烤肠再走吧,我请。” 高芮真以为高锐生和简然本来就说好了是要吃烤肠的,她突然过来就占人家便宜,有点不好意思,她摆摆手:“这不好吧。” 简然亲切地挽住她,一同邀请道:“没事,一起吧一起吧。” 一起走到摊位前,简然建议要两根原味的,小摊主拿夹子夹了两根出来,用竹签签烤肠的时候问:“要辣吗?” 简然看着高芮,询问道:“少要点?” 没等高芮开口,高锐生已经开口对店主说:“一个不要辣,一个少辣。” 自己还没说话就被人这样匆忙做了决定,高芮连忙打断说:“别别别,我不要辣。” 高锐生看着她:“嗯,那根不要辣的是你的,简然吃少辣。” 简然点了点头,拿过来店主递来的少辣的那根。 高芮手里捏着不辣的烤肠,微微发怔。 高锐生什么时候她不吃辣的? 烤肠吃到一半的时候,高芮坐上车走了,简然盯着车远去的影子,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忽然发现……以后你俩的孩子,也叫高锐生。” 高锐生撸起羽绒服袖子:“我今天非把你嘴巴打哑!” 简然一边吃一边跑。 …… 既然今天不去武校,简然到家以后就在家学习,刚写完数学卷子,她收到了蒋云程的消息。 蒋云程问:怎么周五没来? 简然先言简意赅回复:有事。 随后她想到蒋云程似乎能派上用场,又补了一句:今天晚上能借用一下你家车和你家司机吗?哪辆车都行,哪个司机都行。 蒋云程回的更简单,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时间,地点。 高锐生去徐陈砚家,在阿姨的帮忙下找到了徐成华备用的电瓶车钥匙,他一路跑到地铁站,想在徐成华下地铁之前找到他的车骑回家,以此延长他到家的时间。 可是地铁站旁边的车太多了,高锐生只记得徐成华的车是黑的,这里黑色的电瓶车起码二十辆,他拿钥匙拧了两辆没拧开之后,鬼鬼祟祟的样子被路人当成小偷给举报了,不由分说被带到警察局。 简然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骑电动车而归的高锐生,反而看见徐成华骑电瓶车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被迫只能开启她这部分计划,只不过她的共同实施人,从高锐生变成了蒋云程。 简然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假装腿受伤,坐在地上。 简然跟高锐生的原计划是,等到徐成华过来的时候,高锐生假装抱不起来简然,由徐成华把简然送去医院,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帮徐陈砚争取时间。 看着徐成华过来,简然挤眉弄眼指挥蒋云程:“快,把我背起来,快快快,记得假装背不动。” 蒋云程背过身子,蹲在简然身前。 简然在蒋云程身后,看不见他背对着她的脸上,浮现一抹从容的浅笑。 用特殊的情况创造肢体接触,这种套路,蒋云程见的多了,他懂。 他想起来从礼崇回来的那天,明佳在高铁上跟他吵架时说的话—— “蒋云程你别说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你一过去她眼神就黏你身上!” 蒋云程觉得,他看得出来。 但是谁让她曾经救过他呢,人得知恩图报, 顺便蒋云程还想看看,她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从容的态度仅仅维持到简然的手搭到他肩膀的那一瞬间,便戛然而止。 简然甜热的呼吸,和冬天凛冽的风,一起涌进他的鼻腔。 她温热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瞬间乱了蒋云程的心。 风停了,树是静止的,落叶也是静止的。 只有心在动。 他很想这时候背起来她,可他不能。 蒋云程攥了攥拳头,把简然放下。 徐成华看见简然摔在地上,把车停到一边,关切地问:“嘤嘤怎么了?” 简然抱着腿,按照计划进行:“我摔倒了,腿被伤到了,起不来。” 徐成蹲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 简然“别打”还没说出口,徐成华已经眼疾手快地拨出了岑惜的手机号,简然别过头,一脸便秘的表情纠结该怎么跟岑惜解释这事。 岑惜这个点好像在开车,没接电话。 徐成华挂了手机,左右看了看,到底是不忍心把简然扔在这,说出了简然最想听的那句:“我送你去医院吧!” 噢耶! 简然猛点头。 就在简然暗喜自己的计划终于成功时,听见徐成华说:“那你稍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件厚衣服给你。” 回家?不不不,这可不行!他们干的这些事不就是为了不让他回家吗!简然急的差点站起来,吓得脸色煞白:“不,不不不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不冷!” “那不行,医院冷!”徐成华严肃道,他看向一旁的蒋云程,“同学,你帮忙照顾一下嘤嘤,我马上回来。” 徐成话说完,加速往家走。 简然冷汗顿时浸满后背,完了,这下真要弄巧成拙了! 本来如果简然这边失败了,计划中还有一部分可以兜底。 蒋云程家的车停在小区里,等徐成华开着电瓶车进小区的时候,司机会假意有剐蹭,拖住徐成华。 可是,由于徐成华着急回家给简然拿衣服,他没把车骑回去! 完了。 这下全完了。 他回家拿衣服发现徐陈砚不在,以徐成华疑心那么重的性格,他一定会怀疑徐陈砚的。 简然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任凭冷风吹在脸上,她毫无知觉。 原计划至少要八点才能回到家的徐成华,在七点十分便已经打开了家门。 他没管徐陈砚紧闭的房门,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了件长款羽绒服,拔腿要去找简然。 这时他心里忽然有个声音,提醒他事情有蹊跷。 徐成华走到徐陈砚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打开门把手。 书桌前的少年正在写作业,他低着头,手边堆满各科书本。 听见声音,徐陈砚回头:“怎么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徐成华心想自己是小题大做了,摇头说:“没什么事。” “那你拿衣服干什么?” “简嘤嘤那孩子受伤了,我送她去医院。” …… 蒋云程安慰了简然好一会儿,简然才肯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 但她不是想开了,也不是被安慰好了,而是她意识到,坐在地上其实也没什么用了。 她以为计划已经失败,失魂落魄地往家走,一边走,一边有气无力地给好奇的蒋云程说起今天这场计划的来龙去脉, 说 着说着,瘸了腿但是健步如飞的简然和回家给她拿衣服准备带她去医院的徐成华狭路相逢。 面面相觑时—— 徐成华:“?” 蒋云程:“!” 简然::“…………” 一段神秘的对话就此展开。 光顾着失落,简然都把正事忘了,这会儿她大脑一片空白:“呃,啊,那个,刚刚,我腿忽然就好了呢!” 徐成华:“啊?” 蒋云程迈开右腿,挡在简然身前。 他是旁观者,比简然冷静一些:“嗯,对,她刚刚脱臼了,我帮忙拧了一下,现在没什么事了。” 徐成华仍有怀疑:“……没,没什么事了?不用去医院看看?” 在派出所接受完调查的高锐生跑回家,正好撞到这混乱的一幕,他趁乱绕到徐陈砚身边,嘱咐道:“一会儿你跟你爸回家,千万别跟你爸说你去下棋了,就说你一直在学校。” 徐陈砚一听,看着眼前的乱象,把事情的过程猜出八九不离十。 怪不得,今天比赛一结束,高鹏举就领着他出来一路跑上车。 怪不得,他会在车上看见高芮。 徐陈砚的视线移到简然的腿上—— 嘤嘤的腿应该也是这么伤的? 看上去她的身上还有没拍干净的灰尘,是坐在地上了? 徐陈砚微微皱了下眉。 天这么冷,她会肚子疼的。 哦,对。 还有那个男的,他应该也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在这里。 一场闹剧持续到八点才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徐陈砚沉默着跟在徐成华身后。 徐成华想要徐陈砚听话,既然他听话去上课了,徐成华的脾气自然和缓了许多,他甚至主动开口,跟徐陈砚说起了他工作上的一些事。哪哪哪个同学上课很认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哪哪哪个同学不好好上课,每天就是混,伤透了家长的心。 徐陈砚不认识那些人,跟那些人也没有同样的生长环境,他无法共情。 在徐成华说完“你可得好好学习哦,不好好学习的人都是渣子,是社会的败类”的时候,徐陈砚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回头平淡地说:“我今天去比赛了。” 徐成华没反应过来,表情僵了一瞬:“你什么意思?什么比赛?” 徐陈砚:“围棋公开赛。”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地雷一样,把父子之间原本表面的平和,炸的分崩离析。 徐成华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脸庞涨得通红,不可遏制的怒火迸发:“徐陈砚,你什么意思?你现在还在背着我去下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处于什么情况?你高三了!高三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围棋只是你的爱好,爱好,懂吗!” 他和刚才说家常时判若两人,但是比起虚伪的和谐,徐陈砚更习惯他们这样真实残酷的相处模式。 他们都没办法互相理解,所以也不可能真正的和谐。 早在开口之前,徐陈砚就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后果,但这是他的选择。 他体谅父亲的心情,愿意陪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是他不希望这场游戏牵扯到其他小老鼠,尤其是简然。 她太傻了,她会弄伤自己。 比起父亲的歇斯底里,做好心理准备的徐陈砚显得平静地多,他靠在房间门口,淡声问:“你是觉得学习重要,还是觉得,我必须要听你的才可以?”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混不混蛋!”徐成华怒不可遏,推开跑来劝架的阿姨,“我是你爸爸,我怎么可能害你!” 徐陈砚扶了一把阿姨,在阿姨“陈砚你快和爸爸道个歉”的哭哭劝说中,思绪回到了十岁那年的下午。 他在电脑前,开着摄像头,在评委的注视中,心无旁骛地下棋。 他本打算在这次比赛后,入段成为职业棋手。 他从六岁开始学下棋的梦想就是成为职业棋手,并且不断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为的就是这一刻。 那时候徐陈砚的心智还不像现在这样成熟,情绪也没这么稳定,比赛前两天他就已经紧张到吃不下饭,每天靠喝水续命。 下到二回合的最后一把,徐陈砚的白子又吃掉了对方一颗黑子,眼看就要赢了,徐陈砚咬紧下唇,等着对方落子时,他恨不得把电脑上的棋盘盯出一颗窟窿。 就在这时,徐成华推开了门,说:“喝口水吧。” 然后不由分说地给他本来一口没喝过的水杯里又添上了水。 添完徐成华出去了,这盘棋不战而败。 因为网络棋局的要求就是不得有外在干扰,甚至有系统监控,中途不可以打开任何其他网页,期间不论有任何干扰,一律按照作弊处理。 徐陈砚就这样失去了成为职业棋手的资格。 他期待了四年,三天吃不下饭,梦寐以求的资格,因为徐成华倒的一杯水,功亏一篑。 徐陈砚崩溃了,他在线上和老师道歉后哭着跑出房间,质问正在烧水的父亲:“比赛前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比完赛之前不要进来啊!你为什么还要进来!” 徐成华一脸“我不就是进去倒了杯水,你为什么要这么小题大做”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语气甚至还有些责怪:“我怕你渴,进去给你倒水,我还有错了?” 十岁的那一天下午,徐陈砚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失望至极是一种什么感觉。 少年的眼神是和他这个年龄不符的空洞,如同荒芜的沙漠,曾经的期待与希望如沙尘般被狂风席卷一空。 他质疑愤怒的目光从父亲身上缓缓移开,仿佛在切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牵绊。 曾经以为的那盏明灯彻底熄灭,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如后来那些年,他每一次想和父亲沟通时一样。 他没有错。 他只是想证明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所以越是让他别进来,他越要进来。 他不觉得在徐陈砚的世界里有什么是他这个做父亲都不能出声干预的,他在等着即使他进去说了话也无事发生的后果,然后就可以轻飘飘地否定他,“你看,明明我进去了也没事”。 就算有事,他也可以说,他是好心,好心还有错了? 就像是现在,徐成华要徐陈砚放弃徐陈砚擅长的围棋,选择徐成华想让他选择的高考,徐成华不会考虑哪条路更适合他,他只会说,我还能害你不成? 十岁那天下午的感受再度卷土重来。 失望如冰冷的潮水,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冷漠地看着把自己的人生规划的一塌糊涂的人,从班主任做到普通任课教师,选错每一次投资节点的男人,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像在看一个笑话。 徐陈砚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淡的一如往常,说出一个冰冷的数字:“我去年围棋比赛,拿到了八十万奖金。” 徐陈砚所有钱都在自己手里保管,这是徐成华第一次知道他的收入,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找到新的论点:“你不要这么鼠目寸光!你去年赚八十万,你能年年赚八十万吗?你看看你们这个行业,现在中国还有多少人下围棋?你们马上就要被AI机器人取代了!你可能明年就没饭吃了!” 徐陈砚戏谑地勾了下唇角:“即使我明年就没饭吃,我去年也依然到手了八十万,如果我放弃下棋,专心上学,学你希望我学的专业,你能保证一生可以赚到八十万吗?” 徐成华大口喘着粗气:“你上大学难道就是为了赚钱吗?” 徐陈砚笑了:“不然呢?” 徐成华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双眼猩红:“你简直不可理喻!” 第54章 为他鼓掌“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徐成华又去棋院大闹了一次,回来之后跟学校请了假,专门看着徐陈砚在家和家教上课。 后来徐成华不得不去上班,就把家教和徐陈砚反锁在家里,晚上回来再让家教走,多出来的那部分家教费,徐成华是自己付的。 他想怎么做徐陈砚都没管,只默默做自己的事。 他已经不想再和徐成华沟通了,因为他知道,徐成华不过是在把对自己人生的焦虑转移到他身上罢了。 解决一个人的情绪问题,太难又太没有必要,尤其是在对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与此同时,徐成华已经在给徐陈砚找关系转学。 他不希望徐陈砚在特长班,他想让徐陈砚上实验班,他希望徐陈砚考高分,读一个就业相对稳定的,师范或者计算机专业。 徐陈砚听着徐成华在家里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真的觉得徐成华疯了。 高考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只有半年就高考了,他作为一个老师,看不清局势? 幸好,徐成华能找到的所有关系,都不建议徐陈砚现在转学。 因为每个学校的进度不同,已经到了这个阶段,转学可能跟不上复习进度,徐成华这才作罢。 两周后,简然想去吃阿姨做的饭,和高锐生一起去到徐陈砚家,才知道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当时简然觉得挺割裂的,在学校里天天听周游说,徐陈砚超话的热度又超过了某某某个当红小生,现在是最火的国手,结果这位当红国手本人,竟然连下棋的权利都没有。 简然让高锐生拉着徐成华聊天,她跟徐陈砚两个人单独走进徐陈砚的房间,关上门,她低声问:“你想去棋院吗?” 静谧封闭的房间里,少女双手背在身后按住门,腰身曲线一览无余。 徐陈砚喉结上下滚了滚,别开视线:“嗯。” 简然:“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简然没有特别的办法,她和高锐生一起给徐陈砚手工做了一个粗麻绳,让徐陈砚能套在腰上,从房间里翻出来。 这一套流程做完,简然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是,阳奉阴违换来的一时安宁会带来什么,没人比他们几个更懂。 心底有个共同的声音告诉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高锐生专门找了一个周末的早上,换上跑步的衣服,出现在徐成华晨练的跑道:“哎,徐伯伯你也来锻炼呀?” “你也来了?”徐成华笑道,“在武校跑的还不够多?” “挺多的。”高锐生脱口而出,意识到这样说话好像有点不对之后他改口道,“但是我自己要求比较高嘛。” 高锐生厚着脸皮跑在徐成华身边,两人肩并肩跑步时,他没任何铺垫直奔主题:“徐伯伯,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学武术,身上没个特长,我应该根本没办法考上大学。” 徐成华一头雾水:“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这不是高三了吗,忽然想起来了。”高锐生说,“我是觉得,人各有所长,能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做好就很好了,我反正是挺感谢我爸妈能支持我这个选择的。” 说到这,徐成华似乎明白了高锐生的用意,他一边跑一边思考,停顿了好久才说:“比起尊重你们的选择,父母要做的更重要的是难道不是给孩子指引一条正确的道路吗?” 高锐生:“可是正确和错误,是谁做出的判断呢?” 徐成华不说话了,他们两个又跑了两圈,徐成华说自己累了,擦了擦汗,离开了跑道。 高锐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这样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他在徐成华走后也离开跑道,掏出手机给简然发了条消息:我说完了。 【软桃乐色:徐伯伯什么反应?】 【GRS:不知道,感觉没反应。】 【软桃乐色:啊?】 【软桃乐色:不过徐伯伯应该是能听进去外人说话的吧】 【GRS:他可真够奇怪的,越是亲近的人的话越不听,反而会听外人的】 【软桃乐色:+1】 正如简然对徐成华的了解,亲近的人如徐陈砚和他吵架他都不会反思,反而是外人高锐生的一番话,让他想了又想。 吃完早饭,徐成华叫住了徐陈砚,说出他想了很久的话:“陈砚,我不让你下围棋,你会恨我不尊重你的选择吗?” “我不会恨你。”徐陈砚如实说,“但是下棋确实是我想做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 徐成华看着他,叹了声气,腰板挺的不似往日那般直,像是认输了似的:“我不让你下棋,是怕你选错了路,如果你选了错误的人生,百年之后,我哪有脸去见你妈!” 已经离世的母亲是父子二人的软肋,轻易不会触及,一旦说起,父子二人心头皆是一恸。 所谓的谈话无疾而终,谈了和没谈一样,没解决任何本质上的问题。 徐陈砚需要出去比赛时,仍然要翻墙。 尽管有几天没来棋院,但棋院门口,仍然围了许多等徐陈砚的人,看到偶像,他们激动到失声尖叫。 而他们偷拍的图片,也很快被徐陈砚的姐姐徐真刷到,徐真住宿,很久没和徐成华联系,并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为了围棋的事已经闹到不可开交,顺手把徐陈砚的照片转发给了徐成华。 徐真还顺便打趣道:你看看弟弟,现在火的跟明星似的。 当天晚上徐陈砚翻墙到家,看到坐在他房间里守株待兔的徐成华。 他自己甚至都觉得好笑,一边弯着唇,一边解了腰上的绳子。 徐成华气到唇色发白,声音颤抖着问:“是不是今天,你就算气死我,也要去下围棋?” “我从来没有气死你的想法,爸爸。”徐陈砚冷静地说,“我已经十八岁了,我的人生我想自己掌控,如果失败了,我会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番话徐陈砚早就想说出来了,只是每一次都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现在终于说出来,徐陈砚觉得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在阳奉阴违。 但是徐成华不能接受,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作为父亲,竟然在儿子面前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甚至对此,他没有任何办法。 隐藏在冰山之下的暗潮,就这样被明着摆到台面上。 徐成华气到昏厥,再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得知徐伯伯被徐陈砚气到住院的简然头皮发麻。 像是周围的世界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循环,悲剧在不断重演。 一想到徐陈砚可能会遇到危险,简然恐惧到肌肉都紧绷到一起。 在她的不断催促下,简珂晚饭都没吃,开车送她到医院看徐成华。 他们到的时候,病房里面已经提前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简然没想到,已经遁入佛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梁纯芬会坐在病床前。 简然好像很久没看见她了,她再也不穿像过去那样艳粉色或者红色据说看起来显气色的衣服,浑身上下由朴素的咖色和灰色组成,头发也不再是卷曲蓬松的,直直的贴在耳边,让她的头发看上去稀疏了许多。 在简然来之前,梁纯芬应该已经和徐成华聊过一段时间了,简然在门口就听见梁纯芬在说:“哥,没必要,真的。” 徐成华只会叹气:“唉……” “你都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主意都有正,你只是看着他长大,你没经历过他经历过的每一天,他选出来的,真没准比你想的还好。”梁纯芬以过来人的语气说,“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其次他才是你的儿子,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简然和简然站在梁纯芬身后,梁纯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徐成华看见他们了,但他没打招呼,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梁纯芬拍了拍他的被子:“真的,哥,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吧,围棋又不是坏事。别等到成了我这样,你再后悔。” 徐成华泛红的 眼眶让人看上去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只是用力握着梁纯芬的手:“小梁……” 徐成华离开朝远区太久,一回来就在忙着阻止徐陈砚下棋,还没来得及和过去的朋友们好好聊聊天。 在今天之前,徐成华一直以为他没见到贺麒麟的原因是他考去了外地的大学。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梁纯芬说完了话,转身要走的时候看见了身后的简珂父女,她拍了拍简然,又冲着简珂点了下头,就算和他们打了招呼。 目送梁纯芬离开后,简然和坐在病床对面的徐陈砚对视了一会儿,低头,从羽绒服兜里掏出一张媒体证。 这是简然找高鹏举要来的,四天后的中国围棋甲级联赛入场证。 她嘴巴笨,不知道该怎样表述围棋对徐陈砚的重要,她想让徐成华亲眼看见。 徐成华在医院里住了两天便回到学校上课,比赛那天他本来不想去的,媒体证也没拿,是他手下的班长把作业抱到办公室的时候忽然问:“徐老师,不好意思啊……我听说您是徐陈砚九段的父亲,是真的吗?还是传闻?” 他选出来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班长居然会问这种问题,让徐成华哭笑不得的同时,想去一看究竟。 他请了一下午假,回家拿了媒体证,直奔比赛现场。 围棋比赛的场地布置的十分简洁,让徐成华抵达时能一眼看见徐陈砚。 他穿着他以前从没见过的正装,严肃且专注。 现场人虽然多,但是每个人都保持着一种肃穆的安静,徐成华受环境影响,坐在媒体席空出的椅子上。 棋子落下时,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 坐在徐成华他前面的摄影师正在拍照,方方正正的取景器里,拍着的是徐陈砚专注的脸。 按下快门键不过是“咔哒”一声,立刻有人过来提醒,摄影师连连示意道歉,让围棋比赛现场的严肃程度不亚于一场高端学术会议。 在他观赛的过程中,左前方,右前方,右手边的摄影师,无一不在拍摄徐陈砚。 他在万众瞩目之下,依然情绪稳定地赢得了比赛。 以至于徐成华想起来,他在二十年前,不过是几个小校领导面前述职,还要紧张到忘词的自己。 比起他,他的孩子,专注力更高,也更有才能。 比赛大门打开,记者一拥而上,徐成华背过身,走到与他们反方向的门口。 高鹏举拍了拍徐陈砚,看他看一眼徐成华过来了,徐陈砚抬眼一看,像看见鬼了似的,愣在原地。 ——徐成华满脸是泪,站在门口,为他鼓掌。 比赛的场地离家很远,徐成华是打车过来的,回去的时候他坐高鹏举的车一起回家。 在路上,高鹏举告诉徐成华,这辆车是棋院专门为徐陈砚配的,而配车的钱,来自于徐陈砚给棋院带来的收益。 徐成华忽然苦笑了一下。 因为直到今天,都还不会开车。 所以,一个到了今天还不会开车的父亲,有什么资格去质疑这样优秀的一个孩子? 这天晚上,徐成华和徐陈砚聊了很久。 他从来没这样的深刻意识到过,徐陈砚对围棋的热爱。 在徐陈砚再三保证会平衡好学业和围棋的前提下,徐成华松了口,他的条件是,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 徐陈砚听过就笑了。 他的成绩在特长班里一向名列前茅,所以他没有一点担心。 结果也如他所想,高三上学期期末,徐陈砚即便是不选特长,分数也足够上本科。 徐成华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下棋。 给学生们发下成绩那天,孙馨蕾没拿水杯,在班里说了一堆话,回办公室咕噜咕噜喝了一整杯水。 她把水杯放下,听见邱行晚问:“哎?孙老师你不是要离职?怎么还在这?” 孙馨蕾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听见,才说:“嘘,这事我只跟你说过,你别让外人听见。” 邱行晚不以为意,整个人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外人听见怎么了?不是早晚都要知道?” 孙馨蕾起身去接水,云淡风轻地说:“当然不是啊,我不打算走了。” 邱行晚的眼神这才落在她身上,不免觉得意外:“宿管阿姨能同意?” 孙馨蕾白了他一眼:“关他什么事?我要搞事业还用得着他?” 邱行晚坐正:“我去?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以前一提到那个男朋友孙馨蕾就不想说话,但今天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孙馨蕾主动跟邱行晚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个男的,嗯,在孙馨蕾的嘴里现在叫普信男,不仅希望孙馨蕾不要再做老师这个行业,还希望她离职后能尽快结婚,早日把三个孩子抬上日程,最好五年之内能解决,免得岁数再大,生出来的孩子不聪明。 孙馨蕾当时瞪大了眼睛,她是真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然而普信男非常真诚,甚至给她分析了这样做的原因:因为他现在自己的生意做的不错,但是岁数大了,未来生意是需要有人继承的。 而且他比较忙,所以需要孙馨蕾做全职主妇,给孩子足够多精神上的陪伴。 邱行晚听到这都乐的不行了:“我真以为这种奇葩只在网上有。” “别说你了,连我都是这么以为的。”孙馨蕾说,“我当时一下子就觉得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我以为我辞职就是忍到头了,好家伙,原来是刚开始啊,往后的日子有多惨还不知道呢。” “然后呢?就这么分了?” 然后,孙馨蕾问普信男:“你说希望我做全职主妇,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你有想过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吗?” 普信男说:“我希望你能以家庭为重。” 孙馨蕾反问:“如果我要你以家庭为重,让你天天在家照顾孩子,过手心朝上的日子,你愿意吗?” 普信男像听到了笑话,不屑地笑了一下:“你赚的那点钱,够养三个孩子” 孙馨蕾说:“我从来就没同意要生三个啊!” 两个人就这么不欢而散。 而这一次,孙馨蕾没有再主动低头找他。 邱行晚笑的像个鸭子似的,嘎嘎的:“再然后呢?” 孙馨蕾白了他一眼说:“再然后我就接到我家里人骂我的电话了呗,骂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估计普老先生现在还等我跟他道歉呢吧。” 邱行晚敛起笑意,认真看向她:“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我?”孙馨蕾神色轻松地笑了一下,“借坡下驴呗,我觉得就这样,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挺好的。” 邱行晚又笑起来,声音低的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知道你走的不是阳关道呢?” 孙馨蕾站在饮水机旁边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邱行晚:“没什么。” 高三的寒假放的晚,后来在办公室里,邱行晚没少看见普老哥给孙馨蕾打电话,孙馨蕾要么挂掉,要么三两句解决。 “硬气啊孙老师。”邱行晚冲她比大拇指,“不怕你妈骂你了?” “骂呗。”人一单破罐破摔,心态就无敌了,孙馨蕾把那些骂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唯一纠结的就是,“就是今年过年不知道难办了,估计我妈都不想给我开门了。” 邱行晚没正行地嘿嘿一笑:“把我领家去呗,我还能去蹭顿饭。” 孙馨蕾在网上见过那种梗,什么过年租男友,领回家一次多少钱,但那毕竟是玩笑,谁也不可能当真,她也只把邱行晚的话当玩笑:“那以后还有五一,十一,难道我每次都租不一样的脸?” 孙馨蕾说完抱着卷子和水杯去班里,邱 行晚看着慢慢关上的办公室门,喃喃自语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每次都跟你回家呢。” 自从知道孙馨蕾分手,邱行晚心底的想法就已经一个又一个在往外冒了。 但是他知道,在孙馨蕾眼里,他就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毛头小子,不太靠得住,他一直想让孙馨蕾看见他成熟的一面,让她知道,他是一个能靠得住的男人。 但是一直都没等到合适的机会。 但这天听孙馨蕾愁过年回家的事,邱行晚想,要不然干脆直接表白算了。 他在车里正想着,眼里随意瞥了一下,在对向车道看见了一起等红灯的普老哥。 老哥开的是香槟金的奥迪A8,副驾上摆着一束玫瑰花。 孙馨蕾之前和邱行晚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红玫瑰,但是普老哥从来没送过。 今天这是……? 改邪归正了? 绿灯亮了。 邱行晚犹豫了一下,调头回学校。 邱行晚的车跟在奥迪A8后面,他们一起等了一会儿,看见拿着一兜子卷子的孙馨蕾走出校门。 普老哥抱着玫瑰花下车,挡住孙馨蕾的去路:“孙老师!孙老师不好意思,之前可能是我嘴笨,表述的不好,给咱们之间带来了一些不愉快,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你也别生气了,就这样行不?” 邱行晚坐在车里,等着看孙馨蕾的反应。 孙馨蕾被这突如其来的拦路虎吓了一跳,她的声音不大,拉扯了一下,跟普老哥一起往车的方向走。 邱行晚看着那俩人,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在他心里,从他来学校实习第一次见到孙馨蕾那天,就觉得孙馨蕾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虽然她偶尔会凶简然,会骂某个学生,但他知道,那是因为她负责。 这样好的人,是应该被人好好爱护的。 而不是,被这种普信男随随便便就哄好。 可是,既然结果如此,那他也尊重孙馨蕾做出的决定。 邱行晚掏出一根烟,他想,抽完这根烟,他就要放下对孙馨蕾的执念了。 “嘎哒”,他按下打火机。 “来这边说吧,这边人少。”孙馨蕾站在奥迪A8旁边,她没有接过普老哥手里的花,也没上车,“杨先生,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和你不愉快,也没有生气,我们真的不合适,也不会再有未来。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打火机摇曳的火苗,照亮了邱行晚的眼睛。 第55章 他还看见“二五仔呢?”…… 孙馨蕾转身要走,普老哥比她快一步,又一次绕到她身前,死缠烂打的是他,生气的竟然还是他:“你别闹了好不好?以后我允许你上班,生孩子的时间我们也可以再谈的啊。” 孙馨蕾要强,邱行晚本来是不打算出面的,但眼看着要脸的拗不过不要脸的,他别说出面了,他都恨不得上手打人。 邱行晚一边心里想着“以前她到底是怎么忍过来这个青蛙的”,一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下车把走到普老哥面前,并且把他手里的花摔地上去了。 邱行晚一米八三,身材瘦高,站在孙馨蕾身边看着和谐养眼多了,普老哥一看见就愣了,他欺软怕硬,不敢和邱行晚正面刚,转头问孙馨蕾,语气犹疑:“这位是……?” 邱行晚把话头接过来,懒散的口气自报家门:“我是孙老师同事,同时也是孙老师的追求者,你呢?” 普老哥还没想好怎么自我介绍,孙馨蕾已经替他开口:“前相亲对象。” “哦。”邱行晚笑了一下,意犹未尽地重复,“前相亲对象啊。” 他故意的,把“前”字咬的很重。 普老哥跟颗电动草莓似的,满脸涨红,颤抖的咬牙切齿,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他不说,邱行晚也懒得等,他帮孙馨蕾打开车门,抬手撑着车顶,把她送上自己的车。 就在邱行晚从副驾绕到驾驶位的时候,普老哥像是忽然解除封印似的有了动作。 他一脚踹飞在地上的玫瑰花,对着副驾车窗破口大骂:“你离开我也就只能找到这么个穷光蛋小白脸了吧!贱货!以后别再舔着脸跟我道歉了,这辈子都没戏!” 玫瑰花纷纷扬扬的花瓣飘到孙馨蕾的脸上,孙馨蕾狼狈地摘掉花瓣的时候在想,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喜欢玫瑰。 低下头,面前是一包没拆的面巾纸。 孙馨蕾想问他“这是干什么”,一开口,她发现自己哭了。 邱行晚抬了抬手:“别哭了,为这种普信男不值当的,他这么骂你,你找回场子就完了呗。” 孙馨蕾一边擦眼泪,一边像听天方夜谭似的笑了一下:“怎么找?难道我还要打他一顿?” “他不开公司的吗?哪家公司?做什么的?” 孙馨蕾把擦过眼泪的纸收到自己包里:“你要干嘛?去泼粪吗?” 这下轮到邱行晚笑了:“孙老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孙馨蕾心里是想点头的,但是出于礼貌,她没有这么做。 但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大学刚毕业两年的小伙子,能做什么在一个公司老总面前找回场子。 不论如何,邱行晚的出现是有效的。从这一天开始,普信男再也没来骚扰过孙馨蕾。 在高三的紧张氛围中,寒假姗姗来迟。 由于寒假放的晚,今年的年关就这般悄无声息地与寒假一同降临。 最爱过生日的简然,如今在高三高强度的学习重压之下,对生日的那份热忱早已被彻底磨灭。 她就像一艘在学海中艰难前行的孤舟,被学业的风暴吹打得疲惫不堪,以至于对于生日这事,今年她连提都未曾提起一句。 本以为自己的十八岁生日会如同一潭静水般平淡度过,毫无波澜。 然而,在生日的前一天,她意外地收到了蒋云程发出的生日邀约。 简然盯着他发来的消息出神的时候,同样接到这条消息的蔺飞飞炸了。 【粉色大头龟:我靠?他什么情况?怎么忽然想到给你过生日?】 简然也蒙着,她甚至不记得她跟蒋云程说过自己的生日。 她跟蔺飞飞说完“我问问”之后,问蒋云程:“怎么想到过生日这事了?” 蒋云程秒回:什么叫想到? 蒋云程:十八岁的生日难道不值得过一下吗!一辈子就一次! 蒋云程:我筹备好久了! 筹备……好久了,吗? 简然看着这条消息,咬住了下唇。 在她自己都被疲惫与压力淹没,累到无暇顾及任何事情的艰难时刻,竟然还有人,会为了她筹备很久的生日? 她正要编辑“谢谢”,屏幕里又蹦出来一条蒋云程发来的消息:老子可终于熬到成年了! 简然:“?” 他? 蔺飞飞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给她发来:我靠,什么啊,原来是蒋云程生日啊。他过的是阳历生日,正好跟你赶到了同一天!我以为是什么惊天大瓜呢!好失望,搞得我都不想去了。 虽然蔺飞飞话这么说,但是真到了蒋云程生日这天,她还是按时参加。 事出突然,他们都没来得及给蒋云程买礼物,商量了一下,合资一起买了个大蛋糕,蔺飞飞搞怪,让店员在蛋糕上写:祝今天的寿星,蒋云程和简然,18岁生日快乐! 从店他们里取了蛋糕,一起打了辆车前往蒋云程发来的地址。 车缓缓地从热闹喧嚣的闹市区驶出,一路向着人烟逐渐稀少的方向前行。 随着人越来越少,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直到车最终停下来,一座宛如奢华古堡般的建筑,如同一个神秘的巨人,赫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古堡里进进出出的是穿着得体的服务员,来往的宾客均有专车接送。 还有个富家小姐甚至在寒冬腊月穿着裙子和小高跟鞋, 像是刚在南半球度假专程飞过来给他庆祝生日,没倒过来季节。 几个人明显都没想到是这种情景,震惊之余,高锐生摸了摸嘴角:“我还以为他就叫了咱们几个人呢……” “是诶。”简然两眼发直,看着古堡喃喃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人。” 大家看了看彼此,来都来了,那就进去吧。 还没进门,他们的礼物便被服务生有礼貌地接过去,说会放到统一的地方,让他们人过去就行了。 大家都没见过这种场面,尤其是蔺飞飞,穿着笨重的雪地靴就过来了,在一群打扮精致的少爷小姐面前,她像第一次进城的农民工似的,小心翼翼地拉着简然:“早知道好歹穿个练功服。” “别了。”简然说,“那咱俩容易被当成保镖。” 蔺飞飞正要笑,抬头看见了蒋云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他好像和平时的他格外不同。 宾客如云,皆围聚在他的身旁,其中不乏有人想尽办法创造条件,也要去与他打个招呼。 蒋云程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众人,仿佛早已习惯了这般被人奉承,没有丝毫不适,笑容中甚至带着一种矜贵的从容。 笑意还未敛去,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简然。 蒋云程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身边正在说话的人,轻轻挥了挥手:“站外面干嘛?快进去,里面暖和。” 他说完话后,便静静地看着他们。 不直到是因为头顶的灯光格外璀璨,还是他今天的状态与平时大不相同,总之,在这一刻,蔺飞飞的眼神有点挪不开了。 尤其是当蔺飞飞挽着简然进去,看见装潢豪华宴会厅的那瞬间,满脸惊愕的回头看了一眼蒋云程:“我靠……我原来光知道他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啊!” 天花板上悬挂着无数闪烁的水晶吊灯,地面铺着柔软的绒毛地毯,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软绵绵的触感。 宴会厅中央甚至有舞台,在舞台周围摆放着几张圆形餐桌,桌上摆满了精致的餐具,银制的刀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像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有服务生过来,带领他们走到座位名牌前,在每个人的名牌边,都摆放着一束新鲜的黑色玫瑰,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和蒋云程今天穿的衣服是同样的颜色。 同一个桌上还有其他人,看上去都是同龄人,可那些人聊天说的话,他们一句都听不懂。 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也同样从脚趾精致到头发丝,繁华的像是一场纸迷金醉。 知道蒋云程有钱,和看到蒋云程有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好似闯进外太空般的格格不入,让简然倍感不适。 徐陈砚戳了下她忽然低下去的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问:“喝水吗?” 简然懵懵地抬头:“有温水吗?” 在桌上摆着两个水晶杯,徐陈砚单手转动圆盘,把杯子转到自己面前,他摸了摸面前的两个杯子,端起其中一个,给简然倒满水。 喝完水,简然内心的不适感像是被冲淡了一些,她靠近徐陈砚,小声说:“真可怕,有种新闻竟发生在我身边的感觉。” 徐陈砚挑眉:“不喜欢?” 简然摇摇头说:“说不上喜不喜欢,就是不太习惯。” 徐陈砚还要再说什么,蒋云程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笑着拨了一下简然的头发:“二五仔!” 平时蒋云程也这么叫她,但是今天人太多了,他们的眼神追着蒋云程一起看过来。 过多的瞩目让简然觉得不自在,她只是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没多说什么。 蒋云程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见简然没动静,他跟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惊讶:“咦?怎么回事?” “你去招待你朋友们吧。”简然说,“我们自己在这待着就行。” 今天来的人多少是求着蒋云程跟他们多说几句话的,简然可倒好,还轰他,小少爷天生没别的,就反骨重,他拉开简然旁边的空椅子,敞开腿大喇喇坐下:“你不也是我朋友?我今天就招待你了。” 简然:“……” 蒋云程真就坐在简然身边了,从他坐下开始,就不停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像是为了让他们融入气氛,蒋云程会一一给他们介绍,这个人家里是做饮品生意的,那个人家里是房地产相关,还有谁谁谁家里是做娱乐公司的,现在最火的组合就是他妈妈的艺人。 他每次介绍完,简然都会跟着默默点头。 等这一波人散开,蒋云程好笑说:“二五仔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怎么感觉你话这么少?跟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简然摇头:“还好吧,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人离她这样普通人的生活本来那么遥远,忽然因为参加个生日会就被带到身边,简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离他们近了,她只会觉得,是她离蒋云程的生活太远了。 “不知道说点什么那你就……” 蒋云程的话说到一半,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阿程哥!瑶瑶姐喜欢你这么久了,你也成年了,什么时候跟我们瑶瑶姐合法啊?” 蒋云程回头,就看见他表妹拉着苏瑶,跟兴师问罪似的就过来了。 蒋云程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笑的无奈极了:“别闹了行不行?我要跟你瑶瑶姐在一起早在一起了,我是真没想法。” 表妹看见苏瑶脸色僵了一瞬,当时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小脾气了,冲着蒋云程噘嘴:“明佳姐你不喜欢,瑶瑶姐你也不喜欢,哥你是不是gay啊!” 蒋云程:“去,说什么呢臭孩子,就不是你哥我喜欢的类型罢了。” 表妹穷追不舍:“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蒋云程视线在桌上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身边人身上:“就这个类型的。” 蔺飞飞和高锐生对视,彼此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蒋云程的表妹和他朋友走后,简然皱了皱眉说:“你要搪塞别人是你的事,说我干嘛。” 蒋云程闻言坐起来,看了简然一眼,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蒋云程不是会主动出击的人,他长这么大,身边多的是人跟他表白,所以他从来都用不着主动出击。 但是简然太特殊了,跟他生命中遇到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以至于,蒋云程听了她这话之后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要不然,在这跟她表白? 大家都别猜,也别钓,别暧昧到抓耳挠腮夜不能寐,就明明白白的,要不要在一起。 要不要做男女朋友,在他们十八岁的这一天。 简然低头在吃饭一直察觉身边有一道余光在看她,她侧过头,正好蒋云程被人叫走。 他是寿星,要过去切蛋糕。 他一走,身后响起了别人聊天的声音,是两个男生,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故意要让简然听似的。 “话说你知道吗?我听说蒋云程一直住他大伯家。” “你也知道?我之前听蕊蕊说的,蒋云程爸妈都不要他,我估计他大伯也不想要他,就是没办法,难道真把他给扔了?” “嘁,我想说另外一件事,就他那个伯母,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可穷了,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可能拿捏他大伯了。” “啧,穷人就是心眼多。” 简然听到这,看了一眼高锐生。 高锐生也是农村出来的,本来他们几个一直都挺羡慕高锐生的,他姥姥姥爷家有那么大的一个院子,能养小狗,还能养小鸡,多好啊。 可是原来,在蒋云程的朋友眼里,或者是说,在蒋云程生活的圈子人的眼里,农村出身竟然这么差? 听见那两个人说话的高锐生也抬头看了一眼简然,表情有些尴尬。 “我真服了啊,蒋云程除了长得好看他还有什么?瑶瑶居然喜欢他?” “然后他居然还拒绝了瑶瑶,看不懂看不懂,感觉他这辈子择偶的天花板就是瑶瑶了。” “眼瞎呗。” 黑底白字的玻璃名牌倒影出来 简然的脸,她的情绪一如既往地写在脸上,现在这样的表情,表明她不高兴了。 她不高兴,是因为她觉得这俩人什么都不懂。 说出来的话既侮辱了蒋云程,也侮辱了高锐生。 在反思和反对之中,简然选择了反击。 她离开座位,正在找声音的来源,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宴会厅的灯忽然暗了。 在一片惊呼中,简然看清了抓她的人,是徐陈砚。 徐陈砚抓着简然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把,没反应过来的简然脚步止不住踉跄,虽然她及时站住脚,没栽进徐陈砚怀里,但两个人的位置也因此离得很近很近。 近到简然能感受到徐陈砚在说话时扑撒到她耳窝里的热气,痒痒的:“是不是不开心?” 想到徐陈砚曾经跟她说过的,在陌生的环境里,需要考虑安全风险,简然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在这种地方发脾气?” 宴会厅的大门打开,推着两人高大蛋糕的蒋云程从门口进来,明晃晃的蜡烛,倒影在徐陈砚深邃的眼睛里。 他没回答简然的问题,却也没有松开抓着她的手:“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带你去看。”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在看蒋云程,有人惊呼,有人拍照。 徐陈砚抓着简然的手腕,带她从骚乱的人群中穿梭而过,迈过层层台阶,到达顶楼。 透过徐陈砚呼出来的白雾,简然看到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在如同墨蓝宝石的深夜里,纯白色的雪比任何颜色都要更绚烂夺目。 一片片,一朵朵,落在昏黄的路灯上,树杈枝头上,和徐陈砚浓密的睫毛上。 吵闹的音乐声被隔绝在大门里,宁静的雪夜像另外一个唯美的世界。 简然呆呆地看着,完全沉溺在安静的世界里。 忽然,耳边响起了烟火声,打破了雪夜的寂静。 “砰!砰!砰砰砰!” 画面晚于声音,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冲云霄,炸开成一朵璀璨花火的瞬间,整个天空都仿佛被点亮。 紧接着,各式各样的烟火接踵而至,像银河倾泻而下,形成一道壮观的火帘,化作无数细小的火花,如同下在雪夜里一场梦幻的金色雨。 简然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几乎舍不得眨一下。 一直到烟火结束,她才把目光缓缓挪到徐陈砚身上,看着他从身后托出一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 比不上蒋云程刚才推出来的生日蛋糕壮观,也比不上他的精致,但是这一块,是专属于简然,不用和任何人分享的。 他用打火机点燃小蛋糕上唯一一根蜡烛,一手虚虚地拢住火苗,把蛋糕放到她眼前,低声说:“生日快乐,简嘤嘤同学。” 简然立刻双手合十,对着蛋糕许愿。 她双眼紧闭,嘴巴却是张开的。 因为她在笑。 与此同时的宴会厅里—— 蒋云程许下了他的十八岁生日愿望,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吹了蜡烛,有服务生专门走上来,把蛋糕规规整整地切成小块。 服务生一边切,一边想到了另一个蛋糕,毕恭毕敬地询问:“您的朋友今天也给您带了蛋糕,要一起切吗?还是只切这一个就够了?” “带蛋糕?”蒋云程觉得奇怪,他的生日会上,从来没人带蛋糕,他一边吃了一口自己的蛋糕,一边囫囵问道,“谁啊?” 服务生想了想蛋糕上写的字说:“应该是叫简然。” 蒋云程顿了一下:“为什么是应该?” “因为蛋糕上写着祝您和简然生日快乐。” 祝他?和简然? 蒋云程没听懂,放下手里的蛋糕,和宴会厅里的满堂宾客,跟着服务生一起去看他说的那个蛋糕。 亲眼看到蛋糕上写的字,结合昨晚简然问他的问题,以及当时他跟蔺飞飞说今天来生日宴时她惊讶的语气,蒋云程忽然反应过来,今天,也是简然的生日。 蒋云程忽然往回跑,跑到宴会厅里简然坐的位置,只看到她的座位空空如也。 蒋云程的心跟着空着一瞬。 他问蔺飞飞:“二五仔呢?” “不知道啊。”蔺飞飞吃着刚拿到的蛋糕说,“刚好像被躺躺猫叫出去了。” 去找简然之前,蒋云程跟蔺飞飞确认:“今天也是二五仔的生日?” 蔺飞飞咽下嘴里的蛋糕,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说:是啊,本来我还以为今天你俩会一起过呢。” 今天是简然的生日,但他不知情,并且让她和所有人一起坐在台下? 反应过来事情原委的蒋云程懊悔到直跺脚,他像疯了一样跑出去,不管周围有谁过来想跟他说任何事,都一句“让开”,脚步甚至都不肯停一下。 他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看到简然的身影。 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蒋云程找人去翻看摄像头。 蒋云程是晚上九点十分生的,所以每年这个时间的九点十分,外面都会为他放一场烟火。 看着徐陈砚带着她去顶楼,蒋云程才想到这件事,他顾不得去想徐陈砚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拔腿跟到顶楼。 拧开顶楼小门的瞬间,冷空气铺面而来。 蒋云程看见,站在雪地里的简然闭着眼,双手交握,正一脸幸福虔诚地许愿。 他还看见,徐陈砚站在她对面,低头帮她拢着火光,静静地看着她。 第56章 源源不断此时情绪此时天,一群无事小…… 过完年,高三下学期正式开始。 严寒刚过,春困来袭,却又不得写完一张又一张卷子,听一次又一次讲卷子。 春末夏初,在弥漫着汗味的班级里,面对一轮又一轮复习,特长班的学生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炼狱。 简然这种坐不住的性格,感觉高三下学期过得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人脑袋学成猪脑袋,才终于等来高考。 高考为期四天,简然第四天上午考完,走出考场,看见了魏冉的父亲。 穿着白衬衫的中年男人开着一辆纯黑色的宝马车,车窗降到一半,一边看手机,一边时不时往考场的方向看一眼。 简然拿着自己的笔袋往外走,心想没听说过魏冉还有个弟弟妹妹之类的今天高考啊。 “闺女!恭喜毕业!” 简然的思绪被岑惜高亢的声音打断,与此同时,一束硕大的鲜花出现在她眼前。 不知道父母抱着这束花在烈日下等了多久,简然看到的时候,已经有几朵花的边缘被氧化到发黑。 她鼻子发酸,接过花,本想和岑惜拥抱,可当时简珂和简微也张开双臂了,简然的拥抱因此跑偏,把爸爸妈妈妹妹一起抱住。 高考结束,全家拥抱庆祝,本该是一个温情的场面。 可是由于简然一下抱仨,从远处看,他们四个像在一起热泪盈眶地拜把子。 这时有人叫卖着“帮忙拍照,立等可取”,简微听见立刻把人家叫住,帮忙拍照。 一家四口站在考场门前郁郁葱葱的榕树下,拍了一张全家合影。 拿到了拍立得,大家一边关心着简然,一起往停车的方向走。 身边有个身影屁颠颠地越过简然,简然一回头,才发现这道小跑的身影是周游。 两人打了个招呼,周游拿着笔袋,跑到刚才看见的那辆纯黑色宝马前,她上了车,对着开车的人叫了声:“爸爸。” 简然愣了一下才反 应过来,那个和魏冉长得很像的男人,竟然是周游的父亲? 她不是一直说她很讨厌自己父亲的吗?可是看刚才周游兴高采烈往车里跑的样子,简然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讨厌。 简然家的车离开考场,慢慢汇入车流,简然回过头,看见周游拽着她父母去拍刚才他们家拍过的拍立得。 和他家的亲子关系不同,周游和父亲的相处看上去非常生疏,是周游努力往她爸爸身边凑,她爸爸才勉强伸手搂住她一起拍照。 她对她爸爸这种主动,让简然想起周游曾经对魏冉做出来的种种她所不理解的行为。 她忽然在想,会不会,在周游内心的投射中,那个人并不是魏冉,而是她幻想中的父爱? 如果是这样的话,简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当时魏冉那么渣,脚踏两条船,周游却还那么喜欢他的原因。 因为在她家里,她就一直在无意识和她妈妈争她父亲为数不多的爱。 在和魏冉那样畸形的虐恋里,周游得到了安全感。 汽车拐进主路,教学楼挡住了周游一家的身影。 简然又想起,周游喜欢的那个叫裴肆周的明星,其实和她爸爸的感觉也有一点像,皮肤很白,身形偏瘦,带有一点阴柔美,只不过裴肆周的长相更精致一点。 所以,在成长中缺失父爱的人,喜欢的人,甚至喜欢明星,都会和她们的父亲很像吗? “嘤嘤?”岑惜忽然叫她,打断了简然的思考。 简然抬头:“怎么了?” 岑惜笑道:“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倒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简然摇头:“没什么。” 岑惜:“咱们现在去姥姥家,姥姥问你,是想吃她做的饭,还是想出去吃?” 简然不假思索:“吃姥姥做的饭!” 高考结束的中午,盛夏天空一碧如洗,阳光强烈到天上地下一片耀眼的明晃晃。 属于他们高三,就此落下帷幕。 根据学校的老规矩,毕业生会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返校,参加学校为他们举办的毕业典礼。 前两年的毕业典礼,都是周游领唱的,今年他们坐在台下,看着陌生青涩的面孔,为他们演唱《凤凰花开的路口》,像是标志着某个阶段,正在浩浩荡荡地结束。 附中没有凤凰花,只在校门口有大片大片的紫藤萝。 可他们听着这首歌,仍然哭成了泪人。 “时光的河,入海流,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高中这三年,无数次结伴而行的厕所,以后再想进来,可就遥遥无期了。 这些一起接班军训,做操的同学们,未来大概,再也,再也聚不齐了。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不过,还好,至少,简然和躺躺猫还有宝盖头,他们还在一起。 周游靠着简然的肩膀,哭的不能自已,擤过鼻子的卫生纸攥了满满一手:“简然,你上了大学以后,我们也还是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简然拍着她,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不再是高中刚入学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简然了,她开始意识到,人是要为自己说出话负责的。 她不能确定,她上了大学以后,不会有比和周游关系更好的朋友,所以她不敢保证。 周游哭的不能自已,没察觉到简然没回应她,一边哭一边哽咽:“我以后肯定又是去女生扎堆的地方,大学还得住宿,完了,我都觉得我要被搞死了。” 这奇怪的逻辑听的简然一边哭一边笑:“不至于,也有好的女孩子的,就像你也是很好的女孩子啊。” 周游愣了一下,觉得简然说的好像也没毛病,然后又呜呜呜哭起来了。 周游太喜欢简然了。 虽然简然在感情方面很钝,但在其他方面,她完美到无可挑剔。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有一套很明确的标准,不会被其他情绪所影响,这对周游来说太重要了。 所以一想到要和简然分开,周游就难过的不行不行的。 看周游哭的这么难过,高锐生一开始在笑她,笑着笑着,他也哭了。 虽然以前每天都在想让高中快点毕业,但真到了毕业这天,高锐生也很舍不得。 在一片不舍的悲伤气氛里,只有徐陈砚一个人,面无表情,冷静到仿佛格格不入。 毕竟他从高二起就很少来上课,对班上的同学自然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 他周围源源不断有人过来,有的是来要合影,有的是来要联系方式。 虽然他同意合影要求,但因为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看上去就像心情不好一样,久而久之,敢过来跟他说话的人越来越少。 简然叫他过来一起拍合影,看见这一幕,想到三年前,他们刚重逢的时候。 那时候简然和其他人一样怕他。 三年过去了,好像只有简然知道,徐陈砚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样不近人情。 他只是习惯了面无表情而已。 视线里看见简然,徐陈砚笑了一下,等简然走近,他托起一只不存在的皇冠,戴到简然头上:“小花猫。” 简然意识到自己哭花脸,一边擦掉眼泪,一边拼命摇头甩掉头顶上那个不存在的皇冠:“我不是小花猫!” 把徐陈砚逗得笑出了声,伸手在她头顶上轻轻地揉了两下。 拍完合影老师们回到教学楼,给毕业生们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好多同学在校服上收集其他人的签名,他们几个没去,坐在操场上,说着对未来的想法。 简然想传播中华武术,让更多人了解到武术的魅力; 高锐生没有具体的想法,大概是去打比赛,当职业选手; 周游会走唱歌这条路,以后没准会去参加选秀,如果选秀不成,留在学校里当老师也不错; 徐陈砚会下围棋,他想等到拿了世界第一就隐退,他对物质的要求不高,光是这两年赚到的钱,都够他花一辈子的了。 简然躺在塑胶跑道上,用手遮了个小凉棚挡住阳光,她看着徐陈砚的背影问:“那如果你没拿到世界第一怎么办?” 徐陈砚跟着躺下来,他看着简然,认真道:“那就等拿到的时候再隐退。” “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关系这么好。”周游第三个躺下,听着他们的对话感慨道,“我真觉得你俩一点都不一样,徐陈砚什么都要争第一,简然分明就是个超级乐天派的躺平咸鱼!你俩这么相处,真的不会打架吗?” 徐陈砚:“打乐天派?” 简然:“可我又不想当第一,有什么好打的。” 两个人同时反问周游,问完他们看了彼此一眼,一起笑出来。 周游看的一头雾水。 高锐生最后一个躺下来,他见怪不怪地告诉周游:“你别看外面把徐陈砚夸的好像智商高到好像百年一遇的天才似的,那是因为他们没看见跟简然在一起的徐陈砚。” 周游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跟简然在一起的徐陈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她从没见过的徐陈砚。 四个人说完了对未来的畅想,躺在橡胶操场上看着明媚的天空,听着耳边同学们熟悉的声音和学校里特有的蝉鸣声,竟然有点犯困。 几个当事人并没觉得这样的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只觉得后背有点烫,以及躺下来以后塑胶的味道更重了。 一直到几天后,高锐生收到了一张郑以寒发给他的照片,拍得就是他们四个人躺在操场上这一幕。 明亮的天空下,穿着校服的四个人,齐齐地伸手挡住太阳,阳光把他们身上的蓝色校服照出明媚的颜色。 以及照片里,他们四个都在笑。 郑以寒说: 盛窈拍的 。 她还说: 盛窈很羡慕简然。 最后郑以寒说: 我也很羡慕你们。 此时情绪此时天,一群无事小神仙。 - 高考结束,高中课程结束,附中的学生们放假。 与此同时,对于在武校的简然和高锐生来说,他们即将面临另一场更严峻的考验。 如果不去体校,而是选择以特长生的身份高考进入大学,他们就必须要参加这场武术届的“高考”。 通过比赛的成绩,决定他们最后的分数。 如果武术比赛成绩好,高考成绩只要不出大错,一流学府基本认简然挑。 由于比赛的意义重大,结果非比寻常,所以连一向不紧张的简然,在训练时都会紧张到频频出错。 “能不能练了?”教练接住从梅花桩上掉下来的简然,脸色极差,“你高三学业紧武术本来练的就少,要是心态都差成这样,我劝你趁早别去比赛,不够丢人的。” 简然自己也急,原地直跺脚:“教练你别这么说了,你这么说我更紧张了。” 五大三粗的教练,只知道来硬的:“那怎么说?哄着你玩?然后等到比赛场上再丢人去?” 简然不想听,早跳上梅花桩,但她重心不稳,又一次摔下来。 简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听着教练劈头盖脸的痛骂。 从早上练到下午,不论是单练还是对打,简然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太阳渐渐收敛起炽热的光芒,沉入远方的地平线。 简然坐在训练场上,仰头喝完瓶子里水,垂头丧气地看着地上的影子,和滴到影子上的汗。 练武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怀疑。 跟她一起练习的蒋云程劝道:“二五仔,不至于难过成这样吧?你就是高三一直没练,练练就好了。” 简然没说话。 她放空了很久,扔下手里的水瓶,扔下还是休息的其他人,又一次跳上梅花桩。 “哎,简然。”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简然回头看过去,是霍教练。 他一脸乐呵呵的过来,看的正处于低谷期的简然很不爽。 简然不再看他,右脚猛的往前蹬,跃上桩顶。 霍教练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啧,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啊?” 简然不看他,下盘蓄力:“你要说什么?” “刚你们教练过来跟我说了,你最近心态不行啊。”霍教练说,“我师父你知道吧?少林寺出来的那个,你去找他呗,他稍微教你一点,够你吃一辈子的了。” 听到前半句简然差点以为他在幸灾乐祸要骂他,听到后面,简然眼神倏地亮起来,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真的?你师父在哪?” 霍教练口述了一个地址,转过头跟高锐生说:“你也一起去呗,反正在哪不是练。” 在场总共四个人,两个人被点到名字,眼看着即将得到特殊训练,剩下的两个人肯定也不干了,说什么都要去! 霍教练心说蔺飞飞去也就算了,你蒋云程去个什么,你压根就用不上这么高级的教学,但是碍于蒋云程的身份,霍教练也就是想想,他要去就让他去。 霍教练的师父叫杨丰久,师承少林,在武术届颇负盛名,出手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以快、准、狠闻名。同时,他也是这次武术比赛的裁判。 能去见他,得到他的指点,简然自然兴奋。 当天晚上,简然便把行李收拾好了,准备第二天就出发。 收拾好之后,她没忘记去找徐陈砚。 和以前无数次简然不请自来的情景一样,她输入了密码锁,一推开门,便看见徐陈砚独自坐在棋桌前。 但今天徐陈砚罕见的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可能是刚坐下来还没进入状态,听见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先开口:“来吃东西?” “不是。”简然拿起阿姨给徐陈砚洗的阳光玫瑰,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说,“我是来跟你说,我要离开燕城一段时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记得不要跟徐伯伯吵架哦。” 徐陈砚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高考都考完了,我俩还有什么可吵的?不过你要出去?比赛吗?” “不是。”简然说,“去训练,杨丰久大师那边。” 杨丰久是享誉亚洲的武术泰斗,徐陈砚自然也听过他的名字,他点了点头,问道:“你要去多久?” 简然:“最多也就一周,回来就得比赛了。” …… 第二天早上,简然、高锐生和蔺飞飞,三托一带着蒋云程出发去找杨丰久大师。 出发之前高锐生本来还担心蒋云程会觉得无聊,结果蒋云程根本没觉得自己被拖带的那个,哼哼哈哈的,还挺开心。 下了高铁,他们四个本来想跟杨丰久大师说一下自己到了,才四脸懵逼地意识到,他们四个只有人家地址,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 “那什么。”高锐生挠了挠脑袋,“要不然问问霍教练?他应该告诉他了吧?” 简然觉得高锐生说的有道理,逃出手机给霍教练打电话,结果霍教练也没接他们电话…… 这么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蒋云程已经汗流浃背了,他擦了把脑门的汗,建议道:“那别管了,咱们直接打车过去吧,到那再说。” 看样子也没办法了,高锐生往打车软件上输入杨丰久大师家的地址,发现地图上根本定位不到,等到问当地的出租车司机才知道,杨丰久家的这个地址是在山上,正常的车都不过去。 “行吧……”简然谢过热心地出租车司机,感慨道,“大师就是大师,估计平时都隐居了,他下不来,别人也上不去。” 蒋云程人都快麻了。 小少爷平时到哪不是车接车送,今天要自己打车也就算了,竟然打车都打不到?! 蒋云程双手环在胸前,整个人懒洋洋地倚着高铁站的石柱,一脸少爷样地指点江山:“那怎么办?咱们等小霍接电话?” 简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我们修炼的第一步!看来大师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走上山去!” 她说完背起包就要出发,高锐生和蔺飞飞紧跟其后,蒋云程都看傻了,放下少爷架子赶紧追上去:“不是,你们来真的假的啊?咱们就不能给路人点钱,让他开私家车把咱们送上去吗?再不济,咱们在旁边买个电瓶车,自己骑上去?” 说到最后一句,蒋云程抬手指了一下高铁站旁边的一排电动车门店,说真的,这已经是小少爷能想到的,最狼狈的上山办法了。 “你是来修炼的,又不是来花钱的。”简然不同意他这个方案,她脚步不停,“你今天能花钱找人把我们送上山,难道明天你还能花钱买个武术比赛第一?” 蒋云程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面色凝重,看上去陷入了思考,就在简然以为他在思考如何修炼的时候,听见蒋云程弱弱的回应:“买第一……只要不犯法,应该就可以?” 简然&高锐生&蔺飞飞:“……” 大家停下来,商量了一下。 因为这次的比赛成绩对于简然和高锐生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们两个肯定是要接受考验。 蒋云程和蔺飞飞算是陪同训练,所以他们可以自行斟酌如何上山。 方案一出,蔺飞飞选择跟简然一起接受考验。 蒋云程:“……” 他好像没得选。 顶着六月正午的酷暑,他们四个根据导航的指示,一路往山上走。 刚开始,道路还算平坦,山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时不时有鸟在丛林里“吱”一声,他们几个看花看鸟,也还算有趣。 这样的路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导航再也定位不到位置,他们只能沿途和住在山上的人问路,路面也愈发崎岖不平。 蒋云程感觉以前玩过的攀岩跟这种山路比起来简直他妈的小儿科,他怕自己今天命都交代在这,一屁股坐在狭小的台阶上不走了:“小霍回电话没有啊?让他给他师父打电话,让他师父来接我们不行吗?” 越挫越勇的简然斗志已经燃起来了,她眼神坚定地看着山顶,决定把这一条路走到黑:“没事,就快到了。” 快到了? 蒋云程仰头——仰头——再仰头——把头仰到将近九十度,终于看到在云雾间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山峰。 二五仔我信你个邪! 后面的山路崎岖陡峭,不适合再背沉重的物品,他们几个整理了一下背包,决定现在把水都喝完。 蒋云程一边 喝,一边表示当事人十分后悔。 如果可以,他真想掐死昨天那个提议要跟出来修炼的自己。 杨丰久大师的住所很好认,因为旁边有一座武馆。 简然一行人抵达时,武馆的灯已经灭了,整座山黑漆漆的一片,远处的山峦隐没在黝黑的天际线里,只剩下一轮新月,在云朵漂浮的夜空中轻轻颤动。 第57章 云朵漂浮“……我也……”…… 一位身披素衣,身形瘦削的老者坐在竹台上,任山风拂面,吹起他如瀑垂至肩膀的白发。 四人对视,看这如云般飘逸的世外高人,心里不约而同蹦出三个字:就是他! 简然噔噔噔跑过去,迫不及待自报家门,说话声呼哧带喘的:“您好,请问您是杨丰久大师吗?我们是霍宇的学生……” 她话还没说完,被老者打断:“我不是杨丰久。” 简然:“啊?” 老者说:“我是杨丰久他爸。” 简然:“啊……” 话音刚落,从房间里面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诶,有人找我啊?” 一个梳着丸子头,身穿洗得发黄的普通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的男人冒出头,看了一眼简然一行人:“哦!霍宇的徒弟是吧?怎么这么晚才到?” 简然顺着声音看过去,整个人呆滞了一瞬间。 也实在是怪不上她呆滞,主要是,这位自称是杨丰久大师的人,跟之前这位老者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他不仅穿着随意,而且身材矮小,甚至还有一点点发福,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人真的是武术大师杨丰久吗? 秉承着人不可貌相的原则,简然艰难地收起自对外貌的偏见,诚实地回答道:“我们爬上了半山腰以后就没遇到人,所以迷路了,多浪费了一些时间。” 杨丰久扔掉手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乌漆嘛黑的一坨东西,两手手掌蹭着裤子两侧裤缝,蹭出两坨油亮的神色痕迹:“爬山?你们怎么没打电话让我去高铁站接你们?” 蒋云程:“!” 一口老血在蒋云程身体里四溅,刀呢,刀呢,他现在必须刀了第一个提议要爬山的那个!!! 据说他们到的太临时,当天晚上没有收拾出来床铺,杨丰久丢给他们一人一个凉席,让他们打地铺,跟他们说随意找地方,睡在哪都行。 拎着凉席的四个人:“……” 简然双手握拳,她坚信这一定是杨丰久大师的策略,目的可能是为了让他们锻炼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和百折不挠的意志。 她应下来,在客厅找了个块空地,就地铺开凉席。 蒋云程要哭了。 少爷这辈子没吃过这种苦。 在今天以前,少爷吃过最苦的苦是苦瓜。 要不是在简然面前,他还想有点面子,他现在就要原地打滚哭出声。 可他们是真的累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爬了一整天的山,闻着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夹杂着树木的芬芳,四个人里就算有人心有不甘,也还是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山上天还没亮,一群人杨丰久爸爸叮叮当当做早饭的声音吵醒。 蒋云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吃过早饭也还不到五点,厚重的雾气笼罩在山谷之间,谁能想到,六月大夏天,能把人冻的瑟瑟发抖,本来那点困意都给冻没了。 杨丰久把他们四个领到武馆,这座依山而建的武馆墙上写着“修身养性”四个大字,不仅有宽敞明亮的练功区,墙上的刀枪剑棍鞭一样不少,而且能看得出来都已经用的有些年头了。 就在简然全神贯注,等着杨丰久下命令开始训练的时候,只听他说:“那什么,你们自己看看这些器械,自己准备练比赛用的项目吧。” 简然张大嘴巴,彻底不理解:“啊?” 杨丰久说完就走,走到一半,听见简然的声音,他像被提醒到忘记了什么事,于是他停下脚步:“哦,对了。” 简然闭上嘴巴,聚精会神听指令。 杨丰久:“我十二点左右来验收。” 简然:“……” 算了,大师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简然这次的比赛项目是梅花桩,等杨丰久走后,她再度三两步跨上梅花桩。 从第一缕阳光照进武馆开始,房间里就没再凉快过。 防滑垫的胶皮味道随着气温升高一点点渗出来,燥的人头昏脑涨。 但简然没有停,高锐生、蔺飞飞和蒋云程也没停。 从早上不到五点,到中午十二点,他们练了七个多小时的时间,每个人都累到汗流浃背。 蔺飞飞短发的下沿像被泼了水似的,发梢根根分明的粘在脖子上。 简然的长发虽然梳起来了,但是剩下的那点碎发,全都被汗水打湿,汗滴顺着发梢,流到后背里。 但是为了训练,她们没有一句怨言。 十二点大概过了一刻还多,杨丰久抵达武馆。 他前脚刚踏进来,表情夸张的“嚯!”了一声,立马转身出去。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手里拿了个扇子,悠哉悠哉地走进来:“有空调你们几个不开啊?” 蔺飞飞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高锐生低声跟简然嘀咕:“话说……这个大师真的靠谱吗?不会是霍教练为了安慰咱们随便找的一个人吧?我在网上也没找到真正的杨丰久的照片。” 简然看着这个小胖土豆,心里也有点犹豫,她吞吞吐吐道:“那个……实不相瞒,我也……” 蒋云程:“……我也……” 落水狗般的四个人,在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从武馆出来,回家吃饭。 他们刚走到院子,有个人弯腰掀了下门帘,迈着长腿从门里走出来。 简然和刚出来的这个人四目相对,她闭了闭眼说:“我感觉,我好像累出幻觉了。” 高锐生见怪不怪的语气:“嗯,正常,我也这样。” 蔺飞飞看着那个人,眨了眨眼,自言自语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是可以长得这么像的” 蒋云程累到不行,在武馆歇了好久,才呼哧带喘地回来。 他最后一个进门,看见站在门里的这个人,他的反应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阵生理上的排斥。 少年一身白衣白裤,衣袂由山峰吹起一片自然褶皱,单手持一柄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众人,像是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简然呆滞了好久,尝试性喊了一下那个熟悉的名字:“躺躺猫?” 徐陈砚像在家里看见简然那样,淡淡地应下:“嗯,回来吃饭了。” 简然:“?” 高锐生往前走了一步,丈二的和尚努力摸头脑:“你怎么在这啊???” “他是我请来的客人。”杨丰久从锅里端出一盆煮好的面条,到水池边过凉水,“怎么呀,你们也认识他?” 看着徐陈砚出现在这,简然忽然有种,这个世界,好像在卡bug。 杨丰久从房间里拿了四把高凳子,从院子里找了个木板盖在上面当临时的桌子,连带着杨丰久他父亲,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坐在院子里,就着这张临时搭成的桌子,就这么一起把午饭将就了。 说实话,蒋云程家里那两只小柴犬吃饭的环境都比他们现在吃饭的环境好,但是没办法,他们几个练了七个多小时,都饿坏了,什么都顾不上,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吃面条。 徐陈砚的画风和他们四个完全不一样。 他们四个早已迫不及待,看见面条像山猪看见粮仓一样,不顾形象地扑向碗里,吃的面条飞溅,汤汁横流,碗筷碰撞的声音如雨打芭蕉,仓促又喧闹。 然而,在这一片狼吞虎咽的混乱之中,徐陈砚却依旧闲然自得,连手中的筷子都没有动一下。 等到他们四个人已经把脸埋进碗里,呼吸间充满了热气,徐陈砚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盛了一点面。 面条滑入碗中,躁动的声音仿佛在他周围自动消 弭成了一片寂静。 他的动作从容,仿佛每一秒,都被他拉得长长的。 等人家都吃完半碗了,他才终于浅尝上第一口。 大概是这一口他觉得烫,徐陈砚漫不经心打开折扇,轻轻扇着扇子,偶尔抬眸,淡淡地看着他们,只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扇子的角度往简然的方向偏了一点。 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到了下午杨丰久终于动了真格的,跟着他们一起去武馆训练。 他对简然做了一些有针对性的练习,尤其是锻炼髋关节的灵活性去适应梅花桩,看着杨丰久演示时每个流畅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听着他拳脚颇风的声音,简然心里的疑虑一点点在消除。 她想,杨丰久之前的那些行为,大概就是在调整她的心性,或者说,调整所有人的心性。 毕竟,如果他没有一点真才实学的话,凌晨上山他们几个少年都被冻的瑟瑟发抖,他只穿一个破背心,衣衫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怎么可能走的昂首挺胸。 杨丰久跟他们一起在武馆练到天黑,晚上,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武馆回家,这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才终于洗上上山以来的第一次澡。 以前在家天天洗澡,从不觉得洗澡是多么难得,然而,自从来到这座莫名其妙的山上,一天当两天用,但是两天却只能洗一次澡,连洗澡都成了一件不再简单的事。 只不过洗个热水澡,感觉生命好像都升华了。 水流带走了黏腻的疲倦,从石头搭的简陋浴室里走出来,简然的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洗完澡正在院子里晾头发聊天的时候,杨丰久大师又告诉了他们一个好消息—— 床铺收拾出来了,今晚不用打地铺了! 就在他们四个满怀期待,准备今晚睡一个肩不酸腰不疼的觉,兴高采烈冲到床铺去,眼前的真相像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泼到他们的热切上。 床铺确实是“收拾好了”,但这个收拾好的床铺,跟昨天打的地铺区别也不大。 一个大通铺,和高锐生姥姥家的炕很像,但是是薄木板搭成的,还没炕结实,甚至都不确定高锐生躺上去会不会塌。 他们四个站在床边,面面相觑,脸上的笑意逐渐僵硬,刚才期待的尖叫声,弥漫在空气里,化成无声的嘲弄。 山间天幕低垂,星辰闪烁着微弱却凌冽的光,像一双双深邃的眼睛,俯瞰着呆滞的四个人,以及后来的徐陈砚。 直到一阵山风吹起,他们五个才慢慢接受了现实。 而另一个问题又摆上了台面:两个女生,三个男生,在大通铺上,怎么睡? “嘤嘤你从小和我们一起睡过,你睡外面吧,让你朋友睡里面。”徐陈砚看着简然,“可以吗?” 简然还没说话,蔺飞飞弱弱举起手:“大国手,我叫蔺飞飞,咱们以前见过的。” 蔺飞飞这么一打岔,不用简然回复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由于床板太薄,出于稳定性考虑,徐陈砚把高锐生安排在最外面,床板下有大片铁架的位置。 等他准备上床的时候,看见蒋云程已经睡在简然旁边的床铺上了。 虽然闭着眼,但是他的眼皮一动一动的,还没睡着。 徐陈砚脱了鞋,不动声色上床,等下一阵山风彿起的时候,他忽然冲着蒋云程的背影问:“你是不是没洗头?” 蒋云程:“我洗了呀!” “哦。”徐陈砚说,“还是有味道。” 蒋云程被他说的有点自我怀疑,主要是他感觉今天用的那瓶洗发露很旧,当时他就怀疑那瓶洗发露是过期的,只是当时洗完澡的大家都没说话,他才按下不表的。 现在被徐陈砚这么一说,蒋云程更觉得不对劲了,甚至开始觉得头痒。 蒋云程翻身下床,决定得去看一眼究竟。 他拿出手机,发现平时根本放不下的手机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他放下手机,换成床头的手电筒。 洗发露距离生产日期才过一年半,还没过期。 蒋云程又对着镜子看了一下有没有头皮屑,结果被镜子里乌漆嘛黑只带有一点手电筒光的自己吓到,倒抽一口凉气跑回房间。 安静的房间里,大家好像都睡着了。 而刚才说他头发有味道的徐陈砚,现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熟睡的简然身边。 蒋云程:“!” 不愧是步步为营的国手,这么有心机啊你小子! 他忍着心底的怒气爬上床,睡在刚才徐陈砚睡过,还有热气的床铺上,等了一会儿,如法炮制地问:“你是不是没洗澡?” 徐陈砚怎么可能吃这一套,他像是已经很困了,嗓音沙哑的不行:“洗了。” 蒋云程:“可你身上还是有味道。” 回应他的,只有徐陈砚轻浅的呼吸声。 气死蒋云程了。 气死蒋云程了。 气死蒋云程了啊啊啊啊! 蒋云程气成一只河豚,瞪着两只圆卜隆冬的眼睛,翻来覆去睡不着,但没想到翻着翻着,还真被他翻出了机会。 夜深人静,徐陈砚出去上了个厕所。 等徐陈砚一回来,躺在简然旁边的蒋云程立刻夸张地捂鼻子,嘴角的笑意比过年的猪还难压:“啊!好臭!” 徐陈砚:“……” 这俩人大半夜不睡觉,一会儿说一个臭,简然本来没觉得他俩身上有味道,听着听着,真觉得空气里好像是有点味。 “要不然你俩打地铺吧。”简然声音惺忪地说,“太臭了。” 蒋云程呲着乐的大牙瞬间就收回来了。 在简然真心实意的嫌弃下,他俩真就打了地铺,这才总算是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夜。 早上起床,高锐生差点踩在蒋云程肚子上,他怎么也没想明白,一个万众瞩目的国手,一个财大气粗的富二代,怎么好好的有床不睡,偏要睡地上? 什么爱好这是? 这一天,已经是他们来到山上的第三天。 洗漱完毕,他们站在院子里,等待着杨丰久大师带他们进行今天的训练。 等杨丰久从房间里出来,他们蓄势待发准备去武馆,却听见杨丰久不急不忙地吩咐,让他们山上打水。 “就在山顶上,你们顺着往上爬。”杨丰久从院子里往外一指,“那上面有一口井,那井里那水,别提了,清甜解渴,跟别处的水都不一样!” 正在认真梳头发,准备迎接一天苦战的简然唇角抽了抽。 念在昨天下午大师对他们的训练确实有用,那既然人家有了这样的要求,他们几个也没有不满足的道理,反正打个水么,最多也就耽误一小时的时间,四个人二话没说,噔噔噔跑上山。 清晨的山路在第一缕曙光的映照下,逐渐从黑暗中苏醒。 和城市里大家休闲时爬的山不同,这里的山更为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和他们作伴。 脚下未经人工修缮的山道在晨雾中显得朦胧,布满湿润的泥土和青苔,脚步踩在上面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每一步都带着阻力,因此刚爬几百米,腿就已经微微打颤了。 山石表面留着昨夜露水的痕迹,简然抓着它往上爬,冰凉的感觉霎时在手指间打滑,让人爬山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就这样,看着不高的山,他们足足爬了一个半小时,才看到杨丰久说的井。 不是预想中修缮整齐的水井,而像是历史遗留下来,荒废多年的古井。 井口四周被苔藓和野草包围,岁月的痕迹已深深刻进了石砖的纹理,井沿有些地方甚至微微塌陷。 感觉现在已经不是清不清甜,解不解渴的问题了,简然真心怀疑,这口井里的水,还能喝吗? 蒋云程蹲在地上,仰头指着水井,声音里夹杂着沉重的喘气:“我说,大师不会是让我们把水打回去,然后让我们自己喝吧?为了训练我们的耐力?还是如果比赛的时候有人给我们投毒,提前产生抗体?” 蔺飞飞:“……那个,我觉得吧,杨大师的脑洞,应该没有你的脑洞这么大。” 蒋云程转头看向高锐生:“那你觉得呢?” 高锐生盯着古井,撸起袖子:“要我说,一不做二不休,打水吧!” 蒋云程:“……”喂!!! 由于上山之前,他们心中的预想太过于乐观,以为上山就只有打水这一个步骤,全都在脑海里把水井美化成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井口干净,水质清澈,井旁摆放着早已打理妥当的水桶,只要他们轻轻拉动绳索,便能打上一桶甘甜的井水。 所以他们一个个轻装上阵,只拿了个空水瓶就来了。 然而,这口井的真实情况,把拿着水瓶的他们衬的甚至有点滑稽, 能不能喝是其次,这口水井,连能把水打上来的桶都没有! 四个人在分头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找到被人遗忘的水桶,也没找到可以当成水桶代替品的东西。 简然看着失落的大家,自告奋勇道:“这样吧,我下去回大师家把水桶拿上来,你们再在这找找,看看有没有能临时打水的东西,如果找到了,你们把水打好,跟我汇合。” 高锐生本来想说陪她一起下去,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看着蒋云程慢慢悠悠地站起来。 蒋云程站在高出一节的石头上,自上而下俯视简然,看了她很久,最终叹了声气,像无可奈何似的:“走吧,我陪你一起。” 多一个人陪她自然好,简然立刻应下:“好。” 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 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如同一层薄薄的纱,依旧顽固地笼罩着整座山峦。 山路在雾中显得愈发朦胧,路旁的草叶与树干还挂着夜里留下的露珠,湿漉漉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 地面因为湿滑而暗淡,原本坚硬的石板如今变得湿润而滑腻,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冰覆盖着,稍微走快一点,脚下便会不留意打滑。 感觉到脚下的石头在下山时会悄无声息地松动,蒋云程朝前面着急往下跑的简然大喊:“二五仔你慢点!” 简然没事,倒是提醒她注意的蒋云程,脚下一滑,身体的重心再也把握不稳,想抓住石壁,却抓住了一把滑腻苔藓。 被他叫到的简然回过身,连忙要扶住他。 也许她的动作快了一些,又或许是那一瞬间,重心不稳的蒋云程太想抓住什么,没控制好动作的服务。 简然脚步微微一错,身体朝前倾,蒋云程的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出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刚好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第58章 水墨丹青“我来。” 山顶的阳光犹倾泻的瀑布一样洒进蒋云程的眼里,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过分的光芒吞噬了,他眯着眼,还来不及分辨眼前的轮廓,怀里的重量却突然一轻,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 简然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胸膛,她“哎呦”一声捂着额头站直,语气一如既往的豪迈:“我去,这石头可太滑了,没撞疼你吧?” 蒋云程的目光还没从那刺眼的阳光里回过神,眼神无意识的追随着那一抹刚刚从他怀里离开的身影。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压抑着某种说不出口的情绪,呼吸变得微微急促。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没有。” 话语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压抑。 不疼,他在心里默念。 只是心跳不受控制,疯狂加速,噗通噗通,重重地撞击着每一根神经。 他垂下眼,手指微微握紧,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刚才带来的温热触碰,而那颗不听话的心脏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乱得他几乎难以掩饰。 简然放心地“哦”了一声,扭头三步并作两步继续往山下跑,一心想着找水桶,只有偶尔蒋云程落远了,她会回头喊一声:“需要帮忙吗?” 蒋云程偶尔需要,但是简然这么问太伤人自尊了,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抓着树杈的手指发白,还嘴硬说:“不用。” 一路跑到山下,回到杨丰久家,简然把他们在山上遇到的问题告诉要杨丰久,杨丰久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是,简然心说,我告诉你的目的,是为了让你知道的吗?是为了让你给我找水桶啊! 而对此,杨丰久的回答是,他家也没有水桶,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简然真就服气了。 昨天以为只是上山打个水就能开始训练的事,没想到竟然拖拖拉拉这么久都没完成。 她郁闷地在院子地上坐了两分钟,两分钟后原地复活,撸起袖子就是干活! 不就是没水桶吗?自己做! 她冲进房间里,给手机充上电,搜怎么自己做水桶! 高锐生和蔺飞飞在山上一边等一边聊天,都已经聊完班上同学,又聊完彼此的亲戚,简然和蒋云程竟然还没上来。 山上信号不好,他们俩的手机早没电了也懒得充,谁都没带,只是凭日照的高度和体感,推测他俩似乎已经下山两个多小时了,话题渐渐往他们刻意避开的那个人转去,就在那三个字呼之欲出的时候,蔺飞飞及时转移话题,她提议说:“咱们下去找找他们吧!” “嗯。” 高锐生和蔺飞飞下山的速度慢一点,因为他俩一边下山,一边沿途看简然和蒋云程会不会摔在哪里,耽误了一些时间。 等他们到杨丰久家,简然和蒋云程已经锯完好两块木板了。 简然一条腿撑着地,另一条腿弯着踩着凳子上的木板,“唰啦唰啦”锯的满院子飞木头渣子,把高锐生和蔺飞飞看的目瞪口呆。 简然余光早看见他俩了,她锯了一会儿,看门口那俩还没动,这才抬头说,擦了把汗:“还愣着干嘛?帮忙啊!” 高锐生和蔺飞飞这才大梦初醒似的跑过来,蔺飞飞负责用砂纸磨木头,高锐生给蒋云程帮忙缠固定铁箍的铁箍。 太阳一点点升至头顶,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小院里,把漫天飞舞的木头渣子映照的像恣意飞扬的雪花。 因为需要把铁丝加热到柔软的状态把木板装进去,等铁箍做完,因为需要把铁丝加热到柔软的状态,高锐生和蒋云程在院子里开始点火。 柴火是从他们四处捡来的玉米皮,表皮带着露水的潮湿,不易燃但极易升烟,四个人咳的涕泗横流。 “小……小心点吧。”简然弯着腰咳,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一会儿,咳咳咳,杨师父该不让咱们弄了。” 蒋云程一回头,一脸炭黑,简然指给蔺飞飞看,两个人一起笑到不行,越笑咳的越厉害,根本听不见蒋云程说话,只好去外面笑了个够再回来。 等他回来,烧得跟个小熊猫似的蒋云程一脸懵逼地问:“干嘛去了?” 简然和蔺飞飞憋着笑,憋着笑,还是没忍住,又笑了好会儿。 笑完的简然说:“没事,你刚说什么?” 小熊猫说:“我说,你杨师父不会怪你的,你刚才噶木头的声音快能顶上一百头牛了,他都没出来怪你。” 简然愣了一下,喃喃道:“也对。” 那这次他又是想锻炼他们什么呢?动手能力?团队协作能力?可是这和武术比赛有什么关系? 简然一时想不通,想不通的时候她决定继续做。 因为从见识过杨丰久梅花桩的功夫以后,简然就对他的实力深信不疑。 火升起来了,高锐生把铁箍烧好,套在切好的木板外面,套到一半的时候,他动作停了一下,说:“这不行啊,嘤嘤你这木板切的太糙了。” “不应该啊,我每块都是量好了锯的啊。”简然本来在旁边跟蔺飞飞聊天,听见这话她走到木桶边,低头查看了一下,发现真有一块木头多出来了箍不进去。 但那块木头多出来的面积不多,锯的话很难那么精准的只锯掉那一小块,如果锯多了,水桶就要漏了。 蒋云程把脑袋贴过来一起看,他语气轻松地“嗨 “了一声:“这简单,就使劲儿压着木板,把桶压小一点,把铁丝箍上去不就行了吗?” 听起来确实挺简单的,简然跟蒋云程一起用力压着木桶,高锐生抓紧套铁丝。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但意外的发生往往猝不及防—— 就在高锐生以为自己把铁丝拧紧不会再松开的时候。简然和蒋云程松开手,被烧到通红的铁丝忽然像吐着信子的火蛇一般朝着简然冲过去! 蒋云程一把推开简然,自己却忘了躲,穿着短裤的小腿被滚烫的铁丝烫出一道刺眼的痕迹。 震惊之下反应过来的简然赶紧把蒋云程拉到水池边,一边拿水龙里的凉水给他冲腿,一边焦急的语无伦次:“怎么自己忘了躲呢!” 被烫到的那个瞬间其实蒋云程还觉得自己英雄救美挺帅的,但这种想法只持续到被烫到一秒后,因为实在是太他妈疼了! 他毫无形象地抱着腿,疼到龇牙咧嘴:“水关小点!!小点!!太疼了!!” 简然一边心疼他,一边看他这个样子又不禁觉得好笑。 蔺飞飞从杨丰久父亲他老人家那里要来烫伤膏,简然把蒋云程搀到刚才她锯木板踩着的椅子上。 蔺飞飞打开药膏挤到手上,只听蒋云程略带不满的语气说:“你不给我上药啊?” 蔺飞飞抬头,看见他正在对着简然说话。 简然一想也对,毕竟蒋云程是因为她才受伤的,她刚要接过蔺飞飞手里的烫伤膏,烫伤膏却已经到另一个人手上了。 一直陪杨丰久大师下棋的徐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蒋云程坐着,仰头看着徐陈砚。 即使身后披着那么强劲的日光,却仍然盖不过他冷漠的眼神,像结了层霜。 他说:“我来。” “不用啦。”简然拿过他手里的药,蹲下来挤到手上,“他是因为我受伤的,我理所应当给他上药。” 蒋云程低头,看着正在挤药的简然,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头顶。 他手还没伸出去,已经有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做了这个动作。 徐陈砚蹲在她身边,摸了摸她蓬松的头顶,顺手把她挤到手指尖上的药蹭到自己手上,他说:“你手一直在锯木头,脏,别把他的伤口感染了。” 简然觉得他说得对,听话地收回手,两只手一起搭在膝盖上。 蒋云程拼命把腿往后缩,挣扎道:“没事,我皮糙肉厚,我不怕感染!” 简然笑着说:“得了吧你,就你最细皮嫩肉了,还是听躺躺猫的话吧,他不会害你的。” 徐陈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淡淡重复道:“听到了吗?听我的吧。” 蒋云程:“……” 徐陈砚倒是没公报私仇,给蒋云程上药的力度还是很轻的。 但越是这样,蒋小少爷却觉得屈辱。 他屈辱地打开手机,开始搜:燕城哪座庙转运最灵………… 在他们上药的时候,蔺飞飞和高锐生已经重新把水桶做好了。 之前他们已经做出了大概的形状,这次高锐生只是把铁丝多拧了几圈,使铁丝网更加牢固。 蒋云程即使腿受伤,却也停下脚步休息,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希望能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幕。 简然拿着他们做好的水桶,走在最前面,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她的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辉。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简然站在井边,背对着阳光,整个人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影中。 终于要来了! 累了两天,终于要看见最后的结果了! 但只见简然拿着水桶,却没急着放下去,在水井边绕了又绕。 蒋云程不理解,看了一会儿问:“简大仙儿怎么了?是没有你喜欢的角度吗?” 简然停下绕圈的脚步,冲着他们眨了眨眼,说了一句什么,正好一道山风吹过,他们仨谁都没听清简然说了什么。 等他们三个走过去,明白简然在绕什么了。 之前只注意到没有水桶,现在有了水桶,才发现连绳子的绳子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吹日晒,脆的像纸一样,而他们事先全都忘记检查。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为自己的智商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尴尬。 “是不是又得下山了?” 蔺飞飞问了这么一句,谁都没接话。 杨丰久家本来就住在山顶,从他家到这直上直下的山尖起码三万步,他们就算耐力再好,也禁不住一天里来回折腾。 高锐生提议休息一会儿,大家一坐下,竟然就在山上稍微眯了一觉,本来还说下山之后再想想办法,没想到合着山风和泥土气息,这一觉一眯就眯到了天黑。 原以为打个水只要耽误一小时的事,却不知不觉浪费了一天的时间还没有个结果,回到住处大家兴致都不高,没再商量办法,在大通铺上和衣而睡。 等第二天早上,简然身上披着毛巾被,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清晨浓到像水墨丹青一般的大雾,睡眼惺忪地发呆。 把毛巾被从身上拿起来,准备先不吵醒其他人,悄声下床去吃点东西的时候,简然忽然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的毛巾被,又看向其他熟睡的四个人身上的毛巾被,像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发现这毛巾都系起来不就是一条长绳子吗! 简然把毛巾被裹到自己头上,眼神发亮,大吼一声:“诶!我想到了!” 被吵醒的蔺飞飞困的迷迷瞪瞪的,没搭理简然,把毛巾被裹在脑袋上,翻了个身,接着睡过去。 徐陈砚昨晚和杨丰久下棋下到凌晨两点,现在才睡四个多小时,被简然一嗓子喊醒之后,他半睁开迷离的双眼,哑声问:“想到什么了?” 简然叽里咕噜给他讲了昨天他们打水的过程,徐陈砚花了十分钟时间听明白了,但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让你们去山上打水?” 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的简然顿住。 睡醒了的蒋云程一边下床穿鞋一边疲倦地回:“不知道,想喝吧,走吧,二五仔一起去吃饭。” 话题顺便被转移走,有人陪简然吃饭她自然开心,蹦蹦跳跳地出去:“哦,好!” 他俩吃了万饭,高锐生和蔺飞飞多睡了二十多分钟后,四个人带着五条毛巾被和一个水桶,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山。 到了山顶,简然蔺飞飞和高锐生负责把五条毛巾被卷好系在一起,蒋云程拿着最前面的一头,把毛巾被系在水桶的扶手上。 四个头一起围在古井边,看着蒋云程慢慢把水桶顺着井壁放进井里,直到桶底接触到水声,发出清脆而幽深“啪”的一声。 “耶!”简然双手撑着井边,看着跃出地平线的橙红色太阳,眼睛亮闪闪的。 一开始蒋云程的水桶在井水上浮动接不到水,后来他摇晃了几下,水桶接到水的同时染湿了毛巾被,整条绳子再加上水,瞬间重了将近五斤! 毛巾被绳差点因此脱手,蒋云程一边用力往上拉,一边说:“别耶了,赶紧帮忙啊!” 剩下的三个人这才手忙脚乱的过来,高锐生拉毛巾被,简然和高锐生像拔萝卜似的抱住蒋云程的腰。 简然跑的更快,是她先抱住的蒋云程。 这几天,是蒋云程和简然朝夕相处时间最多的几天,多到她已经能分辨出来她身上的味道。 很轻很淡,像是花香,也像是果木香。 大脑空白了几秒,蒋云程无意识松开了抓绳子手。 与此同时,他也被简然松开。 因为她的视线自始至终在毛巾被绳上,抓着他是为了那根绳,松开他也是。 简然和蔺飞飞帮着高锐生一起,三个人把绳子拉上来,水桶里剩下的水虽然不多,但足够装满满当当的一瓶矿泉水瓶。 简然以为蒋云程没过来的原因是因为刚才腿受伤了,水刚一装好,她立刻摇着冰凉清澈的矿泉水瓶给蒋云程看。 但不 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简然竟然看见坐在旁边的蒋云程,眼底流露出落寞的神色。 她跑到蒋云程身边,拿淌着水珠的水瓶冰了一下他没受伤的地方:“你怎么啦?很疼吗?” 蒋云程掌心抹了一下被碰湿的地方,蹭到简然后背,在简然刚要伸手打她的时候,他说了两个字:“很疼。” “那怎么办诶?”简然停下打人的手,看着他的伤口,认真说,“那你下山慢点吧,咱们到时候去问问杨丰久的爸爸有没有止痛药什么的。” 蒋云程:“嗯。” 为了不耽误蒋云程下山看腿,后来他们没再聊天,哼哧哼哧接了三个矿泉水瓶的井水,拉着蒋云程一起下山。 然而下山之后蒋云程却没跟他们一起去找杨丰久的父亲,他松开高锐生牵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回到睡觉的房间。 简然手里拎着矿泉水,盯着他的背影疑惑道:“怎么了他这是?” “不知道。”高锐生说,“下山这一路感觉他都有点不高兴。” “累了吧?”蔺飞飞猜,“因为受伤了所以没睡好?” 简然觉得这个猜测很有道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谁都没进去,拿着打好的井水,昂首挺胸地送到杨丰久面前,就差把“夸我”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简然都想好如果杨丰久问他们打水的细节他该怎么说了,可杨丰久拿到水瓶之后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没发表任何评价,便放下水瓶,和徐陈砚继续下棋。 三个人站在棋盘外面,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等杨丰久把这一盘棋下完,带着他们四个再次去到武馆训练。 今天武馆里的人比上一次来的时候多很多,穿着或黑或白的长裤和长袖衫,都是杨丰久的学生。 由于蒋云程受伤了,所以他有特权在一旁休息,其余的三个人,在简单的集训后,被安排和杨丰久的亲传子弟单练。 和这些师兄师姐们单练的强度比想象中的还要高,马步,弓步,虚步,任何一个步伐不稳,被他们看到都会被看出破绽; 直拳,勾拳,摆拳,任何一拳不够有力,都会迎来对方更有力的回击,直到被击败。 一个下午练完,简然觉得这样的强度已经突破了自己的极限,甚至到了锤炼意志的地步。 虽然累,但是很爽! 快速成长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天黑,回家,吃饭,洗澡,她内心仍然期待着明天还能有这样的练习! 简然躺在床上复盘了一遍今天自己的表现,越复盘越冷,伸手想找被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人的被子都被井水打湿了,现在正在院子里晾着。 简然下床,到院子的晾衣杆上摸到他们的毛巾被时,心里“咯噔”一下。 ——全都是湿的。 山里和高楼林立城市不同,当太阳落山后,白天的炎热就像被一缕山风席卷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山间特有的冰凉。 简然躺回到床上,和蔺飞飞背靠背挨在一起,互相取暖。 蒋云程和高锐生也冷,他俩醒着的时候不好意思像她俩这么亲密,但是睡着以后,冰冷的身体会趋向于寻找温暖,于是两个温暖的身体不知不觉越靠越近。 半梦半醒之间,简然感到一股温暖突然覆盖在身上。 她轻轻动了动身体,意识还徘徊在梦与现实的边缘,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这片柔和的温度在她的周围蔓延开来。 她缓缓睁开眼,迷蒙的视线里,夜色已然深沉。 那时候的夜,寂静得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空气中只剩下一种静谧的厚重感。 月光被浓厚的云层遮住,留下淡淡的星光穿过树梢,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斑驳地落在徐陈砚脸上。 他本就深邃的五官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夜色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分明,脸上干净的线条也因此显得清冷。 他抬起手,像是早已预料到她会开口,在简然的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发出之前,他轻轻伸出了食指,指尖稳稳地抵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食指有一层薄茧,贴在柔软的嘴唇上,柔软与微凉的触感交织成一种细微的电流,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开来。 当时太晚了,累了一天的简然又太困,加之被子盖在身上的温度确实舒服,她竟然像被那根手指蛊惑了似的,竟然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晨雾,悄无声息地洒满山间,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薄雾,仿佛一切都被重新洗涤过。 简然睁开眼时,昨晚那幕突如其来的画面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当她下意识地摸向身旁,身上的被子已经不见了。 山上的早晨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迅速升温。明亮的光线顷刻间铺满了整个山谷,带走了夜晚的寒意。 徐陈砚不知去向,高锐生和蒋云程则睡得松松散散,毫无章法,昨晚他们挤成一团取暖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 简然想,她大概是做梦了吧。 第59章 日升月落“你笑什么?” 到达山上的第四天,距离比赛的日子又进了一天。 山上日升月落,晨雾轻拂,白天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洒在地上,夜晚则笼罩在月光的薄纱下,一切看似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一天,杨丰久依然没有带他们去武馆。 四天的时间,简然习惯了山路的崎岖与清晨的寒凉,但内心的疑问与焦躁却日益增长。 他们几个人都一样,每天都在心里揣测着杨丰久的下一步。 这天早上吃过早饭,杨丰久站在水池前像洒水车一样刷拉拉洗着碗,水流拍打陶瓷碗的边缘四处飞溅。 忽然间,他仿佛是随口问出:“你们在古井那边都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简然想了一下说:“看见水了。” 高锐生:“还有苔藓。” 蒋云程:“野草算吗?” 横排说过来,说到蔺飞飞这没词了,因为蔺飞飞本来想说的也是野草,以至于到她这卡了半天才说:“石头。” 杨丰久的微笑尬在嘴角,他转过来,声音带着耐心被磨掉的无语:“还有呢?” 只可惜这几个人都没听出来他的潜台词,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圈他们的所见所闻,什么鸟、露水,能说的全都说了,仿佛这座山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出来供杨丰久检视。 “你们怎么就不说跟井在一起的建筑?”杨丰久像是从没见过这么愚钝的徒弟,耐心耗尽的他忍无可忍,“比如古灯?” 简然:“?” 高锐生:“?” 蒋云程:“?” 蔺飞飞:“?” 还有古灯呢? 杨丰久深吸了一口气,背朝着四个熊瞎子,弯腰抄起棍子。 “啊!”简然、高锐生、蒋云程和蔺飞飞瞬间如受惊的鸟兽般在院子里四散开来,尖叫着慌乱得不成样子,“使不得,使不得啊师父!!” 杨丰久没追上去,他拿棍子甩了一道漂亮的剑花,收回到手里。 “那是一盏长明夜灯,”他说棍子轻轻一撑,站直了身体,缓慢道,“是因为积尘,它才变得如此暗淡无光。今天,交给你们的任务,是让它重 新亮起来。” 领了任务,四个人齐齐出门,直到踏出门的时候,简然还是很疑惑:“真有灯?” 杨丰久的棍子猛地又抄了起来,空气中带着木头划破寂静的呼啸声。 蒋云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简然的胳膊,低声急促道:“跑!” 他几乎不等简然反应,便猛地拉着她转身,撒腿就跑。 简然被拽得踉跄了一下,随后便紧紧跟上了他的步伐,然而跑得并不安静。她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发出尖叫,笑声和惊叫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只放飞了的风筝在空中乱舞,毫无顾忌。 声音在山谷间悠悠回荡,显得格外轻快而又透着几分疯狂,仿佛这宁静的山间瞬间被她的欢乐打破。 停下来等蔺飞飞和高锐生,简然看向蒋云程的眼睛亮闪闪的,好像还有点兴奋:“我们好像在流浪!” 蒋云程踩着石头晃来晃去的脚一顿,他隔着雾气看她,眼睛里是她看不到的认真:“你想和我一起流浪吗?” 简然指着赶上来的蔺飞飞和高锐生,笑着反问:“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吗?” 蒋云程别开眼睛,在白雾里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嗯。” 蔺飞飞追上来,眼睛里带着疑惑:“你俩说什么呢?” 简然笑意还没从脸上褪去,语气轻快:“蒋云程说我们要一起去流浪!” “流浪?”蔺飞飞没能马上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突然之间从山间的追逐到流浪,这个话题的转变让她有点跟不上节奏。“怎么忽然就要流浪了?” 没等简然和蔺飞飞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讨论,走在他们后面蒋云程再度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淡淡的认真:“如果,徐陈砚说,要和你一起去流浪,你会去吗?” 简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重复了一遍:“徐陈砚?” 蒋云程:“嗯。” 简然想了想说:“他不会说的啦,他还要比赛,哪有空流浪。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蒋云程:“没什么。” 再后来上山这一路,蒋云程的话不太多,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少了平日里的随意。 简然几次瞥向他,发现他的表情似乎比平常要沉重些,问他他只说没什么,简然也就没多怀疑。 再度跑到山顶,视野豁然开朗。 蒋云程站在山顶边缘,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面庞,吹乱了额前的几缕发丝。 他静静地看着远方,眼前的山峦层叠起伏,云雾缭绕在山谷间,天际线被晨光渲染出一片温柔的金色。 他的眼神深邃而安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最终,把一切抛在了脑后,和所有人一起,回来看井上的古灯。 眼前的古井上,那盏曾被岁月尘封的古灯赫然伫立,静默而古老。 小小的一盏,由四根铁链固定,之前没有被注意到,是因为这盏灯确实积了很多灰尘,他们就算看到了也完全没想过这是一盏灯,还以为只是一颗大石头,完全看不出灯的痕迹。 “这个灯真能擦到么?”蔺飞飞看着那盏既小,离井边又远的灯,她手撑着井边,弯腰踮脚用力够,上半身倾斜到四五十度,距离灯还起码有她两条胳膊那么长。 蒋云程单手折了一节树杈,站在井边试了下长度,感觉差不多,他回头问:“你们带抹布了吗?” “还真忘了!”蔺飞飞一屁股坐在地上,动作利索地准备脱鞋,“要不我把袜子脱给你?正好湿了我穿着不舒服。” 蒋云程连忙打住:“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 蒋云程放下树枝,在其余三个人的注视下把手放在衣服下摆,等了一会儿,却发现简然和蔺飞飞依旧盯着他,毫无转身的意思。她们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与玩味,显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尴尬。高锐生倒是机灵,已经迅速把头别过去了,但这有什么用呢?! 蒋云程忍无可忍地咳了两声:“你们倒是把头转过去啊!” 蔺飞飞仍然一动没动,语气里带着不解:“这有什么好转的?我见得多了呀。” 虽然武校规定不准赤裸上身,但是蔺飞飞常年住校,周末和寒暑假难免会看见打赤膊的,因此她确实见得很多,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避嫌的事。 但是蒋云程脸皮可就薄多了,他郁结了半天,最后用弱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威胁:“你俩要是再不转过去,我可就下山去拿抹布了!到时候我一上一下要浪费多少时间,你们自己想吧!” 他说着就往山下的方向看了一下,简然见状眨了眨眼睛,接受了他的威胁,选择转过身。 蔺飞飞见状,只好也不情不愿地转过去,但她嘴上可没绕过蒋云程,小声嘀咕着:“小气……” 蒋云程都给气笑了,这能用小气形容吗! 等确认她俩都转过去了,蒋云程把衣服脱下来套在木棍上,尝试用衣服去擦古灯上的灰尘。 他一手按着井壁,身子努力往前倾斜,但还是差那么一点儿。 于是蒋云程换了个法子,他一手拿着木棍,另一只手扶着高锐生,站上井沿。 井壁很薄,尽管蒋云程全身大部分力气都压在高锐生身上,但他重心稍微偏了一下,脚下还是一不小心打了滑,差点摔进井里,吓出一脑门汗。 看出他目的的高锐生提醒道:“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我试试。” 高锐生比蒋云程高一点,胳膊自然也比蒋云程长,换他拿了棍子,蒋云程拽着他的手,真的够到灯了! 听到后面古灯晃动“吱呀吱呀”的声音,两个女生激动地转过头来,蒋云程下意识想护住自己,冷不丁松开抓着高锐生的手,以至于高锐生差点掉井里! 蒋云程赶紧把手拿下来,重新抓着高锐生。 高锐生脸都吓白了,松开蒋云程,沿着井壁坐到地上:“不用了。” 蒋云程怪不好意思的,跟着他一起坐下来,正好用井壁盖住另外两个女生的视线,询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保证这次绝对不松手,行不?” “不是这个问题。”高锐生说,“那个灯是纯由铁链控制的,比想象中的还不稳,除非能固定住那盏灯,不然就算能够到,也擦不到。” “啊?这么复杂?”两个女生闻言噔噔噔跑过来,蒋云程顾不得自己的衣服已经脏了一块,赶紧穿上,顺便深吸了口气,无语地看着她俩。 后来四个人一起,想办法固定那盏灯,但是灯可以三百六十度晃动,哪怕再多加四个人,也不可能把灯真正的固定住。 一招行不通换另一招,他们四个休息了一会儿,简然把一边的水桶拿起来,像昨天一样打了水之后,用力一泼—— 当时她对面的井壁站着高锐生,高锐生没想到她会泼的那么猝不及防,刷拉拉,浇得他一片透心凉。 ——井水全泼他身上了,一点没碰到灯。 高锐生当时就放了狠话,指着简然的鼻子:“我现在下山去换衣服,简然我警告你,要是我上山的时候灯还没干净,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吓得简然直缩脖子。 等高锐生走后,剩下的两个人老老实实躲开简然对面的位置,让简然自己去尝试。 她来来回回打了十几桶水,只有少数的一两次泼到了古灯上,等高锐生换好衣服上来的时候,灯不仅没干净,还因为沾了水,而变成了一盏泥灯。 高锐生站在石头上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感觉天都要塌了。 他们后来想了各种办法,尝试之后都没见效。 急得蒋云程恨不得想动用钞能力,叫来一辆高压水车,但想想高压水车根本上不来这样的荒山,才不得不作罢。 不知不觉,夕阳如一颗燃烧到疲惫的心,在天际换换尘落。 这一天又要过去了,而他们还困在这盏灯上,一点办法都没有。 四个人的脚步在山路上缓缓移动,他们不再像初次上山时那般意气风发,如今更像是四只战 败的公鸡,低垂着头,谁都没开口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沉重的呼吸和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打破原有的寂静。 在山边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之前,他们回到了住处。 门轻轻推开,屋内依旧温暖如初,倒映着老人家忙碌的背影,但此时此刻,这份温暖在他们看来却显得格外刺眼。 简然便停下脚步,跟其他人说:“你们进去吧,我想在外面透透气。” 蔺飞飞也跟着说:“我也不想进去,屋里闷。” 高锐生看着她俩,苦笑了一声,率先坐在台阶上,抬头看着星星说:“跟谁想进去似的。” 蒋云程没说话,站在他身边,一条腿站在台阶上,另一条腿懒懒地垂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台阶。 院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山上不知名角落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这份宁静。 简然思绪纷乱如麻,训练的时间本就宝贵,而如今因为这个古灯的问题,又浪费了一天。 比赛的日子越来越近,时间紧迫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抱紧了自己的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着头发。 她想不通为什么古灯会擦不亮,更想不通为什么要擦古灯。 她也知道,其他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她知道他们同样焦急。 大家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来,谁都不想因为这样的问题而耽误了训练。 院子里安静像这个家空无一人,因此当杨丰久哼着小曲儿回到家的时候看见他们四个全在院子里眼皮不禁颤了一下:“你们几个怎么不弄出点动静啊!吓死老头儿也是要偿命的!” 半晌,没人接他这句话。 杨丰久笑了一下:“怎么了啊这是?累成哑巴了?灯亮了吗?还是……” “师父。”简然忽然站起来,打断了杨丰久的话,大概是因为情绪低落,她的声音听上去罕见的严肃。 和之前刚来时不管杨丰久做什么简然都觉得他有他的道理的从容状态不同,眼看着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们马上就要从这里离开,却好像什么都没学到,简然逐渐陷入焦虑中,觉得他让他们做的事都是没用的瞎闹。 她手心在身后微微握成拳,眼神定定地看着杨丰久:“我们不想去打水,也不想去弄什么灯,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学武术,想要在比赛里取得好成绩,不想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杨丰久抓着她的话头,忽然回看向她。 这是上山这么久,他们两个第一次对视,杨丰久眼神明亮而锐利,带着洞察一切的专注,的和他平时散漫的姿态大相径庭,让简然看了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知道是浪费时间?”杨丰久反问,“不知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简然的怔愣只持续了片刻,紧接着她的情绪如同火焰般爆发出来,她声音激动,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不满,像一股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那你告诉我,打水我学到什么了?擦灯我学到什么了?还是你打算告诉我,我们五天后的比赛是比赛打井水?比赛擦灯?” 简然从来不是一个会藏住情绪的人,但周围的人都没想到她会突然顶撞杨丰久。 毕竟,杨丰久在他们心中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师父,而简然在今天之前一直都对他充满尊敬。 突然的争吵,让周围的空气甚至都变得紧张。 蒋云程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把简然拉到院子堆放柴火的角落,他的语气中带着急切,让她少说两句。 他本来还有一堆话想劝简然,想让她尊师重道,想让她顾全大局,至少别得罪裁判,但就在这时,简然突然抬起头看他。 她眼底微红,委屈的情绪如潮水般涌现,看的他的心头一颤,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幸好这时候高锐生已经走去劝杨丰久,把他拉回了房间,让空气中渐渐缓和了一些。 高锐生把杨丰久劝回房间里,回头叫蔺飞飞趁着水热先去洗澡。 院子里只剩下蒋云程和简然两个人,蒋云程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的不行:“别委屈了,好不好?” 简然沮丧地“唰”地一下蹲在地上,两手托腮:“委屈的也不止是我,你不也委屈吗?大家来这一趟,都是想要学东西,现在倒可好,光来浪费时间了。” 简然越想越难受,心里急的像热锅上马上就要熟透了的蚂蚁,找不到出路,烦的不行。 蒋云程蹲下来,从柴火堆里随手抽了一根柴火棍,在地上划拉,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唇角好像还带着一点笑:“或许学到了一些呢?比如……多人合作?比如耐心?” 简然微微一怔,抬起头来,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在蒋云程的脸上。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丝疑惑,想要求证:“你觉得,他让我们学的是这个?” “说不定啊。”蒋云程把柴火棍插进柴火堆里,眼神却没从简然脸上挪开,他微微倾身,“你怎么知道到时候会考什么?” 这一问似乎拨动了简然心中的某根弦,她的思绪开始飞扬,渐渐从眼前的迷茫中挣脱出来。 徐陈砚就在这时回来的。 他下午在武馆里和杨丰久下棋,后来杨丰久带着徒弟训练,他忽然开始思考手下棋子的走法,这一想,就想到了现在。 他的眼神和平时下完棋一样疲惫,如果不是这时候他在院子里看见蒋云程和简然,他本可以随时可以进入躺躺猫状态。 简然蹲得很实,两条腿蹲下去,身体重心稳稳地压低。相比于一条腿半撑着身体的蒋云程,她看上去小小的一个,一眼望过去,好像只有蒋云程一半高。 蒋云程的身影完全遮住小小的简然,他安慰地拍着简然的肩膀,正在思考的简然没躲。 徐陈砚远远看着这一幕,眼前的画面似乎产生了错觉——蒋云程的身影完全笼罩了简然,角度的重叠让人恍惚间觉得蒋云程正拥抱着她。 少年心口蓦地一酸,像从山里飘来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浸入了他的胸口。 他站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眨。 后知后觉意识到身后有人的简然回过头,看见是徐陈砚回来了,她立刻站起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徐陈砚已经迈开脚步,像是没看见她这么大个人似的,直接从门口穿过院子,往房间里走。 “徐陈砚!”简然叫住她。 犹豫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徐陈砚还是选择停下脚步,转过身时,他的眼神直接略过蒋云程,看向简然:“怎么了?”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他一贯面对外人时的冷漠与疏离。 可这样的冷淡,却让简然感到一丝异样,仿佛突如其来的隔阂。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两步,轻轻地靠近他,微微仰起头,认真地打量着他那张冷峻的脸庞,问道:“你怎么了?” 徐陈砚抿了抿唇,沉默了良久,低头看着她,低声说:“没事,就是累了。” 简然接受了这个解释,缓慢地点了点头:“哦……” “你叫我有事?” 他说他累了,简然本来不想打扰他,但既然他这么问了,简然还是点头,拖长了尾音,表示她的犹豫:“嗯——” 徐陈砚:“说吧。” 简然相信了蒋云程的猜测,所以仍然在想擦古灯的事情,她把杨丰久给他们出的题告诉徐陈砚,问他:“你能想到什么办法吗?” 在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蒋云程这时候忽然开口:“咱们这么多人都没想出来办法,你觉得他能想到什么办法?” 徐陈砚没看说话的人,但是周身骤然冷了下来,他的目光淡淡地锁定在简然身上,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反应。 简然没多想,她这时候只觉得蒋云程说的这话帮不上什么忙,抬胳膊杵了蒋云程胸口一把,莫名的语气说:“你先别说话。” 看简然这样,徐陈砚终于露出了从他回到院子里的第一个表情,他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 他这个笑看的简然一头雾水,她歪着头,同样莫名的语气问:“你笑什么?” 就是,你笑什么。 蒋云程在心里接了一句, 蒋云程捂着胸口,跟在简然这句话后面说:“你先说说你有什么高见吧。” 第60章 叮叮当当“你喜欢那个叫简然的小姑娘…… 睡醒一觉,第二天趁着杨丰久去武馆教徒,徐陈砚跟上了简然他们一起上了山。 杨丰久的要求明确,让他们几个人得独自完成任务。为了不让杨丰久知道他们偷偷请了外援,他们几个相当悄悄,分别站岗 观察杨丰久的行踪,护送徐陈砚悄悄上山。 这是徐陈砚第一次上山看到古井,站在石壁斑驳,青苔密布的古井边,他想到的想法跟之前几个人想到的差不多,无非是伸手够着擦,或者舀井水。 结果自然也和之前如出一辙,古井上方的那盏长明灯,依然被一层厚重的泥尘覆盖着,没有丝毫亮起的迹象。 随着他们一次次尝试,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从山间的薄雾中慢慢升起,越升越高,阳光逐渐变得灼热,洒满周围每一寸土地。 空气中微微的潮湿感,也随着日头的升起变得燥热起来。 几个人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古井上那盏长明灯依旧沉默着,被厚厚的泥尘封锁住了它本该闪烁的光辉。 时间一点点走向临界点,距离杨丰久回家的时间越来越近。 简单商量之后,大家决定即使没有找到任何有效的办法,也还是把徐陈砚送下山。 往山下走,蒋云程撅了根树杈,扔到简然面前,在她转过来的时候笑着说:“你看,我就说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吧?” 简然苦着脸反问:“所以呢?” 大后天就是比赛了,明天便要下山,可到现在为止,他们依然没有找到解决古井与长明灯的办法。 简然的心情愈发沉重,那种隐隐的焦虑像一根细线,在心里越扯越紧。 她回头看徐陈砚,在两人的眼神穿过斑驳树影对视的那一瞬间,徐陈砚忽然问:“这几天杨丰久都让你们做什么了?” 简然停下脚步,等到走到徐陈砚身边,跟着他并排走。 她把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杨丰久带着他们做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蒋云程回头看他们,正好赶上徐陈砚脚步踉跄,简然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关切地问:“扭到脚了没?” 徐陈砚动作缓慢地摇头,他还在思考简然说的话,试图从里面分析出一些关键信息。 蒋云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从夸张的语气小声学简然说话:“扭到脚了没有?啊呸,他就装吧他!” 走在他身后的蔺飞飞看他跟忽然中邪了似的嘀咕,满头雾水地问:“干嘛呢你?” 蒋云程头也没回:“装逼呢。” 蔺飞飞:“?” 小少爷这是发哪门脾气了?- 吃过午饭,趁着杨丰久午休,徐陈砚让简然带他去武馆。 蒋云程一只脚都迈上台阶准备回房间午休了,听见这话他又退回来,不满道:“你不是也去过武馆,你自己去不就行了?简然起那么早,就别耽误她午休了吧?” 简然也疑惑。他自己去过武馆,为什么要让她带着去,眨了眨眼,等徐陈砚的回答。 徐陈砚没看简然,只盯着蒋云程,眼睛半眯着,像是睥睨:“我去武馆只在最外面下棋,我想看看杨师父带你们去的是哪个训练室,万一有其他发现呢?” 蒋云程一点不怵他,眼神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回问:“那万一没有其他发现呢?” 上一秒还好好的,这一秒不知道为什么这俩人之间的气场忽然就不对了,但现在明显不是吵架的时候,简然站在他俩中间打圆场。 她先对蒋云程说:“其实我觉得徐陈砚说的也有道理,你昨天不也说了嘛,师父是想让我们团结协作,那除了协作之外没准他还有一些别的想法呢?我们去看一下,就算没发现,走着一趟也不吃亏。” 说完她又转身抓着徐陈砚,笑眯眯地说:“蒋云程也没别的意思啦,确实我们最近挺累的,我带你去吧,让他休息一下。” 徐陈砚颔首:“好。” 蒋云程无话可说,沉默地扭头往屋里走。 听见身后的两人脚步声,他忽然转头,目光闪了闪,噔噔噔追上来,跟在他们身后。 “一起去看看吧,武馆里的训练场那么多,二五仔路痴,不一定找得到。”蒋云程漫不经心地说。 徐陈砚侧过头,眼神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本来不想理蒋云程,可是下一瞬,简然已经追着蒋云程打起来了。 她抡起拳头,没轻没重地锤向蒋云程肩膀,声音伴随着明媚的笑意:“说谁路痴呢!说谁路痴呢!” 蒋云程一边躲,一边故意逗她:“我说二五仔呢,你叫二五仔啊?” 简然手上的力道没了章法,跟雨点似的锤在蒋云程身上,蒋云程一边跑一边求饶。 徐陈砚始终保持着刚才的速度,走得不紧不慢。 只是他的眼神从没离开两人追逐的背影,心里起了一丝烦躁。 简然跟蒋云程两个人打打闹闹,在武馆门口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徐陈砚。 徐陈砚冷着脸,仿佛一切情绪从未发生过,因此简然并没有及时捕捉到他的任何变化,像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地带着他一起进了武馆,找他们之前的训练场。 偌大武馆里训练场的布局复杂而错综,他们三个绕了几圈,像是被困在一个迷宫里。 好几次都觉得明明记得这条路刚刚才走过,可眼前的一切却依然陌生得像是第一次遇见。 找了将近半小时,直到看见那一排标志性的梅花桩,简然才认出他们训练的地方。 空旷的训练场上,除了那几根高低错落的梅花桩外,兵器架上摆放的各式兵器映入眼帘。 阳光洒在那些闪闪发光的器械上,刀剑隐约泛起寒光。 徐陈砚迈步走向梅花桩,脚步声只有他们三个人的空旷场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在桩旁站定,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一根根粗壮的木桩。 过了片刻,徐陈砚转身朝着兵器架走去,目光随意地扫过架子上整齐排列的长枪、短刀,手指轻轻划过一柄剑的剑柄。 简然跟在他身后,手指追着摸过他摸过的位置,认真问道:“这些兵器怎么了?” 徐陈砚把每一个器械都细细过目,甚至连梅花桩都看了一遍无论是梅花桩,还是摆放整齐的刀剑枪棍,表面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常之处。 徐陈砚:“没怎么。” 他说完眉头微皱,沉思片刻,这些器械与打水、擦灯,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关联。 这样看起来,给简然他们提出来的琐碎任务,确实像杨丰久临时兴起的。 然而下棋如做人,无论是从杨丰久的棋风,还是他这个人一贯的行为来看,徐陈砚都觉得他不是一个任性妄为,临时起意的人。 那么…… 简然缺什么呢? 基础?强度?还是…… 徐陈砚站在那排冷兵器旁,手指微微停顿。 他回过头,目光对上了简然那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原本在他脑海里游离不定的思绪忽然凝聚成了一条清晰的线。 他突然明白了杨丰久的用意。 “下午我要和杨丰久下棋,”徐陈砚语气平静,带着一贯的淡然,但话中却隐隐透着急切的意味。“我不能陪你们上山了,不过我想到了个方法,你去试一下。” 简然见他是在回头的那瞬间想出办法的,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擦了一下,手指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简然满腹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徐陈砚想出了什么高明的办法。 然而,在听徐陈砚说完后,简然觉得,他提出来的方法未免太简单了,简单到简 然觉得,他好像在耍她。 她微微扬眉,难以置信地重复道:“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清理干净,杨师父还用得着我们去擦灯吗?他派个鸟儿去就行了吧。”顿了顿,简然补充道,“虽然他也没养鸟儿。” 看见简然这个反应,蒋云程不禁好奇,走过来靠在兵器架上:“什么办法?” 徐陈砚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揉了揉简然的头,轻声道:“去试试。” 简然心里虽然还是略带怀疑,但她仍然点头答应:“好。” 从武馆出来,蒋云程追着简然问:“那冷脸怪又跟你说什么了?” 徐陈砚说的方法简单到简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蒋云程说,犹豫了一下,干脆快刀斩乱麻:“你别问了。” “切。”蒋云程撇嘴,“爱说不说。” 回去之后简然没和其他人说徐陈砚的办法,她不是故作高深,是确实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告诉他们徐陈砚告诉她可以去做尝试,其他人便没人怀疑,带上她要的刀和水桶以及一块抹布,跟着她再度上山。 相比起忧心忡忡的简然,上山时蔺飞飞的心情明显轻松的多,语气里带着崇拜:“既然国手出了主意,那我们这次稳了哇!嘿嘿,这样就可以抓紧时间训练了!” 简然心虚地笑了笑,没什么底气地说:“嗯……或许吧。” 四个人并肩站在古井前,其余三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简然身上,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大概是因为信任徐陈砚,蔺飞飞和高锐生眼中的期待与信任仿佛要溢出来。 简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踌躇,在他们的期待中,转身走向只有徐陈砚注意到的竹子,砍了一节绿竹,然后把竹子绑在水桶上,让水桶保持重心朝下。 蔺飞飞看的满头雾水,眼睛里满是疑惑,简然没解释,她虽然对这个方法也有怀疑,但出于对徐陈砚的信任,她仍然对徐陈砚提出的所有方法都照做。 之后,连简然自己都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链条通过简然的摇动,古灯开始慢慢摆动起来。古老的灯在阳光下静静晃动,灯罩上沉淀了多年的灰尘竟然被水桶上的抹布逐渐擦拭的一干二净! 灯光,淡淡地,悄然亮了起来。 不用说蔺飞飞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就连简然,也很想质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微弱的灯光,在阳光下并不显眼。 然而,这样的光芒如果在晚上,必然会以无法忽视的姿态重新绽放,照亮整个山谷。 他们仿佛能看见,在曾经,这盏长明灯,给习武者点燃了长而阻的路。 悄然无声,却又无处不在。 亘古长存,延续着那段被尘封的岁月。 上一秒还沉浸在古灯重现光辉带来的震撼中,下一秒简然神情突然僵住,思绪骤然一紧:“不对!” 蔺飞飞愣了一下,眼神恋恋不舍从灯上移开,看见简然:“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不对。 擦灯的办法并不难,为什么之前他们四个人都没想到? 是因为杨丰久的目的,不是让他们擦灯,更不是让他们打水! 简然的脑海中快速闪过上山时的点点滴滴,杨丰久安排他们打井水、擦灯,甚至所有看似无关的任务,一切的一切,在她的思绪中渐渐拼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 简然忽然明白,徐陈砚不是看到了兵器,也不是看到了她才想到的这个办法。 是当时在武馆,他透过她,看到的武馆墙上的字。 “师父不是让我们学什么技巧,”轻简然轻说道,仿佛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众人解释,“他真正想告诉我们的,是修身养性。” 这才是杨丰久真正的目的。 武术的修炼,不止是身体上的淬炼,更是心智上的成长。 想通的这一刻,这几天简然所有的疑惑、焦躁,在这一刻都豁然开朗。 “训练到了一定程度,能站到比赛最后一刻的,每个人的实力其实已经相差无几,”她心中默念着杨丰久曾经随口提到的那些话,“真正决定胜负的,不是技巧,而是心性。” 戒骄戒躁,才能真正看见那条隐藏在山重水尽后的出路,才能看见柳暗花明。 想通这一切的刹那,简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仿佛心头所有压抑的阴霾在这一瞬间消散,连吹到脸上的风都温柔起来。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仿佛世界都归于无声,只有她和微风,轻声低语。 她轻轻倒在身后的石头上,仰望着天空,眼神清澈明亮,像是一颗正在棋盘上落下的黑子- 徐陈砚手里的黑子悄然落下,轮到杨丰久下棋。 这一局还没下多久,眼看局势已然不利,杨丰久眼睛微微一转,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他收回手,抬头看向徐陈砚:“你喜欢那个叫简然的小姑娘,对吧?” 杨丰久像个老顽童似的,一脸八卦样,当着人家的面直接了当的问,憋着坏想看徐陈砚恼羞成怒,然后大乱针脚。 徐陈砚微微低下头,手指轻轻地在棋盘上游走,落下一颗黑子,神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般:“嗯。” 这么淡然,杨丰久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徐陈砚手指向棋盘:“到你了。” 杨丰久落了颗白子,迫不及待回到刚才的话题:“不是,你听清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徐陈砚的目光在棋盘上缓缓扫过,淡淡道:“听清楚了。你问我是不是喜欢简然,我承认了。然后到你下棋了。” 他这副样子,倏地让杨丰久想起四年前,第一次在世界围棋公开赛上见到他的时候。 初次见面,杨丰久就觉得徐陈砚和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同。 他好像没有喜恶,没有情绪。 虽然俗话说无欲则刚,可徐陈砚毕竟是个孩子,那种淡然的姿态让杨丰久觉得,这个孩子应该对世俗的事物有些憧憬和渴望。 然而多年过去,无论杨丰久怎样尝试,徐陈砚都始终保持着这份淡漠,直到今天,竟然直言喜欢简然。 这对于杨丰久的冲击力,不亚于听说家里的公鸡下蛋。 “所以,”杨丰久眉毛挑了挑,像是猜出了惊天秘密,“我叫你过来陪我这么久你都不肯过来,这次主动过来陪老头儿我下棋,也是因为她咯?” 徐陈砚坦然道:“嗯。” 杨丰久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陈砚,嘴角直白地挂着一抹得意的笑。 徐陈砚依然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任凭杨丰久的表情如何丰富,他毫无波动。 他落子后再度抬头,声音平静如水:“你输了。” 杨丰久愣了一下,低头一看,真输了。 他数了一下,竟然输了他整整十一个子。 杨丰久转移徐陈砚注意力的计划落空的很彻底,甚至不小心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了,气的他直拍大腿:“不是,我说你这孩子,你怎么还这棋风?这叫什么?釜底抽薪吗?把盘子铺大,等着我往你的陷阱里跳?你心机怎么这么深?” 徐陈砚静静地看着杨丰久,忽然觉得,杨丰久其实和简然的性格有点像的。 想来他能这么快发现简然的问题,大概是从简然的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杨丰久有棋瘾,但是徐陈砚一天只陪他下一盘棋,这次输的这么潦草再加上计划失败,他心有不甘,食指当当当敲着棋盘:“啊?你怎么不说话!我不服,我只是没注意到,这次不算,咱俩重来!” “输了就是输了,没有理由。”徐陈砚顿了顿说,“不过你我就算再下一百局,也是一样的结果,你喜欢在小的地方埋陷阱,让对手沦陷在你的棋局里,这种下法,你只能赢得过你同等级的人。” 被拆穿的杨丰久像是耍赖是的,开始倚老卖老:“你这孩子,懂不懂尊重老人呀!” 徐陈砚的声音依旧沉静:“棋场之下,只有对手。” 徐陈砚这人说一不二,说一天陪他下一盘棋,那就是一盘,看来杨丰久怎么耍赖都没用。 杨丰久郁闷,但无计可施,只好接受- 这一天的晚饭,是在杨丰久家吃的最后一顿饭。 餐桌上依旧摆着那些朴素的菜肴,米饭、青菜、和几道家常小炒,与平日无异。 只是此刻的气氛和之前的几天截然不同,透着一丝难以名状的离别情绪。 一片沉默里,简然捧着碗,认真地看向杨丰久:“谢谢师父。” 杨丰久笑了一下,语气里带着调侃:“又认我这个师父了?” 想到昨天 失态的自己,简然又羞又臊,脸都烧起来了,想想那样情绪会失控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需要养性。 杨丰久的视线移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陈砚,又看回简然:“说吧,怎么就大彻大悟了?” 简然放下碗,目光坚定,语气里带着年轻的朝气:“因为知道了习武之人,练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稳定下来,这样才能临危不惧,釜底抽薪。” 杨丰久笑了笑:“嗯,不错,没白来。”他的眼神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高锐生:“跟她差不多吧,还有就是,我觉得做事之前还是得想清楚,不然可能连被子都没得盖。” 联想到前几天那两个寒冷的晚上却没有被子盖被冻到瑟瑟发抖的情景,饭桌上顿时笑声四起。 然而笑声在某个瞬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冻结,逐渐停止,只剩下回音荡漾在远方的夜里,空气中凝聚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分别总是令人难过。 更何况,此后,他们不仅要与杨丰久分别,对于自己来说,这也是一场真正的告别。 他们将要各自踏上不同的大学,迎接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开始新的篇章,遇到不同的人,开始不一样的人生,面临各种意想不到的未知。 这样的想法如同一阵凉风掠过,让他们的心头微微颤动。 越是分离的时刻,越是想要逃避那样悲伤的情绪,杨丰久举起手中装着面条的碗,隔空和他们碰杯:“来日方长。” 没有酒,甚至连饮料都没有,余下的四个人也把自己的碗举起来,简然挑了挑眉,于是,徐陈砚也跟着举起了自己的碗。 月光透过树影,照在他们装着面条的碗,叮叮当当碰到一起。 来日方长。 故事仍未结束,未来仍有无数可能。 愿来日不论在什么地方,我们仍能像今天这样亲密。 就算不在一起,也要像在一起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甜巧克力“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是想…… 武术界的“高考”与其他特长类考试的区别,不仅在于它被安排在高考之后进行,还在于其独特的赋分制评判方式。 没有真正的满分,第一就是满分,反之最后一名是零分。对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 比赛总共设有十轮,选手们按照抽签对阵,胜者晋级,负者则进入败者组,无论输赢,每一轮的表现都会根据赋分标准进行打分,残酷而直接。 六月中旬,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夏日里不歇的鼓点,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简然一次次站上比赛场地,直到第八轮套路和第九轮器械,她都保持胜出者的记录。 下午四点四十七分,属于简然的最后一轮比赛开始。 这一轮比试的项目是她反复出问题的梅花桩。 比赛还没开始,她心中莫名的焦虑便已经悄然滋生,攥成拳的拇指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食指关节,余光时不时瞥向对手。 她的对手和她差不多高,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留着一头利索的短发。 还没来得及看对方的名字,耳朵里闪过一声哨响。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形成肌肉记忆的手已经抬起来了。 两人从套路开始,先后跳上梅花桩。 一上梅花桩,简然的呼吸便开始变得急促,五分钟后她经历了一次跳桩失误,让她彻底落于下风。 对方发现简然的失误乘胜追击,眼神凌厉,下手稳准狠,打的简然节节败退,直到简然面前的梅花桩越来越多,而身后可以退的梅花桩所剩无几。 不行。 简然咬牙。 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 如果这样输了,是输给自己。 对手是人。 她一定有缺点。 只要注意观察。 简然你知道的,戒骄戒躁,山重水尽之后一定还有路。 汗水浸湿表演服黏答答地贴在后背上,对手出手时胳膊带起的热风打到脸上,即将决定胜负的瞬间,简然突然冷静下来。 所有的声音渐渐消失,蝉鸣远去,裁判交头接耳的声音淡去,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对手,还有那一刻的决战时刻。 她不再急于进攻,也不再后撤,认真地看着对方出的每一招,捕捉对方每一个微小的破绽,就像在山上,观察那口看似荒芜的古井。 对手步伐虽稳,但在她稍显迟疑,右腿轻微下沉的瞬间,简然手中的招式突然如雷霆般快速袭出,凌厉而精准,直击对手的薄弱点。 对手一个踉跄,失去了重心,简然则稳稳站立,气息绵长而沉稳,乘胜追击,让一切回到了最初。 从这时起,简然的心神定了。 二十七分钟后,比赛结束。 裁判宣布结果—— 第十轮,梅花桩:简然败,方圆胜。 高锐生两三步从二楼观众席上飞下来,等裁判一说“解散”,他一刻不停地奔到简然面前:“你已经很好了,这可是第二啊!特别棒!” 简然擦了把下巴上流下来的汗,反手蹭在裤线上。 高锐生昨天就比完了,他今天怕简然梅花桩失误心情不好特意过来陪她,看见简然这样,他知道自己来对了:“真没事的,不是你是实力不强,你就是没注意到她下手,马虎了而已。”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圆正好从他们身边路过,方圆脚步顿了一下,看向简然的眼神里都透着意外:“你没注意到我的动作?” “注意到了。”简然说,等方圆点了点头离开他们,简然看向高锐生,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马虎,我注意到她的动作了。” 高锐生:“嗯?” “是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借口好找的。”简然叹了声气,“但至少是输给对手,而不是输给自己,我不遗憾。” 高锐生一愣,把本来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简然抬手擦另一边的汗,一边擦一边往更衣室走。 换好衣服离开体育场,两人并排走在体育馆外的林荫小道上。 尽管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热浪,但因为室外开阔,比体育馆里舒适不少。 快走到地铁站时,高锐生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嘤嘤你变了。” 变得对自我有更清晰的认知了。 简然咬着下唇,思索了一会儿,松开牙齿时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变得更好了!是吧?勇于承认自己的不足,我超棒!” 高锐生:“啊?” 这人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刚不还低落呢吗? “而且我总分105.4,这个分数不是并列第一也得是并列第二,我真的是,太牛了!”简然握拳看向高锐生,“你,请我吃点什么!” 高锐生忽然加快脚步:“那什么地铁来了,我妈叫我赶紧回家吃饭,回见回见。” 简然拔腿跟上:“别急别急,咱俩家在一起,我也去你家蹭饭!” ……- 武术生的暑假比别人的暑假来的略晚,但自从暑假来的那一刻,大家就撒了欢,玩到七月初,大学录取通知书陆续下发。 简然靠着专业高分考进了华大,蒋云程虽然专业分不高,但文化课成绩好,也在华大; 徐陈砚破格保送进燕大; 周游如愿以偿进了音乐学院; 而蔺飞 飞选择了回老家。 尽管早猜到蔺飞飞的选择,但接到蔺飞飞电话被亲口告知的那天,简然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 难过以前每天睁眼就能见到的人,下次再见面,要提前很久预约;难过以前可以当面和你分享的事情,以后都要在网上说;难过再也不能一起上厕所;难过你再也见不到我的新朋友;难过你也要有新朋友。 蔺飞飞告知的很临时,简然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她就要走了。 “你别送我了,我怕我在机场看见你舍不得走。”在电话里蔺飞飞这样说。 简然忍着心里的酸涩,语气蛮横:“那我就更得去了,你舍不得走才好呢!” 第二天简然早早抵达机场,不知道是不是暑假的缘故,机场一个空座都没有,她蹲在地上给蔺飞飞发消息。 一抬头,看见推着半人高箱子的蔺飞飞停下来,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正准备回她的消息。 简然立刻站起来,朝着蔺飞飞挥手:“这!” 她这一声不仅吸引到了蔺飞飞的注意,还吸引到了其他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一声后叫出她的名字:“简然?!” 周游走到简然面前,惊喜又诧异:“你怎么在这?暑假有比赛?还是你要出去玩?” 她说话间,周游已经拎着箱子走到她们面前,略带迟疑地看着她俩,简然来不及回周游的话,直接给她俩做介绍:“这位叫蔺飞飞,是我在武校最好的朋友,她今天要回老家了,我来送送她。这位叫周游,是我在高中的好朋友,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 “哦,哦,这样。”有陌生人在,周游显得拘谨很多,她指着前面等着她的人,对简然说,“我跟我表姐出去旅游,正好今天的飞机到。” 不等简然回应,蔺飞飞忽然问:“就你小子叫周游啊?” 周游没听过这么打招呼的,被问的愣住了,不知所措的眼神望向简然:“啊……是,我,我是叫周游。” 蔺飞飞用刚才拎行李箱的手猝不及防拎起周游的衣领:“就是你小子把我的简然抢走的啊?” 蔺飞飞手上没用力,还没她刚才推行李的力气大,但把周游吓了一跳,一脸惊恐地把脚踮起来了。 简然见状赶紧拽下蔺飞飞的手,哭笑不得:“别闹了飞飞,你再把人家吓到了。” 蔺飞飞听了这话倒是把手松开了,但是瘪了瘪嘴,一头埋进简然怀里:“呜呜呜,你果然还是疼她,你好坏好坏。” 周游趁乱溜了:“我姐叫我,我们先走了哈。” 简然和蔺飞飞一起看周游越跑越远的背影,等周游和她表姐会和,松了一口气跟简然说了再见之后,她们才收回视线。 蔺飞飞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挽着简然,想找个地方休息。 机场的咖啡店没有折扣,贵的像打劫,但是想坐他们的座位上就得点饮料,简然正犹豫是站着聊还是割肉买两杯咖啡喝,手机亮了一下。 是徐陈砚。 他问:到机场了? 简然看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估计是他那边比赛结束了。 不知道赢了没,但简然现在顾不上问那些,回他两个字:打钱。 徐陈砚:多少? 简然抬头看了一眼咖啡厅的菜单,想了下说:100。 下一秒,对话框里弹出一个橘色框。 上面写着: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简然点开红包,蔺飞飞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谁给你发红包了?” “当然是我的财神爷呀。”简然摇头晃脑地说,在看到蔺飞飞秒懂的眼神后,牵着蔺飞飞进咖啡厅:“想喝什么,我请。” 怕晚上睡不着,两人都没点咖啡,简然点了一杯桃桃乌龙茶,蔺飞飞点了一杯热可可。 两个人自从坐下后,简然便没再抬眼。 其实周游一走,她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开始古怪。 刚才蔺飞飞抱着她,看上去是闹腾装哭,但是因为她离简然很近,所以简然看见了,那个时候,蔺飞飞真的哭了。 只不过用装哭掩盖过去。 简然喝了一口乌龙茶,问:“还是想家,想爸爸妈妈的吧?” 蔺飞飞点头,没再说别的。 从前总是滔滔不绝的两个人,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们会只是抱着各自的饮料,沉默听着机场里各式各样陌生的声音。 然而这一天却又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了,没给她们任何准备的时间。 “讨厌长大。”蔺飞飞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很孩子气的话。 简然的眼睛酸酸的:“我也是。” 认识的那一年相见恨晚,以为可以一直在一起。 来之前简然以为自己会有好多话和蔺飞飞说,或许是嘱托,或许是回忆,甚至是责怪。 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们就这样沉默到飞机起飞的时间。 从咖啡店到安检口的这一路,简然都在想,该不该提那个人。 蔺飞飞也没提,简然不知道她是放下了,还是在刻意回避。 一直到安检区,写着“送行止步”的蓝色横幅出现在她们面前,蔺飞飞突然眼泪像拧开的水龙头,流个不停,连身体都在发抖。 简然抱住她,听到她在耳侧抽噎着说:“我……我,我想贺麒麟了。” 这个像是禁忌一般的名字忽然被提起,简然一开始只觉得鼻子酸了一下,下一秒眼泪就在反应过来之前涌出来。 她们都一样,很想贺麒麟,也很想念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会想如果鹿鹿哥还在,一切会不会,有哪里不一样。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想念过去也无法改变现实,他们就像冰冷又常见的车轱辘一样,马不停蹄地奔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眼看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再深刻,再不舍,也要分开。 过安检的时候,蔺飞飞被执勤人员提醒热可可不能带进去,她揉了揉刚哭过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把饮料倒了,杯子可以带过去吗?” “可以。” 蔺飞飞最后喝了一大口简然买给她的热巧克力,把剩下的半杯倒掉,留下了透明的塑料杯。 后来这个杯子,在人生中很长的一段时光里,一直陪着蔺飞飞。 而在这段时光里,蔺飞飞记忆中的简然从清晰的洗衣粉味道,不知不觉变成了记忆里模糊的甜巧克力味。 ……- 简然手里的这杯乌龙茶没受影响,只在过地铁安检的时候被要求喝了一口便顺利进站。 正准备再喝一口的时候,简然从地铁的玻璃倒影上看见了脚边堆着行李箱,坐在座位上,手指正在疯狂点手机的周游。 简然走过去,站在周游面前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早走了吗?” 周游头也不抬,不停地点开某个软件后退出又重新进去,忙里偷闲回了两个字:“抢票。” 现在能让周游这么费心的,想也知道肯定是裴肆周,于是简然又问:“你表姐呢?” 周游还在疯狂点手机,没搭理简然,简然见她迟迟不说话就逗她,回头对着空气说:“飞飞你回来啦!” 刚才的惊恐还历历在目,听见蔺飞飞名字的周游忙不迭站起来,眼神惊恐地四处看:“哪呢?哪呢?” 简然忍俊不禁笑出声。 周游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她没空跟简然闹,赶紧低头继续抢票,又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绝望了,哭丧着一张脸:“啊啊啊我没抢到票!!!” 简然安慰说:“那就等下一次咯。” 周游挫败地垂下手,有气无力地说:“没有下一次了。” 简然:“啊?” 周游:“他们开完这场演唱会就解散了。” 简然:“啊?!不是去年才成立吗?” 周游行尸走肉一般走到站台,双眼无神地看着玻璃上倒影出来的简然:“他们是限时团。” 简然:“啊???” 优惠有限时的,领奖有限时的,组合还有限时的??? 简直闻所未闻。 对娱乐圈毫不了 解的简然一开始还以为周游在开玩笑,但看她一路上闷闷不乐的样子,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回到家,简然认真查了一下关于限时团的消息。 中途回复了一下徐陈砚一小时发来的“怎么了”的消息:在机场请蔺飞飞喝饮料,太贵了,没钱。 等简然了解完了关于限时团的信息,看见徐陈砚又发了一条消息,问她喝的什么。 简然拍了一张桌子上的饮料杯子,分享给他。 限时团是字面意思,把一些偶像聚在一起,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解散。 简然还了解到,由于裴肆周这个团里有不少偶像人气都很高,所以他们这个组合的票确实一票难求。 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然不免为自己在机场逗周游,有一定概率害得周游没有抢到票的行为感到愧疚,于是她把周游约出来,想要补偿她。 她们约去一家高中那边新开的旋转小火锅,事后想起来,简然根本不记得那家店是什么味道的,因为周游根本就不想吃,全程简然都在帮她抢票。 点进页面,瞬间点买票,如果没有进入付款页面就退出,反复重复这个动作。 十次之后,没抢到票的简然饿的不行了,退出来吃了口东西:“看这么多次都没票,估计就是真卖没了,官方应该不会藏着掖着不卖吧?” 周游还在抢票:“不是的,如果有人退票的话,票就会回流,这样我就能抢到了。” 简然一边烫毛肚一边说:“那你也不用一直刷吧?” 周游忽然严肃:“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等回流票吗!” 简然还没见过这么严肃的周游,讪讪摇头。 毛肚烫好了,简然往夹进碗里蘸料,想起来当初她给魏冉买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问道:“那你为什么不买黄牛?买不到吗?” 听到这话,周游终于幽幽抬起眼:“最后排3万起。” 简然:“……那你还是忙着吧。” 这顿饭吃的很快,毕竟只有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心不在焉,周游全心全意想着抢回流票的事,所以吃完饭就散了。 简然坐公交车回家,下公交车走了没几步,听见一声口哨声。 她回头,看见降到一半的车窗户里,露出蒋云程的脸。 “吃火锅去了吧你?”蒋云程笑着,车里的冷空气扑到简然脸上,“身上一股火锅味儿。” “嗯,跟周游在我们高中那边吃的。”简然看着蒋云程,眼睛一亮,“诶,对了。” 她话还没说完,前方红灯变绿,蒋云程从车上下来,问她:“怎么了?” 简然挺诧异他会从车上下来,没回答他,而是先问:“你下车干嘛?” 蒋云程理所应当回答:“听你说话啊。” 看着车开走,简然问:“那你怎么回家?” 蒋云程用无语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反问:“我没腿是吧?” “你有腿……”简然想说,你有腿那你为什么还要坐车,幸好在话没说出去之前她就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对,及时刹住了嘴巴,并且话锋一转,“还真是一条好腿!” 蒋云程猜到她大概本来想说“你有腿干嘛还坐车”之类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说吧,什么事?” “哦,对。”简然这才想起来,“我就是忽然想的,之前你生日的时候,当时有个人你不是说开他爸是娱乐公司的?还能搞到裴肆周那个组合的门票的那个。” 简然这人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去的,从来不用多猜,蒋云程一下子就能明白她的意图,他贱嗖嗖地挑了挑眉:“想去看呀?” 看他这表情,简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想了一下说:“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是想的。” “一句话的事儿。”蒋云程坐在路边的圆球上,两条腿伸开,抬头看着简然,半眯着眼,笑的顽劣,“但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简然眼睛瞬间瞪大:“凭什么啊?你忘了吗,咱们两个可是同一天生日!” 蒋云程伸出一根食指,煞有介事地左右摇了摇:“那可不是,我查过了,你出生的那一年,你的阳历生日,比我小了一个月,所以你,是个弟弟。” 当下简然听了这个话,只觉得原来如此。 等到之后又过了几年,想到这天下午,她才想起来,为什么蒋云程会查她的生日。 但是在这个时候,简然只是想,一张黄牛票要三万块钱,她这声哥哥,里外怎么算都不亏啊! 于是她站在大太阳下面,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蒋云程看着简然好像燃起来还占了便宜似的表情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哥哥啊,不是你让我叫的吗?”简然理所应当地反问,“你骗我的啊?” 夏天的太阳太大了,大到蒋云程别开眼睛,不看简然:“没骗你。” 简然这声哥哥叫的一点都不甜,还没他表妹求他办事的时候叫的甜。 蒋云程自己也不明白,心为什么要怦怦跳个不停。 第62章 迤逦的梦“你喜欢谁?” 和蒋云程说定门票的事情后,作为开口求票的一方,简然一直在默默等消息。 但等了一周后,蒋云程都没给她任何消息,眼看着演唱会越来越近,周游那边又时不时来打听一下,简然憋不住,打了一通电话给他。 那天接到简然电话的蒋云程刚哭过。 一场家庭聚会,蒋禾把他带到堂哥家,这个堂哥和蒋云程不算熟悉,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蒋云程一坐下,堂哥话里话外就在呛他。 直到“明佳”这个名字,频繁出现在两个人的对话中,蒋云程大概知道了什么。 他人懒洋洋地靠在人家的椅子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抠着茶几,以局外人的身份去听这堂哥说的话,觉得可笑多了。 直到堂哥说他“寄人篱下”,说他是蒋禾和一个姓程的女人生的,说他妈不要他。 这种话蒋云程从小到大听过不少,但都是偷听到的,这还是第一次,人家劈头盖脸地骂到他面前。 他坐不住了,以肚子疼为由,先回家。 坐在车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以前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候,蒋云程的手机响了。 他低头一看,想也没想接起来:“喂,二五仔。” 虽然他还是叫她那个难听的不能再难听的外号,但是简然先听见他厚重的鼻音,收回自己本来想问的话:“你哭啦?” 蒋云程:“嗯。” 简然:“……” 还以为他会要面子的否认,承认的这么痛快,搞得简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几秒的短暂沉默后,蒋云程先开口,他说:“我快到你家了,能出来一下吗?” 八月盛夏,还差十五分钟到两点,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 一出家门,身上便黏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蒋云程就像没感觉,穿着吸热的黑衣黑裤坐在小区外面被太阳暴晒过的石墩上,他两条腿敞着,弓着背,头压的低低的,发丝被烈日照出金灿灿的颜色,像一只沮丧的毛绒小狗。 “你好像一只小狗啊。”简然站在蒋云程面前,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多走了几步,走到树荫下面,远远地看着他。 蒋云程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无语的笑,他的眼泪好像蒸发干了,再开口的时候也没有鼻音:“跟你不像似的。” 简然条件反射一般:“我像你爹。” 蒋云程顿了一下,倏而笑道:“那你快取代他吧。” 简然眨了眨眼:“你们吵架了?” 蒋云程:“没有。” 简然点头,了然于心:“那就是你单方面跟他闹矛盾了呗。” 蒋云程本来想反驳,但是想了一下,觉得这么理解也行。 “没办法,父母跟孩子的思考角度不一样,这题无解。”简然两手一摊,一副了然于心的过来人模样,“那你现在还难过吗?” 蒋云程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我会为了他难过?” 简然抬起两只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提醒蒋云程,他刚才哭过。 她这人就是直性子,有话直说,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她就敢一点面子不给别人留。 蒋云程:“……” 蒋少爷没见过这样的,无奈地低着头笑了一声,搓了把脸。 简然这么一闹,他心里没那么堵得慌了,开始感觉到热,起身走到简然身边。 简然往前走,跟蒋云程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回头看他:“走吧,请你吃雪糕。” 蒋云程站在阴凉处,单手抄兜,低头掸胸口从树上掉下来的不知名小颗粒,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不用。” 简然回了他一个“给你脸别不要”的眼神:“换演唱会门票的。” “哦。”蒋云程想了下,“那你请吧。” 树荫下蝉鸣阵阵,连穿透枝隙的阳光都洒下一地炽热的斑驳,走出阴凉地,简然就像被追杀一样,一路跑到小超市。 一年多了,这是简然第一次进这里,看见熟悉的陈设时,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蒋云程跟在她身后进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着简然愣住的一下,倏然拉近。他闻到了少女的发香 ,带着一点水果味。 “想要买点儿什么?”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阿姨,简然以前没见过。 鹿鹿哥走后,梁伯母不在这里住了,把店也兑给了孔阿姨,孔阿姨没再跟别人合伙,而是请了其他人做店员。 陌生阿姨的问话把简然从一瞬即逝的回忆中拉出来,她回了句“我随便看看”,轻车熟路地走到冰柜前,给自己和蒋云程一人拿了一根雪糕。 离开小超市,两人吃着各自的雪糕,都没说话,看似是被雪糕堵住了嘴,实则各怀心事。 盛夏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炙热中夹杂着湿润的土腥味,偶尔有微风溜过,但也是温热的,轻轻掀起少年的衣摆,又悄然散去。 简然家离蒋云程家路途不远,但天太热了,蒋云程还是打了辆车。 于情于理,简然都应该陪他等到车再走,于是,简然一边吃雪糕,一边用“你看你还是没腿”的表情看着他。 蒋云程看见简然这样,罕见地没有跟她呛起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简然从没在蒋云程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蒋云程不苟言笑的时候,他这张脸看上去是会让人畏惧的,她不由自主地收起了自己的不正经。 蒋云程清冷地站在路口,眼神微微垂下来看着她:“二五仔,你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简然都快忘了他俩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直到听到他说“为什么要救我”才想起来,她吞了一大口快化掉的雪糕,不假思索:“因为我人好呗!” 明显是玩笑话,可蒋云程却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追问:“真的吗?” “呃……”简然捏着空空的雪糕棍,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带的跟着认真起来,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得到的答案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一个,我都看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呀。” 蒋云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他的手里的草莓味雪糕在灼热的地面上滴下一颗又一颗粉白色的奶油,最后剩下没有被人吃进嘴里的大半块也砸到地上,瞬间化为一滩无力的水,让人心疼。 像是不甘,他又问:“就这样?” 真的没了,简然一滴也挤不出来了,反问道:“你还要哪样?” 分明是盛夏,可是蒋云程的眼神里好像掩着一场深秋迟迟不来的霜露,表面平静如水,可眸底却像燃尽的残烛,透着微弱的暗光,总让人隐隐觉得,那抹黯淡的光辉背后,是一片无人问津的荒芜。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蒋云程转身拉来车门,没再回头。 简然看见蒋云程上车后头无力地仰在座位上,但看不见他的表情。 简然本该回家,但她走到家楼下,忽然还想再吃一根雪糕。 她不想去小超市,于是扭头往徐陈砚家走。 她去徐陈砚家和回自己家区别不大,进了家门直奔厨房,途中遇到从卫生间出来的阿姨,她直接说:“阿姨我又来吃您做的雪糕啦!” 阿姨看见她,眼睛亲切地弯成一条细月牙。 所有的雪糕都被封上了一层巧克力膜,简然随便拿了一根出来,抬头看见门口站着徐陈砚。 他出现的太突然了,吓得没反应过来的简然一屁股蹲在地上。 他习惯简然这样了,抿了下嘴,把她拽起来。 重新站起来的简然仿佛忘记她在别人家,倒打一耙兴师问罪:“你怎么在这?” 徐陈砚回了她一个“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在说什么”的眼神。 简然会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说,你怎么没下棋?” 徐陈砚走在前面:“我难道一直下棋?” “难道不是吗?”简然跟在他后面,撕开雪糕包装,吃出巧克力脆皮里面是芒果味后又说,“你知道这个假期我来你家多少次了吗?” 徐陈砚坐下,散漫地勾了下唇,慢悠悠回头看简然:“每次拿了雪糕就走?” 正在吃雪糕的简然:“!” 她坐在棋盘的另一端,低着头略显心虚地在棋盘上摆了一颗白棋,小声且无力地反驳:“还不是因为我每次来的时候你都在下棋。” 在她白棋的不远处,徐陈砚放了一颗黑棋,他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逗她:“怎么?不想让我下棋?” “啊?”简然不解地抬眼,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歪头问,“怎么你今天也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也?” “哦,对。”简然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说过刚才发生的事,“刚才蒋云程来找我,然后也问了我这种奇怪的问题。” “他来找你?” 简然边吃雪糕边说:“嗯,他今天心情不太好,过来找我待了一会儿。” 徐陈砚的眼神从简然脸上移到棋盘上,现在棋盘上一白一黑两个子,他下过黑子后,自己又下了颗白子,而后不动声色的问:“他问了你什么问题?” “就突然问我为什么救他。”简然说,“我天哪,那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的。” 徐陈砚眼神盯在棋盘上,缓慢地点了点头。 话题是徐陈砚跳起来的,简然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也不能怪他,蒋云程这个人,你别看他总是吊儿郎当的,其实他心里憋了不少事,就他家里的事,多的能写成一本小说。” 徐陈砚抬手落子,棋盘上棋局越扑越大,黑子不动声色吞并白子:“你这么了解他?” 简然雪糕吃完了,扔了雪糕棍又去厨房,声音离得越来越远:“你应该也了解呀,他生日会上不都有人乱说吗?” 徐陈砚终于抬眼,看着刚才简然坐过的空座位,冷淡说:“我了解。”- 演唱会的门票蒋云程到底是没给简然,只说让她和她的朋友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到体育场外。 周游不信,现在外面的票已经炒到第一排三十万一张,她觉得简然的朋友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门口的黄牛带他们冲进去,但她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打扮的漂漂亮亮,穿了一身应援红的衣服。 周游说到了的时候,简然还在地铁上,当时她看地铁上的人以为下车会很困难,没想到几乎整节车厢的人都是在这站下的车,她连导航都不用,跟着人群就走到了体育场外。 简然以前在体育节开幕式来体育场表演过好多次,但她从来没见过体育场外 有这么多人。 放眼望去,全是打扮精致的漂亮女生,在没看到周游以前,简然甚至以为这些女孩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为了上台演出。 她们每个人看上去都非常激动,但其中不乏有些人不知道是买错票了还是输入错了什么,被保安拦下,解释无果后哭花了一脸妆。 见她们如此,简然胆战心惊地捏了捏自己放在兜里的身份证。 还好,还在。 简然先去西门找蒋云程,他今天穿的还是一身黑,低头看手机时露出锋利清晰的后颈骨,英挺的鼻梁被阳光打出一道阴影,衬的皮肤冷白干净,青筋凸起明显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禁欲的银色单圈手链。 他抬起头,耳边泛着耳光的耳钉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动。 在女生众多的场合,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打扮的又潮又酷的男生,回头率很难不高。 蒋云程被看的习惯了,放下手机自然忽视了这些,眼神直勾勾看向简然的方向,他笑着朝她走过来,逆着光,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怎么?没见过帅哥?” 简然:“……” 简然:“没见过这么骚包的。” 简然身后传来路过两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原来有女朋友了啊。” 听见这话的女生下意识想跟对方解释,回过头发现后面好多两两成群的女生,她一时不知道是谁说的,只好又把头扭回来。 “怎么了?”走到她面前的蒋云程问。 “没,没怎么。”简然疯狂摇了两下头,像是要把刚才的声音摇走,她问,“等下你也要看演唱会?” 蒋云程嘴角挂着淡笑:“来都来了,看呗。” 简然有点怀疑,同时也带着一点担心:“你能同时弄到三张票吗?你不会找了黄牛吧?很贵的!” 蒋云程微微仰头:“要找也是黄牛找我。” 简然正想问那票呢,周游已经到了。 见到生人,周游的胆子小的像米粒,她缩着头跟蒋云程打了个招呼,然后拽着简然问:“门票呢?” 简然抬头问蒋云程:“问你呢,门票呢?” 蒋云程眼神只在简然身上,他说:“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简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猛的往下拽了一下,侧头一看,拽她的人已经石化了。 看见吓到别人,蒋云程收起了逗简然的心思,抬下巴往前指:“票来了。” 简然和周游一起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简单,看上去大概二十大几或者三十出头的哥哥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先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得到蒋云程的回应,他弯腰带路:“那三位跟我来吧。” 蒋云程走在前面,简然和周游在他俩身后跟着,周游小声问:“你这朋友什么来头?跟黄牛交情很好?” 简然摇了摇头,想了一大堆解释,最后只说了三个字:“他姓蒋。” 周游倒抽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的眼神里写着“是那个蒋吗?” 简然点了点头。 这时候再看蒋云程的周游,发现原来他这么帅啊。 西门是小门,开演唱会时期历来是不开的,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从不对外开放的门,今天她俩居然跟着蒋云程直接走进来了。 没有身份证,没有安检,甚至连票都是不对外售卖的! 这个位置离主舞台只有几十米,裴肆周步子稍微跨大点恨不得能站在她脑门儿上跳舞!! 周游瞬间对这位蒋家少爷崇拜的五体投地! 送他们进来的人弯腰问:“几位需要应援棒吗?” 蒋云程看简然,简然看向周游,毕竟这三个人里,只有周游是真的为了演唱会来的。 周游拘谨地摇头,拍了拍自己腿上的包,说:“我有。” 于是简然对蒋云程说:“我不用。” 蒋云程对带着他们进来的人说:“那不用了。” 传话筒结束后,那男人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演唱会大概在二十分钟后正式开始。” 蒋云程翘着二郎腿,一副少爷样,冷淡地点了点头。 简然对着陌生人说了声:“谢谢。” 陌生人朝她点头,并对蒋云程说:“代我向蒋总问好。” 蒋云程比了个“ok”的手势。 这种蒋云程大概天天经历的事,在简然和周游看来好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场面,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人群陆陆续续进场,偌大的体育场渐渐嘈杂起来。 震惊之余的周游拿出镜子,重新补好了妆,顺便梳了梳刘海。 他们所在的位置甚至不是内场,而是比内场更接近舞台,专门被圈起来的一小块地方,是一个能把“特殊”具象化的地方。 演唱会开始前,许多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人不解,更多的人是羡慕。 人群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周游的嘴角微扬,眼神里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看似从容,心跳却隐隐加速。 每一次听到女生们带着羡慕声的讨论,都像是为她的骄傲添了一层光环。 她低头掩饰住内心的窃喜,手指轻轻捏紧了红色裙角,仿佛这样就能藏住心中那股止不住的愉悦。 周游余光偷偷看向简然,想知道这时候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在为其他女生们的羡慕暗爽,才发现简然双眼发直,像是在想事情。 简然在想,原来这才是蒋云程特殊的地方,不是钱,而是“特权”,方方面面的特权。 比如从最一开始,他的事就可以直接联系到教育局。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是因为以前上高中太忙,现在才有空思考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吗? 这就是成长吗? 简然还想再想点什么,音响忽然传出了人声,随之而来的是现场全方位立体环绕的尖叫,打乱了她所有的想法。 第一首歌团里的九个人一起开场,全场燥热沸腾,冲破盛夏的夜! 团里的九个人,简然认识的只有裴肆周一个,歌唱到一半的时候,裴肆周忽然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和这边的粉丝互动,简然想提醒周游,发现周游竟然哭了。 她太激动了,不止在哭,甚至全身都在发抖。 简然偷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以后嘲笑她,识破她意图的周游一边躲,一边止不住还在哭。 灯光闪烁像一场迤逦的梦,从他们的角度往后看,舞台下汇聚一片人潮,荧光棒五彩的光点随节奏起伏,像是夜空中璀璨的星河。 有人声嘶力竭地尖叫,有人眼中含泪,嘴唇翕动着每一句歌词。 哪怕简然不是他们的粉丝,也被带进这场狂欢里,跟着放声尖叫。 她俩站起来,牵着手又叫又跳,蒋云程看着她们的身影,浅浅地弯了下唇,身子懒洋洋地靠着椅背。 裴肆周单曲落下帷幕,舞台灯光在尖叫声中渐暗,灯光再亮起时,台上站着的是周游讨厌的队友。 周游不许简然给他应援,拉着简然坐回来,看见她俩回来的蒋云程微微坐起来,上半身撑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问简然:“你喜欢谁?” 舞台上的人在唱歌,他们坐的地方离音响很近,简然听不清蒋云程说话,微微皱眉,表情里带着困惑,蒋云程没意识到,还用同样的音量又问了一次:“你喜欢谁?” 简然干脆身体探过去,身体几乎贴上他的胳膊,嗓音因音响而不得不提高:“你说什么?” 少女忽然凑近的身体,混着她燥热的体温。 她的动作太自然,蒋云程僵了几秒,喉结下意识滚动。 只要现在蒋云程低头,就能亲到她。 第63章 早日恋爱“你就惯着她吧。”…… 两次安可后,演唱会在当天晚上十点结束。 舞台灯光早已熄灭,四周依然回荡着余音未尽的热闹。 跟着尖叫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周游从体育馆里走出来,像刚做完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两只眼睛里闪着憧憬的光:“我也好想站在这个舞台上!!!” 简然听完觉得诧异:“你还有这种想法?” “当然啊!”周游理所应当地说,“难道你不想吗?当明星能赚好多钱,还有那么多人无条件地喜欢他们,多爽啊!” 周游说的这番话让简然想到了之前剧组的经历,本来想告诉她没想象中那么好,但是看周游一副完全沉浸幻想里的无法自拔的模样,她选择了闭嘴。 婉拒了蒋云程送她们回家的邀请,她俩跟着大部队一起坐地铁回家。 往地铁走的这一路,周游侧敲旁击简然和蒋家小少爷的关系,但简然一脸坦然,觉得俩人就是朋友。 即使周游非常希望他俩能有点什么事,面对简然这样的铁树,她也只能放弃。 上了地铁,周游对着小镜子整理自己哭花的脸和早就散开的编发,换了个话题说:“诶对了,那个蒋家小少爷,家里有钱有势成那样,应该都没烦恼了吧?” 简然想了想说:“不是吧,他这种家庭,会有我们这种普通人想象不到的烦恼。” 只有一只手,头发怎么也弄不好,周游索性合上盖子不弄了:“哦,我懂了,是不是那种,我虽然有钱,但根本没人爱我这种烦恼?拜托,这种烦恼算什么烦恼 呀!” “每个人的烦恼都是烦恼。”简然一边给蒋云程发微信告诉他她们上地铁了,一边跟周游说,“不能因为自己感受不到这种烦恼,就否认别人的烦恼。” 等简然发完消息,发现周游抿着嘴巴若有所思,问道:“想什么呢?” 周游摇头说:“没什么。” 没什么,她只是忽然想到,她一直觉得,爸爸从来不能理解她的烦恼,比如当她和爸爸说,学习很烦,压力很大的时候,爸爸只会说,学习有什么可烦的?能有他工作烦?能有他工作压力大? 可是,她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和爸爸一样的人? 这种发现,让周游讨厌自己。 …… 高中生的最后一个暑假,在这场演唱会中,进入了尾声。 然而,谁都没想到,在最后这短短十天的时间里,竟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让这个假期变得有那么一点点奇妙。 徐陈砚一夜之间红的发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高三那年他在网络上便小有名气,这个假期他们都没在网上搜过徐陈砚,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天发生的,徐陈砚红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是简然,她原本只是照常去棋院找他,结果到棋院门口,发现人群几乎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围得棋院门口里外都满满当当,甚至连空气都显得格外稠密。 当时简然以为是有什么特别活动,结果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竟然都在等徐陈砚下班! “太过分了,他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们提过!”简然回来跟高锐生说这个事的时候,双手环在胸前,一脸愤愤不平。 高锐生瘫在沙发里,丝毫不为其气愤所动,用“早看透你小子了”的不屑语气说:“说吧,你又想坑躺躺猫点什么?” 简然横眉:“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高锐生坦然地点头。 “好吧。”简然都没挣扎,收起眉毛,承认道,“这不是快他生日了嘛,我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告诉我他想要什么礼物、” “我也去。”刚才一脸不屑的高锐生秒接道。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就这样一同踏上了去接徐陈砚下班的路。 提前和高鹏举沟通好了时间,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天边的云霞已散去,只有些许余晖犹在远处的地平线挣扎,洒下淡金的微光。风变得柔和,像是疲惫了一天的喘息,轻轻掠过树梢,卷起叶片低声呢喃。 家门口的蝉声渐渐稀疏,白日的喧闹仿佛随着夕阳一同沉寂,只剩下几盏路灯初亮,投下一片片温暖的橙黄。 到了棋院,又成了另一番光景。 他们每个人的交流声都不大,但是由于人多,整条街道沸反盈天。 他们低声讨论着他最近的比赛、精彩的落子,以及他那传说中沉稳的气质。 甚至还有人吵架,棋迷觉得粉丝文化脏了围棋圈,粉丝则认为,双方各执一词,让本就燥热的盛夏更加暴躁。 简然跟高锐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从人群中穿过。 徐陈砚还在下棋,高锐生和简然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高锐生感慨道:“真不敢想,见躺躺猫竟然会这么困难,走两步就能去他家看见他的日子,这么一比像一场梦似的。” 简然掀开窗帘一角,看着窗外比肩接踵的人群,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到窗外的天空染上灰蓝色,终于看见徐陈砚的身影。 简然放下水杯,“噌”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一副来找茬的模样:“哟,你小子,终于忙完了啊!” 刚下完棋的徐陈砚呈现躺躺猫状态,两眼发直,冷淡地应道:“嗯。” 简然:“……” 完,找茬的时机不对。 他这个状态简然肯定是不会再多说什么了,抓紧先把人送上车。 以往都是高鹏举送,今天他俩来了,高鹏举便先去开车,让他俩送徐陈砚上车。 接徐陈砚的车是棋院里唯一可以开进院里的车,但是开出去可就费劲了,大门一打开,人群看见的好像不是一辆车,而是一个欢迎横幅,不要命了似的往上冲。 她们大多抱着棋盘或棋书,有些手里还攥着小型望远镜和相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短短五十米的老街,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开出来。 简然一直担心车轱辘会压到别人脚之类的,背脊全程挺的直直的,直到开出老街,她才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上车之后就被她忽视的徐陈砚。 和过去一样,他已经睡了。 男生的侧脸愈发棱角分明,被车内微弱的灯光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眉宇间透着一丝倦意,却没有遮掩他冷淡的五官。 简然凑过去,习惯性玩他长长的睫毛,一边玩,一边低声自语道:“躺躺猫啊躺躺猫,怎么忽然就这么多人喜欢你了?” 像是听到有人说话,徐陈砚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显然还没睡醒,带着满满的倦意,声音有点哑:“怎么了?” 简然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坐在前面的高锐生听见他俩对话无声笑了。 简嘤嘤从小就这样,每次没见面的时候都说的起劲儿,想着要怎么怎么欺负躺躺猫,结果一看见人家累了,她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今天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但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八月的最后一天,徐陈砚的生日。 在过去十八年中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会聚在一起,给躺躺猫过生日。 当然,过去他们也最害怕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一来,就代表假期要结束了。 今年,他的生日少了一个人,这个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与此同时,也多了两个人,一个高芮,还有一个是简然把周游带过来了。 周游这人,说来好笑。 她跟徐陈砚曾经是邻居,不说低头不见抬头见,至少也是经常能见面的关系,可这天她为了见徐陈砚,居然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衣服,原因是因为他现在太红了,她见他有压力。 简然在小区门口接到盛装打扮的她有点难以理解,哭笑不得地说:“不至于吧我说……他再红他也是徐陈砚啊,他又没换一个人,怎么会不记得你什么样子。” 周游想了想觉得也是,但她不管:“我跟徐陈砚的关系和你跟他又比不了,万一他早把我忘了呢,就当我是一个全新的美女。” 简然幽幽道:“他每天在棋院门口见到的美女多了……” 周游幽幽接道:“但他一个也看不见。” 这是个只属于他们几个人的秘密—— 那个在外人口中誉为国手的人,在棋局上凌厉得近乎冷血,所向披靡,不会放过对方任何一颗棋,离开棋桌,竟然连那么大一张人脸都看不见。 每次一说到这个,她俩都觉得特别好笑,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其他人都到了,等接到周游的简然进门,生日宴正式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简然的错觉,今天的周游对高锐生格外热情,特别爱往他身边凑,还动不动就神神秘秘地说起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搞得简然经常要和徐陈砚面面相觑,更别说跟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学校的高芮,像个局外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顿饭在半桌人的迷茫中仍然吃饱喝足,到了生日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吃蛋糕,送礼物。 最先送礼物的是高锐生,他拿出他的礼物,祝徐陈砚日后所有的比赛,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第二个是高芮,她的祝福是:“希望哥哥可以一直在围棋这条道路上发展下去,长长久久,红红火火。” 等到周游送上祝福的时候,她开口之前先恶狠狠地瞪了高锐生一眼:“抢我台词啊你!不过没关系,我有新的了,祝上了大学的国手早日谈恋爱,最好谈个女明星,带回来给我们见识见识呀!” 徐陈砚接过礼物 ,眼睛下意识看向简然。 简然嘴边挂着和周游一样八卦不嫌事大的笑,回看向他。 徐陈砚的唇边挂着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像笑,也像是在抿嘴。 最后一个送礼物的是简然,她就坐在徐陈砚旁边,但还是煞有介事地侧过身子,把自己的礼物双手送给徐陈砚:“祝躺躺猫,永远可以真实地做自己。” 这个祝福是简然想了很久的。 之前几天,她上网搜了很多关于徐陈砚的消息。 网上的人,大多在他的每场比赛上都给徐陈砚寄托了很高的希望,国际赛事上让他必须打败某国的选手为国争光,国内赛事上也一样,满怀信心地等他凯旋,等着有人去现场,拍他照片发到网上。 但是,没人关心徐陈砚是不是喜欢。 尤其简然知道,徐陈砚很不喜欢有人在他下棋的时候打扰他。 所以,简然希望,躺躺猫可以做自己。 可以不是冠军,甚至可以不下围棋,只要他喜欢。 听到这句话的徐陈砚蓦地抬起头,眼神里莫名有种隐忍不发的情绪在,他伸出手,却没把礼物接过来,两个人的手隔着礼物盒子牵在一起,像触电一样,微微发麻。 徐陈砚的眼神深沉,一瞬不眨地看着简然,像过去他盯着棋盘里的棋子一样认真锐利:“你知道,真实的我什么样吗?” 简然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就是这句啊,她松开拿着礼物的手,边坐下边轻松说道:“我当然知道啦!” 徐陈砚的拇指摩挲着礼物包装边缘,像他坐在棋局上感受棋子时那样,轻轻的,慢慢的,塑料袋发出挤压轻微的“擦擦”声,唇边依旧挂着不动声色的淡笑,和简然大大咧开的太阳花般的笑容相呼应。 她不知道。 他知道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要知道了。 …… 高三生高芮吃完饭回家,剩下的四个人在徐陈砚家接着玩。 挺明显的,高芮走了以后,周游对高锐生的热情降下来了,坐的时候也是靠着简然坐,除了偶尔接话,和高锐生说的话远不如高芮在的时候多。 华大返校时间早于燕大,明天一早,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会率先去大学报道,成为一名“大学生”。 因此,大家不免说起对大学生活的憧憬。 徐陈砚没什么憧憬,他的生活就是可以正常下围棋。 高锐生说自己的憧憬是个秘密,简然听了这话挑眉问:“你的憧憬是不是在大二?” 周游没懂:“为什么在大二?大一太新了,不敢感受真正的大学生活吗?” 明白什么意思的高锐生跳起来要打简然,简然尖叫一声满屋跑,跑不过了就躲到徐陈砚后面,抓着徐陈砚给自己当挡箭牌。 徐陈砚任她摆弄,偶尔简然力气大了,惯性作用下他的头会用力往后仰一下,露出锋利突出的喉结。 高锐生不敢打徐陈砚,徐陈砚现在金贵的不行,看见简然这么摇徐陈砚,高锐生不由得担心:“你别弄伤他了,我不闹了。” 简然躲在徐陈砚身后,从他左侧肩膀上露出一颗头,将信将疑道:“真的?” 徐陈砚头朝左边,轻轻拍了她头一下,淡声道:“你就在这躲好吧。” 简然深以为然,狐假虎威地朝高锐生点头。 高锐生无语地看着他俩,最后眼神落在徐陈砚身上:“你就惯着她吧。” 徐陈砚笑笑,没说话。 周游还在好奇为什么是大二不是大一,被高锐生强行把这个话题带过去,问周游她关于大学的憧憬。 “我其实没什么憧憬。”周游顿了顿说,“如果非要说憧憬的话,我希望在大学遇到一个像简然的朋友,算吗?” 简然一听来了精神:“算!怎么不算呐!” 高锐生眼神嫌弃:“怎么着?就不能吃点好的?还找简然这样的?怕不够烦呗?” “你不懂。”周游用更嫌弃的眼神看了一眼高锐生,目光又在徐陈砚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秒,“哎呦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话我可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啊,你们听了就当一乐,别往外说。” 高锐生一扬下巴:“说呗。” “我一跟女生在一起我就烦,就想跟她们比出个高低来,我也不喜欢我这样,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周游破罐破摔似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就跟简然在一起没有这种感觉。” 高锐生问:“知道为什么你跟简然在一起没这种感觉吗?” 周游摇头。 高锐生:“因为她就不是女的!” 这下轮到简然不乐意了,从徐陈砚身后噌地蹿出去,徐陈砚拉都没拉住,俩人新仇旧账一起算,扭打在一起。 这俩人打架当然不是真打,花拳绣腿的,打个好玩。 周游看他们俩打闹,正想去拿水杯喝口水,不经意间偏头,目光扫过徐陈砚,她忽然愣住了。 现在的徐陈砚是她过去认识徐陈砚那么多年来,从没见过的徐陈砚。 甚至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徐陈砚脸上。 他在看他们打闹,只是目光一直追随在简然身上。 他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冷漠,也不像下棋时那样深不可测,而是执着而珍视,喜欢的热烈又明晃晃。 这个眼神,让人很难看不懂。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周游悄悄张开嘴,倒吸了一口震惊的凉气。 她终于理解了刚才她让徐陈砚找个女明星谈恋爱时候徐陈砚厌恶的表情,与此同时,她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撮合简然跟蒋家小少爷的心思。 他们这天在徐陈砚家玩到凌晨,随着高锐生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简然一边走,一边时不时跳一下走向周游。 周游挽住简然:“你说高锐生大二才开始憧憬,是因为今天那个女生吗?” 简然不假思索回应道:“是呀。” 周游抿嘴:“高锐生喜欢她?你们不觉得她很绿茶吗?” 蹦蹦跶跶的简然不解地停下来:“啊?绿茶?” “送礼物的时候啊。”周游提醒道,“她莫名其妙管徐陈砚叫哥哥。” “叫哥哥还好吧?她爸爸是棋院的经理,她很小就认识徐陈砚,从小叫习惯了呗。”简然说完想到白天周游对高锐生反常的举动,问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她?” 她问完周游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说话,简然倒也不太在意周游是不是讨厌高芮,反正她们两个的交集也不多。 周游不说话,她就接着再蹦蹦跳跳。 一直到小区门口,周游转过身来,低着头,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隐忍的情绪即将爆发。 “简然,我发现,我不是不喜欢她。”周游说,“我是不喜欢所有会对我产生威胁的女生。” “她威胁你什么了?”简然一头雾水,过了一秒,她像反应过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吃惊地捂住嘴,“你也喜欢高锐生?!” 我靠!没发现啊! 周游连忙捂住简然的嘴,尽管已经凌晨,但她还是紧张地四处看会不会有其他人听到:“没没没!你别瞎说!” 简然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周游才肯把手放下来,恢复了说话自由的简然问:“那她威胁 你什么了?” 夜深人静,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夜晚显得特别清晰。 两个女生站在小区门口,还未入睡的邻居家隐隐可见的灯光依稀照亮她们对视的脸庞。 周游鼓起了不知道多大的勇气,承认道:“简然,我发现,我好像才是那个绿茶。” 她话音刚落,一辆亮着车灯的电瓶车从她们身后驶进小区,在电瓶车车主叫保安起床帮忙开下门的时候,简然看见了周游泛红的眼尾。 她问周游:“你是康师傅的,还是统一的?” 周游一愣:“我不是……” 简然:“那你是茶百道?一点点?” 慢了半拍的周游终于反应过来,简然在逗她,她擦了擦眼泪,说:“真的,我今天才意识到的,就算一个女生,人家跟我没有任何竞争,没有任何矛盾,但只要她吸引到了我身边男性朋友更多的注意,我就会对她有敌意,根本不是今天我说的那样什么喜欢竞争,我就是烂,就是雌竞脑!” 周游一股脑说完,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说了太多阴暗面。 空气里依然带着夏日的余温,周游却被自己说出去的一番话吓到手脚冰凉。 她只顾着发泄,忘记了考虑听她说话的简然,是否能接受她这样糟糕的一面。 尤其是,她说完话之后,简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知道简然就在眼前,可她不敢抬头看,她怕看见喜欢最好的朋友,对自己一脸嫌恶的表情。 周游等了好久,等到她觉得她再不看简然一眼,可能这辈子都看不见简然了的时候,才敢慢慢抬起头。 映入周游眼帘的,是一双关心的眼睛。 “你没有要说的啦?”简然带着不确定问她,好像她在没说话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等周游说话。 周游擦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掉下来的眼泪,哽咽道:“没有了。” “哎呀,其实你跟我说这些,我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简然挠了挠脑袋,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但是,你也别太难过呀,你根本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坏,什么绿茶什么烂什么的,至少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不是嘛。” 周游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简然从不逼人,也不急于评判,只是简单地用她那份松弛的自洽,去对待周游的烦恼。 周游心里知道简然跟她不一样,简然是那种可以随时把自己安顿好的人,从不和别人比较,而自己,始终无法从焦虑中彻底挣脱。她羡慕简然的从容和自洽,而她却好像永远无法成为简然那样的人。 而简然说的后半句话,听得周游热泪盈眶,她紧紧地抱住简然,像在抱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且没什么好自责的呀,你也不喜欢自己这样不是嘛,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之前说过的嘛,你上学的环境什么的比较复杂,那么多女生争夺有限的资源,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我能理解。”简然轻轻拍了拍周游的后背,语气平和,“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就已经比其他人强很多了,改变就好了。好啦好啦,别这么难过了。” 周游以前就觉得,简然和别人不一样。 她比普通女生多了一点什么,又少了一点什么,在这个夜里,这种感觉又再度加深。 周游头埋在简然的肩膀上,在夜里嚎啕大哭,值班室被吵醒的保安大爷都打开窗户往她们这边看,周游从没觉得自己这么软弱,也从没觉得这么被理解,像是所有的压抑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可她却不觉得羞耻,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力量在往心里不停汇集。 挤得她心口热热的,涨涨的。 第64章 高中同学“你紧张什么?” 人生中最惬意的暑假,在徐陈砚的生日宴后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返校那天是工作日,到处比赛表演各个地方跑惯了的简然没让父母送,她本来约好跟高锐生一起去,结果一高锐生给她发消息说他爸非要送他,简然只好自己拎着箱子打车去学校报道。 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树洒在地上,铺成斑驳的光影,从车窗照进简然充满新奇的眼睛里。 大概是心情好,从家到学校的这一路上,周围的一切都特别鲜明,路边的草坪绿的像广告里那样让人忍不住深呼吸。 出租车司机是燕城本地人,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学校。 大学门口人头攒动,简然看见低头看通知单匆匆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看见和朋友兴奋交代的人,看见了“欢迎新同学”的背景板,唯独没看见高锐生。 简然一手拿着行李,另一手掏出手机,给高锐生发消息,得知高锐生早上八点就到了早办完手续现在在宿舍里躺着。 简然发消息发的起劲儿,没注意到她身后的车流里,缓缓出现了一辆黑色迈巴赫。 等到身后聚集的人多了,简然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比肩接踵的人群,她懒得关心那边发生了什么,闷头拎着行李走了。 大学是学生和社会的过渡,不再需要长时间浸泡在课本里的同学们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关注其他事,比如名车、比如金钱。 许多人围在校门口纷纷驻足,从脚底升起一股期待的情绪,想看从迈巴赫下来的是何方神圣。 司机停稳车,边扣西装边往后走,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一道高瘦的身影从后座走下来,少年穿着宽松,勾勒出他利落的身形。人群中有眼尖的人一眼认出来,他这身看似随意的打扮,都是奢牌最新款。 这有钱人家的少爷大概是习惯出门被围观了,眼睛没离开过手机,不知道他从手机里看见什么,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 周围的人看清了庐山真面目,不动声色悄然散去。 蒋云程倒是早看见简然了,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没看见简然在玩手机,只看见她一手拎着行李,走的很慢,好像很吃力的样子。 他快走了两步,准备过去帮她。 简然当时刚跟高锐生发完消息,把手机放进兜里,拎起行李,跟踩了油门儿似的跑的飞快,压根没注意到身后有人。 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 打扰了。 他还是低估了简然。 简然是后来报道完,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跟新舍友们聊天,才从舍友们的口中得知了蒋云程返校的消息。 简然的新宿舍是六人间,有人提议按照年龄分出个大小,算下来提这个建议的舍友排名老二,简然排名倒数第二,还有一个舍友没来,但是她的床铺上贴着她的身份证,已经被认定为小六。 而看见蒋云程的,也正是提议分排名的老二,那会儿大家都有点尴尬,正需要一个爆点话题快速拉近距离的时候,老二说:“你知道吗?咱们这届新生,有个超级富二代。” 老大问:“你怎么知道?你老乡?” 老三说:“还是你男朋友?” 女生之间,一说到这种八卦,距离果不其然被迅速拉近,剩下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老二。 没有看老二的是简然,她眼睛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想问蒋云程他是不是来了。 老二翻了个“你们在想屁吃”的白眼:“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简然问:“叫什么?” 老二:“……我只是来上学的,不是FBI派来的。” 大家笑过后老大追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都来得太早了,错过了!”老二把今天在校门口看见帅哥从迈巴赫上下来,穿的什么牌子的衣服,长成什么样,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甚至还用上“我这辈子头回见长得这么帅的男的,我要真能找到这样的帅哥当男朋友我家祖坟都得冒青烟”这种夸张的形容。 老四对帅哥的兴趣大于对金钱的兴趣,将信将疑:“真的假的啊 ?真有那么帅?” 老二像是就等这样的质疑声,骄傲地拿出手机:“我有照片,要是真有我说的那么帅怎么办?” 老大:“还能怎么办?拥护你为新的老大?” 老四:“我去要他微信,然后分享给大家!” 老二指着老四说:“那就这么办!” 老二解锁了手机,五颗脑袋齐刷刷地凑到了一起—— 然后,简然就,看见了,蒋云程的背影。 简然:“……” 舍友们的惊叹,盖过了简然的那句“这个人……呃”。 没人在乎简然说了什么。 正好,简然也不想当话题的中心,既然大家忽略她了,她打算等下一次有机会的时候再说。 通过帅哥的话题,五个人迅速熟络起来,大家收拾完床铺,商量着晚上要不要去酒吧之类的庆祝一下大学生活的时候,宿管阿姨过来查房了。 “你们宿舍怎么五个人?还有一个人呢?” 老大回答说:“应该还没到吧。” “还没到你们不知道问一下?”宿管阿姨皱眉,像被点燃了似的,指着床铺上贴着的名单,“这上面不是有联系方式?这可是你们的舍友,你们就这么不关心?” 刚才还兴高采烈地舍友们被严肃的宿管阿姨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各个像是一秒回到了高中时代,听班主任训话。 阿姨不需要别人添油加醋,自己就愈演愈烈,正想要再说点什么,新生里忽然有个学生冒头:“是有规定要求我们必须联系没有报道的室友吗?” 宿管阿姨一愣,继而语气又加重:“这还需要规定?你们自己想不到吗?你们爸妈就教会你们出门在外这么冷漠?” 简然眉眼间没有一丝退让的痕迹:“那我们是必须要在什么时间之前,要想到我们还有室友没到吗?” 小小的寝室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坐在简然身边的四个舍友,眼神里带着些许震撼。 宿管阿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一次:“你们所有人都到了,还有一个室友没到,自己不知道问一下?” “所以没有这条规定对不对?”简然始终在自己的论点上,“既然没有这条规定,你凭什么要求我们?” 她话音落下,身后的四个舍友集体发出了尊重的倒吸凉气声。 自知理亏的宿管阿姨一时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不耐烦,渐渐转变为愣住的沉默。 她本以为这几个大一新生会像其他人一样,低声下气地接受她的指责,谁知会有人跳出来打破了她的权威感,令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摔门出去之前只丢下一句:“要是你们室友出事就等着担责任吧!” 宿管阿姨走了,室友们集体把简然围在中间,崇拜得不行。 “哇,小五你太勇了!!!” “小五简直了!304宿舍永远的神!” “我都被应试教育教傻了,不管对方占不占理,只要对方是老师,我立刻吓得不敢说话,从今往后,向小五学习!” 以前身边朋友都习惯简然这样了,甭管对方男女老少,只要对方做的不对,简然冲上去就是一顿怼,从不拖泥带水,她名言就是“大不了就是打起来呗,我又不会输”。 新的舍友以前没见过简然这么豪气干云的,兴奋得快把简然夸到天上,导致简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 她走出室友包裹出来的小圈,站在未来的小六的床铺前,对着床铺上的手机号,输入进拨号框。 “你还要给她打电话?”老二不能理解她的行为,坐在床上疑惑地问,“你刚才不是赢了吗?” 简然一开始没懂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给小六打电话跟输赢无关呀,宿管阿姨凶我们是她的不对,但是她说让我们关心新室友这件事是没错的。” 老二跟室友们面面相觑,老三缓缓评价道:“小五拎得好清楚啊。” 电话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女声像没睡醒,有一点奶音:“喂?” 听上去年纪好小,简然对着床铺上的电话,和手机上的数字确认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问道:“是吴晓衡吗?我是你大学室友,你的电话我是在你床铺上看到的,我想请问一下你到哪了呀?” “嗯嗯,是我。”吴晓衡说完之后安静了一会,像是思考自己在哪,“我在公交车站牌这边。” 简然开了免提,老四听见这话都乐了,她们这小六怎么懵懵的。 简然:“是哪个公交车站牌?华大吗?” “唔……不是,是火车站这边的这个。”吴晓衡说,“我坐哪个公交车能到学校呀?” 简然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不应该你自己提前搜好的吗? 第二个想法是,这个懵懵的妹子真的能坐对方向吗? 简然抿了抿嘴问:“你手上的行李多吗?” 吴晓衡:“嗯……多,两个大的旅行箱,我身上还有三个包,灰色的是我奶奶给的,让我……” 简然:“那你打车吧!我给你报销。” 简然担心室友丢了,又想着万一室友家里条件不好,也许打不起车,反正火车站打车过来十五块钱,她出得起。 吴晓衡:“嗯……可是刚刚司机找不到我,已经把我的订单取消了……” “…………火车站那边,你伸手就能拦到一辆。”考虑到这个新室友生活技能有点差,简然补充了一句,“你上车之前记得问下价格。” 火车站的出租车密集的程度,大概是如果广场上方一个广告牌掉下来,能同时砸坏三个出租车。 然而室友们等啊等啊,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吴晓衡打上车。 她倒是很听话,跟司机师傅的第一句话就是简然交代的:“价格多少呀?” 听完司机报的价格,她报给简然:“他说45。” 简然:“你没开免提吧?” 吴晓衡:“嗯?没开。” 简然:“你让他滚。” 吴晓衡:“我大学新室友让你滚。” 简然:“???” 后来成了简然在电话里跟司机理论,最后司机最后竟同意原价十五块钱给小六送到学校,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简然心里仍然放心不下。 但小六很高兴,一边谢谢司机,在电话里一边谢谢简然。 十分钟后,小六打电话给简然,说她到了,问她应该去哪里报道。 又过了八分钟,简然出现在校门口,没能和小六汇合。 再过十分钟,和小六通话的简然意识到,刚才的司机把小六从火车站南广场,接到了火车站北广场的美食街,并且收了小六十五块。 简然:“……” 站在学校门口,她群里跟304的新室友们商量,最终大家决定去火车站接小六,顺便吃晚饭。 等室友们的时候,简然看见蒋云程和他身后的一群人。 还和曾经一样,蒋云程永远都是被围在中间的那个。 大概是贵衣服的材质和设计有所不同,他就那么随意走路,连少年的青涩感都透着矜贵。 旁边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他,他笑了一下,眉眼被勾勒得更肆意。 蒋云程很快看见简然,他单手插兜,下巴一扬:“二五仔,等人呢?” “嗯。”刚跟室友讨论过他,这会简然不免心虚,下意识站远了一点,“不用管我,你们先走。” 蒋云程没动,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你紧张什么?” 蒋云程退出了和旁边人的聊天后,他身边的人都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他和简然聊天。 气场也好,钞能力也罢,蒋云程就是有这个本事,让自己成为人群的中心。 而这时,简然的室友们已经看见她了:“小五!” 简然跟她们挥手示意,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催蒋云程:“快走,别逼我揍你。” 蒋云程顺着她挥手的方向回头,看见一群不认识的人,瞥了她一眼:“走走走,我走行了吧。” 然而他走晚了 。 眼尖的老二一眼认出他,推搡答应过她去要联系方式的老四,俩人绕开过往人群,风风火火跑过来。 老四一脚横跨,挡住蒋云程的去路:“同学你好,我今天看见你在办入学手续,我也是这一届的新生,方便认识一下吗?” 简然的其余三个人,六只眼睛,眼睛里冒着兴奋的大泡泡。 跟着蒋云程的男生们,各个带上看好戏的表情。 蒋云程表情玩味,说话拖腔带调:“你,看见我,在办入学手续?” 一看他这个表情,简然心知肚明,他肯定动用了什么特权,没去办。 但单纯的老四哪知道呢,她只知道每个新生都要办,毅然决然点头:“嗯!” 简然:“……” 蒋云程一下子笑开了,指了下简然:“她有我联系方式,问她吧。” 简然:“!” 简然瞬间享受了舍友们“唰”一下转过头来的注目礼,这还没完,蒋云程他们本来都走了,看见女生们在短暂的寂静后围着简然叽叽喳喳,他又停下来:“要不要一起吃饭?” 简然:“不……”用了,我们还要去火车站接新舍友。 老二:“好!我们要去火车站那边吃,你们呢?” 蒋云程没犹豫:“可以。” 十一个人,浩浩荡荡地占了一个包间。 老二和老四坐在简然两边滔滔不绝,话题都是关于蒋云程的。 “你们,刚刚认识的?”老二问。 “不是,高中同学。” “啊,你不是武校的吗?”老四问。 蒋云程接过话头:“我也是啊。” 老三对蒋云程说:“啊?你一点都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武校出来的都会很粗鲁呢。” 简然探出头:“喂喂喂说谁粗鲁呢!” 大家哄笑后,后面话题都是围着蒋云程在聊,一直到新室友进包间。 新室友个子不算高,两颊婴儿肥未消,戴着粉边框眼镜,长相很符合大家在电话里听到她声音后对她的想象。 她落座后给家里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她已经和室友汇合,到吃完饭,她都没怎么说话。 晚上回宿舍,大概是吃的太多了,又加上第一天报道,几个室友们都睡不着觉。 熄了灯还在聊天,声音从寝室的四面八方传来,笑声也是。 蒋云程仍然是寝室夜话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老三认出了蒋云程身上的那些配饰,她举起手机,告诉大家:“我靠,蒋少爷身上的那些配饰要几十万啊!几十万,什么概念啊姐妹们!!” 大家躺在各自的床上,看不清她手机里的在展示什么,但看今天他买单的手笔,和今天早上他坐的车,觉得他这种人戴十几万的饰品也合理,只是还是止不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老二问:“小五,他高中的时候也这样吗?” 其实简然对寝室夜话一直聊男生这种行为还挺不习惯的,尤其是聊别人有钱,在简然的想法里,别人有钱是别人的事,感慨一句就好了,聊的这么细太无聊了。 因此早在室友们复盘今天饭局的时候,简然就没在听了。 忽然被问到,她含糊答道:“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 老三“哦”了一声:“那看来你们也不怎么熟嘛。” 简然没接话,室友们自然而然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而这时候,简然的手机刚好亮了。 是徐陈砚。 他问:睡了吗? 简然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凌晨了。 她回:没有,室友们在聊天。 徐陈砚:下楼? 简然:下楼?你来我们学校啦? 徐陈砚:嗯,正好路过,看见有卖烤肠的买了两根,你来拿一根? 简然顿时坐起来,准备下床的时候才想起来寝室有宵禁,她又躺回去:下不去了,寝室锁门啦!下次早点路过呀我去拿! 徐陈砚回复她说好,然而,下次不要说路过,甚至连见面,都是三周以后的事。 徐陈砚连续参加了三场围棋比赛,简然平时住校,中途两人唯一遇到过一次,简然在他家,坐他的椅子,吃着他家阿姨做的小蛋糕,哼哼唧唧地说他说话不算数。 徐陈砚收拾棋子,分颜色放到棋盘里,眼睛比棋子更黑亮:“烤肠在你们学校门口,你为什么不自己买?” 简然以为他要赖账,心说“你还挑上我的理了?”,一脸不服气:“为什么我要自己买啊?不是你说了要给我?” 棋盘上还剩下最后一颗白棋,徐陈砚把棋子捏在手里,修长的指尖下意识地转棋子:“一定要我给的?” 简然一锤桌子:“你说好了的呀!” “你真的只是想吃烤肠吗?”徐陈砚手指的动作停了,看向简然的眼神直白而锐利,“还是你想见到我?” 话题的走向跟简然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懵了一瞬,声音小下来:“不可以都有吗?” 徐陈砚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问道:“见到我会怎么样?” 简然被问的更懵了,吃蛋糕的勺子都放下了:“为什么不见面呢?我们以前不是可以天天见面吗?” 徐陈砚提醒道:“可是我们长大了。” 简然一脸“我知道我们长大了啊”的坦然:“长大了不可以见面了啊?” 人说出来的话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这也就是为什么徐陈砚正式比赛的时候会戴平光眼镜。 他怕他的眼神会暴露他的想法。 徐陈砚盯着简然的眼睛,最终像是败下阵来似的,把白棋丢进棋盒里,回了句:“可以。” 简然试探着问:“那烤肠……?” 徐陈砚单手捂着脸,低着头笑得无奈:“给你买,给你买一百根行了吧。” 他缓了一会儿,等他一抬头,亮着的手机屏幕出现在他眼前。 徐陈砚:“?” 简然认真:“你立字据。” 徐陈砚:“……” 徐陈砚拿简然真的快没辙了,他一边打字“请简然吃一百根烤肠”,一边状似无意地提到:“下周我没比赛,要不要去游乐园?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 “好诶!”简然两眼冒光:“叫上宝盖头我们一起!” 徐陈砚沉默了好久:“……好。” 简然:“诶?下周好像是国庆,我顺便问下高芮?” 这次徐陈砚没停顿:“好,我来问。” 带着期待,简然在学校里过完了国庆前的最后一周。 室友们都是从外地过来的,提前收拾好行李,也同简然一样期待国庆的到来。 9月30号这天下午就放假了,老大老三和简然先走,其他人的车在晚上。 老大看简然轻装上阵,感慨道:“本地人就是好啊,上学回家都省钱。” 老三问:“云程也是本地人对吧?你们要一起回家吗?” 上了大学以后,和高中有点不一样的是,大家叫别人名字,不管熟悉不熟悉,三个字的名字都会只叫后两个字。 但简然连名带姓叫蒋云程叫习惯了,改成两个字,她适应不了。 “当然各自回家了,人家的车凭什么接我呀。”简然边走边说。 老三如释重负地笑了。 然而就在她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蒋云程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好像跟了她们很久似的:“一起走呗?反正离得又不远。” 老三的笑容当时就僵在脸上了。 简然也有点尴尬,才刚跟室友说了不和他一起,分分钟打脸。 她回头本想拒绝,结果因为看到了蒋云程身后的另一个人,把她惊讶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蒋云程跟着她回头,也挺意外。 高中的副班主任,邱行晚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眼前。 不同于他之前在学校里那身朴素的一眼看上去就是老师的穿搭,今天的他穿了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脑袋上顶了个耳机,看上去可潮了。 简然走到他面前:“诶?邱邱你怎么在这?来进修吗?” “哟,女侠!”邱行晚没正形地跟简然打招呼,回答说,“我辞职了,来读个研,读完再去上班儿。” 昔日的老师变成了今天的学长,简然震惊到说不出话。 反而是一边的蒋云程,他本不应该跟邱行晚认识,但跟邱行晚说话的语气极为熟稔。 他俩聊完了,邱行晚抬手跟简然打招呼:“走了啊。” 简然机械性地抬了抬手,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坐上蒋云程家的车,简然才问:“你跟邱行晚怎么认识的?” 蒋云程“哦”了一声:“他啊,他家跟我家有点生意往来,我跟他认识挺久了。” 脑袋里“咔嚓”一声,简然听到了次元壁破裂的声音。 她愣住好久,想起了过去一些对话。 大概是三年前,高中刚开学的时候,身边就有同学讨论过,副班主任是富二代,只是当时她没在意。 第65章 绞尽脑汁“哪个不是专程为他来?”…… 简然又问:“那你知道他是我高中副班主任吗?” “知道啊。”蒋云程说,“我不仅知道他是你副班主任,我还知道你老给你们班主任惹事。” 简然沉默。 原来邱行晚这么大嘴巴啊。 车开到简然家楼下,她一手拎包,听见蒋云程问:“明天有空吗?” 简然:“干嘛?” 蒋云程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我堂哥新开了个一家密室,有个3D实景的丧失主题挺火,我身边就你一个胆大的,一起去玩?” 3D实景!密室! 简然还没去过密室!她真的很想去! 但她只能遗憾摇头:“明天不行,我有约了。” 蒋云程顺势闭眼,像是就这么睡过去了:“切,爱去不去。” 俩人就是这样,在一起就呛,但是今天简然心情好,不跟他计较。 她回家换了身衣服,跟高锐生一起去机场接徐陈砚,想给他一个惊喜。 大概是因为假期,机场到达厅人头攒动,接机口堵满人山人海,把简然和高锐生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想过今天放假人会多,但没想过这么多。”简然扶着高锐生,脚尖踮成芭蕾的姿势,才能穿过层层人头,看到一点里面的样子,她放下脚跟,视线在咖啡厅的座椅上停留好几秒,最终因为素质原因放弃,担心道,“不会等到躺躺猫出来的时候,咱俩根本看不见吧。” “看这样子我估计是看不见了。”高锐生提议道,“要不别给惊喜了,给他打个电话?” 行吧。 简然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没人接。 “估计是还没下飞机吧。”高锐生猜。 他话音未落,简然的微信语音响了。 她低头一看,是徐陈砚。 “喂。”简然找了个稍微远点的位置,捂着一边耳朵,专心听徐陈砚的声音,“我们在机场,你下飞机了吗?今天人太多了,我怕你看不见我俩!” 她没听见徐陈砚的回应,但是听见了许多人叫徐陈砚的名字。 简然愣了一下,回过头—— 刚才扎扎实实的人山人海,此刻像一场苏醒的洪流,瞬间向某一个方向汇聚。 在人群汇聚的中心,简然看见了徐陈砚。 原来不是来旅游的人,而和她一样,都是来接徐陈砚的。 他穿着上周末简然去他家的时候见他穿的那件宽松卫衣,颀长清瘦。 他的表情依旧冷淡,眉眼被机场的光线勾勒得更深,少年的青涩仿佛在几天里悉数褪去。 他手里拿着手机,声音从耳边里传来,人却在十几米外,被保镖和人群团团围住。 他们之间隔着的人潮,让徐陈砚在简然的视角里耀眼又遥远。 电话里徐陈砚问她在哪,简然说不清。 她过去找他,被保镖一视同仁地推开。 他们去车库找他,来接机的人把徐陈砚的车围到水泄不通,简然挤不进去。 她急得叫他,可是他们也在叫他,徐陈砚听不见。 简然不喜欢和人争抢,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搞特殊,渐渐被人群推搡到外面。 专程来一趟,结果都没能见上一面。 简然和高锐生互相缩了一下脖子,交换了一个“失策啊!”眼神。 高锐生尴尬挠头:“太火了这也,难以想象。” 他们没能坐上徐陈砚的车,机场离市区太远,又舍不得打车。 于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坐上了返程的地铁。 他的航班这么晚,末班的地铁格外空阔。 简然双手环胸,翘起一边二郎腿:“我们专程为他来的诶!他怎么不能专程为我们停下来呢!” 高锐生知道她要找事,看都不看她,打开手机:“哪个不是专程为他来?” 简然垂下眼睛:“你说的也是。” 末班地铁缓缓驶入下一个站台,车门打开,冷空气扑面而来。 车厢里走下其他两位乘客,让原本就空旷的地铁显得空空荡荡。 灯光无力地洒在无人的座位上,映入扶手落寞的影子。 地铁再次启动,简然看着漆黑地铁里无人问津的广告牌,心里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炙手可热的国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不再是只考虑她的躺躺猫。 可是简然只能接受,因为她知道躺躺猫是独立的个体。 从来就不是属于她,只让她开心的躺躺猫。 地铁到站。 下地铁。 走到小区里。 和高锐生告别。 准备回家的简然,在她家单元门门口看见了刚才她怎么够也够不到的人,在等她。 徐陈砚的卫衣前面有个兜,可能是初秋夜深露重,他觉得冷,所以两只手都揣在兜里,像小时候那样。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国手,他站在熟悉的地方,像过去每一天,等她下楼玩,等她一起上学。 看见简然,徐陈砚把手拿出来,嘴角和眉眼都弯出温柔的弧度:“回来啦。” 我能够明白你有你的身不由己。 一如我能明白妈妈小时候因为照顾妹妹而丢下我。 我并不需要你安慰我。 哪怕,其实我,有点难过。 简然低下头,没来由的,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徐陈砚伸出手,潮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很多很多情绪,在这三个字后消失殆尽,但是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简然抬头,稍微眯起双眼:“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呀!大!明!星!” 她开始找茬了,说明她现在心情很好。 掌握了简嘤嘤使用手册的徐陈砚得出以上结论。 “其实刚才我看到你了。”徐陈砚比简然高一头,他半蹲着,像小时候那样,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视线与她齐平,“但是当时人太多,我突然停下来,可能会引发踩踏事件。” “哦!”简然转身就走,但这是她家,她走不到哪里去,步伐直指小公园,“那就你把我当成陌生人咯?讨厌你!” “又讨厌我了啊?”徐陈砚跟上,微风轻拂,漾开他身上一点清浅香气,“真的对不起好不好?当时的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能让你开心。” 简然停下脚步,用“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呀”的语气说:“和我打个招呼,让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就好了呀!” 徐陈砚站在简然侧后方,简然停的太突然,他猝不及防撞到简然肩上,徐陈砚替她揉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不确定地问:“在那么多人的时候吗?” 简然潇洒转身:“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没有不愿意。”徐陈砚走到她身边,“如果有下次的话,我跟你打招呼。” 简然声音软下来:“那如果有下次,不管人再多,你都一定要和我打招呼。” 徐陈砚:“人再多也要吗?” 简然:“要。” 徐陈砚:“好。” “可是。”简然又想到,“你这样的话,我们明天还能去游乐园吗?会不会被围观?” 简然可不想去游乐园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场景,寸步难行。 徐陈砚笑了一下:“放心吧,我有办法。” 简然将信将疑 地看着他,最终点下头:“那好吧。” 他们两个步伐不快,在月亮银白的光辉下,绕着小公园不知不觉走了半圈。 现在这个位置有点尴尬,不管是原路返回,还是再继续走,都要走一半的路程。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偶尔会被想玩不愿意回家的吵闹孩子吸引目光,偶尔会一起抬头看月亮。 忽然,草丛里窜出来的一只白色毛绒绒,吸引了简然的目光。 她飞奔跑开,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是什么!” 徐陈砚听见这句话再看她的时候,她人已经飞了。 她跑,他追。 但是只追了五分钟,徐陈砚便追不动了。 他坐在花坛上,本来想一只手撑着身后,但两天的比赛导致他手腕酸疼,于是徐陈砚改为两只手环在胸前,两条长腿松松散散地伸开,微微仰头,看她跑来跑去。 看着看着,徐陈砚忽然笑了。 因为他发现,简然和小猫一直在绕圈跑,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在追谁。 真的很奇怪,很多很多情绪,只有和简然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 她追了半个小时,他等了她半小时。 最终等来了因为跑得久了脸颊微微泛红,像染了桃花似的简然,一脸不忿儿:“追不到啊这猫!” 徐陈砚歪头:“很想要猫吗?” 简然想了想:“很想抓。” ……这实在爱莫能助。 “嘤嘤。”徐陈砚看着她,目光发直,“我有点累了。” 简然听完这话有点慌,一把把他拽起来:“走走走,我带你回家,你可别睡在这啊躺躺猫!” 简然记忆里的徐陈砚,下棋下累了,随时随地大小睡。 但那是小时候的徐陈砚,现在的徐陈砚经历的多了,早可以控制自己在安全的地方再入睡。 不过。 徐陈砚还是偏头,倒在少女肩膀上,听着她叽里咕噜的碎碎念,让她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牵着他的胳膊回家。 晚上,简然回自己家,碰到在厨房喝热牛奶准备睡觉的简微。 简微擦了嘴角的奶痕,看她姐:“我偶像的航班这么晚?” “没这么晚。”简然说,“在楼下遇到他,我俩去逛了一圈小花园。” “逛小花园?”简微提出疑问,“他下完棋不是很累的吗?怎么会有心情逛小花园?” “是累。”简然往房间走,“所以他逛到一半就困到不行,还是我给送回家的。” 简微低头洗杯子,喃喃自语的声音混在水流里几不可闻:“逛的时候不累,逛到一半的时候累了?” 第二天早上,简然和徐陈砚在说好的地方会和。 为了方便玩项目,今天简然穿了一条打底裤,常年练武的她肌肉匀称,一双长腿细而不柴。 见到徐陈砚,她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突突没完:“太见色忘友了!说什么高芮单独约他,就这么水灵灵地放了我的鸽子!拜托,我跟他十几年的友谊诶!他可真好意思!” 徐陈砚:“嗯,是挺过分的。” 简然坐上车,嘴巴还没停:“你说高芮也是,约哪天不好,偏偏约在今天,还约单独,四个人玩多热闹!” “可能她不喜欢人太多吧。”徐陈砚把手边的袋子拿给她,“应该没吃早饭?阿姨做的,她说你爱吃。” 简然“哇”了一声,这种声音要是阿姨听见,又要开心到合不拢嘴。 她接过袋子,里面装的是热乎乎的酱肉小笼包,还有封装好的豆浆,她一边吃一边感慨:“那要是这样就没办法了,小分队成员又要减一……真好吃啊!” 像是被她这赞扬提醒,徐陈砚后背抵着车座:“说起来阿姨念叨了好久,她一直没看见你,还问我是不是吵架了。” “哎,我也挺想念阿姨的饭。”简然的注意力被阿姨带跑,不再关注放了鸽子的高锐生,“但是徐伯伯不是过来和你一起住了嘛,我往你家跑就没那么自在了。对了,你以后还住雨花城吗?之前听我妈,徐伯伯打算在你高中毕业以后就把这边房子租出去,然后你俩在那边租房一起住,说这样便宜些。” 徐陈砚:“我不搬。他跟我说过,我已经把那边的房子给他买下来了。” 简然一惊,袋子吓掉了。 袋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小笼包,骨碌碌滚到地上。 她才刚刚当上大学生,躺躺猫都能靠自己赚的钱买房子了啊? 简然一边惊讶,一边心疼自己掉的那一个小笼包。 阿姨做的小笼包肥而不腻,咸甜适中,真的很好吃! 小笼包掉了,即使简然心疼,徐陈砚也没办法:“有空来我家吃早饭?我让阿姨多做点。” 简然捡起来脏了的小笼包放进袋子里,犹豫道:“跟徐伯伯一起嘛?” 她没那么喜欢跟别人的家长在一起,不然为什么之前那几年她很少去高锐生家。 “他还没退休,只是偶尔来。”徐陈砚说,“你来之前可以问问我他在不在。” 简然顿时没那么心疼这顿包子,眼睛亮闪闪的:“好耶!” 车停在游乐园外面,简然才知道徐陈砚昨晚说的“他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他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 简然以前没见过他戴口罩,只在网上看见过他粉丝拍的戴口罩照片。 今天第一次见,她不禁好奇,多看了几眼。 察觉到她目光的徐陈砚侧头看她。 遮住了脸颊,徐陈砚的眼睛在简然眼里放大数倍,所有的视线和光都落在他的眼睛里,何其惊艳。 这一眼,看的简然心跳莫名加快。 她捂着心脏下车,排队检票的时候问徐陈砚:“你粉丝有说过你眼睛好看吗?” 徐陈砚垂下眼睛:“你觉得我眼睛好看?” 简然挠了挠耳朵,点了点头,承认。 很快,她又提醒徐陈砚:“不过我这是主观的,你可别因为我夸你眼睛好看太自恋啊!” “……”徐陈砚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无力过,哪怕是绞尽脑汁都无法赢的那一次棋局。 检了票入园,站在挂满五颜六色祈求的拱门入口前,徐陈砚低头问:“你会因为高锐生不来不开心吗?” “那倒不会。”简然眼神粘在远处轨道纵横交错的过山车上,“只要你还来就行。” 徐陈砚看向别处,舔了下嘴唇。 他还在回味她的答案,再一回头,简然又跑没影了。 之前高中每年都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要来游乐场游玩,每一次都被各种各样突如其来的理由无搁置。 那些错过的遗憾在心底堆积,也让她对游乐场的向往愈发浓烈。 因此,现在站在游乐园,她内心的期待和快乐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路奔腾,直至到达巅峰值。 进园冲进过山车,简然直上直下睁着眼睛听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从过山车上下来马不停蹄地奔向碰碰车,横冲直撞,没有技巧可言,每次看她毫不畏惧地冲上去撞人,徐陈砚都替别人颈椎疼。 今天来之前,徐陈砚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昨晚他甚至破天荒的没有下棋,只为了有一个好的睡眠,让今天的精力更充沛。 但是上午的最后一个项目,从大摆锤上下来,徐陈砚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甩出去了,踉跄着脚步,坐在长椅上,摘了口罩,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简然去买了水回来,徐陈砚已经戴好口罩。 跟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的,还有一对小情侣。 徐陈砚不太喜欢跟别人挤,要不是腿还软着,他早站起来了。 小情侣时不时会瞥徐陈砚一眼,不清楚他们是认出来徐陈砚,还是单纯觉得这个男生好看。 在这个情况下,徐陈砚不方便摘口罩。 黑色口罩之上,他的眼窝深凹,鼻梁直挺。 他拿过简然手里的水,倔强的眼睛里写着—— 我没事。 我不晕。 我腿没软。 这都小意思。 不用关心我,我只是想坐在这聊聊天,休息一下。 他问:“你一点不觉得累吗?” “不觉得诶。”简然说,“小时候不也这样吗?以前游乐园人没这么多,一早上能玩四五个项目呢!” 别说玩了,现在听到玩四五个项目徐陈砚胃里都翻腾倒海,让他本来就冷白的皮肤愈发白得彻底。 靠,他有点后悔找这个话题,感觉更站不起来了。 徐陈砚咽了下发酸的口腔,嘴角抽了抽,强行给自己挽尊:“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人是会长大的。” “长大也不会变啊。”简然说,“难道你变了吗?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身边那对情侣说着要去吃午饭走了,简然顺势坐在徐陈砚身边。 徐陈砚把口罩摘到下巴,仰头喝了 口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而这时,他听见简然问:“你现在腿还软吗?能站起来了吗?” 简然没感受到徐陈砚的强撑,拍了几下他的后背:“想吐吗?需要我给你找个塑料袋吗?” 说着,她的目光已经往商品摊上探寻。 耳边时不时传来尖叫声,中间徐陈砚好像说了一句什么,简然没听清,以为他是想吐,更用力拍了他两下,凑近问:“这样会好点吗?” “我说……”徐陈砚声音沙哑,“再打就打死了。” “哦。”简然连忙收手,重新坐好。 “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徐陈砚两眼发直,看着不远处的美食街,“你饿不饿?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是有点饿了。”简然说,“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那边人多,我都买了拿回来一起吃。” 徐陈砚本来就对吃的要求不高,加上现在没口味:“随便吧,你吃什么给我买一份就行。” 简然:“酸辣粉?” 徐陈砚:“……” “逗你的!”简然站起来,“那我买两份汉堡套餐?” 徐陈砚其实不太信任简然办事,但是现在他实在起不来,点了点头,任她去了。 简然走出两步,徐陈砚问她:“有钱吗?” “有。”简然头也不回,头发被风吹得迎风乱舞,她一边把头发扎起来一边说,“我妈给我零花了!” 游乐场有两处可以吃饭的地方,一个在园内,一个在园外。 园外可选的有很多,凭票可以当天多次进出;园内则简单得多,只有一个蛋仔饼摊,一个汉堡摊。 园内餐饮好处是离得近,可以随时玩;坏处是人多东西少,正值饭点,队伍排的如长龙一般见首不见尾。 简然排到一半的时候,徐陈砚缓过来了。 他刚才弓着背待久了,这会儿站起来脖子酸,一边活动脖子,一边绕着长长的队伍找到简然:“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我来排?” “算啦。”简然拒绝,“万一别人以为咱们插队就不好了,要不你去买点别的?” 徐陈砚往后看了眼队伍:“也行,还想吃什么?” 简然指了指头顶上冒出来的大太阳:“冰沙,大份的。” 徐陈砚气定神闲地笑了下,把自己的鸭舌帽摘下来,反扣在她头顶给她遮阳,去找卖冰沙的地方。 简然先买到,找了个小桌位置占座,等了好一会儿,远远地看见徐陈砚一边接她的电话,一边迈着长腿往她的方向走。 等他坐下,简然坐不住了:“怎么就买一份?” “冰沙那边产量不足。”徐陈砚把冰沙放在圆桌上,“限量了,一人只能买一杯。” 第66章 丝丝凉意“举不了。” 初秋天气,早上还弥漫着丝丝凉意,到了中午随着太阳逐渐升高,释放出这么热烈的天气,估计是连游乐场都没想到的。 简然盯着桌上唯一的一杯冰沙,他买的时候拍了照给她让她选,这是简然自己挑的“丛林探险”主题的,青苹果汁味,还有巧克力制成的“藤蔓”蜿蜒盘旋于冰沙之上,看上去就很好吃。 面对这样合口味的冰沙,简然既不能大方地说出来“给你一个人喝吧”,也不能小气地说“你别喝了都让我喝吧”。 她的眼神狗狗祟祟地飘向邻座,邻座三个女生,估计也和他们一样,派了一个代表去排队,桌上只摆了一杯冰沙。 但坏就坏在,她们三个是闺蜜,可以一人一口,轮着喝。 简然和徐陈砚虽然从小就认识,但现在这个年纪,她实在做不出来一人一口的事。 像是看出简然的纠结,徐陈砚从另一只手里拿出两根吸管,撕开吸管外面的纸包装,在绿色冰沙上一边插了一根:“找店员多要了一根。” 简然笑到眯起眼睛,抱起脸大的冰沙,喜滋滋地喝了第一口。 青苹果微酸,配上甜味的巧克力,满口绵密的冰沙酸酸甜甜,比想象中的还好喝! 简然拿起汉堡,剥开纸包装,汉堡都送到嘴边了,结果她又想喝冰沙。 手没地方了,简然把头凑过去。 冰沙顺着吸管刚开始上升,还没喝到里面的东西,徐陈砚忽然咬住他那边的吸管。 他口罩摘到下巴,露出大半张脸。 而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碰到彼此的额头。 在一份冰沙里,简然猝不及防看到了徐陈砚放大了数倍的五官。 新一轮旋转木马开始,暖色灯光骤然亮起,好像一颗又一颗闪耀的星星,闪在他们的眼睛里。 游乐场里依旧热闹非凡,尖叫声欢笑声不断,除此之外,还有被吸管封住嘴巴,来不及说话的简然。 秋天正午的太阳,会晒到少女脸颊绯红。 简然松开吸管,弹射坐正:“我靠我在喝啊,你怎么忽然凑过来!” 徐陈砚没动,咬着的纸吸管颜色逐渐变深,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冰沙后:“你刚才喝了一口,下一口不是应该我喝吗?吃独食可不是一种好行为,简嘤嘤同学。” 简然愤恨地咬了一口汉堡:“那你看到我在喝也应该注意点吧!” “这倒是。”徐陈砚说,“但是没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你要吃汉堡。” 简然:“你的错!” 徐陈砚笑笑:“我错在?” 简然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 被反问了之后,卡壳答不上来。 确实,这有什么可错的,小时候还用同一根吸管喝可乐呢,俩人挤破头,就为了能多喝一口。 总不能因为徐陈砚长大了,就嫌弃他吧? 简然咬着汉堡,思绪渐渐平复。 邻座三个女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到他俩,眼神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瞟,隐约听见她们窸窸窣窣问彼此“是不是他?”这样的疑问。 简然伸长胳膊,把徐陈砚的口罩扯上去,然后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摘。 徐陈砚不喜欢被围观,她也不想今天剩下的半天成为粉丝见面会。 徐陈砚口罩封了嘴没办法吃饭,然后简然开始吧唧嘴。 太欠了,徐陈砚斜睨着她:“你玩累了吗?” “没有啊。”简然嚼嚼嚼,“我还能再玩八百个项目!” 徐陈砚忽然凑近,一双眼睛被太阳映成清澈的琥珀色:“那你脸红什么?” 简然吧唧嘴的声音戛然而止,徐陈砚心满意足。 正好这会儿邻座的三个女生走了,他把口罩摘下来,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冰沙 。 至于后来简然解释说,“中午热吧所以才脸红”之类的,徐陈砚懒洋洋地伸长腿,就当信了。 吃完饭,两人把餐桌让出来,靠在供人休息的小假山上晒太阳。 徐陈砚问:“下午还想玩什么项目?” 简然闭着眼睛美美享受太阳,语速慢吞吞:“穿越丛林、南瓜奇遇、童话山这三个最想去,其他的看有没有时间吧。” 她说完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徐陈砚说:“先去童话山。” 简然伸手遮住阳光,睁开一只眼看徐陈砚:“为什么?” 徐陈砚偏头看向她。 两个人坐在假山的同一侧,距离近到徐陈砚能看清简然脸上的小绒毛,倒映成浅金色,随着风吹的方向,不太规整地摇曳。 他喉结滚了一下,再度闭眼:“APP上写了每个项目排队的时间,你说的这三个项目里童话山排队时间最短。” 简然震惊的人从假山上弹起来:“啥APP还写这个?” “走吧。”徐陈砚知道她人现在弹到他面前了,在站起来之前,他没睁眼。 简然追着徐陈砚,哒哒哒小步快跑,像看个外星人似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游乐场还有APP呀?” “来之前做了攻略。” “来游乐场还需要攻略?!” “习惯。” “习惯?你做任何事之前都有攻略吗?” “嗯。” “比如?你给我举个例子?你还做了什么事有攻略?” “举不了。” “举嘛,躺躺猫你举嘛,举嘛,举嘛!” “…………” 有了攻略,简然玩的更尽兴,刷了十多个项目,晚饭都没顾得上吃。 徐陈砚纯陪伴,后半程只陪她排队,什么都没玩。还在她玩南瓜奇遇的时候,悠哉哉地买了南瓜饼,在光轮之年排队的时候吃完。 简然像是被施了什么快乐魔法,蹦蹦跳跳地从游乐场出来上车,到车上哼着旋转木马上的歌,看向徐陈砚的眼睛像碎了夜空里的星星。 徐陈砚的眼神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玻璃窗:“眼熟么?” 简然的丸子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玩散了,一甩头马尾辫儿砸在徐陈砚脸上。 车窗外是舞台剧《红楼梦》的巨幅海报,简然正纳闷呢,怎么想她也不会是看这种名著的人,就听见徐陈砚问:“曹雪芹男的女的?” 简然听懂了,回头又甩了他一头马尾,徐陈砚眼睛还没睁开,被一拳头锤过去:“男的!男的!都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提!” 狭小的车厢里,徐陈砚躲不开,只能笑着抓着她的手腕儿:“轻点儿,轻点儿。” 两人闹够了,简然老实坐好。 她今天玩的尽兴,也玩累了,一安静下来,眼皮像粘在一起,怎么都睁不开。 朦胧之间,她又想起来了今天中午的冰沙,想起徐陈砚近距离放大数倍的惊艳五官。 眼睛睁不开,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再然后又想起了他刚才说的话,她都快忘记她是几岁的时候,据理力争曹雪芹肯定是女的了,但是徐陈砚还记得。 他大概还把他们当成小时候吧。 可是这种逗她的话不太像徐陈砚说的,难道他被宝盖头或者蒋云程附体了? 简然思维越来越发散,后来想到“宝盖头大战躺躺猫,蒋云程怒闯金三角”这一环节,她彻底睡着。 这个假期的后来简然又约着和周游见了一次,很不意外,周游又遇到了喜欢的人。 这次,周游叫他“我crush”。 “crush?”简然不懂,“你们学音乐的都用英文名吗?” 周游翻了个表示鸡同鸭讲的白眼:“什么啊,crush代表的是,我一见到这个人就心动,心脏扑通扑通那种动。” 简然得出结论:“中文翻译是‘’那男的‘。” 周游:“…………”爱咋咋地吧。 开学后,周游每天都会跟简然分享她的crush。 “我crush刚才送我到宿舍楼下!他还把他的外套借给我穿了!” 简然回给她两个字:恭喜。 文字看不出感情,周游以为简然在嘲讽她,发长句解释:“你别跟我说徐陈砚也对你做过类似的事,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不一样,这一样,这完全不一样!” 附带一个“严肃”表情包。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简然懵了一下,因为她在发上面那条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徐陈砚。 她回:我想说的是,那男的应该也喜欢你。 发完这条消息简然就去洗澡了,等她洗完也没见周游回,简然只当周游在忙别的,便没再管。 直到晚上宿舍熄灯,手机在深夜里亮起来,简然才看见周游的回复。 周游说:简然,你变了,你开始懂以前不懂的东西了。 好像这几个字,她足足思考了几个小时。 但简然没懂,她问:是吗?我懂什么了? 周游没回搭理她这茬,连发了五、六条语音过来,吐槽和室友们的关系,上一个话题就此略过。 简然把周游的每条语音都转成文字,其中有一条她不小心按错,外放了前面几个字,寝室的安静瞬间被打破。 不过只有一秒的时间,简然立刻按停。 “能不能有素质一点?”在对面下铺的老三发出嫌恶的声音,“自己不休息也别打扰别人吧?” 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简然虽然被说了有点不高兴,但是觉得老三说的也没错,考虑到明天早上大家都有早八,她没为自己辩解。 反而是老三,在简然不表态之后,不知道又嘀咕了一句什么。 简然没听清:“你又说了什么?” 老三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生气了:“我说你怎么了!” 事态的发展让简然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怎么了老三就这么生气,她弄清事情的原委:“你冷静一点,咱们出去说吧?” 宿舍里都知道简然是学武术的,也见过简然跟宿管吵架,心里上难免会更偏向老三,于是老大提议道:“就在这说吧。” 老大把手电打开放在地上,寝室里有了光以后,简然才发现,除了小六,大家都没有睡着。 老大不忍地看向仍在熟睡的小六:“算了,咱们还是去南门那个烧烤吧。” 已经将近十一点的烧烤店,南门烧烤仍然人声鼎沸,她们到的时候差点撞到端着一盘子扎啤的服务员。 五个人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自从坐下后,没人开口。 服务员又进来上菜,秋天晚上的凉风簌簌吹进房间里,首当其冲吹到她们五个身上。 简然环视一周,看见里面角落的位置里有个空位:“咱们要不要换个座位?” 还是没人说话。 今天晚上室友们的一切行为,简然都看不懂。 她有些无奈:“咱们大晚上出来不会是为了吹风的吧?要是为了吹风的话你们几个吹,我趁着宵禁时间还没到先回宿舍?” 她说完,老大抬头看了一眼老三:“老三,要不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说就我说。”老三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眼神剜向简然,“明天早上有早八,今天晚上大家都想早点睡觉,简然故意为难舍友,外放声音,吵大家睡觉,我说她一句,我有错吗?” “你没有错。”简然说,“但我要说的是,我没有为难舍友,我外放了,是我做得不对,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没多说,然后你又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我问你说的是什么,对吧?” 老三没说话。 她觉得,简然根本不是问她在说什么,她是在挑衅。 简然又问:“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呢?是你的哪句话我没听清,让你这么生气?” 老三忽然愣住了,她看向简然。 在简然眼里,她竟然看见认真到真诚的疑惑。 老三:“你真想知道我说了什么?” 简然感觉怎么这个世界这么颠,这句中文这么难懂吗?她有气无力地反问:“不然呢?” 不然呢? 在很多时候,女生之间是这样的。 两个人关系不到的时候,谁瞪谁一眼,谁阴阳怪气对方一句,但都是私下的,不会大张旗鼓,只等着谁先忍不了。 老三以为是简然先忍不了发起进攻,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无畏又坦荡的答案。 光亮的时候,阴暗只能遁形。 老三抿了抿嘴,她忽然有种,和简然成为朋友的冲动。 在老三说话之前,老二先开口了:“那小五,我问你放假之前,你明明说你不坐云程的车,为什么后来又跟他一起走了?为什么要骗我们?” 简然:“?” 这又是哪跟哪? 怎么又扯到蒋云程了? 简然乱中捋了一下,假期前,跟她一起回家的是老大和老三,没有老二。 所以她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跟蒋云程一起走的?” 这下轮到老二沉默。 这个问题可以是问题,也可以是质问。 因为老二不在场,只有可能是在场的人,和她在背后说了简然的坏话。 “算了,不重要。”简然自己把这个问题略过,把话说明白,“那天我本来是要自己走的,后来正好么,我看见我高中副班主任了,他居然在咱们学校读研,震惊我全家好吗。” 其他的四个人:“啊?!” “这个话题另说吧。”简然回到正轨上,“这个人蒋云程也认识,跟他关系还不错,所以我跟蒋云程多说了两句,然后才坐他家车的。所以这事儿有个先后顺序,不是我跟他先约好,你们问了,我骗了你们,再坐他的车;而是你们先问,我本来是不坐的,后来计划有变,我才坐的他的车。” 老二尴尬又紧张地:“啊……” 刚才老三跟老二一起跟简然理论,现在到了简然该跟她们理论的时候了,但她没有,她问了个其他的:“你喜欢蒋云程啊?” 老二摇头否认,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 老大趁乱点完了餐,眼神和简然一样茫然。 “好吧,是我。”老三知道老二不想出卖她,但是她自己扛不住压力,“简然,对不起,我以为你也喜欢他。” “啊?我不喜欢啊。”简然哭笑不得,“但是就算我喜欢他,你也没有好对不起我的呀!” 服务员过来上菜,老大点的套餐里送两杯扎啤,她正跟服务员商量能不能换成两听可乐,只见老三忽然站起来,夺过来扎啤,咕噜咕噜喝了半扎。 喝完她眼睛红了,一个劲儿地说:“简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室友忽然哭了,还这么突然地向自己道歉,简然被吓得人微微呆住。 老三咕噜咕噜又喝了剩下的半扎,生猛的好像后面的日子不过了似的,老大拦都没拦住:“我就是觉得,凭什么跟他关系好的是你不是我呢?” 简然被看上去娇小可爱,但实际上能干一扎啤酒的室友吓到,生怕自己说的话会刺激到她们,只敢弱弱地说了一句话:“就算不是我,也不一定是你呀……” 老大还在拍着老三的背安慰她,一个不留神,老二又忽然站起来,抱起还剩下的那杯扎啤,她也干了。 老大懵着,一时不知道是该安慰怀里这个哭到抽抽的老三,还是嘴角带着啤酒的老二,她想了一下,觉得这俩没救了,哀求的目光看向似乎知道点什么内幕的老四:“姐求你,你别喝行吗……?” 酒壮怂人胆,这句话男女通用。 老二“哐”一声放下扎啤,用视死如归、义薄云天的眼神看向简然:“我就问,你知不知道我排挤过你?” 事情发展的太快了,从为难室友,到她偏了她们,又忽然说到了排挤。 每一件事简然都觉得似乎跟自己没关系,简然都要怀疑自己听不懂中文了,“我不知道啊?!什么时候?” 看上去是个坦白局,老四也豁出去了:“比如昨天英语课,我们三个先走,叫了老大和老六没叫你,到了以后也没给你留座位,但是给老大和老六留了。” 啊?这就算排挤啊?简然还觉得没抢到六个人的座位很正常呢! 一场饭局吃成了坦白局,不记得中途是谁又加了酒,每个人手里都有黄澄澄的一杯。 大家吃着喝着,每个人都脸蛋红扑扑的发热。 老三顶着哭肿成双眼皮的眼睛:“像小五这么活着好舒服啊,我也想像简然这么活着,什么也不猜,不服就是干。” 老二笑着怼她:“小五从小就学武术,你也学啊?” “你不学武术,你也可以不用一直猜别人的想法呀。”简然说,“直接问啊,可以减少很多误会的。” 老大笑了:“你这么一说,让我想到了好多小说,俩人明明挺恩爱,女生就是不张嘴,导致俩人全是误会。再看那些男频小说,男的能说会道,走上人生巅峰,唉。” 老三自嘲地笑了一下:“没办法,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在和简然的这场对峙里,老三觉得自己是败者,她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是她在道歉之后的自我剖析,不渴求自己被原谅,但她至少希望,简然不要太怪罪她。 可老三眼中的胜者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以一种自上而下的态度,对她表示宽容和理解。 “说话听音是一个很好的能力,女孩子嘛,共情能力强,这是我们的优点呀,这不是你的错。”简然很认真地说,“只需要把这个能力放在合适的地方就好了,去思考,但不要内耗;去做向上的事,不要囿于那些仨瓜俩枣。” 她自以为很客观的一句话,没想到又把老三给说哭了。 今天老三哭的次数太多了,哭到大家都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老大甚至能一边喝酒,一边歪着头看她哭。 她哭着自省,哭着说过去的行为,以及别人的一个眼神,让她怎样的内耗。 最近的一个事情,是她出水房的时候,好像听见隔壁宿舍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讨论她。 老三觉得她们在说她的坏话。 简然:“你确定吗?” 老三:“不确定,我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但我就是好内耗,怕我哪里做的不好。” 简然:“不确定就去问呀!” 老三:“如果我问了,她们觉得我小家子气怎么办?觉得我是神经病怎么办?” 简然:“问个问题就觉得别人是神经病,这种人才是神经病好不好!而且,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别人定义的。” 简然一句话说沉默了一桌所有人。 第67章 穿越人海“我就看你两眼。”…… 一场饭局吃成了坦白局,不记得中途是谁又加了酒,每个人手里都有黄澄澄的一杯。 大家吃着喝着,每个人都脸蛋红扑扑的发热。 老三顶着哭肿成双眼皮的眼睛:“像小五这么活着好舒服啊,我也想像简然这么活着,什么也不猜,不服就是干。” 老二笑着怼她:“小五从小就学武术,你也学啊?” “你不学武术,你也可以不用一直猜别人的想法呀。”简然说,“直接问啊,可以减少很多误会的。” 老大笑了:“你这么一说,让我想到了好多小说,俩人明明挺恩爱,女生就是不张嘴,导致俩人全是误会。再看那些男频小说,男的能说会道,走上人生巅峰,唉。” 老三自嘲地笑了一下:“没办法,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个教育,说话听音,锣鼓听声。” 在和简然的这场对峙里,老三觉得自己是败者,她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是她在道歉之后的自我剖析,不渴求自己被原谅,但她至少希望,简然不要太怪罪她。 可老三眼中的胜者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以一种自上而下的态度,对她表示宽容和理解。 “说话听音是一个很好的能力,女孩子嘛,共情能力强,这是我们的优点呀,这不是你的错。”简然很认真地说,“只需要把这个能力放在合适的地方就好了,去思考,但不要内耗;去做向上的事,不要囿于那些仨瓜俩枣。” 她自以为很客观的一句话,没想到又把老三给说哭了。 今天老三哭的次数太多了,哭到大家都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老大甚至能一边喝酒,一边歪着头看她哭。 她哭着自省,哭着说过去的行 为,以及别人的一个眼神,让她怎样的内耗。 最近的一个事情,是她出水房的时候,好像听见隔壁宿舍的两个女生在偷偷讨论她。 老三觉得她们在说她的坏话。 简然:“你确定吗?” 老三:“不确定,我也不确定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但我就是好内耗,怕我哪里做的不好。” 简然:“不确定就去问呀!” 老三:“如果我问了,她们觉得我小家子气怎么办?觉得我是神经病怎么办?” 简然:“问个问题就觉得别人是神经病,这种人才是神经病好不好!而且,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由别人定义的。” 简然一句话说沉默了一桌所有人。 时间越来越晚,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少。 这些女孩子们聊到店里只整她们这一桌。 一开始服务员还会进来,后来看她们没有动的迹象,确认她们不再加菜,他便没打扰。 友谊难能可贵,或许他也为之动容。 以前跟简然玩得好的女生,蔺飞飞跟她一样没心没肺,高芮不太了解,因此她一直以为只有周游,才会那么敏感。 现在上了大学,简然才发现,原来和周游一样敏感的女生占比这么高。 她拿了一串板筋,吃着吃着忽然发现,让老三内耗的,都是女生,她想起周游,于是问:“你爸爸对你的关心多吗?” 老三摇头:“我爸更关心我弟。” 早就喝多了躺在老四身后的老二听了这话诈尸般坐起来:“让我想到东亚女人的一生,那话怎么说的来着?” 老四:“把女儿当老公,把儿子当男朋友,把老公当儿子。” 简然:“什么意思?” 老四:“负面情绪和期待都给女儿,让女儿照顾她的感受,她去照顾儿子的情绪,哄着老公。” 话题到原生家庭这,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了。 天色不知不觉微微泛白,那点白色如同一床厚重的棉被,沉甸甸地压着,让天色亮不起来。 老大举起酒杯:“行了,大家都别说那些不开心的,来,干了,明天又是女子汉!” 老二一口闷了一整杯,大着舌头说:“寝室长,来,针对今天咱们304的外出就餐会议,你发表下总结!” “我总结啊?”老大喝多了,嘿嘿一笑,“总结就总结,我觉得我们304宿舍的每个人都很牛逼!有的坦荡,有的真诚,有的知错能改!我们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尽管老大抄了网上的词,但是大家更多的重点聚集从不说脏话的老大蹦出了脏话,尖叫起哄。 老二敲桌子:“小五呢?小五也说!” 简然聊了一晚上,该说的本来都说完了,但是她算是今晚的小主角,因此大家不肯放过她。 即使喝醉了,鬓角被她几次抱头揉的凌乱,简然也是板正地坐在椅子上,像一棵朝气蓬勃的白杨。 她推辞没用,便不再扭捏,拿起酒杯在桌上敲了几下:“那我希望,我们中国的女孩,乃至整个东亚的女性,都能挣脱原生家庭和社会给我们的枷锁,永远自由,永远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好!”老二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白色泡沫像云一样浮起,“不畏浮云遮望眼,永远向上!” 老三嗓子哭哑了,声线莫名温柔,却又力量:“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五杯啤酒碰到一起,金黄“嘭”的一声变成晶莹的泡沫,瞬间从杯口溢出,顺着杯壁流淌,如同她们此刻肆意流淌的青春。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 只是有些东西,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加得更深- 大一的第一个学期,高中曾经的小队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事。 徐陈砚代表国家多次参加围棋比赛,粉丝浩如烟海。 本来围棋这样一个在当今社会相对小众的项目,因为有徐陈砚的存在,每次比赛现场,场地外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因为徐陈砚这么忙,高鹏举很多时候需要跟着他,而忽视了高芮,因此高锐生进入了恋爱预备期。 他三天两头往外跑,接送高芮上学放学,给高芮带饭。 除了上课,在学校里很少看见他。 周游依然在感情里受伤,依然渴望和父亲的关系。 不过好消息是,在大学里,她的声音开始被更多的人注意到,学校老师很看中她,未来有很大希望往国家级发展。 小队里只剩下简然和蒋云程,两个人闲散的时间相对多一点。 有空的时候,他俩会一起约着出去玩。 不过约的不多,因为简然喜欢的蒋云程都不怎么喜欢,蒋云程喜欢的项目又都特别贵,简然去不起,也不想总花他的钱,干脆就不去,她更喜欢和室友们去学校附近淘些小店。 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的这天,燕城迟到的初雪悄然而至。 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喊了一声“下雪了!”,整栋楼的人都停下脚步,齐齐望向窗外。 蒋云程本来就靠在窗台边,他在听歌,等着进考场。 他没听见有人说下雪,只是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走到窗户这边,他才回过头。 零星的雪花小心翼翼地从天空飘落,悠悠坠在隔壁房顶上,树枝上,小路上。 正看着,他被人撞了一下,顶到了一边,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蒋云程从小就有这个本事,在任何一个他所处的新环境里,成为人群的焦点,让所有人认识他。 他知道那些其他认识他,但他不认识的同学,干不出这种事。 余光里,她往外伸的黑色羽绒服袖口和张开的五指入镜。 蒋云程头都不用偏一下,摘了一边的耳机,递到简然面前:“新买的,音质挺不错,试试?” 蒋云程买的电子产品都不便宜,简然虽然买不起,但喜欢开眼。 之前他那种什么钻石定制的手机,性能强劲的笔记本电脑,简然都会拿来试两下,这次的耳机也不意外。 她拿过来递到她面前的这一头,塞进耳朵里,够雪花的手并没有因为听歌停下来。 甚至还踮着脚,让上半身尽可能多的伸到外面。 也让即便是同一根耳机牵着的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 渐渐的,雪下得越来越大。 屋顶上像扑了一层松软的白色毛毯,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雪粒,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通往教学楼的小路,被慢慢积起薄薄的雪,盖得看不出原来的眼色。 考场里老师让大家进场,简然把身体收回来的时候,脸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睫毛上似乎落了几片雪花。 她把耳机还给蒋云程,一边往考场走一边问:“这首歌还挺好听,叫什么?” 蒋云程跟在她后面,垂着眼睫,低头把线重新缠好,说话的时候嘴巴里飘出一团温柔的白气:“这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 简然在找自己的位置,没看蒋云程,所以她没看见,蒋云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像她刚才看雪时那样认真- 期末考试后,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来了。 和室友依依不舍地告别后,简然回到家里,看见父母正在茶几上拿个小本子面对面在讨论什么。 简然把羽绒服脱了放在衣架上,趿拉拖鞋,边朝他们走过去边说:“密谋什么大事呢?我尊敬的父王与母上大人?” “皮孩子。”岑惜从本子里抬起头,看着她笑的眼神里满是宠溺,“你不看电视剧,这个称呼跟你们宿舍老三学的?” 因为震惊,简然眼睛微微睁大,“我天,这都能猜到啊。” 岑惜眉梢微挑,骄傲道:“这可不,也不看谁肚子里生出来的。” 本子在简珂手里,简然凑到爸爸身边,探出个脑袋:“到底是什么呀!” “是旅行计划。”简珂把笔收起来,接了她的梗,“有 何高见,嘤嘤公主?” 简然躺在爸爸腿上,笑的张牙舞爪。 等她笑完,接过爸爸手上的本子看了一下,没太看懂,把本子还回去直接问:“是咱们一家四口要去旅行吗?” “是咱们家和宝盖头家一起。”岑惜说,“现在还没完全确定人数,我、你爸爸、孔阿姨、高叔叔都去,哼哼我刚刚问了,她也去,我跟你爸爸肯定非常希望你去,不过不强求你,看你想去吗?” “我也去。”简然想都没想,顿了顿,她问,“哼哼明年不是要中考了?她还有空去玩?” 岑惜去洗水果,听见她说话回头笑:“中考了也不能天天学呀!得劳逸结合。” “哦。”简然点头,“躺躺猫不去吗?” “可说呢。”简珂语气忽然变了,拖腔带调的,“他得比赛,估计得忙到过年,把你妈可惜的不行不行的。” 简然坐起来,不解的眼神在洗水果的妈妈和做规划的爸爸之间游离:“我妈?为什么可惜躺躺猫?” 岑惜用“你看你又来了”的眼神看了一眼简珂,音调上扬:“你听你爸乱说呢,就是我多问了几句,你爸就非说我可惜人家。不过说起来,躺躺猫这孩子性格内向,都没什么朋友,嘤嘤你有空多带着他玩一玩,认识点新朋友。” “我有带他认识新朋友。”简然回答道,不过她还是没懂,“妈你到底……” “大学里有没有认识文静一点的女孩子呀?躺躺猫也是大孩子了,我觉得他是应该适当接触接触了。”岑惜说着说着,声音放低,“也就是咱们哼哼太小了,不然有躺躺猫这么个女婿,我觉得挺不错的。小伙子长得不错,人也踏实,咱们还知根知底,不会乱来。” 简珂低声:“嗯?长得不错?” 简然没听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一听爸爸这个语气,脑袋里的雷达立刻响起警报。 这是爸爸妈妈要秀恩爱的前奏!简然非战斗人员,速速撤离现场!- 出行安排在简然假期里最后一次武术比赛结束的第二天。 两家人,两辆车,大人们坐一辆车,孩子们坐一辆。 在车上,简然可算清楚岑惜那天晚上异常的原因。 她常用的护肤品品牌在某电商平台暴雷,连带这个品牌国内所有渠道都爆出有问题,她正着急找靠谱代购,躺躺猫看见她朋友圈,联系上她,第二天晚上就给她带回来了。 岑惜一直很喜欢徐陈砚,但以往她的喜欢相对客观和冷静,就是觉得这孩子从小看到大的,聪明,稳重。 这次这个举动,让她意识到徐陈砚的细心和能力,让她恨不得把徐陈砚收为自己的干儿子。 听宝盖头说完这个事,简然挠了挠头,问:“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后来我妈也想让他带。”高锐生说,“但他后来去的那个国家没有那个牌子,把我妈后悔的不行,现在有点啥事都得发个朋友圈。” 孔阿姨的做法挺可爱,后座的两个女孩一起笑了。 一路高速风驰电掣,四个小时后,两辆同行的车抵达礼崇。 从停车场走向酒店,忽然高锐生吹了个口哨,一行七个人一起看向他。 大人们不明所以,剩下的简然和简微,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礼崇图书馆,心照不宣地笑了。 察觉到家长也在看他,高锐生瞬间收起笑容,欲盖弥彰咳了两声。 他们三个这样一看就是有秘密,孔雨仙打趣道:“噢哟,真是长大了,现在都看不懂他们的秘密了。” “是呀,以前这俩人哪有秘密能瞒得过咱们。”岑惜指了简然和高锐生,“还记得那会儿梁姐说的那句,‘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大人们一片哄笑,聊着过去他们的黄金年代,孩子们慢下脚步,跟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说自己的事。 简微低声问:“姐,你知道吗,咱们这次定的酒店就是你那个同学家的。” 简然:“啊?你怎么我同学家是哪个酒店?” 她怎么不知道? “你跟我说的。”简微用无语的目光看向她姐,怕她姐还是想不起来,她又细细解释,“就是那次回去的高铁上,你跟我说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时候说的。” 简然宛如失忆:“还有这事儿?” 简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时间:“姐你说,咱们会不会又遇到你那个同学?如果再遇到,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起玩,我怕玩熟了,他把我离家出走的事告诉爸妈。” 像是冥冥中有感应,简微说完这话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们到酒店,正好看见蒋云程拿着自己的滑雪板从电梯里出来。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滑雪服,裤子外面一条流畅的白线从腰际延伸至脚踝,利落不羁。 “哟,巧啊。”蒋云程把滑雪镜推上去,点了点下巴冲这两位熟人打招呼,“滑雪去?” 简然摇头,指了指在前台办手续的大人们:“不了,我们还没办入住,晚点再去。” 家长们的目光被他们说话声吸引过来,蒋云程不认生,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叔叔阿姨们好。” 顿了顿,他看着简微讳莫如深地笑了下:“妹妹好。” 简微如临大敌似的,鸵鸟脑袋埋在岑惜身侧。 简珂和岑惜对二女儿的反应不意外,只当她是内向。 他们对蒋云程的外向也不意外,因为简然的朋友除了徐陈砚,都和她一样外向,他们见得多了。 办完入住,两家人一起去雪场,高叔叔一进雪场就开始摔跤,笑得大家都直不起腰。 简微的情况和高叔叔差不多,岑惜本来会滑,带着她也被她绊倒了很多次。 这边同样是第一次滑雪的简然和高锐生,展现了极高的运动天赋。 在简珂的教学下,他们很快掌握了要领。 尤其是简然,试滑了几圈,感觉自己已经能驾驭得了雪场,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大言不惭道:“学会了,准备上路!” 高锐生咋舌:“这就能上路了?” 简然自信反问:“这有什么不行的?” 高锐生还是了解简然的。 他大概能明白简然的“会”,约等于摔不死。 他摇头,站在简珂身边:“你去吧,我再练练。” 就算没人陪,想做的事简然也一定要做。 她“啧”了一声,看着一边和妈妈摔在一起的简微,以及几乎没站起来过的高叔叔,摇摇头:“那我走了!” 劝是劝不动的,谨慎起见,在她出发前,简珂给她浑身上下满各种大小的小乌龟。 雪道宛如一条宽阔的白色丝带,蜿蜒在崇山峻岭之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在这样美丽的雪道上,简然摔了人生中最狼狈的三十多跤…… 最后一跤,她用自己的身体和雪道接触,像滑梯一样,溅起层层雪雾,滑出去十多米。 雪雾散去后,简然坐在雪地里,看见从高级雪道俯冲而下的蒋云程。 少年跟她的狼狈截然不同,身姿宛如一棵苍松,双手背在身后,傲立在冰雪天地之间。 寒风带起他滑 雪服的衣角,在雪道上肆意徜徉,背对着山,他稳稳停在她的身前。 他没好奇简然为什么在这,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走啊,一起。” 简然仰头,看见少年逆着光,只有眼睛那里的皮肤露出来了一点,被阳光打的几近透明。 简然没接他的手,声音里带着微弱的喘息:“我有点……”累。 “你不会摔累了吧?”蒋云程歪头,“简小教练?” 简然最受不了别人激她,扶她起来,她还能滑!!! 她斗志昂扬地伸出手,蒋云程却没接。 很突然的,少年单膝跪在她面前。 “我靠你……” “鞋没穿对。”蒋云程摘了手套,他的手指是养尊处优的细长手指,从滑雪手套里拿出来之后很快被冻的通红。 尽管因为手指被冻着,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笨拙。 但他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给简然系鞋带。 简然第一次来滑雪,她的鞋是雪场租来的。 这种鞋的绑带方式很传统,也很麻烦。 其实简珂刚才有教他们系鞋带,但是简然没耐心,一心想着滑雪,没好好学,简珂也没发现。 跟蒋云程认识这么久了,这好像是简然第一次用自上而下的角度看蒋云程。 鼻梁笔挺,五官冷硬。 不笑的时候,看着挺唬人的。 系完左脚,蒋云程抬头,对上她的眼睛,他笑了:“要看别偷看啊,大大方方的看,反正被你看我也不会掉块肉。” “我就看你两眼。”简然没否认,但揶揄他,“至于这么自恋吗?” “自恋?恋少爷我多的去了。”蒋云程吊儿郎当地站起来,眼睛瞥向她的鞋:“紧吗?” “不知道紧不紧。”简然收回自己的视线,“就是觉得自己的脚有点像木乃伊,好像不太会走路了。” 蒋云程笑了一下,站起来重新朝她伸手:“走吧。” 简然抬起手,隔着彼此厚重的滑雪手套,抓住他的手。 第68章 被迫迎战“我们嘤嘤是不是要谈恋爱了…… 蒋云程和简然遇到之后,就抛弃了他的其他朋友,只跟她在一次。 简然一开始本来觉得奇怪,但是从两人上雪道开始,简然就没有这种感觉了。 因为她的耳边充斥着“别低头!二五仔你别低头!东张西望的有没有点练武人该有的沉稳!” “眼睛看哪!天上有神仙吗?!” “看!再看!再看就摔!” 曾经带他演武大会的时候,这些话全是她说的呀!! 她顶嘴,他会踹她的滑板。 看着她在手无缚鸡之力地翻滚在雪地里,蒋云程这个骚鸡笑的前仰后合。 骚鸡! 骚鸡!!! 忘了哪来的这个外号,反正简然用这个外号骂了他两天! 后面的几天,两家人一起泡温泉,简然也没少跟高锐生骂他。 高锐生听习惯了,他们这俩人就跟冤家一样,一见面就没好事,但偏偏爱往一块儿凑。 她的骂骂咧咧,喋喋不休,让岑惜觉得好笑的不行。 吃饭的时候岑惜笑她:“小霸王同学这是遇到劲敌了呀?被制服了?” “没有!”简然拿着自己的自助盘子,恶狠狠的放了一块白斩鸡,“他就是一个……” 她本来想说骚鸡,但是当着妈妈的面不好意思说脏话,临时改成“笨蛋”。 听到这个外号的岑惜,不动声色地抿唇,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 大家拿完各自的自助,回到圆桌上聊天,岑惜频频提起蒋云程。 频繁到简然都觉得奇怪:“妈你这么好奇他干嘛?” “妈妈在想……”岑惜吃掉蛋糕上的红色小草莓,“我们嘤嘤是不是要谈恋爱了呢?” 简然:“?!?!?!” 简然:“妈?!” 简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好吗!我跟他只有决一死战的份儿!” 岑惜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靠在简珂肩上。 夫妻两人低声耳语,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岑惜红着脸笑了,没再管简然的事。 简然:“……”喂!!! 五天四夜的旅程,只有简然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回去的路上,各家坐自己的车。 简然跟简微在后座上,头挨着头,睡得呼呼香。 距离家还有半小时路程,简然被简微推醒。 简微也没睡醒,手上没什么力气,声音小小的:“姐,你手机响了……” 简然闭着眼睛,手摸了好几处,在后腰那里找到手机,艰难睁眼,看清打电话的人是周游:“喂?” 电话那头,风声像脱缰的野马,在冰天雪地里奔腾呼啸,周游的声音被风打的断断续续:“喂……简然,我,我家里被查封了,我怎么办啊?” 简然瞬间醒了。 她坐直:“你现在在哪?” 简然被父母放到最近的公交站,打了辆车,到周游报给她的地址。 崭新的联排别墅,突兀地静立在高档社区里。 大门上交叉的封条,惨白的颜色犹如一道肃穆的禁令,无情地宣告着这里的变故。 窗户玻璃尤新,窗帘却已低垂,了无生气。 车库半掩的卷帘门缝隙中偶有几株顽强的枯草探出头来,却也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毫无生气可言。 再看不出曾经的尊贵和奢华,只剩下一片沉重的灰意。 穿着白色大衣站在家门口一动不动的周游,被这片灰白裹挟,弱小又慌张。 听见简然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像了无生气的塑料娃娃。 连简然都不太能接受周游家这么大的变故,简然知道,她自己肯定更难接受。 命运总爱与人开玩笑,昨天晚上,周游还在这间房子里无忧无虑地给简然发消息,跟她一起吐槽蒋云程,约着年后一起去滑雪。 不过一天时间,却好像沧海桑田,换了人间。 简然走到周游身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抬起手,拍了拍周游的后背。 周游愣了一下,像终于有了支撑,“哇”的一声哭出来。 家被封已经是事实,看着它除了徒增伤感再没别的用途。 周围邻居家偶尔传来的欢声笑语,此刻更衬托出寒风里周游的凄凉与落寞。 简然低声劝着,带周游到了她家附近的商场,至少这里暖和些。 临近过年,商场里放着喜庆的歌,人来人往,好像每个人都应该幸福。 过去这里周游常来,只不过今天把头埋在胸口的她,和洋溢着笑容的这里格格不入。 以前周游从来不坐休息区的铁座椅,她觉得凉,对身体不好。 如果要休息,她宁愿多花点钱,去做商场的自动按摩椅。 但今天,她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下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 “其实我猜到我爸的生意出问题了,他已经很久没给过我零花钱了。” “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问题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一直以为只是这段时间大环境不好,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生意起起伏伏,不就是这样的吗?” “我妈说他不能接受,所以没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必须接受!” “我爸他为什么这么懦弱,为什么连告诉我都不敢?他不告诉我,我面对这样事实的时候只会更难过!” “前一天还好好的住在里面,第二天再回家,房子没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要受到这样的打击?!” “他……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简然不认同周游的很多观点,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然什么都没说。 她一直在听。 她听着周游说她多恨她爸爸,恨他的时候她有多难过。 听周游对她爸爸的恨,是怎样由爱转变的。 冬天黑的早,简然唯一一次开口,是周游说的嗓子哑了,她去给周游买水,买完回来,她问:“那你今天晚上住哪?” 周游试着拧开瓶盖,但她的力气都被哭干了,简然把她的水 拿过来拧开又递回去。 周游喝了一口水,大概是水有点凉,她微微皱眉:“我回学校住。” 简然又问:“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去哪了?” “他们回老家了,我们老家有一套自建房,能住人。” 简然点头,深呼吸了两次,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天之后,简然也不知道自己特意关注,还是经济真的下行到了可以用“惨烈”来形容的地步,她总能听到父母说起“破产”“资金链断裂”这样的词。 他们两个接的案子,和经济相关的占比越来越多。 有一天晚上吃饭,听简珂说到他手上的一桩新案子。 燕城赫赫有名的新商业综合体项目,由宏宇集团倾力打造,涵盖高端写字楼、豪华购物中心和五星级酒店,本是备受瞩目的一个项目。 宏宇集团的创始人明宇,在项目启动初期,凭借着出色的商业计划书和宏伟的愿景,成功吸引了多方投资,并从银行获得了数额可观的贷款。 然而,同样是在这一年的年底,全球经济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市场需求大幅萎缩,商业地产行业遭受重创。 预售情况远不及预期,资金回笼缓慢,而建设成本却不断攀升,包括原材料价格上涨、施工难度增加以及人工费用的提高等因素,使得项目资金缺口越来越大。 尽管明宇四处奔走,试图寻找新的投资和融资渠道,但在整体经济低迷的大环境下,收效甚微。 简珂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宏宇集团的资金储备逐渐见底,供应商的货款开始拖欠,施工方也因资金问题多次停工,影响范围波及全国。 银行方面察觉到风险后,收紧了信贷额度,并对宏宇集团进行了财务审查。 宏宇集团资金链断裂的问题被公之于众,明宇提前逃到了国外,成了过街老鼠。 有华人在国外偶遇到他,都要拍出来挂在网上骂上几句。 在说这些的时候,简珂并不知道,简然见过这位现在人人喊打的明宇。 他是明佳的爸爸。 只不过简然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意气风发。 那时明佳不喜欢她,当着爸爸的面趾高气昂地告状,而明宇并没纵容明佳,还告诉明佳,她这样仗势欺人是不对的。 简然比流言蜚语更早认识他。 她知道,他并没有那么不堪。 他也曾经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可是,经济下行的时候,时代的一粒沙,到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这座山压死了过去的他们,也压住了他们身上的光。 压在了他身上,也压在了被欠款的每个人身上。 明宇是这样,周游的爸爸也是这样。 不知道周游的爸爸在外面又是什么样的名声? 岑惜吃饭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桌上除了他们夫妻俩还一个人。 平时简然吃饭没这么安静,岑惜不禁担心道:“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 “没不舒服。”简然说,“听你们聊天,有点感慨。” 岑惜笑说:“我们嘤嘤长大了呢,以前从来不听这些时事的。” 是长大了。 简然看着窗外白雪皑皑下的万家灯火,发现自己开始能做到,像爸爸以前教她的那样“要站在不同的角度看问题”。 可人不是一瞬间长大的。 人是在一件事,一件事的经历中长大的。 这样的经历,真让人觉得难过啊。 由于放心不下周游,这个假期,简然频繁地穿梭于去音乐学院的路。 她见证了周游不同的阶段,一开始她咒骂,怨恨,觉得上天不公,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种待遇,为什么那些霸凌她的人都还过的好好的; 恨爸爸的懦弱,恨爸爸错误的选择。 简然陪周游躺在她寝室的小床上,醒过来的周游会突然问简然,她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等到梦醒了,她的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 面对简然的沉默,周游把头埋在手里,再次痛哭。 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不到一周。 似乎是某一个清晨,简然在她的宿舍床上醒过来,身边没有人。 周游坐在书桌前,一边看手机,一边在本子上记东西。 阳光早已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在书桌一角,把周游写字的影子拉得老长。 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简然觉得,这个样子,很像过去的周游。 这一天开始,周游开始仔细地规划着生活的每一处开销。 过去会花六块钱配送费买一个冰激凌的人,现在连六块钱的奶茶都忍着,不舍得喝。 这样的生活过了不到半个月。 周游发现这样还是不行,她忽然间告诉简然,她觉得不能这样,她要凭借自己,在波澜起伏的生活里开辟一条新的航道。 她做的一切决定,简然都支持。 简然陪着周游找兼职,一如半个月前,她陪着她在宿舍里躺到天昏地暗。 周游凭着唱歌好听,知道酒吧驻唱。 每周去三天,从晚上七点唱到凌晨两点,一天老板给她底薪1000,点歌费单算。 酒吧鱼龙混杂,每次周游去唱歌,只要简然没有去打比赛,都会陪着她。 很偶然的一天晚上,有人点歌,是一个打扮的很精致的女生,她说她失恋了,点了一首《字字句句》。 音乐响起,周游微微闭眼,身体随着前奏打着节拍,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像一头黑色的绸缎。 “他关于你,绝口不提,他是否短暂爱过你 来去自如,也分不清他什么目的……” 周游的声线是老天爷喂饭,空灵的像是在叙事,把人拉到她正在唱的歌的情境里。 她开口的一瞬间,酒吧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零星碰杯声。 也因此,点歌的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更加清晰。 这首歌简然高中的时候听她唱过。 台上唱歌的周游,和若干年前,在KTV里唱歌的女孩,在简然脑海里慢慢重叠。 她想起那一年拿着话筒,因为魏冉哭到抽噎的周游。 不知道那一年的周游,看见现在的周游,是什么样的想法? 简然觉得,她应该会为现在韧性生长的自己而骄傲吧。 可能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们喜欢的歌从周游嗓子唱出来特别有故事感,所以这天晚上点歌的人特别多,周游一唱就唱到了凌晨四点。 到能走的时候,简然已经睡了好几个小觉,困迷瞪了,穿衣服都像被开启了慢动作。 她穿完衣服准备走,看见台上多了一个喝到站不直的男人,用他沾满啤酒渍的手拿起周游的话筒,眼神轻佻,另一只手想扶周游大腿。 周游不想被占便宜,但作为在这里打工的人,她不好得罪客人,陪着笑意,小心闪躲。 简然可顾不上这些,她两步冲上去掐住那只不老实的手,不顾对方疼的满脸狰狞,硬给按在放在话筒架子上,拉着周游就走。 周游穿着高跟鞋,走不快,她俩还没走下台阶,醉汉已经冲了上来。 简然把周游藏在自己身后,被迫迎战。 醉汉被小姑娘弄疼了,面子上过不去,叫嚣着抬起手要打人:“你他妈要死啊!” 周游站出去半步,站在简然这边,语气里有一丝哀求:“别别别,别打架!” 简然钳住对方打过来的手,冷冰冰道:“你喝醉了,我不想和不清醒的人动手,你差不多得了。” 说完,她嫌恶地甩掉对方粘腻的手。 她客观的一句话激怒了醉汉,他弯腰捡起来空洋酒瓶:“我醉你妈!” 他手里有武器,简然不能再接他的手,她奋力抬腿—— 男人喝醉了,本就站不稳,被踹了一脚后踉跄着倒退了两三米。 他手里没来及的挥出去的酒瓶,随着摔倒在地的动作,碎了一地。 凌晨的酒吧,客人尖叫着跑到一个不剩。 只有音乐不知疲倦地响,水晶球在头顶转个不停。 男人手掌的血在幽暗的灯光下,像是腐烂了的一滩黑水。 周游吓得小跑过去,看对方的伤势。 “艹尼玛的。”醉汉人站不起来了,但嘴里的脏话没停过。 已经在后场睡着了的经理被这个动静闹醒,开了灯过来,看见眼前的景象两眼一黑。 话筒和椅子像是被狂风席卷过一般,杂乱无章的东倒西歪;酒瓶被摔得粉碎,酒水混合着地上的污渍,流淌出一条条刺鼻的“河流”,将地面浸湿得黏腻不堪,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与血腥气息相互交织的味道;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洒落在每一个角落。 酒吧里闹事几乎每天都有,喝醉了的男的骚扰漂亮驻唱更是常见,但像今晚这样大打出手甚至打出血来,这还是经理干了这么久第一次见。 经理不认识简然,只能骂周游,脖子上青筋暴起:“周游你要疯是吧!在这闹成这样,不想干了是吧!” 像是被经理这一吼叫醒了似的,醉汉一抬手,一把掐住了身边周游的手臂。 周游吃痛,被他扯了一把,顿时失去平衡,跪坐在地上。 她原本干净洁白的毛衣,顷刻间被印上了五个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手指印,在酒吧大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简然看到这一幕,双眼瞬间瞪圆,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烧到了头顶。 她毫不犹豫地抬腿就要踹向那只脏手,却被周游急切地呵止道:“简然别打了!” 简然一愣,慢慢收回了腿,皱眉看向妆面花了的周游。 醉汉一听,咧开嘴得意,笑了,笑声格外刺耳。 他分明是坐着的,可充满鄙夷和傲慢的眼神像是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简然,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听见她在说谁了吗?傻逼。” 简然深吸了一口气。 “早这样不就行了?装他妈什么呢?”醉汉得寸进尺,拧着周游的下巴,硬生生地将她的脸转过来,然后转过头用更加高高在上的语气对简然说,“看懂了吗?你这姐们儿还想在这干。你要是不想断人财路,现在就给我跪下跟我道歉,今天这事儿就算完了。” 醉汉似乎是个酒吧的常客,经理陪着笑脸,走上去想去把他扶起来:“这都是大学生,不懂事,我给您道歉,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下回您再来,我多送您一份368的套餐,您看行吗?” “你滚开!”醉汉骂了经理,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今天就得和简然掰扯,“你不跟我道歉也行,我现在就报警,等警察过来了,你看她还能不能在这干下去。” 简然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如果是曾经的她,一定毫不犹豫地过去把他打趴下,让他跟周游道歉。 可是周游需要钱,她不能不管不顾,让周游丢了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 简然深吸了几口气。 很莫名的,简然想起了徐陈砚。 如果他在这,一开始是不是会拦着她,不让她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干嘛?不乐意啊?”醉汉咄咄逼人,踩着简然的尊严,像是想把简然逼死在这。 可是没如果。 事情已经发生了。 简然开口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今天……” “那你报警吧。”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简然。 这场闹剧已经维持了太久,东方的天际线上,已经隐隐约约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 周游花掉的妆容,在这样微亮的天色下,显得格外憔悴。 可她的眼神却很有力,站在简然和醉汉面前,一瞬不眨地盯着醉汉又重复了一次:“报警啊。” 醉汉愣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刚才还有把柄捏在他手里的女人,怎么忽然这么硬气。 硬气到他忽然没了底气。 此时经理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催促:“你报不报?不报我可报了啊。” 简然意外地看向经理,这个五分钟前还趋炎附势的人,好像忽然就变了个人。 经理回看她,偷偷冲她眨了下眼。 经理拿起手机,已经清醒过来的醉汉猛地伸出手,高声喊道:“等会儿!” 经理缓缓收回手机,双手抱在胸前,用“你还有什么事儿啊,得多长时间啊,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在这儿陪你耗着”的嫌弃眼神看着他。 闹了一夜,醉汉的酒醒了。 大概是清醒过来的他意识到警察叫过来他并不占理这事,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没忘恶狠狠地瞪简然一眼,还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威胁。 周游跟经理说她今晚会过来解决这事,在保洁阿姨清理现场狼藉的时候,拉着简然出门去药店。 时间还太早,附近的店都没开门,周游和简然只能就地坐药店门口。 周游轻轻托起简然的下巴,让她把脸转到光亮的地方,看她的伤口。 刚才,酒吧里太黑了,简然对台上的环境不熟悉,拉着她走的时候脸撞在柱子上。 走的急,脸都撞破了。 这会儿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红肿,血迹已经干涸,凝结在伤口边缘,在她白皙的脸上看着格外狰狞。 第69章 旁观者清“我轻点,你再忍一忍。”…… “哎,居然撞得这么重。”周游拿起棉签,蘸上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凑近伤口,“你忍着点啊,应该挺疼的。” 简然把脸凑过去,药水刚一接触伤口,立刻传来一阵冰凉和刺痛,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嘶”了一声:“好凉。” 周游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凉,还是疼,她只知道自己是第一次看到简然受伤,都要心疼哭了,声音微微发颤:“我轻点,你再忍一忍。” 简然感觉到朋友的慌张,她不敢动了,脸老老实实地放在那,连眼睛都不敢眨,只有嘴巴在动:“欸,你刚才突然站出来,不怕他真的报警吗?” 周游眼神专注在她的伤口上,反问:“他想报就报啊,我怕什么?” 简然:“他报警了你可能会没工作。” “没工作就不做了呗,再找下家,我还能饿死不成。”周游给她清理完伤口上的血痂和污垢,动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拦着你,是怕丢工作吧?” 简然没接话,她心虚地看了周游一眼,眼神表达的是“难道不是吗?” 周游被简然气到了。 她没好气的撕开纱布,贴到简然脸上的动作略粗鲁:“拜托,我是怕你上头,真跟他打起来,把事情闹大,对你不利好吗!” 简然捂着脸,屁股往后退了好几米:“疼疼疼!!!知道了知道了!!!” “过来!”周游瞪着眼睛,不许她躲。 刚才跟人打架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简然,现在在朋友面前,怯生生的盯着她的手,确认她不会再出手,才敢一个屁股蹲儿一个屁股蹲儿地往前蹭到她面前。 周游气归气,但还是认真给简然重新贴好纱布。 等她处理好简然的伤口,天光已破晓。 周游回学校,简然在父母出门上班后偷偷回家,各自睡了一觉。 晚上,简然和从前一样在地铁口等周游,两个人一起到酒吧。 她坐在一边的座位上,看着周游一张口,经理眼睛瞬间瞪大,惊讶的连酒杯都忘了擦。 周游说,她要辞职。 经理的反应,和简然得知这件事的反应差不多。 很意外,很突然。 可只要稍微细想,就接受了这个结果理所当然,也没有再劝的必要。 这个月虽然只上了八天班,但周游的收入已经有一万五。 下个月十五号,这笔钱会正常打到周游卡上。 临走前,经理跟周游说:“小周,你声音挺好听的,以后再找工作,就别找酒吧了,看看能不能去做点专业的事,酒吧这种地方,太埋没你的嗓子了。” 患难见真情,周游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嗯。” 经理又看了眼简然,向她抛出橄榄枝:“你倒是很适合酒吧,愿意来吗?工资我给你开高点。” 简然:“嗯????” “开玩笑的!我这水浅王八多,可供不起你。”经理继续擦杯子,“不过,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倒是真的,有空来喝一杯,我请客。” 简然认真确认:“那我来的时候就报你的名字?是报Jason,还是报哲森?” 周游尴尬地笑了一下,拽着简然走了,她低声教她:“人家那就是个客套话,你别当真啊。” 简然这个直球不太能理解。 经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报吴哲森,我全名。” 对上周游诧异的眼神 ,简然“嘿嘿”笑了两声。 周游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世界很神奇。 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居然“傻”到了一起。 从酒吧出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像是要压到屋顶上。 寒风裹挟着零星的雪花,在商业街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某种不知名的动物在呜咽。 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简然看着寒雾中朦胧的光晕,问周游:“辞掉这份工作之后,你怎么办呢?” 周游跟着她一起抬头,看向昏黄的灯光:“你看过《声光璀璨》吗?” “没看过,但我知道。”简然说,“高一还是高二的时候,你声乐老师不是还推荐你去参加吗?” 周游:“嗯。当时更想提升自己,就没去。” 结合之前的对话,简然顺理成章地想到:“你现在要去了?” “嗯。” “什么时候去?” 周游抿了抿嘴:“我刚报名,说是下个月初海选。” “能拿冠军吗?” “没想过,这个节目这么火,高手肯定很多。”周游不太自信,顿了顿,“主要能过海选就行,过了海选就能上电视,到时候不管能不能出道,我都能借着节目的流量,当个唱歌类的网红。” 听了这话,简然忽然发觉,周游的思想和她很不同。 比起按部就班的稳定,她更倾向于搏一把。 她有商人思维,也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周游真的,很像她跟简然描述的,她爸爸。 尽管周游总说她恨她爸爸,但当局者,总是没旁观者清。 决定要去参加比赛后的周游每天抓紧练习,简然这边则忙着收拾行李。 她答应了高鹏举,再去当一次徐陈砚的贴身保镖。 其实现在徐陈砚已经有了外包的保镖公司,但由于这次是国家级的比赛,其他国家的棋手都没有像徐陈砚有粉丝群体,徐陈砚不想搞特殊。 但通过以前的经验来看,没有保镖太危险了。 除了徐陈砚和高鹏举以及翻译,报备人数仅剩余一个名额。 在高锐生犹豫之际,简然应了下来。 当时高鹏举有点意外,看向高锐生:“为什么不是你去?我还以为你会更想去呢。” 被问到的高锐生支支吾吾,简然替他翻译:“原因他不能说。” 高鹏举:“那你能说吗?” “我能。”简然一点头,在高锐生威胁的目光里说出来,“因为他快要坠入爱河了。” 高锐生恶狠狠地剜了一眼简然,心虚地看向高鹏举。 高鹏举误会了这个眼神的含义,以为他是害羞。 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大手一挥:“嗨,没事的,大学生了嘛,恋爱多正常呀。等高芮上了大学,我也支持她谈恋爱。” 简然心想你可少说两句吧。 可不就是因为你现在不支持高芮谈恋爱,他俩才得趁着你走了偷偷见面吗! 临出发前,高鹏举还在给简然解释。 并没有把她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这次实在是事出有因,让她不要介意。 事实上,简然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介意,反而非常开心。 对她来说,给徐陈砚当保镖,就是带薪旅游,且包吃住。 她心态贼好。 抵达机场出发层,车轮碾过薄雪下湿漉漉的地面。 车门还未完全打开,远处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尖叫声、快门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像潮水般涌向他们所在的车。 简然全身紧绷,眼神锐利如鹰,盯着像被点燃的火焰般躁动的人群。 车门推开的一瞬间,简然动作干脆利落冲在徐陈砚身前,和高鹏举一起,挡开拥挤的人群,为他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她的身体不断被推搡,呼喊声在身边汹涌。 “甜心!看这里!” “啊啊啊!好帅!” “砚砚加油!!拿冠军!!” 被围在人群中的徐陈砚目光淡然,仿佛这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冷脸的习惯,在他的学生时期,是“不好接近”的标签。 而当他的影响范围不断扩大,关注他的人越来越多时,冷脸竟然成了他的与众不同。 喜欢他的人面对他的冷链,热情丝毫不减,反而更加激烈。 倒是简然,听见“甜心”这个外号,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人群中,有人试图突破防线,伸手想要抓住徐陈砚的衣角,简然嘴角笑意还未收敛,手上动作已然迅猛将对方的手挡开。 还有粉丝高举着礼物,试图递到徐陈砚手里,简然眼疾手快地拦下,礼物被转交给一旁的高鹏举。 出发之前高鹏举就交代过的,徐陈砚的手很重要。 不能让他的手碰到任何没经过检查的东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航空公司有专人来接,他们踏入航站楼的自动门,和送机的粉丝们隔开。 玻璃门外,粉丝们依旧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 薄雪依旧飘落,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那些未能触及他的指尖。 简然站在徐陈砚身边,回头对着高鹏举笑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幸不辱命!” 高鹏举很捧场:“简大侠超棒!” 简然笑眯眯地回过头,在喧嚣平息的自动门里,她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瘦瘦小小的小六举着单反相机,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眼睛却一瞬不眨地盯着简然,嘴巴微微张开,满脸写着震惊。 到了休息室,简然打开和小六的对话框。 她们上次的对话是一个转账,小六不会用洗衣机,简然帮她用学校洗衣机洗衣服,刷的是简然的卡,小六把钱还给简然。 简然:我刚刚好像在机场看见你了? 一直到飞机起飞,小六也没回,简然便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脱了外套放在身后,飞机枕套在脖子上,小零食和pad放进前排座椅后方,简然手里就只剩下最重要的护照。 她神经大条,护照这么容易丢的东西,不能放身后,不能放座椅后方,更不能放手里。 简然正发愁,听见徐陈砚说:“护照给我吧,我帮你收着。” 徐陈砚办事简然当然放心,乐呵呵给出了自己的护照,安心睡到下飞机。 两国实行免签,加上飞行时间只有三个小时,徐陈砚在国外的粉丝竟然不比国内少。 简然打起精神,跟高鹏举一起护送徐陈砚到酒店。 然而简然完全没想到,徐陈砚的粉丝居然会跟到酒店。 高鹏举对此见怪不怪,带着他俩快步到酒店前台:“快,把护照拿出来,办了入住赶紧进房间。” 可这时,简然的护照找不到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手迅速在口袋里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眼看着徐陈砚的粉丝越来越多,简然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难道落家里了?” 高鹏举舔了舔嘴唇,眼神扫向酒店外被保安勉强拦住的粉丝,语气里透着一丝压抑的焦躁:“不可能,如果落家里,你根本登不了机。” 简然:“也对……” 徐陈砚转头看向翻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她有报备,问问前台 能不能先让她入住,护照明天再去大使馆补办。” 酒店前台很快同意,但由于没有证件,简然无法单独开一间房。 “今晚先跟我睡。”徐陈砚直接说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他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睡,对吧,嘤嘤?” 简然此刻满脑子都是护照丢失可能被遣返的恐慌,听到徐陈砚的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嗯,对!” 酒店外,粉丝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保安们勉强维持着秩序,但情况随时可能失控。 高鹏举皱了皱眉,眼下没有专业的保镖团队,再拖下去恐怕会出乱子。 眼下既然他们当事人都没有异议,他便不再多想,直接点头:“行。” 不幸中的万幸,酒店还有空余的双床房。 徐陈砚拿出棋盘,简然则坐在另一张床上,打开电视,发现这边的电视居然会转播国内的电视台,她随意调到一档综艺节目。 他俩从小到大经常单独在一起,各忙各的,互不干扰,一切都和以前一样自然。 然而,到了晚上,徐陈砚起身去洗澡时,事情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简然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水声哗哗响起,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浴室的方向,才发现那扇磨砂玻璃门的设计有些特别——只有中间部分是磨砂,上下两端竟然是透明的。 透过玻璃,她能清晰地看见徐陈砚有力的小腿线条,随着他的肌肉微微绷紧又放松。 热水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打湿他的头发,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浴霸的灯光明晃晃地洒在少年身上,透过水汽,他的身形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简然原本正专注地看综艺,可这一眼之后,她的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 她的喉咙突然发干,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身体莫名地感到一阵燥热。 她下意识地抓起床头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了大半瓶。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她莫名的不适感,但心跳依旧有些紊乱。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耳垂还是比平时烫。 简然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困惑,却又说不清这种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电视屏幕,可耳边哗哗的水声却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她,让她没办法平静。 她又一次想到了“长大”这个词。 她长大了,徐陈砚也长大了。 小时候一起睡过,似乎并不能代表什么。 毕竟,高中时候为了抓贼住在徐陈砚家,和徐陈砚一起躺在床上的那一次,简然的情绪就已经开始不正常了。 她会紧张,心跳会加快。 看来长大以后,还真的不一样。 手机毫无预兆“叮铃”一声,吓了简然一跳。 她把思绪抽出来,看到了小六回复的消息。 小六像是过度惊吓,隔了好几个小时才缓过来:你怎么会和徐陈砚在一起呀? 简然开玩笑:是他聘请的保镖^^ 小六这次回复的快了些:哦哦,我说呢,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们认识。 简然:你没以为错,我们从小就认识呀! 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诶?你也认识他? 消息刚发出去,简然意识到她问了句废话。 看今天小六那个阵仗,她应该是徐陈砚的粉丝。 徐陈砚洗完澡出来,看见简然正在跟人发消息,他随口问:“跟谁聊天呢?” “我室友,以前跟你说过的,就是直接把我跟她说的话告诉黑车司机的那个,她好像……”简然说到一半,回头看了徐陈砚一眼,声音戛然而止。 他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湿漉漉的。 他慢条斯理擦着头发,偶尔有水珠顺着发梢滴落,顺着脖颈往下滑,没入衣领。 这样的水滴多了,他后背的衣服看着有都点透,湿漉漉的贴着他后背轻薄干净的肌理。 酒店房间装饰用的粉紫色绣球在他身后腰际铺开绽放,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就算冷着张脸,看上去比平时柔和许多。 徐陈砚像是毫无察觉简然的反常,弯腰拿自己的手机:“好像什么?” 他的手机放在两人床中间的床头柜上,走过来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沐浴露气息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少年荷尔蒙,毫无预兆地冲进简然的鼻腔。 那味道带着一种说不清的侵略性,瞬间占据了她的所有感官。 简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心跳陡然加快,耳垂热度再次攀升,别过眼睛:“……好像,好像是你粉丝。” 她不清楚这种反应的来源,但很清楚地知道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从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睡衣,大步冲进浴室:“我也去洗澡!” 徐陈砚坐在床上,垂眼看着没按亮的手机。 唇角很轻,很轻地弯了一下。 刚用完的浴室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温热的水雾,让人呼吸都变得有些黏腻。 地面上残留着湿漉漉的脚印,花洒上还挂着几滴摇摇欲坠的水珠,这些痕迹在提醒简然,这里刚有人用过。 简然拧开花洒,水滴淅淅沥沥落下的瞬间,她忽然想到,刚才她能看见徐陈砚,岂不是说明,现在徐陈砚也能看见她? 少女瞬间紧张到脚趾都蜷缩到一起。 如简然所想,徐陈砚确实是能看见简然。 只不过简然没那么高,他只能看见她的一节小腿。 白皙纤长,线条清晰。 徐陈砚看了一眼,喉结微微滚了滚。 向来沾枕头就睡着的简然,今晚罕见地失眠。 不知道原因,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一个适合入睡的姿势。 徐陈砚在脑海里想好一步棋,听见耳边翻滚的声音,他微微侧头,低声问:“你怎么了?” 静谧的深夜,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丝白天没有的慵懒,简然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藏都藏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简然猜了个原因:“可能是因为知道室友是你的粉丝,所以惊讶的睡不着吧。” 徐陈砚轻笑了一声,语气淡淡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简然:“嗯……” 是啊。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怎么就睡不着呢。 简然躺平,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可她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搅动,就算她深呼吸一百次,也平静不下来。 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但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不能再和徐陈砚睡同一个房间了。 明天一起床,就得出去补办护照。 然而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她丢失的护照奇迹般出现在昨天徐陈砚放手机的床头柜上,旁边摆着一张房卡。 与此同时,手机里有三条消息,都是徐陈砚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我去比赛了。” “你的护照昨天我收着,后来忘了。” “给你办好房间了,2106,你直接去就行。” 简然补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她在房间里磨蹭了一会儿,直到高鹏举来敲门,跟着他们一起去吃晚饭。 餐厅里,徐陈砚低头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动作机械而安静,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高鹏举则时不时瞥一眼手机,眉头紧锁,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翻译老师看着他俩,全程安静如鸡。 无声的沉闷里,徐陈砚的手机铃声格外刺耳。 简然坐在他旁边,听见徐伯伯的声音。 徐成华:“比完了啊?” 徐陈砚:“嗯。” “吃饭了没有?” “在吃。” “吃的什么啊?” 徐陈砚看着碗里的东西,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一下说:“就随便吃了一点。” 然而这句话打开了徐伯伯的话匣,他在电话那头不断说着,吃不能简单吃,要吃好的,要吃新鲜的,要吃清淡之类,好像徐陈砚在异国他乡比赛的时候还能自己买菜做饭一样。 他说了二十多分钟,徐陈砚只时不时“嗯”一声,直到对方挂断电话。 翻译老师不了解徐陈砚家的情况,他挺意外:“怎么你爸爸没问比赛结果?” 徐陈砚语气轻轻淡淡:“他不关心。” 第70章 微微收紧“放心吧,好事。” 翻译老师难以想象地瞪大双眼。 但话说到这,他心里猜得到徐陈砚家肯定有别人不知道的猫腻,便不再问。 是吧。 翻译老师也觉得很奇怪吧。 简然一直都觉得,徐伯伯很奇怪。 比起关心徐陈砚,他更关心“他比徐陈砚懂得多”。 随着徐陈砚的名气越大越来,徐伯伯想表现的“比徐陈砚懂得多”也越来越明显,从而越来越奇怪。 简然以前不理解,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徐伯伯对徐陈砚下棋的评价是“随便下的”一样。 上了大学,接触的人变多,简然才明白。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因为自己自卑,而忽略别人的长处,总想证明在其他方面,自己比别人会的多。 哪怕这个“别人”,是自己的亲儿子。 明天就要回国,在异国他乡的酒店 ,想到这些事,简然又一次失眠。 她本想看一眼时间,却无意看到了手机上的新闻推送。 “惊心动魄6小时!徐陈砚与丽国棋手的巅峰对决,结局令人扼腕!” “围棋巅峰对决!徐陈砚鏖战6小时不敌丽国李赫镕,遗憾摘银!” 社交平台的精准大数据,向失眠的简然推荐了徐陈砚输了比赛的相关内容。 评论区乱做一团。 “就这水平还敢自称国手?半目都能输,真粉丝可见的国手啊!” “少买点营销,多研究棋艺,比什么都强。” “就这水平还代表中国出战?输给丽国人真是丢脸丢到国外去了,赶紧退役吧!” 简然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眉骨一跳一跳的。 屏幕的光映在她紧皱的眉心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帮所谓爱国,所谓喜欢围棋的人,说到底,喜欢的只是“冠军”。 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关掉了APP。 徐陈砚应该看不见这些评论吧? 可万一看见了呢? 徐陈砚跟她不一样,他是一个很在意输赢的人。 他会很难过吧。 他没有其他朋友,他的家人也不会安慰他。 想到这,简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她一点都不希望徐陈砚难过。 不记得是从哪一天起,她开始一点都不希望徐陈砚难过。 简然深吸一口气,打开聊天界面,给徐陈砚发了一条消息:“睡了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没睡,怎么了?”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忽然站起身,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长袖,匆匆跑到徐陈砚的房间门口。 房门打开后,徐陈砚站在门口,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那些刺耳的评论、那场失利的比赛,都与他无关。 简然愣住了。 她只顾着过来找他,却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 尤其是,徐陈砚现在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反而显得多余了。 她似乎有点冲动,忘了徐陈砚是个没情绪的人了。 四目相对,简然急中生智,随口扯了个理由:“我就是忽然想问你,咱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回国啊?” 徐陈砚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早上十点四十。” “哦。”简然点点头,转身要走,“行,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她刚迈出一步,身后却传来徐陈砚的声音:“嘤嘤。” 她回过头,看见他站在门口,灯光从他身后洒下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我有点难过。” 哎? 简然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于,她以为对方会难过,对方就“正好”难过了。 可是,对方分明是一个从来没过产生过“难过”情绪的人。 他的“难过”像是知道她想安慰他,所以迎合她。 这种感觉一瞬即逝。 毕竟徐陈砚是真的输了比赛。 简然走到他面前,像他平时那样,踮起脚,轻轻揉了揉徐陈砚的头顶:“谁能保证一直赢呢?躺躺猫已经很厉害了。” 徐陈砚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膀。 忽然亲密的举动,吓了简然一跳。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徐陈砚大概是太难过了。 酒店的楼道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徐陈砚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两个人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缝隙。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让简然的心跳止不住加速,耳尖的热度蔓延到脸颊。 在一片心乱如麻里,简然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这个晚上,简然没睡好。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高中去尼图尔友好交流的那天。 梦里她和徐陈砚看到泳池里那对衣衫不整的男女,可当她走近,却发现那两个人是她和徐陈砚。 ……实在太可怕了。 她觉得自己的成长之路似乎有些崎岖,怎么长着长着成变态了呢。 变态嘤嘤决定离可爱的躺躺猫远一点。 她怕自己吓到躺躺猫。 连在飞机上,她都是和高鹏举坐一起,翻译老师和徐陈砚坐在他们前面。 基于昨晚的比赛结果,简然本来以为今天的旅程也会相当沉闷。 但高鹏举一点没沉闷,该吃吃,该喝喝,还在飞机上和简然开玩笑。 简然跟他聊了几句后忍不住问:“你心情这么快就好了啊?” “啊?”高鹏举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知道简然说的是昨天那场比赛之后,满不在乎地说,“嗨,这有什么的,又不是一场多重要的比赛,主要是交流嘛,而且陈砚输半目是因为他状态不好,又不是真的棋艺不精。” 简然:“啊?可是徐陈砚很难过啊?” 高鹏举笑一声:“他?你太小瞧他了,他不会因为这种事难过的,他只会想着下一次怎么赢。” 啊?这样吗? 可是昨天晚上…… 简然觉得是高鹏举猜错了。 回来之后的几天,她反复在想那天晚上。 徐陈砚的拥抱像一张无形的网,包裹住她,再没放开。 返校的这天,小六小心翼翼地约简然单独吃饭。 小六比室友们都小,又是最懵的一个,平时都是和大家一起,从不敢单独行动。 平时很照顾她的老二此刻像个女流//氓,揶揄小六:“哟哟哟,我们小六居然会单独行动了,不会是喜欢云程,要找小五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小六脸一红,拉着简然跑了。 在学校后门的烧烤店里,小六开门见山问起徐陈砚,简然说明两人的关系以后问小六:“你喜欢徐陈砚多久了?” “不是喜欢。”小六说,“是崇拜,崇拜了四年。” 四年? 简然算了一下,徐陈砚火起来好像只有两年。 为了能让简然理解,小六给简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小六八岁的那年,她十五岁报班学围棋的表哥,兴致勃勃地教她下棋。 一个晚上,她搞懂了规则。 不到一周,她发现表哥很菜。 每一步意图都很明显,很容易见招拆招,她便不和菜鸡表哥一起玩了。 而那时,表哥已经报班学习了一年,还赢过几场比赛。 姑姑当时断言小六是天才,家里把小六送到了当地棋院。 小六不负众望,小学毕业那年,打遍全市无敌手。 家里当时已经有把她往职业方向培养的想法,暑假的时候把她去省会参加夏令营。 从夏令营回去,小六再也不碰围棋。 她在海城被人打的稀巴烂,那点小聪明根本拿不出手,比她有天赋的多得是。 听到这,简然猜:“把你打败的,是徐陈砚?” 小六摇头:“把我打败的人很多,但这些人,都有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 简然:“是徐陈砚?” 小六仍然摇头:“他叫胡聪,是海城的围棋天才。胡聪家里很有钱,托人找关系,来燕城, 跟徐陈砚下了一次棋,你猜结果怎么样?” 说到海城,简然有了一些记忆。 这个围棋天才和徐陈砚比赛,她当时有旁观。 “输了。”简然说。 “是输了。”小六顿了顿,补充道,“他回到海城以后和我一样,再也不碰围棋。” 简然:“啊?输得那么惨啊?” 小六慎重点头:“全国不知道有多少个我,和有多少个胡聪。” 小六双手托腮,用羡慕和憧憬的眼神看向简然:“小五,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崇拜徐陈砚,你懂吗?” 听了前面那个故事的简然,大概懂了一点。 “以前一直在想,我要是能认识他就好了,能在现实里看到他下棋,而现在,我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做了我想做的事,而且,我认识了这个人。” 激动到难以言表的情绪,让小六说着说着,红了眼睛。 说到这个,简然倒确实是在现实里经常看见徐陈砚下棋。 但她从小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在今天之前,她从没觉得这件事很难实现。 简然递了张纸,让激动到不停流泪的小六擦一下,她尝试着问:“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去看他下棋,好不好?” 小六激动到脸微微发红:“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简然点头。 她知道徐陈砚很喜欢因为围棋而认识他的人。 就像以前他没火成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会和棋院门口等他的人打招呼。 小六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滚落下来:“我还以为,还以为没机会了呢……” “什么?”简然没听懂,“什么没机会了?” 小六考来燕城,本来就是希望可以离徐陈砚近一些,有机会看徐陈砚下棋。 可是徐陈砚意外的爆红,让小六一直以为她再也没有圆梦的机会。 返校的第一天晚上,小六高兴的睡不着觉。 她跟好多人分享,她的室友是偶像的朋友,她竟然未来可能有机会看偶像下棋! 而且简然还答应了她会给她徐陈砚的签名照! 后来几天,小六每天都蹦蹦跳跳的。 看她这样,老二不禁问简然:“你给咱们小懵六吃什么迷魂药了?” “对啊。”老三说,“上学期还因为想爸妈哭鼻子呢,这学期一开学怎么就让五神医给治好了?” 简然拍了拍贴在她身上的小六的头,讳莫如深看向室友们:“这大概,就是偶像的力量。” 在小六的兴奋中,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三月初。 是周游要去参加海选的日子。 陪着周游去参加海选的这天,天气出奇的好。 这样的天气,让人总有种“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期待。 周游选的歌是《字字句句》。 她随机抽到的时间不算好,四个小时的海选时间,她在一个半小时左右上场。 三位评委已经有些疲惫,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偶尔抬头瞥一眼舞台,眼神里带着一丝麻木。 台下的工作人员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低头玩着手机,小声交谈。 面对这样的情景,前奏时,周游很紧张,紧紧地握着麦克风。 然而台下等着她的简然则完全不紧张。 虽然她不会唱,但是听歌还不简单吗。 前面的所有人,跟周游的声音比起来,都太平平无奇。 周游拿起话筒,轻轻开口:“他关于你,绝口不提……” 就是这个声音! 不是说其他选手唱的不好,但每个人的歌听上去都中规中矩。 就算是高音,也仅仅是“中规中矩”地完成了高音。 而周游的声音,是能听出情绪和故事的。 这是一种很神奇,不知道来自于哪里的感觉。 “他字字未提喜欢你,你句句都是我愿意……”周游的声音渐渐升高,情感也愈发浓烈。 这是简然第三次听周游唱这首歌,每一次心境都不同。 第一次,少女懵懂,跌跌撞撞的爱情是彼时最大的烦恼,简然完全无法理解; 第二次,突发变故,为了生活,她唱是别人的悲欢离合,简然庆幸她的坚韧; 这一次,简然默默祈祷,她能有好的结果,涅槃重生。 当周游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评委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中间的评委拿起话筒,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赞赏:“是叫周游吗?你唱的非常好。” 坐了这么久,周游是第一个被这么直白夸赞的! 八九不离十了!简然握拳! 下台后,周游接过工作人员的牌子,到房间里休息。 所有能接牌子能休息的,都是过了海选的,在周游之前,房间里只有四个人。 工作人员告诉周游,要等海选结束才会进行下一步,周游想着还要等两个多小时,便溜出来找简然聊天。 根据《声光璀璨》的赛程,线下海选过后就会在电视上直播,进行线上首轮海选。 “恭喜恭喜,我的好朋友要去电视上当大明星了!”简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周游还要兴奋,“快快快,买断我,不然我就要去电视台爆你黑料啊大明星!” 周游笑得合不拢嘴,亲了简然一下:“够不够?” 简然哈哈大笑:“够够够!我还欠你点儿!” 笑闹过后,周游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不过说真的,我其实没特别远大的想法,这轮海选能过我就很满意了。”她顿了下,抿了抿嘴,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到时候上电视,就算没拿冠军,没能签约,借着节目组给我的曝光,我应该也能在网上有些流量吧,到时候当网红赚钱,多少就能帮家里分担一点,学音乐实在是太费钱了。” 简然点点头,她都明白的。 她明白周游不再是几个月前,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的小女孩。 她破茧成蝶,正在往更高的天空飞,看到更远的世界。 有朝一日,照顾曾经照顾她的人。 两人正聊着,周游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工作人员现在让周游现在去后台。 周游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问:“不是说海选结束再去吗?是有什么事吗?” 周游担心有变动,她不敢过去,不敢一个人面对。 简然牵着周游的手,低声安慰她:“别怕,你没问题的。” 电话那头工作人员听出来周游的紧张,笑着解释:“放心吧,好事。” 周游挂了电话。 简然咧开嘴,笑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说的吧,你绝对没问题!” 周游跟着她笑,眼睛亮闪闪的:“等我赚钱了,第一个请你吃饭!” “不急不急。”简然摆摆手,语气很夸张,“等你做成了大明星或者大网红吧,请我吃最贵的七星级酒店!” 周游离开了。 简然无所事事,打开了手机。 有一条蒋云程发来的消息,他发了一张演唱会的截图,问简然:这个你跟你朋友想去看吗? 简然骄傲地翘起二郎腿,仿佛周游不是进去听消息,而是进去时光门,再出来就是大明星。 而她,是大明星的好朋友,与有荣焉。 她打字的语气也充分说明了她现在的心情,可臭得瑟了:我可不去,我的朋友也要成大明星了,我听我朋友唱歌就行。 蒋云程先发了一个问号,然后发她一个醒醒的表情包。 简然傲娇地发了个切。 觉得不爽,她又补了一句:我朋友唱歌巨巨巨巨好听好吗,人家选秀秒过。 此时此刻,简然是周游的头号粉丝。 彩虹屁根本停不下来。 她一边和蒋云程斗嘴,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看周游出来了没。 没看见周游,只看见面前挤满了等待的选手,他们有的低头默念歌词,有的对着手机镜头练习表情,还有的紧张得来回踱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沙沙”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的选手越来越少,可周游的身影却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简然甚至都怀疑周游直接在里面签了冠军合同的时候,周游出来了。 简然开心地小跑迎上去,跑到周游面前,她愣住了,提前准备好的恭喜的话全卡在喉咙里。 周游跟进去时的兴奋状态完全不同,像被人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简然心里一紧,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周游抿了抿嘴,摇摇头,不说话,整个人缩起来。 离开体育场,周游抬起头,对着天空叹了口气,用带着鼻音的 厚重声音说:“我上不了电视了。” “为什么?”简然难以理解,音量不自觉提高,“海选不是过了吗?评委不是很看好你吗?不是叫你进去说好事吗?” “他们告诉我,我是海选表现最好的,其他选手还有一次线下大选,我不用,可以直接过,直接到线上海选。”周游吸了吸鼻子,“但是……” 她说到这停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淌在她脸上的,是她的委屈和不甘。 简然默默地等着“但是”后面的话。 “但是每个上电视的人,都要交六十万。”周游转过头,用哭的红红的眼睛看向简然,声音带着哽咽和不甘,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六十万,只保证上电视,不能保证拿冠军,也不能保证后面的签约。” 晚上,徐成华正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突然听到门铃响起。 少女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站在门外,在长辈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好久不见呀嘤嘤,这么晚还过来玩呀!”徐成华热情地招呼着,完全没注意到简然的状态不对劲。 简然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徐伯伯好。” “嘤嘤是来找我的。”徐陈砚从后面走过来,站在简然和徐成华中间,侧身让她进来,“来我屋说吧。” 跟着徐陈砚进了房间,门一关,简然强撑着的笑脸瞬间垮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嘴巴不甜“来我屋说吧。” 刚才简然说要来找他,他说徐成华在这,她还是想来的时候,徐陈砚就知道她遇到事情了。 坐在椅子上,简然迟迟没说话。 徐陈砚轻声问:“想睡一会儿再说吗?” 简然抿着嘴,摇了摇头,把声光璀璨要交六十万“报名费”的事情告诉徐陈砚。 徐陈砚坐在床边,微微弯下腰,目光落在简然的脸上,他听完,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你希望我借给她?” 简然不敢抬头,声音犹豫:“你应该有吧?” “有。”徐陈砚说,“打给你,还是直接打给她?” 他答应的太爽快,以至于简然愣了一下,她慌忙抬起头:“啊?不用这么快,我先跟你说怎么还吧。” 徐陈砚:“好。” “周游十八岁生日,她爸送了她一辆车,挂在她名下的,没有被法院收走。我们去问了,这辆车现在能抵押七十万左右。周游会跟你签抵押协议,规定还款日期,如果到时候还不上,就把她的车抵押给你。” 这是周游和简然忙活了一下午,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徐陈砚笑了一下,答案不变:“好。” 来他家之前,简然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就算再好的朋友,借六十万,也不是一笔小钱。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简然应该开心才对。 但他话音一落,简然眼睛却红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个身影之间,映出简然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低着头,努力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徐陈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 他微微皱眉,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怎么啊?答应你还不高兴?” 简然瘪嘴,千言万语在心里,吃了嘴巴不甜的亏,只说出来了两个字:“谢谢。” 她来之前徐陈砚在下棋,现在解决完她的事,徐陈砚终于放松下来。 他躺下,两只手枕在头后,歪头看她:“嘤嘤,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不管你有困难,还是你朋友有困难,能帮的我都尽量帮。” 完了。 简然鼻子一抽,又要感动哭了。 徐陈砚没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对了,钱怎么给你?” 简然吸了吸鼻子:“我问下周游。” 从床头拿起刚放下的手机,简然电话还没打,先接到了周游的电话。 简然有点懵:“喂?” “喂!!!!!”周游激动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简然贴着听筒,耳膜差点被震碎。 她揉着耳朵,点开免提。 周游几乎是尖叫的声音传来:“我刚收到JSJ娱乐的邀请!!!他们有人在选秀现场,挖我去做练习生!!!!明年有出道计划!!!” 简然眼睛瞬间亮了:“呀!!!真的假的啊?!?!” “我这就把合约发给你!”周游说完就挂了,看样子是迫不及待和其他人分享。 简然沉重的心情瞬间被这个好消息瓦解,笑眯眯的和徐陈砚对视。 她接完电话,兴奋得直接跪在了床头,双手撑在床沿。 徐陈砚躺在同一张床上,懒散地垂着眼皮看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呆在一起。 躺躺猫很容易累,下棋后经常这样躺在床上。 简然也经常蹦上他床头,跟他说话。 空气里,少年身上扩散着淡淡的香气。 简然的眼像工笔,画过他深邃的眉骨,清冷的瞳眸。 等简然反应过来自己看着徐陈砚呆住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这时候徐成华推开门,他嗓门很大,恨不得把死人都叫活:“嘤嘤呀,阿姨刚烤好了蛋糕,要吃吗?” 简然跳下床:“哦哦,好。” 吃完蛋糕简然回家给徐陈砚报平安,顺便问他:徐伯伯缺什么吗? 徐陈砚:怎么这么问? 简然说:因为刚刚我吃蛋糕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直播呀,我看他下单了好多东西。 徐陈砚:他什么都不缺,你就当网购是他的业余爱好吧。 “嘤嘤吃水果。”岑惜洗好了水果,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准备放松。 “妈妈。”简然从手机里抬起头,一头雾水地问岑惜,“你见过把网购当业余爱好的吗?我刚刚在徐伯伯家,看他在直播间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哦,你说他啊。”岑惜放下投屏的手,耐心给简然解释,“你徐伯伯的情况呢,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平时孩子也不在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是会空虚的。所以与其说是他是在看直播,不如说他是在听‘人的声音’,买东西也是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听了这话的简然陷入沉思。 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爸爸妈妈聊天的时候说过的,徐伯伯在低价的时候卖了河谷那边的房子,导致资产缩水; 徐陈砚也说过,徐伯伯从不参加同学会,因为他觉得同学会上的每个人都过的比他好。 一个做了错误决定的人,自卑又空虚,所以才总会做出让人觉得奇怪的事。 徐陈砚的姐姐在外地工作,徐陈砚又那么忙,简然想,她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让徐伯伯好起来呢? 徐伯伯好起来的话,徐陈砚也会轻松些。 有了这个想法就往前冲,简然第二天一大早就敲响徐陈砚家的门。 开门的又是徐伯伯,他还在看直播购物,乐呵呵的:“一大早就来找陈砚玩呀。” 以前简然很少在这个时间来徐陈砚家,因为这个时间都是他下棋的时间。 今天也不例外。 少年双腿微弯,坐在客 厅的茶几旁,垂眸看着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是他思绪的延伸。 简然环顾四周,发现徐陈砚家确实不像以前那样节俭,角落里到处都是堆叠的快递盒,有的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看来果真如徐陈砚所说,他是兴趣是“买”,而不是真的缺少可用的东西。 简然猜,他之前住的地方,大概也已经被这些东西堆满了吧。 “徐陈砚在下棋,我等他一会儿吧。”简然说完,指着快递问,“徐伯伯你买这么多快递呀?需要我帮你拆吗?” 徐成华很意外,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连连说着:“这都是随便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自己拆就好了。” 但行为上却不排斥。 他很开心,话也很多。 每拆开一个快递,他都会给简然解释这样东西的来历。 景德镇的杯子、镶金的碗、防静电的沙发罩、香云纱的短袖。 每一样都不贵,像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 简然打开一个看起来像肥皂的橘色小盒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徐伯伯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是古法松香。” 简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松香是什么?” 徐伯伯耐心回答:“用来擦小提琴的弦的。” 简然眼睛一亮:“那徐伯伯你的小提琴呢?” 徐伯伯笑了笑,语气轻松:“没有。” 简然:“……” 简然:“?” 徐成华说:“那都是年轻时候玩的,早就不弄了,没有时间。” 是吗? 简然心想,我看你网购挺有时间的啊。 等吃过午饭,徐成华去午休的时候,简然问徐陈砚,得到的答案是,徐伯伯年轻的时候确实拉过小提琴。 他家河谷房子卖掉的时候那把琴还被搬走,一直在他后来租的房子里摆着。 只不过他一直没拉,晒在阳台,弦都断了。 简然点点头,默默记下。 莺飞草长的四月,发生了不大不小两件事。 第一件,是简然陪周游去签了JSJ的合同。 JSJ总部在韩国,周游要要离开他们,孤身赴韩培训。 签合同的那天,周游又接到了《声光璀璨》导演组的电话。 对方对她的兴趣很高,得知她没有报名,主动邀请。 这次打电话的是个姐姐,对方表示从来没听说过“六十万”的事。 周游笑了笑,婉拒了这个沆瀣一气的节目组。 第二件事,是学校的老女寝闹鬼了。 那天简然一回到寝室,就看见五个室友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窗帘也没拉开,像在进行某项秘密仪式。 传说,有个音乐系的学长,当牛做马追了心爱的学姐很多年,直到学姐同意。 然而学姐是个海王,只把学长当备胎。 学长苦苦追求了那么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绿,一气之下,吊在学姐寝室门口自杀了。 家长来闹事,说什么也要把学长的骨灰埋在女寝下面,要让学姐一辈子不得安生。 而这一周,正好是学长自杀的祭日。 老三声情并茂地描述,老六瑟瑟发抖地踩了踩地板:“搞不好还飘到这了呢!” 简大胆儿捏了捏小六的脸:“别怕啦,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 小六一脸“你可别乱说,小心被找上门”的警告表情:“真的!楼上学姐看见白色幽灵了!都给吓进医院了,不信你看墙墙!” 墙墙是他们学校的,一开始是匿名表白墙,后来成了各种各样的匿名消息传播处。 简然一连看了好几天,真真假假,反正看着挺吓人。 “墙墙,求匿。 坐标女寝四楼,前几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刚走到走廊,就看见一个抱着吉他的白影飘在尽头。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白影居然朝我飘过来了! 我吓得赶紧跑回寝室,锁上门后还能听见外面有吉他声,像是有人在走廊上弹吉他。 第二天我问室友,她们都说没听见,可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了,求求学校赶紧处理一下吧!!” “求匿,坐标女寝三楼。 最近半夜总能听见洗手间里有哭声,声音特别凄惨,像是有人在里面哭诉。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壮着胆子去看了看,结果一推开门,哭声突然停了,镜子里却映出一个男人的脸! 我吓得尖叫着跑回寝室,现在还发烧。 现在晚上都不敢去洗手间了,有没有姐妹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真的太吓人了” “前几天晚上我和室友一起回寝室,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说要去楼下拿个快递,让我先回去。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第二天早上,她居然从寝室里出来了,还说昨晚一直没出门! 可我明明看见她下楼了…… 我们寝室也是201!!!跟学长同一个寝室!!” 诸如此类的故事最近这一周多到数不胜数,简然挑了一篇,分享到朋友圈。 高锐生秒回:假的。 简然:你看了吗你就说!人家都是亲身经历! 高锐生私聊她:那肯定是看错了,不可能有鬼魂,只有中华武术魂。 简然:“……” 简然问:要不要去看看? 高锐生:假的去什么? 懒得和他说话! 退出和高锐生的聊天框,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蒋云程发来的。 【你朋友圈那个,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女生啊?】 简然:不知道啊,反正我看大家都说的挺真的。 蒋云程:要不去老女寝看看? 简然正有此意! 俩人一拍即合,说动就动,简然穿上衣服就出发。 当时夜已经很深了,小六从被窝里露出一双担心的眼睛:“你干嘛去?” 简然:“捉鬼!” 老女寝和现在的新女寝隔着一片小树林,已经很久没人维护了。 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和破碎的窗户,无声地诉说着它的荒凉。 简然忽然兴奋,朝后一挥手:“走!” 蒋云程小心跟上,在她身后悄声问:“二五仔,这是女寝,我来会不会不合适?” “这有什么的?八百年前的女寝。”简然不以为意,“活人都成骨头渣子了。” 蒋云程咽了下口水。 觉得更恐怖了。 简然带头,一边寻找201寝室,一百年在各个寝室和走廊里探查。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格外刺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低语声和奇怪的脚步声,很不规则,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未知的存在在暗中窥视。 感觉到身后人的脚步开始放慢,并且手时不时抓一下自己的衣服,简然停下来问:“你是不是害怕?” 蒋云程正襟:“怕个屁,我就是想看的仔细点,别废话了接着往前走吧。” 简然点了点头:“那你好好看,我也觉得后面更危险。” 蒋云程顿时僵住。 他们继续往前走,蒋云程的脚步不自觉加快,走到简然前面。 与此同时,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女寝愈发清晰。 突然!在昏暗的走廊尽头,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过,速度快得像是幻觉! 迎面暴击!!! 小少爷根本顾不上面子,“啊”的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往简然怀里缩,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简然往前看,“什么都没有啊。” “有!!!”蒋云程要吓疯了,“我亲眼看见的!!” 简然好奇地往前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能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背后:“别怕,别怕。” 她说着,又要往前走。 小臂被后面人拽了一把,声音有点颤:“我不想看了。” 虽然觉得可惜,但看蒋云程吓成这样,简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回去。” 转身往回走, 蒋云程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简然跟在他身后,目光依旧警惕并期待地扫视四周。 他们走出教学楼,蒋云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简然有点不放心:“你还好吧?用不用去医院?” 蒋云程往后撩了一把头发:“切,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吗?” “不然呢。” “可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 尴尬导致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沉默往前走。 夜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二五仔。”蒋云程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在我以前的朋友圈子里,我的胆子是最大的,没人知道我怕这些。” 对他另外的朋友圈子并不关心的简然疑惑地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蒋云程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我胆小的样子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 她从巷子里冲出来保护他的样子,坚定又勇敢。 在他无数个在大伯家寄宿的晚上,觉得害怕的时候,最想要有的安全感。 她让他感到安心,感到被理解。 简然点了点头:“哦,你这就是跟我们接触的少了,不然宝盖头啊,郑以寒啊,蔺飞飞什么的,他们都会见过你这怂样的。” 蒋云程:“……” 走出小树林就到女寝,简然说:“我就不邀请你上去坐坐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蒋云程嘴角抽了抽:“暂时没了。” 这个晚上不知道蒋云程过的怎么样,但简然过得不太好。 她因为没看到期待的东西,而抓耳挠腮。 她白天的时候把昨晚的事跟高锐生说了,听到那里面可能真有点什么,高锐生也来了兴趣。 当天晚上,胆大二人组再度出发,目的地仍是老女寝。 简然前一天来过,对这里相对熟悉一些,带着高锐生七拐八拐,穿过黑暗的走廊。 黑暗里,高锐生忽然开口:“等等。” 高锐生的声音有点阴沉,简然被吓了一条,不自觉紧张起来:“怎么了?” 高锐生的脸被手机苍白的手电筒光照出一种阴森的感觉,他压低声音:“你刚刚说,你们昨天,没走到这里?” “对啊。”简然咽了下口水,声音发紧,“没有。” 高锐生指着地面,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可是你看。” 老女寝常年没人,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可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出现了许多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脚印! 简然瞳孔瞬间瞪大,后背一阵发凉!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吉他旋律。 这不就是墙墙上说过的鬼吉他! 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眼,心跳陡然加快。 高锐生中气十足的一声“啊!!!”,顺着声音跑过去,推开一扇半掩的门,手电筒的光束照进了房间—— 四个男生正挤在一起,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手里拿着鼓槌,一个抱着自己的键盘。 此刻,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喊声吓得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啊!”“啊!”“啊!” 简然瞪大眼睛,手电筒的光束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是谁?” “女鬼!!!”抱着吉他的男生吓得手一抖,琴弦被胡乱拨动,发出几声刺耳的声音,“女鬼!!” 简然:“?” 几个受到惊吓的年轻人在一起盘了一晚上的账,终于盘明白了。 哪有什么闹鬼! 根本就是同一个宿舍的几个男生想要组乐队,宿舍里练琴会被宿管阿姨抓,校外租排练室又太贵。 就盯上了学校里这座荒废的老女寝。 深夜的吉他,歌声,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的。 鼓手抓着鼓槌挠了挠头:“闹鬼这事儿我们也听说来的,我们还挺怕的,每次练完琴都赶紧跑。” 吉他手补充:“对啊,我们还商量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练呢,怕真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高锐生拍了拍阿杰的肩膀:“兄弟,不用换了,你们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吉他手:“……” 真相大白,简然交了新的朋友,心情很好地离开了老女寝。 晚上回去跟室友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熄灯准备睡觉。 房间暗下来,简然好像又回到了老女寝。 恍惚间,她回忆起了一个细节。 在老女寝,蒋云程害怕的时候,往她怀里钻了一下。 蒋云程是异性。 他和她也贴的很近。 但是在那一刻,她的心跳没有加快。 第72章 绣球花墙“先看见你。” 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简然没犹豫,选择当事人直接沟通。 徐陈砚去比赛,五月二号的飞机回燕城,简然说她会去去接机。 徐陈砚问:很重要的事吗?这么急? 简然:嗯。 挺急的。 她一分钟都等不了。 徐陈砚:高鹏举明天预计人会很多,你直接去停车场吧,认识车吧? 简然:放心。 徐陈砚这次参加的比赛,是一场与人工智能对决的围棋赛事。 近两年,人工智能领域的热度疯涨,掀起了各个行业的巨变,以至于这场人工智能和少年天才的比赛关注度空前高涨。 他之前和简然说过,并不想去参加这场比赛,因为与人工智能对弈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但最后在高鹏举的劝说下,他还是去了这场表演大于竞技的比赛。 因为人工智能背后的母公司智禹,近几年赞助不少围棋比赛。 围棋是一项有门槛的竞技,但八卦是没有的。 少年天才输给AI,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徐陈砚因此再次声名鹊起。 如预期一般,这几天各个平台的热点,都被“徐陈砚”三个字霸占,智禹的股价也随之涨停。 全网热议,连远在韩国的周游都有耳闻。 因此,预计来接机的粉丝也会成倍数增长,高鹏举甚至提前和机场报备了安全通道。 徐陈砚回来的飞机是五月二号的下午,刚好,岑惜也是在当天结束外地的诉讼,比他的航班早落地一个小时。 二号这天早晨,简家一大一小,穿着睡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大的是爸爸简珂,穿着浅咖色睡衣。 岑惜作为代理律师,出庭的是一起备受关注的商业合同纠纷案,这起案件涉及合同违约、不正当竞争以及商业秘密侵权等多个法律问题。 案情极为复杂,且影响深远。 岑惜虽然经验丰富,但面对如此高风险的案件,依然感到压力巨大。 简珂虽然身在燕城,但心系岑惜,跟着她一起紧张,在看手里的第三方鉴定意见和行业标准文件,希望能在最后时刻给岑惜一些新的发现。 小的是简然,穿着浅蓝色睡衣。 她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托着腮,表情异常严肃,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了,但是很难相信。 她和徐陈砚可是从小就认识!这怎么可 能呢? 估计告诉徐陈砚,徐陈砚也不会相信。 他肯定觉得她在逗他,就像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逗自己。 简微出来上厕所,看见沙发上的她爸她姐,孩子属实被吓了一跳。 家里这样的诡异氛围持续到中午,岑惜打电话来。 她那边诉讼一切顺利,简珂便放下文件,彻底松下了心底的那一口气,带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出去吃饭。 去机场前,简珂特意买了一束好大好大的花,几乎有半人高。 简然和简微在后座一路窃窃私语,十几年的夫妻,还搞这种小情侣的把戏,啧啧啧。 整个车里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气。 航班降落,等妈妈取行李的时候,简然挑眉问:“爸爸,你说等下妈妈出来,是先看到你,还是先看到你手里的花?” 简珂知道她没憋好屁,试图打断施法:“先看见你。” “哦。”简然立刻起势,“那我给妈妈表演一套醉拳吧。” 简珂按住跃跃欲试的大女儿,幽幽道:“消停点,等你被保安带走我可不去赎人。” 父女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瞎聊,直到岑惜的身影出现在到达口。 简然立刻蹦高,朝妈妈挥舞起手臂。 岑惜的目光在简珂手中的花束和简然的脸上扫过,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接过花,眼神却第一时间落在了简微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稀客呀,不是还有很多题没做完吗?怎么舍得出来?” 简微卖乖似的在岑惜身上蹭了蹭:“当然是因为妈妈最重要呀。” 岑惜低头,在简微额头上落了个轻吻。 简然跟在她们身后,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挂住。 但她又觉得不至于,毕竟每次有这种事她简然都会来,但简微不是,所以看到简微而忽略她,是正常的。 简然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了笑容,快步跟上妈妈。 她挽住岑惜抱花的手,开玩笑似的说:“果然哦,是哼哼更重要。” 岑惜愣了一下,视线穿过花束看向简然,眼神里带着愧疚和错愕:“怎么会,嘤嘤跟哼哼在妈妈心中一样重要的呀。” 简然眨眨眼:“逗你的啦!” 跟着家人走到停车场,简然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躺躺猫等下的航班,我在这里等他。” 岑惜本来都上车了,听到这话又特意下来,语气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因妈妈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话,所以不开心了?” 简然:“没有啊,我是真的要等躺躺猫。” 岑惜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呀。”简然把岑惜推回车里,调侃道,“放心吧,我要吃妹妹的醋,那我早就酸死了,不会等不到今天的。” 岑惜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后面被他们堵住的车按了喇叭,刺耳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 简然把车门关上,挥挥手送家人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直到尾灯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吐出一口气。 时间还早,棋院的车还没来,她转身走回机场的候机大厅。 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只是很多时候,她的爱会被不经意地分散。 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她习惯了。 只是会在某个时刻,忽然像被烫到了一样挣扎一下。 她摊在机场的铁皮椅子上胡思乱想,没注意到机场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一声“徐陈砚到了!”引发了周围骚动,她如梦初醒似的从椅子上坐起来。 刚才接岑惜时空空如也的到达口,此刻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有激动的粉丝,抢位置的记者,当然还有不少凑热闹的路人。 今天的状况,可比几个月前简然给他当保镖的那天壮观了一倍还不止。 简然刚才还想着,既然她在这里等到他,不如一起去停车场,但眼前这个景象,让她知道高鹏举的预计是准确的。 她不禁想到想到很久之前,和高锐生一起来接徐陈砚那次。 当时人没那么多,他都看不见她,更别说现在的人山人海。 被忽视总是有一点失落的。 不过算啦,人这么多,被忽视很正常嘛,等下在车上就能看见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迅速恢复元气,转身往停车场走。 忽然,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喊她:“嘤嘤!” 简然回头—— 被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围在中间的徐陈砚停下来,视线穿过人群,眼神里有几分不确定。 在她转过头的那瞬间,他的眼睛弯成一汪春水。 徐陈砚的这一声喊,让简然成了焦点。 无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还有好多人不顾三七二十一,拿起手里的设备就对着她猛拍。 趁着更多人反应过来之前,简然拔腿就跑。 从机场跑到停车场,五月的风裹挟着香甜的气息涌进身体里,扬起少女的发梢和嘴角。 简然没想到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他还能看到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 就算整个世界被喧嚣淹没,就算人潮汹涌如海。 他的目光依旧能穿过层层叠叠的身影,准确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在车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徐陈砚和高鹏举被保护围绕着上车。 对今天机场来这么多粉丝的情况,高鹏举显得很兴奋,一路上滔滔不绝,托徐陈砚的福,中国围棋的未来要有希望了。 简然眯了眯眼,打断他的幻想:“鹏举叔叔,你觉得这些喜欢徐陈砚的人,能有多少喜欢围棋的……” “那你可就错了。”高鹏举颇有自己的见解,“在陈砚火之前,有多少年轻人还关心围棋?先得是知道的人多了,喜欢的人才会多。而且,现在全国各地棋院都人满为患了,你说喜欢围棋的人多不多?” 简然惊讶看向徐陈砚。 徐陈砚一如既往地淡漠,像个掀起血雨腥风还事不关己的冷血杀手。 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她:“今天来找我不是有很重要的事?” “哦哦对,是有事。”刚才和高鹏举聊天,简然都快忘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她悄声说,“等下车了我跟你说。” 高鹏举听见,咧嘴一笑,随口打趣小姑娘:“这么神秘?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啊? 简然紧张的差点咬舌头。 她也怀疑自己是…… 但是,这么明显吗? 确实挺明显的。 自从高鹏举说了那句话,她就坐的僵直,看也没看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轻咬下唇,没让嘴角的笑意太放肆。 “可能是你不认识的人跟事。”他帮她解围,“所以她不方便说。” 简然瞪大眼睛:“不是的!他认识!” 徐陈砚:“……” 高鹏举在前排笑得不行,但他理解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主动把话题又撤回到围棋上。 五月阳光正好,绣球花一簇簇攀在篱笆上,一眼望过去,每一朵上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他们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交错在一起。 没等徐陈砚问,简然主动交代:“我要跟你说的事,对你来说可能也意想不到,你做好心理准备。” 徐陈砚挑眉。 简然看出他一脸不相信,加重语气:“这搞不好是反伦理,反常纲的事!!” 徐陈砚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表情跟着严肃。 简然看他认真了,清了清嗓子,但说话的声音还没清嗓子的声音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去国外比赛,咱俩住同一个酒店那天?” 徐陈砚点头。 好,你记得就好,这样就显得不那么突兀。 简然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我睡得一点也不好,我发现我长大了,你在我身边睡,我会心跳加快。还有——!还有,你抱我也会。” 如果情绪太盛,是藏不住的。 哪怕是情绪从不外露的人; 哪怕是对手从来没办法通过他的表情看到他在想什么的棋手; 哪怕他是,徐陈砚。 简然看见他眼睛里的笑意,很苦恼:“别笑了好吗!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也觉得奇怪的!” 她恼羞成怒,在绣球花墙猝不及防跟他分开。 花墙高大而茂密,粉蓝相间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为她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徐陈砚被隔在了花墙的另一侧,只能在花丛缝隙偶尔看见她气哄哄的脸。 他单手插兜往前走,另只手百无聊赖地转手机。 简然很少见到他这样子,他做事一向专注。 走路就是走路,看手机就是看手机,很少两件事同时做。 他这样,有种什么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让她顿时生出一阵无名火。 在简然炸毛之前,徐陈砚开口:“想过为什么吗?” “当然想过啊!”简然透过花墙白他一眼,“而且我已经有方向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我只是通知你,以防你觉得奇怪。” 徐陈砚想笑。 但怕她看见。 他的目光扫过花墙,像是在看花,又像是在看她:“我以为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告诉你原因。” “谢谢!”简然咬牙切齿,“不用了!你告诉我的,不一定是对的!” “好。”徐陈砚笑了下,“我等你。” “等我做什么?”简然愣了下,她随即解释道,“没事,也有可能不是你的原因,你不用等。”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墙的尽头。 简然往里走,徐陈砚往外走。 天知道徐陈砚的胸口为什么这么硬,把毫无准备的简然差点撞倒 ! 他担心她摔了,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 简然站稳后,立刻后退一步,抬头瞪了他一眼:“家在那边,你往这边走干嘛!” 徐陈砚语气平静:“记反了。” 简然无奈抿嘴,眼前这个全国人民都称赞的高智商,在她嘴里成了:“弱智。” 弱智也没反驳。 不过,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像薄荷混合阳光的味道。 简然摸了摸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感觉心脏愈发健壮了。 那……应该确实是他的原因。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只不过是考验 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 ……” 他俩往家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简然和徐陈砚同时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过去。 歌声来自一群老年人,他们正站在以前他们经常玩耍的小公园前面的那块空地上,认真地练着合唱。 徐陈砚:“怎么忽然有人唱歌?” “不是忽然,挺久的了。”简然解释,“我之前去问过,咱们小区是附近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聚集地,这是合唱队的。” 徐陈砚挑眉,还去问过? 不过倒也是很符合她社交牛逼症的性格。 简然说完,忽然福至心灵,激动地拍徐陈砚手臂:“哎!!我有主意了!!徐伯伯不是会拉小提琴吗!让他也去啊,这样他就有自己真正的爱好了!!” “我爸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徐陈砚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语气淡淡,“他不会想来参加这种活动的,他觉得丢人。” 简然胸有成竹地眨眼:“硬的当然不行呀。” 她专门走近了去看老年合唱团,徐陈砚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看她一回头说:“给钱。”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只问:“多少?” 简然想了想:“先转一万给我吧。” 徐陈砚低头,发起转账。 回到家,简然脑海里不自觉回放在机场时画面。 那么多人喜欢徐陈砚,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负向的情绪。 她无法明确表达出这种负向情绪具体叫什么,但它和以前的心境大相径庭。 她记得徐陈砚刚刚火起来的时候,意识到那么多人喜欢他,看到他的才华和魅力被更多人认可,她是快乐的,甚至为他感到骄傲。 现在,她有一点想,只有她一个人喜欢徐陈砚。 这种感觉很隐秘,每次想起来,又觉得有点酸涩。 岑惜来叫简然吃晚饭,打开门,看见女儿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妈妈心下一动,坐在她床边,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嘤嘤,还在因为机场的事不高兴吗?” 简然对周围的风吹草动一向敏感,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来她床边,她都不知道。 她甚至没听见岑惜说的话,直到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少女充满困惑的眼神从天花板移到妈妈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妈妈,你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就是你和一个人,本来关系很好,这个人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你也很高兴,但是忽然有一天,你希望大家都不要喜欢他,只有你一个人喜欢他?” 岑惜一愣,眼中的愧疚逐渐变为饱含深意的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大宝贝有了喜欢的男生呀?” 简然稍微皱了下眉,没承认也没反驳。 为人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管长到多大,也永远是小孩。 这种感觉,在岑惜和简然的身上体现的更重。 岑惜知道,简然正直、勇敢、善恶分明,带着孩子气。 她没想到的是,已经快二十岁的简然,仍然懵懂到无法分别出异性之间的喜欢。 “你刚才说的那种感觉,叫做占有欲。”岑惜给她解释,“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希望他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不是自私,而是因为你太在乎他了。” 简然听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她这么……那什么徐陈砚吗??? “喜欢一个人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岑惜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用手轻轻理了理她躺乱的头发,“但你也要学着接受呀,他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简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应该,确实是喜欢上徐陈砚了。 简然的脑海里莫名想到小时候的徐陈砚,带她娃娃的假发,穿她的裙子的徐陈砚。 内心忽然有种—— 小时候一起玩的漂亮姐姐长大后成了我喜欢的帅气哥哥的错乱感。 但是顾不得那些了,简然想把她的发现告诉徐陈砚。 她猜,告诉徐陈砚这个行为,应该就是周游以前说的“表白”。 从外面客厅找到自己手机发现没电了,简然本来想直接去躺躺猫家直接敲门,但被爸爸妈妈留下来,让她先吃晚饭。 正闷头吃,电视忽然传出了“徐陈砚”五个字。 简然一紧张,米饭里窜进鼻孔,呛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档综艺节目,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游戏女明星输了,真心话被问到“理想性是谁,必须要详细到人名”,她给出的答案是:徐陈砚九段。 被问到原因,女明星说:“你们不觉得徐陈砚特别聪明吗?我看他比赛,就是那种一边抗衡对手,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冷静的把自己的盘子铺大,让对方一定跟着他的路数走。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简直智性恋天菜啊!” 其他参加节目的嘉宾在她说完这段话后起哄,对着镜头喊话,让徐陈砚看节目,有人跟他表白。 简然平时不关注娱乐圈,不太认识明星,但她经常能在商场或者超市里,看见这个女明星的代言。 人家女明星,真的是很漂亮,而且打扮的也精致,睫毛像太阳花一样。 简然又看了看自己,宽松的牛仔裤,和之前出国打比赛的纪念文化衫。 还有…………袜子好像还有点臭。 虽然她不是女明星,比不上人家的光鲜亮丽,但同样是表白,她好歹也应该收拾一下。 不求睫毛像太阳花,但至少干净整洁吧。 她没再急着表白,吃完饭趴在床上玩手机。 本来是想搜一搜表白应该怎么说,结果大数据精准给她推送了徐陈砚,她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点进去,就彻底忘了自己一开始想做的事。 简然刷到了白天机场接机的视频。 录视频的人应该一直在被推搡,画面抖成帕金森。 简然正要退出去,听到了视频里的徐陈砚喊她名字。 啊靠。 现在听到他喊她名字心跳都有点快。 简然一边安抚着小心脏,一边点开评论区。 大家都对徐陈砚口中的“嘤嘤”显得兴趣十足,都在问“嘤嘤”是谁。 大概是有人喜欢徐陈砚比较久,知道“嘤嘤”是他的青梅竹马,评论区因此盖起了高楼:我有点嫉妒这个嘤嘤了,为什么我没有徐陈羽这种青梅竹马! 简然手指借着往下滑,看见这么一句—— 真的青梅竹马吗?可他看她的眼神绝 不清白啊! 简然当即退出。 立刻切换到微信。 约人! 出来! 表白! 第73章 运筹帷幄“我笑了吗?” 阳光明媚的初夏,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然穿了件白裙子,站在徐陈砚家楼下。 她从小就不爱穿裙子,因为她小时候穿裙子翻跟头的时候奶奶会说她。 为了能自由自在地翻跟头,她放弃了裙子。 这是徐陈砚记忆中第二次看见简然穿裙子,第一次是她高一生日的时候。 穿的是同一条裙子。 如果用花比喻女孩子的话,徐陈砚以前就说过,简然是向日葵。 今天的简然,水嫩的像是刚浇灌过,露水晶莹,漂亮又富有生命力。 他看着她,不自觉弯了弯唇。 她还没说话呢他就笑,简然皱眉:“你笑什么?” 不会是发现她偷偷涂了妈妈的粉底吧? 第一次涂,没有经验。 徐陈砚:“我笑了吗?” 简然疑惑:“你没笑吗?” 徐陈砚笃定:“没有。” 简然:“?” 行吧,那不纠结这个事了。 简然心里有事是写在脸上的,今天也不例外。 她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大概自以为藏得很好,但真的很明显。 连嘴巴也嘴巴抿的紧紧的,就差把“我要跟你表白,但我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写在脸上。 终于,她开口了。 她说:“你看,徐伯伯在那。” 徐陈砚:“?”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徐陈砚看见被合唱队的人围着的徐成华。 直到他们走了,还能听见背后传来的徐成华不好意思的声音:“哎呀,你们咋想到邀请我的呀?我好多年没搞的了,搞不好,很容易耽误你们!” “你怎么搞不好?你搞的特别好!” “是呀是呀,怎么能说耽误,合唱队要有伴奏才容易拿奖的呀!” “对呀,我们最需要你了!” 他的声音被七嘴八舌盖过去。 徐成华能被说服,去参加合唱队,是徐陈砚怎么都想不到事。 他的嘤嘤,大概是有点什么魔力在身上的。 徐陈砚想聊点别的,让简然别这么紧绷:“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是怎么劝他的?” 简然心里不在这,他拽也拽不回来:“我没劝。” 徐陈砚:“他自己去的?” “合唱队的人劝的。”简然连珠炮似的,想赶紧把这事说完,“我只是告诉合唱队的人徐伯伯会小提琴,然后把你给我的一万块钱转给他们用来买小提琴,再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啦!” 徐陈砚明白了,那天她找他要的一万块是用来做这个的。 一万块就能买来清净,可太值了。 简然说完了,接着闷头往前走。 从见面到现在,她就带着他走,也没说去哪,倒是挺急。 徐陈砚没问,默默跟着。 走到小超市,高锐生厚重的大嗓门传来:“躺躺猫!” 简然跟着徐陈砚一起转头看他。 高锐生那正眯眼睛看徐陈砚身边的美女是谁,猛然看见简然的脸,他都愣住了。 他一脸震惊:“我靠啊,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我刚还以为躺躺猫谈恋爱了呢!” 像被人戳中心事,简然的拳头瞬间攥得更紧,指甲前端捏到泛白。 这一点细微的变动,徐陈砚尽收眼底。 震惊之余,高锐生大笑:“你别说啊,你要天天这样,我觉得,算了我还是不觉得了哈哈哈哈。” “笑完了吗?”简然翻了个白眼,“还有别的事吗?” “有。”高锐生清了清嗓子,敛起笑意,“梁伯母跟你们说了吗?今年鹿鹿哥诞辰,她想请咱们去他家吃饭。” 简然和徐陈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离开小卖部,简然又带着徐陈砚过马路。 跟在她身后的徐陈砚忽然说:“不用天天这样。” 简然一头雾水:“什么不用天天这样?”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的白裙子上,温声道:“我的意思是,穿日常的衣服也很好看。” “哦。” 简然挠了挠眉毛,过了两秒,自言自语似的又“哦”了一声。 她最终的地点是蛋挞店。 简然点的仍是她最爱的芝芝莓莓塔,她坐下以后一下头都没抬起来,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给蛋挞看面相。 吃到一半,她大概是觉得尴尬了,很刻意找了个话题:“还记得上次你陪我来吃蛋挞,回去被宝盖头发现了,我俩还差点打起来。” 徐陈砚顺着她聊:“嗯,你还给我发消息解释。” 新蛋挞出炉,整个店里溢满浓郁的奶香和焦糖的甜味。 音乐也刚好切到了下一首。 轻快的前奏,听的人心痒。 徐陈砚是个挺沉着的人。 发现自己喜欢简然的时候,能不动声色地把感情藏起来。 但或许是喜欢得太久,压抑了太久,他今天一反常态的心乱。 他没有再等,单手托腮,微微歪头:“对了,今天叫我出来有事要说吗?” “啊?”简然抬头,擦了下嘴角的蛋挞屑,想了想问,“有。” 徐陈砚:“要现在说吗?” 简然撇开眼睛。 她想说的话最主要的其实就是那四个字。 其他的说不说都行。 她自己之前在脑海里想过一遍,感觉还挺正常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徐陈砚的面,那四个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如咬咬牙! “我——” 徐陈砚从没这样心急过,也没这样期待过。 “就想问问你,上次小六把你照片发出去,没影响吧。” 靠啊!!! 说出去的瞬间简然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说的什么啊!! 这么长一串话都能说,怎么那四个字没说出去! 徐陈砚却笑了。 他第一次见简然这样。 “没有。”他淡淡答。 简然一口吞了蛋挞,语速快的像逃命似的:“我的话说完了,我们走吧!” 回到家的简然整个人像死了一样扎进自己的小床,横尸许久,无比沮丧。 在事情真正发生之气那,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简大胆儿,也能有今天啊!!! 这可比周游当年怂多了! 对,周游! 简然怎么把她给忘了! 她眼睛一亮,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找手机。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合唱队的范阿姨。 【嘤嘤,谢谢你把老徐会拉小提琴的消息告诉我们,我们乐队一直想有一个会乐器的人,现在终于有了!至于钱,我们这里还有经费,就不用你的了。范阿姨谢谢你!】 第二条,是她把简然发给她的一万块转回来。 要是以前简然肯定得多跟范阿姨聊会儿,但她今天心思早飞了。 收了钱就给周游打电话。 简然先关心了一下周游的现状,得知她已经结束了国内的语言和基础训练课程,即将出发去韩国。 电话那头周游乐呵呵的:“嘿嘿,会不会舍不得我?” “肯定会啊,不过韩国离咱们也不远,我有空了会去看你的。”简然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对了,你跟你大学的那个crush有后续吗?” “crush?”这一下把周游问蒙了,最近她忙着训练,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她全忘在脑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你说那男的啊,早没联系了。” 简然紧张追问:“啊?为什么?我记得那会儿你不是说你俩相处的还不错吗?” 提及往事,周游的语气已经能做到轻松中带着调侃:“嗨,我这不是没藏住,跟他表白了嘛。” 简然没懂:“为什么表白了,就不联系了?” “正常人都这 样。” “为什么?” 周游发觉简然不正常,她以前对这种事可是从不关心的:“你怎么了?” 简然有点着急:“你先说说为什么,我等下跟你说。” “好好好。”周游接着说,“因为表白过后呢,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男女朋友,一种是陌生人。我表白了,他不同意,就只能是陌生人啊。” 简然还是不懂:“可你表白之前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不同意表白的话,不能继续当好朋友吗?” “哎,看来你还是没有开窍啊。”周游感慨道,“如果表白完,都被拒绝了,还当朋友,那这个人不就是吊着我吗?毕竟我还喜欢他呀。” “失去了这个朋友,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我不仅失去了我喜欢的人,还失去了一个朋友,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就是这样。” 挂了电话,简然手里握着手机,在床上呆坐了很久。 久到窗外明亮的白昼渐渐褪去,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剩下外面亮起来的路灯和霓虹招牌。 夏夜的风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她的思绪。 她起身去关窗户,手指触碰到窗框,才发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到发麻。 即便她试图放松,手指却依旧紧紧蜷缩。 简然这一生失去过很多东西。 选择了武校,就失去了在普校的轻松; 选择了当特长生,就失去了一部分学习本身带来的快乐; 选择了自由,就失去了被偏爱的机会; 这些选择和失去,她从没有害怕过。 因为所有失去的,都能被她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找回。 只有今天例外。 她害怕选择了表白,会失去徐陈砚这个朋友。 没人能替代他。 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简然站在窗外,被窗外有一次吹来的风吹了满怀。 她低头,看见他家楼下的桂花树又发芽了。 分开的那天说好了再约,徐陈砚等了几天,却都没再等到简然的消息。 他约了简然几次,却感受到了简然的刻意回避。 他们再见面,是贺麒麟的诞辰。 梁纯芬把几个孩子约到他家,做了一顿便饭。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梁纯芬家里恢复如常。 沙发还是那个沙发,电视还是那个电视,连餐桌都没变,简然小时候用圆珠笔画过的像河马的长颈鹿还在。 唯一不一样的,是进家门的时候,他们家门上没有再贴喜庆的春联。 看上去,像是没有再过年。 梁伯母的日子也应该回到了正常,只是人看上去老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不像过去那样中气十足。 饭桌上,她说着本来去年也想叫大家来,只是正好去年他们高考,她便没打扰。 “对了,那个叫蔺飞飞的女孩考到哪里了?和你们还有联系吗?”梁纯芬问道。 简然说:“她不是燕城人,她大学回老家了。” 别人都是大学才从老家出来,梁纯芬第一次听说大学回老家的:“大学回老家?那她那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燕城上学?” 提起蔺飞飞,梁纯芬的语气就像提起了一位远方瓜葛不多的亲戚,语气很平淡。 这样的情况下,简然便给梁纯芬说起了蔺飞飞的情况。 梁纯芬听完,低下头吃饭,没再说话。 大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默默跟着吃饭。 吃完饭,高锐生放下饭碗,目光落在贺麒麟的房间门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伤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梁纯芬听到这句话,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房间,她已经很久没进去过了。 她愣了好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去吧,别弄得太乱就行。” 房间里的一切和简然曾经从空调外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鹿鹿哥的练习册,他的笔袋,都被整齐地收在书桌和书柜上。 他的手办小军团,无声而又坚毅地守护着他的遗物。 不知道房间里第一次发出抽泣声的是谁。 简然默默关上门。 在书柜的角落,高锐生发现了四封信。 信封的一角被有意抽出来了一些,等着被人发现。 却又因为每个人的回避,而被遗忘了两年。 被抽出来的那一角,经历了两年的日晒,微微泛黄。 四封信,写给简然、徐陈砚、高锐生,和蔺飞飞。 他们三个分别拿了自己的信。 hello简嘤嘤小朋友: 我不知道你打开这封信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不是还能算得上一个能记得住脸的人。 但是这没关系,我能一直记得住你。 在我们四个人的小团体里,你看起来是最大大咧咧的,像是无所畏惧。 但偷偷告诉你,我早就发现,你的心也很细。 就像你总是看上去最刀枪不入,但其实我知道,你内心也会有敏感脆弱的一面一样。 我很偷偷的希望,你的细心和敏感,能永远存在,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幸福。 嘤嘤,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希望和你做邻居,一出生就认识你。 我要一直一直和你玩,玩好多好多年。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生,所有的祝福在你身上都显得俗套。 希望你的人生永远有璀璨星辰,永远铮铮昂扬。 祝你能打破世俗的枷锁,击碎这个世界在你身上的天花板。 祝你的人生酣畅淋漓,永远有无需以梦为马的自由。 祝你一声都能像我认识你的时候这样,永远是你自己,光芒万丈。 超级喜欢你的 鹿鹿哥 (对啦,你小时候你一直问我,什么时候你能当嘤嘤姐姐。 我想,大概是我写完这封信一年以后。 哈哈哈) 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信上写了什么。 只知道看完信后,彼此的眼睛都是红的。 那样真诚和温柔的男孩儿,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了 徐陈砚动作很轻的给简然擦了眼泪,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高锐生见状,有样学样,拍了拍徐陈砚的肩膀。 徐陈砚和简然之间微妙的关系持续到开学。 以徐陈砚对简然的了解,她那天行为背后的含义,不应该超出他的预期。 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和简然不常用微信聊天。 因此他找不到究竟是从哪天起,简然回他消息的时候,不再有表情包,冷冰冰的,只想尽快结束话题。 风驰电掣的马路上,徐陈砚面无表情地闭上眼,想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想法抛出脑后。 闭上眼睛,他却想到了很小的简然。 那是他搬到雨花城小区没多久的时候。 母亲离世,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对徐成华亦然。 徐成华无法安 慰他,只想眼不见心不烦,一股脑对他说:“你是男子汉,你要坚强,不能哭!” 徐陈砚便不在他面前哭,但一个人的时候,哭的更撕心裂肺。 直到他哭完转身,看到了身后有人。 那是一个满身泥泞的小姑娘,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也沾着泥土,只有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知道她,他们叫她简嘤婴。 他不想跟她玩,她也没多喜欢跟他玩。 但却在他要走的时候,听见她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呀?” 徐陈砚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追上来,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难过的话,哭出来确实是有用的。” 徐陈砚很意外,却止不住回头看她。 “你哭吧。” “想哭就哭。” “我走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尊重所有人想做的事。 她不会有任何道德的枷锁,不会用“你是谁,所以你不应该做怎样的事”来束缚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 一如后来的周游,全世界都在劝周游分手的时候,只有她会提醒周游,保护好自己。 许多年来,徐陈砚在对很多人和事的做法上,都有受到她的影响。 这次他也想,尊重她想做的事,让她自己去选择,去决定她想做的事。 可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的不安不受控制。 “去趟燕大。” 越焦躁的时候,他的声音越冷静。 坐在副驾驶的高鹏举看了眼表,皱眉确认:“现在吗?” “嗯。” 高鹏举提醒:“你要是现在这个点去燕大,从燕大再去棋院的话,棋院门口的人可就多了,就算保安也拦不住,你确定?” 徐陈砚知道。 可他顾不上。 他又重复了一次:“去燕大。”- 今天上午没课,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三人计划回武校一起看望老师 但昨天高锐生送高芮上学,今天住家里了,人还没回来,蒋云程和简然正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蒋云程和简然这俩人吧,是真冤家。 蒋云程身上的这件衣服,国内专柜没有,他托朋友从美国给带回来的,还被海关税了一道,总共花了一万二买的短袖,今天第一次穿。 还没来得及给简然显摆,简然倒是先看见了。 挺远地看见他,就指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激动:“哇!这件衣服!” 衣服不怕贵,就怕遇到不识货的。 看简然这样,蒋云程觉得那6000花的不冤! 然而下一秒,激动的简然:“我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蒋云程:“……” 简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蒋云程。 就看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然后俩人打起来了。 简然一个后空翻飞起来,就在她腾空的瞬间,看见徐陈砚的身影下车走过来。 这个时间徐陈砚不应该在棋院吗? 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清瘦修长的身影,简然不会看错。 她分神,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徐陈砚长腿迈快了几步,伸手想扶她,却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迅速躲开。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语气也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陌生的。 有意避开的。 她的行为告诉徐陈砚,他察觉到的疏远,都是真的。 简然太了解自己了。 她的情绪和想法都很外显,徐陈砚又太聪明。 如果再跟他毫无顾忌地相处下去,他一定能猜出来她的秘密。 那个被他知道了,可能会失去他的秘密。 徐陈砚收回手,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跟上来的蒋云程,眼里的敌意不加任何掩饰。 他告诉简然“路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运筹帷幄这个词,多在高位者身上见。 因为身处高位,一旦出错,更容易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而无畏的人,往往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所以。 运筹帷幄的人。 最怕输。 人生如棋局,有种必输的局面。 是从一开始,你就揣测错了对方的意图。 第74章 一夜未眠“你会离开我吗?”…… 简然正在家里待着,接到高锐生电话,非要拉上简然,一起去棋院接躺躺猫。 她不太想去,拒绝了好几次,他却好说歹说,非要她同意。 简然听出他话里的猫腻,拖腔带调地拆穿:“以前没见你这么执着过啊,说吧,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高锐生:“真没有,他不是连冠了吗,我就是想他了,想看看他。” 简然不信:“想他了等他回来去他家,挂了。” 高锐生:“别别别!我说!” 原来是他看到了高芮发了在棋院的照片,高锐生决定去偶遇。 但他不敢一个人去,怕目的太明显。 简然听完笑了一下,说好,她现在穿衣服。 她这个反应高锐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怎么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骂我胆小鬼什么的,以前你不就这么骂的?你不对劲啊,你跟家里吵架了?” 没什么。 简然垂着眼穿衣服。 她只是开始懂得,对待喜欢的人小心翼翼,是人的本能。 棋院外面,除了普通粉丝,又多了一些代拍和站姐。 这是徐陈砚最不喜欢的生活,如今却要每天都面对。 简然深吸一口气。 徐陈砚没在下棋,而是在接受媒体采访。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运动黑裤,就这样简单的装扮,也衬得他身条利落。 简然和高锐生进去的时候被提醒轻一点,但徐陈砚的眼睛还是越过镜头,第一时间看见他们。 他扔了话筒站起来,那些对着他的摄像头瞬间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摄影师们努力把摄像头抬高,聚焦。 因为刚才不管怎样调动他情绪都始终冷淡的眼睛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有了名状为开心的情绪。 “嘤嘤。”徐陈砚站在简然面前,他说多了话,声音沙哑,“怎么来棋院了?” 简然看似和往常一样:“来接你。” 徐陈砚回身看了一眼媒体区,转过头揉了揉简然的头,像在哄她:“好,还差最后一家采访,采完我们回家。” 高鹏举闻言抬眼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说记者来之前他的棋才下了一半啊,怎么采完就回家?不把棋下完不是徐陈砚的作风啊! 然而没等高鹏举说话,徐陈砚先开口:“安排一下今天把国台采完,剩下的往后面安排吧,我很累了。” 他都这么说了,高鹏举还感说什么,听人家的去安排。 简然找到高锐生的时候,他正在会客室里跟高芮下棋。 可他的眼里哪有棋呢,黑瞳白底,映出来的都是高芮。 高芮:“这次是哥哥第四次跟渡边飞鸟比赛,最近练棋练的都快住在棋院了,连带着我都好久没看见我爸。” 高锐生:“是呢,徐陈砚是这个性格,你别多想了,等忙完这段他跟你爸就轻松了。” “那……”高芮话说到一半,看见简然,“哎?姐姐怎么进来啦?我还以为你会陪着徐陈砚哥哥采访完呢,要来下棋吗?” 简然摆手,坐在沙发上:“不用了,你们下,我在这坐着就行。” 她望着桌上的茶具发呆,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上刚刚被徐陈砚摸过的地方。 简然无数次被他揉过,但只有这次,让她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心跳轰鸣,近乎窒息。 完了。 简然觉得自己好像病症患者。 曾经无数次征兆,告诉她她患病了,都被她忽视。 等到真正确诊,已经病入膏肓,病症悄无声息地侵入她的身体,四下扩散到每一根血管,无药可救。 高锐生下了半个小时的棋,听高芮 说了半个小时的徐陈砚,听到他按捺不住。 “我有话跟你说”的“我”字说了有半分钟,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哀求的眼神看向简然:“嘤嘤,你先出去待会儿行不?我有话跟高芮说。” 简然其实没听他们说话,但听高锐生这么问,她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便离开。 高锐生觉得简然有点怪,但他有要事在前,没顾上简然。 简然没地方可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棋院的院子在夏天很美,阳光穿过棋院竹帘的缝隙,在她脚下的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竹帘被风掀起时,檐角铜铃“叮”地晃出声涟漪。 她还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找躺躺猫的时候,简然总想着,等再长高一点,就把铜铃摘下来。 终于,时间被棋子切割成琉璃碎片,蝉鸣把空气熬成粘稠的琥珀。 她到了可以把铜铃摘下来的年纪,却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不要被徐陈砚发现。 去哪里都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接到蒋云程电话的时候,简然想也没想,跑去帮忙给他的小狗接生。 蒋云程的家大到像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城堡一样,需要保安领着,才在他家院子里找到他。 攀在鎏金栅栏上的蓝玫瑰溅的满是鲜血,蒋云程面前的小狗躺在血泊里,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简然不顾身上穿的白T恤,学着以前邻居接生小狗的样子,用嘴吸了吸刚生出来的小狗的鼻子。 蒋云程举着碘伏棉签的手抖成筛子:“简,简然,你要不要先消个毒?” 简然抱起一大一小两只一动不动的小狗,急得踹傻站着的蒋云程一脚:“快开车!去宠物医院!!” 不得不说,“钞能力”在哪里都有奇效。 两只几乎生命特征的小狗,在两个小时的急救后脱离危险。 大的那只在急救过程中,又生出了五只活泼健康的小狗。 蒋云程看着刚生完孩子,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狗,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他依依不舍地把宠物包放在后座,情不自禁地表扬:“然然真棒!” 简然猛地回头:“?” 简然:“你的狗叫什么?” 蒋云程就像没听见一样,双眼目不斜视,迅速启动车子。 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在然然生下小狗这天。 蒋云程体会到了这辈子第一次过肩摔。 蒋云程在地上缓了好久,狼狈地爬起来,正弯腰掸腿上的土呢,听见简然问:“你这车叫什么?” “莱斯莱斯啊。”蒋云程瓮声瓮气地回,“库里南。” 简然觉得这车莫名耳熟,想了好久,想起来自己的微信签名。 “莱斯莱斯兜里难车主”。 她没提这事,随口聊到:“你很喜欢这车么?你家那么多车,我看你总开这辆。” 蒋云程把宠物包拿下来,走到简然身边,说了句:“喜欢。” “喜欢”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简然很少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蒋云程。 把狗狗安顿好,蒋云程换了身干净衣服,送浑身是血的简然回家。 在车上聊到蒋云程家的宠物医生生病,简然才想到:“你家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让别人陪你去宠物医院呢?” 蒋云程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嘴角,声音像自嘲:“你以为这个家里,谁都听我的?” 话题从这里起,蒋云程跟简然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 那些他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的事,那些让他困惑痛苦的事。 那些听上去,完全不像是这个意气奋发的少年身上会发生的事。 看似出生优渥的小少爷,却在出生的那一刻起,被身边的所有人厌恶。 无处可去,只能寄住大伯家。 寄人篱下,和大伯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相处,从没有哪一刻敢真正松懈下来,造就了他的讨好和怯懦。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被理解,和被接纳。 可是,他只有花不完的钱。 不知不觉,他说到夕阳西下。 此刻的太阳像一颗熟透的橙子,被天际线切开,汁液般的金光泼洒在简然身上干涸的血迹上。 蒋云程靠在驾驶座上,侧过头看她,喉结上下轻滚:“二五仔。” “嗯。” 他有点不自在,人往前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微微蜷缩:“你会离开我吗?” “会啊。”简然说,“我得回家。” 蒋云程:“……” 蒋云程:“没事了。” 简然其实听懂了。 只是世事无常,最滥俗的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她也不能保证。 可是…… 简然已经快到家楼下,迎着夕阳,又跑到他车前。 她气息微喘,敲了敲他的车窗。 车窗被车里冷气吹的冰冰凉凉的,敲过的地方凝出一层水雾。 里面的男孩儿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听到有人敲门,黯然抬眼。 却又在见到来人时,眼里渐渐映出夕阳的色彩。 “我不能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你自己可以。”简然笑了,“你一定可以帮你自己,走出你以为你走不出来的偏见,因为一切都错不在你。” 她单手握拳,举到脸旁:“加油!” 蒋云程笑了,学着她的样子,也握着拳。 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 他看着她回家时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和他一样,也在看她- 第三十一届智禹杯世界棋棋王决赛现场,媒体实时转播。 画面中央,棋盘如同一片黑白交织的宇宙。 棋盘两侧,徐陈砚和他的对手渡边飞鸟相对而坐。 小六坐在最后一排,课都不上,戴上耳机专心观战。 并且她强烈谴责了简然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还上什么学,早就去陪着他下棋了啊啊啊!” “我去了有什么用?”简然笑她,“他该赢还是赢,该输还是输。” 小六立刻瞪简然:“快快快,呸出去,不许说徐陈砚输!” 简然“呸”完,看了一眼小六的pad屏幕,目之所及,所有弹幕都在讨论徐陈砚。 所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个小六。 想到这,简然替徐陈砚感到幸福。 棋王决赛,和表演性质的AI比赛不同,比的是真正的棋艺。 况且他的对手是渡边飞鸟,徐陈砚很看重。 他要赢。 第一盘,七小时,徐陈砚九段输一目半。 第二盘,是兵家必争之局。 如果徐陈砚再度失败,意味着他至少要再等两年,才有机会与渡边飞鸟再次对决。 而两年后,对方是否还会参赛,是否已经退役,都是未知数。 在世界棋坛上,徐陈砚可能永远顶着“渡边飞鸟手下败将”的名号,再也无法摘除。 这一盘,徐陈砚赢了。 各路新闻媒体炸开了锅,简然的手机上接二连三收到“惊天逆转”“棋坛新王诞生”的推送。 而在现场的徐陈砚却异常冷静。 因为刚才的棋局上,对方有三步棋走错了。 以徐陈砚对渡边飞鸟的了解,这绝不是他会犯的错。 中场休息时,徐陈砚不顾高鹏举的劝阻,带着翻译到对方的休息室,冷静而直白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让我棋了?” 渡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他没说话,只是透过面前的镜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不管他,声音低沉而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但是下一局,你别再让了。”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赢,和输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盘,渡边飞鸟还是让了徐陈砚。 他让的很巧妙,巧妙到连评委都看不出来。 棋局结束,渡边飞鸟站起身,微笑着徐陈砚伸出手。 徐陈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摘了眼镜,眼底尽是冷漠。 当天晚上,是徐陈砚成为职业棋手以来,第一次没有上台领奖。 他自己打车回酒店,进了房间就睡觉,连被子都没盖,更不顾身后媒体的议论喧天。 他的反常让无数粉丝和小六一样,当晚一夜未眠。 不仅如此,回到燕城后,徐陈砚几乎闭门不出,只在自己家里下棋。 高鹏举以为是棋院围的人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让其他人能不影响到徐陈砚。 徐陈砚却不为所动,甚至不和高鹏举多说一句话。 高锐生忙着恋爱,简然则在有意控制自己不去想徐陈砚,徐伯伯早就沉浸在合唱队的排练里,忙的不可 开交。 因此,第一个意识到徐陈砚需要帮助的人,竟然是高芮。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徐陈砚家,到的时候徐伯伯不在,家里只有他家阿姨。 阿姨说徐陈砚在睡觉,他们便坐在客厅里等。 徐陈砚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穿着的竟然是件圆领卫衣。 简然和高锐生都知道,徐陈砚的习惯是睡觉一定会换睡衣的。 如果他穿着平时的衣服睡觉,说明他累成“躺躺猫”了。 累到要睡这么久,简然担心地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徐陈砚摇头。 “那是怎么了?”高锐生追问,“你这次比赛赢了肥鸟,为什么还不开心?是觉得自己孤独求败,没有对手了?” 因为太担心徐陈砚,高锐生有点激动,声音不禁抬高了几分。 高芮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冷静一点。 相比之下徐陈砚很平静:“我的冠军是别人让的。” 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在这句话后,瞬间陷入死寂。 高芮皱眉,完全不能理解:“怎么可能?谁让的?总不可能是肥鸟吧?” 徐陈砚瞥她一眼,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高芮根本不信:“他怎么可能把冠军让给你?六十万奖金是烧手吗?” 徐陈砚漫不经心地挽高袖子,声音冷淡:“有人出更高的价让他让。” 简然忍不住问:“谁啊?” 徐陈砚又看了一次高芮,冷淡地报了个名字:“高鹏举。” 这下高锐生完全冷静不下来:“躺躺猫你糊涂了吧?怎么可能是高叔叔?高叔叔对你那么好,连阿姨都是他帮你请的呀,以前上学的时候徐伯伯不在,不都是高叔叔去开给你开的家长会吗?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坐在高锐生旁边的高芮,像被吓傻了,呆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陈砚没多说,倒了杯水,缓缓咽下去。 他理解高锐生现在的反应。 当他意识到这个人是高鹏举的时候,他内心的震撼不比高锐生少。 简然在惊讶之余,想起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那时徐陈砚刚刚火起来,高鹏举第一次让她和高锐生去给徐陈砚当保镖。 当时机场人很多,可是高鹏举却特意叫他“徐陈砚四段”,而不是“徐陈砚”。 后来通过小六简然意识到,现在徐陈砚的粉丝更喜欢叫他“徐陈砚九段”,而不是“徐陈砚”。 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当天晚上,高鹏举给徐陈砚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 徐陈砚一个电话没接,一条消息也没回。 第二天早上,他出现在棋院。 面对棋院门口记者诸如“是不是成为最年轻的世界七冠王飘了所以不去领奖”的尖锐提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过。 简然得知他去棋院,是小六发来的社交媒体视频。 高挺利落的身影,被乌泱泱的人群围在中央。 微信上小六愤愤不平骂记者,简然却注意到徐陈砚只有一个人,而出现在棋院的时间是十一分钟前。 本能使简然顾不得她想要隐藏的那些情绪,匆匆打车冲到棋院。 她怕徐陈砚受到伤害,赶到时,却只听见高鹏举声嘶力竭地哀求,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卑微与无助。 “是不满意棋院的分成吗?八二可以吗?八二不可以的话九一,棋院只要正常运营的钱,可以吗?” 徐陈砚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只问需不需要交违约金。 高鹏举的声音几乎颤抖:“陈砚,十多年了,到底为什么要走,能不能告诉我?钱都给你,我们完全不留,可以吗?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们都能改,好吗?” 简然推门而入,高鹏举已经顾不上尴尬。 他拉着简然的手,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简然,简然高叔叔求求你,求求你帮忙劝劝陈砚,别离开棋院可以吗?看在叔叔,不是,看在高芮的面子上,好吗?叔叔以后每次都送你们回家!” 十多年的交情。 简然知道,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徐陈砚。 他对徐陈砚的关心,他对围棋的重视,简然都看在眼里。 她也心软,她也不舍得。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可以接受高鹏举买冠军的行为, 她知道,徐陈砚也一样。 可是,这是徐陈砚的选择。 简然没说话,只是轻轻甩开高鹏举的手,并且站在他和徐陈砚中间,表明她的态度。 哀求没有得到回应,金钱上的让步也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其实,高鹏举知道是因为那场比赛,昨天回家高芮就告诉他了。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自欺欺人地认为,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 现在,他不得不在绝望中认清现实。 高鹏举眼眶通红,声音因声嘶力竭而显得虚弱无力:“陈砚,你也知道的,中国的围棋在式微,你们这一代孩子,打篮球,玩手机,没人会沉下心来下棋。可围棋明明是我们的传统啊,却让其他国家下的比我们更好,你不觉得这不合理吗?我知道我的做法有失考虑,可是,我只是希望有更多人能够喜欢你,关注到你,从而让更多人关注到围棋这项活动啊。”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看在这也是我第一次犯错的份儿上,看在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份儿上,能不能原谅我?我跟你保证,就这一次,好不好?” 徐陈砚冷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高鹏举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接近中午的时间,棋院门口的人少了很多。 旁边小卖部的声音今天生意看上去又不错,老板热情地和徐陈砚打招呼,指着冰柜里冒着冷气的饮料,让他想喝哪个都可以随便拿。 平时徐陈砚都会拒绝,但今天简然在,他想到,他们已经很久没单独在一起了。 他在小卖部门口停下,侧头看向简然:“有想喝的吗?” 第75章 孤身奋战“但徐陈砚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什么都不想喝。”简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那什么,我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学校了,再见。” 她连过马路时都在小跑,生怕多和他待一秒。 可是,她和蒋云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少年的身影孤寂地隐没在小卖部的挡棚阴影下,看着她离开。 他忽然意识到,人生从不是一场棋局。 你永远无法预判对方下一步走势,因为她不一定想赢。 怕输的人只有他。 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后来的半年时间过的格外快,一转眼,到了这一年的年关。 小区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物业在每栋楼前都贴上了春联。 孔阿姨给家里送来了农村姥姥姥爷做的腊肉和香肠,大人们在客厅寒暄,简然在卧室里,和朋友们聊天。 每一年过年,都是分开的小伙伴们必然会联系的一天。 回到家乡上大学的蔺飞飞又恢复了曾经的疯疯,一边给简然打电话,一边观摩她家楼下大爷吵架。 中途她时不时劝一句,引得楼下吵架的两个大爷抬头到处找人。 最后被两个大爷一起骂了,蔺飞飞才老实下来。 聊了几句,她还是问起了那个人。 “那个……阿姨。”她已经不记得她姓什么,“还好吗?” 简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刚开始的那半年不太好,后来慢慢算是走出来了吧,听我妈说她现在整天念佛,人平静了很多。” “嗯,那就好。” 人啊,总是要往前看的。 不论如何,蔺飞飞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这也是,他的心愿。 周游今年过年没回国,留在韩国集训。 聊到一半,周游那边的声音变得嘈杂,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 周游解释是她的室友。 她在韩国住的 是四人间公寓,她的室友们把她当空气。 她们出去吃饭从不叫她,回来在寝室里丝毫不顾及她,开心了又笑又闹,不开心了又吵又叫。 今天她们刚吃完饭回来。 周游走出宿舍,忽然发现外面下雪了。 路边的松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鼻腔里溢满清冷的雪香。 “呀?下雪了呀!一定很美!”简然在电话里惊叹,“不过下雪了你就先回去吧,年后我去韩国表演的时候咱们再约!” 挂了简然的电话,周游看见爸爸发来的消息。 爸爸问她有没有六千块钱,他得买药,没有钱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周游,心里生出一阵厌恶和难过交织的情绪。 厌恶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今年下半年,周游的爸爸做了一次胃部手术。 医生分明嘱咐了少烟少酒,可他却依然每天酗酒,从早上起来喝到中午,睡一个下午,晚上起来接着喝。 喝酒的时候有钱,怎么吃药就没钱了? 如果不喝酒,怎么至于做手术,怎么至于要吃这么贵的药? 难过是因为,曾经大手笔在她身上花钱从不心疼的男人,如今却找她要区区六千块。 他那么爱面子的人,一定是没办法了。 【我现在没工资,一个月就1000块钱,还要吃饭】 【你答应我不喝酒了,我就把钱转给你】 爸爸久久没回消息,周游等消息等到在雪夜里冷到跺脚。 她没等到爸爸的承诺,把两张卡里和微信的余额凑了凑,总共5350,转给爸爸,转身去便利店买了方便面。 三包方便面,是她未来一周的全部伙食。 简然还在联系朋友,蒋云程告诉她,今年过年他会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现在正在吃饭的路上。 蒋云程:【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一起过年,别是什么鸿门宴吧】 蒋云程:【心慌,没底】 蒋云程:【孤身奋战,0人在意我,0人站我身后】 他发了很多孤独但是又搞笑的表情包,同时又拍了很多照片发给简然,金玉满堂。 简然:【其实我挺能理解为什么别人都不理解你的】 简然:【我也挺想体会一下你的生活】 简然:【见到这个大厦快一百次了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厦能进去还能吃饭开了眼了】 简然:【把你盘子里那个荔枝偷给我下次如果你被人欺负我还是会第一时间站你这边】 看见她发来的消息,蒋云程嘴角不自觉弯出很淡的弧度。 饭桌上,苏倚文问:“儿子笑什么呢?” 蒋云程把盘子里的荔枝揣进兜里:“没什么,过年了很开心,新年快乐,妈。” 蒋云程:【新年快乐,二五仔。】 简然:【你大爹同样祝你新年快乐】 列表里还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简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以前每一年都会送生日祝福,如果今年不送,反而显得心虚。 电话拨通,连响铃声都没听到,直接被接起来。 像是他在等似的。 简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确认:“你正好在玩手机吗?” “……嗯。” 简然:“那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 “没有就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沉默。 曾经话最多的两个人,反而最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简然犹豫要不要直接挂断电话,就假装是忘记挂的时候,电话那头他问:“你什么时候开学?我年后在成都有一场比赛,你不是很喜欢吃那里的火锅,要是没事的话一起去?” 简然蓦地想起了曾经同住酒店的那一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去。” 那一夜她尚不知晓自己的想法,她和徐陈砚的关系仍能维持平静; 如果再有一夜,简然很清晰地知道,她藏不住心里的想法。 可是她不开心。 不开心的人,接到了另一个来自不开心的人的电话。 高锐生问:“你干嘛呢?” 简然:“准备过年。” 高锐生:“新年坏。” 简然:“新年坏。” 面对高锐生,简然很随意能想到要说的话:“孔阿姨和高叔叔好了吗?” 受大经济环境影响,下半年高叔叔被裁员了。 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不仅又打了孔阿姨,还拿了小卖部的现金赌博。 幸好店里现金不多,孔阿姨自己补得上,高叔叔却有大半个月联系不上人。 “说是联系上了。”高锐生说,“但是他不想回来,可能是没脸吧。” “那倒也是,那你和高芮好了吗?” “没有。刚才给她发消息,她把我拉黑了。” “其实真不知与。”简然叹了声气,“躺躺猫和鹏举叔叔的事,跟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我劝也劝了,求也求了,但是没用,她认死理儿。”高锐生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刚刚也说新年坏,你坏什么?” 情况太复杂,简然想了想说:“我失恋了。” “啊?!”高锐生震惊,“你失恋???谁啊???我认识吗??” 简然说实话:“认识。” 简然太不像能开窍的人,高锐生再三确认:“我靠?你居然还会喜欢人?不过是咱们之间的这种喜欢吗?你别搞错了啊!” 简然:“……不是。” 就是因为搞错了喜欢的定义,感情归位的时候才会这么无措。 她听着窗外响起的爆竹声,难过的吸了一鼻子烟雾。 高锐生的理解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他理所应当的把徐陈砚也算作“咱们之间的喜欢”,在此基础上做了一番排除法。 最后,他锁定的目标人物是蒋云程。 当然,这也跟高锐生一直以来都觉得蒋云程和简然很合拍有关。 一对冤家,在哪都能闹起来,偶尔却又会聊一些很深刻的话题。 能静能动,也能彼此理解。 不过,蒋云程的家境太好了。 就算在一起,未来也大概率很难有好结果。 趁着现在简然对蒋云程的感情应该还没那么深,高锐生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失恋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暮色渐沉,小区里此起彼伏的剁肉声交织成一片。 彩灯次第亮起,树梢上缠绕的灯串一闪一闪的。 两个伤心的人,在各自的房间里,难过到和这个年格格不入。 “嘤嘤啊……”高锐生看着外面的灯,想起一起追狗,被狗追,无忧无虑的同年,“咱们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电话那头,高锐生好像哭了。 简然和家里一起包饺子,高锐生换了个人打电话。 他有意避开那些不开心的事,问徐陈砚打算签给哪家,又问出来了每家的天价签约金。 可徐陈砚话锋一转,话题怎么都没能避开:“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跟高芮?” 回应他的,只有高锐生一声长长的叹息。 徐陈砚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没事,我陪你一起失恋,吃完晚饭出去喝点?” 高锐生眼睛都瞪圆了:“啊?!?!你也?” 他这个语气听起来太过夸张,失恋的不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徐陈砚漫不经心地问:“还有谁?” “说出来你绝对想不到。”高锐生一字一顿,“简、嘤、婴。” 徐陈砚的呼吸微微一滞 嘤嘤失恋了? 因为谁? 会是因为他吗? 隔着电话,高锐生没看见徐陈砚的反常,自顾自接着说:“不过我觉得是好事,蒋云程那个家境,一般人承受不住的。” 徐陈砚垂下眼帘,眼神一点一点暗淡:“嗯。” 年后,简然比赛结束后,如约和周游见面。 她们约在明洞,听周游说,这是首尔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 简然先到,她选了一家烤肉店,拍照片发给周游。 周游那边堵车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等周游的时候,简然坐在陌生的国家写着各国文字的烤肉店里,环顾四周。 这家店生意很好,店里坐满了人,说着各种语言。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隔壁桌的韩国小姐姐皮肤好到像反光。 门铃响了,简然下意识抬头,只见那位精致漂亮的小姐姐径直走向自己这桌,在她对面坐下。 简然正想着对方是不是来推销的,她听不懂韩语怎么拒绝,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你点菜了吗?” 简然猛地抬头! 这个金色头发,烫了精致波浪卷,妆面精致到连睫毛都根根卷翘的漂亮小姐姐,居然是周游! 简然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对她这个反应,周游显得很满意,她挑眉:“变化很大吗?” 简然仔仔细细地看她,五官仔细看还是原来的周游,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她比之前漂亮的了十倍都不止! 简然把这个变化归因于她今天精致的妆容。 周游煞有介事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我可是瘦了二十斤好吗!” 简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感觉五官都立体了,你要不说我都以为你整容了。” 周游嘿嘿一笑,大方承认:“是啊,出道都要调的。” 简然看着她精致的下颌轮廓,倒抽一口凉气:“你把骨头削了啊?” “嘁,谁还做那么老土的手术,那种老了挂不住肉的。”周游点了点自己的眉毛,“这里眉弓填了一点点脂肪,鼻子这里缩了一下。”又指了指嘴巴,“这里是玻尿酸。” 还在简然看不懂的地方各种指:“这里抽了一点点,这里填了,当然了,美白针是日常。” 过去简然对整容手术的认知太浅薄了,只知道割双眼皮和垫鼻子那些,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门门道道。 不过她这么一说,简然才发现,她确实比以前白了好多。 白炽灯下,她白的几乎反光。 不得不说,整容这方面,这个国家是有点子东西的。 既保留了周游本来的特点,又让她精致漂亮了很多很多。 非常有大明星的感觉! 不过,最最重要的是,这次见面,周游比过去的她松弛了很多。 饭吃到一半,简然盯着饮料瓶上的代言人,忽然发现:“诶,这个人跟你有点像哎。” “别别别。”周游显得很抗拒,“我们公司的前辈,刚谈恋爱被发现,现在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我可不想跟她像。” 完全不懂娱乐圈规则的简然大惊失色:“你们这什么圈子?尼姑庵吗?谈恋爱破戒?” “市场就这样啊。”周游无奈,但也接受,“粉丝花钱是看你努力拼搏,给他们造梦的,你拿着他们的钱去恋爱了,大多数都会觉得你没事业心脱粉的。没了粉丝,对公司也没价值了。所以签约的时候就写了,出道前五年不能恋爱。” 简然撇嘴。 “可不止这样呢。”周游告诉她,“不能谈恋爱,不能骂人,连胖都不行。” 简然飘来一个幽幽的眼神:“怎么?艺名叫八戒吗?” 周游乐的不行。 等笑够了,她说:“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能出道,而且很快,预计是今年上半年。” “这么快?那你还上学吗?” “嗯,到时候就是考试什么的会回学校,跟高中那会儿的徐陈砚差不多。” “啪嗒“”一声,简然手中的夹子掉在了烤盘上。她慌忙去捡,指尖却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周游第一时间看她的手,关切地问:“没事吧?” 简然摇摇头。 她没事。 只是这个名字猝不及防的出现,让她心跳不自觉空了一拍。 周游以为她只是不小心失误:“我真的羡慕死他了,随便一个亮相就那么大的曝光,可人家完全不在意。可不知道我到时候拼死拼活,能不能够得到他一半的流量。” 简然低头吃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中的情绪:“应该可以吧。” “你俩交往了吗?” 简然猛地抬头吗,手中的易拉罐差点脱手:“什么?!” “啊?没有吗?”周游歪着头,金色的卷发垂下来,“但徐陈砚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周游轻笑一声,带着情感大师般的了然,“因为他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啊。徐陈砚那种冷淡的人,我从没见过他考虑过除了你之外的人的感受。” 简然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易拉罐里,铝制表面在她的指腹留下浅浅的凹痕。 “而且你看他平时搭理过谁啊。”周游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但对你,他有求必应。”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简然望着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真的是这样吗? 还是周游想多了,徐陈砚这样,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小认识而已? 从烤肉店回到住的地方,简然关了灯却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夜色渐深,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 简然摸出手机,点开徐陈砚的对话框。 明晃晃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照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她眼神闪烁,却始终不敢问出那句话。 有些人,太重要了。 重要到,不敢冒一点险。 哪怕她的心思,已经像春天的野草,在心底疯长。 手机“叮铃”响了一声。 是另外的对话框发来的消息。 蒋云程说:【我看见你了】 简然微微皱眉,不敢置信地输入:【你也在韩国?】 蒋云程发来了一张猪在猪圈里吃饭的动图。 并说明:【我看你吃的挺香】 简然:“……” 她翻了翻表情包,发过去一个暴打的表情。 蒋云程又起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发现了一家巨好吃的重庆火锅,绝了,我重庆朋友推荐的,你绝对爱吃】 简然确实爱吃火锅,这两天来韩国吃不惯,她更想吃了。 简然咽了下口水:【明天晚上】 她本意是明晚的飞机,那不如后天去吃,没想到蒋云程直接回:【好,明晚去接你】 简然觉得那也行。 第二天白天,周游带着简然citywalk了一圈。 首尔这地方,别的不多,咖啡店倒是不少,平均走两步就是一个咖啡店。 简然喝完两家咖啡,周游带着她去了一家化妆店,美名其曰体验一下没体验过的。 化妆店的化妆技术暂且不提,情绪价值倒是给的足足的。 简然刚坐下韩国化妆师一边用韩语惊叹着,一边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她说你的皮肤像刚剥壳的鸡蛋。”周游在一旁当上翻译,“还说你的五官比例很好,很适合上镜,问你是不是明星。” 简然不敢说话,因为刷子扫脸太痒了,她很少化妆,不太习惯,怕自己一开口吃一嘴粉。 周游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里的简然一点点蜕变。 眼线笔勾勒出她原本就漂亮的眼型,口红的颜色比平时粉一些,衬得她皮肤又白又亮。 其实周游高中第一次看见简然的时候就觉得她好看。 只是她性格太好了,相处久了,好看竟成了不值得一提的有点。 现在她化了淡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清冷,像是冬日里的一枝白梅,干净得不染尘埃,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当化妆师最后为她扫上一层淡淡的腮红时,看着镜子里让人美的欲罢不能的简然,周游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姐妹,不当爱豆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化妆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用韩语快速地说着什么。 “她说想给你拍张照片当样片,就不收你化妆费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简然连忙摆手,从包里掏出钱包,坚持付了钱。 这一天,简然走在首尔的街头,频频引来路人的侧目。 回国的飞机上,甚至有两个中国人上前搭讪,想要认识她,弄得简然相当不自在。 终于落地燕城,简然看见了熟人,和他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她吐槽着今天化妆后的遭遇,却久久没听见蒋云程的回应。 简然侧过头,看见蒋云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 她疑惑:“怎么不说话?” 蒋云程喉结微微滚动,声音略带不自在:“哦,今天很漂亮。” 对陌生人简然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对蒋云程可不一样了。 她冷哼一声,整个人懒洋洋地摊在副驾驶:“再看你大爹,眼珠子给你扣下来。” 蒋云程:“……” 蒋云程:“你他妈真多余长这张嘴。” 第76章 少女长成“我们只是朋友。” 蒋云程送简然到小区外面 ,走到小区门口,她看到从另外一辆车上走下来的男人。 夜色朦胧,车灯前只是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 简然紧张了一瞬,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冷淡又疲惫,却仍好看。 她匆忙打了个招呼,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像是要逃离什么。 今天的简然确实很漂亮,邻家少女长成的漂亮。 她平时不会打扮成这样。 徐陈砚的记忆力好到可怕。 他可以清晰的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件事。 可他不知道是哪一件事,让他们变成这样。 小区的路灯在夜色中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徐陈砚的身影,在晚风中无声碎裂。 蒋云程胳膊懒散地搭在车窗上,冲他挥了挥手:“走了。” 徐陈砚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简然拼命往前跑,跑到呼吸冒出凉凉的寒气也不停。 她的心事是夜色中的风,无处不在。 她怕走慢了,对徐陈砚的喜欢就要追上来。 她猜徐陈砚一定感受到了,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变得如此僵硬。 那就到此为止。 他们的关系,不能比现在更差了- 莺飞草长的三月,简然碰到了徐陈砚的姐姐。 一开始高锐生指着面前的女生问她“认识吗”的时候,简然很诚实地摇头。 “是躺躺猫的姐姐。”高锐生介绍,“旁边这位是她的男朋友。” 徐清妍眼睛亮了:“这是简嘤嘤啊?没想到长大了这么漂亮。” 她说话的样子很温柔,和以前动不动就凶他们,让他们滚出去玩的样子大相径庭。 简然“哦哦”两声,礼貌打招呼:“姐姐好,姐夫好。” 姐姐和姐夫笑着应下,或许是因为带着男朋友来的缘故,徐清妍顺口问:“嘤嘤也上大学了,交男朋友了没有呢?” 简然说:“还没呢。” “那你也得抓紧了。”姐姐逗小孩似的语气,“小墨都要谈恋爱了,你可不能输给他啊。” 简然愣了一下,语气忽然急迫:“徐陈砚要谈恋爱了?什么时候?” “咦?你不知道吗?”徐清妍觉得稀奇,她弟弟的事居然还有简然不知道的,“我们以前的邻居,现在算是小墨的粉丝吧,我爸给牵线的。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急,缘分的这个东西,慢慢来就好了。” 简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徐清妍走后,她几乎僵在原地。 她觉得庆幸,她的秘密没人知道,躺躺猫也不知道,她和躺躺猫仍然是好朋友; 可她也难过,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失去了。 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月后,周游站在舞台中央,JSJ娱乐的logo在她身后的背景屏幕上闪烁,宣告着她正式出道的时刻。 作为JSJ旗下首个在中国出道的爱豆,嗓音得天独厚的周游,成为这个夏天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周游的名字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各种节目录制和打歌通告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常常简然前一天晚上给她发消息,等到第二天凌晨才能收到回复。 简然经常在意想不到的各种地方,听到周游的歌。 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慢慢变得不足为奇。 然而,随着周游的爆火,网上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些空穴来风,而有些真假掺半,把所有消息都反衬的像真实的。 周游学生时代最广为人知的,除了她的音乐天赋,便是她和魏冉谈恋爱。 大概是爆料的人有所倾向,加上网络的渲染,周游成了“男生勾勾手就跟着跑”的妖精狐媚子。 再加上周游以前发在空间的话被人截图挂在网上,更增加了舆论的可信度。 她被舆论压得喘不上来气,叫了简然和高锐生来自己家轰趴。 周游准备了酒,但简然和高锐生都不喝,于是简然又帮她叫了一个会喝酒的朋友。 喝到后面,蒋云程解了衬衣扣子,两条腿大剌剌地敞开,他懒得坐起来,隔空跟周游碰杯。 周游喝的脸红红的,眼睛半眯着跟他碰。 一仰头,又一杯。 “这么喝也不是办法啊。”简然皱眉,“你要不解释一下呢?至少你的粉丝会信啊,你现在最难受的不就是爱你的人不相信你了吗?” 周游摇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公司不让我回应,说黑红也是红,让这些流言蜚语飘着,有热度。” 坐在垫子上的简然翻了个白眼:“靠!万恶的资本家!” 这句话捅了小少爷的心窝子,他坐起来,胳膊撑在腿上,食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下简然的头顶,懒洋洋地说:“不许胡说啊。” 简然递过去一个暗戳戳的眼风。 高锐生拨了颗花生米,扔到天上用嘴接住,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你追魏冉那都是高中的事儿了,怎么高中有过喜欢的人还不行了?” 周游叹了声气,又闷了一杯,语气里满是懊悔:“因为大家就想要一个没有黑点的人,当自己的完美偶像,我没办法决定市场需求。” 蒋云程陪了一杯,酒精滑过喉咙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你跟那男的,当时没拍那种照片吧?”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周游,大气儿都不敢出。 直到周游说:“没拍,都没到那一步。” 三个人集体松了一口气。 实力和话题兼备的周游,热度仍在攀升,出来爆料的人也越来越多,料也越来越真。 一张魏冉毕业当天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网上,照片里魏冉正在和小思说话,一旁的周游眼神怨念。 网友看图说话,伴随着周游和公司的沉默,她成了板上钉钉的小三。 那张照片,周游的身边,还有简然和徐陈砚。 久不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徐陈砚,帮周游吸引了一部分火力。 【啊啊啊啊啊第一次见高中时期的徐甜心!!!】 【这张脸在高中真的不会引起围观吗?】 【回楼上的,会!我姐跟徐陈砚一个学校!她比徐陈砚小一届,我姐说他上学的时候就挺出名的,但他那时候就一直比赛,很少去学校,每次回学校比赛我姐都会去围观哈哈哈】 【我靠,他们那是什么学校?一个班能出两个这么牛逼的人物?】 【只有我觉得那个嘤嘤也很牛逼吗?一个两个风云人物,都跟她关系这么近!】 徐陈砚刚从场馆出来,眼镜还没摘,便被记者团团围住。 话筒和摄像机对准了他,闪光灯不断闪烁。 “请问国手,最近的娱乐新闻有关注吗?” “听说今年炙手可热的女solo周游是你的高中同学,请问你认识她吗?” “举说周游当时高中的时候猛烈倒追,而且还插足别人的恋情,这些事你作为她的同学,有没有了解过?” 徐陈砚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半步没停。 他的眼神冷峻,透着一股不耐烦。 记者们的问题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却一个字都懒得说。 他这样子,很符合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的评 价,又冷又拽,恃才傲物。 偏偏,很多人就喜欢他这个拽劲儿。 记者像粘人的狗皮膏药一样,追在他身后:“网上你们同学还有爆料,你的好朋友嘤嘤,也追过你,请问这是真的吗?” 徐陈砚脚步顿了一下。 他环视周围一圈,每个人都在认真地看他,导致他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只记得这个问题是从右边传来的。 他侧头往右看,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我们只是朋友。” 这也是他今晚说的唯一一句话。 周游的料爆了好几个月,也就是那么几条消息,反复炒冷饭。 一开始大家还八卦几句,到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她唱歌好听,没砂仁没犯法,倒追一下怎么了。 但是紧接着,又一条重磅消息,横空出现—— 周游的父亲,周亦真,是失信被执行人员,现在在网上仍能搜到相关信息。 换句话说,周游是老赖的女儿! 这条消息一经出现,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这可和倒追,甚至小三的意义不同,这可是正经八百,让周游再无翻身可能的黑料! 网络上的舆论也变得严肃且一边倒。 【老赖的女儿必须滚出娱乐圈!】 【老赖之女洗不白!】 【有钱唱歌,没钱还钱?还钱!!!】 【爸爸欠钱不还,孩子美美进娱乐圈,圈钱顺便偷税漏税,娱乐圈真的烂透了!!!】 JSJ娱乐当晚紧急开会,会上直接出了两手方案。 不论真相如何,如果没有实锤,再如法炮制,乘一波流量快车; 一旦有了实锤,趁着现在身上合约不多,直接赔款再雪藏。 周游是JSJ娱乐打通中国市场的关键,绝不能触碰底线! 周游当晚结束通告,经纪人不在,她是被助理通知的结果。 她腿软到几乎站不稳,得让助理搀扶着,勉强前行。 微博上,一个叫“大嘴娱乐”的博主发消息宣称手中有重要证据,将在跨年夜曝光。 周游盯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评论,骂声如潮水般涌来,她却不知道该怪谁,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终,她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关掉手机。 高铁站的咖啡店里还放着她新出的歌。 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好不容易可以给家里分担,却偏偏遇上了这种事。 她打开手机,本来只想看票务信息,手却止不住打开社交媒体,搜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些其他歌手粉丝的狂欢,对她的侮辱和谩骂,像刀扎进眼睛里,顺着眼睛把心脏划到血肉模糊。 简然的聊天框跳出界面。 【还好吗?看得到我的消息吗?】 周游一边往车站走,一边抖着手回: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就杀了我自己,再投一次胎。 列车起动,周游收到了简然的回信:别因为网络上骂的凶,就跟着他们一起欺负自己。不论是喜欢魏冉,还是你爸爸的事,你都没有错。 车上很多人,周游本来不想哭。 但是看着简然发来的消息,她却怎么都忍不住,连带着这几天的委屈和压力,全都哭出来- 到家的时候,爸爸在睡觉,周游跟妈妈聊了一会儿。 虽然妈妈不在燕城做老师了,但凭着那么多年的教书经验,她在老家也找了份工作,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五六千,足够她和爸爸两个人家用。 只是爸爸做了手术之后,要吃靶向药,那些昂贵的药,让他们欠了叔叔伯伯很多,很多钱。 周游的心里就像坠了一颗大石头,拽着她,沉重的,痛苦的。 表面上却安慰妈妈,她会赚钱,家里的日子会好一些的。 在很多个瞬间,她甚至想要跪下来去求那个博主,放她,也放她的家人一条生路。 爸爸到了晚饭时间才起床。 他的脸白到几乎没有血色,声音虚的像是气声:“回来了啊。” 到这一刻,周游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恐惧回家。 爸爸不是应该侃侃而谈吗,爸爸不是应该中气十足吗,爸爸不是应该让她感到惧怕吗。 可是为什么,他连头发都快要掉光了呢? 他不应该是这样啊! 他怎么会瘦到连椅子都不能正常坐,需要垫个软垫子的地步! 周游不敢和爸爸交流,直到饭桌上,爸爸喝酒不断,饭菜却没吃几口。 她下意识提醒:“爸你少喝点酒。” 周亦真瞪她一眼,神情间竟有几分当年模样:“用你管我?” 妈妈给周游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眼神里有几分“你爸爸就这样,管也没用”的无奈。 网络上被人咒骂老赖之女该死的愤恨,见到爸爸瘦到不成人样的心疼,听妈妈说家里经济状况时的无助,变成一股复杂的情绪,让周游几乎是吼出来:“你不喝酒能死啊!” 周亦真砸了酒杯,怒目圆瞪,像变了一个人:“你不会说话就滚!” 这是爸爸第一次对周游用这种语气说话。 以前,周游再怎么惹爸爸生气,爸爸说她骂她,也像是对孩子那样,留着几分疼爱。 可这一次,爸爸对她,没有一丝留情,像对待自己的仇人那样对她。 她不懂,爸爸为什么变成这样。 可她好难受,这种感觉,远比曾经爸爸扇她的那一巴掌更让她难受。 一年不见,见一面却是这样收尾。 直到离开家,周游再也没和爸爸说过一句话。 回到燕城,她不想回自己的房子,那里的墙上贴满她的海报,她现在不想看见那些东西。 更不想回学校,她怕现在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要嘲笑她。 思来想去,周游想到了简然。 接到周游电话的时候,简然跟高锐生在蒋云程家开的酒吧,等着看大嘴娱乐的直播。 周游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她一来,简然立刻开始活跃气氛:“哇,以前咱们可都是约甜品店的,没想到也有能约在酒吧的一天啊!” 蒋云程眉梢微调,让人上了几杯酒,跟着帮忙活跃:“今天你们有福了,小爷我点的绝对好喝,保证你们喝了这顿想下蹲,今天喝了想明天。” 周游从坐下就低着头。 听见蒋云程的话,她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但头仍没抬起来。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场面一时尬住。 直到酒来了,周游弯腰拿酒,没打理的金色头发像稻草一样扫在她腿上,她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要是过了今晚不能再上舞台,那这个头发就白受损成这样了。” 俩男生看周游这样不知道怎么办,高锐生捅了捅简然,示意她安慰周游。 简然还没说话,周游又开口了,她不想让气氛这么尴尬,说出来的话却有气无力:“你们说,如果不能唱歌了,我还能干点什么呢?” “你还可以去当老师。”简然捧着脸,“但是我知道你现在更想哭,需要我陪你去厕所吗?” 周游摇头,她不用去卡座,人仰靠着卡座,两只手捂住脸。 他们看不清表情,只看到她不断发抖的肩膀,和时不时传来的抽泣。 各有心事的夜晚,剩下的三个人都在沉默。 高锐生前所未有的依赖手机,总是时不时看一眼,但又不出所料地没有他想要的消息; 简然有心事,而蒋云程的心事,来自于简然的心事。 三个人坐在室外卡座,隐匿在绿植墙后。 藤蔓缠绕着铁艺栏杆,在夜色中投下斑驳的阴影。 小小的空间,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冰块在酒杯中缓缓融化,发出细微的声响,告诉他们,时间在流逝。 高锐生罕见地喝了酒,他仍在看手机,周游哭过后便在看他。 察觉到周游的目光,高锐生晃了晃手 机:“想看直播?” 周游:“看吧,好歹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看大嘴的直播。 他们看了半个小时,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主播一会儿卖关子,一会儿要礼物,搞得四个人一口气上也不去,下也下不来。 而在他不断的预热中,直播间人数高达10万+。 渐渐的,评论区全是骂声。 【要不是周游谁原意看这胖子啊!快点说到底是什么事!】 【能不能别卖关子了?真没劲。】 【走吧走吧,虚晃一枪,没东西】 【举报!虚假信息!】 见评论区如此,大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大家别骂,大家别催,我们今天的主人公这不就来了么!” 大嘴拉开车门,镜头翻转,一个长相和气质都很路人的男人出现在屏幕里。 时过境迁,魏冉又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带着恍惚感,把人拉回到高中。 “这大哥谁啊?”蒋云程和直播间的评论区一样茫然。 他不认识魏冉,却认出了他身后的背景:“我去!这不楼下吗?!” 曾经发了疯想见的人,现在就在楼下,可周游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 当初能为他哭为他笑,甚至恨不得为他死的心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大嘴:“大家看啊,这位就是周游当年死缠烂打想追,为他当小三儿的学长,今天我把他请到咱们直播间了,给大家爆料明星不为人知的过往!” 评论区一片震惊和质疑。 原因很简单,魏冉各方面都太普通了。 和精致光鲜的周游在一起,他更像是死缠烂打追不到的那个。 在这一点上,简然和网友们的看法高度一致。 当初简然就觉得他像大头针,但周游的眼睛就像单独为他开了滤镜似的,爱的无法自拔。 如今再看见他,周游只觉得丢人,她捂住脸不忍直视:“真想不通,我当初为什么喜欢他。” 简然面无表情:“因为是命中注定,你见到他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他,喜欢到不行。” 周游:“?” 简然的语调平直,没有一丝起伏,像念经似的:“你本来很讨厌这个世界的,但是因为上天让你遇到了魏冉,而原谅这个世界。” 周游想起来了! 这是当初她给简然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魏冉说的话! 现在再听自己当初说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游像被蒲公英扫了一圈似的,浑身膈应,她干了酒,顺便把剩下的小冰块也吃了,嚼的咔嚓咔嚓的:“高中生好恶心啊!!居然说这种话!!” 简然两只手在胸前比了个叉叉,划清界限:“别,这是大明星的事,别连累高中生。” 大嘴的评论区都在质疑,而大嘴早有准备,他拿出了当初的毕业照。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并不算久远,像素高清,人的变化又不大,魏冉和当初别无二致,只是周游略显青涩。 【我靠,照片里的徐陈砚好帅啊!!高中就那么帅了呜呜呜】 【他越长越好看,高中的时候还有点肉,现在棱角分明,简直行走的荷尔蒙】 【呜呜呜奶砚抱抱,后悔没追那时候奶砚】 【哎?旁边那是嘤嘤?】 大嘴本来就想拖时间,看评论区在说别的,他顺便找了个话题问魏冉:“我看大家都对嘤嘤很感兴趣,哪个是嘤嘤啊?” 视频里魏冉皱了皱眉,指着简然:“他们说的应该是这个吧?她大名不叫嘤嘤,名字我忘了,就记得挺能打的。” 【嘤嘤好漂亮!高中毕业照应该没化妆?纯天然的好看啊啊啊!】 【她有种好美好灵动的初恋感啊,不像练武的,不会搞错了吧?】 【确实是她,跟后来她还挺像的。】 【有人见过后来的她?】 【她跟徐陈砚一起的,有照片。】 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超50万,大嘴的直播间攀升至娱乐榜第一。 眼看大家的注意力就要被国手转移,大嘴不敢再卖关子,即刻进入正题。 第77章 无人知晓“真醉了么?” 大嘴的语气熟络,像和朋友聊天:“最近网络对你的关注度很高,你的生活应该也不太平静吧?” 魏冉则显得拘谨:“嗯。不知道我的短视频账号是怎么被找到的,每天一睁眼都是99+的私信,我现在都注销了。” 大嘴咧嘴笑:“过不久你的手机号都能被找出来。” 魏冉:“其实已经有人找到了。” “这也侧面说明了咱们周游的人气旺啊!” 直播画面里,大嘴一边说话,一边和魏冉随意走进一间酒吧。 不偏不倚的,就是蒋云程开的这家,这也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一家酒吧。 手机前看直播的四个人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蒋云程单手撑着额头,笑得无奈:“我让人把这俩傻逼轰出去。” 周游摆手:“不用,影响不到咱们,你该做生意做生意。” 楼上楼下,隔了二十五级台阶。 关注着同一件事,心情却截然不同。 大嘴点了两杯酒:“既然说到周游啊,那就不得不问一下网友们关注的问题了,你到底有没有和周游交往过?” 问到这句话,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已经七十万。 魏冉:“我当时跟周游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可能没到恋爱的程度吧。” 他这话说的十分模棱两可,让人有充足的遐想空间。 周游的心揪到了嗓子眼,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JSJ娱乐初进国内,还在试水阶段在国内的公关能力很一般。 因此,周游现在的对家满世界都是,一双双毒蛇似的眼睛盯着她,恨不得把她早点身败名裂。 当小三,老赖的女儿,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 如果魏冉拿了钱,再摆出曾经的聊天记录,诬陷她是小三,周游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周游害怕,怕极了。 大嘴点的酒送上来,和魏冉碰了一杯:“那咱俩聊聊,当初周游有没有追过你?怎么追的?她追你的时候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直播间实时人数一百万。 一旦他撒谎,作证周游是小三。 将有一百万人见证周游被钉在耻辱柱。 周游紧张到握拳,指甲嵌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 魏冉一边喝酒,一边看直播间的评论,他看了好久,才放下酒杯,准备开口:“其实这也是今天我原意来直播间聊天的最重要的原因,我就是觉得我这小学妹挺可怜的,人家那么大个美女,怎么可能当小三?” 大嘴错愕的表情没绷住,差点就把“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啊”脱口而出。 魏冉继续说:“当时我们两个互相有好感,然后我上学那会儿嘴欠,天天跟同学吹牛,说她原意给我当小三,感觉现在也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真是挺对不起人家的。至于那张照片,完完全全就是个误会。” 真相总是比八卦无聊,直播间看热闹的人得到结果,走了大半。 周游的粉丝们纷纷涌入,把评论区变成了应援区。 庆祝谣言不攻自破。 直到直播结束,周游都是懵的。 当初魏冉不喜欢她,时隔经年,他们早没了联系,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为她说话? 他为什么? 其他三个人也是懵的。 不知所以的蒋云程说:“这个魏冉别管长得什么样,人品确实挺值得喜欢,周游眼光不错啊。” 知道魏冉做了那些事的高锐生:“……” 知道魏冉做了那些事的简然:“……闭嘴吧你。” 蒋云程和简然说着说着又要刚要打起来,楼下有人比他们先打起来。 服务员赶忙上楼报信:“云程哥,刚店里来了俩主播,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播一结束俩人打起来了,你别担心,我们清了现场,正在把他俩请出去,店 里不会有损失。” “哎等会儿!”简然站起来,“我去看看。” “老实点儿吧,别再把你也得打了。”蒋云程扯着她衣服把她拽着坐下,转头跟服务员说,“就让他俩在这打吧,有损失也没事,观察下他俩为啥打起来的,回头跟我说。” 这个奇怪的要求让服务员愣了一下,但他很有觉悟的点头,转身跑下楼。 简然跟在他后面,噔噔灯一起下楼。 她怎么可能听话坐着,她要就要一手消息! 一楼已经被清场,连大灯都打开了。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头顶,没有一点酒吧的氛围。 原本喧闹的酒吧,也只剩下大嘴气愤质问的声音。 他不开口,空调的嗡鸣便格外清晰。 也许是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在木地板过于清晰,魏冉侧头,看清来人,他眼神里满是惊诧:“你是……附中特长班,那个很能打的?” 大嘴正在气头上,魏冉不搭理他还跟别人说话,把他气的一拳头打到魏冉脸上:“跟他妈你说话呢!直播前怎么跟你说的?你这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魏冉身形瘦削,这一拳被打到站不稳,踉跄后退撞到女服务员身上。 女服务员被吓得尖叫,楼上的几位听到声音,连忙赶下来。 魏冉在这时看见了周游。 这才几年时间,曾经坐几个小时车就为了看他一眼的女孩,现在光彩熠熠,再也高攀不上。 沉默。 魏冉抿了下嘴,先说:“好久不见。” 周游扯了张纸递给他,语气同她的内心一样,毫无波澜:“嘴巴流血了,擦擦吧。” 他们两个在这说话,简然跟高锐生三两下收拾了大嘴,把他扔出酒吧。 俩人顺便锁了门,不许他拍照。 刚刚在楼上看直播,周游内心有种厌恶的情绪。 但近距离看见他,这种感觉反而没了。 猛地,周游意识到,她厌恶的并不是魏冉,而是当初把内心寄托给别人,笨拙到毫无自尊的自己。 看似平静的酒吧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迷雾般的内心被闪电劈开,正在经历一场震耳欲聋的风起云涌。 她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对魏冉说:“谢谢。” 魏冉摇头:“应该我说谢谢。我是个混蛋,谢谢你让我这混蛋见过最勇敢的真心,真心值得更好的回报,只是我能做的不多,希望能帮到你。” 简然记得,周游之前告诉过她,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不再喜欢你了。 当时简然没有任何感情经验,便信以为真。 而今天的简然,想起曾经和徐陈砚一起种的花。 那是高锐生姥姥给的种子,他们把花种在小区楼下。 两个小朋友忙活着浇水、除草,期待着,期待着,却只是长出一点点丑丑的绿叶。 简然以为她重的花失败了,沮丧地放弃,直到上初中那年的某个清晨,她和躺躺猫去上学,看见他们曾经种下的花,在风里摇曳。 被她遗忘的种子,早已在泥土里,生根发芽。 开花没有预兆,却命运安排好,有自己的节奏。 人生亦然,但行好事。 魏冉走了。 周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像诈尸般,豪迈大喝:“服务员,上酒!今天的帐记在本女明星头上!” 简然尖叫抱住她,两个女孩拥在一起:“恭喜我们的大明星洗清罪名一桩,祝我们的大明星,未来星途,坦坦荡荡!” 音响里的音乐适时变得欢快,和之前的重金属截然不同。 是王心凌的《爱你》。 空旷的酒吧里,四个人就着音乐,边唱边跳。 等到高潮部分—— “哦baby情话多说一点,像我就多看一眼。 表现多一点点,让我能真的看见。” 简然边扭边跳,给周游比心。 她跳着跳着,蒋云程竟然也加入进来。 他扭的有点费力,却也都在音乐节拍上,跟着踢腿,转圈。 这俩人,默契又好笑。 周游和高锐生看着这俩活宝,笑得不行。 服务员看店里恢复如常,开门准备重新营业。 蒋云程一边跳一边喊:“别开!!别开!!要脸!!” 酒吧的门没再开。 朦胧的夜灯再度亮起,他们的笑声和音乐的旋律,在夜风中飘散。 这个晚上太开心,简然和高锐生被气氛影响,跟着抿了几口。 他们说着过去在学校发生的人和事,说着如今发生的跌宕起伏的事。 说到最后,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简然喝的最少,却因为酒量不精,第一个倒下。 高锐生说她是小趴菜,在她身边连着喝了三四杯,世界都天旋地转了,却因为自己放下了豪言壮语,不肯倒下,歪歪斜斜走去厕所。 抱着马桶哇哇吐了一通,高锐生拿出手机。 他胆子太小了,喝醉了都不敢给高芮发消息,抱着手机在马桶上呜呜呜哭。 哭到被服务员敲门,他又跌跌撞撞走回去。 等高锐生回去,酒量最好的那两个也不行了。 周游抱着简然,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嘴巴都瓢了,最后直接吐地上。 起码有一半吐进了简然鞋里,吐完的她抱着简然,倒下了。 蒋云程喝的不少,眼神迷离。 他懒洋洋地撑着头,明目张胆地看着醉倒的简然,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倏地,他戳了戳简然的脸,手表在酒吧的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他低声问:“真醉了么?” 简然早睡着了,回应蒋云程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 蒋云程轻轻挪动上半身,在简然的头顶落了一个吻。 他无人知晓的秘密,在今夜悄悄探出头- 这一晚过后,周游的风评急速攀升。 当小三已经被正主亲口承认,连带着的感知就是老赖女儿也是被冤枉的。 网络上也有人怀疑魏冉是JSJ公司请来给周游洗白的人,但是一来JSJ在国内公关是出名的差,二来大嘴娱乐被扒出来是其他公司养的营销号。 流言从此不攻自破。 周游又开始跑通告,忙的不可开交,火的如日中天。 其他人上学的上学,比赛的比赛。 没有事情发生,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生活在一段时间里,过的充实而平凡。 大二这年,各方面原因,周游换了经纪公司,她的经济约转到了国内。 几乎是合同敲定的那一刻,她便解释了关于“老赖女儿”这个传闻。 “大家好,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今天我想在这里和大家坦白关于【老赖女儿】的传闻。 如同大家在网上查到的信息那般,我父亲确实因为生意失败被法院执行。 曾经我们的所有家产都已经被查封,唯一值钱的财产只有我父亲买给我的一辆车,写在我名下。 这辆车也早在我有了收入后变卖,用于债务偿还。 不仅如此,我每个月也仍会抽出固定份额用于偿还。 出身无法选择,但事情已然发生,我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接受和解决。 之前处于种种原因我无法回应,对此我本人表示非常抱歉。 ……” 这是内娱第一份关于老赖女儿的正面回应贴,一时间众说纷纭。 但关于周游本身,她自出道以来,除了品牌赞助,她的所有传达都很节俭,公开信的可信度很高,更何况这件事归根结底并不是她的错,她的回应和做法直接拉了一波好感,人气如日中天。 …… 大三这年,简微结束高考。 小学霸发挥的很稳定,稳稳地进了最喜欢的数学专业。 暑假安排了自家旅游,地点是简微选的,三家一起自驾,走遍了云贵川。 徐陈砚跟他们一起玩了六天,六天后他有比赛,由简珂开车,送他到机场。 大家在机场和他挥手告别,回来继续玩。 周游的新经纪公司很有实力,在这一年给她争取到许多大制作的OST,让周游这个名字的国 民度又上了一层。 虽然周游没跟着他们一起旅游,但总觉得周游的身影无处不在。 …… 大四这一年,本是没有新鲜事发生的一年。 可谁想到,年底的时候,他们竟然收到了徐成华的邀请,组织邻居们在一起过年! 以前他可是最讨厌这种事的人,别人叫他他都不愿意的,今年居然主动组织,邻居们当然给面子。 连久不出山的梁纯芬和贺潮生两夫妻,都久违地露面了。 徐成华找了间农家乐,请大家吃烤鱼。 上菜之前,他主动给大家表演了一段小提琴。 孔雨仙相当捧场:“徐哥你不是这两年学的吧?很有水平呀!像有底子!” “哦,以前年轻的时候学的。”徐成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以前年轻的时候没用上,没想到老了反而靠这个拿了点奖。” 孔雨仙:“哪老了!这是刚开始自己的人生!” 梁纯芬:“我记得获的还是市里的奖!太厉害了你!” …… 琴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烤鱼的香气。 大家围坐在桌旁,笑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过了个红红火火的年。 饭后大人们打麻将,他们那缺人,叫走了麻将打得最好的简微。 剩下三个孩子只能斗地主。 简然牌技怎么样暂且不说,关键是分不清敌友。 徐陈砚拿了地主,但由于上一把她刚跟高锐生斗嘴,这把她说什么也要把高锐生摁死。 高锐生出对三,手里还剩个4,她直接出王炸。 把高锐生气的追着她满院子跑。 大人们嘴上说着危险小心,眼里的笑意却一点没少。 农家乐的灯火温暖而柔和,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照出温馨的颜色。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过完这个年,简然和高锐生便开始备考和准备毕业论文。 大学生涯很奇怪,好像又快又慢。 专业课最多还有早八的那天,困得要死,天却怎么也黑不下去,慢得像永远都过不完这一天。 但一忙起来,时间从指缝无声无息溜走,一转眼便到了毕业季。 大学和高中的友谊有所不同,却一样让人不舍。 室友们除了小六要回家,其他人都留在燕城,大家说好每年都要在学校后门的烧烤店里聚。 那是她们开始的地方,也该是她们回来的地方。 六月的阳光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青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操场上,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拍照、拥抱、告别。 简然还记得当年高中毕业,大家讨论的更多是高考最后一道大题,对大学的憧憬,以及假期要做什么。 如今大学的毕业,大家讨论的话题更加现实,未来去哪里,拿到了心仪的offer了没。 还有的人,格外谄媚蒋云程,想加他的联系方式。 徐陈砚没参加毕业典礼,他和高中时一样,上课时间不多,对毕业没有太多感情。 他正在日本,参加与鹤谷飞鸟的对弈。 这是鹤谷飞鸟的退役战,更何况徐陈砚是他亲自邀请的,徐陈砚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围棋的不尊重。 他身穿正式比赛才会穿的正装,身形宽阔而高瘦,线条紧致明朗。 即便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比赛,他的表情也仍旧冷清淡然,看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作为比赛的唯一中国选手,徐陈砚的呼声极高。 到日本的第一天,徐陈砚和鹤谷飞鸟对弈,整整九个小时,不负众望。 ——徐陈砚,半目胜! 周游看到这条推送的时候,她在日本的杂志拍摄刚收工。 很巧的,两个人都在东京。 她给徐陈砚发了条消息:【我也在东京,约一下?我经纪人给我推荐了一家味道不错的烧鸟。】 徐陈砚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下棋,不去。】 堂堂女明星,被人拒绝也不气不恼,因为周游早习惯他这冷淡样,只打趣了一句:【怕女朋友生气啊?】 【你好像也好久没单独约简然了,女朋友管这么严?】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11点了。 徐陈砚原计划是早点睡,保证明天能有充足的精力和鹤谷对决第二场。 因此他本来没打算回复,直到他看到周游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徐陈砚想了想还是解释:【我没有女朋友】 周游:【哦,之前听简然说你有来的,分手了?】 一小时前说要下棋的徐陈砚,一小时后和周游面对面坐在烧鸟店。 经纪人推荐的这家店空间不大,没有游客,都是当地人,充满了烟火气。 木质的吧台上摆满了各种烤串,炭火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酱油和味醂的甜香。 周游闻一闻,肚子都忍不住咕噜一声。 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垂涎欲滴的店,徐陈砚坐下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是:“简然说我有女朋友?” 他头发还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就过来了。 周游在今天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时候。 她忽然想起高锐生说过的一句话,说徐陈砚的。 ——“徐陈砚这人没情绪的,除非他碰到简然,而且你敢信?简然觉得他还挺热情的呢。” 周游托着腮,无语望天:“天诶,大国手诶,你别跟我说,你大半夜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件事?你神仙啊你不吃饭。” 徐陈砚回头瞥了一眼炭火前的烤串,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周游觉得他看这一眼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师傅快点烤,烤完周游赶紧吃完。 那周游也不卖关子了:“行吧行吧,之前简然跟我说的,好像是你姐跟她说的,说你谈恋爱了,你爸给介绍的,好像是以前的邻居?” 徐陈砚微微蹙眉,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他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抽出了一点点和这件事有关的记忆。 周游盯着她点的烧鸟,看着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那会儿简然还问我,如果好朋友之间表白了,要是不同意了的话是不是就成陌生人了之类的,我还以为她是要跟你表白呢,没想到那会儿你有女朋友。”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徐陈砚瞳孔猛地缩紧:“那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周游的烧鸟送上来了,她一边吃,一边想,由于这事儿实在是太久以前发生的,她得从头捋,“我还没去韩国的时候,但好像已经签完合同了,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想上电视,找你借过钱的那会儿。” 简然找他要六十万。 大一下学期。 和简然有关的一切,在徐陈砚的脑海里都像电影一般,能精准地记住每一个时间节点。 而同样是大一的那个暑假,她开始疏远他。 男人低垂的薄眼皮,有了一丝情绪。 所以,他们都一样。 在彼此的生命里占据着无可替代的分量。 比心动更深刻,比爱意更沉重。 因此,他步步谨慎,小心翼翼地反复确认,再确认。 因此,他不敢泄露半分。 徐陈砚起身离开。 周游头一次见他做事这么着急,钱包还在桌上呢! 周游烧鸟吃到一半,刚放下,徐陈砚连个背影都看不见了。 她连忙拿着钱包追出去:“大哥!大哥!你钱包!” 他钱包里换的日元没塞好,周游跑的时候飞出来两张,她还没打开钱包塞进去,徐陈砚已经拿着钱包上车了。 周游真他妈无语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拽的男人! 得了得了。 她举着这两张纸币,就当给他一个请女明星吃饭的机会。 第78章 来去像风“是不是喜欢我?”…… KTV最大的包间,五彩斑斓的光束配合着一个个五音不全的声音在墙上跳跃。 沙发上坐满了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骰子。 地上也被站满,唱歌的,伴舞的,还有喝酒的。 一会儿有人哭,一会 儿有人大笑。 喧嚣又热闹,以此纪念他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 简然吃完果盘里的最后一块西瓜,看时间已经过十二点。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雨,她这个不常熬夜的人到了极限,跟室友们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打算赶在下雨前离开。 走之前她去洗了个手,水龙头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简然吓了一跳,从镜子里看清来人后平复下来。 小少爷是这样的,来去像风,吓死人不偿命。 她进来之前看见他被人围在中间敬酒,这会儿就来上厕所。 简然加速挤洗手液:“你先等会儿啊,我洗完手你再尿。” 没人回应。 他喝醉了。 脸颊绯红,看上去不太舒服,颀长的身子靠着门,头完全靠在门上,锋利的喉结频繁滚动。 刚刚有人给他敬烟,让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 简然从镜子里看见他这样,洗手的动作更快了:“你等会儿啊,你先别睡,清醒一点,我洗完手去把高锐生叫过来。” 蒋云程睁开眼,看向简然,眼尾带着酒醉的微红,“二五仔,我问你,你真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简然关水龙头的动作一顿,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啊?难道你以为宝盖头喜欢我啊?” 蒋云程靠在门上,醉意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头重得像是灌了铅。 他听到简然的话,气得想笑,可一笑头就沉得更低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抬起来。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被酒精灼烧过:“你们一起长大的那种不算。” 简然点头,像是明白了:“所以你喜欢周游?” 蒋云程:“……”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把眼睛闭上了。 看来是不喜欢周游。 简然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扶着醉到不行的他,往墙面那边挪,边挪边说:“看吧,男女之间就是有纯友谊的,我也不喜欢你啊。” 她的声音不大,就是随口一说,可这句话却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得蒋云程生疼。 他猛地睁开眼,声音低哑得几乎像是在质问:“一点都不喜欢吗?” 简然心想发什么神经,又不是毕业后就不联系了,嘴上说:“那倒也不是啊,咱们这么多年同学,朋友间的喜欢肯定还是有的,如果……” 窗外的雨丝细密而绵长,像是无数根银线从黑漆漆的天空中垂落,轻轻敲打卫生间的玻璃窗。 雨滴顺着窗棂缓缓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无声的泪迹。 简然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了蒋云程的眼睛。 雨水打湿了外面的世界,也打湿了他的眼睛。 这一刻,简然看懂了他的情绪。 灯光投射在蒋云程的脸上,低垂的睫毛在他的眼睑投出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简然想安慰他,可这一刻她的词语显得匮乏无力,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你别……难过了。” 蒋云程眼神有些涣散,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唇角,声音低低的:“靠,你别不是在安慰我吧。” 简然:“很挫啊?” 外面有人敲门,是蒋云程的室友,问他还在不在里面。 蒋云程蹙眉,冲外面喊:“别烦我。”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脚步没入音乐声里。 蒋云程接着看简然,幅度很小地点了两下头:“你安慰人的技术确实是我见过最挫的。” 简然绞尽脑汁,想还能怎么安慰他。 “别想了。”蒋云程弹了一下她脑门,“今天我就跟你承认一下,我确实喜欢你,但是不需要你安慰我。毕竟你这种狗嘴里吐不出来什么象牙,万一给我发张好人卡,传出去你大爹我还做不做人了。”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他们平时相处时的状态,刚才跌宕的情绪像是梦。 简然本来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因为每颗真心,都该被认真对待。 哪怕她无法回应。 外面有其他人想上卫生间,简然打开门,把厕所让给人家。 蒋云程跟在她身后一起出来,像是没头没尾地忽然问:“是徐陈砚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然刚拉开包间的门。 喧嚣和宁静中间,那三个字显得格外清晰。 简然侧过头,用茫然的眼神问:你怎么知道? 蒋云程鼻腔里哼出一声闷气:“傻子才看不出来呢。” 我知道你喜欢他。 就想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样。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难过的。 蒋云程仰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可以问吗?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搞得我还以为自己有希望。” 说到最后他好像笑了一下,但笑意不达眼底,让人不确定自己看的是否真切。 KTV大门打开,暴雨如注。 雨帘像是从天际倾泻而下的瀑布,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水幕,将外面的世界隔绝成一片模糊的黑白。 简然的脑子里像是被雨水浸透了一样,一片混沌:“因为我,很害怕失去。” 蒋云程看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认识的第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在简然脸上看到类似“落寞”的情绪。 那种情绪像是从她眼底深处渗出来的,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看的他眼睛都酸了。 如果他是徐陈砚就好了。 如果他是徐陈砚,是不是,她也会因为他落寞? 是不是,她的眼神里也会因为他而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很久没再说话。 简然低头叫了辆网约车。 屏幕上显示车还有三分钟到达时,蒋云程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却像是穿透了雨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简然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 蒋云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像是藏着什么情绪,却又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去试试。”他的声音很轻。 简然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云程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不然你以为,等他结婚以后你不会失去他吗?”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简然的脑海,让她想起她得知徐陈砚谈恋爱时侯的心情。 刺痛的感觉到今天仍清晰。 网约车到了,蒋云程扬起下巴一指,让她走,语气轻松:“不成功我养你啊。” 司机师傅按了两下喇叭催促。 简然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外走。 车停在马路上,和KTV之间有一小段距离没有遮挡,雨水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帘幕。 简然正要低头冲进雨里,胳膊被一个质感特殊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低下头,是印着KTV名字的黑色长柄伞。 蒋云程的眼神像这场雨一样,带着说不清的疏离:“拿着,别淋到雨。” 简然鼻子有些发酸,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一样,眼眶也有些发热,声音低的几乎要被雨水淹没:“谢谢,我……” 蒋云程把伞打开,顺势打断她的话:“快滚快滚,记得以后秀恩爱不要秀到我家门口,不然让我家保安把你俩扔出去!” 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房檐的声音渐渐密集,像是无数细小的锤击,敲在蒋云程心上。 蒋云程的眼神有些恍惚,透过那层雨幕,看到这一生的遥远而不可及- 今天是简然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天,她要做一件事。 这件事,她三年前就想做。 就算没有蒋云程说的话,她也一定会做。 听了蒋云程说的话,她更加坚定了要做这件事。 以前不敢做,是因为他太重要。 选在今天做,也是因为他太重要。 只有他值得,一生仅一次的义无反顾。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鼓点,敲 打着她的耳膜。 车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团,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是被打翻的颜料,和简然的心一样乱。 认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给徐陈砚打手机号码。 她拿不稳手机,发抖的手让手机屏幕时不时磕在耳朵上。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比雨砸在玻璃的声音还大。 几乎是拨出去的一瞬间,简然想起徐陈砚从不接任何人的电话。 在她挂断之前,听见了已关机的提示音。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却像有预感一般,点开航旅纵横。 她的航旅纵横登录的徐陈砚的账号,很少之前设置的,一直没退出,能看到他所有的航班信息。 周游曾经开玩笑,说简然能靠卖徐陈砚的航班信息赚钱。 半小时前刚登机,凌晨五点抵达。 简然想也没想:“叔叔我可以改地址吗?我想去机场,如果不行的话我换一辆车。” “我倒是可以,但是雨这么大,航班都取消了吧?” “那就去机场。” 凌晨的机场,空旷而安静。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的停机坪上只有零星几架飞机,流淌着瓢泼大雨。 简然听着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声,感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一直到凌晨五点。 远处的地平线泛起一丝鱼肚白,像是黑夜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却迟迟没有更多的光亮透进来。 HU7920次航班的状态改为绿色的【已到达】。 手机的屏幕被她按亮又熄灭,反反复复,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仪式。 她的目光不停地扫向安检口,每一个走出来的身影,都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慢慢的,机场开始有了骚动。 “刚那不是徐陈砚吗?” “好帅啊!” “他白天不是要和那个日本棋手继续比赛吗?怎么回来了?” 离开棋院后,徐陈砚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娱乐新闻里。 然而,仍有无数人记得他,默默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向。 他出来了。 简然的心乱成小时候,收不到转播台的雪花电视。 这时候,兜里传来了震动。 她伸手摸了摸,是手机。 不知道震了多久,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此刻才察觉到。 电话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屏幕上显示着七个未接来电。 从凌晨五点开始,全部来自徐陈砚。 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简然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喂。” 下一秒,她看见了和她通话的人。 他身边依旧围满了人,举着手机,喊着他的名字。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明目张胆的看过他。 他比之前瘦了,轮廓也比之前更清晰利落,看不出一点曾经躺躺猫的痕迹,像是被时间打磨过的棱角,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锐利。 他五官在这样一张脸上,更显得英挺。 “徐陈砚,看下镜头哇。我女儿特别喜欢你的哇,我给她看看。” “真是徐陈砚吗?我靠真是徐陈砚!啊啊啊!” 徐陈砚置若罔闻,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伴随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 “喂。”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电流从耳朵窜入,瞬间麻痹了她的全身,血液仿佛凝固。 行李箱滚动的声响,人群的喧闹,都被他的声音盖过; 机场的冷气扑面而来,凉风拂过她的肌肤,全身冰凉。 直到,他穿越人群朝她冲过来,温热干燥的手,牵起她的手。 她的感官仿佛被抽离。 听不到声音,闻不到味道,不知道是冷还是热,只剩下眼睛能看到。 看到她的手在他手里,被他的世界紧紧握住。 从机场到小区,从小区门口走到小花园的红色小木马,简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跟着徐陈砚,手被他紧紧握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是唯一的真实感。 徐陈砚也一样。 他好像漫无目的往前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的紧张。 简然也一样。 晨光渐渐亮了起来,夏蝉睡醒,开始一天不知疲倦地蝉鸣。 天空泛起一层淡淡的鱼肚白,照亮雨后的花园。 小木马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木制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他们小时候一起牵手来这里玩,那时她的笑声像是风铃,清脆而明亮。 现在也是牵手一起来的,可有什么东西,却截然不同。 这里在变,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树长高了,小木马的漆褪色了。 他们在变,去到了不同的学校,又回到一起,长高了,再也坐不进小木马。 徐陈砚转过身,简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躲开,分明这是一双她看过那么多次的眼睛。 而这次,徐陈砚没有躲。 他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像是雨后的风,“为什么会因为以为我谈恋爱,就不理我?” “我……”简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细胞像被雨水淹死了,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不管她还没有回答,徐陈砚的语速很快,快到不容置疑:“我没有谈恋爱,徐清妍跟你说的是我爸同事介绍的女孩,我没去见。我不喜欢的人,不想见。” 简然懵懵的点头,她觉得自己应该听得懂在说什么,可她似乎又一点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是不是喜欢我?”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一丝试探。 这次简然确认自己听懂了。 她的心跳奇迹般地恢复平静,像尘埃落定,声音变得清晰:“是。” 他没动,看向她的眼神更深。 层层叠叠的渐变绣球花在他身后铺开,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落在他手上的那片花瓣,像是雨水调和过的水彩。 徐陈砚的语气急迫又低沉,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嗓音因为紧张而发干:“现在的喜欢,是不是和小时候的那种喜欢不一样?” 简然在徐陈砚眼神里看见她从未见过的急切。 小时候骑车摔倒,他的膝盖磕在石头上,鲜血顺着小腿直流,他没有着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陪他在法国参加文化交流,外面响起枪声,使馆紧急拉防线,一片惊呼声中,他没有着急,慢条斯理地收起了自己的棋子; 在棋院下棋因为太专注手被滚烫的茶壶烫伤,皮肤瞬间泛红起了水泡,他没有着急,甚至如果不是那时候高鹏举拦着,他还想下棋。 跟他认识这么久,徐陈砚一直是这样的从容,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着急。 今天简然才知道,原来他会慌乱,也会急切到失控。 蝉鸣突然静止了一秒。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仍然笃定:“是。” 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失衡,脚下失去重心。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被人拽了一下。 她不记得是拽了哪里,是小臂被他的手指紧紧扣住?还是被他揽着腰带过去? 又或者,是他牵她的手忽然用力,将她整个人拽进了怀里。 他的薄唇落在她唇瓣上,急切又滚烫。 像盛夏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简然的心脏简直想要疯了一样,砰砰砰,撞得天翻地覆。 曾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今天,她确切的,明确的,肯定的,知道了。 她忘记闭眼。 眼前是徐陈砚放大了数倍的五官,和浓密的睫毛。 他的吻很青涩,也很热烈。 简然的喜欢,在这一刻,开始具象化。 第79章 一场暴雨“我谈恋爱啦!”…… 截至到这一天的傍晚,简然只出了一次房间,是在吃午饭的时候。 她睡到中午,吃完午饭回来,一会儿语音,一会儿视频,一会儿打字,一会儿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傻笑。 这三 年话说得少,但没关系。 简然能一天把所有事说完,徐陈砚能把这三年的事情听完。 橙红色的火烧云很漂亮很漂亮,云朵像是棉花糖,看起来就很甜。 楼下的桂花树叶泛着油亮的光泽,肯定是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涂了一层蜂蜜。 中午吃的西瓜现在嘴里还能感觉到回甘。 夏天的风很温柔,把甜美的桂花香递到她鼻子里。 一切都,太太太太美好了啊!!!! 简然想着想着,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时有人敲门,简然:“进。” 简珂开门,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像个蚕蛹似的傻笑。 大夏天,她抱着被子,却没开空调,热的脸蛋红扑扑的。 简然看着他:“嘿嘿,嘿嘿。” 老父亲把空调打开,顺便开了房间里的灯,言简意赅给了结论:“我觉得,你这个笑容,不是因为考试过了。” 当然不是啦! 简然藏不住心里的开心,忍不住在爸爸面前表演了一个兴奋到翻滚。 老父亲:“……” 老父亲回头,冲向客厅的位置叫了一声:“小惜。” 岑惜趿拉着拖鞋,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 老父亲:“你女儿好像疯了。” 简然猛地坐起来,煞有介事地瞪了爸爸一眼。 然而她的严肃一秒破功,下一秒又躺下去,脸颊上带着满足的笑,大大方方地分享:“是我谈恋爱了啦!” 简然今年说起来也22,这个年纪谈个恋爱其实挺正常的。 但是她这副样子让父母不由得担心,单纯的好像轻轻松松就会被骗走。 恋爱毕竟是好事,家长心里有担忧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哪个家长对女儿谈恋爱没有点担心呢,说出来了就像是不信任她的选择。 岑惜和简珂对视一眼,由岑惜委婉地开口:“既然谈恋爱了好好相处,感觉稳定了我跟你爸可以见见。” 简然点头的频率好像周游曾经抢演唱会门票时候的手,快到重影,才把心里那句“你们早就见过啦!”憋回心里。 简珂等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要吃饭吗?还是打算吃你的精神食粮?” “当然要吃饭啦!”简然晃悠着腿,“不过我等一会儿饭做好了再出去吧。” 爸爸走了。 简然懒洋洋地翘着脚,终于想起来和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里藏不住的笑意:“你猜我干嘛呢?” 周游刚结束通告,坐在回家的保姆车上,声音疲惫:“吃饭睡觉拉屎,你选一个。” “都不是!”简然直接说,“我谈恋爱啦!” “哦。”周游的反应比她淡定,“和徐陈砚啊?” 简然愣了一下:“哎?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 大概是那天在东京,听完她说的话,那拽哥直接买了张机票回国,连跟鹤谷飞鸟的二赛都不顾了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没人能让他放弃比赛,何况还是他最在意的对手。 除了简然。 不过本身就是切磋,不算入任何成绩,便没人因此诟病他。 而且,他第一场赢了,就还是国人的偶像。 听周游这么说,简然忽然明白徐陈砚为什么要跟她解释相亲的事。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啦,嘿嘿嘿嘿。 不知道是幸福能被感染,还是简然太具有感染力。 挂了电话,周游的嘴角也跟着弯起来。 手机“叮铃”一声,家人小群弹出来消息,是周亦真问:【今年中秋回来吗?】 周游的笑顿了一下,她问助理:“马上要过中秋了吗?” 助理晓琴以为她在开玩笑:“姐你是最近累坏了分不清日期了嘛?中秋要九月呀,这才六月。” 周游挠了挠额头。 周亦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却还在酗酒,周游看见他就烦,加上工作排得很满,她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现在这么问,可能是家里人想她了吧。 周游回复:【回去】。 扭过头,她跟晓琴说:“等会儿你回公司帮我跟elly姐说一声,除了已经定了的中秋晚会,今年中秋别接活动了,我回趟家。”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语气和刚才接简然电话时候一样,懒散又疲惫:“喂,妈……”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隐约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快回来,快回来,你爸快不行了……” 周游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妈你……” 电话已经被挂了。 她保持着手机抓握的姿势,像应激反应般,一动不动。 晓琴在跟她说话,她听见了,可是听不懂。 她在想,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品牌发布会活动,她似乎不能缺席。 可是手已经在她想这些事的时候,买好了回家的票。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胃疼又要做手术了吗? 还是快要去世了? 如果快要去世了,她从这里到高铁站,再从高铁站到家,要五个小时,还能看见爸爸最后一面吗? 爸爸怎么可能去世呢?爸爸他还在喝酒呀。 他一定了解自己的情况,如果身体已经那么差了,他肯定会戒酒的呀。 周游的手是麻的,指尖冰凉,失去所有温度。 滚烫的眼泪把她精致的妆容洗的乱七八糟,左眼睫毛粘在头发上,右眼睫毛掉了一半。 晓琴及时给她递上口罩和墨镜,才免得女明星深夜泪闯高铁站这样的词条上热搜。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回去看看爸爸怎么样了,快回去安慰妈妈,一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周游哭到呼吸困难,却仍攥着拳头,这样告诉自己。 马上就要独立出来了,她马上手头就要真正富裕了,她正在给爸爸攒钱治病,爸爸一定会等她的。 回家的这一路时间太长,周游哭到后来已经没有了眼泪,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直到车开到家门口。 看到熟悉的房子,像感应到了什么,她的心抽抽的疼,眼泪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掉下来。 她的爸爸,现在就躺在一张临时搭出来的木板床上。 整个房间冷到缺氧,爸爸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 木板床边,两个爱说爱笑的姑姑跪在地上,哭的昏天黑地。 叔叔伯伯们站着,一生要强的四五十岁中年男人们,此刻眼睛也都是红的。 爸爸穿着以前的皮鞋,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他脸上为什么盖了一张纸? 妈妈走上前,颤抖着手把那张薄纸拿下来。 她一开口,忍着的眼泪便掉下来:“亦真啊,要睁开眼睛看看吗?你闺女回来看你了。” 爸爸死了。 她的爸爸死了。 她的爸爸不会睁开眼睛了。 这个事实终于摆在她眼前。 周游没哭,她不知道为什么,急得跺脚,声音是抖的:“你们看,他眼睛用力睁着一条缝呢,他没走呀!!!”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尖锐,却没有人看一眼。 大家只是在听过她的话以后,哭的更凶。 堂哥在她身后拽着她,不让她再往前。 她用力甩堂哥的手,绝望的呐喊:“别拽我呀!!我去叫他起来呀!” 堂哥的手甩不开,最疼她的表姐非但不帮忙甩开堂哥的手,还过来抱住她。 周游慢慢跪在地上,声音低的像哀求:“别拽我呀……” 我爸爸没死呀…… 可是爸爸,那么薄一张纸盖在你脸上,你为什么吹不起来? 老家的规矩,每天晚上抖要给逝者守灵。 每一天晚上,周游都在。 姑姑们,叔叔伯伯们,堂哥堂姐们,都劝她去睡一会儿。 周游不是不想睡,她是睡不着。 一闭眼,全都是小时 候。 当世界还小的时候,爸爸是很好的爸爸。 妈妈不给买的东西,只要带爸爸去,爸爸都会给她买。 爸爸带她去音乐学校报名,爸爸带她去北海道看雪。 那时候爸爸还有些胖,不像后来,脸颊瘦削到凹进去。 记忆断了一层,周游猛地睁开眼。 她连鞋都忘了穿,飞奔下楼。 她终于明白,她对爸爸的感情不是讨厌,更不是恨。 她讨厌的是长大后忽视她的爸爸,因为她希望爸爸可以一直像小时候那样爱她,就像她一直爱爸爸一样。 她讨厌的是酗酒的爸爸,因为她希望爸爸的身体健康,她还想带爸爸去好多地方,她想让爸爸知道,她现在可以让家人过得很好。 她想现在告诉爸爸。 可是爸爸却再也不会知道了。 这是这几天来,周游数不清第几次哭到没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姑姑红着眼睛把她拉起来,在她身下垫了件旧衣服。 周游身体蜷缩在地上,像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进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眼泪已经流干,眼眶干涩得发疼,可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吞噬。 她坐在地上,看着爸爸的尸体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高一时候爸爸打她的那一巴掌。 七年过去了,她在这一刻懂得了那一巴掌的含义。 寂静的深夜,周游忽然崩溃大哭,她抱住爸爸冰冷僵硬的尸体:“爸爸,爸爸高一的时候我没有和男生谈恋爱!你误会了,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堂哥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周游。 周游的状态太差了,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觉,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 堂哥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不由分说把她带回房间,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你先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再来,没事的,我看着。” 周游扒着门,眼泪滚落,在胸前湿了一大片:“哥,哥你帮我跟我爸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求求你了,你告诉我爸,我没有把男生带回家,我一直很乖,是他的乖孩子,要他不要对我失望。” 隔着一扇门,堂哥擦掉眼泪。 哽咽着答应:“好,我告诉二叔。你放心,二叔不会怪你的,你好好睡。” 周游知道大家担心她,没有再任性出去。 她躺在床上,合上眼,却睡不着。 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最近几年的画面。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怄气。 早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她那时候为什么不能多回来陪他。 她为什么要和新公司签这么久的合同,为什么不能早点独立出来,这样她就有钱了。 爸爸这样堕落,是不是因为看不到对生活的希望。 如果她有钱,爸爸有了希望,是不是今天的结局会不一样? 她躺在床上,以为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可是睁开眼,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她走到床头,看着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星,终于知道了爸爸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爱爸爸。 希望被爸爸认可。 希望得到爸爸的关注。 她以为的生气,以为的恨,原来,都是在耍小性子。 只是那时的自己太年轻,不懂爸爸,也不懂自己。 现在她终于懂了。 懂得的代价,太痛了。 周游回想起魏冉,回想起裴肆周,回想起后来的许多人。 他们的身上都不同程度有爸爸的影子。 她争抢的,她不顾尊严哀求的,不是卑贱的爱情。 她一直,一直都在追求,内心深处爸爸对她的在意。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太晚,太晚了。 这几天,奶奶一直想看爸爸,但是姑姑伯伯们怕她悲伤过度,不想让她看。 每次她一来,就会被请走。 可有一天晚上,周游正望着爸爸的尸体发呆时,奶奶从房间里出来。 她没哭,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认真地说:“你们不用守着啦,刚才阿真给我托梦啦,说他没死,哎呀,这几天真是把我吓一跳!” 妈妈红着眼睛,牵着奶奶的手,又把她请回房间里。 走到一半,老人家忽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指着周游的妈妈,声音颤抖却尖锐:“都是你!都是你把老三害死的,他坐生意这么累,怎么没生一个儿子给他!” 周游的爸爸是奶奶最疼的孩子,听叔叔伯伯们说,从小到大,奶奶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 其实这份爱也落在了周游身上,周游小时候,奶奶疼她疼得不得了。 周游不知道奶奶是不是难过糊涂了。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奶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奶奶,别这样,我妈妈心里也不舒服。” 奶奶在她怀里痛哭,边哭边扇自己巴掌:“我怎么说这样的话!我怎么说这样的话!” “妈……”周游的妈妈开口了,声音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平静的坚定,“孩子当时是老二不要的,老三说,要一个女儿就够了。” 周游愣住了,眼泪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刺的眼睛像针扎的一样疼。 原来她想要的,奋力追求的,一直都在这里。 沉默却从未缺席。 只是她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爱,也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痛苦。 周游歪着头,看着睡着了的爸爸。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爸爸说。 只是以前,她想不想看爸爸,取决于她通告多不多,有没有时间。 以后,她能不能看见爸爸,都要取决于爸爸是不是原意来她的梦里看她。 出殡的这天,按照周游老家的习俗,办的很热闹,吵得周游心脏疼。 她跟着出殡的队伍送爸爸的尸体,浑身都被晒的滚烫。 上一次经历类似的事情,是在高中过年。 去世的是奶奶的弟弟,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 她那时候也觉得吵,在房间里找到和别的叔叔一起喝茶的爸爸,皱着眉说:“爸爸,这里太吵了,我们回家。” 爸爸让她等一会儿。 爸爸。 今天也好吵。 今天太阳还很大,晒得我不舒服。 你别躺着了好不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可以等你一会儿。 我可以再多等你一会儿。 只要你带我回家。 出殡的队伍庞大,周亦真生于此,村里很多人都跟着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队里有个孩子眼神充满好奇,看样子是跟着他家大人一起来的。 周游抬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她的眼睛太肿了,把孩子吓了一跳,往他爸爸身后躲了几步。 周游在那一刻,好羡慕他。 她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她会羡慕每一个,有爸爸的人。 周亦真,于这一年的六月初九去世,六月十四火化。 他生于此,葬于此,享年四十六岁。 葬礼结束,周游没急着离开。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痛苦不比她少。 她想留下来,多陪陪妈妈,陪她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 却没想到,妈妈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平淡得多。 她以为妈妈早就厌烦了,毕竟爸爸最后的几年一直在喝酒,从来没让她省心过。 周游以为,妈妈的心早已被这些琐碎的痛苦磨平了。 却又在一天早上醒来,听到妈妈在她耳边呢喃。 “游游,你知道吗?从你爸生病开始,这几天我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就是他走的那天。” “我不用再做梦了,我不害怕会梦到他没了,吓到惊醒。” “有时候我被吓醒,手边没人,听到他在客厅喝酒,我的心总是悬着。” “他走了,我就再也不担心他会走了。” 周游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眼泪无声地 涌出来。 她终于明白,在这些年里,妈妈每一天,都爱着爸爸。 她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藏在无声的担忧,和隐忍的关心里。 她的爱是不抱怨,默默地承受,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家里呆了半个月,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时,周游也准备离开。 回来时什么都没准备,走的时候也一身轻松。 简然开着家里的车来接周游。 周游的状态远比她想象中的好,只是黑眼圈有点重。 简然试探问:“真没事吗?在我面前不用逞强的。” “放心吧,在你面前我还不至于装。”周游一边回复手机里的工作消息,一边说,“就是过了那个劲儿了,而且人也不会一直难过。” 简然仔细看着周游,发现周游没有骗她。 或者是在骗她,只是她发现不了。 那也很厉害了,简然想。 如果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她身上,她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会怎么样。 车开了半个小时,还没开出高铁站。 周游放下手机,觉得奇怪:“你怎么开这么慢?” 简然:“我昨天才拿的本。” 周游在此时说了一句很地狱的话。 她说:“不会我这就要去陪我爸了吧?” 简然:“……” 她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车慢慢吞吞,终于要开到市区,路上的交通线却越来越复杂。 前面明明是红灯,左转的车却直接开过去了。 简然本来不想开口,但小命重要,她还是叫了正在玩手机的周游:“哎,帮我查一下,地上的那个线是什么意思?” 周游:“???” 她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有人开车现查交规的???” 坐车是惬意的。 除了坐在简然副驾驶的周游。 后来这一路她心惊胆战,精神没有一秒钟松懈下来过。 偏偏她还没拿车本,只能在副驾驶干紧张,手指紧紧攥着安全带,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随时准备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新手司机太可怕了。 活着到达目的地时,周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椅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然而下一秒,周游像被击中了一般,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简然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紧张和慌乱:“啊?吓成这样啊?没事的没事的,咱们都活着呢,下次我还是打车接你吧。” 周游眼泪打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她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摇头。 她不是害怕。 她忽然明白,爸爸为什么从前总是说,开车很累。 原来那不是他不送她上学的借口。 开车是真的很累。 只是她,现在才知道。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未来她的每天应该都会像今天一样,可以说笑,可以正常生活,只是冷不丁想起爸爸的每一个瞬间,思念抑制不住的难过。 第80章 脱胎换骨“我只是在吃醋。” 那天过后的第一次见面,简然称之为约会。 她化了淡妆,特意穿上徐陈砚送她的白裙子,领口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 出门之前,她像小时候动画片里看过的公主一样,对着镜子转了两圈。 不过一出门,她又习惯性一步跨五个台阶,大概没哪个公主会像她这样豪迈。 可同样的,也没哪个公主像她这样灵动洒脱。 这件裙子其实有点夸张,层层叠叠的褶皱裙摆,胸口还有大片的玫瑰刺绣。 比起日常,这件裙子更适合去海边拍照或者上台表演。 简然出门前意识到这件事,但她还是想穿。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自己觉得好看就行。 简然下楼,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桂花的淡淡香气。 还没推开单元楼的门,便已经看见徐陈砚。 他坐在她家楼下,一条胳膊懒懒地撑着。 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后颈骨棘突而清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清秀的侧脸,斑驳的光影他脸上的碎了温柔的金色。 简然像第一次见他一样,看的痴迷又用力,嘴边还带着笑。 都见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再见到还是会这么开心。 她又想起那天贴合的唇瓣,心跳砰砰的。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会和怦怦跳的心脏和平共处,它跳就让它跳。 十一楼的高奶奶买完菜回来,在单元楼里看见简然,笑眯眯地问:“嘤嘤在这傻站着干嘛呢?今天穿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呀?” 简然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外走。 徐陈砚抬头,看见正在整理头发的她,和她身上的裙子。 他低着头,浅浅地笑了。 简然一见他笑,刚才扭捏的情绪全没了。 她第一次当人女朋友,还不熟练,跟以前是的,噔噔噔走过来,语气恶狠狠的:“你在笑我?” 这个语气的意思是,如果徐陈砚敢说是,她现在就把徐陈砚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徐陈砚摇头,垂着眼皮很认真看着她,轻声道:“我只是很开心。” 简然藏不住事,听徐陈砚这么说,她的开心从眼睛里冒出来,像是阳光落在了她的眼底。 她害羞地低头,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搓来搓去,连发丝都写着,她恋爱了。 徐陈砚没有在笑她,简然反而主动承认自己的想法:“我穿的会不会有点夸张?要不要去换一件?” “你喜欢就好。”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而且很好看。” 好看。 好看。 徐陈砚说她好看。 啊啊啊简然低头捧住自己的脸,开心的想原地转圈圈! 简然的情绪是真的会传染。 其实今天的见面是她提起来的,否则的话徐陈砚大概不会主动提。 因为他现在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处理两个人突然转变的关系。 但见到她,他就只剩下开心。 两个人并排走,在蝉鸣倏然响起的那一刻,徐陈砚牵起她的手。 他有些紧张,却异常坚定。 她长年舞刀弄枪,掌心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柔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徐陈砚下棋思考的时候习惯把棋子捏在之间,指腹也有茧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碰在一起,像是命运早就在皮肤上刻好了拼图的纹路。 简然拿自己的掌心搓搓他的掌心,然后又把十根手指搓在一起。 手心手指都有点痒,简然觉得好玩,突然笑出声。 “又是你俩出去玩呀?” 梁纯芬拎着垃圾袋突然从楼道拐出来,声音洪亮得像居委会大喇叭。 简然和徐陈砚像两只受惊的兔子,瞬间弹开半米远。 一个研究路边桂花树的纹路,一个突然对鞋带产生了极大兴趣,点头如捣蒜:“啊对……随便走走……” 拐了个弯,梁纯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俩也不敢再牵手。 他们加快脚步,迅速离开熟人聚集的地方,到马路对面新开的商场。 新开的商场总是气派,米白色的外墙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玻璃橱窗擦得锃亮,倒映着来往行人好奇张望的脸。 自动门“唰”地滑开,冷气混着刚装修完的淡淡味道扑面而来。 几乎是他俩前脚刚进商场,后脚简然就听见人群议论的声音。 “哎?那是不是国手啊?” “旁边的好像是嘤嘤。” “啊?国手?我天??” 徐陈砚在买电影票,这是他第一次用APP买票,好多信息都要录入。 专心录信息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回头又要牵她的手。 简然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徐陈砚微微蹙眉,抬头环视一圈,大概知道发 生了什么,迈开长腿甩开人群,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 电影院在五楼,两人前后脚上了电梯。 简然刚开口:“咱们几……” 徐陈砚没说话,面无表情去窗口买爆米花。 爆米花柜台暖黄的灯光像融化的蜂蜜,在徐陈砚低垂的睫毛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阴影给他的脸画了一个圆,视觉差让低着头看套餐的徐陈砚的脸看上去胖胖的。 恍惚间,简然看到了小时候那只圆滚滚的躺躺猫。 现在,这只巨大化版躺躺猫正抿着嘴,连发梢都透着委屈。 是啦!他就是这样子! 生气的时候不理她,委屈的时候也不理她! 他根本一点没变! 跟小时候简然趁他午睡时偷偷给他扎小辫儿,他顶着歪歪扭扭的“冲天辫”上了半节课,后来被他发现的样子一模一样! “喂。”简然凑过去,“又要冷战三天吗?” 别扭猫猫一言不发。 简然能怎么办,简然认错咯。 她走过去,主动牵起好朋友,哦不是,男朋友的手。 徐陈砚用掏手机付款的动作,很自然地躲开她的手。 简然:“……” 等他付完款,简然又一次主动牵手,非常小心翼翼。 但徐陈砚用装手机的动作,又一次躲开她的手。 简然的手指在半空中悬了半秒,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麻雀,讪讪地缩了回去。 她偷偷用余光瞟徐陈砚,这人板着脸单手插兜,连裤兜划出的弧度都透着股倔劲儿。 嘿我给你脸了是吧? 简然眉毛一竖,直接一个猛子把手扎进徐陈砚的裤兜里。 窄小的裤兜,塞进两只手后,三两下他的裤兜便传来“嘶拉”的撕裂声。 就这也没能阻止简然。 她直接把徐陈砚的手攥住,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半握成拳的手。 徐陈砚试图挣扎,但简然铁了心要攥住他,他根本挣脱不开。 工作人员将金黄酥脆的爆米花递给徐陈砚,他单手接过,直接杵到简然面前。 眼睛盯着远处的电影海报,语气硬邦邦的:“哦,原来你认识我啊。” 简然看着他这副别扭样,叛逆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当然认识啦!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国手,围棋下得超——级——厉害的那个!”她故意夸张,特意拖长了音调,“我每场比赛都追着看呢!” 徐陈砚抿唇,一副想把爆米花扣她头上的表情。 简然在他旁边笑得嘎嘎的。 惹徐陈砚生气是简然众多恶趣味中的一个,惹他生气,再把他哄好,这个过程相当有成就感。 到了哄的环节了。 简然使出一身的牛劲儿,从他身后抱住他,让他寸步难行。 她的头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声音听上去很诚恳:“好啦,我知道刚才我躲开你,你不高兴了,但我那样是因为他们认识你。” 徐陈砚挣扎的动作变小了,简然也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她的声音难得认真:“围棋有输有赢,但是我不希望喜欢你的人觉得,你是因为谈了恋爱受到影响的。” 徐陈砚转过身,眉梢微挑:“你知道?” 简然拿了一颗爆米花,一边嚼一边点头。 “而且,你知道吗?”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困惑,“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我还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背德感。” 这个奇奇怪怪的词给徐陈砚听笑了,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背德感。” 简然又拿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苦恼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又拿了两颗,因为刚才那两颗焦糖没裹匀,没什么味道。 吃完两颗,又拿了三颗,因为有一颗太甜了,她得吃点不甜的中和一下。 电影还没开场,仓鼠然已经嘎吱嘎吱吃完半桶。 徐陈砚本来想等她吃完再说,但看这样子,只要他手里还有,她就吃不完了。 “嘤嘤。”他叫她。 简然茫然抬头,嘴角还粘着一颗摇摇欲坠的爆米花。 徐陈砚捻起那颗爆米花,动作自然的放进自己嘴里。 他垂着眼看着她:“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你也考虑一下我吧。” 这话有点绕,他说完顿了几秒,让简然有缓冲的时间。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也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简然揉了揉鼻子:“可是我也喜欢你……” “不是的。”徐陈砚打断她,来人来人往嘈杂的电影院里,广告牌有序切换时,毫无预兆表白,“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 简然的手顿在半空:“……从,小?” 她有点懵。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超高的为其天赋。 从那之后,他一直是他们几个人里独树一帜的存在。 她怎么就,突然成中国围棋圈最出名的国手暗恋多年的白月光了 “从小。”徐陈砚笃定重复,“从小时候,你威胁我,如果我不跟你玩,你就把我脑浆打出来,给宝盖头他爸涮火锅开始。” 简然:“?” 简然:“……………………” 在简然的世界还很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开始,简然就觉得,徐陈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想要的很简单,赢得比赛,和安静下棋。 当嘤嘤这个名字出现在互联网上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猜测他们的关系,在他们还只是朋友的时候,就有人因为这些事情骂他。 他们去过棋院,也围堵过他的比赛现场。 所以,简然非常不希望在外人面前暴露他们的关系。 她不希望,他好不容易平淡下来的生活,又因为她,而成为新的焦点。 可现在他说,他从小就喜欢她,想被所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简然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徐陈砚时,心里藏着多少忐忑。 她生性散漫,不争不抢,人生没有伟大的愿望,没有一定要实现的理想,甚至没有哪个地方一定要到达,是一条躺的平平的咸鱼。 而徐陈砚不一样,他永远在攀登最高的山峰,永远要做最亮的那颗星。 她没有觉得她这样不好,她只是担心,他们完全不同。 这样的徐陈砚,会不喜欢自己。 所以当知道徐陈砚也喜欢她时,她觉得自己已经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他一直在默默注视她,是她想都不会想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简然小声嘟囔。 徐陈砚当然知道她不知道。 她的情感是他见过最迟钝的。 所以,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 为什么总有透明雨伞“恰好”留在棋院。 为什么她生日棋院刚好有福利蛋糕。 为什么他比赛后,总会“顺路”经过她在公交站台。 还有,为什么棋院的门会是透明的。 因为曾经,有个小姑娘,每次去棋院找他,都会在门口来回走好几遍,数到一百步,才敢敲门。 把棋 院的门换成玻璃门,是他签棋院的条件之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电影在两个小时后散场。 这时候的简然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管任何人的目光,牢牢黏在他身上。 刚在电影院里她没说话,这会儿出来,像把积攒的话匣子打开了。 “你看到那个反转没有!”她眼睛闪着亮,手指在空中比划,“就是他突然摔进喷泉那一段,我腹肌都要笑裂了!” “最搞笑的是那只柴犬!”简然学着柴犬的语气,发梢随着动作一跳一跳,“人酱,我故乡的樱花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 徐陈砚的感情很淡,难过和开心都很淡。 赢棋时不过点头致意,输棋时也只是轻轻合上棋盒。 看她笑得眼睛都没了,他突然理解,什么叫“满心欢喜”。 电影院在最高层,坐电梯下楼时简然不太老实,裙边卡进电梯边缘,差点出危险。 徐陈砚皱眉:“想穿裙子的话,咱们再去买件新的?” 简然鱼一样的记忆让她忘了早上她也觉得这条裙子很不日常,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揪了揪过长的裙摆:“哦,好呀。” 简然其实不太会挑衣服什么的,她在流传的灯光里只拿出了一件最简单的灰色棉布连衣裙。 慵懒随性,华丽程度自然比不上徐陈砚送她的这件。 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不太确定:“会不会有点普通?我随便拿的。” “好看。”徐陈砚不假思索给出答案。 确实好看。 更短一点的裙摆,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直。 简然的旧裙子被包起来,穿着身上的新连衣裙直接去吃饭。 等走进餐厅,简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裙子,突然意识到:“咱们是不是没付钱?” 徐陈砚:“我付过了。” 简然张了张嘴,那句“我还你啊”在嘴边打了个转。 徐陈砚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从菜单上方瞥了她一眼:“男朋友给女朋友买衣服,天经地义。” “哦。”简然点了两下头,接受了这个设定的她开始较真,“那你以前给我买东西花的钱怎么算?我好像有好几次都没还。” “算我女朋友跟我预支的。” 切,什么啊。 简然撇撇嘴。 好像当他女朋友是他预谋的一样。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简然迟到了一万年的解释到了,她说:“我去挑这件并不是不喜欢你挑的,是我觉得那件有点长,有点危险,但我很喜欢的!” 突如其来的解释,听的徐陈砚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她是怕他觉得失落。 怎么那么可爱啊她。 徐陈砚终究没忍住,在人潮涌动的商场里俯身,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简然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满脸通红。 她捂着慢慢发烫的脸,却也慢慢凑近,在他的脸颊落下同样的印章。 这下,两个做了同样动作的人,一个红了脸,一个红了耳朵。 徐陈砚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胆子大了?不怕被人看到了?” 简然摇头。 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尤其是过去的三年里。 每一次遇到他,简然都想把脑袋摘了,不顾一切冲上去,亲了再说。 就像现在这样。 跟他做永远的朋友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当女朋友的感觉果然更好。 朋友可以有很多,大家都在一起,简然从来不厚此薄彼。 但是男朋友就不一样了,有种,徐陈砚是她一个人的感觉。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把帅哥占为己有的感觉,更好呢! 走出商场,午后的阳光仍然炙热。 喷泉广场前不知道为什么围满了人,在这样闷热的天气,竟能吸引如此多驻足观望的观众。 简然踮起脚尖,手搭出一道小凉棚往人群中央张望。 ——这辆明黄色的跑车品牌她不认识,但她认识从车上下来的人。 蒋云程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他们紧扣的食指停留了一瞬,喉咙里干的他咳了一声。 他手抄进裤兜,下巴指了下商场,像没事人似的跟他打招呼:“来我家商场逛街啊?” 嚯!一句话引起众人哗然,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怪不得开这么拉风的大牛,原来是少爷啊! 简然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嗯,好巧啊,原来是你家开的。” 今天阳光太大了,蒋云程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我不是跟你说了,秀恩爱不要秀到我家门口。” 徐陈砚不动声色地将简然往身后带,淡淡道:“你家实在太多了。” 喷泉突然变换水柱造型,飞溅的水珠在三人之间,折射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 蒋云程深吸了一口气:“快滚把你俩!再看我该长针眼了!” 他骂她是脏东西,这是简然原来说他的话,她当然听得懂。 但她没跟他斗嘴,牵着徐陈砚离开。 回来的这一路,徐陈砚始终抿着嘴,面无表情,但又不是冷战。 因为简然跟他说话他还有回应。 类比的话,有点像他在想棋。 路过小超市,今天是孔阿姨自己在看店。 他被高锐生爸爸打了的伤还没好,平时戴着冰袖看不出来,或许是今天天气好,她摘了冰袖在晒太阳,只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简然倒吸一口凉气。 徐陈砚也跟着叹了声气。 宝盖头家的事,他们都明白。 “我最早知道高锐生的爸爸会打孔阿姨,是你刚转学过年那年。”简然声音发紧,“你离家出走我特别难过,去找宝盖头哭诉,正好撞见他打孔阿姨,我去都没停,把我吓傻了。” 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要安慰过去的嘤嘤。 走到单元楼下时,简然感觉他还想继续听,便跟着往他家方向走。 反正他家简然也不是没去过,徐伯伯也不会多想。 “今年大环境不好,这种事更频繁了,我去找宝盖头的时候,遇到了好几次。”简然踢着路上的石子,“我们都想孔阿姨离婚的,但宝盖头说,阿姨怕他将来找对象受委屈。现在好多女孩介意单亲家庭,怕遇到妈宝男什么的。” 徐陈砚打开家门,原来徐成华没在家。 一心沉溺于宝盖头家里事的简然丝毫没有意识到,其实她现在还挺危险的。 毕竟,家里就只有她,和徐陈砚。 宝盖头家的事让她心情有点低落,没有多余的情绪安慰他,商量着问:“你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我没有不高兴。”徐陈砚放下购物袋,转身把她抵在墙上,火热的身体和她紧紧相贴,缠绵地啄她的嘴角,声音压的低低的,“我只是在吃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81章 正文完结 第81章 正文完结我们在桂花落满青…… 不同于第一次接吻时的生涩和急躁,徐陈砚先是在她嘴上慢慢啄了几下,才含住她的嘴唇。 简然也从第一次的惊讶和懵逼,慢慢被他带的心猿意马。 没见面的几天,也不知道他猫东西研究了多久。 房间里空调还没来得及开,燥热的空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徐陈砚的呼吸比空气更灼热,他单手撑在简然耳侧的墙面上,另一只手轻轻拨开她汗湿的刘海。 两个人的体温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不断攀升,简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起伏的弧度。 简然的手心反过来贴在墙上,不多会儿,已经能感受到手心的潮湿。 身后的墙上以前被她用蜡笔画过,画了黄色的太阳,蓝色的云,一栋红色的房子。 房子前,有她、徐陈砚,还有一个忘了是谁。 是高锐生还是鹿鹿哥来的? 察觉到她在出神,徐陈砚惩罚似的,轻咬了下她的舌尖。 简然吃痛地“嗯”了一声,却因为ch unshe仍被他含着,这声menheng软得能掐出水。 xueqifanggang的男人听到这些没反应才不正常。 简然觉得小腹被什么hardthing顶了一下,她好奇,“嗖”一下抓住了。 徐陈砚:“……………………” 简然:“……………………”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如何撤回一个抓住。 两颗脸红成番茄的哑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简然松开手,徐陈砚感受到的是介于hurtfort之间的一种无法言说,从未有过的感受。 徐陈砚的手在她的衣摆摩挲了几下,指尖似有若无摩擦她腰间细腻的skin。 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两个人触电般分开,一起背对着门口,简然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摆。 而由于她离门太近了,徐成华开门的时候险些把她怼飞,还好女侠底盘够稳。 “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啊?”徐成华拿着乐谱往屋里走,拿到空调遥控器的时候才回头看他俩,看到这两张红扑扑的脸蛋,他愣了两秒。 简然怕他看出什么,紧张地低着头。 徐陈砚也有点乱,他还没跟徐成华说这事儿,且他不想现在说。 一片沉默中,徐成华放下了遥控器,他淡定的“哦”了一声:“你俩运动去了啊?那确实别开空调。” 神他妈运动! 他把乐谱放家里,自顾自说着:“今天可凶险了,雅苑那个姓孙的,就我以前说那个唱低音的,跟刘国华吵起来了,这个说那个唱的不好,那个说这个唱的不好,他俩加起来总共没有五音的人还比上了呢!搞得我们也没办法排练,下个月得去比赛,这还比个鸟蛋!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我现在去买菜,嘤嘤晚上在这里吃不?” 简然摇头:“不了,我晚上和朋友约好了,” 她说完话弹射起步,跑得飞快,徐陈砚去追的时候连她影子都没看见。 简然晚上是真跟周游约好了。 现在周游通告忙,很少在燕城,两人如果约好了,都尽量做到不爽约。 周游换了房子,比之前的大,有一个房间,专门装粉丝送她的礼物。 出于租金考虑,她的新房子在郊区,简然过去花了一个小时,到的时候她家饭菜正好做好。 “赶着饭点儿来的啊。”周游一开门就揶揄她,她转身走回客厅,指了指桌上的草莓蛋糕,“呐,阿姨知道你来,专门给你做的。” 又见到了熟悉的阿姨,简然拿起蛋糕,对她绽放一个盛大而灿烂的微笑。 两人坐上餐桌,周游指了下旁边的椅子,跟阿姨说:“简然又不是外人,阿姨你坐下一起吃呗。” 阿姨局促地搓着手:“好,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 阿姨说完扭头回自己房间,剩下周游和简然面面相觑,满眼疑惑,不知道阿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再出来,阿姨手里拿了个鼓鼓的红包,把这俩人吓了一跳。 阿姨两只手捧着,放在简然眼前:“那什么,我早就准备好的,想谢谢嘤嘤。” 简然惊讶地睁大眼:“谢我什么?” “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和陈砚的事。“阿姨声音越来越低,“确实是他做错了。徐哥辞退我,我是一句怨言都没有的。” 她说着话,将红包又往前递了递,放到简然面前:“谢谢嘤嘤还愿意相信我,给我介绍工作。……” 简然摆手,拉着阿姨坐下:“不是的呀,不光是我,其实躺躺猫,包括宝盖头,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只是徐伯伯他之前就跟鹏举叔叔闹得不愉快,加上他人固执,事情才变成这样的。” 两人还在推辞,一边减肥人士周游饭都快吃完了。 她放下筷子,笑着加入战局:“阿姨你怎么不谢谢我呀?是我把你招进来的啊。” 简然把红包塞进阿姨围裙兜里:“对啊阿姨,你看,是正好我有朋友需要,她现在这么火,我俩出门聚餐都很难,当然希望有一个好点的阿姨照顾她。而且,是你在躺躺猫家做的很好,我才把你介绍过来的,你要感谢应该感谢你自己。” 她俩都这么说,阿姨这才不好意思地把红包收了回去:“那,也谢谢周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的周游无语望天:“啊……” 阿姨换了称呼:“谢谢大明星。” 周游指了指简然:“你见她嘤嘤,叫徐陈砚陈砚,为什么叫我就叫周小姐?叫周游就好了啊。” “好的。”阿姨应下,又说了一遍,“谢谢,周……小姐。” 她说完,三个人集体愣住。 片刻寂静后,客厅爆发出一阵大笑 为了控制体重,周游吃完饭不坐在桌上。 餐桌上只剩下简然和周游的时候,阿姨找到机会,又和她多说了几句话。 毕竟照顾了徐陈砚很多年,她牵挂着徐陈砚:“陈砚怎么样呀?” 这个问题问的抽象,简然的回答的也很抽象:“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阿姨还是不放心:“徐哥做的饭,他还吃的习惯吗?” 简然低头吃饭:“放心啦,他这个人对吃的没啥欲望,有一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阿姨松下一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吃完饭,阿姨去洗碗,简然去沙发上找周游。 她屁股还没完全坐下,就听见周游故意酸她:“跟阿姨聊完了?团宠小精灵。”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周游从沙发上弹起来,像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我靠,我刚看见你嘴肿成这样!你别告诉我,别告诉我,徐陈砚亲的啊!!!” 简然下意识抿了抿嘴,让周游淡定不了一点。 周游抓狂:“跟徐陈砚接吻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 第一次太紧张,简然已经忘了。 今天的话,简然把它当成是初吻。 其实有点像他在下棋时的风格。 像温润如玉的黑子落在棋盘上,带着新木特有的青涩气息。 从试探,再到松木棋盘被阳光晒暖的特殊味道,在十九道纹路上晕开余韵。 周游抱着头,在客厅暴走了两圈,跟念经似的:“我太难想象徐陈砚会跟人接吻了,我太想看什么样了,他手放哪了?他闭着眼还是睁着?他的嘴软吗?还是跟他的脾气一样又臭又硬?他亲人的时候也是那张死人脸吗?” 简然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也没看见啊。” 周游想了想觉得也对,便又坐了回来。 简然内心还有一句话,周游没问出来。 ——嘴巴软硬她忘了,但是那里,挺硬的。 周游随手点开一部电视剧,思绪飘回发现简然红肿的嘴唇之前。 她看着简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我以前跟你说过吗……我真的好羡慕你。你身边有好多好朋友,有爱你的父母,所有人都好像会喜欢你,最典型的就是咱们高中班主任吧,一开始看你那么不顺眼,最后毕业的时候她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简然没想好怎么回复,又听周游说:“而且你看,你的好朋友,现在是你男朋友,是全国价值最高的棋手;而另一个好朋友,我不是自恋啊,是这几年人气top的女歌手,你说,是不是很难让人不羡慕你?” 出道的前一两年,周游在录节目时经常说错话,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在那之后,她在外面说的话少之又少。 相对的,私底下她话越来越多。 她经常会絮絮叨叨说很多有的没的,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回应。 刚才说的这些,如果简然不回应,这句话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听完她的后半句,简然有话说。 “关于你刚才说的我的生活,我认同。至于你的情绪,我就不发表意见了,毕竟我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是,我想说的是,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比起来,变了很多。” 周游问:“比如呢?” 坐在沙发上的简然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遥控器,扒着把电视音量调小,让她的声音能更清晰的被周游听到:“你现在能清晰地分辨,并且正视自己的情绪,你还记得你以前吗?想要博取异性的关注,在厕所门和男生打闹,会因为高芮和我们小圈子里的异性关系好,而讨厌她。” “是啊。”周游从茶几下面拿了一罐啤酒,呲啦一下扣开,吨吨吨几口喝了半杯,“以前就是雌竞脑,总想跟其他女生比谁更讨男生喜欢,比不过就生气。现在觉得男人算什么东西,碰我一下我都觉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以你成长了,是比以前更好的你自己。”简然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你很棒啊。” 周游猛地捏紧啤酒罐,黑色铝制外壳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简然不紧不慢地给她举例:“以前你总是希望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缺失的部分,比如魏冉,比如那个代言酸奶的明星,但现在的你向内求,松弛又平和,这也很棒。” “裴肆周。”周游插了一嘴。 “哦,对。“简然点了下头,想起这个阔别已久的名字,她没被影响,继续说,”娱乐圈那种名利场我也算踏进去半只脚过,真正佛系的人站不住脚。你虽然比过去平和,但内核也更加汹涌有力。” 她顿了顿,“这,依然很棒。”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周游盯着啤酒罐上被她挤出来的酒,看着它们慢慢滑落,就像她曾经那些无处安放的,紧绷着的,别扭的情绪。 简然说完了,语气轻松地总结:“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不断成为更好的自己,然后和过去傻逼 一样的自己和解。” 周游仰头,一大口喝完剩下的啤酒,“当”的一声把捏瘪的酒杯嗑在茶几上,冲过去抱住简然:“妈的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简然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没来得及说话。 只听她又吼了一声,:“妈的徐陈砚那小子命真好啊!!!” 不愧是众多歌手里厮杀出来的顶流实力派。 简然被她这一嗓子喊得耳膜嗡嗡作响。 得亏周游去唱流行歌曲了,这要是去唱山歌,她能唱到山无棱,那全天下多少发过誓的情侣要遭雷劈啊。 在周游家待到很晚,晚到地铁停运,简然打车回的家。 小区里已经没几户亮灯,但简然回家的时候,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简微的房间还亮着灯,简然推门进去:“爸爸妈妈呢?” 简微放下做题的笔,回头说:“爸爸妈妈去孔阿姨家了。” “这么晚?”简然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去孔阿姨家干嘛了?” 简微:“没仔细听,好像是说孔阿姨要离婚之类的。” 简然正往屋里走,想看看学霸写的数学题有多难。 一听见这话,她立刻拔腿往外跑。 简然赶到的时候,最激烈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可以看出来孔阿姨重新打理过自己,刻意维持的镇定中仍透着一丝凌乱。 其他几个大人都站的离她近一些,用面无表情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岑惜看见跑过来的简然,下意识想说“小孩子别管”。 但话没开口,便意识到她其实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便任由她自己。 高亚光喝了酒,眼底红血丝很重,乍一看猩红狰狞。 一片沉默中,他像是忽然想起了有力论点,吼道:“如果你是因为我没收入要和我离婚,我无话可说,现在这个大环境就是不好找工作,我技不如人我承认!但你别忘了,前面那些年是谁在养这个家!” 他这么一说孔雨仙瞬间急了,气的牙齿直发抖。 梁纯芬一把抱住孔雨仙,让她冷静下来:“你先别说话。” 她说完,递给高亚光一个冷漠的眼神。 这个男人太恶心了。 他明知道自己的妻子逻辑没那么清晰,却又故意激怒她,想让她自证自乱阵脚。 孔雨仙不说话,高亚光只当她是默认。 像得到证据,高亚光随机抓了一个队友:“简珂你说说,这些年我对她不好吗?我一个人上班不累吗?她有良心吗?利用完了就扔,这不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吗?” 简然看向爸爸。 简珂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瞥了高亚光一眼。 简然看懂这个眼神了。 表达的意思是:你也就在这胡逼说话我顾着邻里情分没辙,但凡你敢在法院开这个口,我当场就申请法官把你毙了。 很好,爸爸很棒。 简然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人失望到极点的时候,反而没太多情绪。 刚刚气的发抖的孔雨仙,这会儿平静下来了。 她没回应高亚光的任何一条控诉。 只是哀莫大于心死地说:“当初,是你央求我,要我不要去工作,好好照顾这个家庭的。” 简惜和梁纯芬听到这句话默默红了眼睛,连贺潮生,也是别过脸,叹了声气。 倒是当事人高亚光,酒还没醒,不知道在那自言自语什么。 高锐生觉得这人真的彻底没救了,他走到孔雨仙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妈,今儿你就告诉我一句准话,你还想跟这个人过么?你不用考虑我。” 简然凑到旁边,小声搭腔:“是啊孔阿姨,你不用为了宝盖头去做不想做的事,不然宝盖头压力才是最大的。” 孔雨仙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儿子灼人的目光。 过去每次遇到这个问题,她都是这样躲开的。 但这一次,高锐生没让她躲。 他伸手捧住孔雨仙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妈,回答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力量,“你不回答,我算你默认。” 孔雨仙强忍了一整天的泪水,在这一刻顺着脸颊,大滴大滴落下来。 高锐生确认:“是不想跟他过了?” 孔雨仙怔愣,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她面前的高锐生和简然,眼睛里满是担心; 在她身边的孔雨仙和岑惜,看着她的眼神在心疼她,也在鼓励她; 在她身后的简珂、贺潮生和徐成华,坚定地给予支持。 最后,她的视线在高亚光身上短暂停留。 那短短半秒,凝缩了她三十年的失望与心碎。 收回目光,她对着儿子重重地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高锐生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他直接转身,把高亚光推出家门。 高亚光不肯走,抓着门垂死挣扎:“你干什么!我是你亲爸,谁教你这样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没有我就没有你!孔雨仙,这是你教出来的儿子吗?” 在容易被道德绑架这一点上,高锐生是遗传了孔阿姨的。 听父亲这么说,他眼神明显动摇了一瞬。 简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接过高锐生没完成的动作,使劲把高亚光往外推:“这下好了!我不是你儿子,我来赶人总行了吧!” 身后的大人们被这个活宝逗得笑出声,连泪痕未干的孔雨仙也破涕为笑。 眼看门框就要拽不住了,高亚光慌了:“你把我往外轰,我去哪?” 简然:“你有手有脚,爱去哪去哪!” 说完,她“砰”地关上了门。 当天晚上,孩子们先走,大人留在这里商量后续的对策。 简然和高锐生一起出来,徐成华也跟在他们身后。 简然回头问:“徐伯伯你怎么也出来了?你们不是要一起商量一下嘛?” “本来是的,但是清妍她公公婆婆回老家了,晚上我得去他们那边看孩子。”徐成华边说边打车,“那什么你俩也长大了,不方面单独在嘤嘤家的话,去我家也行,陈砚在家下棋呢。” 简然其实不介意,高锐生倒是介意上了,俩人便一起去了徐陈砚家。 当时都凌晨一点多了,他俩到的时候,徐陈砚还在下棋,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晚的事。 直到他下完,从房间里出来。 徐陈砚敞开腿坐在沙发上,他人坐的靠后,让简然坐他腿中间:“你俩怎么过来了?” 简然惬意地靠在他怀里,歪头亲了一下,就跟以前似的,哼唧了一句玩笑:“吼,女朋友来了都不知道出来迎接,到时候跑了你都不知道。” 徐陈砚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她脖子。 不疼,但很痒,简然在他怀里挣扎着笑。 高锐生虽然早就知道他们在一起,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遭。 太别扭了。 这种感觉是真的太别扭了。 就好比,你家的二哈和布偶猫天天打架。 然而有一天布偶猫羞答 答地告诉你,他们谈恋爱了。 说白了,在高锐生眼里,这俩都不是一个物种! 简直酷刑。 简直辣眼睛。 高锐生的眼神在他俩脸上扫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定在徐陈砚脸上:“躺躺猫你……” 徐陈砚整理着简然笑乱的头发,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嗯?” 他嗯? 他还嗯?? 高锐生倒吸一口凉气,吐出两个字:“畜生。” 头发白整理了。 简然又笑疯了。 大人们那边讨论出结果了,孔阿姨把高锐生叫回家。 徐陈砚家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夜色如墨,两个火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记不得是谁先开始的,越吻越滚烫。 肌肤相贴处燎起一片火,烧得人神智昏聩。 呼吸交错间,连发梢都带着颤栗的电流。 唇齿间的试探青涩又炽热,喘息声碎在耳畔,将最后一丝理智也焚尽了- 五个月后的深圳湾,霓虹把云层染成流动的碎金。 他们包下整层LOFT民宿,270度落地窗外,整座城市像被打翻的星河。 周游举着玻璃杯,温水晃出细小的漩涡:“老子明天也是要开演唱会的人了,就问你们牛逼吗!” 玻璃碰撞声惊醒了窗外的月光,四个影子斜斜投在酒柜上—— 齐齐的:“牛逼!” 四杯温水见底,周游突然眯起眼睛,手指绕着杯沿打转:“哎,高锐生,你找我多要的那张门票,给谁啊?” 简然也好奇地看过去,没听说他还有其他朋友要来啊。 高锐生高锐生耳根漫上血色,羞涩地舔了下嘴唇:“别问了成不?” 简然和周游齐声:“不成。” 高锐生幽幽地看向简然:“……你能不能老实点?学学躺躺猫,这种事儿躺躺猫从来不凑热闹,躺躺猫你教教你女朋友。” 他转向正在剥橘子的徐陈砚。 橘子清冽的香气里,徐陈砚将一瓣果肉喂到简然嘴边,眼皮都没抬:“是高芮吧?” 简然:“?!?!?!” 一阵笑笑闹闹的严刑拷问,时间便不早了。 周游倚在露台的玻璃栏杆上,夜风将她的金发吹散成流动的碎金。 她眼里带着哀伤:“现在我跟你们聚齐真难,怀念以前上学的日子啊,那时候每天都能见面,每天都像今天这么精彩。” 远处货轮的汽笛声与记忆里的下课铃重叠,恍惚看见十七岁的简然踮脚往黑板上画小猪。 阳光透过她扬起的马尾,在讲台投下晃动的光斑。 简然走到她旁边,整个人吊在栏杆上,远处城市灯火像被打翻的星砂,在她眼底明明灭灭。 她回头看周游,笑着说:“不用怀念那时候,因为未来你会怀念今天,所以就让今天值得被怀念。” 别害怕。 永远大步向前。 前方如来时路,所有未竟的思念都能找到归巢,所有锋利的遗憾都能锈蚀成尘。 凛冽朔风会为我们绕道,最固执的晨昏线都会我们偏移经纬。 这命运织就的罗网,再缚不住你我半片衣角。 *** 天色尚未破晓,简然独自站在露台边缘,俯瞰整个深圳的清晨。 慢慢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沿着天际线缓缓晕染。 空气里渐渐弥漫出南方独有的榕树气味,整座城市在她脚下缓缓苏醒。 徐陈砚拿着她的鞋放在地上,在她低头穿鞋的时候,熟练地给她穿上外套。 他从背后环住她,下颌抵在她头顶,低声问:“在想什么?” 从前翻墙去摘未熟的青杏,有人把棋子摔得噼啪作响。 而现在徐陈砚的掌心贴在她腰间,温度透过衣料,比那年摔碎的青梅酒还要灼人。 简然在想。 纵使我们都长成了静默如远山的大人,梅子熟透的雨季里,那个蝉声震耳欲聋的盛夏,永远是我们来时的路标。 我们在桂花落满青石巷的黄昏,一起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