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嫡女和她的糙汉姘头》 第102章 周重云抱臂倚在门边,粗布短打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线。 他看似随意地站着,实则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撕碎任何敢靠近的敌人。 那些婆子们远远绕着他走,连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瞟。 宁舒蕴心头微暖,故意提高声音道:“闷在屋里怪无趣的,我出去走走。” 她刚推开门,院中的婆子们立刻如临大敌。 为首的张嬷嬷一个箭步冲上来,“扑通”跪在她面前。 “大小姐!”领头的张嬷嬷跪在门前,声泪俱下,“今日是二小姐的大日子,求您发发慈悲,成全了这桩姻缘吧!老奴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往地上撞,却被周重云一脚踩住衣摆。那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没伤着人,又硬生生拽住了她的动作。 张嬷嬷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宁舒蕴站在门槛内,看着满院子跪着的仆妇,忽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让众人后背发凉。 “谁说我要出门了?”她眼波流转,故作惊讶,“不过是有些东西想要罢了。” 张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谄媚道:“大小姐要什么尽管吩咐,老奴这就让人去办!” “这样啊...”宁舒蕴指尖点着下巴,作思考状,“那就先要一碟桂花糖蒸酥酪,要城南王记的。再要一壶雨前龙井,茶叶须是今年新采的。哦对了,还要……” 她一口气报了十几样吃食,从城东的点心铺子到城西的蜜饯摊子,几乎把半个京城的吃食都点了个遍。 太每说一样,就有一个婆子的脸色白一分。 张嬷嬷听得额头冒汗,却不敢不应,连连点头记下。 “快些去。”宁舒蕴笑眯眯地补充,“若是凉了潮了,我可是不吃的。到时候还得劳烦嬷嬷们再跑一趟呢。” 仆妇们手忙脚乱地分头去采买,院子里顿时空了大半。 宁舒蕴倚在门边,看着她们仓皇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她早就发现,自己这边有任何动静,都会立刻传到窦秀婉耳朵里。既然他们这么爱盯着,那就让他们忙个够。 这些婆子们轮番去给她通风报信,岂不是要让她整日里都提心吊胆? 想到此处,宁舒蕴眼底漾开一丝笑意,连带着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愉悦。 “小姐...”燕儿小声问,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要这么多吃食做什么?” 宁舒蕴眨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自然是喂狗啊。” 房门外,周重云闻言回头,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 四目相对,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痞笑。 日光游走在他如刀削般的面容上,每一处转折都透着摄人的英气。 他肩宽腰窄的身影立在门前,像一堵坚实的墙,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宁舒蕴心头微动。 “燕儿。”她轻声唤:“请周师傅进来喝杯茶。”燕儿会意,小跑着去门口传话。 周重云闻言挑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似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一进屋,原本宽敞的房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 粗布衣衫掩不住贲张的肌肉线条,走动间带着野性的力量感。 “大小姐有何吩咐?”周重云嘴上恭敬,眼神却放肆地在她身上流连。 宁舒蕴亲手斟了杯茶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辛苦周师傅守着,喝口茶歇歇吧。” 第103章 宁府闺阁,雕花门窗大敞。 宁舒蕴端坐在黄花梨木圆桌旁,纤纤玉指捏着青瓷茶盏,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窗外秋阳正好,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端庄淑女。 可桌下…… 绣鞋尖正沿着男子劲瘦的小腿线条游移,粗布衣料摩挲间发出细碎声响。足尖故意在膝头轻旋,又顺着肌理分明的腿侧描画。 周重云浑身绷如弓弦。 他今日穿了身靛蓝短打,此刻正襟危坐,粗粝手掌死死攥着块桂花糕。 糕屑自指缝簌簌而落,甜香混着他身上松木气息在光影里浮动。 “小姐请用茶。”他嗓音沙哑,推过茶盏时腕骨突起凌厉弧度。 宁舒蕴垂眸浅笑,足尖却变本加厉施力。 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温度,她故意用足弓轻压。 “喀嚓”—— 桂花糕在周重云掌中化作齑粉。 窗外仆妇往来走动,笑谈声近在耳畔。 宁舒蕴却瞧见男子喉结剧烈滚动,颈侧青筋蜿蜒入衣,在锁骨投下蜿蜒暗影。 她忽忆起芦苇荡那日,这双青筋暴起的手如何掐着她腰肢,逼她声声唤夫君。 “周师傅。”她忽然前倾,广袖拂过案几,“可是糕点不合心意?” 她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溪水。桌下玉足却贴着轻蹭,鞋尖染了湿意。 周重云骤然抬头。 日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那双总沉静的眼此刻燃着暗焰,目光如有实质般掠过她微启的唇。 “合得很。”他咬牙切齿地笑。 突然一把扣住她脚踝,“大小姐赏的,奴才自然…珍之重之。” 粗粝指腹摩挲过足心,惊得宁舒蕴指尖轻颤,茶盏险些脱手。 她急欲收足,却被铁钳般的手掌牢牢禁锢。 “不是爱闹?”他喉间滚出低沉笑声,拇指重重碾过她足弓,“继续。” 窗外秋风拂过树梢,沙沙声掩不住衣料摩擦的隐秘响动。 宁舒蕴咬唇瞪他,却见他仰头灌了口冷茶,喉结滚动间,汗珠顺着下颌滑落,坠入衣领深处。 她突然使力一踩。 “唔…”周重云闷哼出声,指节攥得发白。 日光照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汗湿的鬓角,与眼底翻涌的暗潮。似猛兽囚于铁链,獠牙抵着猎物咽喉却迟迟不咬。 宁舒蕴心头涌起隐秘欢愉。 看啊,这匹恶狼正为她低头。 他仰颈饮茶时喉结剧烈滑动,水痕自下颌滚落衣襟,活似被烈焰炙烤的困兽。 宁舒蕴凝望着他这般情态,心头快意更甚。 自她发现这男人为自己痴狂的模样后,她便着了魔似的想看他失控,尤其是在宁家,这令人作呕的地方。 “天色向晚…”她佯装收腿,足尖却被铁掌扣住。 周重云面色如常,掌心却烫得惊人。 他拇指重重碾过鞋面绣纹,在无人得见的案几下,引着那不安分的脚向自己贴近。 宁舒蕴呼吸微滞。 隔着衣料仍能触到男子绷紧的肌理,此刻因她的触碰愈发僵硬。 她稍作挣扎,反被握得更紧。 “周…”她刚启唇。 就见男人抓起块核桃酥狠狠咬下,碎渣沾了满唇。他咀嚼时犬齿森白,仿佛嚼的不是糕点而是她的血肉。 院中传来管事嬷嬷的咳嗽声。 宁舒蕴心跳如鼓,慌忙要缩脚,却被他铁钳似的手掌牢牢锁住。 “小姐可是冷了?”门外丫鬟突然问道,“奴婢去取披风来?” “不必。”宁舒蕴声音发颤,桌下手指蜷缩,“你去小厨房看看药煎好没有。” 待脚步声远去,她猛地瞪向周重云。 他面色如常,颈侧却红得骇人,汗珠顺着锁骨没入衣襟。 “放开…”她低声警告。 却见男子眸光骤暗,突然扣紧她手腕。掌心灼热温度烫得她肌肤发麻,沾满黏腻汗渍。 周重云呼吸粗重得惊人,喉间溢出半声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宁舒蕴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湿意正顺自己手腕下滑。 “你…”她耳尖烧得通红。 正要抽回手,男人却突然倾身打翻茶盏。 “奴才该死!”周重云高声请罪,茶水泼了满身。 他起身时指腹重重擦过她手背,激得宁舒蕴腰眼发麻。 院中仆妇纷纷侧目,只见马夫粗衣湿透,小姐却端坐如常,唯耳垂红得滴血。 “去更衣。”宁舒蕴强持镇定。 却在周重云擦肩而过时听见极轻的气音:“今夜弄死 你。” 她捏着帕子的手微颤,抬眼正撞上男子回眸。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此刻燃着暗火,目光如有实质般掠过她衣襟,最后停在微敞的领口。 待周重云身影消失在回廊,宁舒蕴终忍不住轻笑出声。 ……真惜,他今晚注定要失望了呢。 第104章 这一整天,宁舒蕴那小贱人变着法子折腾,光是吃食就换了七八回。偏生每次动静都不大不小,刚好够传到窦秀婉耳朵里。 窦秀婉人坐在厅里,觉得每一刻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她不断派人去打探消息,生怕那小贱人又闹出什么乱子。 直到酉时三刻,最后一顶萧家的轿子终于消失在街角,窦秀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后背慢慢松懈下来。 她猛地站起身,绣着金线的裙摆带翻了身旁的绣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来。 “来人!” 这声呼唤尖利得变了调,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刺耳。廊下候着的丫鬟们吓得一哆嗦,连忙小跑着上前。 “去把那小贱人给我押来!”窦秀婉咬牙切齿地说道,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夫人...”贴身嬷嬷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凑近,“老爷方才往书房去了,若是惊动了……” 窦秀婉冷笑一声,金凤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我教训不孝女,天经地义!” 她抚了抚鬓边金钗,眼底闪过狠毒的光,“带上家法!今日我非要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回廊,丫鬟们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昏黄的灯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扭曲出狰狞的形状。 孙嬷嬷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额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活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远远望见宁舒蕴的院子,窦秀婉的脚步突然顿了顿。 院门大敞着,檐下悬着两盏素纱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这般从容不迫的做派,倒像是……早有准备? “装神弄鬼!”窦秀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甩袖疾行,绣着金线的鞋底重重踏过青石板。 院内,宁舒蕴正倚在紫藤花架下烹茶。 月光如水,洒在她月白色的衫子上,被夜风拂动的衣袂恍若谪仙。 见众人闯入,她不过抬了抬眼,素手执壶的动作纹丝未乱,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窦姨娘深夜造访,可是安冉妹妹的喜事有什么变故?”她嗓音清凌凌的,像碎玉落在冰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窦秀婉被这声“姨娘”刺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她最恨旁人提她妾室出身,偏生这小贱人句句往她痛处戳,简直是存心要气死她。 “宁舒蕴!”窦秀婉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上好的青瓷顿时四分五裂,茶水溅湿了宁舒蕴的裙角。 “你今日殴打忠仆,目无尊长,我身为当家主母,岂能容你这般放肆!” 孙嬷嬷立刻扑跪在地,扯着嗓子干嚎起来:“老奴忠心耿耿几十年,今日不过奉夫人之命来请安,大小姐竟下此毒手...”她故意掀开纱布,露出狰狞的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吓人,“求夫人为老奴做主啊!” 宁舒蕴轻轻放下茶壶,瓷底碰着石案,发出清脆的“叮”声。 她连看都没看孙嬷嬷一眼,仿佛那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我当是什么大事。”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原来是为个刁奴兴师问罪。” 素白指尖拈起块杏仁酥,慢条斯理地掰开,酥皮簌簌落下,“主子教训奴才,天经地义。怎么到了窦姨娘这儿,倒要我给个奴才赔不是?” 她忽然抬眸,眼底寒光乍现,直直刺向窦秀婉:“莫非在姨娘心里,我连个奴才都不如?” 第105章 窦秀婉被这眼神刺得心头一颤,旋即勃然大怒。 她精心保养的面容扭曲起来,额角青筋暴起:“好一张利嘴!今日不教你知道规矩,我窦秀婉三个字倒着写!”她厉喝一声,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耳膜:“来人!给我按住她!” 粗使婆子们一拥而上,却听“唰”的一声鞭响,周重云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廊下。 灰色鞭梢如毒蛇吐信,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吓得众人连连后退,有几个胆小的甚至跌坐在地。 “反了!都反了!”窦秀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重云的手指都在打颤,“把这马夫一并拿下!我要让老爷看看,他女儿院子里都养了些什么东西!” 正僵持间,忽听珠帘轻响。 程姚媛提着裙摆从内室转出,身后还跟着苏菀菀和五六位贵女。个个锦衣华服,珠翠满头,显是来赴宴的装扮。 她们站在廊下,居高临下地望着院中的闹剧。 “哟,我当是谁这般大阵仗。”程姚媛冷笑一声,腰间禁步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原来是窦姨娘在教训嫡女呢。这深更半夜的,姨娘倒是好兴致。” 窦秀婉脸色骤变。 程家嫡女程姚媛,其父可是督察院左都御史程大人!窦秀婉慌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都打着颤:“程、程小姐怎么在这儿...” “我们姐妹说些体己话,难道还要向窦姨娘请示不成?”程姚媛冷哼一声,径直走到宁舒蕴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倒是姨娘好大的排场,带着这么一群刁奴闯嫡女的闺房,张口闭口就要动家法。” 苏菀菀更是干脆利落,“唰”地一声拔出腰间短刀,重重插在石桌上,刀身嗡嗡作响:“我表姐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明日我苏家铁骑定要踏平这宁府!” 在场的贵女们虽然没有说话,但眼中的轻蔑和厌恶已经说明了一切。 窦秀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宁舒蕴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误会...都是误会...”她强撑着笑脸,忽然转头指向孙嬷嬷,声音陡然拔高:“一定是这个老东西在搬弄是非!”说着狠狠踹了孙嬷嬷一脚,“说!是不是你污蔑大小姐!” 孙嬷嬷如遭雷击,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血色全无。 她张了张嘴,却在窦秀婉要吃人般的目光中颓然低下头:“是...是老奴糊涂……” “好个倚老卖老的刁奴!”窦秀婉厉声喝道,声音尖锐得刺耳,“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老奴错了!老奴错了!求主子开恩!”孙嬷嬷疯狂地磕起头来求饶,额头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皱纹横流,很快糊了满脸。 青石板上很快洇开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她却不敢停下,直到“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栽倒在地。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程姚媛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窦姨娘治家,当真让人大开眼界。” 她转向众位贵女,声音轻飘飘的:“诸位可都瞧见了?这般尊卑不分的人家……” “程小姐!”窦秀婉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家务事...这都是家务事...” “好啊。”程姚媛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在月光下晃了晃,“那我明日就让爹爹参宁大人一本,好好说说这家风不正的事。反正今日萧家下聘,满朝文武可都看着呢。” 窦秀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可以不在乎宁舒蕴,却不能不顾及宁明诚的官声,那可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啊! “不...不必惊动程御史...”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头上的钗环都歪了,“我这就...这就……” 贵女们纷纷嫌恶地别过脸去,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窦秀婉再也撑不住了,灰头土脸地仓皇离去,活像只斗败的母鸡,哪还有半点方才的威风。 夜风轻轻拂过庭院,吹散了一地的血腥气。 宁舒蕴执起茶壶,动作优雅地为众人斟茶,茶水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今日多谢诸位……” “少来这套!”程姚媛一把夺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你早就算计好了是不是?”她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宁舒蕴:“那老虔婆头上的伤...” “她自己不小心撞的。”宁舒蕴眉眼弯弯,笑得人畜无害,“我不过是...顺手递了个花瓶而已。” 众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惊起了屋檐下栖息的鸟儿。 周重云抱臂倚在暗处的廊柱旁,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他望着庭院中那抹素白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第106章 夜色渐深,院子里只剩花架下几盏未熄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宁舒蕴执起青瓷茶壶,为程姚媛等人斟了新茶,茶汤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尝尝,是新送来的云雾。”她指尖轻推茶盏,袖口暗纹在灯下若隐若现。 程姚媛接过茶盏,忽然“咦”了一声。茶托底下压着个精巧的锦囊,绣着栩栩如生的蝶恋花。 “这是......” “上回听你说香囊被猫儿抓坏了。”宁舒蕴眉眼弯弯,“我绣工不如你,但里头装的沉水香倒是难得,是姨母赏的。” 程姚媛解开锦囊轻嗅,眼中闪过惊喜:“好你个宁舒蕴,连我熏衣裳的喜好都记得!” 燕儿适时捧出个雕花木匣,里头整齐码着各色小物件。 给爱弈棋的张家小姐备了副云子,给喜诗词的刘姑娘寻了本孤本诗集......每一样都贴着洒金笺,簪花小楷写着赠礼。 “这...”贵女们面面相觑,她们今日原是看在程姚媛面子上才来助阵,没想到宁家大小姐竟这般用心。 刘家姑娘摩挲着诗集扉页的题字,忽然红了眼眶:“我寻这残本许久,姐姐从何处...” “偶然在城南书肆见着,想起你提过。”宁舒蕴轻描淡写,指尖拂过案上白玉镇纸,“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权当谢诸位今日相助。” 月光漫过她低垂的羽睫,在素白面庞投下浅浅阴影。 众女这才惊觉,传闻中孤高清冷的宁家嫡女,原是个玲珑心肝的人儿。 更漏声声,贵女们相继告辞。 程姚媛送完最后一拨人回来,却见苏菀菀独自蹲在廊下,正用短刀狠狠戳着青石板。 “这是怎么了?”宁舒蕴拎着裙摆在她身旁蹲下,月白纱裙逶迤在地,“谁惹着我们菀菀了?” 苏菀菀猛地抬头,眼圈红得厉害。她突然扑进宁舒蕴怀里,声音闷闷的:“他们平日都这样欺负你?” 宁舒蕴一怔,随即失笑:“哪有……” “就有!”苏菀菀攥着她衣袖的手直发抖,“那个老虔婆,还有那个窦氏…”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把宁舒蕴肩头纱衣洇湿一片。 程姚媛默默递来帕子,宁舒蕴接过,轻轻捧起表妹哭花的脸:“傻丫头,他们从前可不这样。” 指尖拭去泪珠,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大约是觉着我如今翅膀硬了,才想多整治整治?” 见苏菀菀还要说话,她忽然促狭地眨眨眼:“再哭下去,传出去旁人该误会我对萧景逸余情未了了。” 苏菀菀打了个哭嗝,呆住的模样活像只受惊的兔子。程姚媛“噗嗤”笑出声,趁机将人拽起来:“走了走了,再晚你爹该派兵来寻了。” “我不走!”苏菀菀死死抱住廊柱,眼睛还红着,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倔强,“表姐连武功都不会,万一...” 程姚媛一把捂住她的嘴,冲宁舒蕴使了个眼色:“今夜你先随我回府避避?窦氏吃了这么大亏,定不会善罢甘休。” 月光下,宁舒蕴摇了摇头,发间玉簪流苏轻晃:“我若走了,与不回来有何分别?”她望向主院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况且...他们应当还有后招。” 程姚媛叹了口气,硬拖着还在挣扎的苏菀菀往外走。她一步三回头,忽然喊道:“表姐!你等着,我明日就搬来陪你!” 声音惊飞了檐下宿鸟,宁舒蕴站在满地碎银般的月光里,笑着冲她们挥手。 夜风拂动她素白裙裾,恍若谪仙欲乘风而去。 直到角门吱呀关闭,宁舒蕴才缓缓放下手。 第107章 她独自坐在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小姐,更深露重……”燕儿抱着披风欲言又止。 宁舒蕴望着紫藤花架出神。 她原以为今夜会有一场恶战,谁知窦氏这般不堪一击。现下长夜漫漫,倒显得……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 她脊背一僵,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周重云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松木和青草的气息。 他单膝跪在她身侧,粗糙指腹擦过她微凉的指尖:“可是小姐扭了脚?”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危险的暗哑,“奴才这就……” 宁舒蕴“腾”地站起身,茶盏翻倒在石桌上咕噜噜打转。 她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跑,月白裙裾在夜风中绽开,像只受惊的蝶。 周重云望着她仓皇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指尖拈起她遗落的绢帕,凑近鼻尖轻嗅,沉水香混着女儿家特有的甜香,熏得他眼底暗火更盛。 今夜还长…… 晨光透过纱帐时,宁舒蕴才艰难地睁开眼。 她刚一动弹,便觉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酸疼得厉害。尤其是腰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手掌烙铁般的温度。 她咬着唇撑起身子,露出锁骨处斑驳的红痕,在雪肤上格外扎眼。 “混蛋…”她哑着嗓子骂,指尖揪紧被褥。 昨夜周重云那厮像是饿极的狼,将她翻来覆去折腾到三更天。 现在想想,近几日自己确实撩拨得太过,倒让这野狗得了趣,越发不知收敛。 “小姐可醒了?”燕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张嬷嬷已在院中等了半个时辰。” 宁舒蕴强撑着起身,铜镜里映出张倦怠的脸。 眼尾还泛着红,唇瓣微肿,活像被雨水打残的海棠。 她拧了把冷帕子敷眼,待那点春色褪尽,才唤人进来梳妆。 “张嬷嬷说,夫人请您过去。”燕儿捧着腰带,声音压得极低,“今日规矩得很,连院门都不敢进,就站在日头底下等着。” 宁舒蕴唇角微勾。 昨日那花瓶没白砸,这些刁奴总算知道谁才是主子。她特意挑了身月白织金马面裙,发间只簪一支羊脂玉簪,通身素净得近乎倨傲。 张嬷嬷见她出来,立刻佝偻着腰上前行礼。 老脸上堆满谄笑,哪还有昨日半分嚣张:“大小姐安好,夫人说…说请您去花厅说话。” 宁舒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二人途经后园时。 宁舒蕴余光瞥见马厩那边有道高大身影。 周重云正拎着桶水往槽里倒,粗布衣裳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块垒分明的背肌上。 似是察觉她的目光,男人突然回头,犬齿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她立刻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 花厅里,窦秀婉已经摔了三套茶盏。 “怎么还不来?”她第无数次望向漏刻,镶宝石的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 自从昨日在贵女们面前丢了脸,她眼底就凝着层阴毒,此刻更显得面目狰狞。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换上新茶:“张嬷嬷说,大小姐已经往这边……” “夫人。”门外突然传来通传声。 窦秀婉立刻挺直腰背,脸上怨毒瞬间化作端庄假笑,变脸快得令人咋舌。 宁舒蕴迈进门槛时,看到的就是这副虚伪模样。 窦秀婉鬓边金凤钗轻晃,端着主母架势坐在上首,只是眼下青黑泄露了彻夜未眠的焦躁。 “舒蕴来了。”窦秀婉硬挤出慈爱语调,“坐。” 第108章 宁舒蕴施施然落座,裙摆纹丝不乱。 她当然看出对方强压的怒火,却偏要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等着对方先开口。 “今日请你来,是为账本的事。”窦秀婉果然沉不住气,开门见山道,“你年纪小,管家终究吃力。不如交还给我……” 话说得漂亮,可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写满贪婪。 宁舒蕴垂眸掩住讥消。 她忽然想起当年。 宁明诚为娶这商女过门,不惜与苏家撕破脸,以正妻之礼将其娶进门。可即便宠爱至此,他也从不让窦氏碰账本,反倒让年仅十三的自己跟着老账房学看账。那时候的自己也傻透了,真当父亲是器重,熬夜学珠算学到指尖渗血…… “舒蕴?”窦秀婉拔高的声调将她拽回现实。 宁舒蕴抬眼,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这…当初是父亲让我学着管家。如今突然交还,恐怕……” “这正是我的意思。” 一道威严男声突然插进来。 宁明诚负手踏入花厅,官袍上的云雁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看都没看窦秀婉,径直对宁舒蕴道:“你近日行事太过,该收收心了。” 宁舒蕴险些笑出声。 多可笑啊,这对夫妻各怀鬼胎,此刻倒同仇敌忾起来。 她目光扫过窦秀婉攥得发白的指节,这女人定是听说她给贵女们备礼,以为她在挥霍宁家钱财呢。 “女儿明白了。”她忽然莞尔一笑,从袖中取出串黄铜钥匙,“账册都在书房暗格里,库房钥匙也在这儿。” 说着却将其中一把小巧的收回去,“只是……该给的嫁妆,女儿得留着。” 花厅内,宁舒蕴话音方落。 便见宁明诚手中的茶盏“啪”地拍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洇湿了官袍袖口。 窦秀婉更是面色铁青,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窦秀婉胸口剧烈起伏,怒极反笑道:“好大的口气!” 宁舒蕴不慌不忙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日光照在她月白色的织金马面裙上,泛着清冷的光泽。 “女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抬起眼眸,那双如秋水般澄澈的眸子里凝结着寒意。 “婉姨娘待我如何,父亲心中自有杆秤。如今连富贵姻缘都让妹妹占了去,我若不留些嫁妆傍身……” “混账!”宁明诚猛地拍案而起,官帽上的素金顶珠跟着乱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窦秀婉见丈夫发怒,立刻来了底气。 她扯出帕子假意拭泪,声音却尖利得像淬了毒:“老爷您听听,这哪是大家闺秀说得出的话?分明是市井泼妇讨债来了!” 宁舒蕴忽然轻笑一声,纤细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那把黄铜钥匙的齿痕:“女儿所求不多。”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生母留下的嫁妆自是要归还,至于其他......”她眼波流转,目光在窦秀婉瞬间绷紧的脸上停留片刻,“妹妹得多少,我便要多少。” “做梦!” 窦秀婉霍然起身,满头珠翠叮当乱撞。 那张精心描绘的面容扭曲得近乎狰狞,“女子出嫁全凭父母心意,哪有自己伸手讨要的道理?传出去我们宁府的脸面往哪搁!”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宁舒蕴分明看见她袖口在发抖。据她所知,萧家态度强硬,窦氏怕是连压箱底的私房都贴补给宁安冉了。 “脸面?”宁舒蕴忽然歪了歪头,玉簪上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姨娘非要在这个时候谈脸面?” 她意有所指地望向主院方向,“那日行宫避暑的事......” “够了!”宁明诚厉声打断,额角青筋暴起。 他最恨旁人提这桩丑事,此刻官袍下的身躯都在微微发抖。 窦秀婉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涨红着脸偃旗息鼓。 可不过片刻,又梗着脖子尖声道:“你妹妹嫁的是萧家世子!聘礼单子足有二十八抬!你如今连亲事都没有,就敢......” “所以父亲也觉得,女儿不配与妹妹同等?”宁舒蕴突然转向宁明诚,目光锐利如刀,“同样是宁家血脉,难道就因我娘去得早......” 这话戳中了宁明诚的痛处。 他面色阴晴不定,终是冷漠无情呵斥道:“胡搅蛮缠!账本钥匙交出来,嫁妆之事容后再议!” “今日若不给个准话,这钥匙......”宁舒蕴突然攥紧掌心,铜钥匙的齿痕深深陷入柔嫩的皮肉,“女儿宁愿扔进龙吟寺那口古井里。” 花厅内霎时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窦秀婉气得浑身发抖,精心保养的面容显出几分老态。 她突然抓起案上果盘狠狠砸向宁舒蕴:“小贱人!你娘死得早没人教,我今日就......” 宁舒蕴偏头避开,蜜饯果子滚了满地。 她抚了抚鬓角,连发丝都没乱一根:“姨娘急什么?莫不是妹妹的嫁妆里......” “吵吵吵!大清早有什么好吵的!” 一道裹挟着怒意的呵斥声骤然炸响。 宁鸿朗一袭玄青色杭绸长衫,面色阴沉如墨,自描金屏风后转出身影。 第109章 花厅内,宁鸿朗的出现像一块石子投入沸腾的油锅,霎时让剑拔弩张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窦秀婉迅速收敛了脸上狰狞的神色,拢了拢鬓角散乱的珠钗,强挤出一个慈母般的笑容:“鸿朗怎么来了?” 她声音刻意放柔,却掩饰不住尾音的颤抖。 宁鸿朗站在雕花门框下,十二岁的少年身量还未长开,一袭玄青色杭绸长衫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 他目光在厅内三人身上来回游移,嘴唇抿得紧紧的。 在他的视线里,长姐宁舒蕴独自坐在西窗下的椅子上,月白色织金马面裙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像一尊不容亵渎的玉像。 而父母则并肩站在主位前,父亲官袍上的云雁补子闪着刺目的光,母亲头上的金凤钗还在微微晃动,分明是刚刚激烈争执过的模样。 这般泾渭分明的站位,刺得他心头莫名发紧。 在宁鸿朗记忆里,他们宁府从来都是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 父亲虽严厉却公正,母亲虽唠叨却慈爱,长姐虽冷淡却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们所有人。 “吵什么?”宁鸿朗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话,“大清早的......” “鸿朗!”窦秀婉急忙打断儿子的话,“你姐姐不懂事,正跟你父亲顶嘴呢。你快回书房去,先生不是要查功课吗?” 宁舒蕴闻言轻笑一声,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那把黄铜钥匙,金属与指甲相碰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宁鸿朗却像被这声音刺痛了一般,突然大步走到宁舒蕴身边站定:“舒蕴姐姐要嫁妆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声音不大,却让花厅内霎时安静下来,“若是......若是不够,从我那份里匀出去便是。” “你!”窦秀婉倒吸一口冷气,精心描绘的面容瞬间扭曲。 她猛地扬起手,保养得宜的手腕上翡翠镯子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宁鸿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倔强地没有躲开。 窦秀婉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没舍得落下。 她在心里将儿子骂了千万遍,这个蠢货!知不知道他亲姐的嫁妆花了多少心血?知不知道萧家那群势利眼多难应付?现在倒好,一句话还要她再分一份给这小贱人?! 宁明诚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他官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突然厉声喝道:“宁鸿朗!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回书房去!” 花厅内落针可闻,连窗外雀儿的叫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宁舒蕴端起青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唇角若有似无的弧度。 她垂眸轻啜,仿佛这场闹剧与她无关。 茶汤映出她平静如水的眼眸,没有因弟弟的维护泛起半分波澜。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结结巴巴道:“老、老爷,程家小姐和几位贵女来寻大小姐了,正在前厅......” “请她们去我院子里稍候。”宁舒蕴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碎玉落在冰面上,“就说我这边还有些家事要处理。” 丫鬟领命退下后,宁舒蕴这才转向宁明诚和窦秀婉,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不知父亲和婉姨娘考虑好了没?我怕她们等得不耐烦了来寻我,到时候……咱家又让人看笑话了。” “你还有脸说!”宁明诚突然暴怒,官帽上的素金顶珠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若不是你整日兴风作浪,我宁家何至于沦为笑柄?” 第110章 宁舒蕴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浅,却让宁明诚无端脊背发凉。 “父亲,因果弄反了。”她缓缓站起身,月白裙裾如水般垂落,没有一丝褶皱。 “若不是你们先做了初一,女儿又何须做这十五?”她轻轻抚平袖口并不存在的皱褶,“女儿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素净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眼清澈见底,却让人看不透其中情绪。 宁鸿朗站在一旁,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记忆里那个总是安静微笑的长姐,什么时候变成了眼前这个......这副让人陌生的样子? 宁舒蕴走出花厅时,阳光正好洒在廊下的青石板上。 她微微眯起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小姐,都清点好了。”燕儿小跑着过来,脸上掩不住的喜色,“一共十二口樟木箱子,已经让周大哥带着人往马车上搬了。” 宁舒蕴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抚过袖口精致的缠枝纹。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母亲嫁妆的一小部分,连她开口要的一半都不到。 但看着窦秀婉那张铁青的脸,和宁明诚强压怒意的模样,已经足够让她心情愉悦。 “舒蕴!”程姚媛的声音从回廊那头传来,身后还跟着苏菀菀和几位贵女。 她们显然是听说消息赶来的,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好奇的神色。 苏菀菀第一个冲过来,挽住宁舒蕴的手臂:“表姐,听说你把宁家的库房都搬空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活像只偷到鱼的小猫。 宁舒蕴失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哪有那么夸张。” 她转向众人,眉眼间是掩不住的轻松,“不过今日确实得了些好东西,正好请诸位去醉仙楼尝新。” 贵女们闻言都笑起来,七嘴八舌地打趣。 程姚媛更是促狭地眨眨眼:“那我们可要好好宰你一顿,听说醉仙楼新来了个江南厨子,做的蟹粉狮子头可是一绝。”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外走,宁舒蕴走在中间,月白色的织金马面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样鲜活生动的宁舒蕴,是宁鸿朗从未见过的。 少年站在回廊的拐角处,呆呆地望着这一幕。 他本是追出来想当和事佬的。母亲刚才确实太过分了,他想跟长姐道个歉。 可眼前的宁舒蕴,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端庄严肃的姐姐判若两人。 在他的印象里,长姐永远穿着素净的衣裙,发髻一丝不苟,连笑都是克制的。 她会在他逃学时板着脸训斥,会在他功课不好时敦促他温书。可眼前这个会捏表妹脸蛋、会跟闺中密友说笑的长姐,陌生得让宁鸿朗心头发慌。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分明感觉到,长姐看苏菀菀的眼神,比看自己这个亲弟弟还要温柔亲近。 “鸿朗少爷?”身后的小厮轻声唤他,“要不要奴才过去......” 宁鸿朗摇摇头,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看见长姐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食盒,亲手递给苏菀菀。小姑娘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打开,捏了块点心就往嘴里塞。长姐笑着用手帕替她擦去嘴角的碎屑,那神情,温柔得让他眼眶发热。 在他记忆中,长姐从未这样对待过自己。 “走吧。”他哑着嗓子说,转身时却听见苏菀菀清脆的声音:“表姐,这个好好吃!你也尝尝!” 他忍不住回头,正看见长姐就着苏菀菀的手咬了一小口点心。 第111章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她脸上,映得那笑容明媚得刺眼。 宁鸿朗突然意识到,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的长姐。 那个在他印象中严肃端方的大家闺秀,原来也会有这样鲜活灵动的一面。 只是这份鲜活,从不曾展现在宁家人面前。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 宁舒蕴似有所感,突然回头望了一眼。 宁鸿朗下意识躲到柱子后面,心跳如擂。 等他再探出头时,只看见长姐的背影消失在朱红色的大门处。 那月白色的裙裾被风吹起,像一片轻盈的云,转瞬就飘出了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宁鸿朗突然生出一种预感。 这道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两个世界。 而他的长姐,已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 “少爷?”小厮担忧地看着他发红的眼眶。 宁鸿朗摇摇头,慢慢走回内院。 路过花厅时,他仿佛听见父亲摔杯子的声音和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骂。 这些往日让他心惊的声音,此刻却显得那么近。 他突然很想追上长姐,问问她,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宁家。 但大门外早已没有了宁舒蕴的身影。 只有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门槛上,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 夜幕低垂,苏府前的青砖小路上传来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 宁舒蕴撩开车帘一角,见外祖家熟悉的飞檐翘角已近在眼前。 “舒蕴姐姐!我们到啦!”苏菀菀像只欢快的雀儿,不等马车停稳就要往下跳。 她杏眼亮晶晶的,脸颊因兴奋泛着红晕,“我这就去告诉祖父祖母,你把嫁妆都要回来......” “菀菀。”宁舒蕴一把攥住表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先别声张。” 苏菀菀愣住,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为什么呀?这可是大喜事!” 她掰着手指细数,“整整十二箱呢!有鎏金梳妆台、缠枝莲纹的瓷枕、还有......” 宁舒蕴的目光掠过那些箱笼。最上头那口箱子的铜锁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当年母亲出嫁时系上的吉祥结。二十年风吹雨打,鲜红早已褪作暗褐色,像干涸的血迹。 映着远处廊下晃动的灯笼,光影在宁舒蕴眼底明明灭灭。 她转头,看向正院方向。 那株老梅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是外祖母为母亲出生时亲手栽下的。如今梅花未开,枝干嶙峋,像极了老人枯瘦的手臂。 “大喜事...”宁舒蕴喃喃重复着。 她眼前浮现出外祖母摩挲母亲绣品时的神情,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总是抖得厉害,却又舍不得放开。 “周重云。”她突然轻声唤道。 车辕上的男人闻声回头,阳光将他轮廓镀了层毛边,连带着那张痞气的脸都柔和了几分。 “让人从角门进去。”宁舒蕴指尖在窗框上轻叩下,“动静小些。” 周重云眉梢微挑,目光在她微微绷紧的下颌停留片刻,了然地“啧”了一声。 苏菀菀耷拉着脑袋,“可我还是想告诉祖母嘛......”她踢着石子嘟囔,“这么多好东西呢......憋着好消息不能说,难受嘛。” 秋风拂过,一片枯叶打着旋落在苏菀菀肩头。 宁舒蕴伸手拂去,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些物件...对老人家来说,不是金银钱财那么简单。” 可能自己曾这般天真地以为,物归原主就该敲锣打鼓地庆贺。 只可惜…… “你且想想,若是你精心备了的嫁妆,最后却......”话到此处突然顿住,“总之,不许说。” 苏菀菀张了张嘴,到底没再争辩。 她看着表姐垂眸整理衣袖的侧脸,忽然觉得那截雪白的脖颈像极了供案上易碎的瓷瓶。 “菀菀。”宁舒蕴忽然轻声问,“你说外祖母是更愿意要这些死物,还是......” 话未说完,苏菀菀一下子就明白了。 突然“哇”地哭出声,一头扎进她怀里。 小丫头哭得抽抽搭搭,眼泪把宁舒蕴衣襟都浸湿了:“我要姑姑......” 角门外,仆役们正轻手轻脚地搬运箱笼。 鎏金锁扣碰在檀木箱上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很快被周重云一个眼神制止。 宁舒蕴站在廊柱阴影里,看着十二个描金红木箱悄无声息地没入库房,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潮汐退去。 - 夜色如墨,苏府后院的花木在月光下投出斑驳暗影。 一道矫健身影翻过墙头,落地时连片叶子都没惊动。 周重云踩着窗棂跃进内室时,宁舒蕴正倚在灯下看账本。 烛火映着她半边如玉侧颜,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听到动静,她头也不抬,只将手中狼毫在砚边轻敲两下:“脏。” 男人低笑,三两下扯了沾露的外衫,赤着精壮上身走近。 古铜色肌肤还带着夜风的凉意,混着松木气息扑面而来。 他忽然掐住那截细腰往上一托,宁舒蕴惊呼着腾空,账本哗啦啦散落满地。 “贪财的小祖宗。”周重云仰头看她,喉结在月光下滚动,粗粝手掌稳稳托着她臀腿,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第112章 “贪财的小祖宗。”周重云仰头看她,喉结在月光下滚动。他粗粝的手掌稳稳托着她臀腿,像捧着稀世珍宝。 宁舒蕴指尖一顿,随即轻笑出声。索性放松身子,任由自己悬在他掌中,玉簪流苏随着动作轻晃。 她垂眸,正对上他灼热的目光。 那双狼似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脸。 宁舒蕴指尖描摹过他剑眉。 红唇勾起一抹讥消,“酒色财气,不也是你们男人汲汲所求的?若它不好……”玉指划过他高挺鼻梁,“怎会有那么多人争抢?” 她忽然俯身,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垂,“这世人都不能免俗,我又能有什么例外?” 温热呼吸喷洒在耳际,周重云手臂猛地收紧。 “钱不好么?”葱指游移到他的喉结,“你现在……”忽的戳了戳他胸口,“可都是我在养着。” 她突然揪住他散落的发丝向后一扯,“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月光透过纱帐,在她雪肤上镀了层柔光。 周重云眸色渐深,原本揣在怀里的钥匙忽然变得烫手。 这钥匙是周重云用战功换来的全部身家,藏着御赐的珍宝和铁券,此刻却抵不过怀中人一个温热的颤抖。 他鬼使神差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反倒将人托得更高些。 “想劳资乖乖听话是不可能了。”他忽然含住她指尖,犬齿不轻不重地磨过,“但伺候好主人…倒是可以。” 宁舒蕴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压进锦被。 “你……”她刚开口,便被封住了唇。 这个吻又凶又急,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粗糙手掌游入衣襟,激起一阵战栗。 “榻下的事,你说的算…”周重云咬着她耳垂,声音哑得不成调,“榻上,合该你听劳资的……” 宁舒蕴仰颈喘息,发间玉簪不知何时滑落,青丝铺了满枕。 她恍惚听见“叮”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金属物件掉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她勉强撑起身子,却被按回去。 “没什么要紧的。”周重云咬住她耳垂,“专心些。” 宁舒蕴声音破碎,如同月下濒死的天鹅。 十指深深没入他汗湿的发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感觉到发丝缠绕在指节上的细微触感,混合着汗水黏腻的湿意,如同他们此刻纠缠不清的处境。 月光透过素白纱帐,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床榻边沿,一把漆黑钥匙静静躺在织金地毯上,金属表面泛着冷冽的光泽,与满地凌乱的衣衫形成鲜明对比。 周重云望着身下人迷蒙的眉眼,她眼中氤氲的水汽让如琉璃般晶莹。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她在库房清点嫁妆的模样。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那时她捧着鎏金妆奁,指尖轻抚过那些珠钗玉饰时,眼角眉梢藏不住的欢喜。 羊脂玉镯在她腕间叮当作响,珊瑚珠串在指缝流转生辉,与平日里端着架子的宁大小姐判若两人。 这念头让他心头发烫,如同饮下整坛烈酒,从胸腔烧到四肢百骸。 宁舒蕴受不住这般折腾。 一下重过一下,如同战场上的催阵鼓。 “主子……”周重云喘着粗气俯身,犬齿磨着她锁骨处那颗朱砂小痣,尝到咸涩的汗意。 他故意用着最卑微的称谓,声音却暗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奴才伺候得可还满意?” 回答他的是宁舒蕴一记软绵绵的巴掌,落在他脸上跟挠痒似的,反倒惹得他低笑出声。 第113章 那笑声震动着相贴的胸膛,让她耳尖发烫。 他趁机捉住那只行凶的手,将腕子压进锦枕。 周重云再度封住那两片樱唇,将未尽的话语尽数吞没。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那把漆黑钥匙静静躺在地上,旁边是凌乱堆叠的衣衫。 窗外,更漏声遥遥传来,铜壶滴漏的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却无人有心去数。 宁舒蕴一行人刚至醉仙楼大门前,迎面便撞上个青衫书生。 那书生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活像戏文里走出来的俊俏小生。 他怀里抱着个靛蓝布包,见着宁舒蕴便是一揖倒地,险些把布包摔了。 “宁、宁小姐!”书生耳尖通红,声音打着颤,“学生…学生偶得佳句,斗胆请小姐品评……” 程姚媛与苏菀菀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后半步。 宁舒蕴分明瞧见两人嘴角抽搐,活像吞了只活蛤蟆还强装镇定。 书生手忙脚乱解开布包,露出本装帧考究的诗集。洒金笺上《慕蕴集》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墨迹尚新,显是刚题不久。 “学生仰慕小姐才情…”书生偷瞄她脸色,声音越来越小,“这些诗,写的都是……” 宁舒蕴指尖刚碰到书脊,那书生就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 诗集“啪”地落地,翻开的扉页上赫然写着“月下初见宁氏女,疑是嫦娥下凡尘。” “噗——” 苏菀菀一个没忍住笑出声,又急忙用袖子掩住嘴,肩膀抖得像筛糠。 程姚媛掐着自己大腿,端庄的鹅蛋脸憋得通红。 “小姐见谅!” 书生慌得要去捡,脑袋“咚”地撞在程姚媛肩上。 这一撞不要紧,怀里哗啦啦掉出七八个香囊,个个绣着歪歪扭扭的“蕴”字。 宁舒蕴额角突突直跳。 ……这已是今日的第四个了。 晨起有送画的美髯公,午时有献食的胖厨子,方才还有个绸缎庄少东追着要量体裁衣。 眼下倒好,连酸诗都凑上来了。 “公子有心。”她微微颔首,月白裙裾不着痕迹地后撤半步,“只是小女子粗通文墨,实在当不起……” “当得起!”书生突然抬头,眼中闪着狂热的光,“小姐索还嫁妆的壮举,满京城谁不钦佩?学生虽贫,却愿以才学……” “壮举?”宁舒蕴险些咬到舌头。 程姚媛终于憋不住了,一把拽过她咬耳朵:“你当那些小姐们回去能守口如瓶?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宁家大小姐讨回了十里红妆?连窦氏都拿你毫无办法!” 苏菀菀凑过来补刀:“太后亲许自择夫婿,又有万贯嫁妆……”她掰着手指数,“表姐你现在可是块肥肉呢,逮谁不想咬一口?” 宁舒蕴太阳穴突突地疼。 打发走那书生,三人拐进条僻静小巷。 程姚媛突然扳过她肩膀,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第四个!” 苏菀菀立刻接茬:“还是第五个?我方才可瞧见茶楼上有位公子……” “无聊。”宁舒蕴轻哼一声,甩开两人。 巷口忽传来“咔嚓”脆响。 三人回头,只见周重云站在马车旁,手里捏着半块马蹄铁。 另半块已经碎成几瓣,正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狼似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 阳光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正好延伸到宁舒蕴裙边。 “周、周大哥…”苏菀菀莫名结巴起来,“马、马蹄铁坏了?” 周重云随手将碎铁扔进草料堆,粗粝的掌心在裤腿上擦了擦:“嗯。” 声音低哑得像是砂纸磨过,“被虫子蛀了。” 宁舒蕴突然觉得后颈发烫。 那目光如有实质,顺着她脊背往下爬,最后停在腰间丝绦上……今早他亲手系的那个结还留着呢。 “走吧。”她迅速转身,耳尖却悄悄红了,“不是说要吃蟹粉狮子头?” 程姚媛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周重云,又看看好友泛红的耳垂,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拽住还想追问的苏菀菀,冲马夫方向努努嘴。 苏菀菀瞪圆了眼睛:“难道……” “嘘——”程姚媛竖起手指,“醉仙楼新出的樱桃酪也不错……”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地跑进酒楼,留下宁舒蕴独自站在台阶上。 她假装整理裙摆,余光瞥见周重云大步朝这边走来,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男人经过她身边时,粗糙的指腹飞快擦过她手腕内侧。灼热的温度一触即离,却烫得她指尖发麻。 还未等他开口,宁舒蕴便揪紧帕子,后头也不回地扎进酒楼。 第114章 宁舒蕴倚在马车软垫上,纤纤素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 她轻轻蹙眉,腰肢酸软得厉害,方才那一番颠簸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 车帘随着行进微微晃动,透进来的阳光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她愈发楚楚可怜。 “小姐,可要垫个软枕?”燕儿小声问道,眼睛不住地往她腰间瞟。 “不必。”宁舒蕴耳尖微热,强撑着端坐。 她哪敢说自己腰酸不是因为车马颠簸,而是昨夜被那匹饿狼翻来覆去折腾到三更天。 车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低沉沙哑,像是贴着耳廓钻进来。 宁舒蕴指尖一颤,帕子险些掉落。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周重云那厮正骑着马跟在车旁,粗布衣裳下肌肉虬结,活像头巡视领地的猛兽。 “大小姐。”他忽然凑近车窗,声音压得极低,“前头就是宁府了。” 那语调里分明带着几分戏谑,宁舒蕴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剑眉微挑,黑眸里烧着暗火,唇角勾着抹痞笑。 这疯狗! 她咬了咬唇,强压下心头那股异样的热流。 “知道了。”她故作冷淡地应了声,指尖却不自觉地抚上颈侧那处隐秘的印记。 昨夜烛影摇曳时,那人非要将她按在妆台前,犬齿厮磨着细嫩的颈子,说什么“给大小姐盖个章,省得又被那些不长眼的惦记了去”。 她越是推拒,他反倒咬得愈发狠了,最后竟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烙下个殷红的印记。 今晨对镜梳妆时,那处痕迹仍艳得像朵红梅。她恼得将胭脂匣子都打翻了,最后不得不鬟取来最厚重的铅粉,一层层地敷上去。 偏生那印子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似的,稍一低头便要透出几分艳色来。 马车转过街角,宁府的朱漆大门已遥遥在望。 宁舒蕴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衣襟。 她实在不愿承认,这次提前回宁府,竟是为了躲避周重云这匹不知餍足的饿狼。 每每想起他在苏府那些荒唐行径,宁舒蕴便觉心惊。若由着他在长辈面前发疯,闹出什么不堪来,她这张脸可真要没处搁了。 最可恨是这人近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学起那些酸腐文人拈酸吃醋的做派。明明生得人高马大,偏要说什么“在下粗鄙,不通文墨,还望大小姐莫要嫌弃”之类的混账话。话音未落,便又变本加厉地“伺候”起人来。 宁舒蕴咬着唇想,这厮怕不是存心的。他那副魁梧身板配上这等阴阳怪气的腔调,倒显得她才是那个被逼到墙角、受尽委屈的人。 “小姐,到了。”燕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宁舒蕴刚掀开车帘,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便伸到跟前。 她抬眼,正对上他那双狼似的眸子。 周重云单膝跪在车辕旁,粗粝的掌心朝上,姿态恭敬得挑不出错,眼底却藏着只有她能看懂的危险信号。 “扶稳了,小姐。”他声音低沉,拇指在她腕内侧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宁舒蕴触电般缩回手,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这疯子!青天白日就敢……她强作镇定地下了车,裙摆却不知何时缠在了车辕上,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小心。”周重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又让她挣脱不得。 他俯身时带着松木气息扑面而来,“奴才扶您进去?” 宁舒蕴瞪了他一眼,这厮分明是故意的! 她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却听身后传来声闷笑,似羽毛挠过心尖,激得她脊背发麻。 宁府的下人们早已候在门前,见大小姐回来,纷纷行礼问安。 宁舒蕴端着一贯的清冷姿态,眼角余光却瞥见周重云大摇大摆地跟了进来,粗布衣裳在一众锦袍中格外扎眼。 “那是谁?”有新来的下人小声嘀咕。 “大小姐新收的马夫,听说很得重用……” 宁舒蕴耳尖更热了,加快脚步穿过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