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如何开辟大航海(基建)》 1、失散 烈日当空,周围一片荒芜,山间原本的溪流被晒干断流,露出干涸龟裂的河床和无数的石头。 河道边被晒干的杂草泛着枯黄的色泽,宋时小小的身影抱着行李跟在李氏的身后,一语不发。 长久以来的跋涉让她没有力气说话了,肚子已经饿到没有知觉了,能做的也不过只能悄悄将腰带勒的更紧一些,自从两天前将身上最后一块马肉吃了以后,两个人再也没有找到一样能吃的东西。 宋时看着高悬的烈日,心中对冰奶茶的向往越发旺盛,她们已经一天没有找到水了。 三天前,宋时满头满脸的血从一辆几乎辨别不出形状的马车上醒来,身上穿着古装,身边只有一个同样昏迷不醒的妇人。 看着缩小的手掌,十指细嫩纤纤没有一点老茧,不用照镜子宋时都能判断出自己是穿越了,因为自己最后的记忆就是加班三天终于完成项目考察后,突然心悸,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想她宋时在新媒体行业纵横那么多年,常年007追逐热点的作息,没意外的话应该是猝死了,不知道算不算工伤,可惜那赔偿的钱也没人帮自己领,便宜了那万恶的资本家。 宋时一开始以为身边的妇人是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将对方喊醒后,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奶娘。 宋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李氏听她说话先是惊喜,随后看着她头上已经凝固的伤口,只是抱着她哭了一场,大喊“无生老母保佑……小姐终于能说话了……” 这口号听的宋时有些尴尬,要不是身体真的缩小了好多,宋时还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整蛊节目骗了。 旁敲侧击了半天,宋时才知道了自己的狗血身世。 她这个身体才12岁,也叫宋时,本来只是个南阳县的齐文书院的教书先生之女,结果去年暴雨,父亲落水失踪,母亲原本身体就不好,伤痛之下也跟着一病不起,没三个月,家里连办两场丧事,竟只剩下宋时和奶娘两个人了。 宋时年纪小,悲伤之下,高烧一场后就失语了。 宋先生本来就是外来户,在南阳县没有亲戚,宋时的处置就成了书院的大难题。 结果暨安府的知府却突然派人上门,据悉暨安府无意中查案时抓了一些拐子,其中有个帮拐子骗孩子的稳婆为了减罪,主动交代了自己帮人接生的时候经常将对方的孩子调换了。 稳婆一开始只是因为丧子之痛,见不得别人家庭和睦,多人接生的时候神使鬼差的做些手脚。后来一次换子过程中被拐子目睹,以此为要挟,便走上了帮拐子调换孩子的歪路上,以孩子换钱。因为她稳婆的身份,说孩子死了也没人怀疑,就这样在暨安府的地界助纣为虐多年。 其中被调换的一对,就是知府夫人和秀才夫人。当年还是县令夫人的楚氏外出上香的时候,意外早产,当时观里还有另一位孕妇,稳婆接生的时候看到楚氏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顺手就将对方的孩子掉了个个。 当真是晴天一个霹雳,查案查到了自家。 于是,宋时和奶妈一起被程知府接回了程家。 从奶娘的只字片言中能感觉到,程家一开始对于失而复得的女儿还是很开心的,家中上下都安排的妥帖周到。对于宋时的口疾也是找了不少大夫来看,却一无所获。 因为宋家双亲都过世了,因此被调换的程嘉柔也继续被程家收养了,继续当程家的大小姐,毕竟是自小养大的女儿,程嘉柔一向乖巧懂事,进退有据,早年程家和霍家娃娃亲早就是街头巷尾的人尽皆知。毕竟养了那么多年,甚至怕她得知亲生父母去世后伤怀,干脆没有揭穿她的身世,只说宋时是流落在外的表小姐。 于是宋时则成为了程家的二小姐,为了维持她表小姐的身份,他们也没有给宋时改名,只说等及笄后再正式改名。 宋时刚经历了父母双亡,高烧失语,又被告知知府才是自己的亲身父母,才十岁的孩子,进退之间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和落落大方的程嘉柔相比不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加之失语状态,虽然吃了不少药但是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心情更是郁郁。 家中下人一贯最会察言观色,一开始还好,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的捧高踩低,但是倦怠偷懒总是避免不了,比如府里的服饰吃食总是最后才送过来的,但凡有点别的事,宋时房里的需求总是最先被押后的一个。 若是有时间,慢慢相处,大人又有心仔细调整,未必不能磨平那些细碎的问题。 可惜,大魏这些年,大旱大雨交替肆虐,全国竟没有一个风调雨顺的地方,而官府赈灾不利,屋漏偏逢雨,这当口大魏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地震,百般蹂躏下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揭竿而起。 从南到北,民乱四起,席卷全国,甚至多方势力集结起来,冲击府衙,已经渐渐起了气候,愈演愈烈之下三个月前京师失守,全民哗然,大魏朝竟已经是一副大厦将倾的架势。 暨安府首当其中,程家自然也挡不住这样的洪流,只能和城中士族和富户一起结伴而行,带着一家老小开始逃亡。 而在逃亡的途中,结伴而行的富商队伍无疑是肥羊中的肥羊,理所当然的遇到了流民和土匪的冲击,虽然有护卫但是慌乱之中,宋时和奶妈乘坐的马车上的马突然发狂了,冲出了保护圈在山道上狂奔,竟带着她们坠入了悬崖。 等小宋时醒过来的时候,里面的芯子就已经换了人。 - 官道上,成群结队的富商和士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避阴之处,这浩浩荡荡的千人队伍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在三天击退了数十波流民匪徒的冲击之后,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护卫也不免受到损伤,部分依附的小家族更是人丁稀落。 大部分的壮丁都被组织在最外围守卫了,然后才是他们的家眷,正中间最安全的位置才是那些士族和实力雄厚的富商的。 程知府一家无疑也能挤进中间的位置,因为组织这一场撤退的正是暨安府的当地最为显赫的霍家。 霍家和程家姻亲关系早已路人皆知,程知府想要在暨安府有所作为,霍家是躲不过去的关系网。 霍家原本是京城霍国公府的支脉,长房和三房都在京师为官,京师陷落之时随着圣上北迁,唯有二房还待在老家处理族中事务。 上个月传来消息,目前北方已经平定,南方因为多年旱灾洪涝,各种势力此起彼伏绵延勾连绞之不尽,民变已成糜烂之势。反而北方地广人稀,虽然天气苦寒但是也能承载这一波人口迁徙。 尤其是得到消息说叛乱的流寇红巾军已经打到隔壁的阳曲府,那边早已被杀的尸山血海血流漂橹。 因此为了避开这一波战乱,霍家举家迁徙,而其他慌不择路的小家族和富户为了安全不得不依附于霍家的势力跟着一起离开。 这也是程家不便公开长女身世的原因之一,宋时有疾,经过一年的治疗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如果和霍家联姻必然招致不满,霍家和程家交往密切,程嘉柔从小往来于霍府,霍家对程嘉柔一直很满意,突然换人,必然会导致两家都尴尬。 这个动荡的时局,程家是绝不能失去和霍家的关系的,任何一点会破坏两家关系的因素都会被程德政亲手扫除。 楚氏坐在马车之中,抱着才六岁的儿子,眼眶微红,旁边程嘉柔虽然才十二岁,但是五官精巧,举止端庄,已经能看出日后是个美人了,此刻她也是一样双眼微红,显然也是同楚氏一般无二的难过,但是还是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楚氏。 楚氏闭上眼,想到那个得而复失的失语女儿,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和伤痛,虽然把她接回来后女儿性格并不讨喜,但是毕竟是自己身上的肉,看着她就这么掉下悬崖,尸骨无存心中也不禁有些痛彻心扉,同时还涌上一股淡淡的解脱感,想到此处,她内心的愧疚不由的更加浓烈,手中不由的抱紧了儿子。 程嘉柔垂下眼帘,俯下身趴在楚氏的膝盖旁,语气轻柔道:“娘亲,你还有嘉望和嘉柔呢……妹妹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你这么难过的。” 一边说着泪珠大颗大颗的濡湿了楚氏的裙子,显然也是十分哀恸。 年幼的程嘉望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笨拙的去拂去楚氏脸上的泪痕,一只手还拍拍姐姐的头发,忙的不可开交,然后小声抱怨道:“娘亲和大姐都哭了,二姐怎么还在自己马车睡觉,都不来帮我?” 听到程嘉望的话,程嘉柔的身体一顿,心中那丝复杂的惆怅悔意消失的无影无踪,翻滚出一道淡淡的酸意。 明明弟弟自小都是自己带着的,但是他偏偏就是很喜欢宋时,哪怕她不会说话,也不影响他经常跑去二姐的院子里玩。反而看起来比自己还亲,他们明明相处不过才一年。 就连父亲也对宋时也是笑的多,母亲也从不逼她学什么人情往来言行举止。 她被偏爱的总是那么明显,想到那些飘荡的传闻,程嘉柔咬紧下唇,泪水没入楚氏的裙摆,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谁而流。 楚氏闻言,再也抑制不住,拿手帕捂脸伏倒在一侧的车厢壁上。 程嘉望这时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由的也跟着哭了起来。 三个人哭成一团,良久,程嘉柔才将程嘉望抱出来,让丫鬟和嬷嬷都退开,她对着脸上泪痕未消嘉望道:“以后不要再在母亲面前说二姐知道吗?” 程嘉望看着严肃的大姐,有点胆怯的点点头,然后问:“二姐不会回来了吗?” 程嘉柔垂下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转过头看着附近霍家忙碌的下人,以霍家为中心,远处是守卫严密的护卫,更远处是几乎快看不见的衣衫褴褛的流民,就像一群赶不走的苍蝇一样,远远的跟随着她们的队伍。 之前出事的群山和悬崖早已经被远远的抛在身后,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她的嘴角似哭似笑,轻声道:“你只有一个姐姐,叫程嘉柔。” 随后将程嘉望交给了不远处等候的奶妈,转身往霍家马车停放的位置走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遇袭 宋时适应能力很强,死了都还能穿越,没理由不继续好好活着。 尤其是随着她适应了身体,渐渐的还能回想起一些小宋时的记忆,在学堂外偷偷听父亲讲书,在房间看病弱的母亲绣花,和奶娘出门买菜,以及在程府这个身体的生父看到她口不能言时那复杂的眼神。 小小的一个身影紧紧的跟在李氏的身边,两个人沿着干涸的河道,走了一天半,一开始还能挖到一些野菜,但是随着她们慢慢走出群山,到了小路上,路边的草色越发的枯黄,别说野菜,就连树都有些没有皮了。 虽然腰带勒了又勒,毕竟不是真的12岁小孩,宋时从来没有对李氏说过一句苦,李氏给的野菜和酸果子也是看着李氏自己也吃过才肯吃下去,李氏每每想省下一点食物让宋时多吃一点,却总被宋时拒绝。 宋时总是用那把刚恢复有点清亮的少年音和李氏说:“李姨,没有你,这样的世道我一个小孩子是活不下来的。” 才12岁的孩子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但是说起话却理智的像个大人一样,仰头的那个角度倔强的像个少年,李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此时的李氏和宋时已经不是刚出暨安府出发的时候样子,两个人收拾了马车上的行李,宋时的头脸包的严严实实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泥混着汗,只感觉是个脏猴哪里还能看出女孩的样子,尤其是宋时趁李氏不注意的时候把自己之前及腰的长发也给割了,长长短短的,还炸着毛,身上的衣服也是一看就不知道从哪扒过来的,一点都不合身。 李氏看到她那一地的头发又气又愧,头发对于女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参差不齐的头发四处炸开的宋时看起来就像是个男孩子,这样的世道,活下去的几率要远远大于女孩。 长长叹了一口气,李氏也是如此跟着把头发剪了,还穿了最多的衣服把身体裹的严严实实模糊了性别特征。 现在两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有些矮小粗苯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乱世之中,女人带着女孩是活不下去的,她只能尽量往男性的方向伪装两个人,还改了称呼。 宋时已经连可乐炸鸡奶茶火锅都不敢想了,因为这里已经慢慢能看到一些同样是逃亡的人,有的拖家带口,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单身一人,还有三三两两汇聚成团,人多的看着落单的,那眼神上下扫射,就和宋时以前看香辣锅的眼神差不多,盘算着从哪一块肉下手。 从暨安府出发还不到一个月,但是人性的崩坏速度却超过所有人的想象,官道之上就有不少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或完整或残缺,却都一样身上一无所有,甚至连野狗都没有来啃噬,因为所有能吃的东西包括野狗早就被吃没了,扑鼻而来的恶臭和无数的苍蝇萦绕在腐骨上。 选择背井离乡的人,从出发的那一刻,抛弃的就不仅仅是故土。 逃亡的流民和土匪强盗之间的界限模糊的谁也分不清楚。 李氏当年也是关中大旱跟着丈夫逃荒到暨安府的,只是丈夫和女儿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只有她最后被宋家夫妻救了下来,宋夫人身体不好没有奶水,于是把她留下来当了宋时的奶娘。这一路上所见所闻自然让她明白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要继续经历一遍噩梦。 宋时扶着李氏,远远的和路上的流民都保持着距离,她现在唯一的武器只有靴子里藏着的一只匕首,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左边的靴子里是匕首,右边的靴子里是一些金银叶子。 应该是程家准备的,可惜没有食物。 李氏带着宋时远远的跟着官路旁边走,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群一看就是一个村子的人,距离保持的刚好,既不至于引起对方的警惕,也不至于离的太远被旁边人盯上。 可惜这样该死的世道是见不得人一帆风顺的,虽然李氏带着宋时一直都在走,从来没有停过,但是她们两个体力毕竟还是太弱了,加上食物不够,渐渐落在了后面。 两人渐渐陷入了一片空寂的草丛,安静的没有任何鸟鸣和虫声。 李氏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三天没有进食的她忍不住眼冒金星,双腿麻木的就像灌了铅一样:“小时,你还是先走吧,别管我了,我歇一会儿,就一会……我后面会赶上你的……” 宋时转头也是头晕目眩,但是还是勉励劝李氏:“爹,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赶上前面村子里面的人了,我们有钱,可以再跟他们买一点吃的,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能活下去。” 宋时还试图在这片被无数人路过的草丛里找到找到一点眼熟的野菜,终于在旁边看到了一颗矮矮的龙葵,上面布满了青色的果实,但是旁边已经有一些转成了黑色,宋时赶紧把黑色的龙葵摘了下来。 龙葵是全株有毒的,尤其是青色的龙葵果毒性最强,但是黑色成熟的龙葵果却会把毒素转换掉,还带有淡淡的甜味。 她跌跌撞撞的把手上的龙葵果喂给已经快要昏迷的李氏,李氏本能的吞咽了,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但是又好像连之前约定的称呼都忘了。 “小姐,我刚刚梦到了我的女儿……还有我的丈夫,他们在等我……” “不不不!”这一路相处照顾,虽然她不是真的宋时,但是她却是真的把李氏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你坚持住,我一定会给你找到吃的。你不要走,程府的人都不要我了,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割马肉的时候检查过马了,他们是故意的,马的屁股上有箭伤,府里有人根本不想让我活着……李姨……别放我一个人……” 宋时边哭边说,边把手上所有的果子都喂给了李氏,虽然她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 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一个虚弱的身影从草丛之中爬了出来,目光死死的盯着宋时怀里的李氏,有一种怪异的专注,和他虚弱到铁灰色的脸极度的不符。 “你爹不行了吧!把他给我吧,起码还能活一个!无生老母,无量天尊……救救我!就当你做做好事吧!”男人边说着,边往她们的方向爬,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李氏,贪婪而坚定的举起手中把生锈的柴刀。 宋时头皮发麻,她挡在李氏前面,对着那人喊道:“不行,我爹还没死,她不会死,我不会把她给你的,你走开。” “求求你,救救我吧,无生老母,救苦救难,你也可以,你年纪小,你的肉嫩……”对方把眼神从李氏身上转移到宋时身上,瞳孔瞬间放大,贪婪的神色越发的可怖。 李氏看到这人通红的眼神,一个激灵仿佛触动了什么记忆。她推开前面的宋时,鼓起力气朝对方扑了过去,两个人都饿的奄奄一息,但是李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发疯一样拿着一块石头对着对方的头锤过去,对方直接扑到了李氏的身上,拿着手上的柴刀,就往李氏的大腿砍去。 “你行行好,行行好救救我,我就砍一块肉,就一块肉就可以了,救救我,我也不想死。”他嘴上说着哀求的话,手上却丝毫不含糊,眼中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仿佛这个饥饿的世界即将迎来饱餐一顿,眼中除了李氏的腿尽然已经什么都管不了了。 “只要一块肉……就能活一个人,你下辈子投胎也会投个好胎的,无生老母会看着你们的,谢谢你,谢谢你……” 李氏的衣服本就穿的多,而对方的柴刀却是锈迹斑斑,砍在李氏的腿上,居然连衣服都没有破开,而李氏手上的石头此刻也敲中了对方的头。 两个人都发出哀嚎,但也都因为饿的气喘吁吁根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石头砸他头上,他也不过是晃了晃头,然后继续举起手中的柴刀。 宋时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这一幕,鲜血仿佛一下子涌入脑中,她迅速抽出靴子中的匕首对着男人狠狠的扑了过去,一刀正中他的腹部。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你要当流寇吗? 鲜血喷射而出,男人仿佛没有感觉一样,麻木的继续挥舞着手上的柴刀,喉间兴奋的吞咽着,仿佛下一刻就能吃上东西了,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一切都被食欲所掩盖。 宋时死死的握住匕首不断往柔软的血肉内部突进,整个人挂在匕首上,借着体重挂在对方身上,匕首顺着重力给对方开了个腹,喷了宋时满头满脸,她视线模糊,满眼血红。 即使被发狂的男人挥刀重击,也不肯放手,柴刀背重重敲在她的脊背上,痛的宋时面目狰狞,伸手握住他腹部的匕首狠狠一转,对方发出惨烈到不似人声的哀嚎,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的颤抖着,手里的柴刀因握不住掉在了地上。 李氏看到男人挥刀锤击宋时,目呲欲裂,捡起落在旁边的石头就挥向他的头部,这一下几乎用尽了李氏的全身力气,将那个男人打的头骨凹下去一块。 “无生老母让你吃人了吗!无生老母让你吃我丈夫了吗?无生老母让你们吃我女儿了吗?你们这些邪教,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我女儿!还我丈夫,把我丈夫和女儿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宋时迟钝的看着一边用石头猛力锤击男人一边怒骂的李氏,她从来没见过李氏这样疯狂的一面,不过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她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手上动作不停,飞快的拔出匕首,鲜血浇了两人一身。 想到以前看过的人体内脏分布图,她下意识的匕首上移,匕首从男人的肋骨间隙穿了过去。 鲜血飞溅,恍若阿鼻地狱在人间重现。 那男人无力的倒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着,但是望向天空的瞳孔已经涣散…… 宋时听见在李氏疯狂的嘶吼中,对方低低的念了一句“无生老母……我解脱了……” 那语气轻的像烟,转瞬即逝。 只剩下一堆烂肉遗留在这世间。 远处传来呼啸的声音,无数人跑动呼喊的震耳欲聋。 夹杂着兴奋和恐惧。 宋时扑向还在机械式行动砸着空地的李氏,握住她黏腻的手:“我就是你的女儿……娘,我们该走了,流寇大军来了。” 李氏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的挥舞着。 宋时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无力的趴在李氏的背上。 她最后一眼看向蓝天,万里无云,蓝的晃眼,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拿出手机拍照留恋,没想到一个人还能经历两次死法。 “算了,我们总是死在一起的。” 只是这么好看的蓝天,就是最后一次看了。 宋时闭上了眼睛,世界陷入永恒的寂静。 -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水冰凉的打在宋时身上,让本就睡的不舒服的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男人,似乎一中一少。 但是她眼中还是一片血色,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看清他们衣袖上分别扎着一条红色的布条,有点像以前市区的志愿者。 只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和冷漠的姿态让她瞬间清醒。 她没死,她还活着!她还在这个世界。 少年人正拿手上的葫芦往她脸上浇水,见她醒了刚要停手,手上的葫芦就被宋时抢了过去,她对着葫芦一阵痛饮,少年人原本冷漠的神情,瞬间破功。 “那是我的葫芦!我的水!” 宋时充耳不闻,只顾痛饮,她已经两天没喝到水了,什么都没有她的求生欲重要。 少年气急,伸手就抢过葫芦,宋时却紧紧抱着,整个人就挂在这个小小的葫芦上,然后被少年连人带葫芦一同提起来。 少年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轻,脾气还这么倔强,赶紧松了手。 宋时也没想到对方力气那么大,抱着葫芦跌在地上,她终于回过神来。 她迅速起身,扑向旁边被鲜血糊住的李氏,手指颤抖着摸向她脖颈间感受着脉搏,良久,那微弱的跳动,终于让她放松下来,赶紧拿葫芦给李氏灌了几口水,见对方还能本能吞咽,心中长舒一口气。 天可见怜,老天爷终究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一瞬间她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这一口气松下来,宋时瞬间感觉自己浑身酸痛,几乎要无法站立,从胸腔到腹部,无一不是火辣辣的痛感。 她抬头看着那两人,这才有空余打量对方的样子,少年人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脸上还有些青涩,虽然神态上极力模仿中年人的冷漠但是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跳脱。 中年人看着平平无奇,但是身形修长,肌肉结实,只是眼神出奇的冷漠,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大刀上,见她看过来,淡淡问了一句:“前面那支白莲教徒走了多久了?” 宋时愕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她环顾四周,发现并不是她错觉,这片原本枯黄的草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鲜血染红,整片草地血色蔓延到远处的官道上,目之所及之处,血流漂杵。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昏过去之前还空无人烟的荒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坟场,连土壤都泛着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看着宋时茫然的样子,中年人冷漠的别过眼,知道对方没有任何消息可以提供给自己,越过这两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往后面的战场走去。 他本来也没抱希望,只是看到这战场上还有一个活人,顺手弄醒看看,既然没有结果那也不必停留。 贺章抽出李氏身上已经空了葫芦,有些不爽的擦了擦他的葫芦嘴,然后挂在腰间,丢给宋时一块油纸包着的东西,跟在中年人的身后打算一起走。 宋时手脚都因极度的饥饿而颤抖,她看着手上的硬邦邦的食物,透着一股久违的香甜气息。 她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出,但是她没有吃,抬头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所剩无几的脑细胞飞速思考。 在这种遍地流民,衣食无着,饿虏遍地的地方。 突然出现两个体态正常,衣着整齐的男人,他们太正常了,如果放到现代,这两人毫不起眼,但是在这个地方,他们正常的格格不入。 他们身上有武器,有武力,看着身形应该也有稳定的食物来源,从他们的衣着上的红布看,他们必然也同属于一个组织。 持强而不凌弱,冷漠而并不冷血。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甘于底层。 只是,这样的人会需要什么? 她握紧了那个油纸包,对着对方的背影,大声喊道:“我有用的,你带我和我爹走吧!我识字,我上过学,懂很多东西,你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一定能千百倍的还给你。” 宋时知道,这样的世道,她脑子中的知识在生存面前太无力了,来不及变现就会被现实摧残殆尽。她必须要学习更多的东西。 她需要时间,她需要安全,她需要活着! 少年停下脚步,有些嫌弃的回头看着她:“就你,能干什么,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提起来了。再说了,我们是流寇,你要跟着我们当流寇吗?你知道什么是流寇吗你就跟?” 中年人转头看向宋时,视线落到了她的脚上。 流亡的人,什么都可以换,唯有鞋子,只能穿自己合脚的。 宋时的靴子是还在程府的时候楚氏准备的,颜色有些不起眼,但是却是精致的小羊皮,舒适又合脚,久走不累,而且里面还有可以放置匕首和金银的暗袋。 宋时无视了少年人声音,对着中年人昂首挺胸,手脚因为无力而不停的颤抖着,还是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虽然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中年人将视线从宋时脚上虽然有些脏污,但是却是合脚的羊皮靴上收回眼神,这样的乱世,他已经看过了太多的吃人故事,任何无用的善心都会招致致命的后果。 不过。 “如果你们能跟上。” 他看着悠悠转醒的李氏和风中抖的像蒲草一样的宋时。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我教你 暮色四合,有细微的虫鸣在山间的官道上有气无力的响起。 不敢太大声,如今这世道,即使是虫子,只要被人发现也会以各种方式进了人的五脏府。 宋时扶着李氏,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破败寺庙的篝火旁,里面居然人还不少,有夫妻带着襁褓婴儿的,有三两壮汉结伴的,大大小小居然有七八个火堆。 神像残破的只剩下一个底座,就像这衰败的世道一样,无人在意。 残破的庙墙下三三两两的人群警惕的看着新来的她们。目光中有着打量与审视,宋时全然不管,只对着里侧的那对中年父子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对面。 破庙中的其他人见那中年人没有赶人的意思,明显就是一伙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失望,惋惜的看了几眼宋时瘦弱的身躯,纷纷转移了视线。 毕竟中年人腰间的刀和手臂上的红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宋时只感觉自己双腿双脚已经像灌了铅一样,走到最后全凭自己的意志力在坚持了。要不是能远远的看到这一抹篝火,她早就放弃了。 那少年走前给的那块干粮,她和李氏分了含着,借着那一点食物的力量,终于还是被她们坚持到了现在。 她看着中年人:“我叫宋时,这是我爹宋立,敢问大人的名字?” 那对父子明显已经在原地休息好一段时间了,以他们的体力不该止步这里,对方有意,她自然不能不识趣。 “居然还真赶上来了,说话真酸……”少年啧了一声,把烤在火堆旁的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丢给了宋时。 对方的话让宋时噎了一下,她也只是学古装剧说的话,没想到会被这样说酸。 她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接住了那个微烫的东西,居然是一个杂面馍馍,但是被篝火烤出来了几分麦香,比起之前那个冷掉的香味超级加倍。 她连声道谢,少年人维持着冷漠的脸色,但是眼神还是透出几分满意。 “我叫贺章,我爹叫贺守正。”他随意的报出名字。 贺章从小就和父亲在流民群里生存,见多了家破人亡父子相残的惨剧,早已麻木了,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带上这两个累赘,但是看着年纪那么小的宋时居然还能带着他家人追上来,心里终究还是感觉有些佩服。 宋时点头示意记住了,然后小心翼翼将馍馍一分为二,大的那部分给了李氏,李氏想要和她换,却被宋时拒绝。 两个人捧着手里的馍馍,吃的分外珍惜,毕竟这种地方,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 那三两壮汉离的远远的,离他们比较近的是那对夫妻,婴儿裹着花色的襁褓,并不闹人。 不远处的是那一大家子人,男女老少怕是有十多位,还带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大人正忙忙碌碌的安排行李,推车将庙里靠近神像的那一块塞的满满当当。 虽然人多,但是也并不张扬,只是在火堆上烧了一锅黑糊糊的野菜汤,水多菜少,然后将一张硬邦邦的大饼掰碎丢进了那锅野菜汤里,好歹算个野菜粥了。 小孩看着宋时手里的馍馍,又看了看那锅一看就很苦的野菜粥,扁了扁嘴,转身将口袋里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含在了嘴里,低头自顾自的玩。 宋时叹了口气,如果是现代她当然不介意投喂一个嘴馋的小孩,但是现在的她既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 她默默的含着那块馍馍,希望食物的口感停留的更久一点。 吃完后,宋时对着中年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大人,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做的?” 中年人看着一脸正色的小孩,心中有些讶异,看了看她,再看了看自己儿子。 “你说你识字,那你就教我儿子认认字吧。他从小跟着我在流民军里混,只会杀人,不会写字。” 贺章的脸憋的通红,之前高冷的神情一扫而空:“不是?爹,你来真的啊?她都还没有我高呢。你让他教我?” “达者为先,我看这个小兄弟教你可以了。”中年人神色依旧冷漠,但是态度很坚决。 “好。”宋时下意识的应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烧的刚好的木棍,坐到了少年的身边。 李氏看了一眼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的让他去了。自己坐在火堆旁处理包袱里的一大堆绑腿的布条。 这是宋时出的主意,她看马车旁还散落着一些包裹,把一些不用的衣服割成了布条绑在腿上,说这样可以让人走的更久。 李氏按她说的做了,果然比以前好多了。 中年人不动声色的看了李氏熟稔的动作,没有说什么。 火光映照在宋时乱炸的发间,虽然头巾上血渍密布,隐隐透着草药的绿褐色,但是依旧清晰的可以看到她温和而坚定的眼神。 “你好,你叫贺zhang是吗?zhang是哪个zhang?”宋时拿木棍碳化的一端,在地面石板上写出四个zhang字。 贺章有点不爽,但又忍不住好奇的看着她手里的碳化的木棍,咕哝道:“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写?” 顺手也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木棍学着宋时的样子,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贺章。 笔画端正,一看就是练过的。 “我名字还是会写的,我可是被举人启蒙过的,只是后来那个举人死了,你叫宋shi,是哪个shi?排行十?”他看着这个炸毛(字面意思)的小豆丁。 宋时提棍,在他的字旁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宋时。 并告诉他是时间的时。 两个名字工整的排列在一起。 宋时搜刮着脑子里宋夫子教给小宋时的启蒙知识,夹杂着一些自己以前上课和为了推广账号找资料学过的知识,磕磕绊绊的教给贺章。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中年人听了一会儿,只是挑了挑眉就放任自流到旁边闭目休息了。 彼时的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会对未来的世界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 黎明,天边不过只是泛起一丝白,破庙里的众人就已陆陆续续的踏上了行程,有大张旗鼓的,有偷偷摸摸的,或往南或往北,不过都是在这乱世中求一条生路。 宋时昨晚教贺章到深夜,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躺在早已熄灭的火堆旁,李氏和那中年人都不知所踪。 整个破庙安静的就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宋时瞳孔睁大,警惕的就像一只猫。 人类总是在人群中才能获得安心,虽然某些时候,人群才是最大的灾难。 不过一旦发现自己真的只有一个人被种群放逐的时候,又会蔓延出无边的恐惧。 她迅速爬起来,就看见她的后侧,贺章就坐在昨晚练字的石板旁,看着昨天写的那些字,用她挑出来的木炭棍,挥棍写着什么。 宋时提起的心松了一半,她环顾四周:“贺章,我爹和你爹呢?” 贺章斜她一眼,本来有些看不起这个炸毛小豆丁的,但是昨晚小豆丁教学的时候,真是见鬼了! 明明是比较自己还小的人,但是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不管他问什么对方都能回答的上来,从传说典故到拆字细分,听到旁边的小孩子都竖起了耳朵偷听,比起以前在流民军里混的那个举人看着还更厉害点。 而且根本不满口之乎者也,说的东西简单又清晰一听就懂。 “我爹有事,你爹找野菜去了,我看着你。”贺章把昨晚学的那些字在另一边的石板上全默写了一遍,对照了一下,一个错的都没有,不由的升起一股志得意满之情。 过目不忘! 不愧是我! 然后看到旁边的小豆丁,想到对方认识的字肯定比自己多的多的多,这一点得意迅速消退。 想到这里他丢了木棍,有些意兴珊阑起来。 他懒懒的伸了个腰,刚要站起来就看到破庙门口来了两个男人。 那两人还没凑近浑身上下已经飘来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背上还背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不时有暗色的血迹从上面滴落。 他们手上还握着两把血迹斑斑的镰刀,目光阴鸷又肆意的看着里面的两个小孩,发现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漆黑的牙齿上还残留着来历不明的血丝。 贺章原本慵懒随意的神情迅速收敛,变的冰冷默然,一个健步跨到宋时前面,挡住对方看向宋时垂涎的目光。 从无数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贺章最明白不过对方的身上是什么味道。 那是尸臭。 不用多言,贺章抽出了手中的长刀,对后面的宋时道:“躲到神像后面去!” 话音未落,他先发制人,直接挥刀对着那两人砍了过去,他的刀很快,也很沉,没有一丝犹豫。 对方没想到眼前明明应该是盘中餐的鸭子居然还跳起来咬人了,惊愕之下忙不迭的连忙往后躲去。 另一个还直接把手上血淋淋的包袱也丢了出去阻止贺章挥过来的刀。 贺章神色冷漠,劈开包袱,露出里面泛着白的血肉,刀锋不改直接对着其中一个人的脖颈挥去,雪亮的刀光映入对方视线,就此成为他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抹光影。 他的头颅高高飞起,然后落在一旁,而此刻另一人才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照面,他的同伴尸首分离,以为遇上了一次加餐,没想到却被一个少年如同切菜砍瓜一样收拾了。 他大声求饶,但是贺章并没有丝毫的手软。 来人后退的动作很快,但贺章的刀更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无情的刀锋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道擦过了第二个人的脖颈。 还一个转身避开了血雾喷溅的方向,姿势熟练无比。 一个照面,就解决了两个成年男人。 贺章看着满是血污的破庙,不爽的啧了一声,对于从小历经生死的他而言,这些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经历。 干净利索的处理完来人,原本冷漠到极致的表情,恢复了一丝少年的天性。 然后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宋时:“解决了,快出来,我饿死了,我们去把你爹找回来做饭吧。” 宋时:…… 那雪亮的刀光还印在她的目光中,刚刚还冷酷果决的人已经恢复了少年的样子,仿佛片刻前的杀戮只是简单的晨间运动。 她的目光落到了被贺章砍成两部分的包袱一角,那眼熟的花色襁褓让她忍不住想作呕,她的大脑拒绝思考那是什么。 世道的残酷性,再一次在宋时的眼中验证。 她没有资格去谴责什么,她只能不断的适应。 “这个能教我吗?” 宋时看着贺章还在擦拭的雪亮刀锋突然开口。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尸体,也不想变成包袱里血肉。 她想活下去,她想护住奶娘。 她想要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贺章诧异的看着宋时的小身板,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扳倒这个小老师的方法,然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好啊!我教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红巾军 贺守正回来的时候,看到破庙前散乱的尸体,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像看到一堆杂草,无法引起这些尸山血海里出来的人丝毫波动。 和他一起回来的李氏也只是避开眼去,忙不迭的关心宋时有没有受伤,知道没事后才放下心来。 作为动手的贺章更是没有半分心理负担,活蹦乱跳的指导宋时扎马步,他天生神力,看不惯宋时这一推就倒的样子,下了力气给她监督。 反而是宋时用尽全力才能忍住想吐的冲动,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运动清掉脑子的内存。 吃过早饭,他们很快就出发了,经过半天的路程,贺守正带着她们到了一处红巾军的营地,原来之前贺守正父子是去探路的,不小心和其他队友分散了,好歹是又找回来了。 不过说是营地,其实还比不上宋时军训的时候来的整齐,就是散漫的一大群人在窝在附近的山谷里,远远看着倒是很壮观,不过扎营的门口守卫还算合格对了暗号问了几句情况才放她们入营,把他们和旁边的流民隔开。 据贺章说,他有记忆开始就跟着父亲混在流寇大军里过日子,从这个匪营到那个大军,口号倒是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就跟着打进了县里抢钱抢粮,有时候还在半夜睡着,头顶的老大就又换了个遍,还有那种对面打生打死,回头两边的老大直接称兄道弟合在一起了,遇上朝廷军就一哄而散,流浪几天再加入另一个流寇团队。 “不过红巾军倒是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贺章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弟,和同队的人打了几句招呼,一边去伙房领吃的和红布,一边给宋时介绍。 伙房的人显然是和贺章认识,两人对了个眼神,往贺章的碗里倒的粥,明显比前面的人浓稠了些,饼子也大了一圈,宋时看着手里粗糙干瘪的饼子和野菜粥,确实是不错的伙食了,和同时代的其他的流民比。 “怎么不一样?”宋时知道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和这个时代的军人比,但是实在看不出这些人和之前的流民的区别。 贺章咬了一口饼,呸了几声道:“你知道的,大魏开国的太祖起事之前待过一个叫红巾军的起义组织,所以这位首领号称天下大乱,红巾军就会应运而生,继承大统,干脆取名也叫红巾军。主要是他们居然一天给两顿饭,一年了,目前还没断过粮。啧我之前待的地方,三天两顿吊着气就行,一天能给一顿的就不错了,那是要打仗的时候才能给两顿。” “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是应运而生,攻打城镇的时候,也不伤平民,只是把城里那些贪官和富户洗劫一空了,之前里面还有个举人先生,晚上的时候会来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识字,不过上次攻打曲城的时候,他倒霉被流箭射中没了,总体来说挺讲规矩的。” 宋时有些惊讶,难怪之前那些平民看到贺守正和贺章衣袖上的红布,虽然有些害怕但是没有拔腿就跑。 红巾军的行为已经明显超出了一些流寇的边界,有着向正规军靠拢的趋势,只能说这个红巾军的首领,目光放的很长远,行为也不一般。 “而且他们也许那些老弱病残的流民跟着,就在外面那边,一天给一顿稀粥,起码饿不死。你这样的,如果不是我爹要带回来,你最多也得去谷外待着等一顿稀粥。”贺章人还没到营地就已经把手上的那个饼子吃完了,然后看着宋时还没动的饼。 半大的小子正是吃穷老子的时候,宋时之前饿狠了,喝了粥其实就已经饱了,她把给李氏领的饼放进怀里,然后把饼子撕了一半给贺章,另一半收起来。 贺章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笑嘻嘻的接过饼子:“放心,我贺章绝对不白吃你的,回头上战场,你就跟在我后面。” 宋时想着之前战场上那葫芦水和馍馍,笑了笑:“那就谢谢贺大哥了。” 贺章带着宋时从旁边人少的地方绕着走,而旁边不远处就是流民的聚集区,远远的,宋时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之前在庙里的一大家子,人少了几个,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身上也越发狼狈了些,正围着发粥的队伍,在说什么。 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争执,那哭喊声连宋时都听到了。 她和贺章对视了一眼,凑过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昨晚晚上还在对着她的馍馍嘴馋的小孩,此刻躺在他母亲的怀里,一脸青白之色,还在努力的喘息着,发出咔咔的呜咽,而他的母亲正撕心裂肺的哭喊。 一边喊着红巾军杀人了,粥里有毒之类的话,一边摇晃着小孩,而那个小孩已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原本发粥的红巾军成员面对小孩家人一拥而上的人也有点懵, 旁边是或同情或漠然或看好戏的围观人群,却都是袖手旁观。 冲突一触即发! 贺章眉头一皱,在流民群里混过的他一眼就看出小孩是吃东西的时候被噎到了,但是红巾军的大夫上一次打曲城的时候就因为偷袭和那个举人一起没了,现在根本找不到大夫。 宋时喉间一紧,看着小孩面色绀紫的样子,想到昨天他看着自己的食物渴望的眼神,现在已经闭上了,而他放到现代不过还是个才上幼儿园的孩子。 抓着贺章的手忍不住紧了一下说:“我不确定能不能行,我想救他……” 她说完忍不住冲了过去,把小孩从母亲的手里抢了过来。 贺章动作比脑子快,也跟着上前,在宋时抢过小孩以后,抽刀挡在了她前面,把小孩的家人挡在了刀前,雪亮的刀锋闪的众人冲过来的脚步一顿。 “我弟弟是好心想救这小孩,你们污蔑红巾军害人,是想试试我的刀快还是你们的手快吗?”他挡着众人,脸色冷漠的像冰,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手上的刀下一瞬就会砍过来。 宋时从背后抱起小孩,一手握成拳头放到他的肚脐上方,一手按在自己拳头上,然后突然向着小孩的腹部往上用力,好像要把他抬起来一样。 如此反复的几下,众人都看呆了。 宋时满头的汗不断滴下,她满脑子回忆着看过的视频里面的急救手法,深怕自己做错任何一步,导致失败。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小孩在宋时的折腾下,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掉在地上,是一枚枣核。 而他原本青白的脸色迅速涨红,大声的哭了起来。 宋时脱力一般松开了小孩,跌倒在地上。 眼看着小孩似乎正常了,贺章收刀回鞘,扶起手脚发软满头大汗的宋时:“厉害啊!宋时,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这时小孩的家人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抱住了还在哭的小孩,连声的感谢着宋时。 宋时撑着贺章才站起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只是书上看的,但是如果我不动手,这个小孩一定会死。” “不过下次先和我通个气,不然你这样往前冲,小心被别人打死,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厉害的刀的。”贺章摸了摸自己的刀柄。 宋时有些不好意思,居然被一个小孩教育了,不过自己刚刚确实脑子有点发蒙了,血气上来就冲了,两辈子真的活到狗身上了,但是她倒也不后悔,毕竟是一条生命。 贺章看着抱成一团庆祝劫后余生的人,背着脱力宋时往回走。 虽然看惯了生死,但是能活,谁又愿意死。 - 回到营地,贺守正接过贺章递过来快凉透的饼:“怎么这么久?” 贺章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段宋时救人的行动,贺守正的手下也纷纷围过来听他吹,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其中一个大汉道:“我还以为这小孩是给小章准备的亲兵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 另一人道:“就算是预备的亲兵也太小了,我还以为是贺老大想收个义子呢。” “嗐,小孩子啊长起来不就这两年,小章前两年也就这么高。不过读过书的小孩确实不一样,宋时看起来比之前的举人还有范。” 旁边的李氏听的惊讶不已,担心的看着宋时。 本来看到贺章背着宋时过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欲言又止,这个世道,如果执着于男女之别,那么两个人可能都活不下来,但是宋时的身份终究和她不一样。 宋时安抚的握了握李氏的手。 贺守正看着李氏的神色,顺势问宋时:“你爹说,腿上绑布条缓解行程腿部不适的想法是你提出来的?” 他昨晚的时候就看到宋立在整理布条,今天出发的时候更是观察了一路,感觉用处还不少。 宋时点了点头,她也是做自媒体找资料的时候看到的,红军长征的时候都是弄了绑腿,可以防止长途行军的时候腿部静脉曲张和酸痛,防止野外毒虫叮咬。 “但是不能一直绑,晚上必须松了,不然腿会坏的。”宋时看到贺守正若有所思的眼神,连忙又加了一句:“而且遇到有人受伤,也可以用布条止血或者把人绑身上背回来。” “能救小孩,还会止血?你会医术?”贺守正看着眼前小孩,有些惊异。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孩不太一般,如果会医术的话那可是真的捡到宝了。 宋时梗了一会儿,虽然很想,实在很难冒认这个头衔,只好说:“我只是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些记载,肢体大范围出血的时候,可以用布条捆住出血地方的上部,阻止血液流出,再就医,但是也不能太久,血管会坏死的。” 宋时搜肠刮肚只怪自己当初找资料的时候只是草草扫了几眼,根本没记住多少。 贺章咕哝了一句:“原来书里学的东西这么厉害吗?怎么张举人教的那么无聊。” 宋时心虚:“都是杂书,都是杂书……” 反而是李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既怕宋时太引人注意暴露身份,又怕自己太无用拖累了宋时。 贺守正还想再问,却听到旁边的一个人突然蹿出来,对着宋时问:“你会止血救人,那书上有没有说怎么开药治高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他们在等待 大灾过后必有大疫。 而大魏这片土地被重重天灾来回肆虐了十来年,众人对于疫病的态度却更加恐惧。 而这种恐惧就表现在,稍有风吹草动,他们会将所有高烧和上吐下泻症状的人单独放在一起隔离开,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以免自己被传染。 缺衣少食的古代,一场风寒就可以带走一大批人,一旦发烧没有大夫和退烧药,那么就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挺过去了。 面对那人几乎要扑过来的样子,宋时愣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李氏推了对方一把,挡在宋时前面:“你想干什么?” 贺章也上前一步揪住了那人的衣领:“陈启你干嘛呢,谁发烧了?” 那人看着李氏凶狠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又心里实在着急,对着贺章和宋时道:“是胡三,上次攻打曲城之后落了水,一直在发烧,之前韩大夫留下来的伤药都用完了,他烧的厉害,已经被安排到隔离区去了,而最近生病的人越来越多,现在韩大夫没了,红巾军里根本没有大夫,如果你看的书有什么能退烧的方子能救救他们……” 他没一个字提疫病,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懂他的未尽之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时身上。 宋时……宋时有些紧张。 经历现代工业医疗洗礼的她,退烧什么的第一反应是布洛芬,再不济也是对乙酰氨基酚。 但是她是魂穿,不是身穿,她身上啥也没有,甚至这个身高还没有一米六。 “我……我不确定……”宋时面对众人沉甸甸的目光有些难以承受。 她也是从疫情期间过来的,自然知道在古代防疫措施不完善的情况下,一旦发生疫病会造成多大的伤亡,虽然现在听上去是普通的风寒感冒。 她疯狂的搜索自己脑子里学的那些东西,她不是理科生,对于那些化学反应一窍不通,只是单纯的风寒高烧的话,想起之前为了做一个植物视频看到的资料。 “如果能找到柳树的话,拿柳树的皮煎汤,可能能退烧。”宋时她也不会中医不认识中药,作为极少数她能认出的植物里,柳树也是其中一种。 她记得之前看到的科普视频上说过,柳树从古至今就是退烧止疼药的关键,阿司匹林就是从柳树里面提取合成的,当然她是没有办法想起那些繁复的化学合成式的,只能通过最基础的煎煮萃取里面的有效成分。 “就是有些难喝,可能会引起呕吐。”宋时补充了一句,但是对方完全没有在意,对着她重重的行了一礼然后就要离去。 贺章和贺守正交换律一个眼神,拉住了陈启:“陈大哥,胡三也是我的兄弟,但是宋时说的这些也只是书上看到了,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我们姑且这么一试,先别对外说,如果出来什么事……” 陈启这才反应过来,重重的点了点头:“胡三已经烧了三天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也不会牵连到任何人身上,只怪他命不好。” 贺章拍拍陈启的肩膀:“隔离区很多人也都在发烧,我陪你一起去吧,多找点柳树皮先预备着,万一有用也能帮上其他的兄弟。” 现在流民遍地,柳树叶虽然吃多了会吐,但是也架不住别人少量多次的食用,活下去和吃点有毒的东西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 不过由于柳树皮食用的不良反应终究还是让它能在一波波流民的摧残下,依然还能有漏网之鱼。 没多久他们就带着一大捆的嫩柳枝回来了。 宋时和他们一起把细枝条和柳叶锤碎后大火煎煮,其中一部分锤成糊糊,阿司匹林的成分极度容易引起胃部不良反应,准备让对方贴皮肤上,多一个吸收渠道,然后由陈启的去防疫区给胡三灌药。 防疫区,说是区其实就是在营区最偏远的地方搭的一个大帐篷,而且许进不许出,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些病人,每天有人将一些食物放在门口,能爬出来的就能吃,没行动力只能等死了。 陈启出发前,宋时把让李氏帮忙做的一个口罩递给陈启。虽然棉布料防病毒的效果聊胜于无,但是好歹能防飞沫。 陈启皱着眉看着那个怪里怪气的口罩,有些嫌弃。 贺章翻了个白眼,把口罩丢陈启身上:“宋时看的书比你吃的盐还多,他肯定比你懂,不想死你就听他的!” 看着陈启的背影,宋时有点忐忑。 贺章拍拍宋时的头:“尽人事,看天命,” 然后宋时就没时间担心陈启那边的事了,因为贺章带着她从跑步扎马步到刀枪棍棒全练了一遍,最后感慨了一句她根骨太差,丢给她一副弩弓让她练。 宋时抱紧结构精巧的弩弓:不气不气,跟小屁孩计较什么。 下午,贺守正就给宋时请了功,整个军营都用上了绑腿,还教了一些粗浅的止血带用法。 宋时和李氏因此获得了一个单独的小帐篷,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宋时年纪还小,但是李氏再怎么掩饰,骨架声音形态还是很难完全遮掩过去。 贺守正当没看见,但是却也不能真的将人安排到大通铺去,索性将人安排到军医那边去。 只有晚上,宋时给贺章教学的时候,贺章才会去掉那副大哥罩你的样子,乖乖的跟着宋时学。 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贺守正直接把队里其他的人也赶过来认字。 宋时不知道什么能教不能教,把脑子里看的那些史书和现代新媒体搞视频的点子结合,边说故事边教字,直接把之前做近代史的视频文案的背景改一改用上了。 家国沦陷,外敌入侵,民不聊生,起兵造反的数不胜数,朝代末年的光景总是差不多的,想到哪里讲到哪里,参杂着一些传奇人物趣味十足的生平,简直是半个说书先生。 在缺少娱乐的古代的简直是无敌的大杀器,台下的人围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子夜时分才不得不散场。 在红巾军待了三天,宋时白天跟着贺章操练武艺,晚上给大伙上课,每天双眼一睁就是干,天色一黑就要说。 几乎都要把之前柳树皮治病的事都给忘了,这时陈启和胡三还有一群隔离区的人上门对着宋时感谢来了。 陈启入了隔离区以后,就直接把他们之前处理的柳树皮水给烧了三天的胡三喂了进去,他和胡三是过命交情的兄弟,因此才肯孤身入隔离区,只为了救回胡三。 因为考虑到柳树皮水这个容易引起呕吐,所以他们特地准备了一瓮,树皮树枝糊糊也准备了不少,想着如果吐了就再灌进去。 没想到,胡三没吐,接受度良好,陈启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来都来了,把剩下的柳皮水都灌给了其他的病人,有几个吐的,就给贴上糊糊,于是更多的人确实迅速退烧了。 只能说古代人体质抗造,灌上阿司匹林这种清热大杀器,虽然是削弱版的,依旧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胡三在里面待了两天,除了两个发烧和呕吐反应实在厉害的没救回来,居然把其他的人都救了回来。隔离了一天确定没有再发烧了,十多个人就被放出来了。 然后这十几位大汉都浩浩荡荡的冲过来的时候,吓的宋时差点就亮弩箭。 而前几天晚上听课的成员看宋时被一群陌生大汉围着,简直就像被群鹰盯上的鹌鹑,弱小可怜又无助,还以为别的营要过来欺负他们的小先生,也纷纷拔刀相助。 两拨人气势汹汹的对上,谷外的流民远远看着差点还以为红巾军要内乱了。 好在贺章发现的及时,喊住了陈启,消弭了一场误会。 倒是宋时看见是误会后默默收起来弓弩,然后被一群人围着感谢,实在是不好意思。 看人多,而且柳树皮确实效果不错,顺便就公开了柳树皮退烧镇痛的方子。 说是方子其实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就柳树枝锤碎煮水内服外敷,毕竟那些提取阿司匹林的化学式她也不记得,所以说的有些心虚,只恨自己当初看书的时候没多看几眼。 却不想,满地大汉,跪了一半,连连道谢,毕竟书籍里的知识尤其是这种简单易得却能救人的方子不用说也知道有多珍贵,尤其是对于被反复天灾人祸和大疫折磨的杯弓蛇影的前流民们。 原本只是顺便普及一下知识,但是没想到被大家行了这么大一个礼,宋时整个人都憋的通红,几乎要冒烟了,差点也跟着趴下了。 倒是贺章一副小弟有能力就是给自己涨面子的意思,洋洋得意。 贺守正笑着看着站着的两个小孩,恍惚间想起了很多过去的画面,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只是这热闹的景象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 听着那纷乱的马蹄声,大家心中一紧知道:外出许多天的红巾军首领回来了。 毕竟火器还未发展成熟之际,骑兵就是这个世界的最强的战力,有马才能有骑兵,作为古代最重要的战斗物资之一,马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像这样的流寇组成的队伍,能拥有马匹的,只能是最强的战力或者最高的地位的人。 而红巾军蜗居在这山谷之中已经十天了,十天里满山满谷的人,光是消耗的粮食和物资就难以计数。 他们在等待,等待一场迟早要来的战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我用我的刀试过了 红巾军的队伍对于见识过自家军队抢险救灾的宋时而言,只能说,不如军训的大学生。 但是在这个时代,能有一群,统一的小队和身份标识,熟练使用武器的成年男性,就是很不错的兵了,已经比的过很多朝廷的衙役散兵了,和塞外抗击外敌的精锐是不能相比,但在这大魏腐败糜烂的腹地,却可以说上一句所向披靡。 虽然总体还是散漫闲置,并无军纪军容,但毕竟是从几次战场上下来的,对抗过朝廷军,也见识过火炮,围攻过城墙。 比起贺章之前混的流寇里遇到的那些一触即溃的猪队友自然是不一样的。 一旦严肃起来,气势也多少有些吓人,宋时听着马蹄声的奔涌,看着静默的气氛从周围传染开来,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一个山谷做军训团建,而是在一群造反的人之中。 贺守正转头冷漠的看着马蹄声到来的方向,无声的离开了人群往空闲了五天的主帐走去。 没多久贺守正回来了,带来的只有一个消息,营地开拔,全力攻打十里外的归安府城。 归安府是前朝名城,内有前朝巨儒孔家,盘根错节数百年,为天下儒道之首,因大魏龙起之时整城来投而得名归安。 当年轰动一时,因前朝虽然昏庸却并未对不起孔家,而孔家的倒戈导致前朝士子最后一口气土崩瓦解,迅速被大魏取代。 而这次红巾军先以人多势重压住了归安府北上的必经之路整整十天,每日派人不断骚扰,而退去北方的朝廷显然已无力再派兵来救,归安府上下已经是人心惶惶,无心再战。 红巾军更是打出不伤平民,只为替天行道诛灭逆臣的口号,虽然没几个人信,但是架不住也没人愿意打仗。 这一仗打的并不复杂,归安府的人虽然城高墙厚,但是城中水井不够,只能靠城外的几近干涸的平溪江补充水源,而红巾军早就派人日夜持弓箭守在对岸,只要有人来取水就以弓弩射之。 如此十天下来,里面的人早已干渴不已。 当整队的红巾军分成三队,由红巾军的精锐带着火器火炮在前面开路。 宋时看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各种精制的火炮陆续抵达,金属的炮身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各式的火炮轰城而响,即使是无数次在电视上看过各种火箭导弹发射画面的宋时,身临其境的感受着人类古代巅峰的破坏力也不由的胆战心惊。 一时之间满天烟焰四沸,城中靠近城墙的房屋迎风而燃,在红巾军的战令下,无数的人如同潮水一样涌向归安府。 原本就士气低迷的归安城墙上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知府早在京都陷落的时候就偷偷北上逃遁了,抵抗的一直都只是树大根深不好带有侥幸心理的豪门氏族,比如孔家。 红巾军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炮彻底轰碎了对面的心理防线,红巾军主力攻城部轰开城门后,根本没能遇上像样的抵挡,轻轻一碰就让红巾军进了城。 宋时跟在贺章的后面也跟着整队的人进了城,手上的弓弩未松,但是前面躲避着残余反抗的进攻,后面注意着督战队的大刀。 贺章和其他的战友挡在她的前面,竟然给她一种现在是在玩真人全息游戏的错觉,只要脑子活络身手利索,好像就不会死,实在不行队友还能拉一把。 她只感觉这队伍前进的速度快的让人恍惚,作为小队长的贺章不时约束一下手下人对于路边平民蠢蠢欲动的举止。 其他的营队没有贺守正这样的约束力,只要做的不太过分,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巾军的首领余成春并不管这些,只靠各营部自觉,自己只是带着精兵直冲孔府。 虽然红巾军说不伤平民,但是不代表进城的近万流寇每一个都能守住自己的刀,整个城中不时响起一些凄厉的哭喊。 宋时沉默着,不说话,只是跟着贺守正的队伍,穿过这座城,一个个的踏入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的豪门墙院,将里面依旧还在抵抗或者躲避的人一个个的赶出来归入到流民的范围之中。 北上之路一直被堵死,除了跑的快的几家,整个归安府的富户便陷入刀剑火海之中,乖顺些的还能保住命,但有反抗的无不是血溅当场。 当然反抗中血溅的也并不是只有豪门中的人,红巾军之中因为大意,贪念,而受伤甚至亡命的人数并不在少数。 整个归安府变成了一个血与火同样剧烈燃烧的地方。 - 百年世家,千年孔府。 平常深深掩起的孔府直接大开中门,礼仪周到严肃的将余成春迎了进去。 孔家能屹立千年靠的就是孔家的名声以及,灵活的身段。 每一个想要掌控儒家的势力都不得不拉拢孔家,孔家近千年就这样灵活的引来送往了一个个朝代,自身却越发的稳固。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一个并不按套路出牌的红巾军,余成春对于什么拉拢掌控儒家士子没有半点兴趣,他就是冲着孔家来的,他在里面待了一个下午,里面所有人,除了性命和一套衣服连族谱什么也没给孔家人带出来,当然有些桀骜不驯的,自然连性命也一并留下了。 毕竟,余成春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再说了,你和人家流寇讲什么道理。 从孔府抬出的田契宅契以箱论计,其他金银珠宝更是数不胜数,光是布料就收拾了三天。最后,他们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整个孔家被抄的干干净净,连一片纸都没有留下。 孔家的千年积蓄,除了早年就分出去的支脉,只能说就此烟消云散。 孔家如此,其他的富户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整个归安府,稍微平头正脸的富户都没能躲过红巾军的搜查,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得了积蓄,手头松快了,余成春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开仓放粮给城内外的流民,这次一同出兵的红卫军也都得了不少赏赐。 一时之间,归安府居然呈现出了乱世之中久违的热闹喧嚣。 - 宋时和李氏跟着贺守正他们被分到一家富户的厢房之中,因为刚破了城,今晚大家都忙着潇洒,谁也没空跟着宋时学习,所以她难得晚上人闲了下来。 李氏在房间里沐浴,她帮忙守在外面,一边听着远处的喧嚣一边看着厢房外翠绿的葡萄藤,月色如水难得能安静的思考一下。 她感觉这个红巾军非常奇怪,一般的流民造反,一开始比较乱,但是后面明显就会暴露野心,比如称王称霸,或者烧杀抢掠,但是红巾军虽然干了,但是又没干全。 开仓放粮可以说收买人心,打豪强却也并没有分田地,号称继承前朝正统,打下一个地盘也并不停留,从南打到北都快打上朝廷军了也没看到收拢地盘,只是一个劲把路上的豪强一扫而空,如果说余成春视财如命只是想要把富户洗劫一空,但是对于士兵的奖励也并不吝啬。 但是总不能余成春真的是个在世黄巢,只为了四处撅世家的根吧。 而且红巾军显然是分为了两个部分,核心的部分无疑是余成春所带的三千精锐,不仅带马披甲,战力过人,以一当十,就算是放到朝廷里也算不错的战力了,却甘心做一群流寇。 外部则是裹挟加入的其他流民流寇,虽然战斗力一般但是声势也算浩大,现在人数早已过万却没有自立为王的打算…… 宋时想着想着,头上一痛,宋时看到一个黑影跌落到自己怀里,她下意识捧住,黑乎乎的东西带着淡淡的蜜香,这是她最熟悉的红薯香气。 她抬头看去,贺章从门口闪了进来,对着她咧出一口大白牙,少年张扬肆意的笑容在暗淡的月光下有点闪。 宋时摇摇手里的红薯问他:“你哪里来的烤红薯?今天不是不上课吗?” “我爹给我的,好像是从孔家厨房翻出来的,这个叫红薯吗?他让我过来问你点事。”贺章也不怕衣服脏了,就地躺在宋时旁边,手枕在脑后。 “什么事啊?”宋时一边问一边剥开那个小小的红薯,仔细观察,没有在现代吃的甜,有点噎人,但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红薯。 她确认小宋时的记忆里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毕竟红薯玉米西红柿都产自美洲,在大航海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是很难传到内陆的,顶多就是沿海地区有。 如果这里能有红薯,那土豆,玉米,大航海,鸦片,洋人还会远吗? 不同的世界真的会有一样的发展轨迹吗? 这是巧合,还是说大魏只是另一个时代的切片?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贺守正那边去问清楚这根红薯的来处,但是贺章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定在原地。 “你愿意去南边吗?我爹说余老大要运一批物资从海路去南方,他可以让他们带你们去南方,你娘也不能一直在军营里吧。” 宋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贺章:? “嗐,我跟我爹在流民里都混了多少年了,你娘那样的这么明显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贺章笑了笑,笑容里有点少年的狡黠:“你这个儿子也满厉害的,逃荒的时候还能带着你娘跟上来,不过,如果破庙的时候你没有带上你娘来的话,我爹肯定不会管你的。” “啊?哦,为什么是南边?”宋时提起的心慢慢的松了下来,好在,只是李氏的身份被认出来了。 “虽然现在中原局势糜烂,但是南边处在边缘还算稳定。听说因为海运畅通后,各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昆仑奴和红发碧眼跟怪物一样的海外洋人,就是瘴气重了些。而且我看你娘针线活不错,听说南边那边很多纺织作坊,想必找个生计也不成问题。” “那你呢?”宋时轻声问。 贺章翘起脚,看着透过葡萄藤的月牙在天边闪烁,仿佛想起了无数流民生涯的过往:“你前几天上课的时候说那个……我想过了,凭什么我们就要像野狗一样地里混食?” “这些豪门世家的人就能躲在高墙深院后面,住着楠木的房子,墙上是价比黄金的徽墨涂抹粉刷,用着我们一辈子都不曾听闻过的东西,看的人真是目眩神迷。” 他的语气讽刺:“地窖里白银黄金铺满,仓库藏着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粮食,却不愿意拿出一丝一毫来,甚至用几个馒头来换一个成年人的卖身契。他们装卖身契田契的房子居然都能装满十间!” “这样的世道,哈!” “我用我的刀试过了,他们的血肉和我们的也没有什么区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裂隙 贺章的语气很轻,杀气却很重。 他毕竟不是什么现代刚上高中的小孩,而是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狠人。 早在流民时就习惯了身边的人冻饿而死,见多为了一口吃的,无数人可以拼到最后一口气,易子而食也不过是平常,而加入流寇之中后,沙场上战死的兄弟朋友也不在少数。 虽然他大多数时候显得很少年气还有些跳脱,偶尔看起来还有些心软,但是也是建立在自己的绝对实力之上,杀人的时候,他的手从来不会软。 “你这样的,战场上会死的很快的。”宋时叹了一口气,手上的红薯都感觉不甜了,看着身边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少年,跟着余成春这种奇怪的军队,有种班主任看着尖子生走进死胡同的感觉。 “我不会死,只有我的敌人会死!我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不是你的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流寇!”贺章的一只腿晃晃悠悠的在空中画了个大字,语气却铿锵有力。 宋时看着碍眼,推了一把:“幼稚!你除了那点力气和刀法,连兵法都不会,军阵战术配合,骑马带兵,火器火炮……” 贺章听的头疼,一把薅住宋时的头,疯狂的揉着她杂乱的头发:“哎!你可真是宋小先生!都说了今天不上课,你要听大哥的好吧!” 宋时被揉的头晕,一拳锤在他的胸口。 贺章悻悻然的松开她,人挺小的,脾气倒是不小。 “如果你去了南边,就没人给我上课讲故事了。”他喟叹一声,习惯生离死别的少年一时之间也有些惆怅了。 他一直跟着父亲流浪,遇到的都是比他大的叔伯大哥,虽然力气不如他,却都是半个长辈,好不容易收了个不错的小弟,却马上又要分开了。 宋时听出他语气里的惆怅,只是看着手里的红薯默然不语。 南边,听起来美好的仿佛是一个新世界,只要点头就能带着奶娘脱离这个血与火燃烧的地方,重新开始这辈子新的生活。 “你那么喜欢打仗吗?你和你爹流浪了那么多年,难道不想去南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宋时好奇。 从贺章的刀法就能看出来,他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而像贺守正这么厉害的人,只是混在流寇队里,却从不刻意表现突出,这次攻城战都只是带着他们能躲就躲,非常惜命,也不像是想要扬名立万立下军功的样子。 “不想!”贺章斩钉截铁:“我要剿灭白莲教!” 宋时讶异,想起初遇见的时候,贺守正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前面那支白莲教人在哪里? 她当时只以为他和贺章是奉命查探消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越是民生困苦大灾大难的时候,这些宗教就更容易趁虚而入。 白莲教是前朝就开始流传的,结合了儒释道三家,信仰众多,因为夜聚明散,多次起兵兴乱,在大魏一直被定为邪教,镇压过无数次。 但是架不住教义通俗易懂,换皮支系数不胜数,在民间流传甚广,总是有不少人偷偷的信。就连奶娘李氏也偶尔会念几句无生老母保佑,自从那次遇到那个边念无生老母边要吃人的流民后,李氏就再也没有念叨过了。 大魏开国之初就有白莲教佛母起义,被太祖亲自带兵镇压,后续每代都有陆陆续续的白莲教起义出现,绵延百年却并没有断绝的趋势,到现在更是如火燎原。 宋时逃荒的时候就听说过,在太原府那边的白莲教已经成了气候,占据了西南三府之地,号称弥勒转世,和之前扫荡京城的陈王战的旗鼓相当。而红巾军作为虽然肆虐了两府之地却一个根据地都没有拿下的势力,一路上只是不断辗转各地除豪强灭世家,和其他起义军风格实在是不太一样。 “其实,你第一天在军营教书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白莲教余孽来传教的。”贺章有些心虚的把眼神移向葡萄叶子,仿佛那个叶子上的花纹分外迷人。 “啊?”宋时惊讶的看着贺章。 “你说的红色国家里,经过革命和努力以后,可以过上人人能吃饱,有住所,能上学还不要束脩!怎么可能,那不就是白莲教余孽说的真空家乡才能实现的。” 宋时欲言又止,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记住了这个? 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说,忍住了:“那你怎么没给抓起来还让我继续教你们。”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因为我爹说,白莲教的人,像那种止血的手法和柳树皮治高烧的方法是绝对不会拿出来教人的,他们也不需要拿绑带把受伤的同伴带回去,他们只会给受伤的同伴来一刀,送他们去真空家乡。” “而且白莲教的教义也不过是骗骗没见识的普通人,你嘛,嘿嘿,我爹不让我问你的身世。” “贺大叔是个很好的人。”宋时感慨,听出贺章说到白莲教时语气里的痛恨。“你们和白莲教有仇吗?” 贺章长长吐出一口气:“据说我五岁的时候,我爹出去走镖,我因为贪玩躲在了我爹押镖的箱子里,跟着一起出去了,结果那晚,青州造反的白莲教余孽被朝廷追击的时候,路过九州县,放了一把大火,整个九州县化为一捧焦炭。 我全家都没了,后来我爹就带着我混在流民之中,找白莲教的踪迹,只可惜现在白莲教的踪迹找到了,但是却不是我们父子能对付的,所以我爹就加入了红巾军。” “据说?”宋时听的感觉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但总归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于是她反手薅了一把贺章的头发。 贺章翻了个白眼,避过了她的手:“我八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醒过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时安慰道:“没事脑子没烧坏就好,虽然你不记得了,相信你娘在天之灵,看到你能在乱世之中还长的这么好也会很欣慰的。” 贺章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行了,酸不拉几的,你赶紧和你娘商量吧,如果你们确定要走,就早点和我爹说一声。” 宋时点头看着耳朵红红的贺章消失在门口,手中的红薯还带着余温。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 水稻,小麦,红薯,土豆,玉米,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五种主食。 人要活着就要吃东西,吃多了长大了就会繁衍生息,而人多了,吃的就不够吃了,直到土地无法承载这些人口,矛盾就会激化,直到开启下一轮的乱世,死上一大批的人,死到让这片土地可以承载的程度,周而复始。 封建王朝的兴衰规律就隐藏在这些食物之中,想要延迟这个轮回了数千年的规律,就要用更少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口。 红薯已经出现了,或许,大航海早已经开始了。 更大的变数已经蕴含在这块不起眼的红薯之中。 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世界已经被撕开了一道裂隙。 每慢一步,都是对这块大地上还在纷战中的人民最不可饶恕的罪恶。 宋时把吃剩的半个红薯塞进嘴里,然后噎的她忍不住重重的锤了锤胸口,让食物顺利咽下去。 没有改良过的红薯,实在是太噎人了。 她擦着眼角冒出的泪花,缓缓进了房间。 - 数百里以外,一路颠沛的豪门世家不断北上,越来越多的世家大族集结在一起,大魏的流民四处造反,尤其是那些没有粮食的灾民更是直奔之前那些繁华富庶豪强之地,害的无数豪门北迁南移。 由于大魏的正统还在山海关,整个大魏最精锐的边防军就在那,常年和塞外的游牧乌浒族激战,可以说是目前大魏最强也是最后的力量了。 因此有些门路的豪门纷纷勤王。半路之上就已经集齐了霍韩王李四家,人数早已过万,早先还要用流民当卒子,到后面光是披甲的带刀护卫都已经快八千人了,那些原本跟着的流民也被驱赶到看不到的地方。 没有任何流民土匪敢撩拨这一波人潮。猪肉谁都想吃,但是带着獠牙和鬃刺的野猪可没有势力想挨一下。 程家低调的跟着霍家的队伍,车厢队伍比起刚出发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缩水了一大半。在一片豪强中显得毫不起眼,越是靠近山海关遇到的土匪流民就越少,这边地广人稀,天气寒凉,如果不是这一波民乱除了运盐贩货的商人根本没有人愿意前往。 楚氏病了三天,虽然没有高烧但是已经咳嗽了好几天,之前遇到一些劫匪导致程家丢失了很多行李,其中药物丢失的尤其严重。 程嘉柔最近去霍家走的勤快,去求了霍家找了一些对症的药丸给到楚氏。毕竟出门已经月余,一路上就遭遇了不少意外,手上的东西都是用一件少一件。 还没到山海关,虽然现在看着还好,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意外,药材这种东西即使是霍家也给的并不大方,尤其和韩王李家汇合后,可以做人情的地方太多了 。 “你爹还是没有过来吗?”楚氏看着手中的药,恹恹的用旁边的白水送服了。 程嘉柔不敢说话,秀丽的脸上微微有些泛苦,她已经问过父亲身边的人了,但是没有回应。 自从宋时失踪后,楚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明明她在的时候,楚氏也没有对这个找回来的女儿非常上心,但是偏偏等她失踪后,楚氏盘问了几个下人之后,慢慢的就开始和丈夫生气。 程德政一开始百忙之中还能哄上几次,但是慢慢的他也开始躲着楚氏了。 程嘉柔猜到了什么,但是只能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把所有的想法都埋死在心里。 “怎么,想等我死了以后好给程家换个当家主母吗?”楚氏冷笑,看着脸色发白的大女儿和沉睡的儿子,语气终究还是放轻了一些:“你抱嘉望去前面的车厢吧,把你爹找回来,就说我有要事和他商量一下。” 等程德政忙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楚氏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良人。 觉得莫名的恶心。 不仅仅是恶心他,也包括自己。 “夫人找我。”程德政在外面赔笑忙了一天,实在不想继续再装腔什么,因此脸色有些冷厉。 他一个知府没有守住暨安府,反而弃百姓于不顾北上勤王,越是接近山海关就越忐忑,虽然说有霍家人能帮忙说项,但是毕竟只是一个还没成的婚事。 想要抱住项上人头不难,但是如果还想要乌纱帽,他现在要打点的地方太多了,楚氏装病不去应酬,他无疑只能让还未成年的女儿去走动。 “妾身身体不适,无法伺候老爷,于是让人为老爷挑选了两位妾室专门服侍老爷。”楚氏脸色冷淡,让人把那两个不久前刚让人从流民中挑选而来的女子带出来。 那两个女子看的出年纪不大,虽然都身形偏瘦,但是眉眼之间姿色却是不错,只是因为现场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吓的瑟瑟发抖,毫无仪态可言。 “楚氏!”程德政脸色铁青,咬紧了后槽牙。 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楚氏嫁给他十多年了自然心知肚明。 早年对于程德政不纳妾的行为,楚氏还以为是遇上了良人,想要和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后面她才发现,程德政对于嫡庶之别异常的看重,明明自己也是支脉庶子,但是他就连找的家仆都不许是庶出的,对于妾室更是厌恶异常。 楚氏不关心程德政为什么会这样,她只知道,她不想一个人恶心。 看着程德政恨不得扑过来杀了自己的眼神。 痛快! 楚氏觉得自己心头那股无名的火,就这么蔓延到了对方身上。 程德政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神情,直接拂袖而去。 那两个买回来的小姑娘,茫然失措的看着对方。 楚氏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她笑了笑,让下人把那两个带下去。 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那简陋的帘幕,心里那点快意一时又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变得空空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离开 不管那些遥远的事情,宋时回了屋,和奶娘说了贺章告诉她的那南边的情况。 奶娘只是静静的听着,神色时喜时忧,忐忑了半天,末了问了一句:“如果我们去了南边,那程家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只差几百里就能到开元,你毕竟是程家的小姐……” 宋时心里叹了口气,从本心上她并没有想要回程家的欲望,她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是绝对不包括回去有抛弃她嫌疑的程家。 而且她也绝对不可能适应一个深闺小姐的生活,长大几岁再被名义上的父母随便安排一桩婚事送出去。 “没有程家,更没有小姐,只有您的孩子宋时。”她握住李氏和初见比粗糙了很多的手。 “虽然不知道具体去岭南还是交趾,但是那边相比这里气候温暖,物产丰富,又远离中原兵祸,而且商贾纺织兴盛,只要到了那里,我一定能照顾好你的。再不济,我抄书也能养的活我们呢。”宋时说着说着嘴角忍不住扬起来。 李氏摸了摸宋时的头发,心里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回程家,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反对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哪里就要你这个小孩来养!” 她语气软了下来:“我一手针线活好得很,早就听说南边纺织成业,我身上也还有些银钱,到时候我们买架织机,我总不至于养不起你这个小孩。只是……欠贺家父子的人情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还上。” 听李氏彻底放弃了去找程家的想法,宋时放心了下来,笑着说:“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能做到,我们总能还上他们的人情的。” 李氏摸着怀里小小的身影,看着这凌乱的发梢,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只有活着,才有以后。 - 余成春看着站在自己门口的人,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贺守正从阴影里走出来:“十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急性子。” 余成春翻了个白眼,看着这张有点陌生又熟悉到极点的脸:“要不是认出来你个鬼小子,老子早就一刀砍过来了,还有时间跟你说屁话,我说你到底走不走?” “老子丑话说到前头,我头上的人马上过两天就要来了,如果你再不走的话,可就走不脱了。” 贺守正反客为主的坐到了正厅上的主位,淡定的看着隐含焦虑的余成春:“你之前说的去交趾的船还可以上几个人?” 余成春垂了垂眼:“最多也就十个人了,没地方了,你到底想带多少?不会想把老子的船搞成货运吧?” 贺守正:“我不去,让几个朋友去,南边太远了,去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回来都难说。” 余成春几乎要跳起来“你这是耍老子呢!要不是给你安排我这次根本不会……” 他说到一半赶紧住了嘴:“不行,老子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不能待在这里了。” 贺守正冷漠的笑了笑:“怎么,你背后的大人物不敢见我?” 余成春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苦口婆心的劝道:“你们两个本来就不应该见面,我真的是为你好。” “所以你果然当年果然奉命来接近我的。”贺守正看着 余成春的脸色已经苦的要滴出水来了:“当年的事,我老余跟你道歉,但是白莲教那群疯子确实不是我们引来的,他只是想见你一面,你们毕竟也是兄弟……” “他想见我一面,就来找我,连脸都不敢露,然后害的我家破人亡,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他?” “白莲教是罪魁祸首,但是他这个帮凶就没有半点责任?”贺守无数次的梦回那个夜晚,都忍不住痛彻心扉。 当年他接到了一个奇怪的镖,见了一个不肯以真面目见人的所谓失散兄弟,没想到等他回家的时候,全家却因为这次见面,从此天人两隔,只剩下一个懵懂幼儿。 看着这脸色沉凝下来,长相越发像头上老大的贺守正,余成春嘴里发苦,急得团团转。 他本想说当年已经大力剿灭白莲教了。 但是这两年死灰复燃而且越发猖狂的白莲教,不仅占据了西南三府还和陈王拼的有来有回,那句话堵在心口实在说不出口。 “你就当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儿子想一想吧,他现在才十多岁的年纪,还那么年轻,现在中原越来越乱,你难道要看着他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已经在交趾给你们安排好了身份,只要你们这次过去,就能和中原的事彻底告别,白莲教的事,你交给我老余,只要我老余活着一天就绝不会看着白莲教的余孽再死灰复燃。” 贺守正神色淡淡,对于这个所谓兄弟手下的誓言一个字也不信:“我不会走的,灭了白莲教不仅是我的责任,也是他欠我的,我找上你就是要见他一面。” 余成春:“……” “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听呢?” “去交趾的船什么时候出发?”贺守正并不理他的纠结,只问自己想要的答案。 余成春:“后天晚上子时,会有人带你们过去。你听我一句劝,你也带着你儿子……” 贺守正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就毫不拖泥带水的从不远处的围墙上翻了出去。 余成春:“……” “这不听人话的臭脾气怎么和……一模一样!” - 没等几天,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贺章带着宋时还有李氏以及其他一些人,避开了巡逻的人员,从南城门出去了,直奔会通河附近的一个小村子。 会通河直通汾水和灵江,支流众多,上下皆能通海,是极其便利的运输航道,但是自从京城失守后,整个漕运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无人管理无人梳理,整个漕运四分五裂被各个此起彼伏的小势力所分段掌握。 想要在这样的情况顺利的运送一批物资,无疑要打通无数的关节。 贺守正也是借着余成春缴获了孔家大批物资,有些要马上运走的时间差,顺便把宋时和李氏送走。 除了宋时母子,还有他手下兄弟的其他亲人。 可以说也算贺守正给手下兄弟找的一条出路了。 明明认识并不久,但是到了分离的时刻却产生出一种依依不舍而来。 贺章不复一贯的张扬,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是看着河边的滔滔河水,击打在岸边的芦苇丛中。 来的人并不多,能加入贺守正队下的大多孑然一身,虽然有所谓的十个名额,但是来的人算上护送的贺章也不过六个。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贺守正就在前面的码头上和人说着什么,贺章看着黑暗中显得格外庞然的大船,犹豫了一下,反身大力抱住了身边的宋时一把:“宋时,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低哑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少年炙热的体温让宋时懵了一阵,随后对方那勇猛的力道几乎把宋时胸腔里的气都压出来了! 旁边的李氏惊讶的睁大眼睛有点手足无措,伸手想要拉开,但是又有些犹豫不决。 宋时无奈的用力回抱了一下贺章,然后捶着他的背示意:“大哥,我要被你压没气了!” 贺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宋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他极少这样情绪外露。 宋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我到了那边安定下来后,会给你写信的。” 虽然她的心里也知道,在古代这样的漫长的距离和战乱,一封信还能安全抵达,其实没有任何可行性。 贺章从怀里拿出包裹,递给宋时,这是他从孔家分的一战利品,一件褐色的貂皮大氅,皮草本身颜色并不张扬但是却是滚着金边,轻柔绵软触手生温。 “听说海上起海风的时候比较冷,这件大氅给你和夫人留着取暖吧,到了南边也能卖出去。” 李氏不想收这么重的礼,但是宋时只是看了一眼贺章的神情,没有拒绝,只是从自己的鞋子里抽出来那把出发前楚氏塞到她鞋子暗袋的匕首。 这把匕首做工精致,削铁如泥,不知道楚氏是从哪里找到的,不过无所谓现在是她的了,这也是她现在唯一比较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她把匕首递给贺章:“这把匕首帮我平安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我才能遇到你和你爹,希望它也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贺章看着这把匕首,笑道:“不用了,你身上只有弓弩的,那是远攻,有个匕首防身才安全。” 他抽过她手里的匕首然后蹲下插进她的靴子里,纹丝合缝完全看不出来这看似平常的靴子里还藏着这样一件凶器。 贺章想要揉揉宋时的头,宋时本来想躲,但是看着贺章,终究还是没躲,让他把她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李氏有些惆怅的看着眼前年轻的两个人。 聊的再依依不舍也要分开,听到船上催促的声音,宋时最终还是带着李氏上了小船。 小船带着她们划向了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近了才能看到那是足足有三层的楼船,虽然宋时平时也看过邮轮,以及各种军事船舰海上不沉的陆地。但是那些都是钢铁塑造的人类伟力。 而那楼船却是全木的结构,带来的是另一种难以理解的震撼。 因为主要是货运,而且下面的仓室还在不断的装填着货物,小船把她们送过来放在甲板上以后就没有管了,而是继续忙碌的装着货物。 不知等了多久,突然船身一震,随着一阵轻微的摇晃,船开始动了。 宋时和李氏满心怅然和对未来的期望回了安排好的房间,在船只的摇晃中迷茫的进入梦乡。 只是她们没有注意到隔壁的舱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住了一位不速之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再见 天色大亮以后,宋时才上了甲板,因为半夜上的船,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看到这艘船的样子。 她看着云帆高挂,被风吹的鼓鼓的,不时能看到人影在帆布和绳索的间隙穿梭,灵活的像只猴子,迎着初升的朝阳看的人目眩神迷,会让她误以为之前的经历都是一场幻梦。 但是古朴的船身和古老的风帆迅速让她冷静。 船身大约有十几米高,用的是不知名的木材,她一开始以为整个船都是纯木的,但是在船的中间能看到一些奇怪的金属部件,将整个船身分割成两块,内部也并不共通,但是看上去又浑然一体。 船大概有四层,三层和最上面的四层,她们并不被允许进入。 第二层是船工和宋时们这一群想要离开这个战乱中原的流民。 最下层是隔水舱大约是余成春从归安府搜刮的货物。 宋时绕着船上的甲板把整个船边都打量了一遍,将一些器物的位置牢牢记住,试图找到合适的下水口,毕竟谁能说上了船就是一帆风顺的。 船桅上忙碌的斗手看着宋时在甲板上晃来晃去,只是呼喝了几句船边危险,不要掉到水里,就不管她了。 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商船,正经商船现在这个时节也上不了水路。 宋时不时就抽时间去甲板上逛,整整两天,确定自己把整艘船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记住了船上构造和位置分布以后才稍松了一口气。 因此今日没有停留太久,李氏有些晕船,宋时找船工买了些晕车药,带着午膳一起回了第二层。 这次能上这艘船的大部分都是在红巾军里有些关系的,人员虽然混杂却并不乱,所以宋时虽然有些堤防但是并没有过度防卫。 她轻轻吹开了门缝上夹的头发丝,轻轻的敲了三长一短的门,李氏听到声音忍着不适给她开了门。 宋时刚要进屋,却听见隔壁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声,然后就是持续不断的干呕。 李氏有些紧张的看着宋时,宋时和她相视一眼。 自从她们上船以来隔壁房就没有过动静,整整两天,宋时一度以为旁边的房间是空的了。 她们本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想到这船一开就是几个月,等到达交趾甚至可能长达半年以上,这么长的时间大家都要同舟共济,万一出点什么事,宋时也实在很难忍受旁边还有个不稳定因素。 宋时把手上的东西给了李氏,仗着嘴甜忽悠来了一个船工敲开了隔壁的房间。 一打开门就能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酸臭味,一个少年萎靡不振的倒在地上,船身一个轻微的摇晃就能引起对方剧烈的干呕。 船工上船数十年了,也是第一次看到晕船这么厉害的人。 看着脏兮兮的房间也有些嫌弃:“我说这个房间怎么一直没人出来吃饭,小子,你一个人把房间搞的这么脏。我们船上可没有别的房间给你换啊!” 宋时听到只有一个人,还年纪不大的样子,警惕心稍微退了些,偷偷侧身看向房间,然后就看到对方猛地抬头。 两个人目光对上,一时之间都怔住了。 对方刚要说话,就感觉到船身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对方暗哑难听的声音喊道:“宋……呕……” 宋时:…… 万万没想到,她隔壁两天没动静的人居然是贺章。 - 宋时走过去,扶起地上的贺章。 贺章几乎快要失去行动能力了,手脚俱软,就连平时从不松手的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一连声的干呕,实际上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看着的有些可怜。 终于看到了熟悉的人,贺章勉力坚持的心弦顿时一松,然后意识就开始游离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李氏也看了过来,一眼就看到脸色惨白的贺章,也是吃了一惊。 船工看了她们的脸色,知道他们原来是认识的,咕哝着:“既然是认识的,你们记得要把房间打扫一下啊!脏成这个样子。” 然后直接放手不管了。 李氏连连道歉,然后看着贺章房间里脏的无处落脚的场景,也不知道是吐了多久,也是好笑,和宋时一起扶起贺章回了她们的房间。 宋时看到李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就贺章这个半大小子的个子,她一个人还真搬不动。 把贺章安置到了她们房间,强行灌了一点晕车药,过了好一会儿贺章才有了点意识。 宋时看着床上脸色发白的贺章,感觉有点奇妙。 前几天芦苇旁告别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都可能再也不会遇上他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个人居然又上了同一条船。 她弹了弹贺章的脑门,还没见过这小子这么柔弱无依的样子。 贺章吃了晕船药恢复了一点,看着宋时的动作,气的惨白的脸上都变成了红色。 “混蛋!”贺章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声,但是连偏头闪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个人在那个房间整整昏睡了两天,醒了以后只感觉天旋地转,晕的他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李氏看着宋时鲜少露出的孩子气,低头笑了一笑,连呵斥一声都舍不得,只是低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船上啊?” 宋时猜到了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脸色苍白的贺章。 贺章浓黑的眉皱起,俊俏的五官几乎要揪在一起,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半响突然骂了一句粗话:“靠!老头子不要我了!!!” 他猛的想要从床上翻起来,一个翻身就回到那已经离开了近千里的地方,但是还没起身就晕乎乎的栽了回去,然后又是一声响亮的干呕声。 船上行驶不比陆地,日夜行船,短时间内无需停歇补给,尤其现在顺风顺水,两天的时间早已离开归安府几百里了。 李氏和宋时相视一眼,彼此终于明了,贺守安送她们的这两个船位原来是用保护贺章一起离开。 贺章吃的晕车药原本就有助眠的效果,没等再次出声,他又沉沉的昏了过去。 只是这会,他就算是睡着,眉头也是死死的皱在一起。 见贺章昏过去了,李氏将少年的被子整理了一番,叹了一口:“父母之爱,为计长久,贺大人也是为了让他远离中原战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不一起离开,只留下小章这一个孩子远行。” 宋时想到贺章之前和自己说的身世,低头不语。 因为涉及白莲教以及贺家的秘密,所以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和李氏说。 白莲教不灭,想必贺守正是不愿意离开那一团泥泞的,但是他也不愿意儿子一直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或许,从他收留宋时她们的时候就已经在计划了。 只是这一场骨肉分离终究是难以避免。 现在只希望贺守正求仁得仁。 宋时看着旁边昏睡中稍显出几丝稚嫩的少年,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倒是她们的床被贺章占了,今晚怎么睡还是个问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水匪 贺章的晕船症状确实比较严重,三天了,也只是偶尔清醒,被宋时勉强灌下一点清粥才吊住一口气。 他虽然一直嘟囔着要下船回去,但是实在体力不济,连路都走不稳。 船工也是稀奇,对于他们这种常年在船上生活的人来说,晕船的人见过不少,但是晕成贺章这样的实在罕见,纷纷出力贡献了不少治晕船的偏方。 穴位按摩,把头绑在床上固定,姜茶,甚至连黎檬子都用上了,也只是稍微缓解,最后还是宋时想了个办法,用布条把他绑在床上,固定住他的身体稳定的随着船身的摇摆达到一种平衡后他才慢慢适应了。 就连隔壁几个房间一同上船的红巾军亲属也纷纷过来看笑话,毕竟好几个都是贺守正的手下,多少还是认识贺大人那个天生神力的儿子。 虎落平阳被…… 倒也没有,就是人类的天性,看看热闹。 毕竟这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人总不能一直关在里面,但凡有点热闹大家都忍不住来看看。 不过贺章暂时闻不得鱼腥,而船上物资有限,十顿里有八顿都是钓上来的江鱼,大家知道他的情况后,也都送过来了些之前上船时带的吃的,有什么其他的吃的也是紧着贺章。 而且宋时之前在军中上课,虽然时间不久,但是名气还不小,虽然三四层的人不太愿意屈尊降贵来和小孩说话,但是二层的流民亲属还有船工还是很愿意听宋时晚上讲讲故事的。 为了安全,宋时讲故事的时候,贺章就绑在旁边不远的床上,虽然头晕但是也还勉力听着。 然后就这样丢了一个小粉丝。 隔壁房间的陈婶子带着才六岁的孙子小虎子一起出行,她的儿子也是贺守正手下的兄弟。 虎子之前曾远远的看着贺章威武的扛着比他还高的大刀和自己爹爹笑闹,一直心向往之,如今看了贺章被五花大绑还苍白虚弱的样子。 不由得滤镜破碎。 每每看着被绑住的贺章就忍不住小声叹气,听力敏锐的贺章听的无语。 而宋时的故事讲的出神入化,原本还是贺章的小粉丝不由自主的移情别恋成了宋时的跟屁虫。 最后等贺章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的时候,这艘货船昼夜兼程,据船工说已经快要汇入了灵江,从灵江直接奔赴入海。 贺章一开始还是很想下船的,但是货船为了安全一路上几乎除了关口根本不做停留,甚至都不补给,他下不去船。 其次他是关中平原长大的,也不会游泳,跳船游出去也行不通。 武力胁迫船改道,想的很好,可惜他现在带着晕船buff。 贺章只是一天比一天沉默,只是他除了那句“老头子不要我了!”再也没有和宋时说过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会被迷晕放在船上。 半个多月的时间,贺章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比之前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 灵江后面到入海的水路宽阔无比,除了最后一道峡关外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不过会通河到灵江的那段水路却有几处又窄又小的口隘,身后就连着大山,一直以来都是水匪山贼横行的地方。 会通河本来就是人工挖掘的水道,加之上游干旱,水量减少,越发难行,船工们到了这里也不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的关隘畅通,自然是他们暗地里费了不少的关系打通的,不过到了这种山贼水匪混居的地方,虽然按照之前的规矩打出来旗语和暗号,之前的关系还能不能作数还是另一件事。 当夜三更,除了永无停歇的水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再无其他,但是渐渐的,一些带着挤压水声的脚步声轻轻的参杂其中,几乎被水浪声盖了过去。 但是宋时一直和船工打听航行问题,之前就听他们说过这段路难走,原本就心存警惕。 听到这个和平常听到的船工巡逻声完全不一样,立刻清醒过来。 她刚要起身,就听到隔壁轻微的开门声。 宋时扬起眉毛。 微光一闪她上了栓的房门就被轻易撬开,贺章就像一只豹子一样灵活的钻了进来,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后对上宋时清醒的目光,贺章有些尴尬的把撬门锁的刀反手背在后面,用气音道:“有外人上船了。” 宋时了然,虽然知道把他五花大绑的布条其实困不住他,但是他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出来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她拍醒了李氏,用被子放在床上,做出还有人在睡觉的样子,而人却躲到了门后,如果有水匪进来第一步就是去找床上的人,而进门后,后背就会暴露在躲在门后的人。 见李氏和宋时都醒了,贺章这才放心下来:“你们先在门后躲好,我去甲板上看看。” 宋时却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去,你不熟悉船上的布置和地形,而且你晕船太久了,我有弓箭,可以帮你。” 贺章想了一下:“可以,但是你要跟在我的背后。” 李氏担心的看了宋时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船就那么大,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宋时想要把靴子里的匕首给李氏,但是李氏摇头拒绝了,她掏出一把药剪:“二层的出口只有一个,如果你们安全,我有匕首也没有用,如果你们都应付不了,我拿了匕首也用不上。” 李氏笑了笑:“你们去吧,我去把其他房间的人喊醒做准备,起码要守住二层的出口。” 宋时愣了一下,有点感慨,李氏永远比自己的想象的还要坚韧。 贺章倒是没什么感觉,他见过的聪明人的多了,毕竟他身边,不聪明的基本都死了。 他横刀在前,侧耳的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虽然因为晕船,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是力气毕竟还在,身体多少也适应了这种晕着晕着就好了的状态。 宋时把弓箭背在身上,跟在贺章后面缓步出去。 两个人的动静都放的很轻,因为船毕竟是木质的,动静稍微一大就很容易被对方感知到。 李氏也轻轻的敲起来隔壁陈婶子的房门,这个时候,多喊醒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力量啊,这几天因为宋时天天在自己的房间给大家说故事,对于二层所有的住户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李氏让陈婶子照顾好小虎就转身去敲开船工阿浪的门,毕竟还是船上,船工们的应对经验还是多些。 二层悄悄的忙碌了起来,而宋时和贺章这个时候已经跃上了甲板,贺章还随手拿工具在二层的入口做了个陷阱,出去的时候注意点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是从上面进来的,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戳伤。 看到阿浪被李氏喊醒过来了以后,还远远的给他示意了一下。 阿浪看着简单又颇有巧思的陷阱,眼神惊异,想要对着他竖了个拇指。 然而看过去的地方只剩下一片漆黑,宋时和贺章早就没有影了。 宋时带着贺章躲在甲板上放风帆的角落,借着垂下来的风帆和绳索躲藏痕迹,远处的船首楼和船尾楼上不时发出清脆的武器交战声,交战正酣,但是由于三层和二层隔的太远,动静根本没能传达到下面。 她环顾这四周的甲板,借着稀疏的月光反射能看清上面密布的水迹,显然现在上来的水匪还不算少,瞭望塔上的灯光熄灭,显然早已失手他人。 漆黑的夜色的中宋时的眼睛亮的就像星星,机警的环顾四周,手上的弓箭微微拉开,贺章毫不怀疑,只要发现目标,宋时就会毫不犹豫的拉弓对准射中目标。 毕竟宋时的射箭天赋也是他一步步挖掘出来的,他心里升起一股得意,然后迅速压下去。 宋时确定了目前的情况后对贺章说:“船上的分的两边隔断,右边我们住的地方想必已经醒了,但是左边的船舱现在很多人还在睡着。”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瞭望塔那边,那有一个铜鼓,敲响它就能喊醒大家,而且那边视野最好,弓箭在那里可以发挥最大的作用。” 贺章点头,巡视着从这去瞭望塔的距离,侧耳听了一下声音后拉着宋时飞速往瞭望塔跑去。 借着贺章的力道,宋时感觉自己几乎要飞起来了。 原本需要近百步的距离现在几乎不到一半的步数,就射到了瞭望台下面,如果不是要躲避行踪从一些柱子绕了一下,贺章的速度还能更快。 却没想到,两个人刚到瞭望台下面,瞭望台的门刚好就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水衣浑身还湿漉漉的大汉和贺章正面对上,他的勾斧上还在滴落着未干的深色液体,虽然光线昏暗,但是那浓烈的腥味没有人会认错那是什么! 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看着像兔子一样突然冒出的来的两人,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和兴奋:“来的好,老子的斧头刚好还没砍过瘾,楼上的那个实在太菜了,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鬼,投胎的时候记得报你爷爷的名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搁浅 对方说着就举起了手中的钩斧,这种造型奇特的武器带着一个尖钩,可以勾住船舷的木料然后攀爬上来。 回应对方的,是贺章极尽简洁的一刀。 那一抹刀光闪耀了整个舱室,奇快无比,打断了对方还没有说完的话。 冰冷刀锋如同撕开一张棉絮般撕开人体,刚刚还不可一世的水匪,下一秒就几乎被劈成两半。 贺章的刀和他的心一样冷静,甚至出刀的时候还挑好了角度。 劈开对方胸膛的时候,顺势还踢开了对方的残躯,最大程度的避开了血液喷洒的角度。 一招毙命,但是贺章并没有收手。 没等宋时反应过来,贺章已经一个健步冲上了楼梯间的阴影处,他的脚在要踩上楼梯的一瞬间,侧边突然刺出了一抹银光,正正的对着他的心脏之处捅去,如同毒蛇出洞,让人防不胜防。 而有的人比那抹银光的速度更快,贺章一个接力,就像早有准备的用刀劈向那杆枪的出力的薄弱之处,大力出奇迹,直接将对方的枪劈的歪向一边,避开了要害。 贺章的刀锋如水,势却如山,顺着长枪的来处划去,往上一挑。 刀锋所过之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贺章的刀实在太快,动作丝滑的如同一气呵成,简洁的没有丝毫多余,气势如山吹枯拉朽直接将那刀锋之前的所有东西横扫而空。 而等到那边人头落地,宋时才有些怔然的收起来拉满的弓。 不知道应该感慨一句反派死于话多,还是反派死于话少。 “你早知道这边还有一个人?”宋时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那被黑暗掩饰下的一地狼籍。 贺章侧耳听了一下,确定楼里没有别的动静了才道:“嗯,下楼的脚步声有重叠。” 然后大步的踏上楼梯,示意宋时跟上。 瞭望台是全船除了桅杆以外最高的地方,两个人手脚并用,爬了好一会儿才爬上来。 好在这会儿来了一片乌云将月光半掩,使得她们的身影并不突出,没有被其他人发现,毕竟三层那边才是激战正酣的中心地带。 等他们爬上来的时候,上面值班的人早已魂归九天。 宋时默默念了句瞑目,虽然有些遗憾晚来一步,不过,毕竟贺章已经当场给他报仇了。 她在瞭望台轻易的就找到了铜鼓,毕竟这玩意又大又显眼,但是鼓槌却不知所踪,显然是被之前那两个人故意弄丢的。 两个人环视一眼,面面相觊。 宋时看了看贺章的刀柄,摸紧了自己的弓箭。 “总不能用我的箭吧……” 贺章无语,脱了件衣服,把刀柄裹住,然后开始敲鼓。 他的力气极大,巨大的铜鼓被敲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雷鸣,响彻四野。 这会儿别说睡觉了,就算是埋进土里都能给震醒了。 而听到瞭望台这边的示警的鼓声,喧嚣声顿时大响,翻上货船的水匪越发疯狂。 宋时趴在瞭望台的外侧,搭弓射箭,她的视力极好,而且在船上的每一天都在熟悉着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和接触的人员。 虽然隔着很远,但是却依稀还能辨别出些许酣战中的人。 她也并不图多,只往目标最大的地方齐射,就算杀不了人也要重伤几个。 重点是箭的数量有限,她必须每一箭都发挥到了最大的作用,尤其是冲向右边隔断船舱的,几乎每一个她都没有放过。 随着浑厚的鼓声,原本还在各个舱室睡觉的人纷纷都出来了,和甲板上的水匪战成了一片,因为现场过于混乱,而且可见度过于低,宋时也不敢射箭了,怕误伤自己人。 只能对着自己的瞭望台下,射杀每一个试图阻止他们继续敲鼓的人。 瞭望台本来就是易守难攻的设计,她居高临下又有地形优势,几乎每一个靠近瞭望台的水匪都被射中,台下横七竖八的倒了几具尸体后,也没人再继续冲塔了。 而听到示警的船工越来越多,而且更熟悉地形,船上的火把被点燃,可见度大大提高,敌我分明,甲板上的水匪渐渐落了下风。 宋时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盯着远处的水面,水匪绝不可能只有登陆一个方案。 果然没多久,听到了那响彻四野的示警鼓声,原本还在想着摸黑爬上船偷袭的水匪纷纷点起了火把。 而这时,宋时才发现围过来的水匪到底有多少。 会通河这最后的一段,整个狭长的水域密密麻麻的排布着小舟,一眼望去居然有种元宵灯会的场景,而元宵灯会的灯是祝愿是盼望,而现在的火光带来的却是掠夺和杀戮,将 宋时满身冷汗瞬间就涌了上来。 她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小舟后面,是闪烁着寒光的弓箭和火炮火枪。 好在水匪毕竟是水匪,远远的还没靠近到步程,不少的弓箭和火枪就一起放了出来,那准头自然是天差地别。 原本水匪想趁黑上船,将船上的人解决的差不多了,再用弓箭火枪齐射后小舟接舷战,没想到第一步就被发现了,他们也不得不提前暴露出来。 船上的船工的动作很快,本来偷袭的水匪就不多,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远远的,船首楼上亮起来灯光,响起了更清脆的铜鼓声,同时,迎风飘扬的旗帜被舞动,打出了甲板集结备战的旗语。 见船上恢复了指挥,宋时赶紧让敲里半天的贺章先停下来,别扰乱了船首楼的传递消息。 贺章收刀入鞘,跟着宋时往外看了一眼。 而这个时候原本还在顺水行驶的船身忽然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然后在河流的中央,慢慢的停了下来,不再动弹。 贺章被这动静震的一晕,刚刚还得意的脸色迅速泛白。 宋时也是脸色煞白。 船,搁浅了。 看到原本还在行驶的船身忽然停住,那些江面的上的小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那高昂的声浪几乎要吞没整艘船。 然后越发卖力的朝着宋时他们的船划过来。 双方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交易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归安府又是另一番换了天地了。 时局的变化远远要比人的想象的更快。 尤其是流寇的世界。 红巾军攻下了归安府不到一旬,大魏的太子殿下带着亲兵从开元城杀过来了。 谁也不知道几百里的路,中间还隔着几座被叛乱的贼子所横扫过的重镇,而被如同落水狗一样赶出京城的大魏皇族,不蜷缩在边防,是怎么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杀来归安府的。 红巾军的应对很干脆,先是收拢下属关闭城门装死。 等太子亲兵中午射入招降书后,之前还不可一世的横扫世家豪门的余成春,干脆利落的带着手下服从招安了。 这一出着实让所有人都没想到,意思意思的抵抗了一阵后,原本的流寇大军,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大魏的军官。 余成春投的非常彻底,不等天黑,整个归安城就的防守安置也全部交给了大魏太子。 他的精锐部下则被集结成了太子旗下新的游击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余成春这肆肯定早就投靠了太子,所以才会如此行事不按常理,不仅不占地盘,还从南方一路抄家到太子门口。 甚至还为太子直接连千年的孔家都给抄了。 可谓弘股之臣了。 但是当了面前却不得不赞一句:太子英明神武恍若神人才会让人望之来降。 而新归降的士兵好多还在懵逼之中,昨天还是反叛军,今天就成了大魏军。 原本听说大魏气数已尽,但是当自己成了正规军以后,又咂摸出一点味道。 再怎么着,这个正规军的身份也算是根正苗红,和那些倒行逆施的叛臣贼子可是大不一样。 …… 夜色之中,归安城的一处僻静厢房之中,只有巡逻的太子亲兵走过的脚步声。 厢房之中虽然人影重重,气氛却是安静的几乎要成冰了。 一个大夫看着病床上脸色惨白的贵人,手上的速度不停,不断的将针插进对方的穴位之中,只是头上的冷汗打湿了衣领也不敢去擦。 最后一针落下的时候,大夫累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死死的盯着床上的病人。 这是他们家的传家针法,虽然救不了人,但是却是可以封住濒死之人最后的一口气一炷香时间,可以让人交代遗言。 这贵人送过来的时候伤势实在太重,他也尽力了,现在只求能保住一条命。 良久,病床上的人咳了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着坐在不远处面色冷凝的那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大夫被悄无声息的带了下去,整个房间顿时清空,只剩下三个人。 窗外安静无声,无数的暗卫和明卫守卫在这间不起眼的厢房。 守卫着这场秘密交易的进行时。 ---- 而千里之外的会通河上,更是危急万分。 大魏连年的干旱,早就将这条人工修建的水道变得脆弱不堪,会通河的河水早就变得稀少,进入灵江的关隘更是如此。 占山为王入水为寇的周边水匪山贼,趁着这局势混乱的架势,也被整合到了一起,把控了会通河到灵江的最后这段水域。 拉了个旗,就自立为雍山王了。 尤其随着水位下降和一次山动后,一块巨石横亘在河水中央,水面之上又看不出异样,船行到此处稍有不慎就要触礁搁浅,之前过路的船都被他们驱赶到了此处,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其中不乏运送火炮的官船。 马无夜草不肥,多来了几次后,雍山王倒是喂肥了胆子,尤其如今京城失陷群乱纷起,他们更是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小船如同蝗虫一样涌来,而被定为目标的货船却像陷入泥潭一样纹丝不动,只能看着敌人一步一步靠近。 集结的号声在甲板上凄厉的响起,原本位于船首楼上宋时一直无缘得见的上层人物也终于露了面。 他们都穿着整齐划一的红色袄袍着金属盔甲,身上血迹斑斑,刀锋森然。 为首的男人身材巍峨,目光冷厉,身上的金甲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是杀气四溢,让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 宋时本来以为住在船首楼和船尾楼的会是余成春的心腹下属,才能被委以这么私密的运送事件。 没想到却是一队看起来比余成春更加气势昂扬的军人。 宋时心下闪过一丝不安,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细思考,现在更重要的是守住这艘船,以及船上的人。 她一跃而起,拉着贺章往楼下跑。 此刻甲板上已经没有水匪了,也不需要她在瞭望台防守了。 她早就在上船的时候摸清了船的各方位置和功能,左侧有个位置用来射箭相当不错。 但是刚跑到下面,就看到就在她下楼的这段时间,整个船已经大变模样。 随着三层的人在甲板上穿梭,原本之前在船上的一些不明装置全部被展开,竟然在甲板上构成了箭台,而原本隐藏在甲板暗格之中的火炮也被船首楼上的那批人翻了出来。 一人多高的金属的炮口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不用靠近,就能看出这些东西与那些小船上的东西是天差地别。 虽然船首楼的人才刚经过一番厮杀,但是没有任何被影响到的样子。 各自井然有序的在甲板上忙碌着开启各种机关,取出各种宋时看不明白的东西,然后组合。 他们有的三人一组,负责一门大炮,动作熟练有序,一个校准,一个填火药,一个整理,炮弹伴随着雷电一般的轰鸣呼啸而去,水面上的火把就是最显眼的指引,一发炮弹下去就让那一小片的水域失去光亮人仰船翻。 而原本在船舱下面的船工们也开始在船上忙碌的穿梭检查船体。 整个甲板上忙的热火朝天,看到瞭望台下的宋时和贺章,原本还在窝火居然虎落平阳被一群水匪摸上了船的龚敬眼神一亮。 “好小子,就是你们两个敲响了铜鼓示警的吧?这次可是帮了大忙!”龚敬看了一眼宋时的弓箭和空空如也的箭囊和贺章手里血迹未干的刀,大步的跨了过来,龙行虎步,走路带风,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气势。 贺章收回手中的刀,看着宋时。 宋时笑着点点头,看着这个上船多日却一直没见过的三层贵人,心里那点怪异越发的凸显出来: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余成春的下属。 龚敬打量着这两个半大的小子,越发的欣赏起来,他在船首楼的时候就看到瞭望台那边的动静,尤其是从台上射下来的箭更是在这样昏暗的光线下几乎没有空手。 虽然年纪小小但是眼力,决断力还有箭法都相当不错,现在虽然看着小了点,但是养养又是一个好兵啊! 而旁边的贺章,虽然瘦了些但是这个骨架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料子,就更是让他见猎心喜。 “你们是归安府上来的那批流民吧!很好,今日我龚敬承你们的情了……不过接下来的事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你们两个小娃娃可以去帮船工修修船。” 说着他转身看了一眼船外侧还在顶着炮火追过来的水匪,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老子装了一个月的乌龟早就憋不下去了,你们这群龟孙子还来敢惹老子!老子在海上纵横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叻!” 他对着甲板上的红袄人喊道:“兄弟们!把咱们这次收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打劫到我们李家军身上了,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甲板上传来整齐划一的应声,仿佛是半空炸响的炮鸣,气势恢宏而又整齐划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分解舶 宋时的眉毛跳了跳:李家军? 大魏,无人不知的李家军,镇守边关百余年,常年在边关和女真人以及塞外胡人厮杀,是抵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也是最强的屏障。 是大魏最好的,也可能是京城陷落后,大魏手中最后的一支军队了。 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宋时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这样的精锐军队,默默的躲在货船之上,这么久以来,连同船的人都一丝风声都没有听到,他们这么严格的纪律,在大魏危难之时真的会悄无声息的去交趾这样的偏远之地苟安吗? 而且他们又是怎么和余成春这样的反叛流寇混在一起? 宋时感觉有些不安。 和宋时相反,贺章的眼睛一亮,看着他们,手中的刀跃跃欲试,这是和父亲在那些流寇战场上从未感受过的感觉,那时候他更多的感觉像在玩游戏,只要躲开后面督战队的刀,和前面敌人的视野就能安然无恙的从战场上活下来。 但是他从未见过如此超出他想象的战场。 他看着前面火器纷飞对垒的场面,无数的火龙从炮口飞向敌方,还有长枪状的长筒,里面飞出的黑球利啸之声不绝于耳, 还有人抱起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陶罐,点燃后投射到小舟上。看不清是什么境况,只见得那边火势猛的窜上,将整个小舟吞没,即使是迅速翻入水中也无法熄灭,火势甚至飘在水上,迅速蔓延到其他临近的小舟上。 这种违反常识,水浇不灭的火让水匪惊慌失措,纷纷跳下小舟,一片混乱,堪称第一杀器。 “石油……”宋时看着眼前熊熊燃烧在火焰上的黑色液体,忍不住内心卧槽。 工业的血液就这么在几百年前的古人手中发挥着最初级但是也依然震撼人心的作用。 前面虽然是古代热兵器,但是交战正酣,火花四射。 而后面的船工也不算轻松,船被大石堵住搁浅后,庞大的货船在这浅窄的水域显得格外笨重困顿,因此为了脱困,无数的船工不由的像蚂蚁一样在整艘船上奔走忙碌。 战场没看多久,宋时和贺章就被船工们抓去帮忙。 两个人跟着船工们在甲板和二层三层穿梭,不时按船工们的要求启动一些看起来复杂难懂的装置,原本的正中的主帆也被迅速放下,只剩下左右的两边的副帆。 整艘搁浅在大石上的船仿佛从沉睡中醒来,舒展着筋骨,即将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此刻水匪被货船上花样百出的远程火器的带来伤害所震慑,之前上船原本要里应外合的水鬼在也统统被清扫干净,没有内应,又遇上了硬茬。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畏惧的不敢向前,毕竟同伴就在眼前活活烧死,火海在水面违反常识的燃烧蔓延,这架势确实有些人难以接受。 水匪本身也是一些乌合之众。经过几轮火器的攻击之后,早就心生退意了。如果不是督战队挡在后面威慑的话,很多本来就是流民的水匪早就散了。 人心浮动,自然进攻的力道就开始减少。 而随着船工们在船上忙得热火朝天,整个甲板上的布置为之一变。 甲板上的人分布两边,甲板中间留出一条大路,正是之前宋时看不明白的一些多余的金属装置被缓缓的撤开,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之声。 这条装置就如同船身上一道贯穿前后的金属伤疤,原本紧密如一体的船身在船长的一声大喝之下陡然分成两半,伤口霍然撕扯开成为两边。 水浪从船体的正中涌入,原本巨大的货船瞬间分裂成了两艘轻巧的小货船,如同两枚贴在一起的纺锤重新分开来。 各自成型,没有半分之前的样子和进水的痕迹,仿佛天生就是两艘货船,只有边缘上凹凸的连接点才能隐隐露出几分曾经合并在一起的样子。 而且因为分开后狭窄的船身,在会通河这段狭窄的水域更加流畅。 同时也将船上的人们分成了两边,各自远远的隔着河水对望。 众人忍不住为之惊叹,一边后怕。 宋时更加惊的目瞪口呆,内心的震惊简直是难以形容。 只有贺章不好,他晕船一直没好,只是稍微适应了一点,本来就是勉力支撑。现在一分船,那浪花翻涌,船体振动的动静让原本适应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积蓄的五分力气顿时只剩下一份。 偏他还好面子,虽然在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的时候已经丢完了,但是他死活不肯让人看出自己不适,明明晕的七荤八素,还要青着一张脸死死的抓着旁边的宋时。 宋时疼的呲牙咧嘴,恨不得踹他一脚。 此刻,挡在江水之中的石头,再也不是阻碍,两艘船轻巧的从两边越过,然后顺水而下。 远远望去,那块巨石就好像是一把竖在江中的匕首轻易而匀称的把一艘船破成了两艘。 原本浅窄难行的水道再也不是问题。 远处的水匪看的瞠目结舌,小舟之上划船人的手都停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煮熟的鸭子就这样轻易的飞走。 脱身的龚敬更是对着他们叫嚣:“龟孙,下次老子再来找你们算账,玩蛋去吧。” 然后狠狠的啐了一声:“妈的,老子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火器就浪费在这一帮龟孙身上了。下次老子一定要带兵踏平这帮水匪的山寨,不然简直对不起我这千金难得的火器损耗。” 龚敬捂着额头,完全没有从水匪手中逃离的庆幸,反而是暗暗咬牙:“老五,这次的火器效果都记下来了吗?回头记得汇报给兵器司那群抠门家伙。” 旁边的一个士兵默默点头,不敢触龚敬的霉头。 “等会儿过了会通河找个地方再把分解舶合起来,看看还剩下多少货物,其他的人都警醒点,这种被水鬼摸上船的事,我不允许再来一次了!” 其他人纷纷肃然应声,显然龚敬治下极严。 处理完前面的事,龚敬才有心思看向还在甲板上的船工之中的宋时和贺章。 “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家伙,过来!”他对着两人招手,姿势有些随意,好像招弄几只小狗。 看到贺章的青白交替的脸色后,他的笑容更大了:“哟,还晕船啊!啧,这可不行啊!晕船怎么能当的了好兵呢!”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丢给贺章。 贺章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吞了进去,如果不是咽的快他都怕自己吐出来。 不过那个药带着一股清凉之气,之前的晕眩立刻消退了不少比起之前的那些晕车药显然要好使一些。 然后龚敬找了两个手下:“不要停,带着他在船上走二十圈,走惯了就不晕了。嗐,晕船这种事,五花大绑躺床上是没用的,越是晕就越要活动起来。” 贺章脸色惨白的看着龚敬,只感觉自己的脚都踩在了棉花上,纵有天生神力也使不出来,眼神瞟向宋时: 兄弟!救一下! 宋时报以爱莫能助的神情。 然后眼睁睁看着贺章被一板一眼执行命令的两个红衣大兵带走了。 宋时有点担心的看着被拉走的贺章,总感觉他后面有些不妙。 她倒是不好奇龚敬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她们的事,想必是船工把自己和贺章这段时间在船上的动静告诉他的,作为船上官职最大的人,对于船上的消息了如指掌是正常的。 龚敬一脸遗憾之色的看着宋时:“啧,可惜太小了,入不了伍,不然你这个机灵劲当老子的亲兵是绝对没问题,还会念书教书哎!念书好啊!太平年纪大有前途,可惜是这个世道……” 宋时笑了笑,心里有点惨淡,可不是这个世道,就算是太平年间和现世也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但是她能怎么办,来都来了,难道还能去死啊! 死回去那个身体也不一定能用啊! “不管什么世道,都要活下去不是吗,再说了,读书人的命死起来和你们难道有什么区别?” 龚敬有些诧异的看了宋时一眼,不过也没太在意,流民里面什么人没有,什么事情遇不上。 随即爽利的笑了起来,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小鬼,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宋时诧异的捂住自己被掐红的脸,瞪着他。 不是,这什么怪叔叔。 龚敬叹一口气,正了正脸色,有些意味深长的道:“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就当是我对于你们冲上瞭望台的感谢。” 他话音刚落,宋时就立刻开口:“我想问一下,这艘船的目的地是哪里?” 龚敬冷不丁被这一抢白呛了一下,那股意味深长的神情顿时绷不住了:“你就想知道这个?确定就这么用掉我的许诺吗?我可是龚敬!李家军的副总兵!” 宋时毫不犹豫的点头:“我就想知道这个。” 龚敬无语的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这么想提拔一个小鬼结果这么不给面子,不过:“换个吧,这个涉及机密我不能说。” 宋时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的预感终究还是成真了。 龚敬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已经什么都说了。 他们的目的地,绝对不可能是交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永明城 两艘船一同进了灵江,如鱼入大江,再无踪迹可寻。 船工们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寻了一处水面平静的地方再度将船合二为一。 如果不是宋时亲眼看着船分开和合并的全过程,单单只看现在的船身实在很难想象这会是一艘分解舶。 贺章被龚敬的亲兵带着整整折腾了三天,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人是不晕船了。 生龙活虎以后,他倒是想找机会偷偷下船,但是自从遇到水匪以后,全船戒严,除非他跳水,否则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而贺章,是个旱鸭子。 因为贺章和宋时示警的缘故,他们被邀请搬入了三层的船首楼。 入了灵江之后宋时明显能感觉到船速加快,没过多久,就从灵江汇入大海,整个船身都因为海水的浮力变化而上升了一些。 一望无际的海面水天一色实在让船上的众人都颇为新鲜。 但是宋时的心就更沉了,因为一路上货船没有任何停留,只在入海前补充了一些淡水。说明他们下一个补给地很近,不需要再继续补给。 果然货船趁着季风一路扬帆,不到一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偏远荒芜的小渔村。 不是宋时猜测的山海关,也不是她所以为的一些边关重镇的模样。 没有任何的高墙建筑,简陋的就像个野外的临时码头,几所茅草屋在风中摇摆,远远的能看到一些稀疏的人群走出茅屋。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宋时的身体还在忍不住轻晃,仿佛踩在了云彩之上,习惯了船上无时无刻的震动摇晃,宋时居然有些晕陆地了。 反而是贺章长舒一口气,现在他几乎没有刚上船的萎靡了,不管是陆地还是货船都能如履平地,不过到了陆地上总感觉握刀的手都有力量几分。 船上的流民一落地就感受到了和归安府完全不同的气候,明明还是九月下旬的天气,但是在这个地方,已经开始有点寒意了。 尤其是他们是早上刚到的,初升的旭日还来不及赶走这刻骨的寒意。 贺章瞅了一眼天色,抖了抖包袱,把之前送给宋时的那件金边大氅掏了出来盖在她身上。 “我就说能用上吧,之前你还说去交趾这样南的地方,这毛料用不上。”语气中不经意显示出几分得意。 宋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柔软的毛料包裹起来,浑身的寒意顿时被隔绝开来。 这件奢华精致的大氅一现身,倒是让她在一众流民中显得格外显眼起来,不过大家看到是小宋先生倒也没说什么。 这时的龚敬才带着一众红袄士兵走来,笑着和他们介绍:“这里是莫温河卫旁边的一个渔村,别看他现在凋敝成这样,他曾经也是商路繁华之地。” “以前是渤海国的管辖地,也是后来的永明城。” 说到永明城的时候原本还茫然的李氏突然就脸色白了一下,终于搞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地。 “这不是女真鞑子的腹地?”从原本期待的南方边域到了北方鞑子李氏有点笑不出来。 龚敬的眼神锐利,轻笑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女真鞑子的腹地,这明明是我大魏的辽东师卫所之一。” 他伸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土:“你们看这的地,黑的泛油光,插根木筷子都能发芽,而奴尔哈奇那时候却把这里的汉人赶尽杀绝,这片地也就成了荒地。啧……这样的土地却被那群鞑子生生浪费了。” 李氏默然不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其他的流民就没那么好的修养了,看着那发黑的土地眼神里都发着光。 不说别的,能上这个船的人大多都是被饥荒天灾逼迫的背井离乡的流民,但凡能有一块好地,种的出些庄稼,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这副样子。 看到这么大块的土地就这么被生生浪费,不少人忍不住扑上去抓了一把那黑色的泥土,亲自感受那油润的手感,然后开始咒骂起来那群鞑子。 龚敬看大家心动了这才缓缓道:“而且前方消息,你们红巾军一旬之前已经归顺了我们大魏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正式的同袍了。我们李家军就驻守在这里抗击女真,后有海运航线,只要你们在这里留下定居,每家都可以分到100亩的地。” 原本还在犹豫的流民们听到了红巾军的消息,尤其是那每家100亩田地的待遇,纷纷沸腾了起来,想当年在归安府,但凡能有个十亩地那就是不得了的人物了,100亩,这不相当于天上掉馅饼了, 于是统统随着红袄大军去登记了,将自己的身份从流民转换成了永明城的居民。 只有贺章听到红巾军归附的消息,就像被抽了魂一样,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的贺章看起来突然成熟了不少。 宋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去登记了身份。 自此以后,贺章再也没有说过要回归安府找他父亲的话了。 - 永明城,虽然叫城,但是除了那个破旧的港口,实在没有半分城的样子,凋敝残破,几栋茅草屋在风中摇曳着,而大部分的人其实住的还是山洞,因为李家军的船还在源源不断的运输着人口,虽然他们整理出来了一些营房,但是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不懂为什么大魏都被打到了辽东,李家军还能不疾不徐的在这偏远地区安顿民生,但是他们也管不了这许多了,辽东的天气一旦入秋就寒厉入骨,既然决定留下那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的过的更好一些。 李家军登记完了之后确实给所有流民在卫所不远处分了田,而且后面还有人被货船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成千上万的流民被安置在这广袤的莫温河卫,就像往湖里撒了一把胡椒面,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曾经繁华过,又曾经被遗忘过的地方,随着不断的流民入驻,渐渐重新开始散发生机。 由于时近九月,莫温河卫的的天气虽然还算适宜,但是夜间已经开始寒冷了起来。 虽然分了田,但是此刻的莫温河卫的天气已经完全不适合粮食作物生长了,除了一些白菜和莴苣的蔬菜还能勉强种植,几乎已经没有别的作物还能种植了。 大部分的人汇聚在永明城附近,因为这边的李家军会招工修码头以及较场马路等一系列的建筑,而且有一技之长的木匠还会被招进港口旁边的修船厂。 永明城是插入女真鞑子腹地的最强一刀,为此李家军早已准备了数年。 粮食缺口暂时不大,光是从辽东和其他海运运输过来的粮食支持起永明城这些人口还是够用的。 所以,现在最迫在眉睫的就是住房问题。 永明城的冬天,那可是能轻易就能冻死人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宋小夫子 李家军的临时营地可以给刚来的流民暂住一个月,期间流民可以去码头做工。 趁着现在天气还没有转冷,土地没有上冻,整个码头干的热火朝天。 宋时看着营地临时的帐篷,和大量被运输过来的石头和木材,忍不住拉着贺章在附近转悠。 古代的房子基本上就是木头和石材,虽然有烧制的青砖,但是对于越来越多的流民而言,青砖的成本太高了。而且附近的泥土并不适合烧制,只能从远处运过来。 其次是糯米砖,石灰沙子还有糯米按照一定的比例制作的砖可以用作城墙。只是对于大魏遍地飘零的流民或者目前的永明城来说,实在过于奢侈了。 首选的还是天然木材和石材的混用。 整根的原木稍微休整,就堆叠的砌成厚墙,圆木中间的空隙就撒上青苔和水,要不了多久青苔就会牢牢的扒住圆木,基本的挡风保暖问题还是能解决的,但是如果屋内不点火,永明城的冬天还是很难熬过去的。 好在永明城附近植被茂密,木材众多,来源充足。 只是伐木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宋时就刚看到一个伐木的工人被砸伤后被几个同伴抬着送了过来。 那人虽然满头是血,但是精气神依旧很足,还不顾军医的阻止想要继续回木厂干活。 目前永明城极度的缺乏人手,经过流民生涯筛选还能活下来的也大多是青壮劳力。 只要能喘口气,就有活给你干。 李氏恢复了女性的装扮,和之前在船上熟络的陈婶子一起,在李家军的医馆找了份活计,每天处理药材,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贺章倒是像龙归入海,自在的很,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怎么,他一开始就向龚敬提出想直接入伍从军了,但是因为年龄问题被刷了下来。 入伍的年纪是十五岁,贺章虽然长的高大年纪却刚好差了一个月。 贺章算了一下时间干脆先照顾宋家安顿下来,而且剩下的时间把永明城职业轮番体验了一遍:修码头,伐木队,围猎群,还跟着附近的牧民放羊放牛,还混进来了修船场干了两天小工。 白天干活交友,晚上听课念书,生活充实的一比。 赚的钱就交给李氏当给宋时的束脩以及自己的生活费,李氏推辞不过,便将钱替贺章存了下来。 宋时倒是问过贺章为什么要从军,虽然不知道贺大叔和贺章说了什么,但是对方将他送出来的时候肯定是没有想要贺章从军打仗的意思,不然就直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了。 贺章只是叼着草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现在的位置太低了,很多事情还是看的不够清楚,我需要站的再高一点我才能知道老头子到底在想什么。而我想要站的再高一点,能依靠的就只有我手里的刀了。” 宋时叹了口气,不知道贺守正知道阴差阳错下儿子还是入了伍会怎么想,随机也不再多问,看着废墟一般的永明城和忙碌生活的前流民以及现在的永明城居民。 “我会帮你,嗯,应该说也是帮我自己。” 贺章哈哈一笑:“好的,谢谢宋夫子。” 于是宋时一边打探附近的矿藏消息收集矿石研究,一边开了个夜间学堂。 说夜间到也不贴切,因为永明城的纬度高,此时还属夏季所以这边昼长夜短,寅时末(早上5点)便天光大亮,接近亥时(晚上九点)天色才将将暗淡。 天黑的时间几乎只有三个时辰左右,刚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不习惯,包括宋时,干脆就在戌时(下午7点多)的时候借着未散的天光免费讲课教学,不拘什么束脩,一把野果青菜也无不可。 倒是把小夫子的名号打了出去,毕竟不管如何变迁,几近免费的识字课程始终是让人趋之若鹜的事情。 而且在这种娱乐稀少的地方,宋时的课间小故事实在精彩提神,让人回味无穷。 忽略这永明城的破败偏僻以及随时可能被女真人攻击之外,倒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祥和之景。 - 宋时作为一个文科生,虽然动手经验有所缺陷,但是毕竟还是从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过来的,而宋时之前分析生存发明类账号时,或多或少也看了一些视频。 按照目前她的推算,永明城的流民还在增加,但是住所远远不够,很多人住的都是自己的挖的山洞或者搭的帐篷。 这在归安府那样的内陆或者南方地方还行。 永明城的冬天,在天灾和疑似小冰河时期的加持下,只要一场雪,这里的人就要死一半。 黑土地的性质也不适合做建筑,能用的材料不多,宋时只能从手头上能找到的矿藏一点点的尝试。 好在永明城的附近有一座大山,而且是曾经的火山。 借用了李家军附近的窑炉烧制了十多次以后,宋时终于从一堆石头里面找到了自己要用的东西。 宋时带着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和贺章一起找到了龚敬,刚好龚敬正在码头接收物资。他倒是没有避讳宋时和贺章,只是神色依旧不是很好。 而靠岸的货船上明显有被火器所伤样子,看着颇有几分狼狈。 见宋时一直盯着货船上的被轰出来的黑影,龚敬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他爹的,原本是从岭南运送过来的物资,结果半道上遇上了倭寇,虽然倭寇没抢成功,但是有几艘船被击沉了。只剩下这一艘货船回来了。” 龚敬没说的是,他们原本还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延续去年的计划,将永明城建好后直接趁女真主力部分入关还在和反叛军争夺的时候突袭一番,把永明城彻彻底底的变成一枚死死钉在女真人腹部的钉子。 如果到时候永明城没建好防御工事的话,不说这些运过来的流民会不会布了奴儿哈奇治下汉人的后尘,回头李家军这一支奇兵直接被女真人包了饺子也未可知,不能配合前方的战术,到时候延误军机,后果就更难说了。 “哦,你小子,到时间了是吧。”龚敬叹了一口气看着贺章,心里或多或少起来些惜才之心:“其实你小子我之前就想直接收你入伍的,不过只是差一个月而已,想收也就收了。” “但是,你和宋时毕竟示警的时候功劳不小,现在时局不稳,你如果入了伍,我也没法保证说你一定就能活着回来。实话说吧,我们这支李家军就是冲着辽东的那些女真人去的……” 贺章握住了手里的刀,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我从军并不是打算战死,我只会让我的敌人死。” 龚敬哈哈大笑起来:“好小子,不愧是老子一眼看中的人,可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李家军的一员了,等会你就去军营报道吧,就说我龚敬准的。” 说着转向了宋时调侃道:“宋小夫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龚某能帮的上忙的?” 宋时被他这怪里怪气的语气搞的有些好笑,便笑着说:“我弄出来了一个东西,可能对你们修城建墙有帮助。” 听到这句话,龚敬的目光一凝,眼神中飞速闪过一丝杀气。 贺章敏锐的拉过了宋时,自己站在龚敬和宋时的中间,挡住了龚敬看过来的目光,手指握紧了腰侧的刀柄。 而附近的红袄军,也察觉了过来,纷纷围了上来,目光不善的看着两人。 龚敬眼神凝重,随即自嘲的笑了笑:“不巧,刚好有批事关修筑城墙的物资出了问题,这关头,宋小夫子就上来和我说这个,过于凑巧了。” “事关重大,码头人多口杂,宋小夫子不如和我换个地方说话吧。” 看着还挡在前面没有丝毫放松的贺章,仿佛随时准备抽刀和自己大打出手,刚刚还觉得很欣赏的后生辈顿时就显得有些碍眼了。 他嫌弃的撇撇嘴“行了,你也一起去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大杀器 宋时知道自己有点莽撞了,但是,看到龚敬的态度,也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偷偷观察了龚敬月余,他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实际上心细如发。 虽然是雷霆手段,但是御下极严,整个永明城这么多的五湖四海的流民和士兵,在他的控制下一个月来没有出过一起乱子,赏罚分明,制度合理,干活的流民的态度也都非常积极。 人虽然多,却杂而不乱。 这绝对不是一个大大咧咧只会热衷于打仗的将领能安排好的。 他能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疑惑直接说出来,就代表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前面也不过是一些本能反应。 宋时和龚敬找了个场地,宋时要了些材料,当着龚敬的面,将一份石灰两份火山灰,三份沙子加水拌匀,这就是简易的古代版水泥砂浆了。 然后让贺章搬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头铺在一个竹子搭好的框架之中,然后拿做好的土法水泥浇筑上去,再覆盖石头,一层层的浇筑。 因为现在的工业水平实在没有奢侈到能用用钢筋做骨架,只能用竹子来代替,增加柱子的韧性和抗拉强度。 熟石灰加火山灰就是简易水泥,加上沙子后就能成为砂浆或者又叫水硬水泥,而再加上石块就是混凝土。 这都是宋时之前看的生存视频上学的,只是比例还是自己试了几遍才慢慢调整好的,虽然粗糙,但是水泥这个东西的诞生本身就是工业化的第一步,绝对不逊色于钢铁对于工业的意义。 尤其对于现在还是用木头修筑房子为主的大魏朝来说,妥妥的大杀器! 龚敬看着两人忙的不可开交,没多久就堆好了两个一人高的柱子,末了,宋时还拿了木板刮了刮整了整形。 虽然宋时的动作不算利索,但是龚敬毕竟还是见多识广的,之前修补城墙时工匠制作糯米砖的场面他也见过。 只是糯米砖虽然坚固耐用,但是工序繁杂,在连年饥荒的大魏,看过无数为了一口吃的买儿买女的场面,糯米砖的用料可谓奢靡。 宋时看着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水泥柱,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和龚敬介绍。 “等这水泥干掉成型还要3个时辰,之后到12个时辰左右会彻底干透,到时候它的硬度绝对可以和石头相提并论。” “而且水泥因为它能在潮湿的环境也快速凝固,非常适合修筑邻水或者说水下的建筑,永明城的码头也用的上。” “单纯的水泥,干了之后硬而脆,不过却很适合和其他的材料进行搭配。” “加了石头能提高它的强度,加入钢铁竹子马鬃稻草可以提高水泥的韧性,如果加入一些动物血液,还能提高寒冷天气下的抗御能力。” “只要搭配得当,它可以成为塑造任何的建筑不可或缺的基石。只要两个月我们就能重新建好一座永明城,在冬季彻底来临之前给永明城的居民修筑好一座遮风挡雨住所,给将士们修好能抵御女真外敌的城墙。” 宋时的语气轻而有力,仿佛那座由水泥修筑的永明城早已出现在她的心里了! 旁边龚敬的亲兵也听的心潮澎湃,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在女真的腹地建立一个坚固的堡垒,如果宋时的水泥功能真的如她所说,那么永明城的修筑时间将会大大缩减,而他们的所掌握的主动权也能大大增加。 龚敬看着最下面已经初步凝固的水泥柱,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浑然一体的柱子居然是一堆零散的东西混起来的。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已经微干的水泥柱下方,感受着这堆混合物的硬度,心中之前因为货船被倭寇拦截导致部分货船沉没,物资没抢救出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好好好!宋夫子,加上次示警,我龚敬欠你两个人情!不不不!这个东西如果真的这么管用,那么我一定要报上给你表功,永明城的建城石碑上都要刻下你的名字!不过这水啥泥玩意是什么东西调配的,产量大吗?耗费如何?” 宋时晃了晃手里的已经空荡荡袋子:“主要是石灰和火山灰。熟石灰这边能自己做,生石灰加水就可以,主要是火山灰要从前面的死火山上挖,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代替糯米,修建永明城绰绰有余了。” “而且这个水泥最大的好处就是很适合铺地,坚硬耐磨还防水。” “好好好!天佑大魏!天佑我大魏百姓!”龚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两个亲兵守着这根水泥柱子,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派人赶紧去围起来那座火山清点上面的火山灰矿藏。 “你这小子,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也太有用了!”然后看着身高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宋时,龚敬恨不得把这小孩抱起来转一圈。 瞄了一眼旁边神情严肃,嘴角却微翘一副与有荣焉的贺章,还是作罢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机灵敢做,没想到却是凭空得了这么一个大宝贝,如果水泥这个东西推广下去,用到战场上,直接一日之间就能在敌人前面筑起一道防线。 宋时一个激灵:“都是杂书,杂书上看到的。” 龚敬笑而不语,那个笑容看的宋时人都麻了。 他也不去猜测这个小子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里流落出来的,好处他得了,也没有必要追根究底。 “放心,在这永明城,只要有我龚敬在的一天,我就会保你一天!我替永明城的百姓和将士谢谢你,你的功劳我一定会上表朝廷,为你封赏,你想要什么?” 宋时挠了挠头:“我能参与设计永明城的规划吗?那个水泥,怎么用,我觉得我还是能建议一下的。” 龚敬哈哈哈大笑:“你小子,之前是看你年纪小,现在知道你这么能干,这个壮丁我不抓也要抓!换个条件,这个不算。” 宋时:“我一开始是想换贺章入伍,但是他好像也用不上我帮忙,我实在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嗐,这小子你担心个什么,他天生就是当兵的种子!”龚敬拍了拍贺章的肩膀。 随即和宋时聊了一个多时辰的关于永明城的规划和要求,聊的宋时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被龚敬掏空了,越聊越心虚,因为大部分的基建知识都是宋时玩《我的世界》玩出来的。 却不知道,龚敬内心也是惊奇不已,宋时不知道,他却清楚,他自己之前因为重建边防的时候全程陪同大量的工部人员构建清理边防建筑才懂了一些相关的东西,这也是他被派来永明城的原因之一。 但是宋时年纪小小,却不断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见解和想法,实在是出人意料,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楣才养的出来这样的孩子。 聊到后面,龚敬脑子里的东西也被套干净了,直接招来了都水监派来的人。 都水监是管理水利工程的部门,永明城地处港口附近,于是几个都水监的几个人就被打包随军到了永明城搞起来了城建。 当着都水监的面,龚敬让几个亲兵又用宋时的方子做了两个石柱,恰好之前做的也放了两个时辰,于是他们当场用各种工具测试了其中一个柱子一番。 虽然还没达到完全干硬的状态,那个硬度和韧性也相当的惊人,最后用了一枚地雷才将将炸开。 这还是才放了两个时辰的水泥柱,如果放置一夜,简直不敢想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这测试看的都水监的几个工匠目瞪口呆,纷纷将宋时围了起来,询问水泥的特性和配比工艺。 然后被龚敬拦了下来:“这水泥的成分工艺都要保密,不该问的,就看看老子的刀。” “宋时,你明天就去都水监那边报道,职位少监,统管永明城的修建,就说是我这个代城主安排的,” 龚敬虽然是对着宋时说的,眼神却看向都水监的那几个人。 意思很明显:“这人,我罩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建城 虽然才不到十月,但是永明城的天气已经一日三变,迅速转寒,好在水泥速干而且前期的地基早已挖好,只是因为海运的糯米迟迟不能到位耽误了。 在和都水监的人员商量后,整体的物资调配顿时加快了步伐,不需要糯米熬煮之类的步骤,水泥的配置更加容易,容易挖掘的火山灰被源源不断的运输到作坊。 整个永明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宋时有种土木老哥附体的感觉,虽然她对于土木城建七窍只通了六窍,但是架不住自己之前是个基建游戏发烧友,跟着一群玩家组团开荒各种城建复原都试过了,基础实操不行,但是提提意见由于角度新颖,大家还是很乐于接受的。 都水监的领头的沈思沈大人,之前是都水监驻守京城的文官,也是因为京城失守后跟着皇室辗转流落到边防,然后又被安排秘密送到了百废待兴的永明城。 原本的城建之事一向是由工部主持,都水监还是以水利为主,现在人员稀少,只能赶鸭子上架。 因此沈思也不免因为缺人少器技艺缺乏而愁的发晕,能从头到尾新建一所城市,那自然是难得的功劳和荣幸,但是自身能力他也有些许自知之明,而且永明城天气怪异,他刚来就水土不服耽误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走完规划,又因为地处偏远,遇上糯米缺货。 永明城近海,且靠近倭寇属地,大海茫茫但是路线也就那几条,后期的运输不免还是会遇上倭寇。 这关头能遇上了看起来对于城建有几分想法而且出手就是水泥这样闻所未闻的大杀器的人,沈思喜的就像捡到了宝一样。 完全不管宋时人还没自己肩膀高,就抓着宋时一顿拷教,从水泥的成分组合和矿物的获取难度,以及替代物品,到南北方的建筑差异城墙薄厚屋檐设计,恨不得一把把宋时脑子里关于城建的知识都掏出来,看个究竟。 对于水泥的特性,宋时稍微一演示,都水监的人就懂了,还兴致勃勃开展了里面的各种矿物的比例研究,因为宋时知道的配比实在过于简陋,她最多只能说出一份火山灰,一份熟石灰,四份沙这样模糊的比例,顶多再加了一个加石子钢条稻草,具体的分量比例她就只能抓瞎了。 都水监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比例绝对还有细化的可能,尤其是有些脑子灵活的,更是想要扩展沿用水泥的防水速干来把旁边的破旧码头修建成一个港口。 “其他的我不论,城墙的修建和居民的住所才是重中之重,一切资源优先在这两部分。”龚敬心中还有别的计划,虽然他没有明说,从他要求的侧重点也能看出一二。 都水监的人和宋时自然应诺,毕竟整个永明城,龚敬这个代城主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本来也是由他全权负责。 城墙的建造和整体规划署都水监的拿手好戏,宋时想要提的意见主要是如何在恶劣的天气下的保暖问题和为了解约材料的集中居住设计问题。 宋时原本是要搬出李家军的临时营地的,因为她献出的水泥研制技艺,龚敬直接大手一挥,把一个单独的帐篷划给了宋时,也是考虑到她的安全问题,还派了两个亲兵跟随。 宋时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后面习惯了倒也没说什么,白天在都水监忙完了以后晚上依旧雷打不动的去教书。 只是一开始温度还好,虽然转凉了,点个篝火大家还能坐的住。 但是慢慢的天气越来越冷,哪怕点了一圈篝火也只是缓解,宋时的夜校计划也不得不先减时了。 虽然之前宋时还教了大家硝制皮草的方法,因为永明城附近的森林确实茂密,宋时和贺章之前去探查地形的时候还抓了不少野味打牙祭,她把能收集的皮子都处理了下来,也在夜校的时候教给大家处理皮子的技巧。 李家军也派出了专门的打猎队,指导着居民一起,专门上山搜取一些皮子,肉就用来改善伙食,而皮子就留着,由宋时指导的小作坊处理。 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守着宝山,没道理人就得冷死。 之前贺章送的大氅也派上了用处,虽然上课的时候多了些颜色各异的毛茸茸,但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夜校还是不得不暂停了。 在没有修好合适的室内场地之前,北方的冬天,晚上还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更别说,宋时所想象的那种工业化生产。 即使是现代,北方的工业化也是在解决了集中取暖问题后才迅速发展起来的。 沈思非常赞同宋时的想法,尤其是对于夹层墙壁的想法赞不绝口。 这还不到十月,半夜的温度就已经接近京城入冬时候的温度,实在难以想象到了真正的冬天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几天尤其是有很多的居民因为天气过于寒冷而受凉,好在李家军出发的时候就带足了药材,并且在营地的角落一直有人在不间断的烧热水,提供给到大家饮用。 虽然目前还能勉强坚持,但是还是断断续续有人不断惹上风寒,北地的天气恶劣可见一斑。 宋时提出的结合起来,就是让人类能在这片远东世界生存下去的最强手段:集中供暖! 北方的墙壁要修比南方的厚实一倍以上,最好是夹层中间还要填充一些保暖的材料,如果全部按规格来,那个工程量,很难在冬天之前施工建造完成这么多人的居住问题。 而虽然北方已经有火墙和火炕之类的取暖措施了,但是前者只有富贵人家才有,现在的资源也很难支持,而后者这里的流民大部分来自南方,会做的人也不多,而且一个个盘过去,也非常浪费资源。 还不如全部集中在一起,统一供暖。 宋时并不是北方人,但是不影响她旅游去过东北以及在网上看过的一些东北取暖的相关视频。 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你永远不知道你无意中看过的东西是多少代人不断改进研究出来的智慧结晶。 而且只要推脱说是杂书上看的,对于书籍资源还是相对比较珍贵的年代也没有人会怀疑一个12岁的小孩说谎。 宋时倒是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她只要把自己之前的资料和视频大致描述一下,都水监的人就会安排下去实践复测,不过暖气管是肯定无法复现的。 很现实的问题,暖气管大部分是金属的,金属的导热的效果才是最好的,而大魏即使有金属,也是优先用来做成武器,而不可能用来做取暖的管子,主要还是用量太大了。 因此只能通过改良火炕之类的进行取暖。 好在之前宋时找水泥相关矿产资源的时候在附近还发现了一个黏土矿,也就是瓷土,可以用来代替火山灰制作水泥。 有瓷土的地方基本上就会有伴生的煤矿,只是不知道开采的难度怎么样,不过这边茂密的森林资源,起码今年的冬天,燃料问题是不用纠结的。 都水监的人倒是不纠结,立马安排了人去探矿,对于这个,他们的人手比宋时还有经验些,他们只是跟着宋时试验了一次改良火炕之后立马理解了里面的原理,原本还有些不服气宋时的集中供暖设计的人,看到炕的取暖效果以后也纷纷一改之前的态度。 只是对于炕的烟道设计和大规模供暖的面积还有所犹疑,但是时间不等人,只能先摸索着做。 - 贺章倒是入伍以后就一直没能出来了,新兵都还在训练,之前的时候贺章一直跟在身边还不觉得,突然少了个人忙上忙下还有些不习惯,但是下次再见的时候,也只能等到贺章月休的时候了。 随着水泥材料的铺开,整个永明城的变化也是一日三变,水泥对于建筑速度的影响实在是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即使他们已经给了水泥过高的评价了,但是水泥的性能和配方稍微改变后延伸出来的各种变化还是让都水监乃至所有参与永明城建设的人都为之咂舌。 往年不管是什么城池最起码也是好几年才能勉强修建成型,其中需要的巨型石料木材以及糯米数不胜数,而现在有了水泥后,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积木一般的堆砌工,搅拌,混合,堆砌。 如此重复,今天才做好的城墙,几个时辰以后就变得干燥坚硬,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缝隙,如果不是这城墙是他们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几乎都要大喊几声:无生老母显灵了。 眼看着遮风挡雨的城墙马上就要成型,要开始修建住所和其他房子了,大家都忍不住喜气洋洋了起来。 虽然一开始龚敬给大家画的大饼百亩黑土地很香,但是呆了几天看到这边的气候变化的厉害,以及眼看着有但是季节不对,只能种点蔬菜的土地,实在还是难免心焦。 军营一顿顿的救济粮终究还是安不了所有人的心,工程总有干完的一天,救济粮也有停的一天,这可是比边防还要偏远的女真深处莫温河卫地区,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女真的鞑子就杀过来了,没有天险可以守的他们总不指望能往海里跳吧。 那个破码头又能装下多少人,就算走,那些兵爷爷肯定在前面,他们这些流民又能活多久,就像之前的在这里的汉人一样像猪狗一样被鞑子圈地杀戮或者带走成为奴隶。 如今看着数十人高的城墙逐步成型,信心也一点点回到了身上。 那样宏伟坚固的建筑所带来的安全感是难以形容的。 大魏舍得用这样神奇的材料修建这么宏伟的城墙,最起码,就算鞑子来了,他们也依靠,而且,大魏虽说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是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想必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春天来了,只要那承诺的百亩黑土地都种上粮食,人就能活下去了。 人,只要能有一□□下去的希望,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随着永明城的流民源源不断的运送过来,永明城的建设速度也越来越快,宋时很快就忙的脚不沾地,一开始动工她就发现原本游戏之中可以轻易获取的素材到了现实之中是多么难以获取。 她需要玻璃透光挡风和辅助照明,但是大魏还没有点出玻璃的科技树,只有从海外传来的奢侈品,更别提用来给她做窗户了。 她需要大量的布料,但是海上的货船又被倭寇洗劫了一部分,龚敬已经带着船去清理航道了,但是沉海的布料是挽回不了了。 她只能用大量的兽皮来代替布料,原来的硝皮的小作坊越做越大,实在没有时间去担心贺章在军营过的怎么样了。 流民又还在源源不断运输过来,宋时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了人多了资源不够用,生产资源要人手的状态。 人越多,人越少! 资源越多,资源越少! 而随着永明城能承载的人越来越多,运输的船只所带来的人也慢慢的从一开始的流民慢慢的加入了一些……流犯。 而最让宋时诧异的就是:她在流犯之中居然看到了熟悉的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亲人? 永明城的冬天来的猝不及防,十月还未过半,一阵北风后雪就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 好在之前的时候沈思就已经预料到了,他夜观天象,早就预判了这两天要下雪,于是拼命的追赶工期。 每一个新运过来的流民都在一天之内被安排上干活的岗位,男女老少分工明确,几千人就这么散在这块浩浩荡荡的工地里,不需要懂任何建筑基础,给一个指令跟着干就完了。 最后几天连兵营的士兵都被沈思用手令借了出来干活,当然,都是有工钱的那种。 就在雪落下来的前夜,大部分的居民就被安排进了修建好但是还没有完全晾干的平房。 阿娥和父亲陈二狗有点战战兢兢又好奇的看着这一片刚建好的平房,放眼望去数十排的两层连栋平房,整整齐齐的耸立着。 一排数十间房,前面住人,有大间和小间,大间的炕上能睡8-10人主要给没成家的流民们,或者人多的家庭,小间主要给人数少的小家庭。 最后的尾房就是烧火煮水的地方,一到晚上就由人轮流值守烧火烧水保持温度不停,而且夜间也有热水供应。 满天的鹅毛大雪之下,数十排平房整整齐齐的在厚实的城墙下耸立着,那刚刚建好的城墙挡住了海面上传来的永无休止的海风呼啸,摸着冰冷而厚实的墙壁,大伙儿的心里也跟着安定了许多。 即使住了两天了,阿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看着雪中的城墙,眼中散发着兴奋的光:“我们以后都会住这里吗?” 没有灰尘,没有黄泥,平整的地面和墙壁,晚上会发热的床铺,哪怕是阿娥梦里都没有出现过这么美好的场景,虽然要和一群婶婶住在一起。 陈二狗:“对啊!你看第二排的那个房子还是爹亲手活的泥修起来的叻!” 父女俩原本是也是因为逃荒一路辗转,最后到了沿海被带上船来到了这里,这一路上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同行的一村人最后就只剩下了七人,要不是陈二狗有点手艺只怕也得死在半路上。 到了这永明城之后,一下了船陈二狗就懵逼了,一片荒野上啥也没有,就几根木头勉强弄起来的一个码头和一些木头房子。 和上船之前说的那什么草木丰饶一年三熟的沃土只有一个字相同:草! 好在陈二狗有点木匠手艺,在这边帮忙修理木头还是能混上一口饭吃,眼看着流民一船船的往这里运,但是整个说是永明城实际上就是一个小渔村的地方看的陈二狗实在发愁。 他们现在吃的粮都是当兵的人发的,做一顿吃一顿,人越来越多谁知道那些当兵的有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这月份又种不了粮食,而且这种偏远的地方,哪怕想要跑,前面是深山老林还有女真鞑子,后面的无边大海没船寸步难行,眼看着挖地基的人越来越多,把陈二狗愁的。 没过多久,自从那个叫水泥的东西出来以后,整个永明城的建设就像被按下了加速键,从荒野渔村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座城池就开始渐渐显现出一角来。 而且流民们都开始有人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洗澡清洁换衣吃饭干活一条龙,饭管饱,家属们在女眷区也有人照顾,也有活计,连年纪小一点的儿童也有他们年龄相符的活计。 主要也是饭食管够,刚刚摆脱饥荒的流民单单只是为了那一口饭也是忍不住拼尽全力了。 他热火朝天跟着干了一个月,人都壮实多了,然后被通知分到了这么一间水泥房的床位。 在这之前,陈二狗已经在计划多搞点这边的木头给自己和女儿重新盖一间穆勒房,但是进了这水泥平房,他才真正感觉这可不得了啊! 嘿,这么冷的天,那床上居然是暖的,不用厚被子也能一觉睡到天明。 陈二狗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家女儿还有能识字的一天,这放以前村里真的是想也不敢想,他也跟着听过几次,宋小夫子讲的故事确实新鲜有趣。 他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想到了失散在路上的妻子,不知道她如果还活着能看到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得有多高兴。 旁边一起逃荒的同村人徐虎,望着这房子,然后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当初要是再争气一点,我娘也能跟着上船到这里住上好房子了!” 徐虎从小壮实,也吃的多,一直都是村里的主要防护力,逃荒的时候他娘亲饿死在快到沿海城市的路上,把食物都偷偷留下来给了徐虎。 此言一出,大伙纷纷红了眼眶,想到了那逃荒路上各种原因失去的亲人。悲伤的气氛如同会传染一般蔓延开来,几乎人人脸上都显得有几分伤感。 路过的宋时本来是想要看大家入住新房的感受,看看有什么要改善的,结果就看到一群红着眼的人。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虽然只过去了两个多月,但是那段逃荒的岁月却是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她是幸运的,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幸运的,但是这份幸运能延续多久? 大魏已经支离破碎,中原一片泥泞,在没有决出最后的胜者的时候,这样的乱世永远不会结束。 “诸位,我们很多的亲人都在之前逃亡之中去世或者离散,今天是大家搬迁进新房的日子,虽然也不是多么好的地方,但是也值得庆祝的事情。永明城百废待兴,没有香烛,我们就用松枝和纸钱,告慰我们去世的亲人吧。” 原本还在悲伤之中的居民纷纷抬起头,看着这个小小的身影。 半响有人不好意思的说:“宋小夫子,我们……也没有钱纸。” 宋时笑了笑:“我之前的时候尝试做纸,做了很多的类型的纸,有些不适合书写,等会儿可以拿出来,大家分一分,折成纸钱,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也是我们的心意,等永明城建成之后,我们准备好了材料再正式祭拜。” 原本有些沉闷悲伤的气氛顿时一松,众人纷纷响应。 这样的日子,大伙也需要一点心灵的慰藉。 不说其他,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上,也要给这个身体的原主烧一点纸钱,怎么说这也算她异父异母的妹妹。 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只要在这样的世道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是不错的。 - 随着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出海清缴倭寇的龚敬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贺章。 天气越发的寒冷,这样的天气其实已经不太适合出海了,好在永明城当年之所以在这里建立,主要还是看中了永明城附近的港口是难得的不冻港。 和上次窝窝囊囊的被水匪偷袭然后反击跑路不同,这次的龚敬带着大批的水师和海船出击,还备上了足量的火器枪炮,去的时候气势汹汹。 连着两回被倭寇截了货船,航路受制,现在永明城即将入冬,航路就是永明城的生命线,显然是不出一口恶气决不罢休。 说是倭寇,也不见得全是东瀛浪人,有高丽棒子,沿海渔民也有不慎被捕后被割去头发不得不得跟从的,一些走私商船,平时走商,遇到的时候一念之间也可以蒙上头当倭寇。 尤其现在中原大乱,海上的形势也就更加凶险难测了,都是拿命在海上飘的。 之前龚敬是偷偷过来打前锋,不想搞的太张扬,现在永明城的修建形势大好,每天都有自然也要清扫后续补给的航线,避免出现前后夹击的窘境。 去了半月才回来。 最后连天的海船出现在港口的海平线时,宋时早早的就忙完了手头的事在港口等着了。 除了他们自己出驶的海船外,这次居然还带了不少其他船身狼狈的海船,大小都有,远远的就能看到甲板上堆积的货物,被夹杂在前后气势雄伟的海船之中显得有些畏缩。 宋时挑了挑眉,显然是收获颇丰啊,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船上的人员安全问题,现在的永明城百废待兴太缺人了,希望龚敬大人能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她披着玄色的大氅,金色的滚边在寒风中轻轻舞动,雪一落下来,只要出门,这件大氅就跟长她身上一样,实在是,这边的天气太冷了。 白雪纷纷扬扬的掠过她的衣角,落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单薄。 随着海船入港,宋时看着后面一艘明显和其他船只颜色形制都不同的官船出现在视线之中。 没等她仔细看明白,就感觉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转头去看,却没看到人,然后右侧额头被人弹了一下。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找不到我!宋小夫子你这反应能力不行啊!” 宋时翻了个白眼:“幼稚!” 她转过头打量了一下一身红衣大袄的贺章:“瘦了,黑了。” 原本贺章到永明城的时候就因为之前的晕船削瘦了很多,在永明城的一个月她们天天找矿探查地形的时候也会顺便打猎,解解馋,毕竟贺章还是个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结果入了伍就开始训练,没多久又被龚敬带上了船去清理倭寇。 看到人还是好好的,没缺胳膊少腿,宋时多少还是松了口气,贺守正把儿子交到了她们手里,她还是希望能照顾好的。 贺章不乐意了:“什么瘦了,我是更结实了!” 他伸手在自己胸膛上捶了几下,咚咚作响。 然后小声问宋时:“有吃的嘛?船上天天吃鱼,我都快吃吐了,你给我打包的那些肉干,上船第一天就被龚老大抢了。” 宋时从怀里掏出奶娘帮忙做的一布袋肉干:“吃吧,馋不死你,你这回能休沐一天了吗?” 贺章立马抽出一根烤的微干肉干三两口就吞了进去。 “可算是吃到了点人吃的东西了!”他长叹一口气。 他正要和宋时吐槽船上的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转身看去,就见那艘陌生的官船之上鱼贯而出的流放罪犯看到这一片荒芜还十月大雪的地方后,情绪不由的崩溃了。 哭喊着不下船! 宋时敏锐的,在船上拥挤纷乱的人群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可是,小宋时的亲生父母和家人啊。 宋时的眼神眯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共骑 程嘉柔只觉得整个人生都倒霉透了,每次她以为已经倒霉到触底的时候,总能遇到更倒霉的事情。 仿佛就像是命运在无情的告诉她:这才哪到哪啊? 从发现自己的身世后,程嘉柔就开始提心吊胆的做人,每一天都好像是踩在了悬崖的边上,随时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不敢说,也不敢问,她偷偷的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依旧是程家的大小姐。 她控制住的自己想要用尽所有的力气讨好所有人的想法,她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如饥似渴的学习所有东西,只希望自己再强大一点,再厉害一点,厉害到能留住现在的一切。 程嘉柔没法想象离开了程家她要怎么过,她在这里长大,所有的憧憬,所有的亲情,她的过去,她的未来都和程家绑定在了一起,一旦失去,她就将一无所有。 一夜之间,她拥有的一切变成了偷窃而来的。 她的存在变成了原罪。 好在宋时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什么,她哑疾,她内向,她不爱出门,她不和人打交道。 家里虽然虽然多了宋时,但是一切又都仿佛没有变,她还是程家的大小姐,霍家的亲事也没有要转移的意思。 她惴惴不安,她心虚入骨,又庆幸于她的残疾,她偷偷的观察着,确定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可是每次看到悠闲安静的宋时,她总是又凭空生出来一股傲慢和嫉妒。 哪怕楚氏和程父并没有表现的很重视她,但是只要她和众人一起出现,她就会清晰的感知到,这个家里,只有她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努力将女子该学的每一项都做到更好,她想让父亲母亲都知道,她才是程家最好的女儿。 但是从程父决定北上开始,她的生活就开始滑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每一次她以为已经够绝望了的时候,总还有更难的消息传过来。 宋时坠崖后,楚氏和程父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首当其冲就作为传声筒的她。 千难万险到了山海关,还没能安稳两天,没想到霍家却因为和女真私下通和还极力阻止太子南下复土得罪了太子,北方局势稍稳后便被撤职。 连带着程父身为知府却弃民而逃和以前一些私下的官场交易,也被人发举,直接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程父千辛万苦想要和霍家保持的联姻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楚氏和程父大吵一架,几乎动手。 而程嘉柔只能抱着弟弟,努力想要在抄家的人来之前,多留下一点傍身的东西。 躺在流放的船里,和程父撕破脸的楚氏晕船的厉害,即使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是以泪洗面,程父更是打击过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万事都不管。 弟弟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家里之前的仆人全部被遣散了,流犯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苦苦支撑。 押送的官船在海上一度遇上了风暴和大雨,她几乎以为自己这一家人,就这么埋葬在这片黑色的海上了。 没想到却又被海上的船队救了,有惊无险的到了流放地——莫温河卫。 程嘉柔站在甲板上,看着天边从无穷无尽的海岸线渐渐出现一点陆地,心情复杂无比,难以言喻。 而随着海岸线的靠近,那白茫茫一片,荒芜到难以形容的大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想到身后的家人,她只感觉人生再度往黑色的地狱近了一步。 船上的官犯看到这死寂的白色大地,和简陋到几乎可以称为渔村码头的所谓港口,难以置信这就是他们将要生活的地方,忍不住发出哭喊之声,一时之间整个船上,人声沸腾如同闹市。 这一刻程嘉柔突然又开始羡慕宋时,羡慕她走在了地狱开局的最初,不用像她一样,面对这一切。 - 港口上,大雪纷纷扬扬,试图将一切掩盖在片白色的大地。 贺章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扫了一眼船上那群哭喊着的人,眼神有些不屑。 “哦……宋小夫子,你要失业了。”贺章边吃肉干边含糊的给宋时介绍。 “那是海上遇到的官船,从山海关那边发配过来的流犯和家属。听说大魏那边已经暂时稳住了北方沿海一侧局势,所以清理了一批北迁时因为各种原因犯错的犯官,考虑到他们多少识字,咱们这又百废待兴,多少能派上点用,就被安排到了永明城,说什么以教代罚。” “犯官?”宋时这下是真的讶异了,她虽然之前和龚敬说过想要他弄点发配的识字人过来改善一下永明城的教育问题。 但是,程家不是攀附上了霍家,而且全家北上勤王,结果转眼就被发配到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还成了比流民还低一等的犯人。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她还没出手去找他们,把小宋时的死因查个清楚,对方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龚大人有说怎么处置吗?”识字人和犯官意义可不太一样。 宋时拉了拉大氅,把脸埋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借着贺章高大的身形挡住远处可能存在的视线,以及呼啸的海风。 反正他个高,身体耐抗,让风多吹一会儿也没事,宋时一点儿也不心虚。 “龚大人才不管这些,估计又是丢给别人吧。怎么……有你认识的人?”贺章的语气从懒散突然上扬,眼神里多了一丝狡黠:“别说没有啊!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赶紧把吃的收一下,龚大人来了,等你休沐回家的时候再和你说……”宋时看到前面的龚敬和他手下一众将士,不再和贺章叙旧。 对着龚敬行了一礼,龚敬随手扶起她,看着远方已经颇具气势的城墙咂舌:“好家伙,宋小夫子你和沈思两个人还是有点本事啊!我走的时候才刚打完地基呢,没想到现在就已经颇具规模了,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祝贺龚大人和将士们平安回来,大获全胜。沈大人还在忙着研究水泥的性能,说研究出配比更适合水下的,趁着冬天港口也没结冻前把港口那边修好。” “好好好!!遇到宋少监,我龚敬也算是走了一回好运了!”龚敬迫不及待走在前面,连人都不带,三步并做两步直接骑上了旁边马厩里的马,朝着永明城飞奔过去,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在荒地上崛起的奇迹。 从宋小夫子改口到宋少监,龚敬三句两句就定下来了宋时少监的身份,显然是极为满意了。 其他将士也纷纷在在马厩找马,想要追上主帅的步伐,现场有些忙乱了起来。 宋时落在了后面,她一个南方长大的姑娘哪里会骑马!顶多以前去北方草原旅游的时候体验过一回,还是别人牵着走的那种。 而且以她现在的身高也爬不上马鞍! 宋时还在愣神,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整个人的视线蓦地高了一截。 “我还以为宋少监什么都会呢!原来不会骑马啊?抓紧了我的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少年有力的手臂穿过她厚厚的大氅将她抱在怀里,习惯性的调侃着。 “贺章!!!”宋时有些不习惯的看着拔高视线后的风景,下意识的抓紧了对方的手臂。 对方并不在意她那小的可怜的力气,还有心劝慰一句:“我说宋时你也太瘦了吧,和我第一次拧起你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啊!我走以后你是没吃上饭吗?” 他一边吐槽,一边单手抓着缰绳,轻声对着马儿喊出:“驾~” 额前还有白毛的马儿扬了扬头,极为聪慧的明了了身上人的意图,如同利剑一般飞了出去,迫不及待的跟上了前面的伙伴们,身上两个人的重量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一群人将马厩的马席卷一空,后来的只能自己想办法,于是有人笑骂了几声跑在前面抢到马的贺章。 少年得意洋洋的挥鞭,带着被大氅包的严实的朋友,像旋风一样冲出了马厩,去追赶前面的将士们。 将身后回荡在港口的一片笑骂之声抛之脑后,只留下了一连串黑乎乎的脚印,随即被飘落的大雪覆盖。 和后面船上满身是伤的倭寇俘虏以及官船上的哭爹喊娘的官犯及其被连累的家属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玻璃 这次龚敬出海,收获可谓颇丰,除了打劫,不是,是为民除害清除倭寇。 在清除倭寇的时候顺便缴获得了大量无主财物和商品,同时还掳获,不对,是解救了大量被倭寇裹挟带走的青壮年良民和棒子。 好在现在大魏已经废了以人头记军功的规矩,不然这批人能不能留下来这还两说。 永明城地广人稀,本就需要大量的人手。 不是,是这些人毕竟在倭寇群中待了很久的流民,谁知道有没有混进去的倭寇,永明城的建立事关重大,这些人的身份底细还需要一一查清,期间留在永明城,以工抵债也实属正常。 光这一大群人就占据了之前流民空出来的营地,不过现在天气骤冷,营地不架个火盆,只怕半夜还要冻死些人。 而犯官的安置和流民又有所不同,现在天气寒气起来了,之前的帐篷给了犯官,这群犯官,由于龚敬先跑了,这些人又吵吵闹闹,所以还被锁在船上,不许下船。 只能一边看着远处荒凉的雪地,山脉,一边越加忐忑不安,原本的傲气渐渐被风雪慢慢消磨。 - 宋时抓着贺章的手,她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迎面风雪灌了她一头一脸,马背上的颠簸也噎的她说不出话来。 贺章哈哈哈大笑,伸手把宋时的大氅拉上,挡住她的脸,自己却毫不在意这扑面而来的大雪,甚至可以说是有点享受。 宋时没好气的透过大氅的缝隙看着这个视角下远眺的永明城,一种骄傲油然而生。 毕竟,这一砖一瓦都是众人和她的努力下建造出来的,厚实高大的城墙沿着山脉的沟壑蜿蜒起伏,借着地势卡着南方的关隘,也守护着后面的港口。 这面城墙一起,哪怕被女真人发现了也能依城而据,纵有千军万马也能被挡在前面。 不过,北方的天气极冷,这雪一下就是没完没了,因此城墙被白雪错落覆盖,和山脉隐隐融合在一起,看着还是有些荒凉。 只有熟悉之前一无所有的永明城是什么样子的人才能一眼看出它已经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哇!宋少监厉害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起了这么雄伟的一座城墙!”贺章语气里带着敬佩和揶揄。 听的宋时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能做的其实不多,就算硬生生要把自己从一个文科生逼成理科生,但是先天不足,她更多的还是提提建议和方向。 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工业化的难度,不知道那些神人是怎么做到的,从找矿开始已经要了她半条命了,勉强弄出来造纸,但是做出的来的纸,目前只能说满足了上厕所的需求,有待改进。 宋时倒是想给做出玻璃,不仅仅是想换掉昏暗的纸窗,更重要的是,现在来往的海船,满载的运着人和货物来,但是回程却顶多装些皮草木材。 长此以往,即使有半边大魏支撑,也恐怕难以持久,贸易逆差太大,愿意过来的船就越来越少,但是永明城的港口绝对不能浪费。 就永明城的这个冬天,起码要持续近半年,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里,皮草他们也很紧缺,木材笨重占地,她必须要开发出一种产品,不仅吸引大魏,还要吸引更多的海商过来。 就目前来说,玻璃无疑是最合适的商品,价值高而难度低,用处多又原料便宜。 恰好,宋时之前痴迷做手工视频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的玻璃,如果不是还缺点东西,她早就能给大家安上玻璃窗了。 大魏自产的目前只有琉璃,量少且珍稀。即使有玻璃也是从万里之外的欧巴罗或者西域才能获得,一直仿制不成。 大量的洋商不断对着大魏倾销玻璃制品,导致大魏的玻璃在文官富商之间并不罕见,但是毕竟是万里之外层层转包的,价格却不便宜。 目前局势四分五裂,销路不好说。 但是玻璃这个玩意,只要明确了配方,对于现在的永明城几乎可以说无本生意,低价倾销,直接干成白菜价,玻璃镜,玻璃窗,放大镜,望远镜,近视镜,难道还杀不过那些洋玩意,货船空着也是空着,只要有利可图,总有人会愿意铤而走险。 玻璃的用处太大了,她必须大批量流水线的弄出来。 “发什么呆呢!”贺章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宋时说话,没忍住颠了颠她。 宋时被失重感吓的勒紧了贺章的脖子:“……” 不是,这人有病吧! “你是根本没吃饭吧!这点力气。宋婶也不至于饿着你啊!”贺章根本不为所动,就宋时那点小力气,让她九根手指头她也伤不了自己。 “我好着呢,你这次出海怎么样?没受伤吧?”宋时从大氅里钻出来,看着白雪皑皑下的永明城。 “啧,谁能伤的了我?”贺章语气里的骄傲几乎要溢出来了:“那倭寇虽然比那些流民军凶悍些,但是也太矮了些,混着些助威的高丽棒子和流民,几个人一起上也打不到我……” 宋时皱着眉头听贺章介绍自己和倭寇打斗的惊险场景,永明城和倭寇的隔海相望,还要越过棒子和倭寇的对马海峡才能顺利到达大魏那边的。 自从之前那次借棒子领土抗击倭寇后,日本的将军因病去世后,本土纷乱不止,根本没有一个能主事的人,那些浪人武士才纷纷下海沦为海盗,肆意掠夺,如果没处理好,那么这条永明城的海上命脉终究还是风险太大。 听到这里,宋时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塞进贺章的怀里。 “送你了,我磨了一个千里镜,可以帮助你看到更远的地方,现在还不能量产,你既然入伍了,总是比我更能派上用场的。”宋时本来想自己用的,现在想想永明城虽然并不安宁,贺章远比自己面对更多的危险。 只是这个是她亲手磨的,索性,很快就能量产了。 贺章听说是千里镜,恨不得立刻就拿起来看看,但是人还在马上,一手持缰绳,一手还要抱住宋时,只能按耐下骚动的心。 “这边的倭寇有什么特点吗?”宋时没当一回事,继续跟着问了一些倭寇的细节。 作为对于沿海地区危害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她必须要更了解一些。 贺章思考了一会儿:“他们身形特别矮小,船上的银子特别多算吗?龚大人还当场给我们一人分了一点,我还没见过这么新的银子来着。”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之前奶妈给他装肉干的袋子,不过肉干早就吃没了,里面放着一块银子。 宋时接过,攥在手心里面查看。 确实和贺章所说的一样,这些银子和宋时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 雪白银亮,没有丝毫的划痕,握在手心里沉甸甸的,一点也没有在市面上流通后氧化的微黑。 宋时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整个人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扯住了贺章的手。 “快快快!!贺章我要找龚大人!我有事要和龚大人说。” 贺章看了难得激动的宋时一眼,他本来还想问问她其他事情的,现在也只好作罢! “行了,行了,坐好,我带你去找龚大人!”他扬鞭驾了啦一声,放低重心,直接带着人冲入前面的风雪之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银矿 贺章带着宋时,两人一马却快的像一阵风,席卷而来,没多远就追上了前方的龚敬。 宋时看着龚敬下马站在城墙之下,犹豫了一会决定等会儿再找机会和龚敬说,毕竟她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还要验证。 一行人刚好到了城墙之下,站在城墙之下才能感觉它的高大和雄伟。 众人看着城墙,一齐震撼失声,不是没有见过高大的城墙,不说京师就算是辽东的大城也绝不逊色于目前都还没有完全修建完工的永明城,但是双方修建的时间却是完全不可比的。 他们出去扫荡倭寇才多久,还没有一个月,他们就能在这里建起一座如此的雄伟的城墙,如果他们出去的时间的再久一点,那规模更是难以想象。 太快了。 哪怕龚敬见识过水泥的一日速干效果,目前的进度依旧还是远超他的想象。 “好好好!!!这城墙修的好!哪怕是鞑子来犯,只要依靠这道关隘和城墙,永明城就能真正守住,并且这将成为插入鞑子腹地最深的一根钉子!” 龚敬看着这面墙,心中快慰,看到宋时过来,连忙招手。 “宋少监!全部的城墙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好?” 宋时看着满天的飘雪,有点不忍,主要也是永明城的人口虽然在不断的补充,但是却依旧还不算多:“现在永明城已经入冬,地下的土壤已经开始冻结,能修好面向关隘的这个口已经是极限,如果还要将三面合围,恐怕人力的损失会比较重……” 龚敬看着宋时清秀年少的脸庞,心下却是好笑,不管看起来多成熟的少年人,终究还是少年人心性,爱心软。 他和宋时走在修好的城墙一侧,一边巡视一边缓声道:“虽然是冻土,但是永明城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在要开挖的地方架起篝火,就能将土地融化,挖起来会轻松很多。” “你没在北方待过,不知道,现在的天气尚可,越往后天气就越发难熬,这边的冬天能持续个半年,雪能堆到半人那么高,现在不抓紧趁着最后的关口修完,后面只会更难,土地会坚硬到即使篝火也很难烤化。” “而且我们这一批抓了不少的倭寇流民,我龚敬,可不会留着一群倭寇吃干饭,就由他们打地基吧……他们之中可能有被胁迫但是也绝对有自愿跟着倭寇一起杀人劫掠的,现在也是他们该偿还罪孽的时候了,不够的话,我们还能再抓一批回来……” 龚敬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是里面的杀意却是不容置疑。 宋时想想倭寇肆虐的惨象以及海上航路的重要性,终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她的同情心也实在很难用到倭寇身上,估计沈思大人应该会很高兴,他后面修建码头的人力也能凑齐了。 其他人跟在后面和还在城墙上修建炮台基地和箭塔的搭话,有些新奇的看着他们活泥弄浆。 两个人走到前面,宋时看着远处还未合围的城墙缺口,放眼望去是一片茫茫大山,连绵起伏,一条路隐隐戳戳的挂在那里,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能隐隐猜到,龚敬那么急迫的想要修好永明城的目的。 这里毕竟是鞑子的腹地,随时都有可能被鞑子发现,然后惊动大批人前来,如果不在这之前修好城墙,等到鞑子的骑兵来了,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宋时回头看,就看到贺章站在一群将士的中间,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宋时塞给他的千里镜,正对着大伙炫耀,手中精致而神奇的玩意,牢牢的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纷纷涌上来看。 看到宋时看过来,他还回了个眼神示意:哥们都把人给你引开了,够意思吧! 她笑了笑,拉住了龚敬,往外侧偏了偏,避开了众人的眼光,然后把贺章给她的银块拿了出来。 “大人,之前听说,倭寇那边缴获了大量的白银?” 龚敬看着被隔开的下属和宋时,挑眉:“没错,怎么,银子有问题?” 虽然宋时的行为有点怪,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的身手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孩刺杀。 “所有的银块都是这么新吗?倭寇常年在海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统一崭新的银子?就算是抢夺,现在出海的商人大多携带的都是纸钞,大魏的纸钞在南洋爪哇也是能用的,谁会带那么多白银?” “除非,他们是用来换东西的。”龚敬和宋时同时说出来这句话! 龚敬的脸色显现出一抹兴奋之色,然后强力按压的了下来。 “倭寇之地自古贫瘠,之前多与我们以物易物,欧巴罗的商人大多也在爪哇或者泉州交易了,没必要运到日本,毕竟他们在泉州换成货物,再去日本会更合适,这么大批的银子,不太可能是从别人那边抢过来的。” 排除其他的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日本,发现了银矿,而且纯度很高,量很大,才会装载了大量的银子。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银矿到底在哪里,以及量到底多大。 龚敬可能还是模糊的,但是宋时无比清楚,这个时间点,如果日本有的话,那被发现的一定是石见银矿。 整个世界上16至17世纪,最具代表性的银矿床之一,也是日本最知名且产量最高的银矿。 一度占据了世界开采银矿的三分之一,开采年份达到了四百年之久,一举改变了日本对大魏的贸易。 时间的轨迹可能有偏转,有腾挪,但是有些东西总是沿着既定的规模前行,只要你能看到它,就能抓住它。 龚敬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激动的踱步:“好!好!宋时,果然是个好的!” 说完龚敬顾不得其他,招呼了一声下属,就攥着手里的银块,急匆匆的往下面走,急着要去办事了,只怕晚一秒,到手的银矿就要飞了。 对于目前的永明城甚至可以说大魏,如果能获得一座产量不错的银矿,那可不亚于沙漠里遇上了甘露,之前京师丢失,众人北上的时候,因为措手不及而损失的东西几乎不可估量。 看到站在旁边的贺章的时候,龚敬理智回来了一瞬:“哦,贺小子,今天准你休沐,你带宋少监回去休息吧,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宋少监!” 贺章应声行礼,然后和宋时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龚敬一行人,主要是龚敬,就像火烧屁股一样的往码头那边赶去。 真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时这才反应过来:“啊!不是!贺章你的银子,被龚大人拿走了!” 贺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变化 龚敬那群人倒是走的利索,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面对城墙上的残雪和水泥堆相顾无言。 最后,宋时看着一脸心疼的贺章,有些尴尬的转移注意力道:“我带你看看新建的永明城?” 能怎么办,她也没钱还啊! 她给都水监打工本来就是空降,还没人说给她发工资的事。 还在哀悼自己银子不翼而飞的贺章瞬间收敛了神色,想到之前自己入伍前看到宋时画的一大堆图纸,露出一抹好奇之色:“我倒要看看除了这城墙,你还做了什么东西。” 宋时笑了:“我做的东西可多了,你可要好好看了。” 两人相携而下,在满天的飞雪中走入城中。 一路上做工的人看到宋时,纷纷打招呼。 还有问宋时今晚还讲课的吗? 或是问她吃了饭没有,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些。 几个在帮忙整理 宋时一一笑着回应。 对方看到穿着红衣大袍的贺章也不害怕,龚敬御下极严,赏罚分明,因此永明城新生的居民对于守城的士兵并不害怕。 有几个还认出来了贺章,大声问贺章出海打倭寇的感觉怎么样。 贺章轻笑着解释了几句。 要不是监工过来了,大有拉着他们再闲聊几句的意思。 宋时当时面对一无所有的永明城,只能使出了复古手段:小队管理,工分制,以及大锅饭。 统一的住宿楼,统一的用饭点,统一的时间供水供热,统一的澡堂,只为了在这片即将达到零下30度甚至更低的温度下,用更少的资源,养活更多的人。 为了避免偷奸耍滑,每个队的工作量都要分工明确,如果屡教不改的话,宋时倒是也不介意让对方感受一下什么封建社会的冰冷,反正现在也没有几百年后的人权法案来制裁她。 目前倒是没有这种情况,毕竟从流民转来的永明城居民对于这种完工到点就能吃饭,晚上有热水洗澡,有热炕睡,不用流离失所,即使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么美的天堂。 恨不得一辈子赖着不走,只想这种不用考虑下一顿在哪里的日子再久一点,即使有偷懒的也会被群起而攻之。 不过宋时深知,这也只是一时之计,她深深的知道大锅饭制度的弱点,好在她并不需要维持太久,大多数的人等开春后还是要化为耕户去种地,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撑过永明城的第一个冬天。 把所有的人力集中起来,解决最基本的安全和吃住问题,其他的才能慢慢考虑。 贺章跟着宋时把整个永明城走了一圈,最大的感受就是,虽然只离开了一个月,但是永明城最大的变化却是人,他和宋时刚来的时候,入目所见除了那些军爷还有点气势以外,所有的流民都是一副虚弱萎靡,精神不济的样子。 不需要细看就能把他们和正常的人区分开来,他曾经也是伪装成这样才能混在流民堆里,前面是敌方的斧,后面是监军的刀,只有在中间左右游走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贺章自己有技艺保身还有父亲看护,还算过的不错,和他比,那些流民朝不保夕,食不果腹,日子久了,精神自然萎靡。 但是现在的永明城居民和一个多月如同脱胎换骨一样,身上那股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死气慢慢消退,虽然体型大多还是偏瘦,但是一群居民喊着号子用力拉着碎石沙子奔走在这块地方,那股渐渐凝聚在一起的昂扬的气势却最为亮眼。 下意识的,贺章觉得,这些人如果入伍,也能当个好兵,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混在流民军里的猪队友一样一触即溃。 明明都是流民,但是却可以在短短的月余,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 把原本要给龚敬看的项目挨个带贺章体验了一遍,从两层的宿舍楼,房间里的火炕,半成品还暂时无法量产的玻璃,窗纸(厕纸)…… 还有少量的肥皂,因为太费油了,宋时只做了三块,用的还是做皮子的时候扣扣索索刮下来的动物脂肪攒的。 她倒是想卖,但是大魏朝这些东西也不是啥秘密,重点是油脂一直供应不上,人吃都不够,哪有那么多油脂给她浪费。 这世道,实在没办法,才会硬生生把一个文科生逼成了手工达人。 化学式是一点也没记住,全靠记忆力去蒙。 每当这个时候宋时就特别希望有个系统从天而降,让她可以抽抽抽。 “所以……你在官船上看到什么人?”贺章看着有些走神的宋时冷不丁的发问。 “程德政和……”宋时下意识的开口,然后顿住,无语的看着贺章。 没想到居然被他套了话! 贺章完全没有套话的不好意思,反而趁热打铁:“他是谁?你仇人?要不要我帮你干掉他?你知道我刀很快的……” “他是我名义上的爹!” 气氛一时有点沉默。 少年转了下眼睛,下意识用手握了握刀柄,良久讪讪问道:“那我带你去认亲?” “……” 宋时用最简单的语言介绍了一下她那复杂的亲子关系,忽略了自己的性别问题,重点提了一下自己对于程德政的怀疑。 小宋时对于父亲多少有些期待的,但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待的话,宋时清楚的知道,小宋时的意外,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她那个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父亲。 做为母亲的楚氏多少还有点母女本能,但是每一次看到程德政,宋时都能感觉到对方那掩饰的很深的嫌恶。 而且那匹坠崖的马身上,明显有着与擦伤不同的尖锐伤口,小宋时的坠崖绝对不是意外而且早有预谋。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是并不妨碍她怀疑他。 有些事情又不需要证据,只是如何处理确实有些棘手。 只不过她还没去动手,对方就成了犯官沦落到了永明城,这阶级陷落的速度也太快了,大魏朝当官也太危险了吧,朝生暮落的,她还没开始发力呢! 为了安慰宋时(宋时:?),以及庆祝自己休沐,贺章和宋时约定好了,明天跟着围猎队一起上山打猎。 程父的事情就这样被两人轻飘飘的抛到了脑后。 处理程父的事情很重要,但是让自己口头再多口吃的也很重要。 至于宋时会不会在路上程家人被认出来,宋时倒是无所谓,她反正又没做亏心事,心虚的又不是她。 而且她现在这头毛刺短发,能认出来她还能算程家人心里有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出猎 雪下了两天才慢慢停下,整个永明城和远处的群山都被染成了一个颜色。 天色还没亮,借着户外的雪光,贺章就偷偷过来把宋时喊了出去。 如果不带上遮蔽视线的斗篷和护目,要不了多久就能让人目光刺痛患上雪盲症。 围猎队一般都是清晨出发,由之前的猎户王大头带队,他在成为流民之前一直是猎户,大部分时间都带着一只狗住在山上,平常只有有货的时候才下来和她们交易。 宋时用了不少功夫才劝服王大头下山,因为北方的冬天在小冰河时期的加持下实在不是个体能轻易对付的,王大头一开始一直不愿意,后面看十月份就开始飘雪了,才收拾东西下了山。 后来宋时才知道,王大头一开始不想下山是因为他的狗黑豹,这算是永明城唯一的一条猎狗了。 毕竟能它的主人需要护着它度过无数次饥荒和劫掠,还坐上海船漂泊近月余到达这里,一路上很多意外都能让这条狗变成别人的食物,可以想象王大头为了保住他的狗吃了多少苦头。 刚到永明城的时候,很多人看黑豹都是看一口肉的眼神,随着食堂的供应充足,现在倒是平和了许多,偶尔还有小孩会去和黑豹玩。 现在整个永明城的肉食和皮草基本就靠王大头组织的围猎队,海船运过来的那些鸡鸭猪牛实在稀少,还要留着下崽,没人愿意直接吃掉。 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每个人都攒着劲想要做多一点。 围猎毕竟是个技术活,而永明城这边的山又是近百年人迹罕至的地方,里面的动物不仅多而且凶猛,靠近永明城的地方还好,但是更深一点的稍不注意可能就要把命交代在里面了。 现在的永明城,人口还是很宝贵的。 但是皮草和肉也是必须要获取的,人只能一步步的和树争,和物争,和地争,和天争! 人类好就好在会使用工具。 王大头点了人数,看到出现的贺章和宋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宋时背着的弓箭,露出一个笑容。 带着大家步履匆匆的进了山,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能打猎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等到雪积到一尺厚的时候,就不能再继续打猎了,毕竟那时的雪,不管是人还是狗都跑不动了。 进了山里,就相当于是给里面的大虫送餐。而等到春雪消融则不知道要多久了。 慢慢进了密林,周围的气氛也渐渐的变得安静起来,一开始还有人踩在雪地上的吱呀声。 随着深入,雪已经落不到地面,松软的腐叶层像海绵一样把众人的脚步声吸收掉,只能偶尔远远的听到一些鸟鸣。 王大头习惯了大山,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黑豹兴奋的跑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回头看他们一行人,黑亮的眼睛掩饰不住的快意。 带着众人到了他之前搭建的窝棚,窝棚的不远处有一个三块石头垒在一起的角落。 他熟练的砍了两支松枝当蜡烛,还从旁边摘了一把山草充当香火,然后才跪在那三块石头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念念有词,不外乎是些:“山神老爷……保佑平安……”之类的话。 众人虽然不懂,但是也都乖乖的跟着王大头一齐行了礼,最后在那三个石块的面前烧了一些骨节草,干枯的骨节草燃烧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鞭炮一般。 一刻钟后,整顿完的众人又再度出发,只是大家身上多了些难闻的草药味,腿也上了绑带。 即使是资深的猎户王大头也只是在离永明城不远的地方活动,只能算山的边缘,毕竟这种近百年没什么人来过的地方,虽然猎物众多,但是危险性却是更加难以预估。 一路上王大头带着大家检查自己上一次设下的陷阱和机关,一边检查一边复原,将坏的部件替换掉,倒是贺章非常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和王大头交流怎么设置陷阱更难被发觉。 现在这个季节很多动物都在准备过冬,活动较为频繁,大概也是这里的动物太久没有遇到人类,也不知道什么叫陷阱,一抓一个准,尤其是兔子、獐子。 一个陷阱里还有一只小野猪,血液都已经干涸了,周围一片狼藉,大概是一个野猪群路过,掉了进去,其他的野猪虽然想要施救但是这个陷阱实在挖的深,大野猪虽然发狂冲了出去,但是两只小野猪却留了下来。。 宋时还射中了几只野鸡,虽然肉少,回去炖个汤也能尝到点肉味,野鸡的羽毛颜色鲜亮,做成鸡毛毽子应该会有小孩和女眷喜欢。 没多久,众人肩上腰间就挂满了猎物,正兴奋着小声说这次收获不错的时候,却听到前面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狗吠,那声音充满了警惕。 王大头侧耳听了一下,神色凝重,快步跟着往黑豹的方向走去:“黑豹可能发现了危险,大家警醒点。” 宋时也隐隐听到了一声咆哮,只是声音有点远,她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 密林中,即使是中午,但是由于树木的遮挡也呈现出一种光线难以透进的昏暗。 贺章抽刀走在前面,宋时也搭上了弓弦跟在后面。 厚厚的腐叶层将大家的脚步声吞没,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 黑豹像一只箭一样窜了过来,然后围着王大头的转了一圈,尾巴激动的摆动着,做出臣服的动作然后打了个滚。 王大头点了点头,安抚激动的狗,然后继续侧耳听前面的动静,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一声咆哮,声震山林,气势如虹。 所有人都懵了一瞬,瞬间明白了前面是什么!同时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虫!”有人控制不住的出声,然后换来大家的一个白眼,这还要你说。 王大头脸色一白,这种深山里的顶级狩猎者,一般只会在深山出没,他们这种边缘地方怎么会出来大虫! 但是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他只能下令上树。 大伙儿这才纷纷上树,宋时不会爬树,然后贺章爬上树后,直接丢了根绳子把宋时和其他两个不会爬树的一起提溜了上来,好歹贺章选的树比较粗这才能抗住四个人。 黑豹看着大家都上了树,自己则绕着树转了一圈,然后消失在树林里。 宋时担心的看了一眼黑豹,却看到对面的王大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指向左边。 宋时转身看向左边,却看到,树枝的间隙之间,却是一场极度热闹的画面。 那边似乎是一条小溪,一只花豹奄奄一息的躺在溪水之中腹部一个大口子,鲜血顺流而下,而它的旁边却是一只棕熊和一只大虫正对峙着。 随着老虎的咆哮,棕熊也发出不甘示弱的嘶吼,只是它的后背明显被挠开了一个大口子,此刻还在滴血,显然形势不太妙。 国一对上国二,旁边还躺着个国一。 前面的都是这片森林的顶级霸主,一群两脚兽在树上围观着,场面一触即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捡人 初雪轻轻的覆盖在那一小块的地方,溪水还没有结冰,依旧奔流不息。只是四周安静的可怕,原本森林里的鸟鸣虫声此刻都消失不见。 宋时不是第一次看到老虎,但是以前看到的都是隔着玻璃,懒洋洋到有些刻板活动的老虎。 看着远处那只健壮凶戾的大虫,宋时才身临其境的感受到什么的叫食物链顶端的冲击力。 森林里光线并不强烈,但是他金色的皮毛却好像发光一样,显得格外鲜艳,金色的瞳孔中透露出一种带着杀意的野性,它缓缓的绕着棕熊移动,每一步都显得谨慎又有力,观察着眼前的猎物的弱点,寻找着一个致命的时机。 被看的发毛的棕熊也不甘示弱的和大虫四目相对,小心的将后背的伤口背对着大虫,它也是森林的王者,这只大虫才是闯入它狩猎区的外来者,虽然受了伤却完全没有示弱的意思。 只是后背上不断滴落的血迹显示出它应对的并不轻松。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充满了紧张和杀意,宋时一众人在树上看的忍不住屏住呼吸。 最后还是大虫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在泥地上打出一个深坑,然后如同闪电一样冲向棕熊,棕熊也挥舞着巨大的爪子迎击,宋时只能看到两团颜色不一的残影混在一起,被枝叶遮挡的视线根本看不清,对战的双方到底战况如何。 只能听到让人战栗的嘶吼声不断在树下或远方响起,宋时听的头皮发麻,但是手里的弓箭还是没有放下的意思,一直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极力在树叶的间隙间寻找对方的踪影。 宋时很快看到,棕熊凭借着力量和体型的优势试图站起来将大虫压制在地,而大虫看着健壮丰硕,但是身体却灵活的不可思议。棕熊的攻击没有一处落到实体,反而后背的伤口撕裂的更大了,很快落了下风。 双方你来我往,这一块的植被几乎如同被犁过一样,沟壑丛生,惨不忍睹,最终,一次闪避后,大虫还是找到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跃向棕熊的侧方,闪着血色的巨大爪子狠狠的挥向了棕熊的喉间。 原本还疲态尽显的棕熊此刻突然一抖,熊脸上露出一个类人的表情,猛的纵身扑向大虫,他的喉咙被大虫一掌撕碎,但是它的熊爪也闪着寒光从大虫的的面部划过,带着大虫一起撞向一侧的大树。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大虫痛苦到极致的嘶吼,旁边的树被这大力撞击,不知道生长了多久的大树无力的倾倒,而大虫嗷嗷的越出碎木,满头满脸的血,四条巨大的伤口从它的脸上划过,其中一道正中它的眼睛。 大虫疯狂的在身后的棕熊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棕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透。 而宋时却心里一个疙瘩,被撞到的树正是王大头他们待的,树一倒,猝不及防的王大头和刘学就跟着掉了下来,原本之前躲避的屏障此刻却成为了他们逃跑的阻碍,他们从枝干的遮挡中想要脱离出来,但是他们活动的动静却吸引了大虫。 受伤而狂性大方的大虫,猛的抬头,对着王大头他们的方向一声怒吼,原本一双金色的瞳孔,此刻只剩下一只血色的眼睁着! 被盯住的王大头和刘学仿佛僵硬了一般,凝固在树枝的间隙一动不敢动。 宋时手比脑子还快,手中用力拉弦,对准,放箭,抽箭,搭弦,对准,继续放箭,想要引来大虫的注意力。 但是有人比她的速度还快,她一箭刚放出,旁边的贺章也同箭一样跃出,少年一个打滚卸力,整个人就像一片叶子对着大虫的方向奔去,雪亮的刀光照的整个森林都亮了一瞬。 宋时下意识的顿住呼吸,她见识过贺章的天生神力,但是他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受伤正在发狂的猛兽! 还是一头发起狂来能撞倒一棵大树的猛兽! 贺章绕着大虫,发出轻微的声响,吸引着大虫的注意力,原本正要扑向王大头他们的大虫,犹豫了一瞬,看向更近的这个人类。 对方虽然看着并不高大,但是带来的威胁感明显超过旁边两个被威慑住的呆瓜。 但是眼睛上的剧痛让它根本无法仔细思考,烦躁了一瞬,转身扑向了手上还带着雪亮刀具的人类,它能感觉到这把武器上充满了血腥味。 一人一虎缠斗在一起,宋时的心提到嗓子眼,其他的人也想要下树帮忙, 贺章的角度和大虫挨到太近了,她根本无法射箭,干脆和大家一起下树帮忙,他们虽然比不了贺章的天生神力,但是手上还有之前布陷阱的工具。 一落地,就能闻到一股腥臭的血腥味,蔓延在四野。 宋时将身上的猎物丢到一旁,那些还没死的野鸡也感受到了森林之主的恐怖而愤怒的气息,僵硬的倒在一旁的雪地上,一动不动。 她不敢让和大虫对战的贺章分心,和身边的人一起用手上的工具开始制作陷阱,而那边被吓呆的王大头也反应了过来,连忙带着刘学从树枝丛里爬了出来。 虽然大家都很害怕,腿脚也有些发软,但是没有一个人逃跑!纷纷上来帮忙。 贺章眼角撇到他们的动作,心下了然,收了三分力道,留存余力,以缠斗为主,主要是拖延时间。 大虫又气又急发狂了一阵,始终打不到了人,好几次巨掌也只是扑到了又硬又滑的刀片上,被贺章卸力卸掉。 一人一虎打的旗鼓相当,大虫越发的焦急,它的视线越发模糊,虽然还是痛的让虎发狂,但是出于猛兽的直觉,它已经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落在下风了,开始想要跑。 贺章也在和它的缠斗中感觉到这点,手上刀锋越发的锋利起来。 宋时看准时机,对着大虫砸了一块石头,趁大虫回头的这个间隙,她对贺章使了个眼色。 贺章了然,开始引着大虫往宋时那边过去,眼角瞥到王大头和宋时做的陷阱标记,他一个腾空越了过去,抓住了半空中吊着的绳子整个人挂在了树上,紧追身后的大虫下意识的想要拦截,巨掌拍过来,然后整个身体卷入机关之中,被一卷捕网包住。 旁边的王大头他们见状赶紧用力拉起来树旁的绳索,腾空的老虎发出惊慌的咆哮,在网中拼命挣扎,宋时趁机对着半空中的大虫射箭,她几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两箭齐发,短短一会儿就把箭筒里面的箭全部射完了。 这时四人合力才堪堪将大虫拖到了预想的的位置,拖网果然在大虫的剧烈挣脱下,被利爪撕碎,满身插箭的大虫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直接掉入了利器对空,插的密密麻麻的陷阱里。 …… 众人跌倒在地上,还有些心悸的看着倒在前面的大虫,虽然手脚发软,但是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贺章提着刀,虽然手还因为用力过猛有些抖,却第一个走到了大虫的面前,迅速补刀。 确定大虫真的没有气息以后,众人才一齐松了一口气。 半响,大家喘够了,纷纷爬起来,他们要快点把现场收拾了,这一块地方先是死了一头花豹,然后一只棕熊,现在连一头大虫都被干掉了,血腥味太重了,很快就会引来其他的野兽,待的越久就越危险。 经此一役,大家的关系都亲密了许多,尤其是贺章提刀在前,宋时引弓阻止在后,才保住了大家的命。 这一次的收获实太过丰富,刘学和王大头看着棕熊和大虫,一时间都有点看不上之前的那些兔子野鸡了。 两个人围着浑身是伤被射成刺猬的大虫,还有闲心感慨一下,要是虎皮完好可值钱了! 宋时看着一地国一国二,脸色有点苍白,只好在心里默念:后世的法管不到前朝的官啊!紧急避险!紧急避险!人命为重! 众人只以为宋时后知后觉开始害怕了,笑笑没说什么,开始处理了起来眼前这一大堆的猎物,现在的烦恼是!怎么把这上千斤的东西运出去? 好在旁边有条小溪,众人直接就着那溪水将猎物处理了,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却听到旁边准备收拾花豹尸体的刘学一声惊呼! 众人迅速看过去,贺章的刀都抽出来一半了,却听到刘学一声大喊:“这里居然有个人!!!” 众人:??? 贺章愣了一下,还是把刀全部抽了出来,横在前面,然后走到刘学那边查看。 果不其然,一个穿着绿色长袍,肤色偏黑的少女倒在了花豹的身下,她和花豹身上的血将这一片溪水染红。 她的长袍虽然已经破碎不堪,外面的坎肩更是只剩下一点碎片,但是能看到被鲜血浸染的边角上还绣着精美的刺绣,满头的小辫上编着彩色的丝线,浑身是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身上全撕裂的伤口,显然是被花豹袭击了。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半躺在溪水中的身体还在轻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这样的天气,全身是伤,还在冰水里躺了那么久,居然还有气息,众人都有点佩服对方这旺盛的生命力了。 只是她的相貌和穿着一看就是异族人。 众人相视一眼,最后把眼神投向了宋时和贺章! 一个是虽然年纪最小却最有学问的宋小夫子,一个入伍从军出过海有军功在身的小将士。 宋时和贺章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先带回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回去的条件 宋时倒不是单纯的心善看不得人死,当然这也是理由之一。 主要是宋时没忘记永明城在这里建城的目的:建永明城是为了当一颗钉子,狠狠的扎进女真部落的腹地! 永明城的士兵千里迢迢跑到这片冰天雪地,不仅仅是为了清理这片偏域的海盗倭寇,是为了对大魏更加威胁深重的女真部落的,现在的女真部落早已经在十多年前统一建州各部,在黑山白水之间崛起。 更不用说趁着中原虚弱之时大举入侵,在中原圈地,占据了一众州府肆虐。 虽然不知道龚敬那边的消息收集的怎么样,但是如果能带个女真人的活口带回去,多少能打听到一些女真部落的消息。 知己知彼。 最重要的发现这个人的地方离永明城实在是太近了,谁知道一向是游牧迁徙的女真人是不是已经有部落迁徙过来了,会不会已经发现了永明城和里面的汉人。 宋时的理想状态是永明城全部建成,港口彻底成型,等到开春,春耕之后再打仗,但是不代表要把主动权让给建州的女真人。 来回了好几趟,众人才勉强将一众的收获收拾完毕带回中转休息的窝棚。 其他人带着贵重的皮毛和活物先回永明城,通知龚大人,找个军中会异族语言的过来。 宋时会点急救,就留下来照顾这个捡到的异族人,贺章则以负责宋时的安全的理由也留了下来。 这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是浑身却伤的很重,除了大量被野兽撕裂的伤口,还有一些奇怪的长条淤青的伤口。 贺章看了一眼:“是鞭伤,还是马鞭……” 除了本身的大量伤口,她整个人泡在水里,血液进一步大量流失,更不用说体温,如果不是胸口还勉强有点起伏,宋时几乎以为对方早就只是一具僵硬的身体了。 费了半天劲,贺章差点就卸了对方的下巴,才给对方灌了一点之前留在窝棚里的急救药。 最棘手还是她身上的伤口,没有青霉素,没有退烧药,现在只能祈祷,溪水是流动的那段时间并没有什么致命的病菌。 为了减少感染,用消毒后的针线将大的伤口敷药缝合,其他的伤口只能用刀刃在火上烤热后,贴在伤口上进行高温消毒,使得伤口烧糊闭合,然后再敷上金疮药。 贺章则帮忙按住因为疼痛而剧烈挣扎的人,还要防止对方因为剧痛之下,不小心咬伤舌头。 对方挣扎的时候一直呜咽着喊着一些话,宋时只能听的清楚对方喊的其中一句是:“额涅。” 宋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贺章看了一眼那个小姑娘,再看了宋时:“宋小夫子还懂女真话?” 宋时摇了摇头:“只听过这句,可能是在喊:母亲。” 贺章听了这句话,思绪纷飞了一瞬。 两个人都沉默了,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 全部处理完毕的时候,宋时在这又重新开始飘雪的寒夜里折腾出了一身汗,反而是贺章面对这些倒是神色轻松,不以为意。 宋时默默的希望这个小姑娘可以撑的更久一点,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那么紧张干嘛?我看她命挺硬的,能从豹子棕熊还有大虫口里等到我们来救,没那么容易死。”贺章轻声开口,语气里已经只有看淡生死的冷漠。 “再说了,就算死了,你已经尽力了。”他漫不经心的将一根木柴加进火堆。 “你在安慰我吗?”宋时一边借着棚屋外的积雪洗了手,然后瑟缩着回来火堆旁烤火。 贺章哼了一声,掏出腰间的长刀开始擦拭保养。 宋时忍不住把身上的兔毛毯子裹的更紧了一些,看着外面的飘雪,盘算着龚敬派的人大概什么时候能来,这个小姑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还盘算着龚敬那边得到石见银矿的消息大概会摆出怎么样的措施,毕竟那银矿的地址还是在倭寇的本岛,即使现在日本没有统一的势力,也不是好对付的。 这还是第一场雪,就已经媲美南方的深冬了,不知道新型的水泥能不能抵御后面的低温考验,如果到了夏天,温度上来后,冻土融化,又是另外一重考验,毕竟就算是未来,一些偏远的国道也被反复融冻的冻土折腾的坑坑洼洼。 还有港口的修建,之前托付岭南那边的船帮忙搜集的玉米土豆红薯种子,还有橡胶,收购南洋那边的稻米,不知道进度到什么样了,不是自己亲自过去,总感觉会错过不少东西。 修船厂那边虽然有大量的木材可以用,但是木船终究只是过渡,宋时真正想要做的还是钢铁和蒸汽机构成的钢铁巨船,当然她也只能想一想,现在一穷二白连做战舰木船的人都还不够。 只是她一想到海外日新月异的发展,人家在搞文艺复兴,破除宗教,大航海。 大魏在干什么,中原是什么样? 她每慢一步,对于整个世界,整个中原文化都是巨大的犯罪。 想着想着,宋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她脑子里那些漂浮的思绪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转头去找香味的来源,却看到贺章真在敲一个泥块,他稍一用力,那个黑色的泥块就破碎开来,里面是巨大的树叶包裹着散发着奇异的香气的鸡肉。 宋时瞳孔震惊! “你什么时候埋的叫花鸡!!!” 一整天下来就只吃了两个干馍馍的宋时渴望的看着那块鸡肉,显然已经烤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原本干硬的鸡肉都显得有些焦香四溢柔嫩多汁。 脑子里那些没完成的计划,焦虑的未来,未定的局势,顿时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肚子应景的叫了两声。 “等你想起来做吃的,天都亮了。”贺章笑了笑,没再逗宋时了,把一整只烤鸡都给了宋时,然后自己继续从火堆下面挖出两个焦黑的泥块,敲开后,里面的是兔子、野鸭之类的。 原本矮小的窝棚里,瞬间就被霸道的烤肉鲜香占据,肉香中夹杂一丝树叶的清新,久久不散。 野味的味道其实一般没有家养的香,毕竟动物常年在外运动,肌肉结实,吃起来也更硬,只是现在季节合适,正是动物们过冬前养肥的时间段,因此显得格外油润鲜香。 贺章可没有什么食不言的习惯,他看着捧着野鸡也吃的斯文秀气宋时,心里痒痒的,忍了一天还是没忍住问她:“所以程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打听过了。” “犯官的安排,是需要在永明城……额……教出三个能出仕的学生,并且三个人都为他求情才能得到赦免……或者是能教出一位能成为朝中六品以上官员的学生,对方为之担保,才能从永明城回到京城。” “哦……京城还没收复,现在应该是去北都。” “三个出仕的学生,或者一个六品官员?……朝廷这是压根没打算让这些犯官回去吧?”宋时忍不住吐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7、狼群 大魏朝九品就算出仕,只是从县试到会试还是需要层层考核,不过因为战乱流离,朝廷急需大量人才补充,已经下放很多标准,基本上能到举人就有机会谋得官身。 如果是江南地区,学风昌盛,挑些精心培养的学子还是有一博的机会。 永明城…… 目前识字率还不到50%,这还是宋时天天加班加点上夜课才勉强提升的,没办法,她太需要人手了。 大魏因为出版业发展的还算不错,官民之间文风昌盛,所以识字率还算不错,哪怕识字率不高,但是起码认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常用字。 不像后来的代清,直接从高层到民间都实行愚民政策,对于基础教育放任自流,甚至恶意阻碍。 不使其知,更恐其使。 朝廷的这个安排不得不说,虽然严苛,但是还是给这些犯官留了一条虚无缥缈的路。 只是,仅仅是教书,也太大材小用了。 宋时笑了笑:“自然是按朝廷的安排走啊,不过是教书而已,对于程知府这个前四品大官来说还是太大材小用了。我们永明城人手紧张,只有夜课,白天的话还是要和大家一起干活,毕竟城墙要紧。” 小宋时记忆里的程德政看着目下无尘,高傲守矩,不说做事,出身并不算低的他娶了家世不凡的楚氏后,更是连笔架倒了都有人扶。 小宋时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表面上平淡,但是眼底微微的嫌恶却是瞒不过人的。 如果他落到了最看不起的人的手下干活,想想还蛮有趣的。 宋时倒不是存心想折辱他,落到这个地方,不管怎么安排,永明城的生活本身对于他们那些在浮华堆里过惯的人来说,已经已经是一种折辱。 她不过是选了最正常的安排,毕竟对于她来说,对方确实只是个陌生人。 “就这?”贺章有些不满,对于他说,还是提刀上门来的最是痛快。 “急什么,他又不重要。你之前进军营的时候就说有时间会给我写信的,结果我一封也没收到……” “我人都在这里,还写什么信?” “……” 宋时无语,她刚要反驳,就看到贺章突然起身,原本已经收起的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拔了出来。 他悄无声息的闪到了门口,侧耳倾听。 宋时立刻警觉,将旁边的弓箭握在了手中,保持自己随时可以射箭的姿势。 下一瞬间,一声幽幽的狼嚎从不远处传来! 然后起此彼伏的狼嚎呼应着,四面八方都是凄厉的狼嚎…… 明显已经被包围了! “应该是之前的血腥味太浓了,药粉不够,吸引了狼群的注意力,被他们追踪到了这里。” 宋时从火堆里抽了一根木柴出来,野外的动物天生就有对火的恐惧,之前窝棚搭建的时候就在外面一圈弄了引火沟,王大头他们走的时候还帮忙清理了一下里面的积雪。 现在走是来不及了,只能靠火光暂时驱赶狼群,让他们不敢攻击进来。 听着声音,大概得有十多头狼。 好在窝棚附近的柴多,实在不行,拆了窝棚还是能撑到白天的。 贺章接过宋时手里的火把:“你在里面守着这个人,在窗口引箭帮我,别出去。” 宋时有些不愿意,她背过手摸了摸背上的箭筒,上面只剩下十只箭了,白天在森林里消耗的太多,还没来得及补充。 贺章伸手抢过火把,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门那狼嚎是越发的起劲,仿佛挑衅一般,顶着此起彼伏的狼嚎,贺章一边干活,一边也跟着嚎了一嗓子。 这奇怪声音似乎把群狼噎了一下,那狼嚎都被带歪了。 搭弓对准窗外的宋时也噎了一下,不过心情却莫名的放松了一些,手上的箭倒是握的更稳了。 眼见的原本气势汹汹的狼嚎变得零落起来,头狼不甘示弱的长啸了一声。 贺章将一边的火油倒在铺了干柴和草的引火沟里,看似轻松写意,另一只手握着的刀却并不放松。 此刻,森林边缘已经能影影绰绰的看到群狼的身影,幽碧的瞳孔在漆黑的森林边缘明灭闪烁,紧紧的盯着不远处那个奇怪的人类。 贺章哈哈大笑,将准备好的火把插在了雪地之上,悬在引火沟之上:“刚好,我还缺一张狼皮大氅!” 然后如箭一般猛的射入了不远处的狼群之中,根本不等群狼准备好,就挥刀没入其中。 宋时整个人趴在窗上,借着月光极力的向狼王发出声音的地方眺望。 狼王与众不同的银色皮毛本来会成为他在森林之中最大的破绽,但是下了三天的雪又成为了他最好的庇佑,漆黑的森林之中零星的积雪反射着月光,让它的踪迹变得难以寻觅。 贺章的刀很快,宋时一直都知道,但是她没想过他一个人面对数十头的群狼环绕,却也一点都不迟疑。 他跃入狼群如同切菜砍瓜一样,几个呼吸间,他身旁就倒下了三只灰狼,原本的猎物和猎人瞬间对调,原本围上来的群狼纷纷退却了几步,身后的尾巴不安的扫着雪堆。 不远处的狼王看到这一幕,发出愤怒的长嚎,跃出半个身影在半坡上指引群狼继续进攻! 宋时手中的箭立刻对准了狼王的位置,她的机会不多,必须要准。 贺章一击得手立刻回撤,听到狼王声音的群狼犹豫了一瞬也追击了出去。 结果贺章原本就是虚晃一枪,退了三步后猛的一个一头又扎进了狼群之中,手中的大刀轻盈的如同一片落叶,毫不留情的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狼劈成两半。 刀尖还从后面的一只灰狼的笔尖划过,它一个躲避不及前后脚冲在了一起,才堪用脸刹停住没直接撞刀锋上。 贺章见好就收,迅速回撤。 狼王见状,原本还半掩在树后的身子跃出半个身形,刚要开口引导,突然一道凄厉的破风声,一道箭光从窝棚的位置猛的扎入密林,对着狼王的身体狠狠的扎去。 察觉不妙的狼王猛的撤回一个身位,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对准它的第一箭。 却不想第二道箭光接踵而至,直接射在它的身后的尾巴区域,只是随着它的转身原本的身后变成了身体正中,躲过了第一箭却没逃过第二箭。 而贺章此时也三步并做两步冲回了引火沟的范围之内。 此刻原本就没插稳的火把,雪堆在火光的映射下变得更加松软无力支撑。 燃烧着的火把直直的掉入了引火沟中,点燃了干草柴堆上的火油,火焰腾空而起,如同神迹迅速从左蔓延到右,将整个窝棚区域的前方围住。 原本还要追上来的狼群被贺章杀了个回马枪,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攻击那个人类,有些狼则望向狼王的方向,想要等狼王的安排。 此刻腾空而起的熊熊烈火终于唤醒了野兽灵魂深处对于火的恐惧。 不少的狼发出低低的声音,似乎在询问,又似乎在害怕。 火光映照在雪地上,将贺章前面斩杀的几头灰狼的样子照应的清晰无比。 更显得前面的人类是多么难以对付,而等待的狼王指引却迟迟没有出现,狼群陷入了一场异样的焦灼之中。 贺章可不管这些,他提着刀,查看了一圈引火沟附近的火焰燃烧状态,就开始做苦工搬运,把原本堆积在窝棚旁边的木柴往引火沟附近搬,好随时加燃料,让火焰一直保持对狼群的震慑。 对于野兽你必须率先展示出你的不好惹,然后再做出防御的姿势,才不会被群起而攻之。 他和父亲在野外露宿的时候可不止一次遇上过狼群。 可惜,狼肉太酸太柴,不好吃。 宋时看到引火沟被点燃,连忙收了箭出门帮忙。 “你射中狼王了?”贺章看着远处因为火光有些无措又不愿退却的狼群,迟迟没有听到狼王的声音,忍不住问宋时。 宋时点了点头:“我射了两箭,应该中了一箭,不过那边太暗了,我也不确定。” 贺章看着窝棚和狼王声音出没的地方比划了一下:“百步穿杨?!宋小夫子可以啊!你这是从狼群之中救了我一命啊!” “那贺将军从狼群之中杀个两进两出岂不是更加勇猛无匹!”宋时无语,看着少年手臂上被狼爪划开的伤口,原本想吐槽的话还是咽了回去:“你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像个样子!” 看着差不多够的木柴,她拉着刀还没收鞘的贺章:“先回去上药吧,现在这个火势它们应该不敢过来。” 贺章点点头,两个人刚要回去,就看到狼群一阵耸动,原本的山坡上发出一声怒气拉满的狼嚎,只是声音比起之前的有了三分虚弱和七分暴躁! 原本有些混乱的狼群在狼王的指导下,恢复了阵型,看着熊熊燃烧的引火沟,幽碧的瞳孔之中有着天生的恐惧以及,些许的跃跃欲试。 宋时原本放松下来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我失手了。” 狼性最为记仇,一向不死不休,虽然开头镇住了它们,但是狼王显然被他们激起了怒火,居然不顾及野兽对于火的恐惧,想要让狼群强攻。 “没有失手,你射中它了,它的声音变的虚弱了。我们还有机会,你能射中一次就能射中第二次。” 贺章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料,缠在握刀的手上绑紧。 他看着那群跃跃欲试的狼群围绕在引火圈旁,它们的瞳孔里是和自己一样跳跃的火光。 “你去找个视野好的地方准备射击,我不会让它们靠近的。” 宋时点了点头,拉弓看向狼王出声的地方,专心寻找狼王的踪迹。 受过一次箭伤后,狼王越发暴躁也越发隐密,它不断游走,声音时近时远,根本没有停留的样子。 贺章将两侧撒了火油的木柴丢进引火沟,原本就有半人高的火势变的更加猛烈,几乎要蹿到人肩头。 唯独留下了中间那狭窄的一道,依旧是只到人腰间的高度。 他横刀站在那个地方。 这群野兽就算是要跨火海,也只许从他选好的位置跳。 不远处的山林里,狼王发出尖锐而带着痛苦的嚎叫,催促着狼群快速追击。 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狩猎,但是没想到它们短短的时间里付出的代价却超出了它们所能承受的极限。 愤怒的狼王已经失去了理智,它只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原本还在犹豫的狼群,听到了狼王的声音,纷纷开始对着火堆来回的试探着跳跃。 但是加持了猛火油的引火沟根本不是碳基生物能靠近的,最后狼群还是被引向了最中间的那处最低的火堆。 没多久就有狼群试探的对着它发起进攻,很顺利 灰色的狼一跃而起轻松的越过了比自己还高的火焰,然后对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扑了过去。 然后被一刀劈开…… 贺章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迹:“下一个!” 对面的狼群发出愤怒的低吠,然后两只雄壮漂亮的狼从中走了出来,看着那高昂的火焰,两只狼像训练过的一样,一齐跃了过来。 贺章上前一步,对着袭来的两只狼奔去,一刀劈向左边的狼腰侧,而一脚却狠狠的踢向右边的狼腰侧。 左边的狼狼狈的闪避了一下,避开了被开膛破腹的命运,只是腰腹被划开了一道伤口,险之又险的跌落在雪堆上,它猛的打了个滚刚要起身,一抹刀光反折而回,狠狠的从它的眼眶穿过。 将它钉在了雪地上。 而一同跳进来的另一头狼,在进来的那一瞬间,被贺章狠狠的踹中了腰侧,然后整头狼就如同一个破布枕头一样,砸向了引火沟里,那蓬松的皮毛瞬间被火引燃,发出焦臭的气息。 它在剧痛之下,挣扎着跳出了火坑,然而身上沾染的火焰根本没有熄灭,还在燃烧着,它嚎叫声渐渐隐没。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群狼被这三只打头阵的狼浇熄了进攻的欲望。 贺章冷眼看着一切,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抖了抖手中的刀,无声的平复自己剧烈战斗时过度激烈的心跳和肌肉,让它们迅速恢复好准备下一次挥刀。 而山坡之上的狼王目呲欲裂,即使是它也不得不在自己的愤怒和族群的未来之间做出选择。 它不得不再次发出指引的嚎叫,就在它发声的那一刻,在旁边盯了许久的宋时终于找到了出手的的机会。 她如同被程序设定好了一样,手指没有丝毫的抖动,对着远处的山坡,一箭接一箭,全神贯注,一连射出三箭。 箭光如同流星,朝着山坡的声音那处划过,无声无息,又首尾相连。 原本还在指引的狼王声音戛然而止,在那三道箭光下,密林变成了一片死寂。 宋时眼神紧盯着前面的密林,手指剧烈的跳动,她虽然手还搭在弦上,但是短时间内已经无力射出第四箭楼。 狼王戛然而止的指令引起了狼群的慌乱,失去了头领的狼群开始队形散乱。 就在这时,在火柴剧烈燃烧的噼啪声遮掩之下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近。 狼群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越发的不知所措起来,开始有狼转身往密林逃离。 贺章也望向马蹄声的方向,明亮的月光下,一大片的黑影从白色的雪地升起,如同乌云一般气势汹汹的向着他们袭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8、暗流 宋时转头看去,却看到最前面的人一身戎装,高头大马,身后的人也队形整肃,丝毫不乱,不是之前还在审问倭寇银矿消息的龚敬还能是谁! 早在得了狩猎队的消息的时候龚敬就带着人出发了,不管是银矿的消息,还是女真人的消息,都不是能轻易走漏的,对于狩猎队那么多人就把两个半大小子这么丢在大山里,他也是无语。 手下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他堂堂一个副总兵,到了这永明城,忙的像个孙子一样。 但是没有时间给他感慨,还没到窝棚的营地,远远的就能听到群狼嘶嚎的声音,龚敬的心里凉了半截。 只希望贺小子争气点能护住宋小子,最好连那个异族人也留下。 只是听着那一阵阵的狼嚎,他们越听越心凉,只能提鞭策马,希望能赶上他们最后一面。 龚敬一行人已经不抱希望了,只是当他们看到那一片燃烧的引火沟和雪地上散落的狼尸,原本提了一路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贺小子!有你的!我老敬没看走眼!”龚敬远远的对着贺章喊了一声。 不等马停稳就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手中的持刀看着树林旁还在徘徊的几匹狼。 原本还有几分犹豫的狼群,看着这乌压压的一大批人,连忙夹着尾巴跑了。 龚敬等人追了几步,也就放弃了。 回身看着窝棚那边,一人当先挡在前的贺章,眼中的欣赏真是满的要溢出来了。 宋时见来的都是熟人,也放松了下来。 这一松就感觉手指僵硬的几乎要握不住弓箭了。 龚敬和其他人一起用沙石扑灭了引火沟的火,这种猛火油引起的火,除了沙石或者等它燃尽,哪怕泼水也会燃在水面之上。 虽然是初级的石油使用方法,太浪费了,但是真的很好用。 宋时看着不远处的山坡,狼王消失的地方。 贺章看着她,又顺着她的视线往山坡那个地方看去:“我陪你去看看?” 宋时有些犹豫,狼群可能还没有离开,现在上山,危险程度并不小。 贺章看着龚敬后面被颠出一把老骨头的军医道:“龚大人带了医师过来,肯定是要就地审问那个人,不如我们直接去处理一下之前的战利品。” 她确实不想掺合军事机密,她也的确很奇怪今晚的狼王的行迹,一般的狼群狩猎遇到打不过的情况会直接撤退,但是这次遇到的狼王却有种不管不顾的疯狂。 宋时确实很好奇,被贺章劝了两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和龚敬说了自己想要去山坡上找狼王的踪迹。 龚敬满意的同意了,还让两个手下和他们一起去收拾狼尸,其他人则守卫在窝棚附近,确保没有一只蚊子能飞进来。 自己则带着大夫单独进了窝棚,相比那些狼,龚敬最想知道的还是女真建部的消息,自从奴尔哈奇统一建州各部,并且挥君南下后,对于辽东各建部的情况他们知道的就越来越少了,虽然之前也派来不少夜不休前往女真各建部刺探消息,但是做得到的信息还是非常少。 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一个疑似女真部落的人,他可绝对不能放过。 就是怕她伤势太重死了,他才不得不抛下正在审问中的倭寇银矿,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只希望,这次,他能够得到想要的信息。 - 贺章带着宋时很快到了狼王失踪的地方,没有狼王的身影,但是火把映照下,宋时能看到很多暗色的血迹四溅在草丛里。 陪他们一起上山的两个士兵有一个是夜不休,最擅长追踪,眼一扫就指了个方向,带着他们往那处走去。 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七拐八拐的还是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狼王。 躺在草丛中的狼王浑身中了三箭,一箭在肚子,一箭在腿上,还有一箭从它的咽喉部位划过,箭头不知所踪,但是大量的失血却要了它的命。 奄奄一息的狼王看到来人,却已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管什么方法都救不了这样一头已经要死的狼。 宋时一眼就看到了狼王那大的出奇的肚子。 “是只怀孕的母狼?”贺章看着低低喘息的狼王,有些惊讶。 虽然肚子被一箭穿过,但是靠下的地方肚皮还有轻微的动静。 母狼王发出低低的喘息,仿佛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眼角还带着泪痕,就这样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应该是我第一箭射中了狼王的肚子,导致里面的小狼死了,她才发了狂,引导群狼拼命进攻……” 贺章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一刀加深了狼王喉间的伤口,给了它一个痛快:“那又怎样,一开始就是它们追着我们来的,我们可没招惹它们。” 只是,狼王彻底死了,但是它的肚子却还是在微微的蠕动。 宋时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医学科教片和动物世界。 “幼崽好像还活着!”她突然上前,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顺着肚子上的箭伤,将狼王的肚子划开。 没一会儿,一只白色皮毛的幼崽被宋时湿哒哒的挖了出来,割断了脐带。 其他的狼崽都已经随着母亲的去世而没有了动静,唯独这只狼崽,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这样强大的生命力,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环境,都硬撑着一口气想要活下去的力量,让宋时想到了之前逃荒路上遇到的很多人。 宋时看着被挖出来的幼崽,白色的皮毛上沾染了血色的印记,刚刚脱离母亲还有余温的身体,浑身湿透的毛发在寒风中沾染了一丝冷意,越发的抖的厉害了起来。 她擦掉了幼崽口鼻上的粘液,在对方的胸口轻轻按了几下,原本憋的有些通红的幼崽发出了第一声微弱的哭声,随着这个声音,空气涌入了新生的鼻腔。 它第一次呼吸到了森林里那冷冽的寒风。 旁边的夜不休惊叹的看了一眼,忍不住感慨:“真是命大,是快足月的狼崽了,这只母狼原本就应该这几天要生产了,不过这种白色毛的狼,没有母狼照顾,应该也活不了几天。” 宋时犹豫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大氅脱了将眼睛还没睁开的狼崽包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既然遇到了,那还是带回去吧,也许有一天,它还能重新回到这片山林。” 几人对视一眼,一起挖了个坑将这头母狼王和孩子一起埋葬在了这片山坡。 回到窝棚里的时候,龚敬已经出来了。 那个异族女孩虚弱的靠在一旁,被被子盖住的身形什么也看不出来,大夫缓慢的收针做完最后的处理,将对方安置在了马上。 看到贺章和宋时都回来了,原本神色有些沉郁的龚敬还是露出来一丝笑容。 他现在看这两个跟看自家小孩一样。 能力不错,心性也过关,假以时日,必能做出一番事业。 只是现在时局动荡,他也不知道还能护着这些小孩多久。 能护住一日就一日吧! 挥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龚敬对着回来的贺章道:“你休沐结束了,明天早上回军营,准备执行任务。我们该回去了!” 贺章看了龚敬一眼,感觉到了那股未道出的暗流。 没有多说,他翻身上马,拉起一旁的宋时,包括她抱着的狼崽,一起塞进他披风里。 一众人,来去匆匆,半点没有停留,几息之间就消失在满天的飘雪之中。 只剩下一堆余烬,被狂风卷起。【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9、好久不见 贺章回来了,然后又离开了。 城郊的军营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少了一批人,他们的来去,在永明城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但是永明城的日子还在继续,尤其是工地的速度更是在水泥的加持下,就像开了挂一样,进度飞速迈进。 因为连日的大雪,气温骤降后,夜课已经停了许久。 在一个带地暖的大平房修好以后,在工地干了一旬的程德政一行人,终于被减少了下午的干活时间,恢复了自己的本职——教书。 实在是他们这群只会搞政治的文官,让他们写文章还行,让他们去干体力活,实在是,还比不上那些半大的小子。 这群犯官一行,去掉家属,共有五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教识文断字的,他们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 宋时一开始的时候就会默写一些现代课本上学过的东西,因为记忆是最不值得信任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早晚会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她到了永明城后,每天都会抽时间,把之前一些基础知识都写到纸本上,暂时用不上的农学循环养殖以及玉米红薯土豆种植技术,暂时用不上的瘟疫防疫措施与原理,暂时用不上的钢铁的制成原理,暂时无法实践的青霉素和麻醉剂的提取…… 东西记了一大堆,能用的却并不多,只能说宋时平时爱看的那些末日求生废土冒险还有种田生活帮了她的大忙,深度不一定深,但是广度却足够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提一个线头,后续能不能完成就看先人的钻研了。 人才还是不够多!宋时一声叹气。 挑挑拣拣,她找了一些数学基础的材料,还有博物地图资料给到那群识字的犯官。 - 犯官院中,说是院,不过是两个一体隔开的房间,男子一处,女眷一处。 刚来的时候还有人喊着有辱斯文想要自杀的,被带着去干了几天的体力活以后也不吱声了。 死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在这荒凉之地想让你生不如死却是非常简单。 不像流民们没有见识,他们对于地龙火炕之类取暖的措施倒是不陌生,女眷们初见冰雪以为要冻死在这里的隐忧倒是去了大半。 进了这永明城以后,大家只感觉处处都透着诡异。 每个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被安排了不同的活计,和南方完全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看着灰扑扑的没有半点修饰,只是刚直的耸立在寒风中。 生活细节上倒没有折磨人,她们打听了,大家基本都是一样的待遇,大锅饭,大通铺,一起干活,无论男女老少都有该干的活,大孩子带小孩子,还有人给小孩讲故事。 还有低一等倭寇奴隶或者偷奸耍滑者则直接被发配去干苦役,挖矿,挖石头沙子,多的是让人干的活。 最让这些犯官家眷难以接受的是,这边根本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礼教规矩,不管男女一律只会根据体力和特长来分配活计。 陌生男女共处一室或者一起在户外干活的事情频频皆是,女子也不管身份阶级,纷纷被凑到一起干活。 最让人惊奇的是,永明城的半公职全部是可以考取的,而且不论男女。 楚氏一开始还想要寻死觅活的,可是食堂的大锅饭不许人带出来,饿了几顿后,终究抵不过女儿的哀求和腹中的饥饿难受,她还是妥协了。 她从小锦衣玉食,受过最大的苦楚就是被流放的路上,但是这千里的流放她都挨下来的了,到了这荒凉之地,终究还是舍不得死,跟着程嘉柔一起出去帮忙了。 实在是,永明城不养闲人,永明城的大夫基本都是军医,见惯了生死,下的药又猛又狠,救不回来直接就拖下去埋了。 他们的行医风格可见一斑,在他们的手里,就算是生病的,顶多休息三天,之后也自有编绳织网之类不需走动劳累的活计等着。 程嘉柔表现的最好,不管什么环境下,她都能迅速认清形式,并且融入环境。 程家人里面反而是程嘉望适应的最快,他年纪小,分到的活计并不多,而且整日被安置在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中间,还有人讲故事,一大群小朋友也有人带,一起玩玩闹闹的就把活计做完了。 晚上的时候还有人教写字,他早就开蒙了,因为写的又快又好还被奖励了食物和小红花。 他第一次和那么多的同龄人在一起,虽然偶尔做活的时候有些辛苦,但是比起之前逃荒路上可幸福太多了,除了冷点,且没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程嘉望觉得还挺好的,他还交了好几个朋友。 一家人里面最难接受现实的居然是程德政,他硬挺了三天,直接引来了军医,把脉没问题后,他被人拖去苦役营干了三天,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大变模样,几乎要瘦脱相了。 之后的他,对于上面发的资料书籍也都开始老老实实钻研了。 其他的犯官各有各的手法,有塞银子的,有求情打听的,但是基本上顺从安排的就没什么事,反抗稍有激烈就是直接送到苦役营教他们做人。 然后过几天回来的时候人就老实了。 宋时也每天忙的团团转,她不仅要跟随都水监的人去研发新型的水泥并实验,还要对于城中的建设和布置做安排,不管是碳窑还是砖窑,或者水泥厂,想要在冬天也能持续施工不停产,就要在前面也做好相应的措施,毕竟宋时的目的是在这个冬天把这一批流民统统转化成工人。 身边还有一头一个半时辰就要喂一次羊乳的小狼崽要照顾,它才刚睁开眼不久,正是粘人的时候。 宋时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三个用,根本没时间去处理小宋时那些前尘往事。 但是往往,你不去就事的时候,事就会来找你。 “宋……时?” 宋时走在刚铺好没两天的速干水泥路上,边走还边忙着和都水监的人商量着怎么调整水泥的比例,让它更适合港口海水的温度,却被一个人喊住。 她回头,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正愣愣的看着自己,虽然看着有些憔悴,但是面容清丽端庄。 宋时忍不住笑了一下:“程嘉柔,好久不见。” 她实在没想到第一个认出自己的居然是她,她还以为自己这个样子,程家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 这样敏锐的眼神和年轻的体力,还有常年掌家锻炼的能力,真适合当她的手下帮忙打理事务啊。【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第30章【VIP】 第30章 认亲程嘉柔,错愕而复杂的看着眼前大…… 程嘉柔,错愕而复杂的看着眼前大变模样的宋时,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宋时的模样在她心里实在太深刻了,她的出现标志着她命运的改变,所以她的言行举止她都忍不住记在心里。 所以在街上一看到宋时的身影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怀着试探的口吻喊住了她。 却没想到这个模样陌生的人真的回应了她。 真的是宋时。 即使从悬崖上摔下去还能大难不死的宋时。 她刚清清楚楚的听到她和旁边的人说话的声音,所以,她不仅没有死,甚至连哑疾都治好了。 尤其是当那人转过头回来,对着自己问好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被当头棒喝一般晕乎乎的。 “宋少监,这是你的朋友?”跟在宋时身边,负责宋时安全的侍卫低声问她。 因为这个女孩的的样子和仪态明显和之前的流民不同,看起来像是有背景的,但是又衣衫简朴,现在的永明城,这样的人一手就可以数出。 除了那群犯官的家眷不做二想。 宋时摇了摇头:“一个认识的人。我和她叙叙旧,你放心吧,没有危险。” 护卫眼神锐利的扫视了一眼看起来柔弱端庄的程嘉柔,没看到什么攻击性,于是退了两步,给他们空出来说话的空间。 都水监的人见宋时有事也都散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程嘉柔听到对方的称呼时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再听到宋时的话,脸色白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谴责。 宋时只当没看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长到脖颈间的头发有些刺挠,她因为忙了一天的事,头发凌乱,衣衫还勉强算整齐,如果忽略衣袖上的墨点,和衣摆上沾的狼毛。 身上唯一值钱就是披在身上的金边大氅,虽然整体并不算的上体面,但是宋时却没有半分尴尬,反而笔直坦荡,对于她来说这些外物并不算什么,每天跟着都水监的人忙来忙去,谁家工地狗能保持个人样。 她看着和记忆里相比有些沦落样子的程家大小姐,原本记忆里总是一丝不苟的精致的妆容和装扮已经一去不复还了,但是全身上下还是尽量的保持着干净整洁,身姿仪态一看就不似普通人,在遍地流民的永明城显得很是显眼。 两个之前被藏在程府闺苑深处的大家小姐,却衣衫破旧的相遇在这荒凉寒冷的地方 。 不由得让人感慨世事变迁。 “好久不见,你……”好像不太好,宋时还在犹豫着怎么问好。 “你现在过的很好?!”程嘉柔用的是肯定句,语气很冲,几乎没有之前在程府的端庄矜持。 “你之前坠崖是怎么回事?你的嗓子是怎么好的?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你怎么会在永明城?他们为什么叫你宋少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来了这里……” 宋时微微后仰,抚了抚胸口涌上来的奇怪感情,看着眼前几乎要失态的小姑娘。 虽然比自己的身体还要高些,但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啊。 宋时不说话,只是看着程嘉柔,直到她的语气从激动到迟疑再到沉默。 两个人一阵沉默。 最后程嘉柔低声问:“你为什么不回去?” 宋时平静道:“因为我的命已经还给程家了。” 程嘉柔震惊的看着宋时,嘴角微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几度张合。 她想说,你不是没有事情吗? 她也想说,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不说清楚? 但是犹豫再三最后有些无力的道:“娘亲很想你,还有弟弟,他之前的时候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绝口不提程德政,怕心中那丝微妙的窗户纸就这么直接捅破,她也曾经怀疑过宋时跌落悬崖的真相,但是却一直逃避去面对,因为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那个自己曾经崇拜又敬仰的人。 宋时笑笑没接话,对于小宋时可能这句话很有吸引力,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没啥意义。 她给犯官院做的安排,只要是愿意自食其力的人,要干的活计并不重,对于小孩还会有特殊的优待,平安长大并不困难,起码不会沦落到苦役的那种程度。 虽然从官宦人家到自食其力的犯官之间的落差很大,不过她觉得应该没有自己从现代生活到变成荒野流民来的大。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宋时的心态很好,主要是她忙着呢。 现在李氏到了永明城,在药房做工做的很起劲,宋时自己写的那些防疫措施和原理李氏也学的很上头,一边和宋时讨论,一边还在药房和军医拜师,钻研药性医理,整个人都沉浸了进去,不像刚来时一直围着她转的样子的了,宋时很欣慰,要不是找不到玉米,宋时都要拜托奶娘上手去做青霉素了。 楚氏虽然是小宋时的生母,但是对于小宋时来说,李氏才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如果程德政死活要撞自己手上,她不介意收拾一下,其他人就当个认识的陌生人算了,至于程家养育她的那两年小宋时也用命还了。 从一开始程家的人就没让宋时改姓入谱,就算按照古代的宗族观念,她也只是宋家人。 “你知道永明城最新颁布的选材令法吗?”宋时轻声问程嘉柔。 程嘉柔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永明城的选材考试,不限男女,不限出身,只要考过甲乙丙丁四种文凭,就可以入职永明城,根据自身所长安排职务,有财务,文选,审计,医护等等十多个方向,待遇相比普通的永明城居民有所增长,起码有单独的房间,不用干杂役苦役,衣食住行都由永明城承担。” 宋时早就盯上了这群犯官的家眷。 像程家这样的官宦世家,女子也需要识字读书,诗词歌赋多少要能拿的出手,况且程嘉柔更是从小就学理财掌家,她是要和霍家结亲的,去了霍家需要当家做主接人待物的,程家更是不遗余力的栽培她。 大魏还在时,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但是不代表女子就没有学识文采了,越是高门大户,越是注意女性家眷的培育。 让宋时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宝贵人力资源,就这么浪费在闺阁绣场家长里短里面,无法人尽其用,这比杀了宋时还难受。 如今大魏江山半倾,那些曾经的男女大防也不由得他们不松动,宋时自然是不介意往上面狠狠的挖上一铲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30-40 第31章 此言差矣程嘉柔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 程嘉柔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个一脸诚恳的宋时。 太奇怪了! 她明明还想再劝宋时回家,好吧,就程家现在这个样子她回家可能也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或许能让楚氏偏执的样子回归正常一点。 也许,她也只是想要找个人和自己一起承担起现在这个难堪的场面。 “女子……怎么……怎么能……”只是数十年来礼教精心禁锢出来的想法,虽然因为退婚流放一事摇摇欲坠,程嘉柔还是下意识,磕磕绊绊的想要反驳宋时的提议。 “你们现在不也是在永明城干活才能换到每天的饭食,相比那些体力和重复的活,你学识丰富,文采斐然,对于人情往来和管家也是得心应手,明明有更轻松的活可以换取生计,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干自己不擅长的活?” 程嘉柔被宋时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倒是从来没想过,宋时是这样看自己的。 宋时混不在意这些无力的拒绝词直接反问:“你想一直住在大通铺里吗?和一群陌生的女人?” 程嘉柔面色惨白,想到了之前那些不好的回忆。 最后仿佛下定论决心一般:“我会去考!我可以!” 宋时看着小女孩纠结又坚定的样子,有些想笑,她现在这样倒是比起记忆里傲气端庄的程家大小姐看起来鲜活的多。 她也不想压榨未成年小孩,即使她和龚大人商量着制定了选材令法,但是人才的培养需要大量的时间,遍地文盲的现状根本不是一两个夜课能改变的,现在这个时代想要普及义务教育实在是难如登天,但是再难她也要一步步的去试,去做。 永明城地处偏远,如果不是有地炕,在小冰河时期的辽东之北,根本没有多少人类能够存活。 哪怕提高待遇也没有多少乱世之中本就珍稀的读书人愿意过来教书,所以她才提议龚大人上旨把永明城定为流放之地,圈一些特殊人才过来。 大魏的官员,基本都是举人以上的学识,能做官的基本上也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人才了,让这些有污点的人过来教书启蒙也算是物尽其用。 不过朝廷定下来的特赦条件是真的狠,只是,再狠也还是留下来了一线生机。 选材令法就是她给这些犯官们松的一道绳索,只要三年内能教出三个以上通过甲等选材的人才,虽然不能回京解除流放,但是在永明城的日子怎么过还是可以商量的。 这些犯官一来,先找借口送去苦役那边感受一下人间疾苦,再调回来教书育人,不仅要教,还要好好教,毕竟永明城可没有那么多千里迢迢运过来的粮食养废物。 永明城,实在是太缺人了。 只有把永明城的夜校办起来,她才能源源不断从里面挑选她所要的人才。 至于性别,在匮乏的人力缺口面前,都要为她的选拔计划让路。 她把选材令法分的非常细,除了甲乙丙丁之外的大级别考外,每个等级还细分了更小的类别。 甲等选择更多,直接从低级的能力者中抽出来去干更能体现出自身能力的活,就算是丁者也有抄写和其他业务等着。 虽然现在看着只是在这个边域小城放宽了吏的标准,连官的影子都没有触碰到。但是长远看来,只要掌握了权利和独立的滋味,她不相信所有的人都愿意轻易的放手。 稳定的独立收入来源和掌控事物的权利, 是会让人上瘾的。 她无意对着大魏根深蒂固的封建礼教直接发起冲锋,鼓吹性别平等,但是她愿意在所有能做到的地方,为女性争取更多尝试的可能,没有人是一生下来就会走路的,只要能有可以学习的机会和环境- 程嘉柔回家的时候拿着宋时给的一块令牌,还有些恍惚。 她还没来得及打听更多宋时现在生活的信息和选材考试的细节,只是和她聊了一下永明城的现状,以及选材令法的规划,就看到宋时被人拉着要去处理什么事情。 她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但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认真严肃。 这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宋时,他们严肃的样子就像她偶尔在父亲书房看到父亲和同乡一起讨论朝政时的的那样专注,仿佛有着一个更加广阔远大的世界。 程嘉柔带着一脑子的思绪回了家,却看到在门口父亲和一个同为犯官的同僚黄昌溯,正坐在门口说话。 那人也是和父亲一样是因为党争之事被检举揭发一同沦为犯官的,因为和程德政是同一政党,又是一同发配永明城,同住犯官院自然关系还算熟络。 对方面容苦涩,明明衣衫单薄的站在雪中,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心拉着程德政说话,都没注意到程嘉柔的到来。 “我说程兄啊!这世道真的太难,我如今只盼自己恨不得早死过去!才能不看这污浊世间!” 程德政面色也有些冻的发白,但是几次劝对方回屋再说,对方却硬是不肯,只能顺着对方的话:“黄兄何出此言,我们刚从苦役营出来更要保重自身,听说明日夜校就能开课,我们只盼还有回京之日啊!” 对方讥笑一声:“夜校,你是不知道啊!对方教课的除了我们这些犯官之外,还有!还有!还有一群女子啊!!!” 他说着说着更是激动了起来:“程兄你不知道啊!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已经去那个所谓的选材考试,说要考个甲等文凭去做个小吏或者夜校先生,要做那等抛头露面之举啊!我实在是,实在是无脸见人啊!” 程德政有些吃不消对方的激动,只能安抚道:“教书育人也是一项德政,不算什么的,黄兄你放宽心些。” “我黄家数代书香门第,虽然不算什么世家豪族但是也是清誉满门,如今先是沦落到流放千里到这穷苦蛮夷之地,现在连家眷都要为了一口饭食如此丢人,说是教书,呵,书院何等地方怎会收容妇人,只怕是去那等腌臜之地……” 对方还在悔恨欲死的倾诉着,一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样子。 旁边听的程嘉柔却是火上心头,这一路上,黄夫人一介女流,为了照顾黄家人一家老少,可谓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护住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到达永明城。 但是这一路上的黄昌溯却只会抱怨,痛哭,什么都不管不顾,而此时又在这里抱怨连连,还口出恶语,诋毁不断。 程嘉柔握着宋时给的令牌,忍不住冲了上去反驳道:“我看世叔此言差矣!” 第32章 对峙程德政正和黄昌溯说着,心下虽然…… 程德政正和黄昌溯说着,心下虽然厌烦,但是也不好脱的开身,只能先应付着。 转头却看到一向端庄懂事的女儿脸色涨红着冲了过来,全然没有平日待人接物的礼数,还插嘴长辈之间的交谈。 他沉下脸,连忙低喝道:“嘉柔你在的礼数呢?还有一点规矩吗?!这是你世叔。” 一边歉意的对着黄昌溯道歉:“小孩家的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没教导好,养的她猖狂的样子,黄兄不必和她计较。” 程嘉柔听到那句猖狂的评语,原是三分气也升腾到了十足十,忍不住反驳道:“如今国运低迷,京都沦陷,被迫迁都,我等流放之民,虽然犯错,但是朝廷依旧还给予了一线希望,让我等教化民生,将功赎罪。” “且不说,人不分男女老弱,见得如今国土沦丧,均有报国之心。事虽小,职虽卑,却也是皆在报效为国。永明城人少事多,开辟在即,事物繁忙,这才想要人尽其用,男女老少各司其职,只因能力分人。” “黄夫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这一路上陆行航运,上下打点甚为出色,如今更愿为了永明城的建设投身报效。却不想世叔眼中尽是些蝇营狗苟,语出卑劣,句句指在消磨贵夫人一腔热血报国之心。” “只道花木兰从军报国是忠孝两全,明明贵夫人德才兼备,口算心算一船人无出其右,船上算账以代米食时,世叔不说米陈粥稀,如今正是永明城求贤若渴,官府出令,正经聘请,尊夫人也是有心报国却被你困居于闺秀之间……” 程嘉柔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连续输出,说的对方脸色涨红,支支吾吾毫无还手余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旁边的程德政却是脸色铁青,毫无一丝颜色。 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心中那把积攒了数月的心火却烧的越来越旺。 终于忍不住伸手,对着程嘉柔,伸手就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半空之中。 这一巴掌,打的程嘉柔背过身去,脑瓜子嗡嗡作响。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原本还在组织语言的黄昌溯嘴唇微抖,半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只能苦笑着拉住了程德政的手:“程兄,是黄某的错,令爱言之有理,是黄某今日失态了,还是改日再聊吧。” 不等程德政说话,就飞也似的跑了,转瞬消失在门墙之中。 只剩下漫天飘雪中那对父女。 程嘉柔抬起眼看向程德政,不可思议的看着程德政。 从小到大,程德政对于长女从来都是偏爱有加,哪怕发现女儿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表面上稍微冷淡了一些,但是衣食住行却并没有丝毫改变,而他对于宋时的态度也并无增添半分偏爱。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特殊的,所以她明明看到了宋时的马车上那匹马有异样的痕迹还是选择忽略。 她明明看到了宋时落崖后父母之间诡异微妙的对峙也选择视而不见。 她甚至在宋时明确表明不会回去,她已经把命还给程家后还是不愿深思。 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直面,她最敬重的父亲,是个为了利益可以对自己亲身女儿下手的人。 “父亲,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吗?还请指正。”她感觉到脸上肿胀火辣的痛感,嘴里腥咸的滋味。 但是心中泛起的那股痛苦才是让人欲呕的根源。 她直起身子,就像一颗被狂风吹倒的傲菊,继续问道: “是不应该报效国家,还是不应该报效朝廷,毕竟,父亲可是因贪污被流放千里的犯官,不想报效国家也是应有之意。” “哦!或者说女子就应该一辈子待在闺房,等待着父亲的安排?” “有用的时候被拉去联姻,没用的就推下悬崖……” “住口!”程德政怒不可遏!哪怕被下令流放的时候也不曾崩过半分的仪态风度,此刻荡然无存。 他恶狠狠的看着程嘉柔,那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女儿,反而像看什么仇人一样:“你母亲到底和你胡说了什么,让你这样不分尊卑,语出狂言,忤逆不孝。” 程嘉柔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战栗,但是握着手中的令牌,又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勇气。 “母亲什么也没说,我只是亲眼看到了,宋时的马车坠崖的时候,马夫根本不在车上,马的屁股上还有一把匕首。” “那个马夫,是出行前,你特地调到宋时那边的。” 程嘉柔说完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正好躲过了程德政气急败坏的另一边巴掌。 她正要转身就跑,却看到程德政愣愣的站在原地,并没有继续打她,而是看着她后面的地方。 程嘉柔转头 看向后面,却看到楚氏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肩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楚氏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静静的站着,却好像从来没有离去过。 半响,她笑了一声,走过来,看着程嘉柔红肿的那一边脸颊,伸手轻轻的拂了一下:“这么大了,娘都没打过你。” 程嘉柔仿佛被猫盯上的老鼠,不敢出声,只是低下了头。 然后就看到楚氏站起来,走到程德政的面前,然后看着他那张人到中年却依然有些俊逸飘然的脸,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 因为用力过猛,她甚至有些站不稳。 程德政抓住楚氏的手,咬牙看着她。 楚氏却浑然不觉手腕上的剧痛,只是温柔的笑着:“程郎,疼不疼?” 程德政用力把楚氏推开,看着两个站在雪中的人。 脸色猛的剧烈变化,甚至产生了一丝杀意。 但是最后,他只是狼狈的丢下一句:“疯子”就匆匆走了。 楚氏浑不在意,看了一眼缓缓起身的程嘉柔,就径自走进回了犯官院的房间,此刻正是饭点,难得犯官院的女眷房里空无一人。 程嘉柔也跟着默默的进来了,两个人坐在炕上,却半响都e。 楚氏丢给她一盒伤药:“伤了脸,难看。” 程嘉柔默默的接过,她看着楚氏手腕上的发黑的手指印。 “说吧,你遇上了谁?” 第33章 夜不收贺章跟着夜不收的领队的旗长成…… 贺章跟着夜不收的领队的旗长成渠一行人在这片茫茫的雪域山林走了四天四夜后,林子终于逐渐稀疏,终于看到了远处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面依稀散落了一些蒙古包一样的房子。 他戴上防止雪盲症的护眼镜,心里想的却是宋时教他的那首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理解这种全部草原山林都被厚厚白雪所覆盖的地方,居然还能有人生存。 不过想到永明城和火炕,他心中又燃起来了几分有荣与焉。 贺章之前入了新兵营,没几日就被滴溜出来跟着龚敬去了海上围猎倭寇,凭着军功,火速胜任小队长,还没坐稳小队长的位置。 就被夜不收的旗长成渠看中,直接从龚敬的手里要了过来。 甚至没等到第二天,贺章就接到了新的任务,和领队的夜不收一起,去刺探女真部落的消息,顺便接一个人回来。 所谓的夜不收,就是大魏针对辽东女真部落所组建的特殊防守军,主要负责潜伏在女真和蒙古诸部里,一边刺探敌情建立女真的信息渠道,一边破坏对方南下劫掠的行动守护边疆安全。 作为最深入辽东边防前线的夜不收,因为其经常需要潜入敌方侦查,也是最先容易被敌方杀戮、俘虏的对象。 尤其女真对于信息泄露后的愤怒常常直接发泄在他们身上,往往导致失陷的夜不收尸骨无存或者被虐杀致死,折损率是全军之最,甚至超过冲锋营。 因此每一个能活下来的夜不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龚敬在准备来永明城时,就特地请了一支轮休的夜不收一同前来,就是想借着夜不收的内部信息渠道里应外合。 毕竟现在的女真各部早已南下占据了京师附近的和那边的反贼两两对峙,大魏这才能残喘于一端,没有被此起彼伏的起义军所赶尽杀绝,换得了一口生机。 但是这一口生机却是从辽东到京师那一线被异族入侵后的百姓所承担的,女真部落从来都有跑马圈地的传统,只要是那些女真贵族骑着马所跑圈的地,就连人带地一起沦为他们的财产。 地是那些各旗老爷的,地上的东西和人自然也是他们的。 自从入关以后,那些女真各部的贵族就开始烧杀抢掠,跑马圈地了,一开始努尔哈奇还试图收拢兵力,然后再分战利,但是没想到南下之路会顺利成那样,整个京师就这么轻易的收入囊中,得意忘形之下直接开始移风易俗推行剃头令,试图将附近的百姓从内而外彻底控制。 八旗贵族在京师种种行迹也是让百姓苦不堪言,加上剃头令下来之后,饶是那些不太在意头顶上是谁当皇帝的百姓也纷纷南逃。 而原本就视京师百姓如自家奴婢的女真人哪里能看着自己家的财产往外跑,纷纷找上了努尔哈奇,希望能坐实跑马圈地的名分,好追溯那些逃奴的罪过,最好能抓回来归还“主人”。 整个女真人所掌控的区域都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各地的起义军,在看到女真入主的乱象以后也纷纷响应抗击,毕竟比起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大魏,现在的异族人更为让人心神不宁。 当然,中原的泥泞之状,目前和贺章没有太大的关系,他现在主要还是要先完成他加入夜不收的第一个任务。 临行前,旗长让每个人都写下了遗书。 贺章看了一眼白纸,想来想去,最后提笔写了封信给宋时- 夜不收的小队人少而精,每个人都各有所长。 跟着成渠在这雪林里的几天,贺章他一开始自傲于自己的力气过人,在队里训练的时候,除了成渠身手老辣以外,单对单的切磋中他从没落过下风。 但是到了山林野外,除了第一天,他体力保持的不错,后面的时候,这群夜不收他没一个能赶上,一直是落在最后面的那一个。 在耐力和地形辨认上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好在要去的地方离永明城并不远,路上也算顺利,除了几只不长眼睛的野兽被烤了当宵夜,总算还是顺利找到了。 根据上次宋时捡到的那个女真族女孩阿颜的消息,因为女真部落南下,现在整个女真部的男丁一半左右全都跟着去了,一开始以为是和往常那些年一样,只是季节性的,没想到中原局势如此糜烂,女真部落直接打到了京师。 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而女真部落这两年也因为天气寒冷后,各部族难以生存,养的牛羊都因为疫病死了大批,留在部落里的都些老弱。 眼见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南下的人却一直没有带着食物回来,即使回来的也不多,反而因为得到入主京师的消息,南下的人更多了。 留在女真本部的人越来越少,随着牛羊大半病死入冬的气温又开始比往年更低,没有那么多食物养活人口的部落已经开始放逐人口了。 所谓的放逐者,就是被部落祭祀选中的人,带上极少量的水和食物,被送到深山或远离部落的森林之中。 阿颜就是这样,放逐到森林后被花豹追杀而晕死在溪边,被宋时他们救回来的。 而阿颜所在的部落正好就是女真部落中和努尔哈奇关系最差最恶劣的一方。因为努尔哈齐的外公和舅舅那一支的部落就是被阿颜的部落在一次争夺水草栖息地的时候杀掉的。 后来努尔哈奇统一女真诸部,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削弱阿颜的部落,让阿颜的部落逐渐边缘化。 早在努尔哈奇统一前,就有夜不收潜入过女真部落想要联合纵横其他部落分化女真,但是那一支小队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而龚敬从阿颜的身上却隐隐查到了,当年那一批的夜不收的消息,甚至就可能在阿颜的部落。 阿颜的部落离永明城太近,只隔着一片森林,不好好处理,早晚也会出其他的问题。 不管是出于查探消息,还是带回情报,这一趟都必须有人要去。 况且,每一个失踪在外的夜不收,辽东军营的人都有责任将他们带回故土。 第34章 计划百里之外的贺章跟着夜不收乔装成…… 百里之外的贺章跟着夜不收乔装成女真人做任务,在风雪之中学着如何成为 一个合格的夜不收。 把一众夜不休派出去的龚敬也正在战备训练海军,对于隔海相望的石见银矿蠢蠢欲动。 其实根据地势永明城和倭寇的本岛隔海相望,只是之前一直以为倭寇是化外之地,民风狡诈,且物产贫瘠,攻之无用,还需要大量的海军海船,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还容易得不偿失。 毕竟不管是粮食还是生活物资都不及从中原南方购买运输过来,来的方便。 只是如今既然发现了大型银矿,自然要好好从长计议了。 毕竟永明城的物资也是要用银子购买的,虽然因为京师迁都后依赖李家军而放宽了对于军队的管制。 但是永明城现在一直是靠着大魏输血,即使有李家做保,朝中已经是颇有微词。 尤其是这次造反的大多为北方各府,富庶的南方各地便承担了大部分的税赋,而永明城就像一个抽血机,源源不断的还在**着大魏心脏所剩不多的血液。 但是大魏能够给予的财力也是有限的,为此龚敬不得不打着处理倭寇的幌子,去海上猎杀倭寇围剿老巢而收集钱财,并且占据了棒子和倭寇之间的对马岛,依靠这个必经之地一面剿匪,一面收取海上商船的税收,尤其是给倭寇本岛运输货物的外番船队。 之前为了维护航道,已经和那些外番的船队交战过好几次了,这些外番的船队,平时为商,但是一旦遇到落单的小船就会化身为盗,为此龚敬有一支海上战船经常用小货船远远的吊在前面,在海上钓鱼执法。 即使如此,这条航线并不算热门,所以来往的商船并不多,所以被龚敬来回洗刷了几次后现在收入也开始下降了,龚敬可谓心急如焚。 好在现在打听到的消息是,自从之前抗倭援朝一战后,倭寇国内现在四分五裂,倭寇本岛根本没有做主的人,才导致一众武士出海为寇祸乱沿海。 石见银矿是由其中很小的一支势力把控,龚敬现在出手,既可以摆脱南方势力的干涉,顺便扫清倭寇泛滥的源泉,拥有独立的资金来源,更重要是还能给大魏输血。 根据倭寇的证词,那可是一个大的可以挖掘数百年的银矿,哪怕对方语言夸张,只要能挖上几十年,那也是一座足以改变目前大魏命运的银矿了。 毕竟现在的大魏,就像一个被民乱,灾疫,兵祸,外敌,不断割肉放血的巨人,血液已经快要遗失殆尽了,哪怕太子剑走偏锋,招降了一大批破城洗劫豪族的流寇,但是那些钱财虽然来的快,但是也是无根之水,用一次少一次。 如同赋税一样稳定的财政来源,才是大魏能够续命的关键。 事关重大,为此龚敬必须亲自带兵去石见银矿实地勘探,扫清周围有可能崛起的本土势力,并且保证自己的能够牢牢的占据石见银矿,哪怕让倭寇本岛再乱上几十上百年也无所谓- 宋时这头也并不轻松,随着城建大半完成,夜校也慢慢建立了,除那批犯官之外,在这次的选材令倒是收获了不少的人才。 尤其是犯官的家眷们,从小处尊养优,在大通铺住了几天,只能通过劳动换取食物的日子,过了几天就老实了,为了选材令所说的单独房间待遇,纷纷站出来参加选材考试。 而且大部分成绩都还不错,基本都是甲乙级的优等生,尤其是程嘉柔,不仅参加了考试,而且还是甲等第一,算数统筹方面更是异常优秀,直接被安排入职。 除了这群犯官之外,原本的永明城居民之中也有不少人考上了乙丙级的文凭,其中不少之前的时候还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也不枉宋时披星戴月的上了那么久的夜课。 虽然犯官家眷可以解燃眉之急,但是那些被培养起来的低级文凭才是永明城能持续选拔人才的地气,只要愿意学,上去的通道就是一直敞开的,努力就能改变目前的处境,无疑是非常诱人的。 这群能从流民群脱颖而出从海上撑到现在的人,没有谁是懒人,极端的生存环境早就帮宋时筛选过一次了。 而这个时候,宋时终于有时间空出来处理永明城的进出口问题。 永明城的进出口贸易逆差问题一直很严峻,不管是粮食还是生存物资都是由海上的商船和官船运输过来的,而永明城地处偏僻,又是快进入隆冬时节,除了之前刚到的时候,一批居民种下的大量耐寒蔬菜,肉食只能靠山里的猎物以及海鱼。 最最重要且决定永明城生死的主食一直都是靠海船运输,当地根本无法产出。 南方商业盛行,改田为桑实属常见,沿海地区适合种植的地就更少了,就连当地的人食用的粮食也大多是从湖广地区运输过来的,因此宋时能看到运送过来的粮食之中,不仅有湖广的米甚至还有交趾转运而来的大米。 现在永明城的人数还不算多,主要以士兵为主,光是军粮的运输就是大难题。 永明城本身就是海运的最后一站,除永明城隔海相望的倭寇岛以外,再无其他可以运输的港口和合适的交易对象。 现在的永明城是以大魏朝廷一力推动的非商业行为交易,对于商船来说赚的并不算多,还要经过海上倭寇海盗的层层盘剥。 永明城必须找到核心的吸引力,把只是单纯做任务变成趋之若鹜,宋时选的就是水泥和玻璃以及船业。 水泥作为建材,占地多且重,虽然不值钱,但是可以用来压仓,比起去深山找的木材所费的人力要少的多。 而玻璃就是走的倾销路线,只要她的价格比那些外番洋商万里运转的还低,她就能吸引更多的海商过来进货。 船业则是依靠港口的利器,和永明城身后还未被怎么开发过的深山巨木。 南方在经过几千年的开垦和开发后,大量的深山老木都已经被砍伐殆尽,不管是宫廷的修建还是民间富豪的房子,无一例外都是需要大量的木材进行修建。 作为现在还是主流的木制船业,龙骨的质量就相当于船的质量,龙骨的大小就决定了船的大小,海上运输,本来就是九死一生,船越大能装载的货物就越多,因此能做龙骨的巨型大树就至关重要,依稀记得代清末年想要建立军舰的时候,他们的船舰龙骨巨木还是找洋人,从其他热带国家运过来的。 在没有大型钢铁炼制方法问世的古代,巨木就是大船的唯一龙骨标准。 墨利加(美洲)太远,而长白山就在身后,并没有被女真人怎么过度开发过的山林里,有着大量的深山巨木,在水泥的加持下,修路的难度将会降低少许,山中的巨木会更容易运输出来。 而那些经过长期运行的的海船在海上也容易遭受各种损伤,而永明城就可以提供修船甚至换船的业务。 废弃下来的木屑和其他材料也能拖进造纸厂,并不会浪费。 光是港口修船和停泊这块业务就能带动永明城的商业,加上水泥玻璃以及后续准备的青霉素,以及深山中的药材业务。 只要能打通海上运输的产业链,那即使大魏那边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提供支持的时候,只要撑过今年冬天,到明年夏耕的时候,永明城就能完成真正的自给自足。 如果龚敬能再收复石见银矿,那么永明城就会从大魏的吸血负担,一跃而成为大魏最强的输血管。 对于宋时来说,玻璃对于她来说成本接近于无,不可能干不过那些洋商,哪怕是本地,也需要大量的双层玻璃代替原本的窗子。 宋时之前的玻璃数据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经过好几次的对比终于确定了可以大批量生产的原材料和配比,可以根据需要来调配不同的玻璃液,而且还通过高温回火的工艺,也做出来钢化玻璃。 她在永明城的旁边建了个琉璃厂,带着大家一起,从最简单的玻璃窗开始做,把整个永明城的 房间窗子都换了一遍,然后才开始制作更多的工艺品和日用品。 生活在现代的人很难想象一个没有玻璃的世界,建材,生活器物,包装饰品,就像古人也很难想到玻璃的用处到底有多大,所以她一直在琉璃厂忙活着,指导生产和改进工艺。 宋时后期想要做的各种化学尝试也都需要玻璃的仪器才能开始尝试,从蒸馏器,试管,或者显微镜,都离不开玻璃的存在。 贺章身上的千里镜,海船上的侦查队也需要配齐,这些都是可以提前获取战机,改变战斗的利器。 从柳树上收集的水杨酸还是太少了,只是勉强应急退烧,而且副作用并不少,无法大规模的应用。不管是青霉素还是麻醉剂,都是能在后续战场上发挥巨大威力的大杀器,这也更需要玻璃仪器。 她之前托去南方沿海港口去找的玉米红薯土豆橡胶之类海外植物的商船,算算时间,下个月就要到了,她得在那些物资过来之前做好准备。 第35章 永明城游记上白雪如盐,海风微咸,王…… 白雪如盐,海风微咸,王恒宇站在船上,因着气温降低,早已换上了貂皮的大氅,纵然如此也被海风吹的猎猎作响。 看着远处群山之上的皑皑白雪,在引路船的安排下,他旗下的商船,通过引路船的旗语,小心翼翼的绕过外湾的礁石和薄冰,往港口所在的内湾行驶而去。 两个月前,王恒宇也跟着船队来过一次这个号称港口,实际为渔村的地方,如果不是朝廷下令协从,作为福州第一海商王家的旁支,他根本不需要接下这种没有什么油水风险还大的单子,甚至还要亲自跟随。 不过这次的航行就是最后一次,只要完成了这趟单子,他就能顺势去日本和朝鲜那边进口一些物资,虽然那边的物资也是相当匮乏,但是好歹让自己不至于空船而归,多少能弥补一点这次的损失。 小心绕过外港进入内港后,被山地丘陵所遮蔽的内部港口就这么突兀的闯入王恒宇的眼前。 远处拔地而起的雄伟城墙耸立在白雪之中,平整方正的奇怪建筑错落有致的坐立在其中,隐隐能看到,更远处的群山之中,依山而建的城墙和山脉融为一体,没有丝毫空隙,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海市蜃楼的错觉。 但是不管王恒宇怎么擦眼,那座巨城依旧耸立。 这样的雄关出现在中原任何一个险要之地都合情合理,唯独出现在这个座原本的废弃渔村却是如此的不合理。 王恒宇不由的站了起来,他清楚的记得,他两个月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是一片荒地,除了地基几乎什么也没有,而眼前的工整而壮观的一切都恍若神迹。 过了外湾之后,海面上原本若有若无的薄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蓝幽深的海水。 以王家海航多年的航行常识,一般的北上辽东以外的港口,到了冬季,无一不是结冰冻住,再难通行,必须要等到来年三月解冻后才能继续。 而现在的永明城的内湾港口居然还能保持不冻,这无疑能大大的提升永明港的使用时间和频率,王恒宇不由的有些啧啧称奇。 虽然在途径对马岛的时候,王恒宇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但是因为只是停留补给,没有过多停留,但是依稀可以看到岛上驻守的大魏红袄军并不少。 对方听说自己的商船是来永明城的,过路要的税费也全部减免了,一路上直到永明城都没有再遇到过任何一次倭寇海盗。 作为商人,王恒宇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来都来了,不如看看永明城有些什么特产,之前带的那些皮子和山珍草药还有原木还算不错,就是数量太少,单独来一趟实在不值得的。 这么短的时间能建好这么大的一座城池,其中肯定有他能赚的地方。 下了船,王恒宇一落地就感觉到不对,不是因为那种坐船久了以后初次上岸的晕眩,而是因为地面上平整如水面,踩之坚硬如石,没有黄土地的尘埃飞吐,也不是青石板的整齐划分,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的缝隙。 他看着人虽然不多但是却异常干净宽敞的港口,不由的有些惊奇,忍不住用脚在地面上辗了辗,却没感觉出和青石板的路有什么区别。 远眺着前方的几乎是凭空建起的城池,不由心思浮动,永明城的秘密应该就在这地面上。 王恒宇还在寻思着,就听到后面帮助卸货的人和自己的船员争执了起来。 “你们这个是什么东西,不能随便上船的!” 他回过头去,就看到一群人推着一个独轮的小车在浮桥上,正要进入船中。 以前的人从船上运货基本上都是人力去运送,因为浮桥轻而且不稳,没有什么马车能过去。 “我们这是都水监发的运货独轮小车,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运的,”推着小车的人看着水手一脸对方没见识的样子,脸上的神色骄傲极了,和江南其他唯唯诺诺的搬运工孑然不同。 王恒宇连忙上前去看了一眼,其实就是独轮车,轮子上加了一个控制杆,然后顶部上安了个木盒,用于装载货物,如果两个轮子的话就可以改成板车,相比人力会更方便。 他在其他的地方也看到过类似的独轮车,细节不太一样,只感觉永明城的独轮车更大,更精巧,看起来也更省力。却从来没想到过这个可以用到船货搬运上。 独轮的车,因为只有一个轮子,受力面积更小,改良的控制杆可以轻松转向,对于地形的更能兼容,哪怕是女人也能通过独轮车,搬运两倍以上的人力搬运的货物。 比起纯人力的搬运,无疑是省时省力了许多。 王恒宇看着独轮车,连忙问旁边的引路人刘旭:“这小独轮车卖吗?” 刘旭有些摸不着头脑:“卖啊,这是都水监的宋小大人改进的,说是用工分租借给港口的搬运工,节约人力。” “宋小大人,是宋时吗?”王恒宇听着这个名字连忙追问,之前通过龚敬联系到他,让帮忙去岭南沿海地区购买异种的好像就叫宋时,他依稀记得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 如果不是通过龚敬联系的话,他是不会把对方的话当真的,毕竟是一个小孩的莫名其妙的要求。 刘旭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宋时,宋大人。现在是都水监的少监呢。” “宋大人?还是都水监的大人?”王恒宇惊讶了,他记得之前委托他的明明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他一直以为是龚敬将军的亲戚,所以才那么纵容他提出一些奇怪的想法,但是都水监可是官方职务,怎么会轻易交给一个还未成人的小孩? “对啊!宋小大人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厉害的,不仅是都水监的少监,还是夜校的老师,教大家做了很多的东西。龚敬大人不在的时候,永明城的事务基本上都是宋小大人帮助打理的。包括港口的规矩也是宋小大人最先定下来的。” “前几天宋小大人刚和在城西开了蓬莱阁,说是方便海商购买。”刘旭侃侃而谈,话术一看就是训练过的,几乎没有任何打岔的机会。 让王恒宇听的来了兴致:“蓬莱阁?有把这地面变的这样平整无缺的那种东西吗?” “你是说水泥吧?有的有的。还有很多精美绝伦的琉璃制品呢!包括西洋的千里镜,银镜,单片镜,宋大人说,海商们千里运粮,对于永明城有大恩,所以绝不会让海商们空船而回,蒙受损失。” 王恒宇顿时心满意足起来:“行,你们先搬货吧,带我去蓬莱阁看看,顺便派个人告诉你们的宋大人,之前委托我们在沿海地带找的异种,已经找到了一些,不仅如此,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们宋大人!” 刘旭听的眼睛亮起,连忙招呼了一个旁边的伙伴,耳语了几句。 对方连忙一个小跑的消失在人群里。 第36章 永明城游记下 刘旭见王恒宇等人神情满…… 刘旭见王恒宇等人神情满意,连忙追问道:“海船千里迢迢而来,中间不知道经历多少风浪,可需要去港口旁边的修船厂休整一段时间?” “我们这边有上好的深山铁木,修船厂的工人也都是从江南造船厂请来师傅调教的,对于海船的大小毛病再清楚不过了!若有需要,我们旁边还有福船出售,从我们船厂出售的船,我们终生包修的。” 王恒宇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路风浪,我们的船确实有些小毛病,修修也无妨,不过买船就不必要了,我们王家商行,从来只用自己的船。” 刘旭但笑不语,现在是这么说,等你去了蓬莱阁可就不一定这么想了,那里面好东西可不少。 于是只让旁边的伙伴帮忙登记,让修船厂的人等卸货以后过来看看这船的小毛病。 王恒宇带着一群人,走在这平整的不可思议的路上,满眼都是好奇,一边问旁边接待的刘旭:“我记得我两个月前过来的时候还是一片荒地渔村吧?你们怎么做到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修好了这么大的一座城池?” “嘿嘿,我们这个城确实才修了两个多月,其实还没修完,不过最重要的城墙和大体的框架都修好了。之所以这么快主要就是因为水泥啊!” “你们看这地面,只要用水泥混合石块沙子还有水,无需像青石板打磨雕刻或者青砖一样开窑烧制,当然如果把石块替换成青砖效果自然会更好。而且水泥不挑地形,就算在水中也能成型,我们的港口就是这么建成的。” “调和好的混泥土直接铺好以后,一天之内就能干了,两天就可以正常使用行走,只这还是因为我们永明城的天气过于寒冷,如果是在南方的话,那边气温更高,速度还能更快。” 王恒宇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不由感慨:“仅仅才……两个月!就能完成以前数年才能完成的事,你们这个水泥……怎么卖的?” 刘旭笑了笑:“这就要问蓬莱阁的人,蓬莱阁这两天刚开的,是宋大人专门为你们海商准备的,这边请上马车。” 他对着港口旁边的驿站老板出示了一块黑色的木牌,对方点点头在本子上划了一笔,然后让人领着他们一大群人往前面一辆大马车去。 说是大马车,因为相比一般的只能坐三四个人的车厢,这马车无疑是要宽敞的多,几乎能坐下十来个人。 而且车厢上还堆满了货物,整辆马车看起来就像个巨无霸,拉力却仅仅是前面的两匹马。 永明城别的不说就是木材多,而自从开始使用水泥后,建筑所用的木材基本都被节约了下来,更多的供给船厂和其他地方,比如车马行,再次一点的就是木炭和造纸了。 现在整个人永明城都是水泥铺路,好走的很,所以宋时特地找工匠们特地设计了大号的马车,接送港口到城里的人来回,形成公交车模式,车顶上还能堆货物。 不过这样的马车因为载重太多,只能走铺成好的水泥路,一旦进入黄泥路,就会陷入其中,两匹马根本拉不动。 只能在城里用用,主要还是把海商运过来的各种货物更快的运送到仓库储存起来。 听了刘旭的解释,众人新奇的上了马车,的确和其他的马车比,要颠簸一些,因为一开始就定位载货和公交,为了装更多的货和人,在舒适度上就得做出一些牺牲。 “我们坐马车不需要交钱吗?”旁边有个小厮好奇的看着刘旭收起的黑色令牌。 “我们这里基本不用钱,都是算工分的,我的职责是接待你们这些客人,所以坐马车是免费的,会由蓬莱阁结算,如果是来港口和修船厂上工的人,他们每天有两次免费的坐车机会,超过的话,会在月底用工分抵扣,而且我们这边吃穿住行都是由工分决定的……” 小厮听的目瞪口呆,虽然他跟着王氏商行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但是这样的生活却是想也不敢想的:“如果想走呢?”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这样的日子谁会想走啊?更不要提现在四处战乱,虽然还没波及到沿海地区,但是江南却也是流民遍地,能有一个地方收留吃住已经算天大的福气了,他搭上王氏商行,也不是要风里雨里海上漂泊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喂了鱼。 “可以,永明城并不阻止人离开,但是因为永明城的人大部分都是流民,几乎可以说都是被救回来的,如果要走,先要在永明城干够五年以上,期间攒够五万积分,就可以换一张离开的船票。15岁以下的因为还未成年,期间永明城会提供足量的食物还有识字学习手艺的机会,等25岁后才可以自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才五到十年?”周围的人听的有些人心浮动,虽然大魏禁止奴隶买卖,但是在座的除了王恒宇以外谁人不是欠了二十多年乃至死契才能换来一个上船的机会。 王恒宇神色不变,却淡淡的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之前听你说,蓬莱阁里面还有一些西洋玻璃制品,不知道作价几何?要知道自从泉州开放海禁以后,外番商人络绎不绝,带来的西洋制品数量也并不少……” 刘旭见王恒宇转移话题,自然知趣的不再提及,只是道:“大人放心,我们蓬莱阁能摆出来的东西,绝对是有特殊之处的,不说木材水泥皮草人参那些特产,就是那一人高能将人映的毫尘毕现的银镜就绝对足够让人惊艳,况且我们的镜子和西洋那些普通的镜子不同,其质如钢,哪怕遇到极端情况碎了,也会碎而不裂,绝对不会伤到贵人。” 原本还神色淡淡的王恒宇这才来了兴趣:“碎而不裂?这怎么可能,中原研究了西洋的玻璃也有几十年,虽然能勉强仿制出一些成品,但是在色泽,透明度和技艺等各个方面还是有些差距,更不用说这种闻所未闻的技艺了,众所周知,玻璃是极易碎裂伤人的,甚至比瓷器更脆弱。” 刘旭笑了笑:“小人说的再多,也抵不过眼见为实,大人到了蓬莱阁自然能够一探究竟。” “我对蓬莱阁的好奇心更重了,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王恒宇眼神转到窗外,看着马车外板正高大的水泥房子,虽然在美感上逊色于木制高楼,但是却别有一种简洁实用又宏伟壮丽的感觉,和当前江南沿海地区的完全不同。江南地区: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河房之外,家家有露台,朱栏绮疏,竹帘纱幔。可谓极尽浮华奢侈。 况且,一想到这一整个城的建筑都是在短短两个月就能建造完成的,不禁会产生一种难以克制的战栗感,如果将这样的东西运用在险峻的山脉之上,借用山势那不是两三天就能建立起一座雄关。 最重要的,还是路上来往的人群,永明城很大,但是人却并不算多,大部分的人还是在忙碌的修建着各种房子,独轮车运送着各种物资,来来回回的在街上穿梭,忙碌的人群里除了男人,也不乏一些妇女。 虽然忙碌,但是每个人的神色都饱满昂扬,完全看不出来,是两个月前那群面瘦如柴神情麻木的流民。 因为将各种省力装置应用在了工程的各个方面,滑轮,吊杆,独轮车,更是在河边设置了大量的水力设施,改良了水碓技术,让粮食,药物,矿石,纸浆之类的加工活计变得更快更轻松,将大量人力解放出来,可以专注于更细致的活计,而不必重复一些无聊的体力活动。 “王大人,到了!”刘旭看着前面的蓬莱阁的招牌轻声道。 其实不用他说,众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 恰巧此时雪停,一抹阳光透过薄雾轻盈的洒落在这栋奇异的像是幻觉的建筑。 那是一栋几乎就是用玻璃搭建而成的二层小楼,除了几处刷成白色的主梁,光线几乎毫无遮挡的倾洒在房间内,尤其是楼顶的瓦片全部都由纯度极高的玻璃制成,晶莹剔透,反射着金色的阳光,通透而明亮,犹如一个巨大的宝石宫殿。 透过透明的双层玻璃窗门能清楚的看到里面在轻纱的装饰下各种奇异精致的玻璃制品:一人高的水银镜,各种奇异且纯度极高彩色玻璃制成的屏风,白色的雪狐皮毛上还有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器具,其他更多的东西在鲜艳的玻璃屏 风遮挡下看的不够真切,却有一种华美瑰丽的感觉,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 看到众人眼中的惊艳,刘旭总算松了一口气。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也算了解了宋大人为什么在整个城建还没完成的时候就急着要造一所中看不中用的玻璃房子。 不用看蓬莱阁里面的东西,就这一眼,就能折服无数商贾了。 既然被折服了,那后期的商业行为才好礼尚往来- 在都水监忙的头晕眼花的宋时,身边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木料模具,看着手里的一堆文档,只恨自己没长出八个手。 虽然选材令考核后,招了不少的人,但是永明城本来就一无所有,千头万绪,什么都要重新搭建,人手一个个安插进去以后,城建统计倒是自己运转起来了。 宋时终于能空出手去和工匠们研究各种设备的改装和设计,她脑中的思路越来越多,导致要改进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要不是前期条件不够充分,还没找到可以开采的铁矿,她都想要开始研究钢材了。 果然,钢铁才是迈入新世界的第一助力,但凡能合成钢铁,现在很多设备的关键部位就可以用强度更高,韧性更强的金属代替,而不是容易磨损的木制构建。 宋时还在苦苦搜索记忆里,之前看的从零开始再造工业社会的小视频,试图从里面提取出现在能用的东西。 旁边无聊摇尾巴的小狼头突然昂立起来,确定了声音后,又百无聊赖的趴了回去。 一阵脚步声急匆匆的闯入了宋时的工作间,她的思绪却被一个声音打断,有人兴冲冲的跑了进来大声道:“宋大人,这次来的海商说带来了你之前委托要找海外异种,他说还有惊喜要给你!” 宋时思路一断,听到“海外异种”:烤红薯,酸辣土豆丝,爆米花,无数前世习以为常的家常零食从脑子里飘过!整个人顿时站了起来! “土豆在哪里?!”她脱口而出! 第37章 红薯“啊?”来人愣愣的看着宋时。旁…… “啊?”来人愣愣的看着宋时。 旁边原本悠闲着摇尾巴的小狼也被宋时一嗓子喊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来人。 宋时连忙咳了两声掩饰道:“我是说,海商!海商他们到哪里了?” 来人这才反应过来:“按您之前的安排,一律先送到蓬莱阁去了。” “好的,我现在就去蓬莱阁,你先去忙吧。”宋时就像一阵旋风卷了起来,飞速的奔向据说带了异种的海商那块! 旁边的小狼也跟着一跃而起,想要追随宋时的脚步,却听到远远的传来一个人声:“小狼你不许出门,在这等我回来!” 银白色的幼狼原本拉长的身形一僵,有些不爽的打了个喷嚏,目光不善的看着还没来得及退走的来人,呲了下牙。 对方立刻从善如流的退出了房门,不愧是宋大人养的狼,看着就是凶。 小狼呜呜呜的绕着门口转了一下,然后慢悠悠的躺回了宋时之前给它搭的窝里,百无聊赖的枕着自己的尾巴,只有耳朵还是竖着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飞奔而去的宋时没时间照顾小狼的感受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土豆红薯玉米这种可以立刻改善主食不足的大杀器。 如果能有橡胶烟草花生这种经济作物也是不错的,哪怕是辣椒西红柿~也可以改善餐桌口味,辣椒提取辣椒素也能给武器那块,开阔一下思路。 但是最好的还是土豆玉米红薯三大件! 不怪宋时激动,实在是,主食或者说,粮食安全才是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民族真正独立自主的基础。 如果忽略农业,那么不管怎么发展工业化,都是空中楼阁。 无异把自己的脖子递到别人的屠刀之下,已经有无数的国家用生命为这条铁律做了注解。 大魏之所以灭亡,其本质也是越来越多的人口和越来越少的耕地所产生的不可调节的矛盾。 每一代的王朝覆灭,莫过于此。 而大魏已经有了能延长自身命数的救命稻草,却因为自身的臃肿内耗,视而不见,闻而不察,倒在最后一步。 据记载,玉米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传入了大魏,但是没有朝廷为主力的推广以及分种,在闭塞的古代环境中,根本无法体现出它的价值。 而红薯土豆也早就传到爪哇吕宋之类的地方,却没有得到广泛的引进,所以宋时才专门委托海商去找。 只有常年在海上飘着,触角早就伸展到了苏门答腊甚至印非大陆的海商才最能勾连起千万里之外的信息渠道,找到她所想要的东西,只是那样的话,时间就太久了。 宋时的脚步很快,跟在她身后的两个护卫倒是有些惊讶,因为宋时一向有些老成持重,年少位高,事务又繁忙,因此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样子,倒显示出几分少年人的活力起来。 好在现在的永明城只是个巨大的工地,所以离修好不久的蓬莱阁和都水监的办公处并不远。 等她找到那群海商的时候,王恒宇一群人已经在蓬莱阁买疯了。 一人高银镜!!买买买! 方便运输手掌大小的装饰镜!更要买买买!!!! 千里眼!买买买!!! 放大镜(老花镜)!买买买!!! 玻璃摆件,镶嵌画!买买买!!! 彩色屏风!!买买买!!! 那些什么彩色玻璃珠之类更是不要钱一样,必须买买买! 还有压仓的水泥,以及人参皮草之类的特产更是不能少。 主要是宋时的玻璃制品,相比番商的玻璃,纯度更高,颜色更鲜艳,造型和工艺也更加精细,而且最重要的是!价格只是番商的零头,还能大批量的进货。 王恒宇已经快忘了之前说王家从不买外船的话了,正在考虑要不要明天去港口附近的造船厂去看看,如果有适合的买上一两艘也算不错。 趁着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永明城的玻璃价格,他才能赶在岭南沿海地区西洋玻璃价格依旧高昂的时候狠狠的赚上一笔,赶的就是时间。 宋时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打断了王恒宇的扫货。 虽然永明城赚钱很重要,但是她的土豆玉米红薯更加重要啊! 她不得不忍痛打断了正在和蓬莱阁批量订货的王恒宇! 王恒宇在旁边的人好几次的提醒下,才终于低头看到了旁边的宋时,顿时眼睛一亮,视线游移的在还没下完的订单上看了一眼,然后忍痛抽离。 意思意思寒暄了几句,一群人找了个包厢就开始直入主题。 “宋大人,你之前托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一部分,其中红薯最容易找,已经在岭南地区开始种植了。而且不仅找到了,而且怕你们这边养不好,我还特地从岭南给你请了个帮手!” “这是岭南地区种红薯的一把好手,陈家的长子陈云!薯种早先的时候是吕宋国的特产,但是当年吕宋并不许薯种出**易,还是当时在海外经商的陈氏先祖陈振龙看到后,深觉此物有大用,偷偷将其编入绞绳之中藏匿,着才偷偷带了回来。” “这么多年来陈家一直在岭南地区推广种植,前些年岭南大旱,就是陈家四处游说,让各县种植,方才让百姓们都度过灾荒。听说你们这边有意大范围的种植薯种,因此陈家特别派了长子过来帮忙,同时还有一本《金薯传习录》,专门记载了如何栽种,也一起带过来了。” 之前站在王恒宇身后一直有些不起眼的男人这时候配合的站了出来,肤色微黑但是整个人精神昂扬,微笑着对着宋时行礼。 “见过宋 大人!” “先生大义!背井离乡助我们永明城得此良种!我们永明城上下感激不尽!”宋时赶紧一把把人扶起来! 什么鬼!这可是她现在最缺的技术性人才! 行什么礼,她都恨不得给对方磕一个。 她虽然小时候也跟着家长下过地,但是仅剩下一点基础印象,真要她上她还得研究个几个月,时间就这么耽误了啊!她可以等,但是北方的这地,一年就那么几个月可以种粮食,它们可等不了自己。 “别别别!赶紧给我看看你们带的东西,我对一下!” 那人见状也不含糊,把身后一直背着的包袱摊开了放在了桌面上。 第38章 良种与人口只见桌面上顿时摆满了各种…… 只见桌面上顿时摆满了各种灰扑扑的根茎块状物,除了三种薯种以外,还有一包晒干的玉米,几个灰扑扑的土豆不起眼的躺在布包角落里,只有鹅卵石大小。 不需要对方介绍,宋时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曾经无数次在超市菜市场见过的作物,虽然比起现代科学种植和不断选种换代的培育的新品种,这些古种要瘦小干瘪许多,却无法掩饰它们所蕴含的深刻意义。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它们,人类世界几千年来最重要的主食作物。 在大魏的最远端,凑齐了。 陈云指着白薯介绍道:“这是白薯,在岭南的时候,亩产为稻谷的十余倍,二斤足以饱食一壮年男子,而且十分好养活,不挑水旱地,高坡也能种,不过吃多了有些伤。因为之前听说永明城这边天气较为寒冷,所以我把岭南那边所有能收集到的白薯品种都收集过来了,希望其中能有比较耐寒的品种出来。” 虽然早就知道了红薯的各种数据,但是宋时还是耐心的听着陈云的介绍,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是的,烤红薯来了,还有红薯粉丝,红薯干,红薯粥,红薯饭。 以前曾经听说过,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天灾饥荒,只要地里的红薯还能长出手指大小的根茎,那么人就能活下去。 60年代**的时候,无数的人就是靠着这一口红薯才堪堪活了下来。 这些足以证明它救荒耐活的特性,甚至不管是藤蔓还是叶子,嫩时也能当菜吃,老了还能给猪吃,干了还能当柴烧,因为淀粉丰富,口感还是甜的。对于很难吃到甜味食物的大魏人来说,这东西可以算的上美味了。 而且块茎发芽了也不会有毒只是口感欠缺了些,而宋时知道,如果将它磨成粉,那么保存的时间还能长达数年,可以说生长的每一个环节都在为了满足人类的需要。 “这是六谷子,中原原产五谷,但是此物传于番外,却有和五谷一样养人维生的,所以我们那边喊它六谷子,也叫玉蜀黍,最大的特点就是产量大,不挑地,不管是戈壁高坡还是贫地,目前还没有它不能适应的地。据说是百年前就传入大魏了,在南方一直有很多地方种植。” 玉米!宋时摸着有些干瘪的玉米棒子,脑子里全是玉米面,玉米糕,玉米排骨汤,玉米粑粑,墨西哥玉米片。 一个以一己之力养活整个墨利加(美洲)两块大陆的神奇植物,它的高适应性使得全世界几乎所有有人类生存的地方都能种植。就连当年美苏争霸双极对抗的两大巨头都是它的粉丝。 而且其特性也很适应工业化的生产,其工业化处理后不仅能作为主食食用,还能做成转化糖浆运用在每一口糖油混合物的高热量食物之中。作为饲料也是被广泛运用,甚至作为工业原料生产乙醇做燃料。 作为现代玉米产量第一的丑国,玉米更是运用在了食物链的每一处,几乎可以说每一个丑国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玉米。 她现在做不了转化糖浆和乙醇,科技树有点太高了,但是没关系,能让人吃饱,吃好,就是它最好的作用,还能牲畜。 况且她最期待的青霉素细菌,最爱吃的就是甜甜的玉米浆,之前虽然试过用其他的淀粉代替玉米培育青霉菌,但是一直以失败告终。 虽然知道正确的方向,作为一个文科生,想要复现实在是太难了。 没关系! 今天已经往迈向更好的世界又狠狠迈出了一步,如果现在有世界进度条,非要狠狠的往前跳一大截不可! 介绍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陈云也有些忐忑了:“这个是洋芋,据说一般都是达官显贵才能享用的,在下也没有过多接触过,还是托王掌柜的福才从它那见到的,据说此物虽然可以食用,但是有微弱毒性,不可多吃。” 实在是土豆在前两个的对比下,不仅长相过于不起眼了,而且价格还是旁边的六谷子和白薯的数百倍。王家人也是察觉这东西被宋时和六谷子白薯并列,所以才千方百计找了一些过来的。 宋时捧着有些袖珍的小土豆,并不介意,如果不是这分量太少,她恨不得现在就下厨房给它煮了。 没有人!能不喜欢土豆!!! 不管是蒸煮煎炒炸!就没有不好吃的土豆!!! 土豆门永存! “没事,它和前面的六谷子白薯一样,高产,耐寒不挑地,适应强,别看它现在小,只要适应了永明城这边的土地,它会长的比番薯还要大。而且它只有在表面出现青色的痕迹开始发芽的时候才会有轻微毒性,正常情况下不管吃多少都没有关系的。” 西汉人口普查是六千万,到如今大魏,已经一亿。 可供种植的耕地面积并未扩大多少,土地承载的人口上限已经即将崩溃,每一次的朝代更迭,归根结底都是这样。 现在的大魏已然矛盾深重,难以调和。 可是按照时间线,到了代清小四的时候,人口已经激增到了2亿,等代清步入屈辱的末年,人口更是到了四万万同胞。 而所谓的康乾盛世,不过是番薯盛世。 无数代清前朝的就已经引入的良种,在这片遍体鳞伤的土地中沉默了几十上百年,直到这时被大规模的官方引种扩产到整个中原地区,才爆发出依旧无人知晓的最强音,也成为代清续命百年的最强利器。 而现在,它们将会成为她手中最强的利器! “只有这些吗?”她看着眼前这些就算做种子也显得太少的根茎,她现在已经快修好育种的温房了,虽然有些奢侈,但是为了明年解冻后的大规模种植扩散,她现在只能对不起长白山上的树和煤炭了。 “不不,船上还有整整一船的良种,你之前委托代为搜寻的其他东西也在里面,不过不方便带过来。” 宋时微微一笑:“好的,现在带我去看看你们还找到了什么宝贝!” “现在?” “对,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 第39章 拿下银矿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除了三…… 这一趟可谓收获颇丰,除了三大海外良种,和一位育种经验丰富的人才,还找到了辣椒和番茄的种子,以及其他需要的东西,不过橡胶树王家也没能弄过来,爪哇那边虽然找到了一些橡胶制品,但是分量并不多,而且还是没有经过硫化的,宋时只能先收着,再开了一张这个时代有可能找到的东西。 如果不是永明城这边还走不开,宋时真想跟上王家的海船也到福建岭南那边去收集素材,实在是偏热带的环境,想要搞工业化还是种田招工都要方便的许多。 因为船上带的各色种子数量还挺多,即使是宋时提前修好的四个温房也不够用,大部分还是挖地窖储存了起来。 不过倒是空出来一部分送到了食堂,所以宋时当晚终于吃上了一顿现代的家常饭菜。 陈云对于宋时做的温房非常感兴趣,和宋时交流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在离温房最近的地方开始了育种工作,可谓是一刻也不愿意耽误。 天气一日寒过一日,城里的基建基本完成了,没完成的也只能暂停,实在是天气过于寒冷了, 永明城的港口虽然早年号称天然不冻港,但是实际在小冰河时期的极端天气下,港口内湾虽然只有些许薄冰,但是外湾早已无法通船了- 龚敬也是在外湾堪堪快要结冰的时候才擦着冰从倭寇那处回来的。 银矿的利益虽然巨大,但是由于掌控银矿的倭寇集团并没有走透消息,即使是在倭寇本岛也只有极少数的势力知道这回事,被龚敬摸清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而面对本岛那散乱如沙的各方势力,龚敬他们在摸透了当地信息后,直接一力破千巧,打着大魏的招牌直接入驻本岛,宣称要追责当年大魏抗倭援朝时期的伤亡情况。一时让当年因为那场战争而胆寒的势力们纷纷避其锋芒。 当年被丰臣秀吉几乎统一的本岛,由于野心太大,也可能是想要消磨本土还不太听话的其他势力,于是策划了一场庞大的计划,通过日本和朝鲜之间的对马岛开始发难,试图征服朝鲜,并以朝鲜为跳板,进一步入侵大魏,将整个大魏吞并,并且定都当时海上贸易最为繁茂的宁波。 丰城秀吉确实有狂妄的资本,朝鲜在他的大军势如破竹的进攻下,不过月余,迅速陷入困境,首都失手,王室北迁,王族直接逃入了大魏辽东地区,不肯回国。 最后被得到消息的大魏派李家兵出征,联合抗日,几经轮番对战,即使是李家军人数远少于日军的情况下,却依旧不落下风。 在面对大魏精兵的持续数年的攻击下,坚持不住的丰臣秀吉病死在日本,其下的势力更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顿时散乱一地,仓皇逃回本岛。 这几十年来都还未调整过来,如今听闻大魏派兵来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得知大魏派兵只是想要驻守方便海船贸易后,才松了口气,喜上眉梢。自从抗倭援朝之战后,大魏就对日本断绝了海上贸易,所有的交易都要靠一些走私的海商番人,不仅比起正经交易贵上数倍,所运过来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少,甚至因为过来的商船也越来越少。 日本本土资源匮乏,为了求生,那些本地散乱的武士直接转为倭寇,在海上兴风作浪,烧杀抢掠,甚至入侵大魏沿海地区,早已成为一害。 大魏驻守对马岛的时候,倭寇本岛就已经有人心生警惕,如今看大魏果然派兵还以为即将一场大战。 没想到,大魏入驻后,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追查倭寇剿匪的名义诛杀了一伙盘踞在石见的势力,然后没有任何要扩张势力的意思,反而开始在本岛驻守划分地盘。 然后迅速融入了日本当地的势力,顺便拉拢了占据银矿那家的敌对势力,拉一派打一派。 不知道当地有银矿的德川家族,在得到特殊的对魏交易货单后,也不得不接受了大魏的入驻,并且开始为了这些大魏的军大爷方便提供奴隶。 缺乏足够人力开矿的龚敬自然是笑纳了,回敬了一船交趾的大米。 留下足够掌控当地形势的手下后,对着本岛势力全部震慑了一番后,龚敬才放心回到永明城,只是永明城的人手不可避免的缩水了。 没办法,银矿事关重大,不管是龚敬还是李家军都不可能放着不管。 但是现在大魏朝中形势并不好,京师陷落并不能阻止党争的蔓延,虽然因为结冰期已经断了永明城这边的开支,但是原本盘踞京师的女真人有南下的趋势,朝中的开支一直没有短少过,黔地的白莲教势力也是蠢蠢欲动,已经将手伸向了湖广。 南方的税收已经越来越难收上来,大魏正在失去对整个中原的掌控力,哪怕是龚敬拿下日本银矿的好消息传来,太子也只能死死捂住,不敢泄露分毫。 要不是手上的人手不够分兵两路,需要留下足够的人手对抗女真那边,龚敬真想留下来将整个日本岛翻个底朝天,虽然宋时推测这个银矿储量很大,但是如果能多找到几个自然是皆大欢喜。 龚敬实在有些看不惯这些倭奴,可惜任务为重,只能先留下几个探子择机而动,只要本岛还是一盘散沙,容后再议,问题也不大- 而此时永明城气氛正热烈着,外海已经正式冰封,海路应该会暂时冰封上三个月左右,虽然之前的主粮都储存够了,但是其他的食物以及过冬的皮毛还是暂缺的,海商运过来的棉布在有火炕的房间里穿着还不错,但是面对外面的寒风还是要靠皮毛。 因此为了准备过冬的食物和皮草,大家都被鼓动起来参加渔猎队,趁着雪还没堆到无法狩猎的关口,抓紧囤积食物,尤其是永明城周边的结冰的大湖,冷水下生活的鱼肉质厚实鲜甜,长达数月的冰冻天气就是天然的大冰库,不管抓到多少都能放的住。 而围猎更是重要,解冻后,永明城周围的地都会开垦成田地,这天然的黑土地就是最适合粮食生长的地方,哪怕是现代,红薯玉米土豆的主产地也都在北方。 这种丢根筷子都能发芽的地,为了后面去开垦地的居民安全,周围的野兽,尤其是危害性比较大的是必须清除的。 宋时也把小狼放了出去,让它和王大头的黑豹一起去山上跑跑。 她本人倒是也想上山或者和大家一起去看砸冰开湖捞鱼,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熬的第三次玉米浆喂养青霉菌的计划还是没有成功了。 陈云见她浪费了太多玉米种,直接不给她用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玉米浆配着肉汤,简直比养人还精贵,她把那一大堆的玻璃瓶几乎要当成吉祥物给供起来了,片刻不敢稍离,就怕温度一低里面的青霉菌就挂了。 等龚敬回来了,看到整个永明城在宋时的手中欣欣向荣,但是杂事却以几何倍数增加,为了不处理那一大堆的城建事物,也跑去训军拉练去了。 整个永明城一时之间有些空置了起来,大家都在外面忙碌着。 所以等贺章单独一人,全身是血跑回永明城的时候,报备的守卫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他。 只能第一时间传给最近的宋时,顺便把人送到医馆。 第40章 女真动乱上辽东以东,女真腹地。虽然…… 辽东以东,女真腹地。 虽然是说的女真人族地,但是并不是没有汉人,和女真常年贸易往来,生活习惯彼此交融,早年推行以夷制夷的时候,也有不少的女真人入朝为官,有大魏的官职。 除了为了躲避大魏苛政而自愿迁徙到这边的人。 奴儿哈奇创造的八旗制度,多层次的管理和明确的责任分工,相比之前的各自为政,极大的加强了女真族的战斗力,也是他们能趁大魏虚弱的时候打入京师的本钱。 女真人南下劫掠多年,除了粮食牲畜,连当地的人也不会放过,一同驱赶回女真,赶不动的就此屠戮殆尽。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俘虏回去的汉人,生汉做奴隶赶牛放羊,在辽东生活多年被驯化的熟汉则编入汉军旗下,虽然地位不及正旗高贵,但是比起奴隶还算是不错的出路。 而南下劫掠的时候,汉旗的将士则常常被编为随从辅军,难以进入核心岗位,不过极少数的汉人还是能凭借出色的军事才能,在军中博一个出路。 自从女真部落入京后,因为大魏太子迁都时一把火烧了黄册,导致女真人根本无法,也不想像大魏一样进行齐民编户,选择了最简单的跑马圈地。 志得意满的女真人还推行了推头令,导致原本无所谓谁掌管天下的百姓也不得不纷纷逃离京师。 毕竟大魏从立国开始,为了弥合前朝百年战乱和外族统治分化下,南北汉人几乎成为两个种族的差异,大力推行教化一统,几百年间一直都注重礼义廉耻,以道德治国,虽然在某些地方走向了腐朽的地步,但是终究还是在百姓的心中种下了一些种子。 原本对于大魏态度有些暧昧的南方 ,在听闻被异族侵占的京师所实行的剃头法令后,都纷纷立场坚定了起来,除了税收以外,乡贤村里纷纷开始募捐,作为文风兴盛的南方地区,圈地为奴,还要剃发之辱无疑超出逾期。 而没能逃出的京师百姓,自然只能乖乖为奴。 入驻女真各旗人马无疑比起本地的百姓人数要少的多,能打入京师原本也是意外,只是当意外变成了现实,女真人的想法无疑就开始膨胀了起来。 既然京师已经尽在手里,那么更加富裕且民风温顺如羔羊的江南地区如何不能收入囊中。 大魏先祖能从一个叫花子一步步成为开国先祖,那女真的奴儿哈奇为什么不能,反正中原这块地界也不是没有异族统治的先例。 只是大魏退的太快,而且退的太稳,基本没有和女真硬碰硬就极速撤离了,撤离之前还将宫门打开,不方便携带的银钱珍宝直接抛在集市供百姓随意拿走,说是给女真的卖命钱,让女真勿要伤其百姓。 总而言之,大魏走的虽然狼狈,但是大面上还是保住了些许。 面对势如饿狼的女真蛮夷,不由的更加南望王师又一年了。 女真人也察觉到了京师暗潮汹涌的情绪,于是做出来将部分奴隶以及路上抢到的财产运回辽东老家,顺便以京师为基点召集其他部落和旁边的蒙古部落一起共襄盛举,入主中原。 无数的京师以及北方的百姓从良民沦为无地流民,再被圈地圈为奴隶,有幸者还能留下耕种自己原来的地,只是要上交更多的粮食。不幸者则直接如猪狗牲畜一样被绳子枷锁牵着,背井离乡去往一个更为噩梦的境地。 女真腹地原本就因为接连的大雪而陷入饥荒,许多边缘的部落不不仅失去了重要的青壮劳力,接连而来的疫病更是让圈养的牛羊大批的死亡。 靠近八旗的族群势力还能靠去京师的军官输送一批粮食金银过来解救燃眉之急,其他的就只能自身自灭了。 而这一回,回来的人,有的带着奴隶和粮食还有京师抢到的金银珠宝,而有的部落收到的却只是再次征兵南下劫掠命令,而之前部落里一起去的男儿为什么没有回来,只能问他为什么那么倒霉了- 阙弩挥着手中的鞭子,将落单的小羊驱赶回了圈棚,行路间步履高低不同,路过的女真人看见他却像没有看见一样,这样的汉奴在女真部落就像空气家具一样,天然存在却完全不起眼,眼神都没有往这个浑身羊圈味的跛脚奴隶看一眼。 只是径自笑着和同伴说着自己跟随大军南下,攻陷京师后,在京师经历的那些浮华美梦,虽然脸上还带着伤疤,却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反而鼓励同伴也和自己一起南下。 女真的男儿都自小弓马娴熟,尤其是奴儿哈奇的八旗制度彻底执行下去后,整个女真部落的男性从小都要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可谓全民皆兵。 同伴犹豫着:“可是阿托,如果我走了我阿妈和妹妹就没有人能照顾了。” 对方不屑一笑:“只要你在战场上立了功,随便抓上三两个奴隶就能代替你照顾你阿妈和妹妹了,如果立的军功足够的话,你还能把你阿妈和妹妹一起带到南方去,那可是比这草原山林好过多了,那些蠢笨如猪的汉人哪里配享受那什么高墙大院的奢……奢华生活!” “好的东西就应该属于强者!”阿托斗志昂扬的看着天边的残阳洒落在厚厚的积雪上,将雪色染成通红,如同战场上的血腥杀戮,直到现在还在阿托的眼中晃动,让他热血难凉。 只要见了血,就很难封住刀了。 “可是,正白旗那边每次都是把我们部落的人编入汉军旗,只能当辅助,我们部落上次和你一起去的人足足有五十个,只有你和托雷回来了,而且只有你有立下军功。” 同伴叹了口气:“长生天虽然保佑我们,但是好像更加保佑和正旗关系好的那些部落,这次疫病已经三个月了,那边却一点表示没有。如果不是我在家的话,我阿妈和妹妹只能像阿颜一样被放逐了……” 听到放逐,阿托发热的脑子也清醒了些许,有些沉默起来。 “但是,现在南下是我们部落唯一的路……,留在这里,我们部落的人也会越来越少……”他别过脸去不愿再看同伴的脸。 一声叹息飘荡在寒风中,两个人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奴儿哈奇的区别对待让女真的内部变成了一个炙热的巢穴,只要一丝波动就能引燃点爆整个女真。 躲进羊圈的阙弩却暗自咬了牙,虽然之前女真大规模南下就已经让他感觉不妙,但是却没想到大魏居然已经到了京师陷落的地步。 面对女真现在的情况,潜伏在女真数十年的夜不收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真实存在的裂隙。 他想要将消息传回大魏,却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数年前,他好不容潜进哈达部王台身边,身边的同伴为了制止王台和奴儿哈奇联合,却不小心暴露了,被王台抓住。 同伴暴露后,为了不连累他毅然自杀,因为被女真抓住的夜不收,就连尸体也没一个能完整的走出女真。 他的尸首被挖眼掏心后,暴晒十日后,挫骨扬灰。 而阙弩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对着同伴挖眼掏心的人就是自己。 只是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还是受到了怀疑,王台为了证明自己对奴儿哈奇绝无二心,直接将在场的所有汉奴都鞭挞致残后,发派到了边缘的女真部落之中充当奴隶。 他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安静的像个普通的汉人奴隶,却一直在积蓄能力,收集信息,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机会。 只是当初为了潜伏下来,他身上其他的通信的工具已经全部毁掉,为了联系上其他的部落,他在每一个被放逐的女真部落人身上都留下了夜不收的隐密标志。 作为一个夜不收,他已经和前线失联十年,但是,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也不能放过。 他的心,依然同离开大魏那天一样炙热。 他永远记得,他离开时发下的守护大魏边界的誓言- 贺章他们来的时候正巧,由于占据京师的奴儿哈奇准备大局南下,于是动员回辽东的女真部落开启了征兵动员令,核心部落自然不必说,这属于天大的军功触手可及了,而边缘部落的动员就要缓慢的多。 于是为了保证兵源,即使是栋鄂部和乌拉部的大人物也纷纷开始在女真巡游鼓励其他部落的人也同他们一起南下,毕竟除了主战兵以外,还需要大量的辅助兵。 这次毕竟是南下劫掠,还是去的汉人的腹地,因此他们并不想动用过多的汉军旗的人当辅兵,就像汉人们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他们更愿意用女真其他部落的良民,不管是在身手上还是其他地方,都能让他们放心许多。 而贺章他们潜伏到哈达部的时候,这里刚好在举行一场篝火大会,来自哈达部,栋鄂部和乌拉部的大人物难得的齐聚一堂,对着这些边缘地带的小部落动员,让更多的人自带马匹刀剑,加入南下军队。【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40-50 第41章 女真动乱下牛羊疫病的阴霾无法掩盖篝…… 牛羊疫病的阴霾无法掩盖篝火大会的喧嚣,尤其是在经过一段不短的缺衣少食的日子,为了接待下来的贵族大人物,部落的人不得不将仅剩的牛羊宰了招待。 其实南下抢掠一直是女真族的传统,从大到小,从老到少,一旦出征令到达,所有的女真人都会如同旋风一样呼啸而出,毕竟他们弓马娴熟,以骑兵对付大魏的步兵简直势如破竹。 但是经过三次的动员,如今能一声令下就呼啸而出的儿郎都已经到了京师,剩下的大多都有不能离开的理由。 京师那边,刚攻下京师的时候自然是跑马圈地,肆意妄为,但是随着偏安的大魏封锁了大运河,截断了南方的漕运,京城本身的生产和库存根本无力供养南下的数万女真大军过冬,尤其是近些年北方常年干旱,因为活 不下去起义军此起彼伏,哪里还能供养数万的异族人。 而海路更是大魏的强项,不管是明军水师还是海上的海盗流民,基本上都还是不愿意与女真合作的。甚至为了安抚沿海的海盗,大魏还诏安了几位海盗入朝为官。 就女真人能拿出来的筹码,根本打不动那些在海上的势力。 女真只能两个选择,越过京师,继续南下,掠夺更多的粮食,更多的土地。或者带着现在的所收获的退回关外,继续经营自己的之前的地盘。 而留在京师,只能守着眼前的雄伟壮观的豪华宫殿,带着数万的八旗子弟饿着肚子过冬。 不得不说,女真原本只是数个部落聚在一,是奴儿哈奇的重重措施,收拢八旗,加强集权,将女真几乎融合成了一个国家的雏形。 但是奴儿哈奇已经快70岁了,即使是在现代也不算一个年轻的岁数。 而如今,大魏最重要的京师已经就在掌中,即使是奴儿哈奇想要退回关内,他手下的各族势力也不会认同,那些已经圈好地,收好奴隶的贵族也不会顺从。 国家雏形毕竟是雏形,女真毕竟还是一种部落联盟式的制度,纵然奴儿哈奇一世枭雄,但是也没能把半民主的联盟改成封建式的一言而决。 如果不能一口气吞下大魏两京十三省,获得南方源源不断的粮食和物产补给,那么京师就是那个虽然很香,却会撑死所有人的诱饵- 成渠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的篝火大会,借着手里的千里镜一一观察着为首的那几人的衣饰容貌,努力从他们的身上辨认出身份。 不得不说,这东西确实好用,不管多远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如在眼前,之前在贺章身上看到后,知道了来路,他就带着贺章从宋时那边求了三套,虽然时间匆忙,细节不及贺章手上的细致,但是能用就行了。 “哈达部,栋鄂部和乌拉部都来了。”他皱着眉。 “阿颜部落只是一个小部落,怎么会来这么多大部的人。”他原本是想着带一带永明城新挑出来的苗子进行一个小任务练手。 没想到,这一趟却远超他的想象,不过他没有慌,只是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山下的喧嚣的人群,试图获取更多的信息。 做为夜不收,他早已习惯了情报和现实的差距,但是没关系,不管有多少意外,任务始终都会完成的。 他略过那些人群,在视线的边角搜寻着,汉人是很难混入女真的高层贵族的,即使有也是几代都在女真生活联姻的人才有资格。大部分的东虏在女真都是充当奴隶,干着最苦最累,且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大部分的夜不收也是混入奴隶群中顺势而为,打探消息或者偷偷搞破坏,从阿颜给的消息中,那个最有可能是夜不收的人就是在部落里放羊数十年的奴隶。 好在疫病之后,活着的牛羊并不多,而部落本身还活着的奴隶也不多。 没多久他就在一群忙碌的奴隶中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阙弩一向是奴隶中最为安分的人,而且烤的一手好羊,因此每次举行活动的时候,他才有资格上去帮忙。 他安静的在旁边篝火堆旁边坐着,专心致志的处理着火架上的烤全羊,高温炙烤着这只早上还在他的手边乞食吃草的小羊,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怠慢,细致而妥帖,比起粗犷的女真人显得有些不同。 而他的全部心神却集中在了旁边的帐篷中还在交谈的哈达部贵族身上。 安静听了半响,阙弩一如往常的冷静细致,将烤架上烤好的部位一一切割下来,摆放到旁边的树叶上。 他一直安静的等到整场篝火晚会散场,像一抹幽灵退回羊圈,安静的窝在群羊之中。 直到整个部落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黑如深潭的眼睛没有半分睡意。 他缓缓起身,将鞭子缠绕在腰间,怀里还放着一块边缘磨的锋利的碎瓷片。 刚要开门出去,却听到羊圈的门上传来几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阙弩不由的愣在当场,他的听力一向在他所在的那一批夜不收之中是最出色的,也正是因为他的耳朵才被夜不收选拔。 而他今晚一直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可是却没有听到来人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这敲门声,他根本不会知道,现在的门外还有人正在等着他。 那熟悉的敲门声,让他有点愣神,一种难以想象的激动涌上心头,下意识的以心底重复过千万次的暗语在门框上敲动。 隔着一扇门,他们没有见到彼此,却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第一次的交接。 阙弩打开门,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却并没有陌生的感觉。 “我们来接你回去。”成渠轻声的说。 阙弩摇了摇头:“如果你没来,我可能会走,但是你现在既然来了,那我现在就不能走。” “我需要你帮我向大魏传递一个消息:奴儿哈奇猝死京师,黄台吉继位,奴儿哈奇的长子豪格心有不满,正准备带兵去京师勤王。” “女真,要乱了……” “我需要再在这把火上,再浇上一瓢油。” 第42章 刺杀女真的新皇,奴儿哈奇猝死于京师…… 女真的新皇,奴儿哈奇猝死于京师之中。 奴儿哈奇跟随在身边的第七儿子黄台吉上位,而他的大儿子豪格则因为镇守女真本部,与富贵权利失之交臂,女真的传统本来就是由长子继承财产和地位,而黄台吉成了那个例外。 黄台吉还在收拢士兵,准备南下,于是对于黄台吉上位而不满的豪格顺势带着大军轰轰烈烈的去看看他的弟弟到底打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天下。 第四轮的征兵令如流水一般,流向了女真的各个部族。 成渠独自回了山上,其他等待的人看着他一个人回来,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怎么没带回来?” 他看着面容还有些生涩的下属,一共7人,其中四人都是从永明城挑的好苗子,本来是想先带着他们先拉练一番,长长见识,他们还没来得及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夜不收。 “他已经死了!” 成渠眼神扫过那些生涩的面孔,和自己的老部下对视了一眼,对方轻微的点了下头。 他叹了一口气:“奴儿哈奇死在了京师,黄台吉已经上位,王台是黄台吉的有力支持者,如果杀了他,就能削弱黄台吉的势力,让他们内斗的时候,两败俱伤。而现在,王台就在下面,他明天就会离开这里,我们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我们的任务改变了:刺杀王台。” “我现在需要两个人回去传递信息,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龚敬大人,让他迅速派兵过来。” “告诉龚敬大人:这里的杜鹃花的颜色是紫的,这块地,不能让给女真人。” 几个新人不明所以,纷纷点头,只是三个老手面色有些紧绷。 “齐声你和贺章回去报信吧!其他跟我准备!” 贺章立刻站了出来:“大人,派信一个人就够了,我长途奔袭速度不及大家,但是武艺还可以,让我留下来帮忙吧!” 成渠脸色微敛:“你想留下来?你知道要面对什么吗?” 贺章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上战场就是为了让敌人死,而不是逃跑。” 成渠脸色不变,回身对旁边沉默的陈大道:“陈大,你绘图最强,把这一片的地形记住,带齐声出发吧,尽快将消息带回永明城。” 齐声的脸色有些白,看了看静默的大家。犹豫了一下,把手上的一些零碎的火器塞给了贺章。 “这些火器,我用不上了,希望能帮上你们。” 这是出发前,成渠特地找龚敬那边从调用的兵仗局的新货,也是实验的意思,每个人的身上都配备了。 贺章收了这些东西,拍了拍齐声的肩膀。 然后看着他们两人转身消失在森林之中 - 成渠俯下身,在雪地上画起来了地形图,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他早就摸清了山下的地形和人员的分布安排。 女真人骑射一绝,所以他们几乎没有逃走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 此刻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这边的天一向比中原的要亮的早些,加上白雪,亮度可观,时间所剩不多了。 他们出发前就换上了女真族的服饰,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部落里。 耐心等待最早起床放羊的奴隶赶着一群羊从前面路过后,才越过那些低矮的棚屋和帐篷。 女真人全民皆兵,所以不能惊动任何一个人,不然随时会陷入一群包围圈之中, 木质的岗哨旁边两名女真士兵昏昏欲睡的站在岗位上,这样偏僻的小部落,根本没有人敢挑战贵族的权威,他们昨夜也喝了不少的酒,此刻有点酒意上头,根本。 成渠带着大家兵分两路,从侧边包围了那个岗哨,他掏出怀中的吹箭对着李文博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和他配合着一起使用吹箭,无声无息的放倒了两个女真的士兵。 其他两人迅速上前,了结了那两人,拖走了那两具尸体,并且换上了对方的衣服,继续站岗,以免引起警觉。 李文博和成渠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直奔马厩。女真人爱马如命,骑术高超,而且一旦从步兵变成骑兵,杀伤力绝对是加倍的,必须提前将准备好。 成渠和剩下的人继续潜入,沿着一条狭窄的土路,直奔整个部落里最大的那个帐篷,那就是王台今晚所住的地方。 贺章的快刀无声划开密封的帐篷,他的刀快且利,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在牛皮制成的帐篷上划开了一道可以让人钻进去的口子。 其他三人纷纷钻了进去,成渠拿起吹箭就吹了过去,毛毡床上原本还在沉睡的老人突然睁眼,下意识的就扬起被子挡住了吹箭和后面的刀剑。 “谁!有刺客!!” 然后迅速滚到帐篷的另一侧,开始高声呼救,眼神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来袭的刺客! 整个部落在对方短暂而又尖利的声音下,被唤醒了。 时间不等人,晚一步,一旦被反应过来的女真人发现,就越难逃出这里了。 见状贺章,直接将手中的长刀甩出,对着对方劈去,成渠都落他一步,只能看着他光影闪烁间,他的刀以无可匹敌的速度对着对方的脖颈飞去。 王台下意识用抓到的匕首挡在胸前,却被迎面而来的刀锋劈向一边,旋转而来的刀锋被匕首所挡,力道不减,只是弧度往下,刀尖直接插入他的身体。 原本的求救声戛然而止,空气一瞬间都凝固了。 外面延迟被惊醒的人听到这突然安静的声音,顿时如同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贺章见势,拔出了王台身上的刀,刀锋一转丝滑的从他的脖颈间划过,然后往上划开了帐篷。 人首分离的一刹那,贺章有些遗憾:这可是女真的高官呢,可惜现在永明城不以人头记军功了。 然后身体比脑子还快,直接跨过了王台的尸首,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成渠等人也紧跟其后,沿着之前定制好的方案撤退,边退边吹响了约定的口哨声。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阳光透过云层撒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明亮,也让他们的身影显得格外明显- 哈达部的帐篷靠近栋鄂部和乌拉部,王台的那一嗓子直接把周围的人全部喊醒了。 发现哈达部的王台满身是血的倒在帐篷里,在场的女真人无不怒发冲冠,这无疑是对哈达部的最高挑衅,而本部的首领看到王台死在了自己的地盘面前,更是手脚发软。 尖叫声和哭喊声连成一片,王台的长子哈塔尔看到父亲尸首分离的样子,更是拔刀直接往撤退的成渠一行人追了过去。 其他的女真人虽然慢了一步,也纷纷追赶了上去,一幅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架势。 有脑子灵活的女真人下意识的就往马厩冲去,就追人而言,骑马肯定比跑步快,而等他刚刚到马厩的时候,没留神踩中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然后轰然的爆炸声从他的脚底爆裂开,他被崩飞了一条腿,整个人倒在马厩之中。 而被爆炸声惊醒的马儿本来就听力敏锐,受惊之后开始不受控制的踩踏跑动了起来。 马厩中原本系好的缰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松开,受惊的马儿在惊慌中跃出马厩,却不知道又踩中了哪里的地雷,自己的腿被地雷炸伤一匹匹的好马就这么倒地不起。 马厩里爆炸声一片混合着鲜血和马儿的嘶鸣,乱成一片,大量的马匹都开始四散逃跑,飞奔的无影无踪,连主人都喊不住。 就连远处还没醒的女真人也被这一连串的动静搞醒了,纷纷起身查看详情。 虽然动静弄的很大,暂时阻碍了一波女真人骑马追赶的进度,但是女真族人人有马,很多都是在自己的马厩里面,并没有和这些贵族的放在一起,了解了发生什么事的本部人也纷纷牵出了自己马给到女真贵族的人,或者是自己骑马追上去。 原本在岗哨看守的两个女真士兵打扮的人见此情况,也要了两匹马,翻身上马追了上去,只是落在了后面。 一时间浩浩荡荡的群马奔腾,整个部落里还能跑的马都被三大部落的人骑走了,还有直接人力去追的女真士兵,整个部落热闹的不行,所有人都被震了起来。 眼看着刺客三人已经快跑到前面的一个小坡上,就要冲出部落的范围了。 第一个骑着马追在前面的人,被哈塔尔看到了,立刻高声命令道:“我是王台的长子哈塔尔,前面是我的杀父仇人!把你的马给我!” 原本以为能抢个首功的女真人,只好翻身下马,把马让给了哈塔尔。 上马的哈塔尔立刻加紧马腹,抽出侧袋里面的弓箭,对着前方的刺客狠狠的射出来一箭。 可惜剧烈奔驰中的一箭并没有射中对方,反而让对方飞速跑进来前面的山坡消失在视线中,而后面的人得到提醒也纷纷翻出了侧边的弓箭。 一群人迅速追上去,四条腿的马终究是比人快的,几个转瞬就有五六匹马追上了山坡。 已经能看到前面山坡上拐角的三道黑色的身影了。 而此时,剧烈的爆炸声再次在马儿蹄下响起,跑的最前面的三匹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雷炸伤的倒地不起。 后面的马儿也被这剧烈的声音吓的不轻,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纷纷转道后退不肯往前。 追在最前面的哈塔尔更是摔的不轻,要不是从小骑马,反应灵活几乎这一下就能摔断他的手脚。 从地上爬起来的哈塔尔愤怒的朝前面的刺客怒吼,开始凭着双腿去追。 眼看着几下的耽误,前面的刺客就快爬上前面的山坡,再跑一段躲入密林就更难追了。 后面追上的马匹越过踌躇的和扎伤的马儿,追上了哈塔尔,大喜过望的哈塔尔连忙拦了一匹马,继续追了上去。 只是这几次三番的爆炸让剩下的马儿都有点胆怯,能追上来的也不过五匹,其他的人都只能步行跟在后面。 虽然慢了几步,但是女真人心中的怒火只会更剧烈,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们也不相信还有谁能在这密林中躲过女真人的追杀。 那五匹马,灵巧的翻过山坡,朝着即将没入密林的刺客追去,其中一人更是难耐的拿起弓箭开始在马上射击。 大概是愤怒值过于暴涨,又眼看着那群人马上就要躲进密林里,这一箭几乎拉的就要满弓而出,然而就在他即将射出的那一瞬间。 骑马追在后面的两个女真打扮的士兵突然亮了刀,两把尖刀从射箭人和另一个同伴的喉间划过,鲜血飞溅,瞬间之间被马儿甩了出去。 背上一轻的两匹马儿恍惚的停下,转头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被那两人在臀上划了一刀,剧痛让马儿继续跑了起来,完全顾不上身后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主人。 然后那两人,追上了前面的哈塔尔,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电石火光间弄懂了发生了什么的哈塔尔惊叫出声,这才反应过来身后的人也是和刺客一伙的,他想要反击,然而出来的匆忙,他身上根本没有带兵器,只能看着那两个刺客对着自己举起来手中雪亮的刀锋。 原来我也是刺杀目标之一! 第43章 追杀 哈塔尔毕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真…… 哈塔尔毕竟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女真人,下意识的夹紧了马腹,狠狠的扬了一下缰绳,身下的马儿得到指令,加快了步伐,和身后的两人拉开了半个马身的距离。 因为刺客提前布置好的地雷三番四次的阻碍,追杀的队伍反而离刺客越来越远了,只有为父报仇的哈塔尔一腔热血,追在了最前面,结果反而落了单。 前面三个刺客追不上,身后还吊着两个,而自己那方的人手又全部在后面。 马匹都被那爆炸声惊扰,安抚马儿再要追上来也要好一会儿。 自己简直就像是自投罗网一样,被挟持在中间。 看着身后的刀光,哈塔尔的嘴里品味出一丝苦涩。 就在这时,三匹马纷纷越过山坡,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大群羊,悠闲的正在吃草。 对上疾驰而来的马匹纷纷躲避不及,三匹马就这样跃入了羊群,现场出现一片马踏羊群的混乱。 刺客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羊群惊扰了,手中的刀有些错愕的劈开了挡在前面的羊,然后用女真话对着同伴喊了一句:“速战速回,不要留下痕迹!” 然后从马背上掏出一把弓箭,对着前面的哈塔尔拉弓。 哈塔尔冷汗直冒,只感觉吾命休矣。 此时一个声音出现在前面对着三匹马大喊:“你们谁啊!为什么杀我们部落的羊!” 这个声音的出现让拉弓的刺客手上准头一歪,只射中了哈塔尔的马,马儿吃痛,狂躁的跳跃了起来。 哈塔尔一边吃力的控马,一边还要躲避刺客的追杀,好不容易抬头一看,一个衣着褴褛的汉奴惊怒的看着羊群里纵马的三个人。 放羊的汉奴! 哈塔尔连忙高声求救:“我是王台的长子哈塔尔,他们是刺客,快救我!!” 对方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哈塔尔:“是哈塔尔大人!” 然后毫不迟疑的掏出了后背的弓箭,对准了那两人连射了两箭,这两箭没有射中刺客,却打乱了他们的攻击。 看着眼前的还在引弓的东虏,和还在羊群中疯狂暴躁的马儿身上的哈塔尔。两个刺客冷哼一声,放弃了目标的攻击,转而引导马儿往前面的密林狂奔而去。 那人对着刺客的背影射了几箭,没有命中,只能转而去救那对着还在羊群疯狂跳跃的马儿背上的哈塔尔。 瞬息之间,几番生死交缠。 差点把命交代在这里的哈塔尔好不容易下了马,惊魂不定的看着远处消失在密林的刺客。 “哈塔尔大人,您没事吧?”那人小心翼翼的扶起地上浑身是伤的哈塔尔。 哈塔尔这才回神:“你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是第一次来你们部落吧。” 那个汉奴,有些谦卑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哈塔尔:“我原本是王台大人手下的汉奴,名叫雀奴,数年前,被王台大人转送给了本部,因此一直在这里放羊。” 哈塔尔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个汉奴怎么如此身手矫健。 数年前他父亲的确实收了一批武力不错的汉奴,打算充入汉军旗,没想到却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大魏的夜不收,还差点惹怒了奴儿哈奇,王台一怒之下,就下令将那一批汉奴全部鞭挞三百鞭,剩下一口气的就放出给其他小部落了。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小汉奴,竟然阴差阳错之下救了自己一命,哈塔尔有种仿佛被长生天指引的感觉,叹息道:“哦,原来是你,你救了我一命,从今天起就是我哈塔尔的人了。” 雀奴大喜过望,连忙行礼:“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敢说救了大人,只是大人自有长生天保佑……” 哈塔尔挥挥手:“不用说这些,这群刺客手段不浅,居然敢杀了我父亲。只是太过愚蠢,以为逃到密林里就能摆脱我们,哼,这长白山的密林里才是我们女真人的天下……” 他听到马蹄声,转头看着远处山坡上,这时才姗姗来迟的女真各部人马。 心里有气,但是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硬撑着起身,对着他们道:“刺客已经逃入密林,准备好猎狗和鹰,只有他们的血才能洗清哈达部身上的耻辱!” 王台去世后,哈塔尔就是新的王台,整个哈达部的新主人。 而追杀这群刺客,是哈达部首领颁布的第一个命令。 追上来的哈达部人面色愤怒,纷纷点头向哈塔尔表示臣服,拔刀表示一定会追杀到底。 哈塔尔的目光在栋鄂部和乌拉部的人身上,冷冷的划过。 在被那两个刺客追杀的时候,他清楚的听见对方说撤退的时候用的标准的北地女真语。 哈达部一向效忠奴儿哈奇,这次黄台吉上位,也是哈达部支持的,只是栋鄂部和乌拉部却是一向和奴儿哈奇的长子豪格走的很近。 王台被杀,哈达部权利交替自然要乱上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正是豪格准备南下去找黄台吉要个说法的时候,受益的自然就是豪格那一方。 虽然心底的怀疑在滋生,哈塔尔几乎牙都要咬碎了,但是他却只能保持冷静,这次征兵,哈达部来的人并没有栋鄂部和乌拉部的多,一旦撕开,只怕不好收拾。 栋鄂部和乌拉部的人,自然也没有错过哈塔尔冷厉的眼神,于是连忙上前道:“我们这次出来也带了两只海东青,不如让他们帮忙吧!” 哈塔尔冷笑了一声:“哈达部的仇,我们哈达部自己会报,就不麻烦栋鄂部和乌拉部了。” 栋鄂部和乌拉部的人对视一眼,有种难以形容的憋屈,明明和他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是被哈塔尔这样一说,搞的好像是他们派人刺杀的王台一样。 但是哈达部毕竟死了首领,哈塔尔一时气急也是有的。反正本来也不对付,最后只是讪讪了几句,打道回府了。 哈塔尔见他们不再过分,心里的怀疑却忍不住更深了几分。 “雀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贴身侍卫,先跟我回去吧,你们两个先送我回去,其他的人继续追击刺客,记得留一个活口,我要用他们的血祭我阿父。” 哈达部的人得令纷纷纵马追入前方的密林,哈塔尔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森林之中,心中的火却愈演愈烈- 密林之中,摆脱了女真人几波追击的夜不收们,终于在预定集合点会面。 成渠清点了一下人数,看着一个都没少的成员,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气,白烟在空气中袅袅升起,模糊了成员的脸。 虽然大多挂彩,但是都还好好的活着。 “任务完成了,大家辛苦了” 只是和女真人打过太多交道的成渠知道,现在在密林之中躲过女真的追杀,回到永明城才是最大的考验。 只希望陈大和齐声的速度能够足够快,将消息传递过去,及时通知龚敬那边。 “接下来才是最难的,女真人最擅长打猎,在森林中比我们要熟悉的多,想要在密林中躲过他们的追击并不容易。好在密林里面不能骑马。” 几人纷纷点头,脸色并无畏惧,尤其是几个新人反而有点跃跃欲试,尤其是去马厩放雷的徐穆,他最擅长火器,路上几波地雷基本上都是他设下的,可谓轻驾就熟了。 “这次难得从兵仗局挖了点好东西了!”徐穆一边挖地下之前埋的用不上的猛火油,一边感慨:“这次的地雷威力比之前的可好太多了,之前的只能是说听个响,吓吓马。” 贺章听的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什么兵仗局,分明是之前宋时根据找到 材料鼓捣的,只是宋时自己不满意那个效果,于是假托是兵仗局运送过来的。 “这次回去说不定还有更好玩的。”贺章一边帮忙把藏出来的猛火油瓶和箭分给大家,一边小声和徐穆道。 徐穆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兄弟,你有秘密渠道啊!这么笃定!” 贺章笑而不语,只是低头检查自己油纸包好的火统有没有进水。 成渠看着他们窃窃私语,看了看天色:“行了,东西挖出来了就出发,先去之前找好的第一个的埋伏点。” 一行人纷纷起身,整齐而迅速的没入密林- 一盏茶后,他们身后的女真人虽然被地雷阻碍了几波追击,却并没有放弃,而是带着海东青和猎狗追了上来。 猎犬嗅着他们的气息,到了第一个停留点,看着地上被挖的坑坑洼洼的地,发出呜呜的声音,提醒大家。 有个女真人俯首去看,却听到一声轻巧的机关叩响声,头顶的一颗被掰弯的树枝嚯的抽了过来,将那个人直接抽到了坑里。 旁边的猎犬吓了一跳,赶紧夹着尾巴跑回来主人的身边。 其他人连忙围上去看,却发现那人已经被抽晕了过去。 只是一个简单的机关,杀伤力并不强,只是一个警告的意思。 但是追上来的哈达部人却更愤怒了,想要查看对方的脚印和踪迹又怕还有其他的陷阱。 有人踢了一下躲到后面的猎狗:“赶紧找,快点找到那群刺客!” 天上的鹰发出嘹亮的叫声,女真人听了连忙吹响了口哨回应:“云隼发现了刺客的踪迹,那边!” 猎狗也往着右面嗅去,然后纵身一跃,往那边跑去。 一行人顺着猎犬的足迹,一路西追到了一处狭窄的山涧,虽然是初冬,但是因为植被茂密,那处溪流还未结冰,依然冒着清澈的流水,清晨淡淡的薄雾久久不散徘徊在树石之间,视线并不清晰。 哈达部的人,人人带着刀剑和弓箭,警惕而灵活的在山林间游走,没有丝毫进入密林的恐惧。 成渠躲在一棵三人环抱还粗的树后,远远的透过千里眼观察着那一批人。 “居然有三十多人,四条猎狗,还有海东青,果然是女真的第二大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还能派出这么多的人。这还是第一批,第二批人估计会更多……” 成渠的脸色有些不好,他们出来的所带的物资有限,之前刺杀的时候就已经用了大半。 徐穆和其他人则忙碌的在在路上和石头的间隙补下陷阱和地雷,地雷已经剩下不多了,只能省着点用,只是后面难得能有这么以逸待劳的情况和地形了。 贺章摸了摸之前从王猎户那边拿来的东西,环顾四周,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抓出来了一只兔子。 徐穆惊讶的看着他拿着兔子摆弄:“不是,包里还有吃的,现在也没法生火啊,你抓兔子干什么?” 贺章一边组装火药,一边头也不回的道:“那几只猎狗太碍事了,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半响后,徐穆弄完了地雷,也看到贺章也把兔子丢到了一边大家纷纷用树枝藤蔓将自己掩护好。 没过多久,追踪的猎犬带着三名女真人首先闯入了他们的视野,早就准备好的夜不收们一把拉开了弓箭。 随着一声尖锐的鸣笛,利箭划破了静默的空气,射向了那三个人,其中两人猝不及防之下中箭倒下,发出痛苦的声音,而旁边的人一个打滚躲到了树后面,怒而拿起弓箭反击,并且给后面的同伴示警。 一阵箭雨纷纷从对面射来,借着事先的地利,贺章他们轻松躲过,还射中了对面好几人,只是箭有限,只是勉强回击了几次就慢慢的分头撤退了,。 夜不收们迅速转移,继续深入森林,头顶上的海东青不停的徘徊,发出清脆的鸣叫。 徐穆不由的低声的骂了几句,该死的鸟。 越过了山涧,追踪的四只猎犬俯身低嗅,其中一只猛地一个猛扑,咬住了旁边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其他三只看了也下意识的扑了过去,就在这时,猎犬嘴里的兔子突然爆了开来,把猎犬的头部炸开了花,倒在地上,眼看没了生息。 靠的近的两只猎犬也被飞散的铁皮炸伤了眼睛,吓的最远的一只猎犬连忙后退,发出呜呜的叫声。 那是贺章走前塞在兔子里的炸蛋,王猎户教他做的。 白硝、雄黄各一半,石灰和瓷瓦三五片,将白纸和皮纸各包一层后,再用油纸包一层,外面裹上肉或猪板油,形似球,大如蛋。以此为食诱,只要野兽用牙一咬,就会被炸死。 不过贺章临时改良了一下,加了火药,把瓷瓦片换成了铁片,使得效果更加猛烈了。 这一下就直接废了三只猎狗,剩下的一只也吓得不轻,围着主人呜呜呜的叫着。 为首的人看着已经废了眼睛的猎犬,眼睛血红,直接伸刀了结了这两只猎犬,咬牙切齿:“继续追!新王台发话了,一定要血债血偿,就算我们追不到,我们后面还有其他的族人,这个仇,誓死不休!” 挫折不但没有浇灭哈达部的恨意,反而让他们的愤怒越发的猛烈。 然后随即而来的密布在山涧小路上的连环地雷,让哈达部的人狠狠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科技的力量。 爆炸声在后面响起,徐穆一边跑一边听声音的数量。 跳下一个山石后,他气喘着道:“还是不行啊,我布了八个雷,只响了六个。” 成渠脸色微黑,看着徐穆腿上的草草包扎的箭伤,这一番折腾下来,虽然女真那边的人伤亡的更多,但是他们这边情况也不是很好,尤其是地雷和箭基本上都用完了,下次再伏击就要短兵相接了。 天上的鹰依旧还在盘旋,鸟鸣声如同噩梦一般如影随形。 他咬牙:“赶紧去下一个伏击点,不能再这样跑了。” 一众人精疲力竭的跑到了第三个伏击点,一处陡峭的山坡,这也是他们准备的最后一个伏击点了。 贺章听着定位的鹰啼声,再看着受伤的同伴:“等会儿,看一下还剩下几只狗,我找机会先干掉他们。” 成渠点了点头:“这一波以后,你们分散撤退,我断后。” “旗长!”贺章抬头看着成渠。 “军令如山!”成渠没有理会其他成员的意思,只是掏出千里镜,观察着身后的追兵,让大家抓紧包扎伤口。 贺章摸了摸身后箭囊中最后的一只箭,低头不说话。 第44章 反杀即使被地雷轰了三回,但是女真人…… 即使被地雷轰了三回,但是女真人并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追上来的人数减少,但是速度反而很快了,唯一的一只猎犬被安抚后迅速投入工作,继续凭着自己的嗅觉在茫茫森林中追踪着那几个刺客。 很快就出现在了成渠的千里镜里。 “还剩下一只狗!”成渠轻声对前面埋伏的贺章提示。 树上的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弯弓拉箭,箭尖没有瞄准那些女真人,而是定定的对准了猎犬,他只有一次机会! 就在他拉弓的一瞬间,一阵风响,从天而降的鹰啼拉近,居然是天上徘徊的海东青瞅准了机会俯冲了下来,锋锐的鹰爪朝着树上的贺章抓去。 贺章下意识的就转移了角度,那最后的一支箭朝着扑过来的海东青射了出去,海东青从空中坠落,摔在了地上。其他的海东青受到惊吓,飞得更高,暂时不敢俯冲。 但是贺章的行踪却完全暴露在了女真人的眼里,猎犬狂吠,对着贺章就冲了过来。 贺章快速下树,就在他下树的那一瞬间,已经有几支箭头射中了他身后的树干,如果不是他跳的果断,被射在树上的人就是他了。 他一声闷哼,虽然靠翻滚卸力,但是下落的力道还是让他身体半侧有些发麻。 狗吠声转瞬即至,贺章还没停稳身形就抽出了腰间的大刀,迎面对上了从灌木丛中冲出的猎狗。 刀锋上扬,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整个人和刀一起撞入猎犬的腹部。猎犬哀嚎一声,一口咬住了贺章的手臂,然后被贺章整个人压在身下,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身。 贺章瘫倒在雪地上,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但是他知道没有时间给他休息了,女真人已经来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贺章勉力的翻身,顺 着坡度滚了下去。 他吸引了女真人全部的注意力,数十个女真人都向着他所在的那个山坡涌来,进入了伏击圈之后。 随着成渠一声令下,四散在周围的夜不休如同幽灵一样,从四周树木中包围了上来。 队员们同时发动攻击,火铳、弓箭齐发,最边上的几位女真人应声倒地。这一波突如其来的攻击直接打掉了女真一半的人手,其他人连忙慌忙掉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夜不收队员们丢掉了没有箭的弓和没有火药的填充的火统,从四面八方冲出,战到此刻,他们四人面对已经被削弱至只有七个对手,已经没有任何技术取巧的办法。 只能拔出刀剑,如同每一个士兵一样,通过冷兵器和追上来的女真人肉搏。 女真人见他们不再躲避逃窜,也丢掉了弓箭,抽刀而上,和他们几个人战成一团。 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原来的目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 森林之中喊杀声成一片,连海东青也飞的高高的,不敢落下,鲜血浸润了每一寸土地,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战斗异常激烈,虽然夜不收们都是成渠精挑细选的精英,但是女真人又何尝不是女真部落里精英中的精英。 等贺章从山坡的灌木丛中爬出来的时候,徐穆和另一个队员早已经体力不支,被砍倒在一侧,鲜血流了一地,生死不知。 只剩下成渠和另一个夜不收的老成员还在勉力支撑,对战着四个还能战斗的女真人。 鲜血从贺章的右手滴落在雪地上,形成一道道鲜血的印记,但是贺章全然不顾这些,反而提着刀冲了上去! 成渠看到他出现,眼中一急:“你该撤退了!” “汉话!你们是汉人!”其中一个女真人眼中精光一闪,仿佛抓住了什么:“你们是大魏的夜不休。” 然后一刀砍倒了成渠旁边的队友,老王头的鲜血溅了成渠一身。 成渠的脸色一青,原本要贺章逃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贺章虽然手受了伤,但是握刀的手却丝毫不减力道,硬生生的劈在了其中一个女真人格挡的短刀上,两把刀刃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他迅速侧身,用刀锋划向敌人的腹部。 那个女真人痛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但并未倒下。 “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到哈达部!”成渠低吼了一句,踢开面前的女真人,将手中的短刀用力掷出。 短刀准确地命中了说话的那个女真人的颈部,那人哀嚎一声,倒在地上。 被踢倒的女真人一个翻滚贴近了成渠,长刀对着成渠劈了过来,没有武器的成渠,躲避不及,电石火光间只来得及侧身,避开了致命的一刀,右臂却被长刀削去,一条胳膊随着鲜血的飞溅而掉落在地上。 失去了一只手的成渠倒在地上痛呼:“啊啊啊!!!贺章!!!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他甚至还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用用左手去拔旁边女真人尸体上的刀。 贺章翻身而起,刀锋不改,朝着成渠旁边的那个女真人劈过去,没有任何的花哨,刀锋从他的喉间划过。 只剩下两个的女真人悚然的看着浑身是血,却依旧拔刀朝他们杀过来的贺章和即使失去一只手还要试图拔刀攻击的成渠。 “他们是大魏的夜不收!阿骨你快回去传消息,我为你断后!”其中一人表情肃穆,一副视死如生的态度,挡在了贺章的前面,让同伴逃跑! 贺章不管他们的反应,只是如同猛虎一般扑向那两人,连续长刀劈砍猛攻,对方的短刀格挡不及,被连续的劈砍出了豁口。 女真人面容苦涩,但是身形却丝毫不让,他也是哈达部的勇士,怎么可能轻易输给一个汉人! 最后短刀在贺章的连续劈砍下,被硬生生的劈断,长刀再无阻碍的刺入了那人的胸膛。 贺章像挥开一张破布一样,丢开了那具尸体,看着前面逃跑的女真人。 原本要跑的女真人在贺章的注视下,停下了后撤的步子,脸色有些阴暗的对视着贺章,看着他还在滴血的伤口,和微微颤抖的握刀的手。 “我叫古尔泰,汉人,你很厉害!但是你绝对逃不过我们女真三部的追捕!” 远处的成渠还在呻吟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回去!” 古尔泰带血的长刀比贺章的还要长上三分,刀光雪光血光相交映着,显出三分森然。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哈达部,以你的本事……”古尔泰话没说完就挥刀朝着贺章砍了过来,刀锋凌厉虎虎生风。 贺章本能用刀格挡,长刀如风一样将自己包围的密不透风,古尔泰的每一次攻击都被贺章挡了下来,但是他的每一次反击也同样被对方挡住。 突然,古尔泰一记重拳打在了贺章握刀手上的伤口,鲜血奔涌,贺章牙关咬紧,不退反进,长刀滑向了古尔泰的大腿,以伤换伤。 古尔泰痛呼一声,后退了几步。 贺章抓住机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记猛刺,长刀从古尔泰的胸前穿过,直透另一侧。 古尔泰猛的抓住贺章的手,双眼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贺章极度脱力,靠着古尔泰的支撑,定定的回视着他:“鞑子,你的话,太多了!” 古尔泰的眼神渐渐失去光彩,整个人无力的滑落,借着他滑倒的势,贺章缓缓的抽回了自己的刀。 从绝对半夜刺杀王台,到成功后三次伏击追杀的女真人,现在太阳甚至还没有升上正空。 连续的数次伏击和遁逃,已经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贺章半跪在地上,深深的喘了几口气,然后颤抖的手几乎要握不住刀,几次三番才将被崩出豁口的长刀归鞘。 但是他不能休息!没有时间休息了! 第二批女真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他看着倒了一地的同伴们,蹒跚着去查看情况,其他两个一眼看过去已经没有任何生机了,只有徐穆的胸口还有起伏。 贺章从队友的身上取出了出发前说好的信物,只是因为脱力,手指并不太听使唤,但是他还是努力将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成渠已经咬牙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了,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看着一地的尸体,眼神复杂。 徐穆昏迷不醒,但是还有气息在,只是右腿上一道箭伤,一道刀伤,就算醒了也不一定能走。 成渠惨笑一声:“贺章,你应该早点走的。” 贺章不说话,只是把腿上的绑带一圈一圈的解了下来,然后用这些绑带帮徐穆包扎好了伤口,最后用多余的绑带将徐穆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然后对着成渠道:“旗长,我们该回去了。” 成渠:“带着我们,你也走不了!” 雪花继续飘,贺章不说话,他直接上手来架成渠。 成渠:“……” 成渠一只手勉强格开了贺章:“这里留下的痕迹太多了,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是夜不收,你带徐穆走吧,我之前说了,我来断后。” 贺章看着一地的尸体,沉默了一瞬。 看着旁边他收拾徐穆的时候丢下的一小堆东西:“我有办法。” 第45章 回城(修)在第一批追…… 在第一批追击的人出发两个时辰之后。还在本部的女真三部终于商量好了人手比例,组成了第儿批的追杀团队。 新王台一开始原本以为第一批的四五十位哈达族的猛士,轻轻松松就将那群才五六个的刺客捉拿回来。 毕竟已经是数十倍于他们的人手了,而且女真人本身就骁勇善战,骑射了得。 森林也是他们的主场。 结果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他们回来。 其他两部的脸色一开始有些幸灾乐祸,后面久久不见人回来,也面色凝重了起来。 不得已,新王台只能再次派人出去。 这次,约莫有近百人,不仅包括女真散部,还有本部落熟悉山林的领路人。 他们义无反顾的深入了森林之后没多久,随即被远处浓浓升起的黑烟惊呆了。 无数的 鸟兽飞散,海东青远远的盘旋不敢靠近。 弥漫在森林中的烟雾,让猎犬的嗅觉也失去了灵敏,不安的在主人旁边跳跃着。 那场火势不大,却非常的凶猛,而且极难扑灭。 这可是冬日枯木荒草遍地的森林,女真人进山打猎的时候都要注意,防火防燃,以免触发火灾。 女真人祖辈口口相传,曾经有一次的冬日森林火灾,燃烧了整整三个月,将天空都烧成一片通红,最后只剩下一片焦土,数十年后才慢慢恢复元气。 因此进山的时候,每一个女真人从幼儿时期都被面耳提命过,绝对不要在森林中随意生火。 不用多说,肯定是那群刺客为了躲避追杀而放了一把火。 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人此刻全部都没了开头的气势。一个个的全部扑了上去,开始奋力救火,以免火势蔓延到部落。 所幸此刻正是大雪纷飞的季节,积雪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火势的蔓延。 但同时大火也带走了刺客所有的痕迹,以及第一批进山的女真人的踪迹。 怒不可遏的女真人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发誓一定要将那群刺客捉拿归案,用他们的鲜血来吸取哈达族的耻辱以及毁坏神山的罪恶。 大雪整整下了一天,借着大雪,好不容易扑灭了大火的女真人继续开始搜索刺客的踪迹。 只要是人走过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哪怕是在茫茫的森林中。 而女真人最擅长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寻找猎物。 猎物的反抗并不会消磨他们追逐的兴致,只会让他们的怒火燃烧的更加剧烈- 部落里面却又是另外一种场面,大量的勇士都去森林追捕刺客。剩下的人自然有些无所事事了起来。 不由开始八卦最近的新闻:从一介放羊汉奴突然因为对新王台的救命之恩荣升为哈达族王台的近身侍卫的雀奴。 雀奴获得了众人或艳羡,或嫉妒,或鄙夷,或轻视的目光。 甚至本部里面其他的几个汉奴,每当看向他时,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这些汉奴在女真这个极度排外的异族里,想要提升地位有多么的艰难。 而昨天还在和他们一起放羊的人,今天却已经踏上了通天巨途,眼看着就能青云直上成为贵族老爷。 如何能不让他们为之咬牙切齿,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但是雀奴没有在意那些目光,那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他只是低声的劝慰着新上任的年轻王台尽快回到哈达族的权利中心,稳定大局,应对即将而来的豪格和皇太极的权力对峙。 不经意的时候,他的目光悠悠的投向了南方。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多年。 — 等宋时见到贺章的时候,他整个人浑身是伤,刀伤,箭伤,野兽的撕咬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整个人全身血污,头发上还结着冰碴和血渣。 他就这么狼狈的躺在医馆的床上,宋时几乎要认不出这是出发前还意气风发说要给她送礼物的贺章了。 贺章明明已经几近昏迷,但是看到宋时的眼睛亮了起来:“成渠旗长和徐穆还在山里,他们受了伤,需要快点安排救援。” “我把他们藏在了熊窝里,就在……”他一边说着队员的位置,一边意识有些迷糊了起来,他背着徐穆,拉着断臂的成渠,在山里跑了三天,中间还要躲避女真人的追捕,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忍不住往自己的伤口上狠狠掐了一下,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我派人去山里接他们回来,一定不会有事儿!”宋时说着就看到贺章自虐的行为,连忙掐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贺章的手臂伤口处密密麻麻的掐痕,伤口呈现出一种愈合又撕裂的状态,可以想到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干过了 “快找龚大人,我有重要的消息,我必须等到龚大人回来才能晕过去!”贺章虚弱的笑了一下,看到宋时后,他终于有了回到永明城的实体感,而不是白雪茫茫的山上深一脚浅一脚找路的茫然。 宋时咬牙,去一边净手,然后掰开军医里备用的酒精:“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忍着点……” 她说完就把酒精往他的伤口上倒,用大量的酒精去冲洗他已经开始结痂并且隐隐有感染痕迹的伤口,然后用消毒过的棉布去擦拭挤压脓血。 “啊啊啊啊!!!!”酒精触碰到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和刺激让贺章发出惨烈的痛呼。 宋时面不改色,继续在军医的帮助下给贺章处理伤口:“下次等我研究出来麻醉剂你就没那么痛了,先忍着吧,反正你也是要清醒的。” 军医看着满床流淌下来的酒精,这些酒精可不好提取,这样和水一样用起来实在有点心疼,但是毕竟都是宋时研究出来并且给药馆提供的,也不好说什么。 龚敬得到消息后来的飞快,直接冲进了医馆。 宋时还在帮贺章处理伤口,看到贺章的样子,龚敬犹豫了一会儿,没让宋时回避,直接问贺章情况。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消息直接说吧。”龚敬脸色凝重,让成渠带队出发的时候,原本只是以为一个简单的老带新的任务,没想到,夜不休差点全军覆没在那个小小的部落里。 贺章把自己跟着成渠在女真那边干的事全部说了一遍,一度体力不支,让旁边的宋时拿酒精给他伤口浇一下,才能保持清醒,但是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 “我用猛火油点燃了森林……掩盖了那片场地我们的痕迹,拖延女真人的追踪……” 宋时听的倒抽一口凉气,冬天,满是枯木的在山里放火,还是用的水浇不灭的猛火油,他怎么活着回来的…… “可是那天晚上雪下的太大了……”贺章还有些遗憾。 宋时和龚俊对视一眼,想到山火的威力,一句下次别这么干了憋在嘴里,说不出话来。 “我带着旗长和徐穆,但是他们受伤太重了……我杀了头熊,把他们藏在熊洞里……然后一个人跑了出来……” “女真人还在……搜山……救……” 勉强把话说完,贺章心底一口气松了,就这么昏了过去。 听到贺章被猎犬咬住的时候她已经有不妙的感觉,猎犬口中的细菌可是多不胜数…… 宋时去扒贺章身上的其他伤口,看着所有伤口边缘都有红肿发炎的迹象,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去探贺章的额头,已经烫的吓人,甚至他的全身都泛起了红色的样子,如同烧熟的虾子。 这是感染的症状,军医已经去开药了,但是在古代面对伤口感染,能有多少用真的不好说。 她之前试图给他灌柳树提取的水杨酸,但是刺激太大,而贺章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一灌就吐,根本没法吸收。 龚敬沉默的听完,看着已经昏过去的贺章和忙碌的宋时,按照他多年在战场上拼杀的经验,贺章这样的状态几乎已经无法活下来。 “宋时,我要带兵去讨伐女真了。” 宋时手抖了一下,看着龚敬:“不是说,暂时不能暴露大魏的存在吗?” 龚敬看着只到自己胸口高的宋时,仿佛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耐着性子解释了两句:“成渠不会轻易改任务,一定还有别的事发生了。而按贺章说的,之前成渠就派来陈大和齐声提前出发传递消息,但是他们没有在贺章的前面回来。” “如果不是死在回来的路上,就是被女真人抓住了。” “我必须赶在消息传回女真本部前,了结这个隐患。” 他看了看床上高烧昏迷的贺章和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宋时,如果是太平盛世,这样年纪的小儿女,不过还是在父母的遮蔽下,最大的烦恼是衣食住行谁惹自己不开心这些小问题。 而现在,一个是军中执行任务浑身是伤回来的夜不收,另一个已经要开始掌管一城事务了。 “宋时 ,守住永明城,照顾好他们!” 宋时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低头把贺章的被子盖上。 “龚大人,我会守好永明城的。” 龚敬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出了医馆。 他没和宋时说的是,他已经通过贺章得到了成渠的暗语消息,女真这趟,他非去不可- 龚敬走后,宋时给贺章灌了军医开的退烧药,但是军医直言,他伤的太重了,状态并不乐观。 按照军医的经验,如果三天内不退烧的话,恐怕就很难醒过来了。 宋时没有时间伤感,龚敬走的很快,并且带走了城里的大半武力,只给宋时留了守城的士兵。 而现在城中的居民,之前都出去活动了,必须马上召集回来。 永明城已经进入备战状态,不仅要提供给龚敬军队的补给,还要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女真人。 第46章 感染宋时抽空回了都水监,下达了一系…… 宋时抽空回了都水监,下达了一系列备战的命令,不管是后勤的调动还是城墙的预防都需要尽快安排下去,尤其是现在还在城外的人现在状态并不算安全。 等宋时处理完城防的事回来医馆的时候,成渠和徐穆已经被找了回来,一个断了臂,一个伤了腿,都窝在熊洞里。 两个人也同样浑身是伤,伤口红肿炙热,而且失血过多还高烧不止。 宋时看着一屋的病人,感染!感染!还是感染! 在没有发明抗生素的二战前,感染就是死亡率最高的绝症。 军医也一脸苦涩的回望她,除了徐穆对柳树里面提取的水杨酸反应稍微轻一些以外,成渠也不耐受。 那些提取液根本喂不进去,就算喂进去了也会吐出来,而他们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按照军医的经验,这种情况下的病人,基本上他就会为了节约药材而放弃治疗了,最多最多再灌一碗退烧药就放到一边,听天由命了。 只是,他们是整个军中最后的夜不收。 即使是军医也没办法就这样彻底放弃他们。 虽然宋时知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古人很容易就会因为一场风寒而去世,尤其是战场上面,死于伤口感染的士兵要远远多于死于战争本身的士兵。 一旦感染,除非天生体质过人,否则就是九死一生。 这就是时代的残酷。 现代任何随意且,廉价可以获取的东西,背后却是几百年的科技发展和顶级人类的智慧结晶所塑造的。 柳树皮提取的水杨酸溶液,终究不是合成的阿司匹林,作用有限,而且副作用明显。 除非宋时能拿出一款,超越时代的神药。 宋时想着自己的实验室的玻璃坛子里面绿茸茸的菌丝,那是她粗略做出的玻璃培养器皿,用肉汤和玉米浆喂养,然后不断的选用各种水果和蔬菜上的杂菌引导刺激培养的青霉菌。 青霉菌就是青霉素的原身,其实青霉菌广泛的存在于世界的各种角落,而宋时能做的就是把它们找出来,从腐烂的水果蔬菜,发霉的馒头米饭,将它们放到湿润而温暖的地方。 一开始宋时还要监工火炕和城市的建设,在北地迅速下降的气温中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那群发霉的东西,还要小心这些东西不要被馋嘴或者可惜食物浪费的,前流民/现永明城居民们吃掉。 对于经历过一口饭食就能活一个人的大家来说,看着食物就这么放到腐烂发霉实在考验人心,宋时只能自己一遍遍的偷偷做实验。 好在这个只是基础实验,拆分的细节难度并不大,当年的发明它的科学家也是凑巧弄出来的,并不要求多么严苛的实验环境。 即使是文科生的宋时也可以凭借记忆中看过的指导视频,摸索着做。 感谢自己有一段时间探索新媒体账号定位和差异性发展的时候,看过了太多的废土生存指导视频。 对于养青霉菌,更重要的其实是运气。 等到火炕全部建好,温度也稳定了下来,宋时要做的就是经常抽空过来补水,保持房间湿度和温度。 然后等待数日,并且留意霉菌周围是否出现标志性的光晕,一旦发现这种迹象,就迅速从上面提取青霉菌移植到准备好的几十个玻璃器具中。 然后用各种杂菌去刺激它们,让他们更多的繁衍壮大,壮大到自然界中的几千几万倍后,才算完成了第一步。 经过了好几次的失败:杂菌的成长盖过了青霉菌。 她终于从一颗从岭南千里运过来的柑橘身上的青色细菌找到了青霉菌的增产方式,宋时豪奢的拿出了原本是要做种的一小部分玉米种子,把它们磨成了甜浆喂养它。 现在的还只是青霉菌,要把它变成二战时战场上的奇迹神药,和原子弹,雷达并称的三大发明,还差着很多的工序。 它的作用原理宋时并不清楚,甚至很多的国人从小就被教育过不要过度使用抗生素,以免产生耐药性。 但是面对古代这种,人均寿命不超过40多岁的环境,讲后遗症还要先考虑明天能不能活下来。 即使是她,也不知道,她手中的这些东西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里面会不会混进去了一些和青霉菌长相相似的其他杂菌,反而导致使用者直接死掉。 她不敢赌,但是她不得不赌。 如果没有别的办法,贺章,和他的队友们就要死了。 她暗自答应过贺大叔,一定会照顾好贺章的。 而且就算这三个人撑过去了,龚大人也带兵去了女真,肯定会有人受伤,只要有人受伤就可能有人感染,永明城虽然偏安一隅,但是世道动荡,后面还有无数的战争。 她不想看到身边的人就这么白白的死去。 她想看到更多的人活下去,他们的命运不应该就此停顿在这里- 宋时看着躺在床上的三个人,拿了三块纱布,从昏迷的三个人的伤口上,各取了一些脓液。 即使已经用酒精冲洗过了,但是他们的伤口无一不是呈现出红肿化脓的感染现象。 宋时将三块纱布用手帕包好,起身,把病房让给军医,转身去了隔壁的简陋实验室。 好在之前的选材令法确实挑出来了不少的人才,现在海面结冰封港,退无可退,除了团结一心,和龚敬所带的兵团一起共扛女真人,大家根本没有第二个选择。 宋时的命令下去以后,全部的官吏就行动了起来。 全靠宋时在任命分职的时候选择的是现代的科学管理,而面对偷奸耍滑试图依靠年纪和自己耍小聪明的,宋时也不介意让对方体验一下什么是封建社会的腐朽落后和对人全身心的摧残。 基本送到矿上干几天劳役,再回来温暖的,有食物和有火炕的房子的时候,很多人也就老实了。 能老实多久不知道,但是现在是老实的也就够了。 想想当流民时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比起成为阻挡整个民族进步统一的罪人,偶尔宋时可以选择性的闭一只眼,几百年后的法暂时管不到几百年前的她这个法外狂徒。 龚敬带兵出征的速度很快,原本就是拉练,身上都带着三天的补给,也是宋时建议的,她把现代军训那一套,混着和龚敬提议的说了说。 永明城被围城到需要城内的居民联合抗贼,是非常极端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战场上没有人能算的准所有的情况。 龚敬也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与其等他们上门,不如将那些女真人远拒于永明城之外,趁那些女真贵族没走的时候,清扫一波,把主动权拿到手,顺便去那个 女真的部落看看成渠所说的:紫色的杜鹃花。 宋时封城据守后将大家叫到食堂后直接把人按组,安排了一大堆的活计,新建好的木炭窑和砖窑还缺人手,还有织布做军服,做药粉煮绷带,造纸雕刻木工活计…… 越是关键时候越怕人闲着,等待是最容易滋生情绪的时候,把人动员起来才能杜绝,再用小组的形式共同行动,才能有效将问题扼杀在摇篮之中。 永明城的城墙依照山势而建的,根本不怕女真人来袭- 安顿好了外面,宋时又钻进了实验室,这次的实验室里面还有一个披发素衣的道士。 全程紧盯着她的动作。 实在是,青霉素的提取一定要用**当溶剂,但是宋时只勉强记得光是一个**的提取就要用到酒精和硫酸。 除了新闻和初中化学课上,她哪里见过硫酸,但是她又不能不干,这已经够她抓瞎了。 最后还是龚敬帮她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个据说很会炼丹的道士过来,才解决了这些问题。 大魏曾经有位皇帝非常痴迷于道教炼丹(飞天成神),因此大魏的道士非常的多,其中炼丹更是数不胜数。 对方一开始并不服气自己被派给宋时这个小孩,但是在宋时丢给他一本默写的基础化学后,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根据上面的一些记载真的复现了以后,道士找到还在教夜校的宋时开始辩论,直接把那天的上课内容变成了基础化学。 宋时是说不过道士的,但是她的逻辑完整自洽,问就说书上看的,遇到不懂的直接摆烂说不知道,忘了。 气的道士痛心疾首,骂她败家子,浪费典籍。 仅仅是她知道的部分就搞的道士心痒难耐,最后还在在军医处挂了个单,平常就拿宋时做出来的研究仪器玩。 宋时刚组装成显微镜的那天,做了一组细菌和植物细胞切片,主要目的是想要教导永明城的居民,不要再喝生水了,注意清洁卫生等等。 道士看完后,先是恍惚了很久,然后看到水就开始吐。 所以听说她要开始研究那批发霉的东西,道士就不请自来的跟着进来- 宋时除了备份的青霉菌外,把这段时间培养好的青霉菌混成液体,用纱布过滤掉那些食物的残渣和固体。 然后加入了少量的醋混合让青霉菌保持活性,最后小心翼翼的分成了三份。 她对着道士伸手:**! 道士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了宋时一个层层密封小瓶子。 这是他晕了四五次,好不容易才从酒精和硫酸中提取出来的一小瓶**,然后学着宋时的样子戴了一个装有活性炭的面罩。 **的提取并不难,难的是保存,**最容易挥发,而且吸入容易让人昏迷。 他提取的时候,还要找个六面通风的地方,派个小道士远远的看着他,一旦昏过去了就要叫人过来帮忙。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那一小瓶**倒进去的时候,宋时的心跳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每一步都是复刻的记忆里那些指导视频的步骤,但是古代原料纯度实在难以保证。 第47章 青霉素宋时迅速封住盖子,将过滤液中…… 宋时迅速封住盖子,将过滤液中的青霉素和**摇匀后,两个人看着玻璃瓶中缓缓旋转的液体。 在放缓速度的同时渐渐的分出了清晰的一层灰色的液体,悬浮在最上层。 宋时拿出仪器,把最上面的那一层灰色液体吸取出来。 这就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初级的青霉素,仅仅只有比指甲盖更多一点的液体。 这就是跨越时代,延长人类生命15年的神药:青霉素。 道士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液体,之前一直憋在胸口的气终于长长的吐了出来:“就是这?真的有用吗?” “实践是检验的唯一的标准!”宋时放好青霉素,把旁边的显微镜搬了过来,拿出三片处理好的拨片,分别在显微镜下观察之前提取的脓液里面的细菌还有活性。 确认无误后,她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滴青霉素溶液,然后往里面掺了点水,混匀后往稀释好的液体里取了一滴滴在拨片上。 透过显微镜,她能清晰的看到原本还在活跃的细菌在液体滴落到上面后,迅速失去活性,不再动弹。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边迫不及待的道士连忙抢过了显微镜,学着宋时的样子,也开始鼓捣了起来。 “诶!死了,真的死了!!”道士震惊的手舞足蹈,忍不住高声的呼喊起来。 宋时没理他,这只是第一步测试而已。 她起身将实验室房间关着的三只兔子抓了过来。 每一只兔子的腿上都包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渗着血迹。 那是之前的时候,宋时管厨房要的兔子,然后在兔子的腿上分别割出伤口,再把从贺章成渠以及徐穆的伤口上提取的脓液的纱布贴在兔子的伤腿上。 拆开纱布,经过几个小时的传染,三只兔子的腿上的确显示出了和贺章他们的伤口一样的症状,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她固定住兔子,把青霉素溶液往其中的一只兔子伤口上滴了两滴,然后换一只兔子,往兔子的口子滴了两滴青霉素溶液。 最后一只什么也不干,留下做对比。 道士看完她的操作,在旁边啧啧称奇:“很严谨啊,下次我炼丹也可以试试这么干。” 宋时没说话,她把兔子塞回笼子里,做好标记,找了个护卫看着,然后把剩下的青霉素溶液全部收入怀里,从这一刻起,这一瓶青霉素绝对不能离开她的视线。 道士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操作:“诶!诶!不是宋小子,我也有份啊!你一个人独吞是什么意思。” 宋时抱住怀里的青霉素原液:“所有的方法我都教你了,旁边的培养皿里还有青霉菌,你可以自己再试试再培养多一点,之后一起提取。” 道士翻了个白眼:“六谷子磨的浆都被你用完了,管种子的那个小子根本不肯给我六谷子!我怎么养!” “肉汤,甜的东西,人喜欢吃的,它们也喜欢,你多试几次!”宋时边说边退,抱着青霉素就走了,只留下道士和一屋子的霉菌,以及三只伤了腿的兔子。 离青霉素生效还有一段时间,宋时只能抽空去巡视一番城里的情况,这是永明城第一次面对可能的女真来袭,她作为主事的人,需要稳定军心。 她穿过大街和作坊,看着大家在之前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各种生产活动,不由的松了口气,起码想象中的对于女真来犯的恐惧和慌乱暂时没有发生。 处理了一些杂事后,她还是忍不住去了医馆,贺章他们的状态越发的差了,之前灌进去的退烧药并没有什么用,即使军医不断的用酒精给他们退热,但是来自伤口的感染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甚至一边的徐穆因为高烧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宋时看着全身通红,却安静躺着的贺章,只感觉怀里的青霉素有些烫手,她甚至有点不敢去隔壁的实验室查看那三只实验兔子的状况。 还在整理药材的李氏看到奔波了一天脸色有些苍白的她,摸了摸她的头:“会好起来的,小贺这个孩子身体好着呢,一定能挺过来的。” 她倒没有说些无生老母保佑之类的话,自从进了医馆以后,李氏越来越沉稳温和了。她的手很巧,对于药材辨别上也有天赋,军医也并不介意女子学医,还让学的快的她去带几个其他的学徒。 宋时笑了笑,抱住了李氏:“是的,贺大叔把贺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他肯定会没事的。” 李氏有些手足无措的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抱住宋时:“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也才14岁呢。” 宋时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娘亲,你去忙吧,我也要去给贺章找药了。” 李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应了一声,继续去整理药材。 宋时也转身去了实验室,里面的道士还在忙碌的用她的显微镜观察着什么。 她走到那群兔子那边,没有上药的那只兔子已经呼吸相比其他两只兔子变得急促起来。 宋时眼睛一亮, 仔细查看了一下兔子的状态。没有上药的那只兔子伤口已经化脓,而其他两只伤口却没有恶化的趋势,甚至敷药的那只状态还更好一点。 凑过来的道士看着这明显状态不一样的兔子,也不由的有些惊讶起来。 显微镜上看到虫子被杀死是一回事,实际看到兔子好了是另一种震撼,毕竟这才短短的一个时辰,好转的速度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这也太快了吧!我以为起码还要一个晚上呢!”道士忍不住亲自上手去摆弄三只兔子。 “贺章他们可等不了一个晚上!”宋时站起来,开始调配怀里的青霉素溶液。 没有针筒,主要是比血管还细,还要中空的针头现在还做不出来,宋时只能用敷药和食用的方式去使用青霉素,虽然有点浪费,但是只要有效就好,尤其是这种没有经过任何抗生素污染的身体,面对青霉素的天降神兵,就像用狙击枪去打猎。 换了消毒过的衣服,宋时带着调配好的青霉素溶液进了贺章他们的病房,道士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宋时的操作。 宋时先是往他们身上的小伤口,用棉签沾了一点青霉素溶液擦拭,然后观察反应。 道士皱着眉:“这么一点就可以?” 宋时:“不,我在测试,他们有没有对这个东西过敏。” 毕竟青霉素过敏的人群很多,稍有不慎,这种救命神药就会变成杀人的毒药,尤其是在古代的环境,她自己也没有办法保证青霉素的纯度,只能在即使非常紧急的情况下还是一次次的测试,确定没有危险性。 “过敏??”道士默念了一遍这个词,仿佛摸到了什么。 “就是一种排异反应,人很容易对一些特定的东西产生反应,只要触碰到了就会生疹子红肿甚至发烧……” 道士拿着个本子在旁边看着顺便写写画画,把他们的操作和病人的反应都写了下来,一边问一边写,倒显得这里不像病房而是课堂了。 宋时见过医生带着实习医生轰轰烈烈查房的样子,倒没有很惊讶。旁边的军医倒是有点扼腕,自己没带纸笔,只能看着道士独美。 难捱的等了一刻钟,宋时确定他们涂过青霉素的伤口没有任何红肿和硬块的现象,终于排除了最后一个危险因素! 青霉素终于能投入使用了! 宋时有点紧张,虽然她已经测试了很多次,但是她还是依旧很忐忑,但是她没有退路。 眼一闭心一横,她把青霉素溶液每个人都灌了一口,然后在军医的辅助下把他们的伤口全部用酒精消毒了一遍,再涂上青霉素溶液,包扎好伤口,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宋时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 军医,宋时,道士,三个人都不想离开,与其在病房里三人大眼瞪小眼的等药效,不如一起探讨医学,再从这个奇奇怪怪的小子身上掏点能用的东西。 宋时一边把记忆里那点干巴巴的医学常识和道士说了一遍,因为之前和军医讨论的时候已经梳理过一遍了,所以倒也没有很磕绊。 但是道士的好奇心比军医强一百倍,几乎每个操作都要追根究底的问到底。 很快宋时就喜提一个学而不精的朽木称号。 过了一会儿,军医突然开口:“他们是不是身上没有那么红了?是不是开始退烧了!” 宋时连忙看过去,伸手去探贺章的额头:“好像还在烧!” 这会儿她开始恨自己没弄出温度计了! 军医也上手摸了摸脉搏:“比之前好很多了!这些什么菌真的有用啊!” 道士也站了起来,找了一个人号脉,半响后不得不确认,脉象真的在变好。 两个会号脉的人都在说好转了,宋时这才放下了一直提着心,揪了揪床上贺章的头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如果宋时所说的感染都可以治,那么是不是代表,这世上的引起高烧的病,都能用这个药!不管是伤寒、痢疾、疟疾、痈疽……”道士看着病床上的三个人,语速渐渐放缓。 自古以来困扰着无数医者的那道屏障,今日! 轰然倒塌。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一颗流星突然照亮了医学界那个恒古的黑暗,这个奇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军医也蓦然抬头,和道士对视一眼,眼中同样闪过一个词: 瘟疫! 第48章 好消息军医语气有些颤抖,却还是忍不…… 军医语气有些颤抖,却还是忍不住发问:“如果是瘟疫,可以治疗吗?” 道士的手中笔也停了下来,专注的看着宋时,那眼神灼热的几乎要将她点燃。 宋时搜刮着脑子里对于瘟疫的定义:“这个药主要是用来对抗因为细菌感染的病,像霍乱和鼠疫大概是可以用的上的,但是病毒性的天花或者麻疹就不太能行了,我记得天花好像可以用种牛痘的方式接种治疗……” 瘟疫,这个概念离现代人实在是太远了,听说天花和霍乱还有鼠疫的病毒都要去那种特别老的实验室冷冻保存标本才能找到了。 谁能想到百余年前,这些都还是席卷全人类,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流行病。 要不是那段时间大流行病,被强行科普了一大堆传染病知识,她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宋时说的话,其实军医和道士并没有很听懂,太多让人陌生的名词了,但是他们抓住了关键:能治一部分瘟疫,而且天花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治疗! 道士这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抓住宋时的手:“牛痘是什么!真的能治好天花吗?怎么弄,和这个发霉的青霉素一样吗?” 军医也想问,但是之前接收的信息过多,他脑子过载了,反应速度没有道士那么快!就晚了一步,只能被挤到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宋时。 宋小先生搜肠刮肚了半天,从基础生物常识开始说,把细胞病毒全部科普了一遍,以及种牛痘的办法和原理,虽然实操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经典种田文段落,具体步骤她还是能记住的。 她讲的口干,然后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宋时,你好吵啊!” 整个房间安静了一瞬,然后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病床那边。 只看到贺章虚弱的睁开眼,一脸苍白的看着他们。 “你们这是虐待病人啊,我都昏过去了还要上课把我喊醒……” 三个人都围了上去,把脉的,测额温的,掀开纱布看伤口情况的。 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人理他说的话。 贺章:“……” “我渴了,要喝水!” 贺章发出抗议,他烧的头晕脑胀,喉间干涩的都要干裂一样,还以为要见他太奶了,结果耳边一直有声音在喋喋不休,讲的东西完全听不懂,像天书一样,他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抗议一下。 道士没动,军医没动,贺章眼神示意的看着宋时。 宋时见他状态还可以,于是从屋外弄了一碗水插了根吸管让他自己喝。 “真的好了,从吃药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居然就能清醒过来了,这药的效果确实惊人。” 道士却没有接话,他不是专门的医者,想的更远一些。 青霉素的全部流程他都有参与,或者看着宋时研究出来的。 如果不是宋时研究出来的显微镜让他真的看到了那些蠕动的微虫,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是再怎么怀疑,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眼前,青霉素的效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尤其是这种制药的方式,不用药材,只是凭借着一些发霉的细菌,就能治好这个世界上目前的绝大多数绝症,这样的治疗方案无疑是石破天惊的。 既然这种细菌能治疗风寒高烧,那么这个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着别的细菌也能治疗其他的疾病,道士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一扇新世 界的大门。 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一边的宋时。 她拿起一边的本子,正在记录贺章目前的身体状况,两个人一问一答很是和谐,全然没有在意自己之前交出来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而这样的绝对能青史留名的方子,这个宋小子却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大家,而且还是两个,想到天花和牛痘,道士的心越发的躁动了起来。 道士挑了挑眉,没想到修了一辈子的道,定力还不如一个小孩。 他直接开口问道:“宋少监,你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把这种可以流芳百世的治疗方子教给我们?” 宋时愣了一下:“啊?” 她愣了一下:“因为我的时间不够用了,但是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的想要做,时间很紧急,我希望你们你们能帮我。” “而且这些东西也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我只是知识的载体,并不是它的所有者。我相信写书的人,也希望这些方子能够流传下去的。” “不管多么珍贵的方子,如果不能推广开来,治病疗伤,那么它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被埋没在历史里……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我希望更多的人都可以活下去,活的越来越好……” 道士笑了一下:“听惯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话听着,居然还……挺顺耳。龚敬这小子捡到宝了。行了,青霉素就交给道长吧,我第一定能把这个东西复刻出来。” 然后他眼神撇了一眼军医:“治愈天花的希望还是交给这位军医吧。” 军医乐呵呵的刚要点头,就想起永明城现在冰封的港口和物资窘境:“可是永明城才十头牛,根本不可能给我做牛痘啊!” 道士翻了个白眼:“你们的龚将军不是去女真了,他早晚能带着大批的牛羊回来,你就等着吧,倒是现在天花这个东西不好弄,而且太危险,还是以后再说吧。” 军医看着手中的空口大饼,冷笑了一声:“我还是去帮你弄青霉素吧,两个人速度更快一点。” 道士排挤失败,愤愤然的进了实验室去鼓捣那群青霉菌。 而确认贺章整体状态都好了起来了以后,军医也跟着进去研究了。 永明城严阵以待,女真人虽然没有出现,但是城防却没有半点松懈,宋时每天都会和守城士兵一起巡防,一边处理城务,一边抽空看贺章他们的情况。 好在青霉素真的很管用,三个人一天之内都退了烧,但是最严重的却是成渠的手,徐穆的腿虽然受伤有些严重但是并没有断,虽然以后会有些跛脚,但是起码四肢俱全,而成渠的手却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战场肯定是不能上了,这边军营的规矩,伤残的士兵只能领到一笔赔偿后就此退出军营。 这简直暴殄天物!宋时想要完善一下退役伤残士兵的制度。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高级人才不能人尽其用! 千头万绪,宋时忙的不可开交。 守了永明城四天,虽然没有出事,但是却迟迟不见他们回来,虽然永明城现在勉强说有个样子了,但是宋时知道,没有龚敬的武力加持,所谓的工业、发展、经济都是无根之木。 尤其是龚敬他们拉练的行囊里,准备的只有三天的食物。 在宋时急的有点想要派人出去查探消息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龚敬回城。 回来的龚敬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在阿颜的部落旁边,发现了一个铁矿。 第49章 铁矿龚敬这次以快打慢,在女真人还没…… 龚敬这次以快打慢,在女真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杀了过去,不仅解决了不少山里追杀成渠他们的女真人,更是直接杀到了阿颜的部落里。 俘虏了不少部落里的人,就连来部落征兵的女真三部也有不少人被虏获。 因为去的突然,对方根本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又散了大部分的人去追捕刺客,就这样被龚敬连夜奔袭之下轻易击破。 只是女真人擅长骑射,混乱之中还是跑了不少的人。龚敬并不在意,他如今在莫温河卫站稳了脚跟,自然要开始扩大势力范围。 他巡视着这个小部落的地形,盘算着如果后续有女真人带兵来袭,应该在哪里做防御。 倒是部落里剩下的那些汉奴,一个个眼神复杂的看着那群气势昂扬的大魏军人。 更有甚者直接向那些红袄军人求饶说自己是边关耕地的农户,只是被俘虏过来的,想要回家。 龚敬没有管这些处理俘虏的琐事,只是抓了一个女真人问了他们这里哪里有杜鹃花。 对方懵了一瞬,梗着脖子道:“要杀就杀,不用这样戏耍我们!这雪下的那么大,哪里会有杜鹃花。” 龚敬不耐烦的把刀放在了对方的家眷身上:“我就想知道你们这里哪块地开的杜鹃花是紫色的,听不懂人话吗?” 对方还要硬挺,看到家人的恐惧的眼神,最后还是放下了架势,毕竟他们也只是女真边缘部落的人,和大魏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被旁边的汉奴抢了先:“大人我知道!我知道,就在北坡的那片峡谷里面,夏天的时候就会开很多的紫色杜鹃花……” “不过那边是有名的迷谷,很多动物都容易在里面迷路,所以女真人并不太往那边去,只有我们这些汉奴放羊的时候会路过那一片地方……” 龚敬挑了挑眉,把对方从人群里挑了出来带路。 经过初步的勘探后,龚敬手下的人带了一包袱石头回来。 龚敬没有过多停留,处理好部落的人直接就地补给后带着俘虏和士兵回去了- “所以说是真的发现了铁矿?”宋时惊讶的看着旁边龚敬堆在案桌上的一堆颜色各异的石头,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又不是学地理勘探的,这些东西就算放到她的面前也不认识,但是:铁矿! 这个词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个现代人都无法忽略它的意义,毕竟金属可是都能拿来命名的划时代产物。 哪怕放古代,也是和生命必需品盐能划等号的官方管制品。 甚至可以说,相比银矿,铁矿对于宋时的意义更大,毕竟铁的后面,连接的是工业时代的骨架:钢! 钢铁,就是一切! “它在哪里啊,储量怎么样,好开采吗?含铁量有多高?……”宋时一连串的问题听的旁边的龚敬也是头大。 龚敬转了个身,把宋时的一连串问题推给旁边的会勘探的下属。 “是个富矿!”对方并没有介意宋时的激动,因为他同样也是激动。 “非常优质的磁铁矿,含铁量的话大概能有个三成到四成五左右……”他伸手递给宋时一块黑色的铁,这是他一回来就找铁匠铺打出来的。 “才不到五成啊?”宋时有些失望,她以前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欧巴罗的铁矿基本含量在50%-65%,而且因为是什么什么矿,开采的难度非常的低,轻轻松松就能提炼出大量的钢铁。 所以才能在当时简陋的冶炼技术下迅速撑起工业革命的需要,并且后来以横扫之势蔓延到整个欧巴罗。 而中原因为铁矿石的含量较低,而且开采难度比较大,只能开发出各种复杂的冶炼方式,并发明了鼓风技术提高温度降低难度。 但是由于开采难度大矿脉中其他金属也比较杂乱,还是只能走小而精的路线,无法支持起工业化的需求,更加影响了军事方面武器装备的更新和质量。 就算是未来干到了世界第一的工业克苏鲁,大部分还是靠进口铁矿石来满足自身的工业需求,常年进口的铁矿石量占据全世界的铁矿产量的70%以上。 即使这样的大量的进口,绝对买家地位,在国际市场上之前几十年都没有议价权。 这种被长久以来卡脖子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爽的很。 一定要拿下袋鼠国! 不说第一岛链的重要性,就算是因为资源她也不可能放过袋鼠国 ! 宋时暗暗咬牙! 旁边的人眼角抽搐了一下,有点不懂这宋少监哪里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要知道,中原的铁矿,大多都是两成到四成左右,四成以上都已经是绝对的富矿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可能见过这样的富矿,他居然还嫌弃上了。 “这个铁矿,我们可以开采吗?”宋时抱着那块铁,眼神有些异常的火热,远的现在还不方便拿,但是这个铁矿可是就在家门口,她现在可太需要铁了! 宋时炙热的眼神看得旁边的龚敬都有些麻麻的。 铁矿的开采权一直都是由朝廷官营的,和盐一样。 按理来说,发现这种类型的富矿应该上报朝廷,然后由朝廷派人来开采,但是,现在的时局,报不报关系并不大,大魏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力过来开采量。 况且龚敬从李家军被半发配到永明城,本身也是拥有一定自主权的,他名义上是代城主,实际上,整个永明城不过是李家军把他踢出辽东的附带品。 他才是永明城真正的主人,在他的地盘上,自然只能听他的。 “朝廷能管的只有朝廷的地,这里已经是女真的地盘的,自然管不到我们。”龚敬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虽然忠心朝廷,但是在这种苦寒之地求活,还要面对女真人随时可能的进攻。 他又不是真傻子,真傻子是没办法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他必须要给手下这些跟着他的兄弟们挣出一条生路,否则人心散了,永明城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女真人去采矿,又关我们永明城什么事。” 第50章 煤钢复合型工业时代(极简版)在工业…… 在工业的世界,没有钢铁,就没有一切! 工业一直是一个层层递进的链条式产业,从最初级的矿业冶炼,到进一步的机械制造,没有铜铁煤等基础的原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哪怕是未来的工业克苏鲁,也在源源不断的吸取着全世界的原料,不管是多么偏远穷困的地方,总能有克苏鲁想要的东西,并且能拿来和它交换工业品。 早年的时候,甚至是直接用钢铁产量来形容一个国家的国力。 所以无论宋时对于铁矿的出现多么激动,都显得有些不够。 她早就一直在都水监拉人改良火药,为的就是这一刻。 在大魏,矿石的开采还是非常古老,效率极低,且废人的方法。 主要露天开采。 矿石质地比较松散的就用大锤砸开,稍微坚硬一些的就采用火烧法,将石头烧得滚烫后,再迅速泼上冷水,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使得矿石迅速开裂崩坏。 火药极少数的运用于某些地方,但是基本上属于被强烈的管控的物资,科技的进步很少会关照到这些细微却更需要的地方。 宋时刚来永明城的时候,去过附近的煤矿和铜矿。 煤矿上,木头制作的井栏,没有任何通风设备,下矿的人只能随身带着一只老鼠或者小鸟,在发现小动物昏迷后就迅速爬上来换气,否则随时有可能死在矿道里。 井下,宋时仗着身高也下去看了,还没到到底就已经开始呼吸困难,那矿道矮小的只有一米左右,就连她也伸不直腿。 矿工们还要前往更深处的矿坑进行挖掘。 不同于其他的矿脉,煤矿里含有可燃气体,任何明火都可能会引起爆炸,没有冷光灯的时代,他们都得摸黑干活,直到找到矿石,用小锤子砸开,装到篮子里,再背出来,用绳子吊上去…… 矿工干的久一点就脊椎弯曲,视力下降,甚至膝盖都破了。 而铜矿好一些,不用下地底,基本都露天开采,宋时一过去就能看到在这种深山之中,硬生生被矿工们砍伐出来一大片空地,只剩下焦黑的地面和满地的乱石,边角锋利。 铜矿的危险性并不亚于煤矿,它质地坚硬只能露天开采,而这边的开采地就是一块高耸的石壁,已经向内凹陷了一块。 矿工们将柴火一圈圈的堆放在石壁上,然后撒上桐油或者火油点燃,矿工们飞速躲开,这样的火要维持一到两天,中间还要不断的续柴,而像小山一样高的柴堆熊熊燃烧的热量根本上人类无法靠近的。 火势稍微一弱,矿工只能用湿布将自己包裹,再淋上一盆水,全身浇透后抱着柴冲向火山,蒸汽在他们身上蒸腾而起,火光扭曲着他们的容颜,让人看不真切。 当他们抓紧时机将柴火丢进火堆的时候,在回来,不仅头上的头发都被烤的曲卷,就连身上也被火焰撩出无数的水泡。 旁边等候的老矿工立刻指引旁边的人用草药给他们敷上。 而等到火焰烧透,众人小心翼翼的朝着烧的红黑的石壁泼水时,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冷热猛地交替,扑向石壁的水流瞬间汽化,发出刺耳的声音,和一阵白雾。 然后被刺激到的石壁开始分解爆破,无数的石头四面八方的飞开,如同暴雨一样形成了暗器风暴,无差别的射向每一个人。 直到力竭掉在地上,成为无数锋锐石块的一员。 而时间宝贵,根本没有人顾的上包扎伤口,只能趁着石壁还有余热的时候疯狂浇水,让石壁崩裂的更多更快更持久一些。 一整场下来,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被蹦飞的石块划伤的地方,浑身鲜血。 因此哪怕是流民也很少有人愿意来当矿工,直到龚敬在永明城,钓鱼执法抓了一批喜欢惹是生非的流民,送到了矿上。 永明城的治安全靠这一手钓鱼执法维持。 在矿洞这种极端的环境下,为了生存,必须一个行动一个指挥,不听话的人很快就会被淘汰掉,也导致特别适合改造人。 宋时在旁边看的眉头紧锁,光是这样危险的活动就要重复无数次,而且还是极度的低效和废人。 一起陪她查看的矿区的贺章倒是老神在在,并不将这些放在眼里,还有余力用刀鞘挥开了几块蹦过来的石块。 “你见过别的地方也这样开矿吗?”宋时低声问他。 贺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时候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宋时总是突然的低落,在他看来这里的矿工和他曾经见过的那些相比已经算过的不错的了。 “这天下开矿不是都这样吗?这里还算不错的了,龚敬还算个正派人,矿工里还有军医驻守,还有草药供给,也不会放任矿井塌方的时候不管里面的人,直接封矿,换个地方挖。” “对于大部分的矿主来说,他们是完全不管矿工死活的,大部分的矿工都是被卖过去的,然后一直挖到死在里面,一篮子矿石换半个酸饼子,要不是之前动乱的时候有一部分矿工跑出来了,谁还能知道深山里面还有这样的一群人呢……” 贺章的脸上有种见惯生死的淡然,语气也是轻描淡写。 宋时做不到。 每一个人对于宋时来说都是宝贵的生产力,永明城的人并不多,她绝不愿看到人口消耗在这样的事情上。 当晚回去后,宋时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她无法对这样的情况做到视而不见。 她的梦想需要无数的资源,但是她无法就这样心安理得的使用。 于是,她找上了龚敬。 她愿意在龚敬的手下做一颗卒子,只要她能借用他的力量,能小小的改变一下这个环境。 人活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完成了水泥造城以后,宋时就开始找人,改良火药的配比和方子,让火药猛烈的化学变化代替人工的捶打焚烧。 矿洞矮小难行,那就炸宽它再加固,氧气不够就开挖通气口,矿石坚硬就用火药,引线做长。 既然人力不能完成的,就用物理吧! 而现在,她准备良久的火药和煤 炭,终于等来了朝思暮想的铁矿。 土法煤钢复合为主导的工业时代,即将来临!- 有了之前铜矿和煤矿改良的经验,加上火药水泥这种大杀器,铁矿唯一的问题是交通。 好在他们发现了永明城附近的那条河的上游就离矿区并不远,冬天结冰了可以用雪橇划过来,开春融冰后就更简单了,永明城的港口多的是船。 永明城虽然还没有完成修缮,但是没关系,他的第一个卫星城已经规划好了。 就在阿颜的部落,因为铁矿太重要了。 虽然是冬天,不过并不影响铁矿的开采,因为这次的铁矿储量高,所以可以地下开采,地面上虽然冰冻十尺,雪厚如棉,地下去还算温暖湿润,就是每天要注意检查通风口别被雪盖死了。 每个新上任的女真矿工都被强制要求养好一只小动物。 宋时倒没真的把人当奴隶使用,矿上的环境虽然和现代没法比的,但是和永明城的其他的矿洞情况一视同仁,夜课大锅饭工时一视同仁,只是他们的人生自由和工分是没有的,顶多用来换吃的。 倒是如果累计提出三条以上改善矿区效率的技术性意见,倒是可以成为永明城的居民,毕竟技术性人才,还是稀缺的。 一切准备就绪,宋时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土法炼钢的流程,小狼丢给了黑豹带,贺章一开始还送了几次饭,后面直接丢给了奶娘照顾,天天沉迷在制作土法钢炉的研究之中。 人类的历史就是工具分期的历史,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再走向铁,全世界的文明几乎都沿着这一条路发展。 工具的进步就是文明碾压式的飞跃。 而身处环境的矿藏却无形之中压抑了这一进步的空间,中原的铁一直都因为他的其他燃点高的金属成分过多,导致冶炼难度太高而无法大批量的冶炼。 青铜因为铜和锡的分布广泛容易获取,且硬度远远高于纯铜和大多数的石头,韧性好还易于加工,所以才能主宰一个时代。 铁器无疑是青铜的超级加倍版,但是也用了几千年的时间进行技术升级,直到冶炼温度的提升,淬火和回火技术的成熟,才慢慢让铁器取代了青铜。 古代并不缺技术,百炼钢和灌钢法,炒钢法和渗碳法一直都有,但是这个生产效率,只能说前者属于贵族私人定制的奢侈品,后者虽然提升的了技术和效率,但是整体和宋时想要的还有一定的差距。 宋时想要的是流水线式的煤钢复合型产业链(极简版),是可以借用水利,火利和少量的人力,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优质的钢材! 其实钢铁的冶炼很简单,高温和配比。 高温,普通的木炭完全无法达到钢铁需要的温度,加上风箱也不行,只有焦碳在高炉的环境下,能把温度提升到1500度以上。 焦炭就是煤在高温下干馏的产物,而煤的大规模普遍使用是在宋朝以后,这也是宋之后才有炒菜的原因。 温度高了,普通的软铁锅容易练出来了。 而这个温度基本上是大魏的铁匠们现有的技术难以企及的,他们只能提升到1200度,偶尔跳跃式的提升,但是缺始终难以形成流水线的作业。 1200度-1500度,中间的300度横跨了两千年的技术壁垒,最后才在联军的枪炮下被轰开,挨打了,知道落后了。 钢铁本质上是一种铁和碳组成的合金,早先的历史故事里面干剑莫邪以人祭剑,练出神兵。 其实就是图人骨和人血中的碳元素在大火的焚烧下,少量的渗入铁器,导致形成了钢材,换个牛羊猪狗区别不大。 碳的含量的高低决定了生产出的合金质量,只有碳含量为0.002%-2.14%的才能称得上“钢”。 可惜,其中的精确配比,宋时也不记得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吃了不学理科的亏,她只能一遍一遍的试。【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50-60 第51章 刺刀和都水监的人一起研究了数天后,…… 和都水监的人一起研究了数天后,高炉成功落座永明城,在获得了足够的前置条件后,宋时终于可以开启一项新的技术了。 有了煤矿做燃料,有了铁矿做原料,再加上还没完全结冰的河水和改进了的水碓技术。 宋时终于可以尝试开启了无缝钢管制造的大门,而这就是火统的最核心工艺。 很多人会对大魏有些误解,觉得他们不太重视火器,导致了落后,其实恰好相反,大魏其实非常的重视火器的制造和技术的升级。 很早就建立了完整的种种的火器使用,早在戚将军的时代他所组建的鸳鸯阵,就是一个拥有盾牌、火器(鸟铳)、弓箭、长矛、短刀,长短武器相配合的十二人战斗小组。 而到了抗倭援朝时代,大魏的军队中火枪火炮,层出不穷,大明的海师之中也不乏拥有各种效果惊艳如冲天火龙之类的火器,有些甚至燃烧的烟雾中还带着毒,可以说在化学和物理结合的领域走的也不算迟了。 不管后面的朝代如何衰退,在现在的这个世界,大魏的火器技术无疑是世界前列,和西洋的枪炮发展方向或许还有些许的区别,但是绝不落于下风。 只是现在是一个党争如火如荼,朝廷积重难返而又天灾如雨的时代,微小的进步和科技之光并不能照亮那些深沉的黑暗。 而大魏的火器真正的问题,大多在于炸膛。 因为中原地区的铁矿大多含有很多其他熔点较高的金属,导致制造的火器的金属之中杂质较多,韧性不足,没有标准化流程的纯手工制品,在炮管的内壁经常出现薄厚不均,内部不够光滑等问题。 可以用铜代替,但是铜贵。(汉代的时候铜价比黄金。) 最严重的还属于,火药的配比问题。 大魏的技术保密做的非常严格,加上火药配比并不固定,材料的纯度也很少区分。 而且这种时代下,算高科技的东西,对于保养和使用的要求也相当的高,火药不能受潮,不能接触带火的东西,连金属都要避免静电而不能使用。使用中,枪炮里面的火药装药过多容易炸,过少没威力,甚至火药压实的均匀程度也会导致出事。 结合起来就是,频繁的炸膛事件,让原本的神兵利器变成了让人畏惧的双面死神,可能带走敌人,也可能带走自己。 现在的火统远远没有后世的枪那种无视体力差距的杀伤力,基本上和箭差不了多少,百步之内有一定威胁力,但是准头极差。 三段式的排队枪毙技术也只是在提升火力的打击密度,往往一轮攻击打完火药以后,就得撤退让冷兵器的兄弟上了。 不过,即使如此,宋时并没有想让现在那又长又难用的火统立刻退出的意思。 兵器的发展并不是只有原子弹**才是有划时代的意义,比如刺刀就是一个很好用的设定。 宋时从小看抗日神剧,除了鬼子恶心人之外还记住了对方的枪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质:刺刀。 这个特征甚至在一些非洲的小国军演的视频之中都还依稀保持着。 能从19世纪用到21世纪的低难度设置,怎么说都要在17世纪到来之前,复刻一个。 好在宋时的记忆力还不错,看过的抗日神剧也不算少,磕磕绊绊的还是画出来了一堆示意图去找工匠改进到现有的火统上面。 如果鸟统的火药放完,鸟统一掰就能变成长枪,这样的士兵在面对步兵的时候战斗力起码要翻一倍,根本不用后面的步兵掩护撤退,而是一起冲锋,对于士气和两军配合度的提升也是非常明显的。 龚敬拿着试验品给手下实验的时候,只是简单的操做了几下,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就立刻明白了这个刺刀的意义,简直乐的合不拢嘴。 连连夸奖宋时的创意,毕竟之前的宋时再怎么折腾对于军队的龚敬来说不过是**的小打小闹,而涉及军工的改进才是让龚敬对于宋时刮目相看的关键。 这可是能直线提升军队战队力的关键。 龚敬看着还不到自己的肩膀高的宋时,心痒难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不然你还是当我干儿子吧! ” 其实在船上的时候,龚敬就很看重宋时的脑子了,特地给他一个愿望,以为他能自己顺着杆往上爬一爬,结果这个孩子还是实心眼的,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随便问了个问题,只是白白的浪费了。 到了永明城,把贺章收入了军中,而宋时凭借水泥入了都水监,他觉得孩子还小,可以再放放。 结果现在又是银矿又是改进鸟统,他见猎心喜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我现在就可以去你家过礼,你娘亲是个懂事理的,应该不会拒绝的……” “啊?”宋时被龚敬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差点惊到了腰。 她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小声道:“哪个,我可能只能当干女儿……” 龚敬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豆丁一样的宋时,虽然头发稍微长长了一些,被扎在了帽子里。他一直以为宋时只是有些女相,但是她性格落落大方,一副胸有沟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他以为对方只是比较早熟,却没想过对方会是个娇滴滴的女郎啊! 谁家女郎会把头发剪成这个样子! 谁家女郎会杀狼放火下矿上山,沉迷教书和研究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其实宋时真没想刻意掩藏自己的身份,只是,这样的时代,男人的装扮确实更方便一点。 哪怕被拆穿了也没有什么,性别从来不是她身上的枷锁。 只是龚敬是个好人,她不愿意欺骗他。 她从龚敬的手下打听过他的信息。 龚敬生在江南富裕之地,却从小就不爱看书,只爱舞刀弄枪,一直以岳飞为目标,立志保家卫国。 16岁的时候就身高八尺力敌千斤,只是在江南,这样的武艺不过就是沦为私斗,所以他一到年纪的时候就去了戚家军参军,几经转战剿匪除倭,也立下不少战功。 后来戚家军解散,他被遣送故里,却又实在不甘心,就此放下自己心中的梦想,又去了辽东参军。 毕竟辽东是整个大魏最强的战力,只是到了辽东之后,龚敬才慢慢发现,这里早已经成为真正的军阀割据,山海关外没有一块官田了。 所谓的忠君报国守土安邦不过是一些故纸堆里泛黄的陈词滥调,李家军的士兵只知道有李家将军,还有谁记得大魏的天子。 所谓的辽人守辽,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的妥协,而边关每年数百万的军饷也是拖垮大魏的一根稻草。 龚敬毕竟在戚家军中待过的,他知道一只真正的士兵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见证了戚家军最强盛的时刻,他们一起将沿海的倭寇赶出来大魏的土地,也见识了朝廷的腐朽和党争对于武人的伤害,见证了戚家军的解散与落寞。 龚敬实在无法苟同李家军的所作所为,不过历经世事,他也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顶撞上将,只是无法一起同流合污压榨手下的士兵。 加上龚敬打仗实在厉害,虽然一直被暗暗打压,却也在哪怕没有任何派系支持也能连连胜仗。 他就像一柄刺刀狠狠的插进了李家的腹地,无法消化,也无法吞并。 所以最后,对于龚敬无可奈何的上司只能将他“高升”到了永明城,希望他做些筑城守城的活计,老死在那偏远的区域得了。 第52章 换爹龚敬始终记得他在戚家军里面所受…… 龚敬始终记得他在戚家军里面所受到的教导:民养军,军卫民,才是大魏真正的军民关系。没有严明的纪律,扰民劳民的军人与倭寇无异。 而他在辽东李家军所见所感,又和自己的信念相去甚远。 但是他无力改变这腐朽的一切,所以他领了命令,带着愿意和自己一起远赴苦寒之地的将士们离开了曾经为之奋斗的故土,去往更加天寒地冻之处,寻找一个新的方向。 他想过,不管如何,他总是在为大魏的百姓奋斗的,哪怕死在女真对战的战场上,也算减轻了收复京师的压力。 直到他遇上了宋时,提前用水泥建城,还找到了倭寇的银矿,只要有了银子,沿海的那些海商就会不要命一样形成他们的后勤补给线。 龚敬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豆丁,啊不,女郎! 他想伸手去揪揪她的头发,确认一下,但是想到她现在的身份,又有点下不去手了。 龚敬哪里见过宋时这样的女郎! 江南同族的兄弟倒是有些有女儿,但是一个个都是深闺大院里娇养出来的,性格温柔娴静不轻易见人。 一想到这,五大三粗的武将也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 半响他叹了口气:“女子又怎么样!你身上的功绩和见识即使是在京师也难得一见,确实不应该被女子的身份束缚,包不得我们这还能再出一个忠州侯。” 宋时笑了一声,知道他说的是平定播州叛乱的女将军秦良玉。 “不敢和秦将军相比,只是希望,在我的努力下,能护住一方百姓,不必再受流民之苦。” “好好好!不愧是我龚敬收下的孩子,这志愿和我一模一样,我在船上遇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凡我能有一日喘气,就绝不容许那些鞑子乱民霍乱百姓!” 宋时简单的把自己身世说了一遍。 主要是现在小宋时的亲人现在齐聚永明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程嘉柔并没有告诉程父自己就在都水监,楚氏也没来找过自己,不过永明城这么大,程嘉柔和楚氏都在府衙当值,就连程德政也在学堂教书,早晚会遇上的。 与其等他们把事情宣扬开,不如她自己占据主动权,而且在她的铺垫下,目前永明城的女吏并不少,只是一直被一些人歧视,她亮出身份,也是一个标杆。 她要光明正大的站在永明城,告诉他们:男子能做到的,女子也可以。 何况只要把事情说开了,即使后面程德政想搞点什么小动作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在谁的地盘,古代毕竟以孝治天下,他要是举着生父的牌子搞事,哪怕没有名分,宋时还是容易处于下风的,她可不想被礼孝这顶帽子砸死。 龚敬听的青筋暴起:“怎么还有这么畜生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暗害,就连你这么小的孩子都容不下吗?” 他一手拍在桌上,恨不得立刻去找那程德政来场切磋,告诉他什么的样的人才配为人父母。 不过听到楚氏和程嘉柔都在衙门上工,程德政也在夜校的学堂教书。 龚敬的神色立刻淡定了下来,嗐,人都在自己手上,要收拾那不就是分分钟的事。 看到龚敬的脸色,宋时扶额:“也不用找程德政的麻烦,他现在从一介知府被贬到这里,估计要教一辈子的书了,光是这心理落差就足够他好受的了。而且我们永明城太缺人才了,他能状元及第,在官海浮沉这么些年,还是有点学识和能力在身上的……” “那可不一定!”龚敬想到了千里之外的朝廷:“之前贬了太多的官员,朝廷如今北迁,正是用人之时,说不准就会召一些表现好的回去……” 宋时:“……” “总之,你不用管了,我是你爹,这事交给我!别等明天了,今晚就去找你娘……奶娘过了跟帖,把咱们父女的名分定下来了!明天给食堂加两个菜,庆祝一下!” 龚敬快人快语,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卷着走了,似乎是在怕宋时反悔一样。 就大魏常年重文抑武的风格确实武官地位不高,别说同级别的文官了,哪怕是比武官低一级的文官,也能对其以下属相称,更有太监监军时,稍有不从就对武官呼来喝去的的传统。 龚敬有些心虚,但是他的确很欣赏宋时,虽然年纪小小,但是却能把整个永明城打理的井井有条,各种政策随手就能说出,一系列的发明更是看的人目不暇接。 干的都是实干的活,没有半句空话,全然一副未来可期的样子,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居然还是女郎。 龚敬倒是有些后悔自己早年不愿娶妻,无儿无女无牵挂的想法了,但凡有个儿子,算了,他也教不出能配上宋时的儿子。 反正现在宋时是他的女儿了,这不是更亲了! 他生怕宋时反悔,连夜给她入了籍,从此,宋时便是龚敬的孩子了,不过名字还是遵从了小宋时的心愿,没有改,依旧姓宋。 龚敬道不在意这些,美滋滋的捧着册子和手下的兄弟们炫耀去了!- 程德政上了一天的课,拖着疲惫的步伐去了食堂。 今日食堂的菜色还算不错,不仅增加了两个海外番菜,而且还都是肉菜,六谷子肉汤,还有土豆炖兔肉, 连着两个肉菜,终于不用喝鱼汤了,这让课上被学生折磨了一天的程德政面色好了一些。 从小就过目不忘在学业上一骑绝尘的程德政看着这群,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学生有些头疼。 这样的资质,但凡是在江南,他会直接劝对方早点找个活计算了,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在永明城,就这样的,已经算比较有进取心的了。 他一个人在通铺已经住了月余,自从那次和楚氏以及女儿闹翻以后,那两人就再也没来找过他了,他也去女眷宿舍那边问了,却只得到她们去考了选材考试,当值之后换了住所的通知。 程德政有种对方可能真的要和自己脱离关系的恐惧,但是他又没法放下面子去所谓的吏科找她们。 黄昌溯端起盘子坐到了程德政的对面,他的妻子最后还是去考了选材令,现在在衙门当值。 他和程德政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惨到一块去了。 如果不是永明城实行的大锅饭制度,只要当值的人都能用工分换吃食,就黄昌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手艺,还得饿死在这永明城里。 “哎!来这地方这么久了,终于吃上一点能吃的东西了!”黄昌溯看着碗里的肉块,情不自禁的感慨着。虽然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但是都轮流到这种境地了,黄昌溯哪里还管的那么多,堵在心中的气当真是不吐不快啊! “程兄,你道今日为何会有加餐吗?”他神秘兮兮的靠近了程德政低声问。 程德政喝了口汤,摇了摇头,他一贯还是保持着读书人的作风,不管多么精疲力尽,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没看!嗐,这永明城的守将龚敬昨天收了一个儿子,据说是都水监的那个小宋大人,好像叫宋时吧。这菜,算是喜宴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番子,呸抠搜了!要是在当年在……” 黄昌溯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一向极其注重礼节,食不言寝不语的程德政突然脸色大变,猛的站了起来:“你说的谁?!!” 第53章 更新装备第一批改进的长柄带刺刀火枪…… 第一批改进的长柄带刺刀火枪已经送去了军营试用,经过宋时和工匠几天的探讨,为了平衡枪头的准头不受影响,最后决定在枪头用四道铁箍加固一个反折的刺刀,火药用完了以后就能直接拉下刺刀,从远攻转换成肉搏。 宋时泡在火器局好几天了,把永明城目前所有的火器统统研究了一遍,不少的火器还拆了一遍,仔细研究细节。 实在是,长在红旗下被祖国母亲严厉管束的宋时,能见到火器的机会实在太少了。 除了电影里面,国内基本没影。 还是之前出国去T国玩的时候,被推销了一个射击项目,由于推销的教练实在长的秀色可餐,她没忍住跟了进去,在里面玩了几次实弹打靶。 出于好奇,她把那只手枪拆了两次,然后在一边教练的指导下又重新装了起来。 教练还问她要不要买一把回去收藏,只要几千块。 她默默的掏出红色护照给对方扫了一眼,对方收起了继续推销的话术。 宋时虽然不记得那把手枪拗口的型号了,但是却记得那柄枪的零件构造,她甚至还记得教练给她介绍的那款手枪,卖点就是简单,可靠,握把甚至能用木头代替。 零件构图,她早早的就画了出来,但是现在的技术却还依旧无法复刻。 主要问题在于零件的精度标准化,和子弹问题,毕竟就算是现代,很多的小国家也没有拉出一条子弹生产线的实力。 而零件的精度,虽然可以靠大师手搓匹配…… 但是永明城缺人。 本身来永明城的大部分都是流民,能有几个读书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而大魏先祖头脑一拍设定的户籍制度,更是牢牢的把那些技术人才绑死在了匠户上。 身在匠籍的人,祖祖辈辈都要留下一个人继承匠籍,其他人能干别的活计但是继承的那个人却要负担沉重的劳役,和军户一样,几乎与奴隶无异。 世道好的时候勉强还能活的下去,世道一旦败坏,他们的生活就比普通人更难坚持。 尤其是一些能工巧匠,地位低而又有技术,常常被高门大户侵占为奴,甚至这种侵占行为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豪门世家迎婚嫁娶都会在名单上写上所带的匠户数量。 宋时倒是托了王家的海商帮忙网罗工匠人才了,不过永明城现在封港了也运不进来,她也只能一遍遍的看着自己的草图叹气。 好在火器局的徐穆倒是对她画的零件图和手枪样式格外感兴趣,不仅复制了一部分,还经常过来问她细节,然后和现在的鸟统做对比。 是的,就是原先夜不收里面的徐穆,因为伤了腿,他没法再继续在军营里待了,宋时打听了他在夜不收里面的定位,特地上门把他请到了火器局,他在这里也算是如鱼得水了,白天的时候还要兼职学堂的体育老师,和民兵队的基础训练。 虽然腿不太行了,但是能做的活还是很多,而成渠也被重新安排去了军营当教头,挑选好苗子继续培养。 贺章在医馆住了半个月,就活蹦乱跳的和宋时打了个招呼回军营了,因为这次的任务,他连升三级,很快又被派出去驻守铁矿那边,顺便和过来的女真部队练练手。 永明城这边,简陋版的高炉的温度还不够稳定,炼出来的钢水还是含有少量的杂质,这个问题只能慢慢调整,不过用来更新军营的冷兵器还是绰绰有余了。 趁着现在大河即将冰封之前,借用了改良过水碓技术,倒是可以代替人力,对钢水进行源源不断的前期处理,把高炉里的钢水变成百炼钢,节约了不少工匠的时间,有功夫进行更有技术含量的加工活动。 尤其是无缝钢管,虽然还达不到现代的那种精度和纯度,但是比起之前火器营的那些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将永明城的所有火统的钢管全部换了一遍,又将所有的火药原料提纯处理过一遍,按次分装后。 整个火器营的训练中,炸膛事件几乎减少为无。 就连士兵使用火器营的积极性都高了不少,龚敬每旬两次的深山拉练中,也没人嫌弃火枪累赘偷偷把火枪丢掉了。 不过对于宋时来说还不够,这些还不够,远远不够。 冲出足够使用的无缝钢管以后,宋时又开始往永明城的士兵的盔甲上做功夫。 龚敬手下的重甲兵并不少,加上要对付女真骑兵,披甲的骏马也不少。 重甲兵他们需要全身披挂,分别是牛皮甲+锁子甲 +外层厚钢甲+棉甲,如果是往山里去拉练,还要再加上一层皮草保温。 宋时一边找了军医询问,以前战场上士兵受伤的部位,一边和工匠们一起改良了盔甲的设计和部位。 主要是由于技术的进步,让她们的钢铁在同样的厚度上有了更强的防护力,那么之前的规格就要全部重新改过,而且去掉了腿甲,加强了胸甲。 腿部并不是一个容易受伤的部位,而躯干一旦受伤,就会伤及内脏,那才是最难救回来的。 省下来的材料可以给其他的步兵和轻步兵做更多的盔甲,增强他们的防御力。 这样一顿操作休整换新下来,如果是游戏的话,此刻应该出现:攻击力up,预防力up,士气up的提示了(不是!)。 等宋时在火器局住了一旬,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所有的设计修改和制作流程,终于拖着一身僵硬的骨头从里面出来,正准备回家松快松快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程德政。 第54章 17世纪危机(改错字)“宋时!!!…… “宋时!!!”程德政的声音就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干涩僵硬,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真的是你!!!” 宋时抬头看了过去,有些讶异,不过语气还是很平静:“程夫子怎么有空过来火器局?” “你早就知道我来了永明城!”程德政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终于看穿了什么,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怎么成了龚敬这种武将的儿子!你还记得你姓什么,你的祖宗是什么吗!数典忘祖的东西……” 宋时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难得见到小宋时名义上的父亲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挺新鲜的:“我记得啊,我姓宋,南阳县的宋家,父亲宋文,是齐文书院的教书先生,母亲是……” “住口!”程德政恨恨的看着眼前的宋时,一副衣冠不整,发髻凌乱,不男不女的样子,这几个月来天翻地覆的生活造成的压力,忍不住就要对着眼前的人喷涌而出。 “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程家的血脉!这是你抹不掉的痕迹!” 宋时挑了挑眉:“程家?程家的族谱上面,有宋时的名字吗?” 程德政一时语塞,站在哪里,脸色铁青。 “哦,的确,我现在除了宋家,还有另一个父亲,不过他姓龚,可不姓程啊!”宋时的语气轻描淡写,没有一丝情绪,其实要不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她出于笼络人才的角度根本懒得去管一个教书的犯官怎么样,她还忙着拯救全世界呢。 “你怎么敢,如此罔顾人伦血缘,随意认贼作父!”程德政听到宋时的话,几乎要气的昏过去,他没想到这个最不重视的女儿反叛起来会如此的让人头疼。 “贼?”宋时无语:“我阿父虽和你一样,生于江南,却以身报国,灭倭寇,守边疆,战鞑子。一生践诺:大丈夫应以社稷为重,尽忠报国乃吾辈之本分的誓言,而你一个被流放千里的犯官,还是贪污罪被流放过来的,你才是国贼吧!” 宋时无视程德政被气的发青的脸色,看了看还在飘雪的天色。 却不想,程德政气急之下,直接举手对着宋时的脸上挥去。 宋时一个转身,后退两步,避开了他的手势,脸色不改反而拉开大氅下的袖子,露出一架深黑色的精密仪器! 豁然是一台精铁打造的弩,雪亮的箭尖闪着寒光,直指程德政的心脏。 “以下犯上,程夫子是鞑子派过来的卧底,想要刺杀永明城都水监的少监吗?哦,或者是想要以永明城的守将龚敬之子威胁守将开门投降?程夫子还是小心点,我手上的弩可不认识什么江南程家的犯官……” 几顶帽子扣下来,原本脸色就气的发青的程德政更是有转紫的倾向:“畜生,你竟敢拿弓弩指着你的生父!若早知今日……你当初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溺死在……” “呔!你谁,居然敢欺负我儿子!!”龚敬带着一群将士巡逻,路过火器局刚想看看宋时最近的情况,就看到,宋时小小的人儿居然被逼拿出弩弓对着一个坏人。 这可是他的永明城啊!居然会有坏人出没,逼的他的女郎以武器对峙的时候! 旁边的将士们见状也纷纷拔出了刀,一片雪亮的刀锋亮的要灼伤人眼,这是宋时不久前才打造出来的百炼精钢做的刀,不管是锋利度还是韧性都越超以往,和以前那种名师打造出来的名刀也差不了多少了。 军营换上了新的兵器以后,一上手就知道是好东西,纷纷爱不释手,听说是将军龚敬的儿子在兵器局改进出来的,即使不太认识宋时的人也不由的新生好感,一把好的武器在战场上可是能救人一命的好东西。 见到宋时被人威胁,一众将士纷纷围了上去。 高大的将士和寒光闪闪的刀剑,让原本还要冲动的程德政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后退了一步,和宋时拉开了距离,只是呼吸一时半会还无法平静下来,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们。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已经吓的仓皇跑路了,但是程德政毕竟是天子门生,也曾官居三品,虽然落魄了但是见识还在,何况,文官一向看不起武官,龚敬这种武将一向是他最瞧不上的哪一类泥腿子。 “你谁啊!居然敢在永明城惹事!”龚敬脸色一黑,看到对方长的人模狗样的越发的警惕起来。 “阿父!”宋时见他们过来,就收了手上驾着的弓弩,再度用大氅包住自己,永明城这鬼天气,就这么伸手对峙一会儿的功夫,差点给她冻凉了。 “乖儿子,没事,有我呢!”龚敬软语安抚了一下宋时,再看向程德政的时候,脸色迅速转为冰冷。 “你到底是谁?这个点还在火器局徘徊,还威胁都水监的少监,该不是鞑子派来的奸细吧?”他说着就要人把对方拿下。 程德政听到他的话,脸色先是一白,然后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儿子?你怕是没想到吧,你对面的根本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女子,她女扮男装,混入都水监,要说奸细,她才应该是鞑子派来的奸细吧。” 宋时咂舌,这个渣爹是真的狠啊! 可惜,他晚了一步。 龚敬脸色狐疑,不但没有看向身后的宋时,反而看向了一脸正气凛然的程德政。 “我家孩子,是男是女关你屁事!况且,就算她是女子,我女儿也是立志要和忠州候一样报效国家的英勇女子!她的才华和学识并不输给任何一名男子!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评判她!”龚敬说着说着还志得意满了起来,收了这么个女儿,他才是面上有光,与有荣焉。 程德政泰山不崩于前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崩了一丝,忍不住喊出:“我是谁,我是程德政!是这个不仁不义不悌不孝子的生父!” 宋时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反而有些许的好笑。 这样的人,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把女儿都能舍弃的男人,却在冠冕堂皇的骂别人不仁不义不悌不孝,他的内心甚至一丝都没有对那个死在崖底的小宋时的愧疚和后悔。 龚敬眯了眯眼,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宋时一眼,宋时轻微点了点头。 “哦?你有什么证明?你一个朝廷犯官,因贪污罪被判流放千里,如今看到我女儿长相俊俏,能力出众,就要来攀附,攀附不成就要诬陷。你这种对国不忠,对民不义,贪污腐败的犯官,说的话有几分能当真!” “你说你是她的生父你就是?我还说我就她生父呢!只是年少时我家孩子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龚敬上前一步,看着程德政人模狗样的脸,心里就来气:“我女儿可是过了籍册,上了族谱的,哪怕闹到圣上面前也是过了明路的:我的女儿。” “况且先不说我女儿姓宋,你丫姓程,你家族谱上有她的名字吗?哦,你确实有个女儿,不过你家女儿叫程嘉柔 ,现在还在衙门上值,她好像才是你唯一的女儿吧……” 程德政如遭雷劈,青筋暴起,却又深深忍住,他之前为了程嘉柔的身份更加正当能和霍家联姻,一直拖着没去给宋时上族谱。 却没想到,就这个空档,宋时不仅认了别人当爹,还直接入了对方的籍册族谱。 从此不管是从任何一个意义来说,宋时和他都没有半点关系了。 “你们任用女子为官为吏,根本就是罔顾朝廷体统,女子怎么可以当都水监的少监!”程德政见龚敬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反而一副淡然的样子,忍不住咬牙。 “女子又怎样,国难当头,永明城正是用人之际,但凡有报国之心,哪怕女子也能为国出力,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你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哦,你是犯官,可能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程德政脸色再也绷不住了,目呲欲裂的盯着这一群人,尤其是宋时。 宋时不仅不怕,还上前一步,扬了扬手上的弓弩:“程夫子,你今天的课上完了吗?下个月学堂会有考核,如果手下的学生没有五个达成丁等文凭,夫子可要去矿上作业几天……” 想到之前在矿上如猪狗一样的日子,程德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恨恨的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肆意的调笑声,声震四野,衬托的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越发的狼狈。 对方一走,龚敬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眸色幽深,不复刚刚粗野的样子。 他挥散了巡逻的将士,亲自送宋时回去。 “你这个野爹,看起来不会轻易放弃啊!”龚敬看人很准,这个程德政,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没关系,他这样的人,失去权利,而身边的人又过的都比他好,已经比杀了他还难受了。”宋时的心思没有过多的放在程德政上面,小宋时的命已经还了他的生恩,楚氏现在在衙门当值,算数一绝,永明城只要不破,她自有一番生存之地。 这群犯官夫人各个身有所长,虽然被丈夫连累,但是却还是掩盖不住她们的能力,只要别作死。 时间紧迫,她是只希望这样的人才越来越多才好。 什么程家,对于宋时来说都是一些细枝末节,她现在必须争分夺秒为永明城的百姓,为中原的百姓争一条生路。 现在正值17世纪初,地球冷了两度,形成了小冰河世纪。 这短短的百余年,放在历史上只是短暂的一瞬,但是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深重的。 它影响的并不只是大魏一个地区,而是全世界的生存物资匮乏,以及物资匮乏所带来的灾难。 这是一个篡权者的时代,整个世界已经变成了抢劫、掠夺、胡作非为的大舞台。 法兰西被大灾荒蹂躏了11次,在大魏朝代更替的同一时间,这个欧洲的富裕之地,爆发了156次起义。 英吉利四分之一的人口处于极度饥荒的状态。 爱尔兰发生了饿死一半人口的**。 而同时代德国,接近一半的人在大街上乞讨。 亚洲十字路口的奥斯曼帝国和萨法维王朝争锋相对。 饥荒在全世界蔓延,所有人类都在寻找出路。 无数的海盗伪装成探险家,将船驶向大海,殖民地浪潮即将席卷非洲和美洲,开启数百年的血腥杀戮和黑奴运输。 宋时不知道,永明城港口的冰什么时候能化,但是她知道,永明城的土地已经种不了小麦了,粮食的种植窗口期会越来越短。 她必须要去南方! 希望,在南方! 第55章 去南方湛蓝的海水和天色交织成一片,…… 湛蓝的海水和天色交织成一片,腥咸的海风吹起受力的五张大帆,将这数艘装满货物的宝船吹的飞速向前。 宝船上巨大的帆布中影影绰绰的站着数名矫健的身影,在桅杆之上自如行走,时不时的调整一下帆布的受力位置,让船在无垠的海上沿着“之”字型曲折的往目的地行驶。 在风向不合适的时候,熟练的水手就会这样调整好船上的风帆位置,让自己的船依旧能凭借风力顺利抵达目的地。 宋时和数名水手一起,在甲板上忙碌的爬上爬下,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波改帆,大家才顺着绳索从桅杆上滑了下来。 “船长!还有多久能到烈港?”宋时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旁边的船长陈渔。 陈渔不想搭理她,但是看到腰上宋时送的千里镜,还是不得不重复一句:“还要三天!”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对烈港那么感兴趣,要知道之前离开永明城第一站,他们就直奔日本的石见银矿,那可是个大银矿,整艘宝船上,现在一半都装上了石见出产的银子。 全程,宋时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陈渔一直暗暗咂舌,寻思自己的定力还比不上才不到15的孩子。 这个真不怪宋时,主要是现代冶金技术提升以后,直接把白银干成白菜价了,甚至都不配被直接开采,成为提炼其他稀有金属的副产品,彻底退出了货币市场几百年了。就算有人买了当装饰品,也嫌它容易氧化。 要是宋时进的是个金矿,那态度可能就不一样了- 从永明城出发至今已经三个月了。 而为了这次出行,宋时更是在永明城足足准备了两年,从宝船的建造到水手的训练,海路图以及周边势力的分布,加上永明城内部的事务打理,宋时已经等的头发都能顺利挽成髻了。 从永明城建成开始,开春时间一年比一年晚,第一年还是五月份才开春,9月就开始入冬,极端的低温让冬小麦无法存活,只能在短短的四个月的化冻期加紧种植春小麦。 虽然宋时全力推广海外的良种,并且说了天气可能会导致小麦减产,但是出于对于陌生粮食的恐惧以及对于小麦的渴望,很多刚分到田地的农户还是偷偷的种上了更多的小麦。 好在第一年良种的育种并不多,起码不够把所有的土地都种上,宋时抓着巡逻队,连续三个月确定所有的良种都陆续下种没有被破坏以后,也管不了其他的农户偷偷种什么了,能多种一点是一点,没有什么能比粮食更重要了。 春小麦育苗抽穗期间不断有极端天气,过低的气温,时不时的冰雹,冻雨。 不出意外的减产了。正常情况下,一亩春小麦大概能达到一石(100公斤),而如今,即使在黑土地的加持之下,却也不足5斗(50公斤)。 九月春小麦收获的时候,看着大半干瘪的麦穗,无数的农户无不痛心疾首。 好在红薯的成熟期就在春小麦的后面,当黑土地里翻出来一窝一窝比拳头还要大的红薯后,农户们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放下来了。 虽然低气温对大部分的红薯产量影响不小,不过很幸运的有一种白薯丝毫没有畏惧低温,反而在这肥沃疏松的土壤中茁壮生长。 挖完红薯,大部分的送入磨坊磨成粉浆,做成其他制品后。 紧接在后面的是土豆,虽然比不上红薯,而且对地的肥力消耗也不少,但是永明城暂时最不缺的就是黑土地,整体收获还是非常乐观。 原本因为小麦减产还面有忧色的农户们彻底放心下来,毕竟土豆的口感比红薯更好,也更容易饱腹一些,红薯吃多了会烧心,而做成粉条虽然方便储存可惜不太抗饿。 等到九月底就降下了第一场初雪的时候,收获期最长的六谷子也终于成熟了。 最后一波六谷子收入仓库磨成了粉后,除了一些耐寒的蔬菜,无其他主粮作物能抗住这气温了。 经过这一年的试耕,相比需要细心呵护的春小麦,其他的三种粮食,需要付出的精力并不多,半野放的状态下收获就很可观。 大量的六谷子收获以后,磨粉的副产品浆水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青霉素的提取室,一开春,宋时就重新给青霉素单独建好了厂房,一遍遍的把培养青霉菌的过程简化提纯。 而除 了西药以外,李氏和宋时出去了两次,也萌生了在山里种药材的想法,和军医商量以后,大家一拍即合。 特地划了几块林地,清理出来,半野化的种植着人参,灵芝、五味子、天麻之类的药材。 还在学堂单开了一门医学科,选修的学生,可以从药材种植养护学起,一直到青霉素的使用以及中医开方整脉,李氏也在学堂兼职上夜课,教一些基础的药材分类。 宋时本来还想搞几个温房种种蘑菇木耳之类的菌类植物,然后好不容易建好的温房被陈云占去育种了。 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永明城的化冻期后面只会越来越短,所以前期的育种环节就更重要了。 然后她就被龚敬抓去修路了,从永明城到卫星城铁岭的水泥路,永明城全是冻土层,天气一暖,化雪后的路面就变得泥泞难行,尤其是需要运输大量的铁矿,对于路面的要求更高了。 宋时只能抓着都水监的人一起研究水泥的性质,让它更贴合冻土层。 路修好以后,铁岭就成为了永明城的哨站,以此为据点,源源不断的物资纷纷输入铁岭,这里就是抵抗女真入侵的第一站。 不过这是理想状态,实际状态是,开春来了一波女真三族的偷袭部队,然后被铁岭以逸待劳的贺章部下全部俘虏了,甚至贺章还带领着守卫铁岭的下属们直接趁着现在女真部落空虚狠狠的抄了一波底。 因为现在的女真部落,除了老弱病残和一些边缘部落的人,但凡有点心气和想法的,全部都已经奔赴了南方大魏的国都。 越来越多的女真人去过了大魏的京师之后,对于更南方的地方就越发充满了渴望,他们已经看不上自己待的那些苦寒之地了。 既然走了,贺章自然是不介意帮忙收尾的。 环境最能影响人,他一个大魏的将士,到了辽东以西后,学会了女真人的搂草打边,毕竟永明城的矿区,永远缺人。 与其让那些女真人南下去祸害大魏的百姓,不如提前来矿区体会一下什么叫规律的生活。 即使贺章已经不在夜不收队里了,他却依旧记得夜不收的誓言,要将所有的夜不收的尸体都带回故土。 贺章想:如果他打下来了女真部落的所有领土,那么算不算让所有死在辽东的夜不收,安葬故土- 整个化冻期,连五岁的小孩都被动员起来照顾更小的孩子,学堂的课也全部变成了夜课,所有人都趁着这短暂的时间,争分夺秒,挖挖修修,把永明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和种植区。 而港口则更加热闹起来了,上一批王家商行进的货早在港口冰封的那段时间就卖完了,整个岭南沿海地区的洋货市场被冲击了一波,到处都在打听王家商行便宜还优质的玻璃是从哪里进的。 来自江南和岭南地区的船,来自日本和棒子的船,甚至还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和西班牙的番子。 原来早在前几年,西班牙就在日本租借了一个港口,和日本进行固定通商,不过德川家得了龚敬的好处以后,和洋人的交易量就减少了,于是,他们也跑过来打听消息。 刚好,永明城这大雪封城的天气,就适合搞研究和教学,毕竟高炉一开,那就是不能轻易停的,源源不断的钢水都快被兵器局玩出花来了,全军上下全部披甲,武器换新,就连厨房的铁锅也都被融了新打,更不用说其他的了,各种铁和碳成分配比导致的性质差异,记了有书桌高的一堆册子。 很多东西,不知道原理的时候会觉得很难,但是一旦开了窍,就就一通百通,火器局都跑过来定制了几款精钢火炮。 这半年多,由于自锻钢铁属性的不断提升,工艺的改进,宋时终于在工匠部一个喜欢研究精细表件的师傅的建议下,破解了西洋钟的制作方法,其实早先大魏也能做出类似的西洋钟,但是在精细度上却远远不如,主要是因为表芯的零件精度。 而现在,就连手心大小的怀表,她们也能开始复刻了。 只是虽然精度有所提升,但是还是不太适合军事使用,她给贺章试用的一块怀表,他去女真搂草的时候直接颠坏了,根据他们的行军强度,宋时一直在不断的修改怀表的精度。 虽然还是达不到现代的水准,但是,对于在外表上搞一点花样,然后低价倾销江南以及其他市场,她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钟表的发明改变了人类对于时间的感知,消灭了永恒,把世界的解释权从上帝手里慢慢的夺了过来。 当然,宋时是不信上帝的,但是她知道,这个这个东西能卖出好价钱。 她需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物资,更多的权力,以及武力,多到可以让这个即将开始疯狂的世界往她的位置偏移为止。 第56章 海禁永明城建城的第三年,端午。…… 永明城建城的第三年,端午。 城外,被冰雪覆盖7月有余的冻土终于慢慢解冻,露出黝黑泥泞的地面。 宋时和陈云带着大家把在温室之中改良好几代的抗寒良种一起种了下去了。 永明城的历时一年才改造好的宝船终于可以启航了,第一支永明城的船队随着港口的化冻,徐徐驶向大海。 原本龚敬是不同意她出发带队的,但是宋时掏出了她和火器局研究了两年的神器,最后龚敬还是妥协了。 毕竟随着女真部落南下,原来的地区势力不断减弱,辽东以西这块地区也渐渐的收入了他的掌中。 而女真的主力已经集中在了京师,现在的女真已经成为了一只困兽,往南不得,往北难回,可以预见的是,一场对战在所难免。 而得到的越多,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就更多。 原本还在山海关的大魏朝廷在经过一系列的内部斗争后,终于整合完了,开始收复失地。 往往这个时候,信息的缺失是最致命的,龚敬不得不加强自己和中原的联系,作为他女儿的宋时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第一站:石见银矿。 将轮换的驻守将士送到了,装上要去南方交易的银子。 她又带着之前驻守的将士直奔下一站:对马岛。 曾经的抗倭援朝的战争起点,最开始就是因为对马岛的岛主因为处于朝鲜和倭寇的中间,势大的日本意图复刻大魏的朝贡制度,强行将对马岛列入收贡之地,并以此染指朝鲜,通过朝鲜入主中原。 而早已对朝鲜称臣的对马岛左右为难,最后选择了欺诈战术,代替朝鲜对日本称臣,提供了伪造的投降战术。 大喜过望的日方直接出兵朝鲜,引发了最后蔓延三国连续十年的抗倭援朝战争。 三国都在这场战争之中元气大伤,而作为中间跳板的对马岛直接在十年的战争中灰飞烟灭。 而现在,对马岛的一半属于永明城。 作为江南物资运输的中转站,龚敬在这一片区域下了极大的功夫,不仅扫空了附近的海盗团体,还在对马岛设置了港口交易中心,因为对马岛的地理位置天然适合作为朝鲜和日本的中转站。 龚敬抽税也方便不少。 是的,龚敬在对马岛还掌控了一部分的税收业务,他提供安全的交易环境,自然不是白给的。 他早年在戚家军下一直跟着灭杀倭寇,对于江南一块倭寇和富商勾结的关系算是清清楚楚,也掌握了不少门道,还有大魏的军方身份掩护,更是如鱼得水。 这种龙蛇混杂之处,消息的渠道往往也比其他的地方来的更快一些,宋时需要在这里了解中原目前的状况。 夜不收还在这设了点,这次宋时也是顺便送一批新的夜不收过来驻守。 所有驻守在外的将士,除非特殊因素,一般都是轮换机制。 离开了对马岛,宋时才算是真正的离开了永明城的势力范围。 而她的第三个目的地就是:烈港! 如果说,十世纪之前的亚洲中心是万国来朝的长 安。 那么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开启,一直到了16世纪,宇宙中心就是泉州。 阿拉伯人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了这片丰饶的土地时,正是商贸最为发达的代宋,他们垄断了从欧巴罗到中原的商路。 直到郑和带着船队七下西洋,将这一切推向了极致,然后随着当权者的转换和朝廷反对的声浪,转瞬之间落下帷幕。 泉州港口的封闭,曾经兴盛的海上交易变成密不可宣的私下交易。 期间很多人试图重解海禁,但是都一一失败了,葡萄牙的殖民虽然被赶出了岭南,然后潜入了江浙的沿海地区,与当地的贪官和巨商相互勾结,以宁波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新的走私网络。 大魏开国太祖,曾明令沿海地区不得私下与海外诸国进行贸易,想要将对外贸易的权利收归于己。 财富虽然不会消失,却依旧会转移,但是转移的方向却不如太祖的预期。 沿海地区狭长而贫瘠的土地,却容纳了太多的人口,随着手工业的发展,贫瘠的土地不断改田为桑,越来越多的百姓只能选择铤而走险,投身海上贸易,甚至孤舟下南洋,远赴千里之外求一条活路。 逐渐形成了烈港、月港之类的地下港口,虽然不能见光,但是贸易兴盛的程度却并不输任何一个南洋的港口。 没有国家支持的贸易行动,在对外国贸易纠纷之中难免处于下风,随时有货物被夺,船只扣押的情况,而回国一旦被揭发也是死罪,进一步加剧了其转而为寇的风险。 经过近百年的私下发展,商与匪早已经分辨不清。 甚至因为沿海巨商和官吏的支持,其贸易额更是远胜许多,毕竟中原的商品不仅物美价廉,还具有独一无二的市场竞争力。 欧巴罗以前一直以为丝绸是长在树上的丝,而瓷器更是风靡宫廷让人痴迷的顶级奢侈品。 不管是罗马帝国还是奥斯曼帝国都曾经立法,试图阻止民众对于它们的痴迷。 因此,世界各地的商人带着当时国际流行的硬通货白银,纷纷涌向大魏,疯狂采购大魏的商品。 这些暗地里的港口,仿佛一个世界级的海绵,吸纳了全世界的白银。 大魏,吸纳了全世界的白银。 但是大魏朝廷,却没有钱。 这些巨量的白银,除了一小部分流向了民间,更多的却是被埋在了那些巨富贪官的院子里,地窖里…… 它们或许暗自流通在沿海,在江南,在官场,却唯独不在大魏的国库。 大魏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些暗流,一再派出官员施行“海禁”行动。 朱纨干了。 朱纨死了。 往后海禁成为了一纸空文。 只是,是对于巨富贪官的一纸空文。 到了大魏末年,海禁早已经形同虚构,烈港早已经由暗转明,成为了新的亚洲中心。 只是,这是一个失去了大魏朝廷掌控的亚洲中心。 而现在,经过三个月的跋涉,宋时和她的船队,终于来到了这里。 第57章 蛋家人船队按照烈港的指示的依次进港…… 船队按照烈港的指示的依次进港排队,宋时穿着一身男装站在甲板上,看着港口船只交错如网的样子,也不禁忍不住感慨。 在对马岛的时候,她就收到了中原目前局势的消息。 在京师围困了两年的女真人面对漕运被截,无粮可运只能驱使现有的汉奴继续耕种,然而接连怪异的天气打断了农业的生产,京郊大面积的农田歉收。 原本供应女真本部已经有所不足,而龚敬那边直接在女真腹地抄家的行为,加上北方不断让牛羊染病的瘟疫,更是让无数的女真抛弃了原本的祖地,前往南方,越发加剧了京师女真人的粮食危机。 他们三次想越过天险运河,却被大魏死死守住,后退的女真祖地也被龚敬带兵肆虐中,左边的驻守平阳府的闯王也开始蠢蠢欲动,不断摩擦,原本就是他最先占据了京师,赶走了大魏,却被鞑子后面摘了桃子,只能退守平阳。 大规模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大家都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这种微弱的平衡,极力收拢地盘,发展手头的势力。 原本占据京师的女真从最开始的气势汹汹,经过两年的断水断粮,离开了漕运这条输血管道,纵然城破之前的京师还有盈余,也慢慢经不住他们这么造了。 尤其原本女真部落就是和蒙古三十二部一起联合的出征的,也是一起打下了京师,只是到了跑马圈地的时候,黄台吉自然还是倾向自己的势力。 利益分配不均,蒙古人自然也不满意,给了不少金银安抚。 最让黄台吉头疼的还是豪格,原本的豪格就是奴儿哈奇的大儿子,在军中势力并不弱于黄台吉,只是上次南下劫掠不小心伤了腿,在部落休养,结果就被黄台吉抢了便宜,抢先打下了京师,豪格自然是一万个不服气的。 黄台吉现在完全被架在火上,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强势如他,也开始犹豫着想要借道内蒙回女真祖地了,毕竟再不回去,就贺章在女真祖地的活跃程度,女真最后的退路就真的要被龚敬的军队清理完了。 民心思安,被强行征为奴隶的北地汉奴,在听说大魏在济南府已经站稳了脚跟,并且依靠黄河天险几次击退了女真人南下的意图,更是人心浮动。 经过两年的蛰伏,原本被迫迁都的大魏太子终于暂时压下了朝中党争,再度出征,剑指京师,誓要收回故土。 局势一触即发。 而宋时站在甲板上俯视着烈港,却没有半分战争阴云笼罩的样子,远远的就能风格各异的特色建筑,近一些的能看到出自婆罗洲到阿拉伯半岛的珍珠香料,还有棉布和胡椒,大量的珍稀巨木高高的堆在一边,可以说全世界的珍宝纷至沓来,只为换取陶瓷、丝织品以及钱币和其他金属制品。 和尚和教士,印度教徒和包着头巾的阿拉伯人,还有头发眼睛颜色各异的外番洋人,从容的行走在港口的船上。 好一副太平盛世商贸昌盛的景象。 远处还有皮肤黝黑的纤夫、肌肉壮实的搬运工、甚至骨瘦如柴的乞讨者填充细节。 船长低声的向宋时介绍港口上停靠的那些船只。 西洋的新式克拉克帆船以及盖伦帆船,船上依稀还能看到给火炮预留的开口,老式科克船相对小了许多但是帆更多更密。 广式的铁木船浑身漆黑,比福船还坚硬,据说如果是杉木的福船能一碰就碎。 开浪船,头尖适合破浪行驶如飞。 两头船和福船差不多大,专门用来运货的,遇风浪很难旋转,于是就两头制舵左右都可以行驶。 还有其他苍山船、艟矫船、八桨船等等。 密集排队的船舶之中的空隙里,还有一些小艇装载着一些吃食,小心翼翼的行驶之中,不时高声叫卖。 宋时看着叫卖的小孩才不过7、8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但是眼神机灵有光,就叫住了对方,想买了一点吃食。 味道无所谓,主要是在船上待久了想要吃点新鲜吃食。 对方乘船的杆子顶上挂着个勾,利落的将一个竹篮升到了船边。 宋时的所在的福船造的很大,几乎比港口百分之80的船都要大,有三层楼之高,吃水并不深,因此甲板也比其他的船高出一截。 小孩的竹竿长度竟然有所不够,他再怎么用力终究还是差了一截,他脸色白了一瞬,然后连忙请罪。 艇上的船舱里急忙闪出一个步履有些蹒跚的老者,他的步子微跛,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连忙接过竹竿,先是跪着道歉,再用力撑高了竹竿,让那个竹篮能 顺利升到宋时的身边。 宋时有些莫名其妙:“我有那么吓人吗?” 船长叹息了一声,接过竹篮,拿出里面用荷叶包裹的食物,把一小块碎银塞到了挂钩旁边的布袋子里,示意对方可以收回去了。 对方连连鞠躬,不敢直视他们,收了竹竿连钱袋都不敢检查就摇着船走了。 “他们是蛋民。”陈渔将荷叶包分了一个给宋时,自己拿起另一块打开,里面是一块年糕,还是温热的,他就直接吃了起来。 宋时也打开手中的荷叶包,里面是一块桂花糕,淡黄色的桂花带着淡淡的香气点缀在有些偏黄的米糕上。 “蛋民是什么?”宋时一边吃,一边看着那艘远去的小船。 “太祖分民户的时候,将天下户口分为民户、军户和匠户三等,而蛋民因为曾经帮助元军运输粮草,被编为和乐户、堕民、娼妓等同属的贱民阶层,无户无口,无籍无地,并且规定他们不能读书,不能参加科举,不能与良民通婚,甚至不能登上陆地。蛋说的就是他们的那艘小船,他们以此为生,所以就叫蛋民。” “由于长期在水上漂泊,据说蛋家人的脚与我们的略有差别,有些人就戏称为“曲蹄”,那些士大夫则雅称之为“艇户”” 宋时回忆起那个中年人微跛的身影,感觉什么曲蹄艇户的,该不是天生扁平足加常年住在水上的风湿吧? 想到这里,嘴里的桂花糕有些噎了,她捶捶胸口把堵在喉间的糕点咽了进去。 既然无户无籍自然就是最底层了,哪里惹的起这些能坐在高大福船上的贵人。 “这就难受了?如果我说,海上的杀人劫船的海盗不少就是蛋家人出身呢。”陈渔两口吃掉那块糯米糕,随手将荷叶丢进了外面的海水里。 “不让读书,民智未开,不让上岸,衣食无着,断绝科举,前路锁死,不沦为盗贼匪类,还能怎么样?”宋时翻了个白眼。 “不愧是宋夫子,今晚的夜课还上吗?”陈渔提着剩下一篮子糕点,完全没有给宋时再多留一块的意思,递给前面忙碌的兄弟们。 吃多了糕点,等会儿又吃不下饭了。 “不上了,大家轮流上岸,休息两天。” 说完宋时转过头看着蛋家人的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可是天生的水师苗子啊!” 宋时对于水师的渴望,就和大魏对于白银的渴望一样。 而此时,宋时却感受到一阵炙热的注视,她下意识顺着视线的来处看去,却对上了对方的视线,相视之下,两个人都是一懵。 第58章 红旗帮“宋大人!”王恒宇看着身高窜…… “宋大人!”王恒宇看着身高窜了不少的宋时满脸惊喜。 “我还以为是在下看错了,没想到居然在烈港看到了宋大人,去年永明城一别,我们可是半年年没见了!” 王恒宇一边招呼旁边的手下在自己的船和宋时的船之间搭建木板栈道,一边说着。 “王某近两年多亏了宋大人照顾生意,不如来船上一聚啊!” 自从前年,在永明城运回来一大笔玻璃和水泥皮草后,王恒宇在王家的地位就明显的提升了不少,原本去永明城送粮就是一笔分摊下来的苦活,却没想到永明城那边却拿出来了不少奇珍异宝,主要是价格低的不可思议。 加上近两年来天气骤冷,永明城的那一批皮子价廉物美。王恒宇凭借那一批永明城的货,迅速在江南地区站稳脚步。 虽然是旁支,但是海商在风里飘海里荡,最是不在意出身,只要有能力,能带领手下商行开辟新路,打开销量。 拥有了永明城的独家货源,因此王恒宇的地位在族中节节攀升也并不奇怪。 “王老板,好久不见,生意兴隆,您这船是?”宋时轻快的和对方打招呼,虽然隔着一艘海船的距离,也能看到王恒宇的船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大了,只是在船沿的地方明显留着几个大洞,船体也有一些焦黑的痕迹。 陈渔听到动静看了一眼对面的船,发现是认识的王记商行的老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龚敬给宋时安排的一个护卫跟着一起过去看看。 对方手脚麻利的搭好了走道,宋时这边的水手也绑好了那个临时通道,宋时到了那边立刻就被请到了船上的上房。 一番恭维后,王恒宇立刻对着宋时大吐苦水:“宋大人你们可不知道啊,现在去苏门答腊的海路可不好走啊!根本就不像你们永明城,会定期清理海盗,因此从对马岛到永明城的那段路简直是我现在走的最顺利的路。” “苏门答腊,南海那边的形势不太好吗?” 王恒宇连连摇头,可不能说是不太好那么简单,他叹了口气:“苏门答腊护卫满剌加中间的海峡被一群来自荷兰的外番商人占据了,他们不断的扩散势力范围和欧巴罗那边的西班牙以及葡萄牙的番子打的不可开交。” “原本海南去苏门答腊的那条路上本来就海盗很多,之前有汪家人整顿后,勉强还算好过,但是因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还有葡萄牙人的争斗,导致现在的海上,哎!你看我这船,就是一次在南海上遇到了海盗打的。” “他们的用抢来的东西和洋人换了火器,比起我们的更加厉害,要不是我们临时丢了一批货物,减轻了重量仗着风帆加速跑了回来,说不定都要把命交代在这路上了!”说到丢失的货物,王恒宇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他在苏门答腊进的除了珠宝香料之外,还特定把之前预定的一批巨型木材想要带回来,那是想要用来建造大船的。 随着大魏几百年对深山老林的开发,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适合造船和宫殿的巨木了。 之前京师还没有丢失的时候,先帝想要修缮一下大殿,但最后因为找不到和原定大殿一样尺寸的巨木,最后只好忍痛放弃了。 “汪家人?是大名鼎鼎的那个红旗帮的首领汪一吗?”宋时好奇,她也从对马岛那边打听到了一些对方的信息,据说是南海上目前掌握着海军最多的人,出生交趾,父亲也是一名海盗,他也算是子承父业,却一直在岭南生活。 “对啊!之前汪一将整个南海的海盗差不多都集结了起来,建立了红旗帮,控制着海上600多艘海盗船,近3万名下属,至于其他能召集的人手更是多不胜数。只要给他缴纳过路费,从岭南到苏门答腊基本上畅通无阻,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海上的风暴。” “但是前段时间听说他死于一场风暴了,现在红旗帮群龙无首,之前联合起来的其他5个首领纷纷开始闹了起来。没了汪一的压制,现在整个南海都乱成了一锅粥。” 说到这里,王恒宇的声音低了许多:“之前原本被汪一赶出了澳门的葡萄牙人本来在烈港又住了下来,听说汪一死了,红旗帮大乱,现在还在准备收船再去岭南呢!这些番子!” 宋时眼神微眯,她知道,王恒宇这番话很有价值,但是不是对着她说的,而是对着她身后的龚敬说的。 南海大乱,会最大程度上影响东南亚交趾那一边对大魏的粮食的出**动,而即使有海外异种的加持,永明城对于东南亚的粮食进口需要依然不可能锐减。 现在的天气,粮食减产已经成了定局,江南之地本来就是改田为桑的重灾区,根本没有多少耕地了,粮食常年都是靠湖广地区的供给。 一旦江南地区也开始缺粮,那来自交趾的粮食还到不到的了永明城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更不用说,大魏现在正准备和女真再来一次决战,对于粮食的需要也是巨大的,而且人家更名正言顺。 东南亚的局势也开始通过某种形式,可以影响中原了。 第59章 郑一官“所以,大琉球和琼州那边现在…… “所以,大琉球和琼州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宋时低声问王恒宇。 大琉球就在福建的对面,离泉州不过一道海峡,地处热带,适合种植 粮食作物。福建九分山一分田,自古就是兵家不争之地,地狭人众,很多福建的商人都有下南洋的习惯,王家就是其中之一。 大琉球离福建如此之近,如果说王家在那边没有势力,自然就是一个笑话。 大魏的领地可以说是蓝星上最好的一块地,哪怕曾经不是,也在一代又一代的先民改造下变成了是。 高耸的山脉和无边的沙漠阻挡了来自远方的敌人,不像中东的十字路口,被一波波的冲击蹂躏。 地处温带,孕育了原生的五谷,尤其是水稻这种主要的最重要的农作物,保证了原始先民的温饱。 四季分明的温带气候,让植物有了孕育果实传承基因的天性,而先民也养成存储过冬的危机意识,而不至于像热带的很多的地方民众,浑浑然不知春秋的懒散。 矿产丰富,所以从青铜迈入钢铁时代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像美洲,因为迟迟无法找到浅表的铜铁矿,几千年来都只能靠游牧的部落以及初级的国家形态,最后被欧亚发展起来的文明吊打屠戮,只剩下最后的几块屏蔽保留地。 而最幸运的是大魏的海岸线,不像印度洋和美洲那样,除了海洋几乎没能有什么停泊的岛屿,而是星罗棋布般密布着各种可以停歇的岛屿,这些岛屿让大魏到马六甲的行程变得安全可靠,便于航行,催生了无数下南洋的商人。 他们拱卫着大魏的海岸线,使得从永明城到苏门答腊的马六甲,变成了大魏的内海,大魏的朝贡制度使得,亚洲这一块区域的主次地位鲜明,万国来朝,争先来贡。 郑和七下西洋,耗费了无数的金银资源,带来了无数的珍宝丰盈了皇帝的私库,而接踵而来的万国朝贡,却要从国库拿出银子接待,因为贸易而来的胡椒苏木多不胜数,抠门的太祖,以此充当俸禄。 而且郑和下西洋垄断了整个对外贸易,百年来无数以此为生的沿海富商自然也无法容忍。 此消彼长之下,自然惹的众人不满,强烈反对。随着无数既得利者的反对,最后海运政策人亡政息。 随着郑和的去世,大魏最巅峰的一页戛然而止,明面上的海禁让海上一时之间只剩下一片碧波。 而私下里,走私贸易却屡禁不止,欧罗巴和奥斯曼的贵族对于大魏瓷器和丝绸的渴望不会因为商路断绝而消失,只会让沿岸的商人越发的疯狂。 已经开辟好的财路,从来不会轻易消失,只会转移。 当然,宋时是不会原谅利益集团斩断海路的短视,导致后面百年落日灾难的。 现在这个时间点西班牙已经开始在入侵美洲了,然后会在美洲发现目前世界上第二大的银矿,那些银子会沿着大航海之路回到欧巴罗。 虽然第一的石见银矿已经收入囊中,但是对于第二的世界级银矿而鞭长莫及的宋时,只能望着大魏的沿海岛屿,试图分一杯羹,这不得不说就是差距。 大琉球和琼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就是拱卫大魏沿海地区的第一岛链,大琉球守卫东海沿岸,琼州镇守南海岛屿。 前世大琉球受制于外,稍有风吹草动就能以此制衡挑衅的感受,宋时自然不想重新体验一次。所以,她很早就开始打探琉球和琼州的消息,一等永明城稍微安顿下来以后,她就迫不及待的前往了这片土地。 早在第一次和王家交易的时候,她就嘱托了王家帮忙代办的一些事务,其中不乏,在南洋收集各种植物种子和适合种植的地方,以及东海和南海的势力分布情况。 大琉球低海拔地区的土地适合耕种,和转移民众,也是战乱时一片孤悬海外的净土。琼州别的不说,搞种植实验还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况且,作为目前大魏唯一的一片全热带土地,橡胶和很多重要的热带植物也只能先在那边引种种植。 主要也是古代的商号以信立名,口碑一向不错,虽然也有龚敬和她开发的货源以及大量白银的缘故,在没有超出的利益对冲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信任的。 不过即使宋时有千万两白银傍身,也没有把银子一口气挥霍出去砸人的意思。使用银本位并不是她的原意,实在是大魏的经济实在太过拉跨,狗屎一样一团乱麻,挑不出一点能看的样子,发行的宝钞,真的是上厕所都嫌硬,更不用说用来收割全世界了。 白银是不能吃的,它们只有换成粮食、资源才能用来养育永明城的百姓和军人,甚至她所设想的海师。 但是这个交换的过程中又会影响到经济和社会的生产力的问题,如果她一口气把船上的银子全部砸了下去,不但难以换回物资,还会引起一些地方的通货膨胀,引发更大的灾难。 她只能辗转多地,少量多次的兑换物资,建立好稳定的的供应渠道才是最重要的。 “你之前托我找的叫橡胶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不过有好几种,除了你说的那种树,还有很多是一种藤蔓植物的样子,种在了琼州买下的一块庄园之中,这是地契。” 王恒宇将一叠地契和植物图纸交给了宋时,他本来在烈港休息以后就准备去永明城继续进货,顺便把新找到的一些良种给到陈云。 永明城早就开了一个针对各国商人的悬赏。只要是海外的异种,永明城没有的,都可以拿去永明城换银子,五百两起,最高十万两。 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宋时,也省了他再跑一趟。 “至于琼州和大琉球的形势吧,只能说现在因为红旗帮现在分裂的情况,现在琼州还在岭南红旗帮的控制之下,由汪一的遗孀汪一嫂掌控,而大琉球这边,却是由不服汪一嫂的汪一义子郑一官掌管,不过大琉球上还有挺多的荷兰人,他们早年在葡萄牙入驻澳门的时候也曾经动心思一起进入岭南地界,但是后来海禁的时候,葡萄牙人被大魏派兵赶出来了,荷兰人也歇了心思,直接在琉球上驻守修建城堡了,现在和郑一官各占一半地盘。” “听说南海刚乱起来的时候,大魏朝廷曾经派人招安红旗帮,只是有之前的红旗帮的首领李信,被招安引诱后又被斩杀的事迹在前,朝廷现在四分五裂又京师北迁一副日落……” 王恒宇本来说的正痛快,突然想到对面的人还是半个朝廷命官,讪讪的笑了一下,立刻收尾道:“所以红旗帮意见并不统一。” “郑一官?是那个之前汪一手下的翻译郑一官吗?他是不是有个儿子?”王恒宇对朝廷的态度,宋时倒是不太惊奇,大魏虽然现在还是挺着一口气的样子,但是之前数百年的糜烂腐败也不是一朝一夕所造成的,民心尽失也不奇怪,只是他们还不太清楚,如果大魏倒下,迎接而来的将是更严酷的女真。 那些数不胜数的屠城和反复的搜刮早已悬在了江南的头上,只是现在的江南还是一副熙熙攘攘商业繁茂的样子。 北方的深重痛苦并没有影响这个地方丝毫。 偏偏也是这个看上去最不在意大魏的地方,却在女真入侵后迸发出了远比北人更激烈的反抗。 只能说,即使在太祖数百年的文化弥合下,南北的矛盾远比想象的还要深重许多。 直到女真一视同仁的奴隶制,彻底将南方的骄傲撕碎,南北的矛盾在这种强压下强行弥合。 荷兰人,因为在日本那边也有荷兰人和葡萄牙的驻守地,她也没在意,注意的是郑一官,她知道这个人。 他曾经被大魏招安,后来却投降了女真,最后他被女真人斩杀阵前了。而他最有名的不是自己从一个海盗到两朝封王的传奇人生,而是他的儿子郑森。 在郑一官投降女真后,他的儿子郑森却誓死抗击女真。 带领琉球和曾经的郑家众人依靠南洋的贸易和正价球的地利依托,从沿海地带举兵反攻,甚至一举派兵打到南京城下,如果不是战略失误,也不至于让女真人占了 上风。 能历史留名的,都是狠人,她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儿子,好像是有吧,他之前流落日本经商的时候曾经在那边和那边的大名家族成婚,据说有几个孩子,不过日本那边的大名家族从不让女眷离开本岛,所以听说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还在日本。” “郑一官,真希望还能见一面,这位大名鼎鼎的海贼王!”宋时有些兴致昂扬。 而旁边的王恒宇却看着宋时的脸色有些苦脸,红旗帮的势力纵横海上,从日本到苏门答腊一整条海运航线,周围的沿海地区都能说被红旗帮掌握其中。 直到龚敬横空出世,硬生生从红旗帮的手里夺过了永明城到烈港的航线税收,几乎垄断了琉球后半段去日本和朝鲜的航线,自然也曾引起红旗帮的不满,只是龚敬仗着曾经多年剿灭倭寇的势力,以及官方正规军的气势,让红旗帮不得不让出来这一小块肉。 而郑一官本来的势力范围就比较集中在福建到日本的这一条航线上,被龚敬硬生生虎口夺食,才在和汪一嫂对于红旗帮的首领争夺中落了下风。 如果两厢对上,王恒宇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第60章 琉球离开了王家商行的船,宋时也算收…… 离开了王家商行的船,宋时也算收获满满,虽然之前在对马岛打听了不少的信息,但是作为地头蛇的王家得到的消息自然更为准确。不仅得到了消息,还顺便继续在王家买了不少东西,顺便送了他一点青霉素的粉。 青霉素的产量在道士的努力钻研下产量比起之前终于还是翻了几番,虽然离现代廉价工业药品还差个十万八千里,但是起码可以量产了,卖是没法卖的,只能作为保命药救急用。 永明城虽然基建的基础已经打牢了,但是因为贺章这两年在女真那边打下的地盘越来越多,为了不把打下来的地盘再次拱手送给女真人,宋时跟在贺章的后面一路修马路和防御工事,还要处理俘虏,提供人道主义的基本生存条件,永明城的物资简直就和一个无底洞一样,硬生生的把东南亚那边和交趾的粮价都买的上浮了。 如果不是火炕普及的快,甚至就连印度的棉布也得跟着涨不少。 除了港口结冰期,永明城的港口可以说也就比烈港稍微逊色一点。 婉拒了王家邀请一起同住会馆的活动,宋时下了船,带着一群人进了烈港的镇上。 烈港虽然才由暗转明没有多少年,但是发展的还是相当的迅速,甚至由于位于海上交通要道,宋时甚至远远的看到了自家出品水泥做的天主教教堂,墙壁上的彩绘玻璃鲜艳明亮,嗯,应该也是从永明城进的。 心有所慰,还是要多多做生意。 只是刚一下船,宋时就听到旁边的有几个身材矮小的人说着日语,宋时皱了皱眉,心里感觉有点晦气。 不过现在日本本岛势力四分五裂,导致大量的倭寇流窜,即使是龚敬清理过几批了,也架不住对方实在人多,海面又宽广无边,总有漏网之鱼,有些认真经商的日本人,拿了龚敬那边的凭证也能在对马岛交易。 只是宋时实在不喜欢鬼子,正打算离开,却听到了对方说话间的一个关键词:“りゅうきゅう(琉球王国)” 因为宋时之前在石见银矿处理事情的时候也和当地的人讨论过一段时间的日本局势,当时还特地说到了小琉球,因为宋时此次出行的目的,一半是打听情况和交易,另一半就是小琉球。 对马岛虽然位置险要,但是终究还是在日本和朝鲜的中间,只能作为过渡,并不能成为大魏的据点,只有占据从大琉球到永明城的海路,他们才能掌控住:东海的海域。 现在郑一官虎踞大琉球,和汪一嫂斗的不可开交,宋时并不打算局势未明的现在就凑进去,但是她也需要为对马岛开辟一个新的据点,左看右看,最合适的自然就是大魏附属番邦:琉球王国。 毕竟后世这个地方能被丑军选为基地,死守东海门户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它北接九州岛,南濒太平洋,东望大琉球岛,西临东海。 是大魏第一岛链上的一颗不可缺少的明珠,而且由于琉球的地理位置,因此和大魏的关系极为亲密,几乎可以说一荣俱荣,当大魏落寞的时候,小琉球也一损俱损。关系远远胜过东南亚的朝贡诸国,不仅设有册封使等官员,甚至在明朝海禁,强行减少诸国朝贡的时候,也对琉球的朝贡行为相当放松。 更不用说后世,琉球国的官员在得知代清要割让琉球给日本的时候,一头撞死在了宫门口,用死震慑了当时准备签下条款的代清,也为琉球与中原的番属关系,留下了最后一丝法理依据。 只是她刚到烈港,还没去到和烈港隔海相望的琉球,怎么就听到几个日本人在谈论琉球王。 宋时对从日本银矿换岗过来的胡泉使了个眼色,会日语的胡泉立刻会意,默默的跟在了那几个日本人的身后。 其他两个护卫也远远的跟在后面。 宋时继续在烈港观察,离开中原太久,她已经在冰天雪地的永明城奋斗了两年多,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中原和江南的是什么样子了。 旁边的陈渔看着宋时好奇的样子,提醒她:“先去找个看银师,给咱们的一部分银子盖章,不然回头在烈港买东西不方便。” “那是什么?”宋时好奇道,她以为自己和古装剧里面一样拿出一块碎银子不就可以了吗?怎么还要看银师盖章。 “烈港人员混杂,不管是西洋番子还是南海的那些小国,或者日本朝鲜的银子,因为炼制的问题纯度不一,因此就要先把银子给到看银师化验,有了看银师的私人印章的才能正常的流通,不被别人占便宜。” 宋时从善如流,跟着进了一个银楼,刚到门口,就看到前面的人捧着一堆银元,其中最上面的一块已经碎裂,对方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那块碎裂的银元上盖了密密麻麻的章印。 最后一下,大概是看银师手太重了,那块隐隐还能看出罗马风格的银币就被戳碎了,还有一些碎银四散蹦飞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宋时挑了挑眉,这打扫房间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活计啊! 陈渔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刚来就看到有下黑手的,饶是他这种老辣的江湖人也有点绷不住了。 他上前丢下一袋银饼:“我这可是新练过的银子。” “我们这是李家的商行,信誉自然还是有保障的,还请客官放心,”对方看着那一袋雪光明亮的银子,自然不敢怠慢,陆陆续续化验了一遍,然后依次将上面盖上了印章。 出了看银楼,宋时就进了一家酒楼的包厢,一边吃饭,一边等待消息。 酒楼的大厅还有说书先生正在说故事,语气铿锵,声音激昂,说的正是岳飞伐金,却被金牌召回的故事。 而客座之上的人却议论纷纷,不由的让人联想到如今正在励志收复京师的大魏太子。 自从京师北迁以后,皇上病弱的消息已经传了两年了,太子一力扛起了国家大事,不仅要顾及皇帝的身体,和各种事务,更是亲自上前线,上阵杀敌。 而皇上幽居后方,只和皇后以及幼子为伴,对于朝政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朝中什么风声都有,有太子辖兵自重说是讨伐逆贼实则意图谋反,也有讨伐女真不可取,不如割地赔款,还有迁都南京,依靠长江天险划分而治的,不一一而足。 宋时听的面色冷凝,虽然现在的历史和她记忆里的有所差距,但是大魏目前看起来唯一能支楞起来的太子,处境也并不是很好啊。 虽然大魏腐朽之气早已掩盖不住了,太子这灵光一闪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可是比起女真又不知道好多少。 一旦大魏彻底倒下,女真骑兵畅通无阻,第一个压死的就是江南这些人。 食不知味的吃完一顿饭,看着沿街乞讨的那些年纪还小的流浪乞儿,如果是在永明城她还能将他们都收归孤寡院,但是在中原,她必须小心着来。 “船长,我们的船还有多少的空位?记得收人啊!”永明城的人口来源一直都是在沿海地区收留的流民,只是不管他们多努力,流民总是越来越多,毕竟只要这 天下纷争不停止,这一切就不会结束。 收留人口,除了永明城,最合适的还是大琉球。 只是大琉球,还不是她的地方,宋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晚上,等宋时在茶馆酒楼逛了一圈打听消息回来后,胡泉也早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一个消息:琉球国被日本的萨摩藩势力入侵了!【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60-70 第61章 萨摩藩“琉球国被日本萨摩藩入侵?”…… “琉球国被日本萨摩藩入侵?” “对,我跟着他们听了一路,听说是前两天刚跟着他们的大将桦山久高,集结了几十艘船和千余士兵,从山川港出发通过奄美诸岛的间谍占领了琉球本岛,琉球首都里程已经陷落,琉球国王尚宁开城投降,据说萨摩藩用了很多洋人的装备,火炮冲天,他们的船上也有不少的洋人。” 宋时听的也是愣了一下,琉球国可是大魏的番属国,上面还有大魏派过去的属臣,就这么水灵灵的的被日本入侵? 虽然她知道日本由于岛国的天然属性对于周围的领土的扩张欲望一向非常强烈,但是大魏还没彻底入土吧,就这么当着隔壁大魏的面入侵琉球国…… “大魏那边得到消息了吗?”宋时扶额,是真的一点不给面子啊! 如果不是丰臣秀吉十几年前就入土了,她还以为日本又统一了。 “这消息在烈港已经传开两天了,但是宁波府那边没有还没有动静,烈港这边也是任由他们代替琉球国的人继续做生意。嗯,他们在烈港交易时拿的勘合本还是琉球国的……” “大魏这边现在正准备集中精力和女真死磕,恐怕短时间内没有时间管琉球国了。郑一官和日本关系亲密,对方占据了琉球也会给他的面子,对他来说也没有损失,我看烈**市风平浪静的,红旗帮肯定也不会管。”胡泉倒是一脸平静, “那个萨摩藩是什么东西?”宋时低声问,现在日本内部一盘散沙,幕府能直接指挥的军队有限,怎么可能突然出兵? “萨摩藩是鹿儿岛的人,隶属于德川幕府,萨摩藩的当主在德川幕府中拥有一定的地位,但与幕府的关系并不十分紧密。不过和西洋番子走的很近,火器用的不错。而且鹿儿岛位置离琉球国并不远,只是鹿儿岛附近都是火山地带,不适合耕种,所以民风彪悍,很多倭寇海盗都是出自那边,也被称为强藩。” “这次出征也和萨摩藩内部的权利斗争有关,再加上德川幕府的施压,据说这次的任务是德川幕府批准的。” “想要用武力吞并琉球来解决自身的内部问题,这肯定不仅仅是萨摩藩的主意,德川幕府虽然和我们永明城定下了贸易约定,但是估计还是嫌弃我们的交易量太少,不如宁波府,他还是想要大魏恢复和日本恢复勘合贸易。”宋时语气中透着几丝讥讽。 “只是自从抗倭援朝那一战之后,不敢再打朝鲜的主意,德川家康就想以琉球为中介,重新打开对大魏朝贡的局面。之前丰臣秀吉想学大魏,把对马岛和朝鲜变成他的朝贡国,现在德川家康又看上了琉球国。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倭寇的贪婪短视的性子哪怕再过去一千年,也不会变。” “我记得琉球国的守军大概是有四千余人?萨摩藩仅凭千余人就能攻下琉球本岛,看来是从那些番子那边拿了不少的好东西……” 宋时看着窗外的夜色,远处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海浪喧嚣声。 “只是番子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他们的火炮可不便宜,萨摩番一个水稻都种不出来的破地方,能用什么来和番子交换?这一次,估计番子也参合其中,出力不少。” “是的,我听他们抱怨,船上确实有一些番子跟随一起交易,琉球国的勘合本是他们一起用的。”胡泉听完宋时的话也补了一句。 原本她还打算去宁波府以及杭州府转转的,不过既然遇上还是先去琉球吧。 大魏属地,别说幕府掌控不了萨摩藩,这件事没有幕府的影子,一个不过万余人的小部落就敢倾巢而出入侵琉球国。 不过就是趁着现在大魏和女真交战之际,无暇顾及周边的势力,想要分一杯羹,由琉球为跳板罢了。 可惜他们遇上了宋时。 “胡泉,你再多带点人出去打探一下消息,我们这边补充水源和食物,物资船留下给王家处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就出发,去琉球国。我倒要看看,那些所谓的强藩到底有多强,那些洋人的火器比不比的上我新做的大炮……” 胡泉和陈渔听的眼睛一亮,立刻同意了宋时的决定。 这一路上从永明城到烈港,虽然也遇上了一些海盗,但是对方看他们的船队,船多势众,光是大福船就好几艘,浩浩荡荡的,根本不敢向前。 导致船上的将士们根本没捞到什么对战的机会,一天三遍的保养火器也是心痒难耐啊! 宋时笑了笑,让他们去忙了。 大魏如今也无暇顾及琉球,但是宋时有时间,有精力,而且刚好带着一堆将士,准备用海盗练手训练水师。 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大魏属官,清理海盗的时候顺便清理了一批倭寇,解决一波琉球国之难,扬我国威,很合理吧! 琉球国弱,她派些许手下帮忙整顿防御也是很合理吧,就琉球现在的样子,只怕她还没说出口,对方就要求着自己留下驻守了。 毕竟之前的时候,琉球就多次请求融入大魏国土,但是太祖嫌弃琉球地方小,又隔着大海,太麻烦了懒得管,无视了琉球国的申请,只是给了他朝贡的名额和次数远超其他地方。 最频繁的时候,琉球国三月朝贡一次。后面在朝廷的抗议以及海禁收紧政策之下才改为了一年一次。 就这,琉球国王也是常年派使臣驻守京师的,上次大魏京师失陷,也是跟着大臣们一起北上了。 入驻了琉球之后,不管是后退到对马岛还是和烈港月港交易都方便了许多,况且,琉球往前不远就是宋时心心念念的大琉球。 荷兰人,能入驻大琉球。 海贼王,能入驻大琉球。 她正儿八经的大魏将士怎么就不能入驻了。 现在不过是入驻前的一些前期准备。 宋时铺开纸笔,写了一封信,准备跟龚敬报备了一声,然后逗弄了一下在鹰架上休息的一只小隼。 对方乌溜溜的圆眼睛歪着头看着宋时,轻轻蹭了一下宋时的手。 这是之前小狼出去玩叼回来的,自从小狼长大成年以后,就不怎么在永明城晃悠了,而是自己在森林里玩,但是偶尔也会进城给宋时送东西。 宋时一开始还以为小鸟是被小狼咬死了,结果掰开小狼的嘴才发现这只幼鸟居然还是活的。 找不到原来巢,等了几天没看到鸟妈妈上门,宋时只好自己养下了它。 被宋时养大以后,它就不愿意走了。 宋时干脆给它取名小青,她的肉可不能白吃,偶尔充当一下信鸽。 从一开始短距离的给贺章传信,到现在即使隔着大海也能回到永明城。 “小青,这次就要麻烦你先回去了!” 宋时说着把信纸折好塞进它腿上的装置之中,把鹰放飞了出去。 而她现在,要专心开始准备一场战争。 第62章 夺港(改错)琉球国都首里城,虽然墙…… 琉球国都首里城,虽然墙壁上还残留着数周前琉球守军和萨摩藩人战斗的痕迹,但是由于武器装备和战斗力上的悬殊差距,琉球国最终无法挽回战事全局。 开城投降的琉球国王尚宁和百官,以及神道教的祭祀祝女,都成为萨摩的俘虏,关押入狱,准备挑选合适的时候送回鹿儿岛的岛津家族。 而带兵出征的萨摩藩大将桦山久高,则坐在琉球国王宫的王座上,看着一水的大魏风格的建筑,以及琉球国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瓷器以及大魏丝绸,不由的有些目眩神迷。 酒香和烤肉香飘散在半空中,但是最让萨摩藩武士们为之放光的还是那一碗碗撒了蔗糖的大米饭。 萨摩藩的土地贫瘠,靠近火山带,常年地震风暴,根本难以产出粮食,多靠贸易和打劫才能勉强维持生计,而离鹿儿岛不远的琉球却是一片适合种植水稻的沃土。 不仅处于日本 到宁波的中间位置,更是和大魏的关系良好,年年朝贡。 每年朝贡的东西不过是一些硫磺、蔗糖之类,根本不如日本送银、铜等矿物以及刀剑扇子珍贵,却总是得到大魏朝贡的偏爱,回赐的东西也远远超过满船满载前来的日本。 日本一直想要成为大魏的第一朝贡对象,由于内部的势力分散所以,才会分批朝贡,而日本只有一本勘合本,一直对不上大魏的朝贡要求。 甚至大魏还因为日本分批朝贡次数太多,而拒绝和日本贸易。 到了丰臣秀吉的时候,因为抗倭援朝之战,大魏彻底断绝日本朝贡名额,一度让原本就是岛国的日本陷入了资源匮乏的困境。 所以,不管是日本本岛还是萨摩藩的人,早就对于琉球国的朝贡名额垂涎欲滴了。 而现在,这些琉球人的朝贡额度自然落入了萨摩藩的手里,不管是德川幕府的税收要求还是泰西人的火器货款,自然都不用愁了。 首里城的百姓面对携带着洋枪洋炮的萨摩番人,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整个首里城每一个角落都变成了一片由萨摩藩宣泄和任意凌辱的地狱。 琉球国和大魏的贡船更是被萨摩藩全面接管,为了避免露馅,被大魏察觉,任何与大魏交易的贡品和物资,以及经手的人员,都需要经过萨摩番的同意- 摸清了双方的形式后,宋时带着船队,跟随着伪装成琉球贡船的萨摩藩的贸易船,目前的海战形式基本上还是以船首主炮为主要远程攻击手段,近身时还是跳帮作战。 因为不想过于破坏战利品,陈渔还是克制了很多原本福船上的攻击手段,只是对着附属的小船放了几炮,被团团包围的琉球贡船很快就投了降。 毕竟宋时的船队这次为了方便足足带了近百艘船,其中大号的福船就有六艘,导致长白山里的巨木都被宋时祸祸的快没有了。 每艘福船都配了四艘炮舰,其他的战舰和补给舰更是多不胜数,别说海盗了,即使烈港,如果不是宋时手上有龚敬的名帖,根本不会让对方入港,这个程度的船队,几乎可以攻打烈港了。 为了锻炼船上的水师,永明城到烈港一个月的路程,宋明足足走了三个月,就是为了打击海上的海盗,甚至因为船舰过多,多次钓鱼执法,让小的货船在前面吸引海盗注意力,再通过信号弹传递信息,围殴之。 这一套流程,宋时船队早已经轻车驾熟了。 跳帮作战的时候也没遇上什么问题,毕竟宋时大力改进了盔甲和兵器的工艺,她手下的哪怕是水师,在防御装甲上也绝对不会输给缺铁的倭寇。 接舷的时候,宋时的甲板上,数百支鸟統黑洞洞的枪口冷冷的对着对面的萨摩藩人和琉球人。 几乎一有异动就能当场开枪击毙,根本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打歪了算活该,不过即使如此,船上的不少萨摩藩人也还是奋起反抗,浪费了宋时不少的火药。 从船上的人嘴里摸清了目前琉球国的现状,目前琉球的国王和大臣都还没有转移走,萨摩藩的控制了琉球后,三天不封刀,尽情宴饮抢夺,只等朝贡的船队带着他们交易的贡品回来,再一起回到鹿儿岛。 打听完消息,没用的直接丢进了海底,剩下几个能用的作为回头进入琉球本岛的运天港的喊话人。 宋时挑了一批身高最矮的将士,穿上了倭寇的衣服,混入其中,胡泉骂骂咧咧的换上了衣服。 其他的船则和之前的钓鱼执法时一样,远远的在后面吊着,靠千里镜和信号弹联系。 至于船上从烈港交易而来的货物,自然统统被宋时笑纳了,并且换成了回头攻击港口需要用上的火药武器。 萨摩藩的人正等着这一批的朝贡物资回来,好应付德川幕府和泰西人,因此把控了运天港的萨摩藩看到熟悉的朝贡船只根本没有任何检查,轻轻松松就让宋时她们混了进去。 这守卫松散的让陈渔都忍不住发笑,甚至旁边的倭寇船就在旁边,除了不超过一个时辰,跟着龚敬身边历练过数十年的陈渔指挥着将士,就轻轻松松的夺下了运天港的指挥权,并且连萨摩藩的船都没有放过。 宋时带着后面的福船和攻击舰船赶到时,就看到了在一片日式的帆船之中,三艘克拉克帆船巨大的艉楼和突出的加农炮炮口显得格外突出。 而数十里外的今归仁城中,对于港口失手还一无所知的桦山久高,正在接待前来催债的西班牙商人。 原本被琉球国库的丰富奢华所震撼的桦山久高,看着这些泰西人开出的高价码清单,也忍不住肉疼了起来。 虽然为了顺利攻下琉球国,萨摩藩几乎是赌上了全部,藩主岛津家久刚刚经过一系列的权利斗争上位,为了转移解决其财政问题并树立藩内权威,迫切需要以武力吞并琉球来获得认可。 而如果同意了西班牙商人的清单,那么即使是刚拿下琉球的桦山久高也很难回去和藩主交代,只希望这次去的琉球朝贡船能带来一点好消息。 当然如果让桦山久高赖账,他也是不敢的。 这些欧巴罗商人,为了做生意方便,先是荷兰人直接用火炮在日本本岛的港口轰出来一块专属领地,试图将从南洋到日本的海贸生意收入囊中,紧随其后的就是这些西班牙番子,占不到日本的港口,就在周边一直游荡,时不时还伏击荷兰和日本的商船,既抢劫,也做生意。 那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和火器,这次发挥的威力历历在目,桦山久高也不想惹上这群疯狂的洋番。 只好用出来拖字诀,一边和这些西班牙商人喝酒,一边借由翻译,磕磕绊绊的和对方交谈,希望对方再宽限几天。 而此时的运天港,血水蔓延在海港,集结完毕的龚家军早已趁着夜色,带上了新研发的火炮和火器向着这座集结了萨摩藩最多主力的今归仁城…… 第63章 攻城上龚敬虽然已经脱离了戚家军很多…… 龚敬虽然已经脱离了戚家军很多年,但是还保持着戚家军的一贯军风和战术。宋时改良了无缝钢管的技术和火药的配比后,走火自燃的情况极大的减轻了,也让士兵对于火器的恐惧大幅度降低。 更是加强了手下军队各营中的火器配置,几乎达到了八成,以高强度重火力打击对手,可以说是延续了戚家军的一贯建军思路。 戚家军的整军训练已经成为了制度化,即使是在海船上,除非遇上台风雨天,否则即使是文官配额的宋时也会和大家一起进行整军的训练。 而如今面对萨摩藩的那些倭寇,大家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而是军功!自从龚敬废除了人头记功的奖赏方式以后,想要获取军功的难度就更大了。 除了女真后方的战场还有一些机会以外,海上的大多都是海盗倭寇之流,即使打了一路也不算什么,而这个日本的萨摩藩好歹也是日本的正经势力,一旦打下琉球,军功自然不用说。 今归仁城距离运天港不过十里,运天港这边,没有预计到会出现“卧底”,战斗结束的干脆利落,甚至都没有动用大炮,不远处的城中的倭寇毫无所觉的还沉浸在战胜的搜刮之中。 龚家军,占据了港口,立刻控制了港口附近的高地:附近唯一的一处小山坡,位置不高,但是勉强也能俯视今归仁城的城门。 将船上的几门钢铁大炮用马拉了上去后,就位的炮手就开始计算抛射的方位和角度了,工兵则挖掘掩护体。 远远的还能看见今归仁城门口被火炮洗礼过的痕迹,原本的拦马的三层栅栏如今烧的焦黑,胡乱的堆在一边,城墙和城门上几队身形矮小的萨摩藩武士还在松散的守卫。 毕竟距离攻城已经过去了一旬了,即使琉球国还有反抗势力也都被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搜城清算掉了,再说琉球国举国投降,连降书都签了,这种海岛上根本不可能出现什么大规模的敌袭,总不能是海对面的大 魏派兵打过来吧。 没人能想到不远处一支近千人,且装备精良的大魏军队已经潜伏到了旁边,正在等待着攻击的最佳时机。 天色微黑,最后一丝夕阳坠入深海,随着一声呼啸,一枚大炮划破长空射向了前方的城墙,在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城门上重重一击。 城墙上还在晕晕欲睡的萨摩藩武士,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下意识往远处眺望。 随着第一发定位炮弹定准了位置,山坡上数十门火炮如同被苏醒的巨兽,随着火炮兵的动作,陆陆续续吼出了自被锻造出来的第一声咆哮。 旁边的记录员,手忙脚乱的用炭笔记录着第一波红衣大炮的实战情况,实在是女真那边的山林绿地实在难以拖动大炮极速前进,所以宋时带领火器营改进的这些火炮实战次数都不高,大部分时候都用来打海盗了,还是第一次用于攻城。 接连不断的炮声如同天雷炸响,炸的城中还在和西班牙人谈生意的桦山久高头晕目眩,他下意识的还以为是西洋人卖给他的那批火炮走火了,火器走火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随着炮声接连不断的响起,他立刻反应过来,拔出长刀,顶着炮声聚集手下。 桦山久高的手下不愧是萨摩藩孤注一掷派出的精兵,虽然一开始有些混乱,但是在得到指令的情况下,迅速集结起来,纷纷穿上战甲,带着武器往炮声响起的东门走去。 已经肯定是敌袭了,虽然不知道敌人从哪里来的,但是如果能控制住城墙,依靠城墙的地利,他们还能将敌人阻挡在城外,据城而守,获得一丝喘息的时间。 旁边的数名西洋人听着炮声,一边撤退不想沾染上战争,一边对比那炮声和自己的火炮相比,威力如何。 只是后退的步伐被桦山久高拦了下来,他示意旁边的翻译迅速将他的话翻译给那些西洋人:“阁下,现在萨摩藩形势危急,需要借用您的那些火器……” 西洋人推开翻译,用口音奇怪的日语道:“我们不参与你们和海盗的战争,我们只管收钱,你的上一次贷款都还没有还给我们……” 桦山久高咬牙,这个洋鬼子明明会日语,却前面谈价的时候道听不懂日语,不肯降价。 他语带威胁:“如果城门被敌人攻破,只怕你们一分钱都收不到了。” 西班牙人摇了摇头:“三分利,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三分利,我带来的火器都可以给你用!” 桦山久高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恨死了这群趁火打劫的西洋人,嘴上却还是只能应承下来。 等他们带着火器穿过长街的时候,第一波火炮的攻击下,东门早已被击破,穿着红色战袍全身着甲的大魏士兵早已保持着鸳鸯阵有序入场,原本的己方防御的城墙上也早已被他们占据,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提着鸟統的大魏士兵。 之前的火炮越过了低矮的城墙打进了城里,靠近城墙的大多数的木质窝棚和房屋被纷纷点燃,迎着海面吹来的北风,火势迅速向着城内蔓延开来。 满天的火光映衬下,对面黑压压的军队越发如同鬼神一般的莫测。 一大片黑洞洞的枪口,无情的注视着百米外慌慌张张冲过来的萨摩藩人。 他们只是隐约分出了马步兵三层横排阵型,在城中杂乱的格局之中,一旦对上鸳鸯阵这样的竖阵,则无法发挥自己人多的优势,即使想打巷战,熊熊燃起的大火也让他们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到前方城墙上的大魏士兵,萨摩藩人又是心虚又是恐惧,下意识的不顾及双方的距离,直接开枪想要击中对面红黑色的铜墙铁壁。 然而鸟統的攻击距离,十步之内,又快又准,百步开外,谁也不知道能射到哪里,惊慌倭寇的下意识反应,带动了其他倭寇也纷纷开始射击,只是大部分的都倾泻到了地面上,打出一个个黑坑,根本没有伤到对面的一丝衣角。 而火统要再装药还需要很复杂的一系列操作,之前准备的就这么无效的倾泻掉了,气的后面骑马督战的桦山久高忍不住大声的骂了起来。 宋时才不管他,她也穿着装甲,背上背着一把弓箭,就站在城墙的东门之上,大声道:“吾乃大魏特使,琉球,吾朝藩篱,情深谊厚。萨摩藩妄动干戈,荼毒琉球,悖逆天道。我大魏得知此事,特派吾等秉持正义。尔等若不及时悔悟,必将自食恶果。萨摩藩当三思而后行,勿谓言之不预也!” 也不管对方听不听的懂汉语,反正她面子上是做完了,听得懂就投降,听不懂死了活该,然后意思意思的对着倭寇就射了一箭。 那箭上带着红色箭羽,落在马路中间,刚好是鸟统最合适的射击范围。 桦山久高在萨摩藩也是贵族,萨摩藩本身注重教育还有藩校,他自然会一些汉语,只是宋时说的太快,也根本没有要萨摩藩回应的意思。 手下的萨摩藩武士,虽然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但是数十年前的大魏的剑锋早已不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已经将琉球收入囊中,就连《掟十五条》都已经压着琉球国王签完了,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丢了鸟統,举着盾牌和刀向着对面的冲去。 转瞬就冲过了宋时射出的那支红色箭羽所锚定的距离。 对面的红衣士兵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些倭寇不断前进,直到他们进入了自己的鸟統攻击范围,然后在一声尖锐的哨声下,最前面的举着鸟統的士兵对着他们发出整齐而恐怖的一击。 对面的滕甲在火药的威力下根本不堪一击,冲在最前面的武士很快就在三轮齐发的流水线枪击下变成一块烂肉。 血腥蔓延在整条街道,但是没有人后退,而是顶着一层层的枪炮和火药努力的向前突击进,他们也用过鸟統,自然知道他装药有多麻烦,只要撑过这一波就能挺到贴身肉搏。 入侵琉球国的事情已经被大魏得知,还这么快的派出了特使和战士,他们萨摩藩已经没有退路了,进是死,退也是死! 但是大魏的枪炮就像突破了鸟統的限制,一轮轮的前面的萨摩藩人尸骨已经堆积成了片,而他们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后面马上的桦山久高看的真切,对面的红色士兵拿着鸟統分为三队,一人清筒,一人装药,一人射击,衔接娴熟,枪炮连绵不绝,形成一道死亡之障,而且街道狭窄,他们的人力优势根本难以铺开,只能被堵在街道口被一轮轮收割。 火光和血光交织成一片血色的海洋,尸体堆积成墙,即使是在萨摩藩不要命的人命堆积攻势下,也没有能冲破对方的死亡之障,对方一人未伤,而己方在这第一波攻势下,却已经伤亡惨重。 第64章 攻城下这短短百步不到的距离成为了萨…… 这短短百步不到的距离成为了萨摩藩人越不过去的黑洞,局面一下僵持了下来,没办法的萨摩藩人以地上堆积的武士尸体为墙为盾牌,顶着鸟統的火药一步步向着前方突围。 宋时站在墙上挑了挑眉,看来鸟統的杀伤力终究还是有限,没有**的时代还是很难破甲。 她嘱咐旁边的记录员,记下这次的三段式射击的攻击效果。 然后陈渔吹响了口哨,让三段式射击的前锋停下来。 收到指令的前锋,纷纷蹲下,去将鸟統上的刺刀掰下来卡在前面,原本的鸟統摇身一变变成了长矛。 卡着这一个停火的缝隙,萨摩藩武士立刻像不要命一样丢掉了同伴的尸体转而冲上前去,想要迅速展开 贴身肉搏,雪耻。 然而他们刚跑到中间,就看到蹲下去的前锋后面,出现了一排拿着黑色球状物的红衣士兵,他们利索的点燃了球状物上的引线,然后狠狠的抛向萨摩藩人,个别的臂力超神的人甚至把手雷抛到了后方骑马的萨摩藩贵族和将士。 宋时下意识的捂住耳朵,轻微张嘴,防止耳膜被震伤,大魏的将士们全部都是一样的动作,在永明城的时候他们已经千万次的训练过手雷近距离爆炸的威力了。 见识过一些西洋火器的萨摩藩人也感觉到了不对,只是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只差一点就可以正面作战了,还是毫无顾忌的冲向了敌人。 随即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在东门响起,原本就伤亡惨重的萨摩藩人如同破布一般被撕裂开,就连地上的尸体都看不到几个完整的。 萨摩藩这边的马匹也被这巨大的爆炸声惊到了,嘶鸣着想要逃离这个血腥战场,落入披甲武士的手雷,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发挥了最大的伤害。 不到半刻钟,萨摩藩匆忙集结起来的前锋大批阵亡,即使没有死了,因为距离爆炸太近,也捂着耳朵痛哭不已,或者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 整条街上如同被血水洗礼过一遍,在满天的火光中如同地狱再现。 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爆炸声一过,大魏的士兵就拔出了自己的兵器,对着那群萨摩藩人,发起了冲锋,鸟統改制的长矛压阵在前方,配有盾牌的长刀兵跟上,弓箭手押后。 在热兵器炸热了场子之后,冷兵器也开始陆续入场。 第一波弓箭射出,将冲的最快的萨摩藩武士击毙,大魏的将士们踩着鼓点,列成横阵,长矛和刀剑从盾牌之间的空隙中刺出,如潮水一样冲过来的萨摩藩武士如同被坚固的大坝拦住,无力的伏倒在盾牌形成的石磨,被无情碾过。 预想中的刀枪相接杀喊声连成一片根本没有出现,萨摩藩只能看到一片红色的盾牌形成的海洋,以及那不间断从缝隙中刺出的冰冷利器。 奋力的萨摩藩用尽了全身力气,他们的刀剑却只能砍在对方坚固的盾牌之上,更不用说破开对方的甲胄,对方的武器却能轻易的穿透他们的藤甲。 近乎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大魏的士兵集结成的阵型如同镰刀收割一般的丝滑的收割着人命- 而此刻城西被圈禁的琉球国百姓在听到大炮攻城的状况时,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猜到是有人攻进来了,胆子小的人守着仅剩的家当躲在角落里。胆子大的人远远的看到了象征大魏军人的红袄,忍不住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将**来兵的消息四散开去。 原本被屠戮折磨到极点的百姓,在听到有救援的情况下,也纷纷拿出所有能找到的武器,比如木棍和门板,开始偷袭原本守卫在各个路口的萨摩藩人,为这段时间死去的亲人报仇。 城池中战斗被彻底点燃,无数的喊杀声连成一片,整个今归仁城压抑的愤怒如同火油一般被轻易的点燃。 城外的荒郊野外的山上,原本被迫逃离家园,躲到山上风餐露宿的琉球百姓远远的眺望到了城中的火光,也不由的怀揣着一丝希望驻足眺望。 城中的王室别馆,里面是装满了被萨摩藩四处搜刮而来的琉球国女子,甚至连琉球国的各家贵族女眷和神道教的祭祀祝女也没有放过。 整个别馆中一片凌乱,之前还在里面玩乐的萨摩藩武士被大炮轰城的声音惊动,原本要脱的衣服瞬间又穿回了身上,连连怒吼把其他房间里的手下都叫了出去,一群人连滚带爬的穿上衣服去打探情况。 黑暗中,躲在角落的女人,缓缓的收起枕头下磨尖的钗子,拉好衣服,眼神幽深。 已然错失了最好的攻击时间,她起身侧耳倾听着萨摩藩人离开的脚步声和远处的火炮轰鸣,一如当日首里城被萨摩藩人用西洋大炮轰开的情形,只是,焦急害怕的那一方从琉球人,变成了萨摩藩人。 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整个别馆随着萨摩藩人的离开,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起来,只剩下一些低低的啜泣声,幽幽的在这个空间响起。 察觉到萨摩藩人已经离开,有个胆大的女子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原本守卫森严的别院,门外空无一人。 所有萨摩藩人听到了火药炮击的声音,都在奋力集结,根本没人关心别院里这些女子的命运。 她往前走了几步,踏出了大门,确实没有人后,她大声的喊了一句:“那群畜生走了!” 就慌不择路的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声音惊动了原本房间里如同行尸的女子们,她们蹒跚着挣扎着爬起来,如同潮水一样纷纷向门外涌出去,仿佛这个地方藏着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 哪怕前面没有路,哪怕只是萨摩藩人的戏耍她们的计谋,哪怕一切都是一场谎言,只要能离开!只要能离开这个该死的房间,她们也愿意拼上一切。 火光照红了半边天空,仿佛要焚烧掉一切不祥之气- 宋时身后,姗姗来迟的三架改良火炮终于在第一波攻击结束后被从远处山坡上运送到了城墙上。 宋时和炮兵一起蹲在城墙上,加快速度组装大炮。 城墙之下,被爆炸声炸晕的萨摩藩面对宋时改进后的百炼之钢做成的兵器,如同山间的茅草一般,被一片片收割。 陈渔带领骑兵发起了冲锋,无情的越过了身下的尸体,刀锋直指对面马上的金甲将军,毕竟在火光中,他闪着金光的盔甲可以说是最显眼的目标。 桦山久高旁边的护卫的那些武士,纷纷抬起了从西洋人那边拿过来火枪,却看到对面的大魏骑兵,奢侈的居然连马上都披上了银色的盔甲,马匹容易被攻击的地方全部遮挡的严严实实。 西洋火雷的作用被削弱到了极致,但是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发射。 桦山久高惊恐的看着奔袭而来的骑兵,连连后退,露出身后还在组装的西洋大炮,连忙大喊:“炮兵!快击炮!” 来不及思考,萨摩藩的武士就把点燃火药塞进了大炮还没组装好称重支架的炮筒之中,三个武士摸索着想要激发还有些歪斜的火炮。 炮口对准了前方疾驰而来的骑兵。 就在这三人手忙脚乱想要用火炮解决掉目前的危机的时候,一道炮火划破长空,在大魏战士和萨摩藩武士的喊杀声中,精准的掉落到了萨摩藩的大后方。 定位测试的第一枚炮弹没有击中任何人,但是随即第二枚火炮修正了角度,也遵循着这个方位,破空而来。 正在鼓弄西洋火炮的萨摩藩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甚至都没发现第二发调整后对着自己而来。 因为第一枚火炮直直的落到了萨摩藩人的后面物资车中的火药炮弹箱附近。 萨摩藩人发出尖锐的叫声,连滚带爬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其他的人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脸色惨白。 无数人拼命的想要逃离,却抵不过炮弹爆炸的速度。 一发震天动地的轰鸣声中,物资车里的炮弹被全部殉爆,接连不断的炮鸣在萨摩藩人的后方响起,就在长街上,被炸出来一个数米的大坑,而原本站在附近的人,则被炸成了一片血肉灰烬。 宋时也被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到了,就这一下,对面的后勤人员被清空了大半,原本还在抵抗的萨摩藩人耳朵流血的看着身后,原本的士气降到了冰点。 头晕目眩耳膜破裂的武士们根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除了一些已经杀疯了不管不顾的萨摩藩人,或木楞的站在原地,或者开始逃离 ,整个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陈渔带领骑兵如入无人之境,直追最显眼的那个金甲将领。 远远在阁楼上观战的西洋人看到这个场景后脸色异常的难看,眼看着马上就能收回货款了,结果前面还大获全胜的萨摩藩武士却遇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魏的士兵。 虽然大魏现在局势不明,但是这群披着大魏军装的人他也不敢招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停在港口的帆船会不会已经被对方截获。 他恨恨的骂了一句亏本生意,然后迅速准备离开。 再不走,他也得留在这里。 只是这些撤退的西洋人没想到的是,早已经有人盯上了他们,远远的跟在他们撤退的后面。 第65章 手刃等胡泉听到这激烈的爆破声,带着…… 等胡泉听到这激烈的爆破声,带着另一支队伍从西门杀过来,看到的,就是陈渔已经带着一批人正在打扫战场的画面了。 原本还桀骜不驯的萨摩藩武士,在被这么一顿炸之后,脑子里只剩下逃跑的念头了,很难再兴起反抗之心,毕竟萨摩藩的传统武士依附的是将领,而不是将领的主人岛津家族。 一群倭寇,你很难要求他们像精锐部队一样,战斗意志坚定如铁,百折不挠。 于是他们或逃跑,或恍惚,或沉浸在疯狂的杀戮之中,或跪在地上投降,嘴里说着叽里呱啦的日语,宋时没理他们,让将士们一边搜城追杀逃兵,一边把投降的人控制住,以观后效。 陈渔之前安排分批进攻其他城门的分队也陆陆续续完成任务,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之前攻城的火炮点燃的房屋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一刻钟之前还在激战的战士纷纷开始在城中化身救火小队,一边搜查漏网之鱼,一边划出隔离带,以免火势蔓延。 好在由于之前萨摩藩在城中搜刮肆掠,怕附近的百姓逃跑,把靠近城墙的百姓全圈到了关押在城西的贫民区,反而不少都躲过了这次的灾难。 会琉球语的胡泉领着小队骑着马,在城中大声呼喊解释,让能听得懂汉语的琉球百姓集结还能走动的人,离开火区,或者一同救火抗灾,顺便击杀一些躲在巷子房屋里面的萨摩藩人。 之前的混乱之中,萨摩藩的人四散逃了不少,就连那个金甲将军也不见了,现在陈渔还在满城的搜捕对方,虽然已经派人看守了港口,应该没法逃回萨摩藩报信,但是如果主将都没抓到究竟不美。 在之前的萨摩藩肆掠的日子里,琉球国很多有点反抗意识的人,不是逃往山中,就是化为一杯尘土,剩下的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些浑浑噩噩的,只有在火势蔓延到了自己这边时才猛的跑出来。 他们看到大魏的特有的红袄军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解救了。然后或胆怯,或痛哭,或如释重负的看着那些红袄将士,不敢妄动。 最后在胡泉救火的吼声中才纷纷如同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僵硬的帮着开始救火。 胡泉看了看那群劫后余生的百姓,却突然发现,里面有小孩,有老人,甚至还有少数的青壮年,却唯独没有年轻的女子。 他心里一沉,萨摩藩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自然不用多说,只是这样的事,处理起来却非常麻烦。 找了几个人问了一下,有个老人带路,顺着踪迹找到了城中原本是琉球国皇族居住的别馆。 除了一些受伤过重,无法动弹的女子,里面早已空荡荡的,那些女子看到他,要不就是面无表情,要不就是大声尖叫。 半响后,胡泉还是退出了别馆,找到还在街上处理伤患的宋时,把别馆的情况告诉了她。 “毕竟我们之中也只有你是女子,我们去也不合适,万一那群小子吓到了那些人就更不好了。” 宋时心里叹息一声,一刀解决了手下这个被炸弹炸伤动弹不得的萨摩藩人,立刻同意了胡泉的建议。 收拾了医药用品,和他一起去了别馆。 胡泉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别馆是琉球王室修建的休息之处,占地不小,房间也很多,里面关押的不仅仅是萨摩藩强行掠来的今归仁城的年轻女子,之前攻陷琉球国都首里城,所掳获的贵族女子和女官也包含在其中。 前院是空的,宋时找了一会儿才在后院里面找到了她们,一进去就看到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衣衫凌乱的女子们,房间里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些人显然已经是被今晚的连番声响吓到了,一等她进来就齐刷刷的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握在鸟統上的手不由的紧了一下,她低声道:“我是宋时,大魏的使者,那些欺负你们的萨摩藩人已经被我们大魏的将士杀掉了,你们自由了,你们可以选择自己回家……” 宋时的声音很低,却很清越,有点雌雄难辨,即使着甲也不像成年人那样高大的身材,减弱了她身上的攻击性,哪怕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架鸟統。 只是听着她的话,里面的人却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意思,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宋时还感觉到那眼神里面还带着一丝焦灼。 宋时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语言不通,她刚要向前比划手势,就看到一抹刀光从女子群中闪出,对着她的正面袭来,宋时下意识发射了鸟統,一声巨响,对方肩上受了一枪。 只是那个身上胡乱堆叠着各种颜色的女子服饰的倭人,即使受了一枪,却并不后退,反而提着那把三尺长的太刀越发疯狂的冲上来。 宋时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但是已经来不及掰开鸟統前面的刺刀了,宋时丢开鸟統,她只能就地一滚,避开面门的这一刀。 闪着白光的太刀狠狠的劈在宋时肩膀的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就被弹开。 宋时只感觉肩膀一重,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挥向那人。 对方灵活的避开了宋时并不出色的一刀,看着明明砍中了肩膀却被弹回来的太刀,发出语意不明的怒吼,挥着太刀连连向宋时砍过去。 只听到乒乒乓乓一阵声响,极短的时间内,对方接连在宋时身上砍了三刀,只是每一刀都被宋时身上的甲胄反弹了回去。 对方发出尖锐的爆喝,最后一刀的时候正面和宋时手上的长刀对砍,宋时手中的长刀猛地斩断了对方的太刀,刀锋顺势划过他的左肩,卡进了他的肌肉之中。 对方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时,为了隐蔽,他脱下了金甲躲进了女人堆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衣物,根本无法防御对方的利器。明明不管是反应还是攻击力道都比不过自己的宋时,却轻而易举的斩断了自己的武器。他奋力一搏的四次攻击落在对方身上,甚至都没有破甲,而是被屈辱的弹开了! 这让他简直就像小丑一样可笑,这样的屈辱甚至盖过了他身上的疼痛。 他猛地丢掉断掉的长刀,一手抓住卡在肩膀上的长刀,硬生生的把长刀从伤口上拔了出来,扑过和宋时扭打,他出身武士家族,战斗的技巧从来不缺,甚至还拔出腰间的短刀朝对方的腹部疯狂的捅过去,但是撞上的却是一整块的钢铁护甲,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捅不破。 宋时反手抽出靴子之中的匕首,狠狠的捅在了对方的心口,顺势一搅,彻底搅断对方的心脉,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溅了宋时满身满脸。 她没看到的是,在那个倭人扑向宋时后,原本在后面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女子中猛地蹿出一个人,死死的扑在伪装成女人的萨摩藩人的身上,手上尖锐的钗子狠狠的捅入对方的脖颈,没有一丝犹豫,甚至生怕对方不死,插进去的钗子立刻就拔了出来,鲜血飞溅中再狠狠的捅进去,如此重复…… 其他还能动弹的女人,也纷纷爬过去,用手撕,用脚踢,用嘴咬。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恨不得饮血食肉,挫骨扬灰,只为发泄心中的那一口压抑许久的不甘和愤怒! 门口放哨的胡泉,听到鸟統声响一个激灵,立刻冲进了别馆,只恨自己少长了两条腿。 等他穿过前院,冲入唯一开着的那间房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血淋淋的这一幕。 第66章 祝女鲜血飞溅中,宋时透过那漫天的血…… 鲜血飞溅中,宋时透过那漫天的血红对上了那个拔钗的女子幽深的眼神。 冷静和疯狂,同时出现在那人的眼底。 “宋时!”胡泉大喊着宋时的名字冲了进来,看到一群女子撕扯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披女装的人,要不是看到那个显眼 的月代头,差点就一刀砍了过去。 “我没事!”宋时从尸体下面大声回应胡泉,然后握住那个女子有些机械式不断插拔钗子的手。 “他已经死了!”她轻声道。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手,愣愣的看着宋时。 磨尖的钗子被倭寇的血染成红色,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丢了钗子后,女子被磨的血肉模糊的手出现在宋时的视线中。 宋时拔出了倭寇胸膛的匕首,推开了那个早已经凉透的倭人,满身满血的爬出来。 胡泉看着这一片混乱鲜血淋漓的场面,一脸懊恼:“是我之前没检查清楚,宋时你有没有受伤?你可千万别出事,你要是出了事,我可没法回去交代了!” 宋时拔出头盔,露出有些清瘦白皙的脸,只是脸上溅满鲜血,在幽暗的室内显得有几分惊悚。 “还行,我没受伤,就差一点就交代在这里了,这个倭寇有点厉害,还好我之前改进了铁甲,他的太刀没能破开我的钢甲……” 宋时起身,对着那群这个时候才从疯狂中慢慢清醒过来的女子道:“我们是大魏的使者,那群入侵琉球的倭寇已经被我们就地正法,你们可以回家了。” 那群女子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时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还在一边胡泉:“大哥,翻译一下啊!我不会琉球语!” 见宋时没事的胡泉,正拿着刀在翻来覆去的查看,那个死相有点惨不忍睹的倭寇,想要探查出他的身份,嘴里念念有词着:“这倭寇到底谁啊?怎么这么凶残?什么装甲也没穿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之前探查的时候明明没看到男人啊!” 却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用不太标准的汉语道:“他是萨摩藩的这次入侵琉球国的将军,桦山久高……你们是大魏的士兵吗?”” 胡泉猛的抬头:“桦山久高?居然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刚兴起来的兴奋在看到满身是血的宋时后,立刻消散了下去:“额……好吧,宋时还是费了一点东西的。” “你会汉语?”宋时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那个用钗子刺入了倭寇喉咙的女子。 她身形瘦弱,用白色麻绳缠发,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青紫的痕迹,看不清容颜,白色的麻绳从女子的脖子后方盘绕至额头,只是上面沾染了倭寇的血迹,显得有些狼狈,身上杂色苎麻和羽毛制成的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勉强遮住身体。 “之前,城外炮声震天响,很多人跑了,这边没了看守,很多被俘虏的女子都趁机跑了,但是我们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走动不便就没有动。没多久,突然桦山久高一身狼狈的突然钻了进来,看到我们,脱了金甲,穿上了我们的衣服,躲在我们身后,因为他有刀,我们打不过他,所以只能看着他偷袭了宋大人……” 说着对方抿了抿唇,见宋时胡泉看过来,她下意识的拢了拢破碎的衣服。 胡泉猛的别开眼神,半侧过身不去看那群女子,继续拿刀去挑那个萨摩藩的将军。 宋时一时哑声,脱了自己身上最外面被砍破一点的红色棉甲,给对方披上,没了棉甲,精钢所炼的锁子甲加钢甲反射着门外的月光,显得格外耀眼,只是上面道道砍痕,昭示着它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看着瑟缩的女子,她心里五味杂陈,低声道:“冒犯了,其实我也是女子,只是穿着男装比较方便才这样打扮的。” 听到宋时的话,对方先是怀疑的迅速瞥了一眼宋时的盔甲,犹疑道:“大魏……女子也能入伍吗?” “我是大魏都水监的少监宋时,奉命与大魏军一同出使。女子也有报国之心,无论入伍与否,都能用自己的能力为国效力,庇护百姓。” 那人听到宋时的官位愣了一下,显然没太听明白,只是确认了宋时是女子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宋时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纱布递给对方。 “宋时大人你好,我是琉球国的祝女嘉娜……”对方接过纱布,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跪坐在地上向着宋时行了一礼,虽然满身狼狈,但是仪态依旧无可挑剔。 “还请你们带领将士们,救救我们的国王和王后!救救琉球的百姓!”她俯身一拜,极尽谦卑与恳切。 胡泉惊讶的看了一眼嘉娜,想抬手去扶,看到对方的样子,实在是眼神也不知道怎么放。 干脆给了宋时一个眼神,让她接话,自己继续去翻开那个将军身上的特征。避开是不可能避开的,刚刚经过一场劫杀,他也不是很放心宋时,再让宋时出点事,他可以不用回去了。 宋时来不及问什么是祝女,连忙扶起行礼的嘉娜:“你们的国王已经在被找到了,萨摩藩人想要把他们送到鹿儿岛去当人质,所以虽然受了点伤却都没有什么大碍。” 嘉娜露出惊喜的眼神,转过头,小声的用琉球话和身后的女子们解释了一番,宋时很明显的看到房间里的女子眼神明显都柔和了很多,更多的人更是低低的啜泣了起来,还有人后知后觉的看到胡泉的样子,应激似的发出了尖叫声。 胡泉:…… 那女子抱住尖叫的人低低的用琉球话安抚她,但是那个人显然有点应激了,一直手舞足蹈的想要反抗。 宋时犹豫了一下道:“我有办法。” 然后拿出医药箱里面的针灸,找准穴位,手疾眼快给对方扎了两针。 原本还在尖叫的女子,双眼一翻,陷入了昏睡。 宋时抱着医药箱,看着满屋的血迹,和一群除了嘉娜几乎都不太能站起来的女子:“我先给你们看伤吧!”- 待到天色将明,宋时才处理完所有受伤的女人,还给她们换了一个房间,放着桦山久高尸体的房间是肯定都不能待了。 只是那群女人,除了昏迷过去的,其他人也不愿意再待在这个充斥着噩梦的别馆。 宋时就另外给她们找了个安置的地点。 没让其他人再来打扰这群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已经遍体鳞伤的女人。 处理完所有人,她终于有空和等在外面守卫的胡泉打听:祝女是什么? 胡泉叹着气和她解释。 和中原的佛教道教兴盛不同,在琉球,更流行的是更原始的本土神道教,从古至今都是由女性的承担大祭司或者类似萨满的职责。 琉球可以说是皇权和神权一同治国的国家。 而且和中原的女性地位不同,在琉球国,很多女性都拥有参政权,尤其是负责祭祀祈福的三十三君祝女,不仅是世袭制,更是仅次于尚氏王族的贵族,其中三十二君祝女之首:闻得大君,甚至有和王室联合起来左右王室继承人的能力。 萨摩藩攻下琉球获得琉球王室的投降后,估计是为了削减和王室具有同样影响力的祝女影响力,便将神道教的祝女全部抓走和其他的各地抓来的女子关在一起,充当萨摩藩的武士玩乐之物,以此消磨和侮辱神道教在琉球百姓心中 的地位和神性。 说完,胡泉和宋时相顾无言。 想到房间里那些女子的悲惨遭遇,都忍不住叹息。 乱世人不如狗,她们还能活着也算是一种幸运了,只是幸运和不幸,从来都不是别人来评判。 琉球的风雨已经停了,而她们内心的风雨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嘉娜,看着睡熟的其他人,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掉在地上的钗子,一点点的擦掉了上面的血迹,然后继续握在手心里。 当钗子刺破桦山久高脖颈血管的时候,和宋时的眼神对视,嘉娜感觉到了一股力量。 那是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哪怕是举行祭祀让神灵上身显灵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她想,或许只有在濒临生死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的得到了神的指引! 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今归仁城下一处偏僻的城墙下,衣着华丽的却全身是血的西班牙商人被堵在了门口,骑着高头大马的一身红袄银甲的陈渔冷笑的看着这几个外番红毛鬼! 金中带红的发色,在帽子被打掉后显得格外的显眼。 没抓到金甲将,这几个挑事的小老鼠他自然不能就这么放过。 费尔南多咬牙看着眼前可恶的大魏将士!就是这样的衣服,上一次把他们从双屿岛赶了出去,现在又是他们破坏了他即将到手的一笔好生意! 他甚至第一时间不管他说什么,就直接让人远远的朝着他们开枪打断了四肢,根本没有听他们解释的意思。 一贯让人咬牙切齿的傲慢!!! 第67章 费尔南多大魏的军官已经尽力救火了,…… 大魏的军官已经尽力救火了,可惜今归仁城并不算富裕,靠城墙房子大多都是木头做的,一旦起火点燃的就一大片。 经历了战争洗劫的琉球百姓看着几乎一半都化为灰烬的城池,除了痛哭,一时之间也做不出第二件事。 好在这次大魏的军官来的太快,萨摩藩除了第一艘回去报信的海船,整个琉球洗劫的物资都还堆在港口的海船里,没有来得及运出去。 琉球的国王尚宁和其他三司官贵族被从牢狱解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他在抵抗萨摩藩入侵未果后,为了防止首里城被屠城,开门投降签下了一系列丧国辱权的条约。 却没想到萨摩藩人在他签下条款后,立刻反水,之前放下武器的琉球将士被全部屠戮待尽,然后开始在城中大肆洗劫。 本来以为自己的命运已经到此为止,顶多活到鹿儿岛当个质子,没想到居然等到了大魏的天兵! 面对把自己一家解救出来的天兵,尚宁没有一丝国王应该有的气度和仪态,恨不得当场给天兵磕一个。 尤其是想到被萨摩藩蹂躏到惨绝人寰的琉球国,更是和群臣一起抱头痛哭。 不仅仅是尚氏王族剩下的人不多,哪怕是整个琉球国,从萨摩藩入侵路线的德之岛一路到国都首里城,十室九空,尚氏在琉球几百年的经营就此元气大伤。 现在哪怕萨摩藩已经被拿下了,但是尚宁知道,现在的琉球反而更加危若累卵,大魏的天兵只是路过,终究是要走的,而琉球国现在根本组织不起一支像样的军队来保护这个脆弱的岛国了。 琉球也接触过不少的外番洋人,这次更是从萨摩藩的手里见证了那些西洋武器的厉害,哪怕没有萨摩藩,日本本岛的其他势力,随便一支,就能倾覆掉琉球。 之前的时候已经德川幕府已经有很多次暗示过想要琉球国成为日本的朝贡国,甚至是把琉球的朝贡名额让给他们。 卧榻之侧就趴着一头嗜人猛虎,尚宁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片刻安宁,为今之计,只能把琉球托付给大魏,让他去大魏做个闲散王爷也比待在这里提心吊胆好! 虽然之前听闻大魏内乱,但是既然还有余力能派兵出海,想必也乱不到哪里去,实在是和穷凶极恶的日本倭寇相比,和大魏朝贡数百年交流更频繁的琉球还是更愿意被纳入大魏的国土,毕竟琉球物产不丰,全靠和大魏贸易才能支撑下去,只是祖上数次请求都被大魏的皇帝拒绝了。 “天朝来使啊!救救琉球百姓吧!”尚宁看着号称大魏使者的宋时,想要抓住了对方的手臂诉苦,但却在看到虽然草草擦拭过却还是残留血迹的银甲上,动作忍不住顿了一下。 “琉球王有话直说,能帮忙的,我大魏自然义不容辞!”胡泉看到了,连忙挡在了宋时前面。 尚宁顺势就拉住了胡泉:“琉球国与大魏情同唇齿,如今琉球遭难,幸得天兵救援,但是琉球此次损失惨重,如果萨摩藩或者日本其他势力再来,恐怖琉球小国顷刻就要倾覆,还请天兵常驻于琉球国,护我一方百姓!尚宁甘愿做大魏一介闲散王族……” 胡泉脸色僵硬了一瞬,连忙推脱了起来。这可是大魏太祖立下的不征之国,说这些。 宋时也是一脸难以形容,她知道琉球王只是有点吓破胆了,以退为进,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大魏的士兵再多留一段时间。 不过,她只是想要借道琉球去隔壁的台湾搞发展,暂时也没有留下的打算。 琉球的位置很关键,但是地方太小了,可以中转,不过现在她更需要的还是稳定的发展空间和大片的耕地。 尚宁和周围的仅剩群臣对视一眼,众人也是脸色各异,有人想要反驳,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怅然若失,只是看到胡泉和宋时脸上明显的推脱之色,心里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越发不甘了起来。总之五味杂陈,最后在大魏军官的安排指引下出门稳定人心,安抚百姓- 陈渔派人利索的把那几个红毛番的全身搜了一遍,武器金银任何值钱的可疑的东西都被掏了出来,除了一身蔽体的衣物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 宋时和胡泉处理完了手上的事跟着回来了,得知萨摩藩里面那个逃跑的金甲将军桦山久高已经被宋时杀了,并且他身上携带的那些和琉球国签下的《掟十五条》条约也翻了出来。 里面的条款,每一条都堪称丧国辱权,一旦实施,琉球的政治和经济甚至神道教的祝女选拔都会全部被萨摩藩掌控,琉球国会成为萨摩藩的附庸国。 只是条款上面第一句就是:“自古以来世代从属于琉球。” 陈渔和宋时相顾无言,宋时忍不住吐槽:“这群萨摩藩人就没一个懂汉文的吗?关系都写反了。” 懂一点,侵占琉球利益的条款都写的挺清楚的。 但不多,从属关系都没分清楚。 “可不能这么说!琉球是从属大魏的番国!和日本可没关系。小小的萨摩藩居然还敢动琉球,不过是看着大魏现在抽不出空来。哼,撮尔小国,也敢如此无耻。啊啊啊啊!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打日本,在石见的时候和他们打交道就已经很难受了!”胡泉发出哀嚎! 陈渔没理他,看着上面琉球王的印章和签字,把条约收了起来:“虽然现在琉球王表现的并没有异常的地方,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现在要借道琉球国,可能要待一段时间,为了避免琉球反水,这个把柄先收起来。” 签下这种丧国辱权的条款,一旦拿出来,尚宁的琉球王也当不下去了,大魏这边也有了光明正大出兵扫荡的理由。 “嗯!”宋时点点头,转过头去看发疯的胡泉:“暂时不方便打日本本岛,但是萨摩藩是德川幕府的势力,他们能过来攻打琉球,必然是得了德川幕府的许可。听说鹿儿岛上是一片火山,我们的水泥还需要一些火山灰才好配置,从琉球出发,给宁波府和月港岭南供货也更方便一点,干脆把那一片都拿下吧,顺便也去萨摩藩的老家看看,让德川幕府知道,惹了大魏的后果!” 陈渔沉思了片刻,同意了宋时的看法:“就当练手了,为后面对上郑一官做个铺垫。东海上,我们大魏军的名声还是要打出来!让大家知道,东海,永远是大魏的东海!” 胡泉乐差点原地起飞,琉球这边一天一夜不到就攻下来了,他还嫌不够呢,现在送上门来的还有一个鹿儿岛,他感觉自己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他从军多年不就是等的这一刻吗!尤其是昨晚火器对于战局的提升更是让他有点欲罢不能。 “现在港口封闭,琉球国的事情暂时还留不出去,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打萨摩藩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之前宋时说的可能有的洋人!我一直派人在城里找,前面刚抓到了,你们和我一起去看一下吧!他们身上有些东西,宋时你应该会感兴趣! “陈渔难得的露出来一个笑容- 费尔南多看着高大的陈渔和他身后那两个浑身带血的银甲士兵,哪怕四肢痛到抽搐,但是还是掩去内心对于大魏人的厌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试图和对方沟通:“我只是个路过的商人,没有任何要和大魏的做对的意思。” 旁边的日本翻译,战战兢兢的在一边翻译。 原本站在后面的胡泉忍不住挑眉:“连汉语都不会还来经商!红毛鬼!该不是荷兰人吧?我在澳门见过的西班牙人可都是黑发!” 西班牙之前一直对大魏的澳门虎视眈眈几次入侵,虽然被赶出去过几次,但是那些西班牙人总是阴魂不散的在大魏的沿海边游荡,见过并不稀奇。 对于大魏人而言黑色是正常的发色。西班牙人大多也是黑色,在大魏人的眼中他们只是长得丑,还谈不上怪。荷兰人则不然,他们金中带红的头发叫看起来实在和妖怪无益。 当然陈渔开枪射伤这群人,主要是萨摩藩能凭借千余人,就攻破具有四千多名守兵的琉球,自然是有所助力的,不用想,殉爆的那些大炮和弹药已经很明显了,必然是有泰西人参与其中,对于这些挑拨边疆势力的洋人,陈渔不当场打死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翻译犹豫了一会,还是翻译了出来。 在听到这个侮辱性的词汇的第一时间,费尔南多牙冠一咬,却硬生生忍到了翻译说完才回道:“我是伟大的西班牙帝国男爵费尔南多罗德里格斯,才不是背叛西班牙的尼德兰地区人!这个该死的地方只不过是那群相信新教的叛徒所组成的邪恶之地!” 就在十多年前,原本还是西班牙帝国一个殖民地的尼德兰地区突然宣布独立,并且自己命名为荷兰,和西班牙爆发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而这场战争自然也延绵到了万里之外的大魏。 荷兰被切断在里斯本购买香料的资格后,直接没有了最主要的贸易来源,于是被迫开启前往远东的航行,并且在这里开始扎根了下来,建立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把势力延伸到了日本长崎港口。 想要惩罚荷兰人,不仅没达到目的,原本垄断的大魏贸易还被分了一杯羹,落后一步的西班牙人自然不满意,一边在日本各个势力中挑拨,试图和荷兰一样也在日本获得一个港口。 萨摩藩就是费尔南多选中的棋子。 只可惜,马上就要成功了,却被从天而降的大魏天兵破坏了。 不然通过这次贸易,费尔南多也能从萨摩藩插手进去日本,哪怕是获得琉球国的运天港,也能站稳脚跟。从苏门答腊到日本,他总不能看着荷兰肆无忌惮的在他们原本垄断的地方发展贸易。 宋时静静的观察着那个红发蓝眼的洋人,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先不说她只会英语,不会西班牙语,现在代英还没崛起,英语还是岛国小众语言,起码一百年以后才能派上用场。 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从西班牙出海到大魏,这路上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会在大魏飘的洋人,要不就是原本国家待不下去的失意人,要不就是一心传教的宗教狂热人士,或者就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海上遇上也可能变成海盗的那种。 她看着对方的微表情,感觉对方四个角色都占了,在西班牙,一头红发,有爵位,又憎恨新教,说自己是商人,却来日本贩卖军火。 宋时别过眼去看摆在桌上那些从这些洋人手上翻出来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把银色的燧发枪。 眼神一亮,握住了那把银色的燧发枪,看了起来。 宋时看了一眼陈渔,他可真是谨慎又命大。 还好他当时远远的就打断了对方四肢,这把没有膛线的燧发枪,百步开外准头还不如弓箭,但是要是走进两步,让他近距离开了枪,那可真是十步之内,又快又准。 她也不确定自己改进的铁甲能不能挡住燧发枪,毕竟为了节约铁料,她在一些不容易受伤的地方也做了削弱的设计。 看到宋时抓住了他的燧发枪,费尔南多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 宋时没理他,仔仔细细的把燧发枪看了一遍,然后掏出自己改良的版本和对方的对比了一下,确定对方的技术和自己的还有一定微小的距离才松了一口气。 “别装了,你听的懂汉语,刚刚船长骂你红毛鬼的时候,翻译还没翻,你就已经生气了,明显是听懂了。在大魏的地方就要说大魏的话,别叽里呱啦!坦诚点,告诉我你这把枪哪里得到的,如果回答的好的话,你这条命就保住了。” 宋时拿起燧发枪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 费尔南多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就连旁边的日本翻译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他,显然这一路上费尔南多从来没展示过他会汉语。 陈渔脸色不善的看着这个红发鬼,让旁边的人把那个翻译领了出去。 然后冷笑了一声,一脚踩在了他被鸟統打伤的手臂上,费尔南多痛的整个身体都抽搐了起来,赶紧用生涩的大魏话求饶。 旁边的几个洋人看着陈渔的动作,哪怕身上还带着伤,也一边用西班牙语喊着费尔南多的名字,一边连滚带爬的想要离这个凶残的大魏人远一点。 毕竟他们是真的听不懂汉语啊! 第68章 阴云从牢房出来,陈渔和宋时的脸色都…… 从牢房出来,陈渔和宋时的脸色都不太好。 宋时知道现在从欧洲到大魏的路线只有两条,分别是绕经非洲、南美洲的最南端,再横跨大洋经过数月的航行到达大魏。其中关键的位置都被西班牙重重设卡,即便如此,还是被荷兰成功突破,利用暗港和日本间接的和大魏继续贸易。 荷兰和西班牙的竞争越来越白热化,费尔南多不仅仅是奉命过来查看荷兰在日本的港口的情况,更有夺下琉球国的运天港拦截荷兰从日本到大魏的航路的意思,既然自己得不到那就去敌人那里抢夺。 后世而来的她深深的知道,一个澳门是远远不能满足那些人的贪婪,不管是荷兰还是西班牙,他们想要的是大魏取消复杂且单向封闭的朝贡制度,彻底转为自由贸易。 而且出于西方宗教传播福音的需求,大魏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实现毕生宗教理想的应许之地。如果说西班牙信奉的耶稣会还有一点愿意遵循大魏传统入乡随俗,那么分支中的多我明会的排他性就发挥到了极致。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宗教,和以宗教的名义血染蓝星每一寸所造成的杀戮。 宋时深深的吐了口气,抑制住内心的杀意。 在费尔南多身上得到消息很多,有用的却并不多,萨摩藩原定今天就要带着琉球国的战利品和人质回到鹿儿岛,三天前已经有一艘船回去禀报消息了。 而最糟糕的是,在运天港的附近还有一个浅滩,原本是萨摩藩打算攻不下运天港的备选,也是他们预留的退路,那边停着一艘小船。 等宋时派人去看的时候,那边的船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些脚印还没完全被海水冲消。 想必是昨晚混乱的时候,有些漏网的萨摩藩见势不妙偷偷从这里跑了。 从琉球国到鹿儿岛航行不到一天半,现在不出发,如果被船上的人提前通知了鹿儿岛,有所准备就会增加不确定性。 不管是陈渔还是宋时,都不想冒险。 日本国民的特性就是疯狂,既然动了手,如果没有给它们彻底打痛打残,它们只会狂妄的以为敌人怕了,单单是打 下入侵琉球国的萨摩藩军队,是不会让日本放弃的,而宋时也没有一直在琉球大量驻兵的打算。 刚在琉球国打了一夜,宋时等人马不停蹄的就要收拾东西,回到港口上,准备下一场战争。 好在之前都是乘其不备又有火器加成,己方军队的整体战力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在船上休息一天就好了。 尤其是经此一战,火器大放异彩,将士们对于火器残存的些许恐惧消散了不少。 实在是以前的朝廷派发下来的火器炸膛的频率太高了,几乎每旬操练的时候都会出现炸膛的情况,简直是让将士们拿命在训练,造成的心理阴影余威犹存,而且火药攻击出来的威力也远远不如现在。 相比以前真刀真枪的拼杀,现在这种远远放枪放炮就能轰倒一大片的无疑更加安全和快速- 琉球国的国王尚宁刚安抚完百官和百姓,对着这满目疮痍的今归仁城真是无从下手。 不管是人力还是财富还是民生声望,现在的琉球国无疑都降到了最低点,而对于物资匮乏的岛国,重建的难度更是让现在的百姓难以承受。 尤其是看着大魏天兵等人准备撤退上船,急的不行,哪怕陈渔说了要去攻打萨摩藩,他也只感觉她们马上就要抛弃琉球国回去大魏,甚至还想上船和他们一起走。 陈渔见惯了这些,只是冷淡而坚定的拒绝了琉球国王跟随的意愿,然后留下了印信,嘱咐尚宁照顾好流离失所的百姓。 得到陈渔三天后还会回来的许诺后,尚宁才放下了心神,依依不舍的目送着天兵离场。 宋时在旁边看着,有种诡异的,不知道谁才是琉球国王的感觉。 再看琉球其他的大臣不仅没有觉得不舒服,甚至还要争抢着一起上船当个特使资格的。 这个是真的需要,胡泉挑了几个去过鹿儿岛的比较了解萨摩藩情况的特使带路。 宋时看着被烧成白地的西城,这里由于面对这运天港,在之前也遭受了萨摩藩的攻击,后面又被大魏收复琉球的时候也轰了一遍,早已惨不忍睹。 她忍不住向尚宁推销了一句永明城的特产水泥,主要是有了这个东西,就不用浪费大量的人力去山上砍伐运输树木和石头了。 宋时的水泥生意已经卖了两年了,作为日本和宁波府中转的琉球国自然也是有使用过水泥的,只是因为配置不易,永明城的水泥运输出来的价格并不便宜,还限量。 如今宋时愿意帮忙提供水泥,大喜过望的尚宁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对面可是大魏的使者啊! 立刻接收了宋时船上所有压仓的水泥库存。 宋时还留下了一支基建小分队帮助琉球国重新修复城池。 看着宋时留下帮忙的人手,尚宁终于确定对方不会一去不复返,提着的心终于还是缓缓的落了下来- 对于琉球的百姓而言,这一夜简直是恍若梦里。 大魏的天兵如同神降,突然而来,战完即走,只带走了那批残存的萨摩藩俘虏。 没有侵占百姓一分一毫(主要是琉球百姓家都被萨摩藩掏空了!),还帮忙救火(火是他们攻城的时候点燃的!如果不救整个城都可能烧完了!),甚至还找出隐藏角落威胁琉球百姓的萨摩藩武士,统统处决(都是军功!)。 处于倭寇海盗泛滥之地的琉球百姓即便是做梦,也没有遇到如此令行禁止,军风良好的将士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这么多恍若天兵的战士,一时之间琉球百姓对于一海之隔的大魏的印象,变得越发梦幻向往起来- 在琉球国停留还不到一天,宋时的舰队再次从运天港扬帆起航,只是随行的船队收编了萨摩藩和西班牙人的船,变得更加庞大起来。 如同一只跃跃欲试的猛兽,锁定了远方的敌人,正在飞速的靠近,缩短距离,准备进行致命一击。 而五百里之外的鹿儿岛,才刚刚得到萨摩藩全面攻陷了琉球国的消息,岛上仅剩的民众纷纷自发的走上了街头,欢欣鼓舞的庆祝着这一场决定萨摩藩命运的胜利。 却不知道,阴云已经开始笼罩在这片火山躁动之地。 第69章 萨摩藩亡恰好当天正是北风,宋…… 恰好当天正是北风,宋时的舰队满帆全速航行,近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海面上铺开,不到一天半,就越过了奄美诸岛。 远远的隔着海就看到,原本属于琉球国的奄美诸岛上早已经已经插上了萨摩藩的黑色旗帜,跟着一起上船的琉球国人气的一个倒仰。 越过奄美诸岛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鹿儿岛,还是和之前一样,萨摩藩的船打头,假装是得胜归来样子,骗过港口的粗糙关隘。宋时的福船远远的掉在后面,些许伪装成琉球船的战船混在萨摩藩的船队中。 许是萨摩藩本来也是以海盗为主业,布置和普通的港口孑然不同。还没到港口远远的就能看到,8艘高大如阁楼的的高大船只停泊在港口一侧的山峰之下,山峰之上的萨摩藩人聚城而守,占据了地利。 如果是平时遇到海盗突然强攻的话,一时半会对面就能集结起人手,居高临下,加上火炮和火箭,不是一场苦战,根本拿不下。 好在经过路上一天半的审问,萨摩藩的俘虏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坚固的堡垒也架不住从内鬼的腐蚀,因此鹿儿岛的布局和情况,宋时他们早已经一清二楚。 加上鹿儿岛上的主力几乎倾巢而出,全部去入侵琉球,内部正空虚着,此刻也只以为是自己这方得胜而归,庆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生疑心去排兵布阵。 而且萨摩藩采用的是独特的兵农分离制,处于中世纪的处于统治体系,门阀割据,武士各自有依附的家族,虽然归于岛津家族统治,但却听令不听宣。 尤其新上任的岛津横年纪尚轻,地位并不稳固,加上鹿儿岛处于火山地带,台风肆掠,并不适合种植,而德川幕府派下来的劳役赋税却层层加码,导致财政吃紧入不敷出,只能将内部的矛盾转移到外面。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吃下隔壁还能和大魏年年朝贡的琉球国,以琉球国的财力来供养萨摩藩。 尤其是大魏内乱数年的消息早已经在沿海地区传开了,理论上来说,是无暇顾及隔海相望的琉球国的命运了。 只可惜,纵使岛津横算的再好,偏偏遇上了宋时。 不管他怎么折腾,在这个时间点上,宋时都不会将大魏海防的第一岛链交到日本人手上。 鹿儿港中,几十艘战舰挂着萨摩藩的黑旗,鱼贯而入首尾相接的入港,全部停泊靠岸后,原本船上封闭的炮塔全部被打开,对着港口和远处的守备全力开炮。 前两天在运天港没怎么派上用场的火炮,此刻终于突破束缚,声如惊雷,震山动岳,散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无数的火炮如同流星雨一般射向港口安置的哨口和火力点,硝烟弥漫,咫尺难辨。 满天的硝烟之中,原本船上萨摩藩的黑旗不知什么时候也换成了血红的龚家军旗,那抹红色在满天的火炮中显得格外显眼。 而另一侧,顶着震耳欲聋的炮声,大魏的士兵早已集结完毕,他们红袄银甲,在炮火的掩护下顺着船梯攻向这个挑衅大魏权威的跳梁小丑,呐喊声 伴随着炮火声,如同海水都被搅动沸腾起来了一样。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形成有力预防体系的萨摩藩人,在第一波的船载火炮轰击下化为血肉齑粉。 其他远远看着庆典瞬间变成地狱的萨摩藩人惊骇的纷纷转身逃遁,他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脑子里只剩下唯一的求生欲驱动着他们迅速逃离这个地方。 集结完毕的大魏将士并没有抢先追捕那些逃窜萨摩藩的打算,而是掏出了背负在后背上的写着天、地、玄、黄的各种统筒扛在肩上,由身后的同伴调准位置,然后对着萨摩藩港口的高峰之上,将那些可能对船队造成伤害的火力点一一清除。 宋时远远的看着,眼神没有丝毫动容,她没有去思考岸上那些人里面又是谁的亲人,谁的朋友。 毕竟,她能清楚的看到在开炮前每一个前来迎接的萨摩藩人脸上都带着欢欣鼓舞的笑容,当他们主动对别人发动攻击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失去了让人同情的地位。 既然是前来迎接你们的胜者,那就让大魏送你们一起去和你们的骄傲团聚吧,这也是宋时唯一能为萨摩藩人做的好事了。 萨摩藩的的确确是在用举国之力来赌琉球的,所以鹿儿岛上根本没有多少兵力了。 在前期的火炮开路,火筒清障后,大魏的将士如同流水一样涌入了鹿儿岛,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长驱直入。 火箭点燃了山上的房屋,在北风的助力下,整个防守的山峰被火焰包围,原本房屋上面飘扬的萨摩藩黑旗,被火势一引,一下就被烧光了。 陈渔带着宋时和其他的大魏士兵,全员骑兵,他们身上的铠甲和头盔都是精钢铸成,就连护膝也是精钢,薄而坚硬,坐在马上也能覆盖到小腿之上。 不同于日本的低矮小马,他们的马匹都是宋时花了大价钱经过精心培育的高头大马,就连马身上也覆盖了锁子甲,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弓箭,箭头上还包了火油布。 当陈渔举起剑,一马当先带头发起冲锋的时候,其他的士兵如同利剑一般跟随着他的步伐,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撞向了现在如同危卵的鹿儿城,任何敢于挡在前面的阻碍都会被碾成齑粉。 而萨摩藩的人不仅在兵力和火器上和大魏处于劣势,他们的武器更是不堪一击,对上大魏的银甲,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划痕不算)。 不过一刻钟,大魏的军队就从港口攻入了松山内城,岛津家仅剩的护卫兵仅不过五百人,以平田增宗为首,据门而战,虽然有西洋人提供的一些火炮和鸟統,但是数量太少根本无法改变局势。 但是这些人面对宋时和火器局研发的新式火炮,显得极为不堪一击,之前躲入城中的萨摩藩人借着地利远远的放冷箭,胡泉冷嘁了一眼,一声令下,四散的火箭点燃了城中的房屋,在火油和北风的助力下,整个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等攻破内城后,松山城彻底失去防护,只剩下岛津家的门牌在火光下闪耀生辉,而他的主人,统治萨摩藩数百年的岛津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岛津横已经破腹了,只留下一封带血的遗书和旁边跪坐趴伏的一个仆人。 胡泉看着破腹之后血流不止却还没有立刻死去的岛津横,也是一阵无语,实在不了解日本的这些习俗,简直多此一举,难道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吓退敌人吗? 他直接上前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给他彻底来了个痛快。 陈渔看着满屋子的鲜血,嫌弃的退出了房间。 天色还没擦黑,但是属于岛津家的时代却已经过去了。 萨摩藩的岛津家族,这个不太重要名字,自此消失在世界的版图之中,无人在意这个序曲。 后来的史书记载这一战:“城破,我兵四集,云涌风驰,健马奔冲,短兵相接,贼尽摧伏。栅下火箭飞射,中者焚,触者死,,顷刻贼子尽伏,乃誓师尔还。”- 短时间内,连续两场战争,即使是宋时也感到了些许疲惫,更让人头疼的是,这次的突击战,之前的设计的火器很多的毛病都暴露了出来。 之前的火器给到贺章都是在北方的草原山林之中运用,更多的是适应低温和颠簸,虽然也考虑到海上的防水问题,但是没想到的是,到了南方温度和湿度和北方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运输、损坏,操作卡壳等等问题堆积如麻,后续还要进行大量的改进。 好在,总算在这沿海地界打出来一块地盘,最重要的还是,要先震慑住日本。 “萨摩藩解决了,德川幕府那边怎么办?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德川幕府的默许才导致的,只灭掉一个萨摩藩,只怕后面还会派别的人继续来试探大魏的底线,现在太子准备和龚将军左右合击,收复京师,恐怕没有心思管海上这些事。”宋时揉着手腕问陈渔。 陈渔看着案几上包裹好的岛津横的项上人头,轻轻一笑:“当然是,给他送个大礼。” “之前处理石见银矿的时候,我就和德川幕府的人打过交道了,一群狂妄之辈,当年的抗倭援朝也没彻底打散他们心中对于大魏的贪念,只是现在日本岛上势力分布太过杂乱,他也想要我们帮忙牵制其他势力才会容忍我们的存在。 等会儿派一艘船,把岛津横的人头和之前萨摩藩强迫琉球国签下的条款抄一份,一起送过去。就说:琉球是大魏属国,与我们大魏休戚与共,萨摩藩已除,鹿儿岛收归大魏,如果德川幕府觉得佐渡金银山过于烫手,反正那个地方离永明城也很近,我们不介意帮忙看管一下。” 石见银矿被永明城占了,德川幕府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日本一向排外,对于这个插入日本的钉子,既看不惯也难以忍受。 只是永明城对于占据石见银矿的势力下手太快,德川幕府也没有收拢好日本本土的势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动手了。 况且和产量暂时还并不突出的石见银矿相比,德川幕府手里还占据着拥有整整四座金银矿山的佐渡山,其价值最起码能延续幕府上百年的财政的支出,才对石见银矿做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 只是德川并不知道,在发现了日本有石见银矿,联想到日本常年用银去和大魏交换铜钱的行为之后,龚敬就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日本岛四处寻摸,哪怕德川幕府保密的再好,两座金矿山和银矿山这么大的挖掘动静也逃不过龚敬的有心探寻。 只是现阶段的龚敬还要集中精力对付女真,没空跨海去对付一盘散沙的日本,把最方便的石见银矿拿了先够用了就行,反正也能通过贸易把德川幕府的金银转移一部分过来。 不过,龚敬确实一直都惦记着幕府的金矿!虽然大魏喜欢白银,但是金子才是汉人万年不变的挚爱。 如果德川幕府继续这么不安分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就是跨海的大军的了,龚敬在海上纵横的时间也不短,可不会像代元一专挑台风天出发去打战。 从永明城到对马岛这一片显然已经是龚敬的内海了,而现在,大魏的触角正在不断蔓延,从北到南,既然是大魏的海,那么就应该由大魏来控制和掌管。 宋时摊开自己之前教课画的世界地图,将地图上并不起眼的鹿儿岛和琉球画成了红色,与永明城,对马岛连成了一片。 但是她的眼神却透过了大琉球,落到了吕宋岛的中心。 马尼拉,在泉州落寞后,继承泉州成为整个亚洲的贸易中心的那个地方。 不管是从美洲横跨太平洋,还是从非洲越过好望角,所有的贸易都交汇在了那个地方。 那些被大魏所不 能容忍的海商不远千里,带着从内地收集好的货物,奔赴到了马尼拉。 在那里他们和土著,和阿拉伯人,和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和世界上所有的人进行交易。 大魏的瓷,大魏的丝,依靠这些人被输送到了全世界,并以此抽尽了17世纪全世界的白银。 只是宝钞变成了废纸,白银流通于市,大魏从此失去了铸币权。 他的国土拥有全世界的白银,但是他却完全失去了对于大魏的经济掌控。 那些活跃在海外之地的子民,在大航海的浪潮中勇争先流,却也被视为离经叛道之人。他们如野草一般在海外生长耕耘,南洋的兴盛离不开他们的努力,却因为没有支持,最后被一波波涌上南洋的西方人如猪狗一样屠戮收割。 大魏拒绝接受子民对于未知海洋的开拓,他见识过海洋的辽阔后,又将辽阔的海洋拱手让人。 他在自身的腐朽中陷入日落,却也从此将中原带入更深的黑暗。 宋时,绝对不会允许,大魏继续带着中原重蹈覆辙! 第70章 传信宋时他们在鹿儿岛停了下来,一边…… 宋时他们在鹿儿岛停了下来,一边派人给对马岛传信,让人尽快过来接管鹿儿岛,一边让胡泉带着一支人马去警告德川幕府。 不得不说,萨摩藩的位置很好,和对马岛一左一右,分布在日本最重要的对外港口长崎身边,荷兰人抢过来的正是这个港口。 长崎处于日本的南端,和大魏的松江府隔着东海,是日本的第一大港。这也是现在的日本闭关锁国后,唯一的一个对外贸易港口,每天都会有大量的物资从这里吞吐。 宋时这边占据了鹿儿岛后,加上对马岛,形成了一道屏障,死死扼住长崎港口,以后不管长崎有什么对永明城或者对大魏不妙的动静,宋时他们就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联合对马岛进行拦截。 哪怕是上个世界线,她也清晰记得在大魏亡国之际,德川幕府发现了大魏的虚弱,趁机准备集结2万人,试图再次吞并大魏。 不过大魏亡的有点太快了,日本才开始准备,女真直接攻入了福州。异族屠城十日的消息震慑了德川幕府,让他们重温了当年代元大举入侵,派遣了十余万人两次渡海攻打日本本土的恐惧,不得不放弃了出兵的打算。 宋时之前在海上打着清理海盗的旗号,就在日本周围的海域查看情况,想要为以后做一些准备。 没想到她还没动手,萨摩藩就自己撞了上来,鹿儿岛她自然只能笑纳了,顺便去隔壁相邻的宫崎国敲打了一下,让对方安分点不要找事,她现在还没时间和幕府大动干戈。 只要他们拿着萨摩藩逼琉球国王签下的条款文书,上面开头的日本就能让宋时他们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是出兵还是占地,都算师出有名,毕竟成祖当年北征找的理由还是替刘邦的白马之围报仇,宋时这可比他们合理太多了,拿下日本,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和永明城一样,萨摩藩的高层人物,基本上被处决了,剩下的人以底层武士为主,居然还有不少的汉人,有些是自愿投奔过来的,有些是被裹挟过来的剃了头一时半会也回不去大魏。 宋时将他们统统标记为了挖矿的奴隶,萨摩藩里面的女子,有些是被掳掠过来的,愿意走的给干一年活,或者给出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放归原籍,不愿意走的就根据她们的能力安排到相应的岗位,通通实行大锅饭制度。 反正在宋时的手里,没有一个无用之人。 原本她还以为会有人要逃跑,毕竟鹿儿岛和日本的其他地方是相连的,没想到对马岛的物资船来了后,这些人结结实实吃了两天白米饭,纷纷表示他们是心甘情愿投效大魏,只希望能一直留下来帮忙开垦。 即使是米饭脑袋的宋时也理解不了日本人对于米饭的奇怪痴迷,还是一个武士支支吾吾的说因为之前的天气异常,本来就不适合种植水稻的鹿儿岛更是大面积歉收,米饭就算是贵族也很久没有吃过了。而长崎港通过荷兰人运输进来的物资和粮食自然也轮不到他们这种地位的武士能够享受。之前甚至还有一些浪人为了一顿白米饭,愿意替农民们对付一群强盗的事迹。 宋时叹了口气,这才哪到哪呢,后面的天气只会越来极端,战争和死亡只会越来越频繁的出现,成为17世纪的主旋律。 直到这个世界,剩下的粮食足够那些幸存者生存的时候。 鹿儿岛低处贫瘠,虽然不适合种水稻,却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而且躁动的火山正对了宋时的需求,第一是是能产出大量的硫磺作为火药的原料,第二是能产出火山灰,正是她还发愁水泥的原料之一,毕竟大魏是大陆地区,少有火山。 永明城附近的那座死火山她一直担心挖完了,后面莫温河卫去建州部的路不好修,这两年,女真本部越发势弱,贺章对付女真骑兵已经越发得心应手,快打到了建州部了。虽然离打下建州卫还有一些距离,但是宋时总得先提前准备着,莫温河卫的千年冻土,太废水泥了。 现在有了鹿儿岛,直接把水泥厂开到这里调配,不仅可以卖给日本换回物资,也能节约送到烈港售卖的时间,后续不管是琉球国还是大琉球都能用上。 尤其是大琉球,迁居开垦的大魏人,高山族土著,海贼王郑一官的海盗势力,还有红毛荷兰商人,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而且高温环境瘴气密布。宋时肯定是要用水泥开路,才好安心和这群人一起竞争的。 她现在需要的就是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地盘,更多的物资,不断增强自己抵御风险的能力,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撑下去- 永明城 刚刚带着哨队从建州女真部劫掠回来,贺章难得的获得了一旬的休息时间,这一趟足足去了一个多月,龚敬几乎以为这小子该不是太过得意忘形被女真人包了饺子了。 不过这次确实凶险,贺章仗着装备好,经常带着一支哨队在莫温河卫对女真人穷追猛打,简直比女真人还像游牧民族的,而女真人则地位颠倒,成了被劫掠的南人。 被折磨了快一年,女真三部地盘在贺章的带兵下不断被蚕食,就连草场也被永明城占了一部分。 他们难得摒弃前嫌,一起合作,出动了千余人一同设下了陷阱,想要除了这群把莫温河卫搞的天翻地覆的军队。 贺章不仅没上当,还带着拉练的大部队,直接来了一场小规模实战包抄,这一趟彻底打折了女真三部还残余在莫温河卫的力量,目前全部都退去了建州部。 整个莫温河卫彻底成为了永明城的地盘。 虽然赢了,贺章的大腿上却中了一箭,回城后立马被李氏按下去休息了。 李氏如今在永明城也颇有名气,医术不错,还在在夜校当老师教药材识别,带着不少的学徒在山里种药材,身上渐渐带上了些师长的威严,和三年前初见的时候可以说判若两人。 在女真人那边杀了个三进三出的贺章,如今在李氏的面前,也只能乖乖的听话。 宋时又不在永明城,贺章只能懒洋洋的躺在宋时之前给龚敬研究出来的躺椅上,拿书盖着脸晒太阳。也不知道宋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他这次还特地从女真人那弄了一个东西准备送给宋时。 旁边的小狼也悠哉悠哉的半趴在旁边,因为宋时说小狼终究有一天要回到山林,所以不愿意给它取名字,以免有了牵绊,就直接喊它小狼,倒是让这个物种名成了它的名字。 它早已经是一只成年狼了,体型健硕,身形优美,银白色的皮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晃眼,开了春它也不爱往山里钻了。一般的狼都是群居,但是小狼因为是被人类和猎犬养大的,所以,经常在两处闲逛,永明城的人都知道这只白色的狼是宋时养的,也没人敢招惹。 看到贺章这次回来受了伤,它更加不愿意离开,一直守着贺章,只是眼神总往宋时的屋子撇,不过宋时都走了三个月了,房间里的气味都消散了。 一人一狼就这么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躺 着,有些昏昏欲睡。 等了近乎半年的开春,整个永明城的人都忙着抓紧时间去种粮食,龚敬也去兵营了,城里一时间显得有些空荡。 半响,一道黑影,猛的从天而降,闪着寒光的爪子一把勾在了小狼的身上,狠狠的薅住了一大把的狼毛,然后飞到房顶,歪着头得意洋洋的看着小狼。 小狼生气的嚎了一嗓子,警告的盯着屋顶上的黑影。 贺章倒是一跃而起,完全顾不得腿伤,双眼放光的看着屋顶上的鹰隼,一眼就认出来它,对着它喊道:“小青!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陪着宋时去烈港了吗?她是不是有信让你帮忙传回来了?” 贺章的声音有点大,鹰隼小小的脑袋有些不耐的转了转,想要把那个音量转出脑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左爪,扬掉了抓住的狼毛,狼毛被风吹的到处都是,露出了挂在左爪上的那个小竹筒。 小狼生气的喷了喷了鼻子,不爽的看着那只傻鸟,不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它含在嘴里含了一路,至于这么记仇吗? “快给我!”贺章招了招手,鹰隼轻巧的站在了贺章的手臂上,长长的爪子克制的没有用力,只是隔着衣服站在了上面。 他给鹰隼喂了一块肉,取下了它脚上的竹筒,把信件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却看到上面印戳,这是只能给龚敬拆的密信。 那肯定是正事了。 于是,贺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鹰隼不懂这些,只是蹭了蹭贺章的脸,安慰给肉吃的好人,然后继续苦大仇深的盯着坏狼,仿佛在找机会下第二次狠手。 已经有了准备的小狼往地上磨了磨爪子,做出一副欲扑不扑的样子,吓得鹰隼连忙飞到了坏狼够不到的高处,这才发出清脆的叫声,仿佛在斥责对方。 贺章没时间管这两只一碰面就会吵架的小东西了,拿着信,匆匆出门去找龚敬了,宋时出门三个多月,第一次用鹰隼传回了信,他想快点知道发生了什么。【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70-80 第71章 挑衅江户城,德川府邸。精美的木漆方…… 江户城,德川府邸。 精美的木漆方盒被打开,一枚处理过的人头霍然放在案几之上,底部的衬布上没有丝毫血迹,那个人头,须发整齐,面色雪白,脸上痛苦的神情都还依旧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痛呼出声,但是却已经永远的凝固在了这一刻。 方盒的旁边摆着的是一封书信。 德川家光看着前来送礼的大魏使者胡泉等人,面色有些惨白,旁边的武士看到他们打开的盒子,更是大惊失色,都认出来了盒子里人是谁! 那是萨摩藩的岛津家族继承人,下令入侵琉球国的岛津横,就在一月之前,刚刚继任萨摩藩的岛津横还亲自来到江户城参拜德川家光,询问入侵琉球国的事情。 曾经和大家把酒言欢,而现在却只剩下一枚冰冷的头颅。 这无疑是对德川幕府的最大挑衅,主辱臣死,德川家光身后的武士纷纷拔刀相向,想要和胡泉等人一决高下。 胡泉等人面色淡然,并不将这些劣等武器放在眼里,只是眼神锐利,紧紧的看着刚上任不过一年的,德川幕府继承人:德川家光。 胡泉气度悠然,嘴角微微翘起,似不屑又似嘲讽,语气却铿锵有力,将之前宋时交代的话一一说给德川家光听。 德川家光刚刚从父亲德川秀忠的手里接过了德川幕府的基业,父亲德川秀忠则退居为大御所,实行二元统治,正是要做出成绩证明自己的时候,于是提高了附近的番国的税收和劳役,压迫萨摩藩主动提出了入侵琉球国的建议,再一拍即合的同意。 征魏之战后,丰臣秀吉猝死,原本好不容易统一的日本再次四分五裂,但是每个势力都试图复制丰臣秀吉的荣光,重整日本,德川家光自然也不例外。 琉球正是他选定的一个跳板。 孤悬大洋,资源贫瘠,天气与环境的动荡,养成了每一个岛屿国家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会让他们不断的试图扩张自己的势力,而一旦得势就会狂妄的高估自己的力量也是所有侵略者的共同点。 第一次的东亚大战以惨痛代价落幕,打断了日本想要一统亚洲的妄想,也为中原赢得了近三百年的和平,但是却没能抹去他们对于大陆的贪婪与渴望。 德川家光听到胡泉说已经驻兵鹿儿岛,脸色一黑。目前整个日本在德川家光的引导下正在尝试闭关锁国的政策,已经开始逐步封闭其他的对外港口,只剩下唯一的长崎港,允许荷兰人过来贸易经商。 现在的长崎那可是日本的贸易要道,而长崎所在的位置离鹿儿岛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原本永明城占据了对马岛,让整个鲸海(日本海)变成了大魏的内海就已经让德川幕府如芒在背了,而现在居然还更进一步…… 大魏使者表现的如此强势,这一瞬间德川家光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得到的:大魏被女真的打的丢失京师迁居南方的消息,是真实的吗? “天朝天兵现在是想把整片海洋都变成你们的内海吗?”德川家光拦住想要动手的武士,冷冷的质问胡泉。 “有何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海洋也是王土的一部分。况且我等皆是正义之师,行天道,澄海波,诸位有何指教?”胡泉笑了,指了指旁边的书信:“德川将军不如先看看这封信。” 德川打开了信件,上面霍然就是之前萨摩藩之前逼琉球国签下的《掟十五条》条款,以及在岛津家搜到的,德川幕府同意萨摩藩入侵琉球的信件,上面还盖着德川幕府的标记。 德川家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 而对面的胡泉此刻也收起了笑容,脸色沉了下来,直接用汉语厉声喝道:“我大魏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跳梁者虽强必诛。琉球国本就是我大魏属番,却遭蛮夷入侵。当年尔等东夷小丑窥我内附之邦,阳顺阴逆,负固多端,首恶已遭神罚,其余强寇,皆尽膏吾干戚。如今不过数十载还要卷土重来,我大魏将士整兵待发,亦可让日本本土继续弃尸藁街以筑京观!” 旁边的翻译听的冷汗淋漓,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德川家光脸皮抽搐了一瞬,强行压下来内心的愤怒,用不标准的汉语回道:“必是那萨摩藩小人之国,假借军令擅自行动,非我日本本意,还请天兵明鉴。至于那鹿儿岛之地,贫瘠不堪,恐怕苦了镇守天兵。” “原来德川将军听的懂汉语啊!”胡泉收了气势,心里有些可惜,如果德川家光奋起反抗,说不定他这个大魏使者还能学学汉使,见他既然服软,干脆打蛇上棍:“鹿儿岛之地确实贫瘠不堪,既然将军如此说了还可以遣些粮食金银以慰天兵……” 德川家光牙都快咬碎了,占了他的地盘,抢了他的银矿,居然还有脸问他要物资供养,当真是当他德川家好欺负的啊! …… 半天后,连吃带拿的胡泉带着手下回了德川安排的别馆,门一关,胡泉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德川家也太能忍了,我都挑衅了好几次,他居然都一一忍耐下来,看来日本本岛的问题很大,数十年前的那场抗倭援朝对倭寇国内形势的影响很深啊!” 手下调笑着附和:“不如您学学汉使少季,也给德川家戴个绿帽子……” 胡泉翻了个白眼,推开了出馊主意的人,直接问另一个下属:“阿越,你怎么想的?” 阿越看了一眼窗外,将大门敞开,门外一览无余,这才放心回来,小声道:“马车路过江户城的时候,我注意到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商铺全部门可雀罗,零零散散走动的几个人基本都是拿着武器的武士装扮,没有什么平民。我甚至还听到了兵器交战的声音,新上任的德川家光目前还没完全掌握江户城啊!这治安……啧啧啧……” “听说他去年才刚上位的,他头上还有个太上皇,两人共同治理朝政。而且他还有个亲弟弟据说能力不在他之下……” “天无二日,但是这日本的主,加上那个所谓的天皇,可是有点太多了……”阿越嗤笑了一声。 “继续收集 情报,今晚警醒点,免得德川家狗急跳墙暗算我们!” 众人纷纷应是,各自找地方休息,并且安排人值守。 这边气氛尚且还算轻松,而等大魏使者离场后的德川家光就没有那么愉快了。 被胡泉气的要死又不能当场发飙的德川家光霍的拔出来一把武士刀对着案几一顿砍劈,直接把这死物当成了胡泉的样子。 旁边的岛津横的人头静静的摆放在一旁,看的德川家光有点发毛连声怒吼:“快把这倒霉东西给我丢出去喂狗!没用的东西,打个琉球国居然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一点用都没有!” 手下连忙把岛津横的人头带了下去,不敢再触德川家光的霉头。 旁边的武士看着德川家光发狂的样子,心中惶恐,有人忍不住劝道:“将军,这些大魏人实在欺人太甚,不如我们晚上偷偷把他们做掉……” “蠢货!他们代表着大魏,如果死在了我们的地盘,回头才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已经被抓到了琉球国的把柄,难道你想看着大魏的天兵横渡大海上我们的本土作战?萨摩藩去攻打琉球的时候从西班牙人那边贷款购买了不少的火器,可是面对大魏的海军,硬生生一个活人都没能逃出来!你用点脑子想想!当年征魏之战的时候我们就打不过他们的火器!!!我们连荷兰人那里买的火器都还没有复制出来!” 发言的武士连连点头后退,不敢再吱声。 但是德川家光心里杀意横生!就他掌握的大魏的情况,女真是确切的占据了大魏京师已经快两年了,按理说大魏是没时间和精力来管琉球这种海外岛国的事情,但是偏偏就是这么巧,遇上了永明城的人。 他的心里也不确定,如果杀了这群大魏特使,收回鹿儿岛是不是可行。毕竟现在九州的情况实在是不好,自从那群荷兰人驻守了长崎后,就开始传教,建了很多的教堂,明里暗里一直在岛原和天草地区传播天主教的教义,这让德川家光实在有些不安,于是下令禁教了,把那群人都赶出去了。 近几年日本地区天气异常,粮食歉收,九州岛起义频繁,鹿儿岛就在九州岛上,万一被大魏的人抓住了这个机会,联合在一起! 德川家光面露凶光,心中杀意越发的浓烈起来。 最让他忌讳的是,对方口中的佐渡金银山,他一直努力掩饰佐渡金银山的位置,哪怕是日本本岛很多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胡泉却明确的指出了,佐渡金银山离永明城很近,这不得不让他谨慎起来。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报信的下人。 一接过信件,德川家光心神震动,因为信件上署名的地址正是:佐渡岛。 第72章 传教(修改加字数8k拆了信的龚敬一…… 拆了信的龚敬一目三行的扫过了宋时交代的事情,然后扬起眉头笑了起来:“我就说她怎么出去三个月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干到倭寇的老巢去了。” 贺章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龚敬,用眼神示意:该他看了。 龚敬翻了个白眼,看了他腿上还包扎着的伤口,把手上的信纸丢给了他。 萨摩藩不仅是九州岛上有名的强藩,武士都以吃苦耐劳、勇猛好战著称,是东海海域有名的倭寇巢穴。毕竟鹿儿岛地势复杂,附近岛屿众多,又土地贫瘠,于是除了捕鱼之外可以求生的活路实在不多,诞生了一批又一批的海盗倭寇,打劫大魏的沿海地区和来往的商船也是家常便饭。 龚敬以前随同戚家军扫荡倭寇的时候,就经常抓到带着九州岛口音的倭寇。后来为了保证永明城的运输路线,也对这一片地区进行了扫荡,也斩下了不少的萨摩藩的人。 只是没想到宋时人不大,下手却是很利索,在海上飘了三个月没找到倭寇的突破口,反而到了烈港发现了琉球国被入侵的蛛丝马迹,迅速下手,高举大旗可谓是名正言顺,不管是大魏的南廷还是日本的德川幕府都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萨摩藩靠近长崎,对于德川幕府来说,这一块被占必然容易狗急跳墙,小孩子做事,还是需要大人过去帮忙收尾,龚敬陡然找到了作为家长的成就感,一边起草给大魏朝廷的奏折给宋时打个补丁,一边思考怎么震慑德川幕府。 “让我去!”贺章看完信,立刻察觉到了日本可能会反扑的意思,立刻跳了出来。 龚敬往他没受伤的腿踢了一脚:“小子,就你这废腿,老实守城吧,不然我就告诉你李婶子,让她知道你跛着一条腿还想出海,呵呵,你先把回信帮我给小时写了吧,便宜你小子了,告诉她,她爹绝对把日本震慑的服服帖帖的,让她放心大胆的干!” 龚敬写完奏折,旁边的人迅速将新鲜出炉的奏折送出去。 抓着贺章交代了几句,给宋时的回信以及现在农忙时节的永明城就留给贺章了。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兵器,立刻招呼旁边的亲兵整军预备出海。 目的地——佐渡岛。 在草原山林中和女真人打了一年,好久没出海了,他也有些怀念!是时候,再让那些倭寇看看,大魏海军的实力!- 胡泉一行人在江户城待了三天,虽然极尽挑衅,但是除了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德川家光有些没绷住,后面却一一忍耐了下来。 见状,胡泉根本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条件和要求换着花样的提,不仅是东西,还开始开口要人。 德川幕府也不是傻,双方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了一段时间,还是恭恭敬敬的附上了各种财物特产,最后“护送”了他们回到鹿儿岛,路上都没有任何让他们落单的时候。 预想中的暴起和暗杀,等到胡泉到了鹿儿岛,才确定真的不会发生了。 虽然小命是保住了,但是胡泉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一旦对方真的行动,胡泉不管是杀出去还是死在日本,永明城都要给他这个大魏使臣报仇,现在日本一盘散沙各自为政的样子,那可就真的可以千古留名了,作为军人对于这个还是有点心向往之。 可惜,最后的最后,对方也还是只眼睁睁的看着大魏将鹿儿岛的这一片划为了自己的地盘。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来自大陆的军事力量正式入侵了日本的岛屿,并且在日本的地图上狠狠的撕下来一块口子,即使是当年巅峰时期的代元,数十万大军两次渡海,也不过是落的一地鸡毛的下场,还被台风吹的东倒西歪,根本没有形成有效的战斗力,也没有现在大魏这样的效果。 虽然吞掉的不是日本本岛的地盘,只是偏远的九州岛一隅,其后面的象征意义,已经足够德川幕府难受的了。 宋时看着安然无恙回来的胡泉,没有半点异样,只是给他们接风洗尘了一顿。 因为就在胡泉的船到港之前,小青也从永明城飞回来了,带来的还有贺章写的回信。 龚敬收到宋时的信之后,就直接带着永明城的剩余海军气势汹汹的去扫荡海盗了,如宋时的指示的,其实相比石见银矿,佐渡岛的金银四 山其实离永明城更近,不到两天就能抵达,还是一个孤悬海外的小岛,简直不要太好拿捏。 不过当年德川幕府已经牢牢的掌控了佐渡岛,出产的金银已经是幕府赖以生存的支柱,而石见银矿刚刚被开发不久,储量和后面的势力都不如德川幕府那么显眼,刚刚扎根的永明城并不适合对上日本最大的势力,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抢占了石见银矿,并且装出一副并不知道佐渡岛的样子。 这并不代表,永明城就彻底的放弃了佐渡岛。 只不过是时机未到,暂时寄存罢了。 龚敬只是带着插上大魏军旗的船队在佐渡岛附近转悠了一会儿,探查了一下水域情况,顺便剿灭了一些附近为害一方的海盗倭寇,对他们展示了一下大魏最新的火器技术,再体察了一下附近日本百姓的疾苦,顺便对他们开放了永明城的贸易政策…… 仅此而已。 我大魏可是正义之师,绝不会做出任何持强凌弱的行为,至于拖家带口,携金带银跑过来永明城贸易的百姓,那可是自由贸易!- 宋时看着信纸上有些张牙舞爪的字迹有些好笑,不过看了一会儿就收了起来,最重要的还是现在鹿儿岛的情况。 鹿儿岛虽然叫岛实际上却是一个半岛,和九州岛陆地相连,自从宋时把鹿儿岛上的仅剩的居民组织起来进行开矿和水泥制造业务后,随着这边的生活平稳下来,原来躲在深山之中的一些萨摩藩人,也跟着慢慢走了出来,见宋时统治下的鹿儿岛井然有序,人人有饱饭,居然也跟着主动想要加入。 宋时自然让擅长相人的下属去探查过,做过倭寇手上有过杀人案的自然不收,看起来比较老实本分,愿意凭自己的力气吃上一口饱饭的那些宋时自然不嫌多。 原本被裹挟到萨摩藩,被迫流落为寇的大魏沿海民众也有不少,很多都希望能跟着宋时干上一年活,然后回去家乡。也有一部分愿意加入宋时的势力一同从军,宋时把这些人分了营,由老兵筛选。考虑到后面还要和郑一官争夺大琉球,手下能用的人和船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辛辛苦苦在永明城的耕耘还是比不上抢劫来的快,虽然萨摩藩的那三百条船,宋时能看上的不多,但是除了战船之外,商船和渔船宋时倒是不嫌弃多的。岛津家是真的穷除了这些船,但凡值钱一点的东西都被他抵押给了西班牙人换成火器,想着就是借琉球这一战翻身,赢一把大的。 导致宋时头一回打了个家徒四壁的破落户,甚至还不如琉球国。要不是现在不好动长崎,宋时连长崎的那些荷兰人都不会放过。 这一路攻城略地的火器花销可不算少,不要是宋时前两年不断在永明城攀科技树,改善了水碓技术和炼钢技术,明确了火药的标准比例,让永明城在火器制造上也进入了快车道,成本被飞速的摊薄了。光是这两波攻城的收获就是个负收入,毕竟萨摩藩抢的琉球国的东西,宋时也不能拿了,她代表的可是天朝特使。 好在萨摩藩这边的水泥产业成型后和硫磺矿稍微能挽回一些损失,水泥除了战略物资也能拿去日本和大魏沿海换上一波钱。 总的来说,战略上是赢麻了。从现在起,几乎可以说从鲸海到东海,这一大片的海域基本上都属于永明城的了,如果日本和永明城决裂,那么永明城能直接封死长崎这个港口,把日本跟大魏以及其他各国的海上通商要道彻底封死。 这对于一个资源贫乏的岛国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至于经济上,没赚,也没亏。 宋时的时间不多,在永明城的港口冰封之前就要赶回去,而现在离港口结冰的时间还有四个月。 安顿完了鹿儿岛,宋时就带着重新整合好的船队大摇大摆的去了长崎。 之前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宋时只在长崎附近的对马岛休息了一段时间,搜集信息,没有真正进入长崎。 这个日本现在的第一港口,也是日本现在唯一的对外贸易窗口。 位于日本九州西北部,依山傍水。南面是一条狭长的峡谷和外海相连,使得长崎成为一个天然的深水良港。 宋时站在甲板远远的看着,有种回到烈港的感觉。 长崎的民宅大多建筑在陡峭的山坡之上,而直临海洋的高山深谷则造就了长崎壮丽的城市景观。港湾东岸,还有一个小小的岛屿出岛,岛上都是国外商人聚集的地方,对面则是唐馆,属于大魏商人聚集的地方。 不管大魏的海禁是严格还是宽松,大魏商人的人影从不吝啬于出现在这个地方,只要能赚钱的地方,就能看到汉人的身影,从日本到南洋,这片海域上布满了大魏商人的身影,在得不到国家支持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远跨重洋,辛苦耕耘,然后孤立无援被一波波的收割,很多出海的人的要求其实很卑微,只是想要一块能养活自己的土地。 但是在小冰河时期的大魏,或者说在日落西山腐朽堕落的大魏,却成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 当然其中很多的商人到了海上,摇身一变也会成为海盗,在大魏国内也会变成无奸不商的奸商,但是正是这样的人一代一代的探索,才让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可能和交流,也让南洋那片原始的岛屿获得了文明,重新散发了生机。 如果只有血泪才能让这片海洋变成连接世界的渠道,那么宋时只会选择那些带着枪炮和强盗思维而来的洋人的血泪,而不是自己的同胞,即使他们再差再坏,也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审判,而不是成为被收割的猪草。 收回思绪,宋时看着单独居住在出岛上面红发碧眼的洋人,日本人将这些洋人圈到了特定的地方,而对面就是汉人风格的街道。看来倭寇对于外国人的警惕心有增无减。前面靠岸的船被要求进行检查,胡泉横视一眼,让手下拿出了从德川家光那边拿到的铭牌,让海关放检。 满船的火器,攻打长崎都可以了,检查出来谁都不好过。 宋时现在还不想拿下长崎,她只是顺路过来办点事情而已。 她笑着问旁边和胡泉站在一起的费尔南多:“费尔南多,你身上有荷兰人的血统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却是笃定的口吻。 旁边的费尔南多黑了脸,无声的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旁边的胡泉利落的给了他一拳,还要再动手,费尔南多立刻高声喊道:“我的家族确实有一些荷兰人的血统,不过我是的的确确的西班牙帝国的贵族!” 宋时转头看着蹲坐在地上的费尔南多:“跟我说说你们的神,和荷兰人的神的区别。你们现在是叫耶稣会吧?荷兰人现在信奉的是……多明我会?” 费尔南多惊讶的看着宋时,一瞬间以为是神灵的护佑,要引导这个堕落的人类皈依神的怀抱,虽然她还想要了解荷兰人的新教,但是没关系,只要了解了他的神,自然就不会被新教蛊惑。 于是滔滔不绝的和宋时科普起来了耶稣会的种种教义,说到这些他原本磕绊的汉语都流利了许多,显然在传教这一方面是专门训练过的。 因为大魏曾经对于这些西洋的教派是非常警惕的,还立下了四个条件:通过合法渠道来魏、穿大魏服饰、讲大魏官话、言行符合大魏的国礼俗,就可以进入大魏,为了避免大陆的信息被泄露,大部分来到大魏的传教士将终身不能离开。 耶稣会采取与中国政治当局合作的方式,希望朝廷的支持能转为开放,让他们传教,早期最有成就的耶稣会士传教士利玛窦,不仅进入了大魏的士人阶级,还成功的对徐光启进行了传教。 而多我明会则和耶稣会的包容路线恰恰相反。他们认为包容:包括政治上与意识形态上的包容,是严重的危害基督教义的完整。因此多明我会修士较倾向于避开官员,在官方不知情之下,偷偷打入地方进行传教,因此在大魏的朝廷势力之中印象极差,基本被打入邪教,加上他们红发碧眼,在大魏人的审美里和妖怪也没什么区别,也非常好辨认,想要偷偷传教,除非是勾结了足够的地下势力。 这也是西班牙人能占据澳门这个港口,并将澳门打造成耶稣会在东方传教事业的财务中心和战略中枢,而荷兰人始终无法进入大魏,只能在日本的原因。 而这样执著传教的荷兰人,用枪炮打开了日本的长崎港口,会 就这么安分的做生意吗? 小冰河时期对于大魏是一场漫长的浩劫,难道就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同样还是农耕文明的日本,让他们安分度日。 西方这种宗教毒瘤号称的所有人属于上帝,遇上小冰河时期的封建农耕势力还是个半残状态,宋时不信,她找不到日本这个乌龟壳的缝隙。 她无视了费尔南多那些乱七八糟的教义,直接让他介绍多我明会的情况。 费尔南多垮着一张脸,一脸不情愿的开始诋毁,啊不是,是介绍多我明会的情况- 宋时的船队在费尔南多喋喋不休的话语中穿过了长崎的海关,因为有着德川家光那搜刮而来的印信,一路勉强算的上畅通无阻。 中间有个小插曲就是:检查的人目光落在费尔南多的头发上,露出了些鄙视,还有人想要上来查看这个洋人的情况,只是被宋时手下的人拦住了,这让一边的费尔南多脸色又黑了几度。 胡泉仗着手中的印信对着长崎港口的唐通事提了不少的条件,毕竟这玩意是他从德川家光的身上薅的,最多两天,等德川家光反应过来东西丢了,以幕府的消息传递速度,最多两天后就会作废了,现在不用白不用。 沿途还能看到很多的荷兰盖伦帆船和复古娇小一些的克拉克帆船被拦了下来,日本人对这些帆船进行了严格的管控和搜查,船上的荷兰人脸色冷峻又不得不忍耐,毕竟相比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那些国家,长崎这个港口仅仅只对他们一家开放。 在被大魏驱逐和西班牙的排挤下,还能独占日本这个亚洲第二的产丝和茶叶的渠道,收获大量的金银铜等贵重金属,已经让荷兰东印度公司赚的满盆满钵了,些许为难在翻倍的利润掩盖下不值一提。 宋时所在的福船如同一只巨兽,从比它小了三倍有余的荷兰克拉克帆船身边慢悠悠的路过,半掩的炮门隐隐约约能看到闪着银光的炮口,阴影笼罩在所有荷兰帆船的甲板上,让人以为一瞬间天都黑了,留下了一堆的心理阴影。 一艘艘的越过了前面这些排队的荷兰船只,驶向了港口,很快就将长崎港口的停泊位占据了一大半。 驶过了那些遮挡视野的帆船,宋时终于一览无余的看到了长崎港口,和她所想的差不多,在拉近了距离后,在日式或者汉式的建筑之中,夹杂着不少西洋的尖顶建筑应该是教堂,远远的就能看到那高耸的塔尖上还镶嵌着不少彩色的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吸引目光。 宋时拿千里镜眺望了一下细节,嗯,新的那几栋建筑有明显的水泥和玻璃的痕迹,可能还是从永明城进的货。不少穿着和服的红发洋人在教堂和附近的商店之中进进出出,颇为自在,除了洋人之外,不少的日本武士或者平民打扮的人,也带着朋友三三两两的进入教堂之中。 恰好此刻教堂顶上的大型时钟响了,一个传教士打扮的洋人带着两个日本人推着一堆食物走了出来,就在大街上派发圣水和食物。 隔着一定的距离,宋时能清楚的看到原本在旁边街角的很多衣衫褴褛的日本的人纷纷都涌了上去,一脸虔诚的样子,对着传教士念念有词,然后划了一个标准的十字架手势,才接过对方手里的食物和水。 看来长崎的传教氛围颇为浓厚,荷兰人没少在这个地方下功夫。 只是随后,就出现了武士组成的军队,对着那群领取食物的大声呵斥,并且开始驱赶正在领取食物的日本人,那些衣衫褴褛的日本人被武士的刀驱赶着离开了教堂附近。 宋时只是静静的看着,然后对着旁边的费尔南多说:“给我50金币,你就可以离开我的船了!” 自从知道那把枪并不是出自费尔南多的手笔后,她对对方就失去了大部分的兴趣,而现在有了更需要他派上用场的地方。 费尔南多一脸惊讶的看着她,然后道:“我身上的东西都被你拿走了,哪里还有50金币给你!” 宋时笑了笑:“那你就留在船上继续干苦力活,等到你干的活价值五十金币,你就可以离开了。” 费尔南多神情凝重:“你不会骗我吧?” 宋时看着远处被驱赶到看不见的日本流民,幽幽的道:“你可以不信,我无所谓。” 费尔南多伸手想要拉住宋时,却被旁边的胡泉一手抓了回来:“干嘛呢你,别动手动脚的!” 他连忙对着宋时喊道:“可以!我用价值五十金币的东西和你交换,你放了我和我的同伴!” 胡泉在他的头上拍了一记,有些咂舌:“开什么玩笑,小宋说的是五十金币换你,怎么变成换你们一堆人了,你们这群商人也太狡诈了!” 宋时转头看着费尔南多,原本只是试探的一句,没想到好像真的榨出了点东西,不过没关系她的目的本来也不在此:“一百金币,你们这三个人我可以都放了。” 费尔南多咬牙:“你对着你的神发誓,不能骗我!” 宋时笑了:“我没有神,我不信神,你忘了,你们来大魏的目的不就害怕大魏被**所占据,而大魏,既没有基督会,也没有**,我们不信神……我们只相信人定胜天!” 费尔南多怔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的看着宋时,仿佛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那么顺畅的说出,她不信神这样的话。这对于从小就开始信仰基督会的费尔南多来说,实在不可接受。 “好吧!”他知道现在不是传教的时候,关键是把自己和自己的同伴从这群大魏人的手中赎出去,好再继续他们的计划,为伟大的西班牙帝国开辟一个新的港口,新的财源,而不是看着这个地方被邪恶而卑劣的荷兰人所占据! 他从自己的靴子开始摸,半响从鞋底的暗扣里摸出来了一颗宝石。 宋时在他弯腰的时候就已经后退了,胡泉也一脸无语。 她给胡泉使了几个眼色,示意胡泉去接那玩意,胡泉翻了一个白眼,走上去接过了那块有拇指大小的红色宝石,对着光看了几眼,晶莹剔透闪耀生光,忽略味道,确实算不错的品质的宝石。 宋时没接那玩意,让胡泉收好,上岸以后,在港口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然后就让人把费尔南多一行人放了。 费尔南多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置信,三步一回头,生怕宋时他们在他身后放暗枪,直到自己飞速的走进了一个转角才飞奔三条街,都没有看到身后有人追赶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逃出生天了。 “费尔南多,那群大魏人为什么突然放了我们啊?”手下一边喘气,一边疑惑的问他。 费尔南多眉头紧锁,总不能是因为那颗宝石吧,从头到尾宋时都没有多看那宝石一眼,仿佛就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自己放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上帝在指引我们吧,现在我们进了长崎港,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找之前留下来的人,荷兰佬已经开始在这里传教了,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亵渎教义的人独占日本的生意!”费尔南多一行人边说边消失在街道的转角。 而宋时这边,胡泉等那三个人都走了才问宋时:“宋小夫子怎么想的啊?” 宋时笑了笑:“长崎的水还不够乱,我放条鲶鱼进去,让水浑一点才好浑水摸鱼。” 胡泉:“说人话!” 宋时摸摸鼻子:“他们是西班牙的人,和荷兰人有仇,政治上的,宗教上的都有,早就不满荷兰人独占长崎港口做生意和对着日本传教了,只是之前弄错了方向,跑去帮萨摩藩入侵琉球国了。与其让他们在海 外搞乱,不如把他们放到日本本土,看到了荷兰人肆意传教的样子,他们肯定会学着之前荷兰人的样子,再次试图攻陷长崎港口,到时候打起来,我们才能有机会……” “要是他不按照你的想法走呢?”胡泉挑刺。 宋时转身就走:“他一头红色的头发还能成为西班牙的贵族,想必身世还算不错,但是又孤身万里跑过来大魏,大概是非常想要立下一点功劳证明自己。如果他不成功,那我们就赢了一块宝石,况且他们一直待在我们船上知道的太多也不安全,杀人抛尸也麻烦。” 胡泉握住了那块宝石:“宝石是你自己不要的,那可就归我了啊!” 宋时懒得理他。 在长崎港停留的时间只有两天,宋时找了在旁边的唐通事,直接带她们去了永明城在长崎港开设的蓬莱阁分号。 把船上携带的那些货物,主要是在鹿儿岛新配置出来的水泥,让这边帮忙售卖,并且把鹿儿岛新设的两个货源和对方同步一下,以后水泥就从那边进货,顺便交流一下在长崎获得的消息。 如宋时所想,小冰河时代的残暴对于所有的农耕文明都是一视同仁的。九州岛的岛原和天草地区连续几年都发生了天灾,百姓民不聊生,但是幕府的税收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而且德川幕府,看到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之前在日本传播天主教,东到美浓,西至萨摩,教堂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二百余座,教徒约十五万人。德川家光面对日益强大的天主教势力,感到了威胁,于是下令“禁教”。 岛原藩的藩主随即就借着德川幕府的命令,对岛原的天主教徒进行了残酷的镇压,据说现在整个九州岛地区只剩下长崎还有教堂了。 两两相加,愤怒的民众直接揭竿起义了。 宋时为那些勇敢起义的百姓而轻轻喝了彩,不过没再参合进去,德川幕府被永明城整顿了一番正一肚子的火,又遇上这大起义,肯定不会轻松放过,现在还有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对峙着,现在的长崎可以说马上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宋时和蓬莱阁的掌柜交代了目前的情况,嘱咐他们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把店关了去对马岛躲几天。 陈渔则是去联系夜不收在长崎的暗探,直到晚上才回来船上。所得到的消息和宋时那边的都差不多,只是陈渔的细节更多一点,据说南部的起义军举着十字架和圣像的旗帜,开始攻打岛原南部的原城了。 宗教叠加的起义buff,就需要德川幕府去领会那种滋味了。 因为怕德川幕府提前通知长崎印信失效的消息,导致她们被困在长崎,在长崎飞速的补给之后,当夜宋时就带着船队离开了长崎。 虽然也能凭自己的本事用大炮轰出去,但是这种薅了羊毛的就跑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出了长崎,宋时就让船队右转直奔距离长崎港不远处的另一个日本的港口,那是日本最南端的港口,也是她此行日本最重要的目的地——平户港。 她要去那里接一个人,一个能让她赢过那个尼古拉郑,更快稳住大琉球的人。 第73章 平户港之乱上平户港,就日本九州岛的…… 平户港,就日本九州岛的最西端,是一个天然良港,曾是日本遣唐使出发的港口之一。从长崎港出来之后直接往对马岛的方向过去就是平户港,夹在对马岛和长崎的中间。 不同于日本对于在长崎的荷兰人严防死守,对于最南端的平户港,日本辐射的力量就要微弱许多,实际这里早已成为倭寇商人的据点,虽然被永明城清理过几次,但是倭寇海盗这种东西,见风就长,当面是商人,翻过身就可以变成了海盗。 而平户港就是他们容身的最佳场所,而宋时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一个人——现在红旗帮的二把手,正和汪一嫂对于红旗帮的所有权争的死去活来的郑一官。 他出生在泉州,性格放荡不羁喜武厌文,很早就开始跟随在澳门和葡萄牙人做生意的舅舅,并且在澳门接受洗礼,入了基督会,取名尼古拉。 郑一官慢慢接过了舅舅的海上资本,在海上经商的时候,曾经在一随船的航行中,商船遇到海盗被倭寇洗劫了,他急中生智称自己为当时红旗帮的首领汪一的义子,借助当时红旗帮的名望,让倭寇信以为真,不敢杀他,于是裹挟回了日本平户港。 在平户港他借助汪一义子的身份,不仅搞的风生水起,还获得了平户当地的大名松浦氏的优待。松浦氏不仅给郑芝龙赐地建房,为了笼络这位所谓的汪一的义子,还将其养女田川松介绍给了他。 两人当即成婚,喜结连理,第二年便生下一个孩子取名郑森,而郑一官又带着自己在日本所集攒下来的财物和人脉继续出海。 而这一回,他真的遇上了大魏沿海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是他所胡诌攀亲的红旗帮首领汪一。 汪一对于他假借自己的名义非但不生气,还夸赞他机智聪颖,顺势收为义子,坐实了郑一官的身份。 自此郑一官就加入了红旗帮,很快就在里面占据了一席之地,并且凭借自己早年经商的人脉以及在日本积攒的关系,迅速升级为红旗帮里面仅次于汪一嫂的二把手。 妥妥的起点男频爽文升级流,而他唯一的软肋就是还在日本的妻子:田川松,以及他的两个孩子。 田川松出身并不算好,也不算差,但是被收为义女后由大名出面作保,意义就不一样了。关键在于日本是一个非常保守且封闭的国家,越是身份贵重的越是如此,而松浦氏将田川松收为义女,她也就有了贵女的身份。资源匮乏的日本严格的限制着资源的流出,而贵族女子也是其中之一,不允许离开日本。 包括她们生下的孩子,也是属于日本的。 加上郑一官在海上越发有名的身份,也就成了平户港沟通海上红旗帮或者说威胁郑一官最好的手段。郑一官掌控了红旗帮东海的航路,而江户港却掌握了他的家人。 双方都是合则两利,分则两败俱伤。 郑一官也试过接回妻子和孩子,但是他的商业贸易和日本深深的绑定在了一起,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最后还是失败了。 而现在,宋时,盯上了郑一官的家人,她不想和郑一官正面冲突,但是她又的确要占据一部分郑一官的地盘,那只能投其所好了,帮他解决一点小麻烦了,毕竟很多事情,换个身份,就能很轻松的解决。 松浦氏是从战国起就驻守平户藩的领主,整个平户港都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早年大魏海禁的时候就勾结了海商王直进行海上贸易,后来王直被斩后,他们也积极联系其他的大魏海商势力,只是汪一对于日本这边一直不冷不热的,他早年在马尼拉发家的时候曾经经历过荷兰人屠华事件,九死一生才从马尼拉逃回大魏,因此对于大魏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那段时间,松浦氏除了对大魏和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东南亚人的一些零散贸易外,更多的还是暗暗赞助流散的倭寇团伙,对于大魏沿海的劫掠行为。毕竟长崎才是日本官方的对外贸易港口,任何大型的官方贸易都是从长崎进出。 松浦氏是搭上了加入红旗帮的郑一官后,才又重新在海上贸易这块支楞了起来。 龚敬清理海上的海盗倭寇时,扫荡过平户港几次,但是松浦氏一直把马脚收拾的很好,没有被抓住把柄,加上大魏军官驻守对马岛,因此平户港这两年安分了不少- 宋时等人带着德川家光的信令选了小船入港,无需经过众多的盘查,天色刚刚擦亮的时候就登上了平户港。 和长崎的繁华不同,平户给人更多的是三教九流复杂多变的感觉,大街上什么样的西式教堂、清真寺、佛寺,甚至妈祖庙都有,清早就已经有不少的人开始进出了,大街上的小贩卖着不同风格的吃食,用日语、汉语切换着叫卖食物,沿途也能看到不少大魏打扮的商人,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武器。 只是视线一转,就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头,挨着的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棚户,无数衣衫褴褛的人眼神渴望的看着街头这些走动的武士或者商人,但是又不敢向前。码头招搬运工的人围了一大圈,熙熙攘攘的争取着一个上工的机会。 没有浪费时间,她们直接找上了松浦家的 住宅。 平户寸土寸金的港口,而松浦家的大宅子却坐落在不远处的一片丘陵地带,周围没有任何建筑,一览无遗,高高地凌驾于平户港的的喧嚣之上。 地势选的不错,易守难攻。 不过这次宋时她们没有要攻打意思,只是默默的把附近的地形记了下来,和陈渔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次不打,下次不一定,有备无患。 胡泉的日语最好,他站在最前面,德川家光的印信离开了长崎就没有那么好用了,好在之前的时候,宋时特地让胡泉去德川家光那边搞了个手令,没别的意思,就是请邀请郑一官的家人回从未去过的故土一叙。 有些事情,身为海盗的郑一官做不到,也不好做,而身为大魏使者的胡泉却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做,而这原本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至于所谓的日本习俗:日本贵女不得离开日本。只不过是松浦氏控制郑一官的手段,规则从来只是用来约束需要被约束的人。 面对大魏官方和德川幕府的双重力量,即使是在平户一手遮天的松浦氏也不得不退后了一步,在和胡泉讨价还价了几句后,直接让胡泉对着松浦氏发了好大的一阵火,大魏特使的排面拉的足足的,而身后的宋时更是连对方端过来的水都没有喝一口。 见对方趾高气扬,气势嚣张,一副有本事你把我杀了回头让大魏的海船踏平这里的样子!一向吃硬不吃软的松浦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人交了出来。 毕竟对马岛就在附近,如果他今天拒绝了对方的要求,说不得,明天龚敬那个杀神就能带着海船舰队三度杀上门来,再次把平户港搅的天翻地覆。 这些年他们和郑一官的商贸往来,虽然有竞争也有合作互为依仗的时候,早就密不可分了。田川松和两个孩子有用,但是也没有最初那几年那么大了。 见松浦氏松了口,宋时和陈渔对视了一眼,这样的活果然还是胡泉最合适。 跟着松浦家的仆人穿过一片宽大的草坡到了松浦府后面的矮房,宋时如愿见到了田川松和她的两个孩子。 确实是一位标准的大和抚子,看上去温柔又坚韧,大的孩子不过十岁,却生的很高,和身边成年的日本人长的差不多高了,看到来人,迅速收起来桌面上的书,和来人问好。 而幼子才三岁,正是蹒跚学步的年纪,看起来也机灵可爱。 听到宋时一行人是代替大魏的朝廷过来接郑一官的家人,她脸色瞬间就白了一个度,但是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只是微微的笑着应承了下来,回房去收拾东西。 她的变化没有逃过宋时他们的眼睛,不过也没有人出声说什么,只是宋时捅了一下胡泉,给了个眼神。 胡泉立刻用日语道宋时可以帮她收拾东西,刚刚想要关门的田川松愣了一下,想要拒绝,宋时却先一步跨进了田川松的房间,不出所料,房间里还有一个小门,正对着远处的海滩。 宋时走过去站在了小门那边,往外看了一下海滩的风景,然后示意田川松继续收拾东西,然后拿了旁边的拨浪鼓去逗还小的郑一官幼子。 看着对方强忍着不适收拾东西的样子,宋时有种自己是反派劫匪的即视感。 尤其是田川松的大儿子,察觉了到母亲的样子,更是警惕的看着宋时,一把从她旁边抱走了弟弟。 宋时看着比自己矮一点的小孩,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已经能看出长大后会长的不错了,主要是眼神坚定清澈,没有日本的那种岛民畏缩闭塞的感觉:“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的汉语,对方后退了一步,把弟弟挡在身后,用汉语响亮的回答道:“我叫郑森。” 田川松转过头一脸紧张的看着宋时,哀声道:“大人,他们只是小孩子。” 感觉越来越像反派了! 宋时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出声:“你汉语不错,不过,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想送郑一官的夫人和孩子去大琉球和他一起见面,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田川松欲言又止,看着宋时腰间的刀,和门外驻守的两个高大身影,最后还是放弃了。 低下头,一副缄默温顺的样子,转头三两下收拾好了行李,和他们一同出去了。 只是一行人顺着山路下走,路过一间旧宅的时候,田川松提出这是田川家的旧宅,远行之前想要祭拜一下先父。 因为海航的危险性,很多人可能一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所以对于远行总是充满了恐惧,田川松提出这样的要求也相当的合理。 陈渔和胡泉交换了一个眼神,进了旧宅看了一下布局,确定没有藏人的地方,随即看了一眼天色,此刻还不到中午,时间还算宽裕,便同意了。 田川松带着两个孩子,对着众人鞠躬行礼,将包袱递给了一旁的宋时,理了理两个孩子的衣服,郑重的走进了房子里- 在门外等了半刻钟,宋时察觉里面过分安静了,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落水声。 众人吃了一惊,连忙撞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屋子,里面除了一个桌子和上面的牌位以外什么也没有,里面一扇窗子对着却是敞开着的,窗外正是一条河。 田川松和两个孩子,都不见了。 早在田川松提出要祭拜的时候,他们就对房子粗略的搜了一遍,门窗全部都是从里面上了锁的,确定没有逃跑的通道才放心,没想到,千算万算的,还是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胡泉大呼小叫的就要跳窗抓人,陈渔一把将他抓了回来。 宋时和陈渔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仔细的看了一眼窗台,和外面蜿蜒流过的小河,旁边是密密麻麻的其他宅子,根本没有办法追踪。 于是拉着胡泉道退出了房间:“既然田川小姐不愿意和我们去大琉球见郑一官就算了吧,她一介弱女子,为了避开我们不惜带着两个孩子跳河,万一逼迫下去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了,我们是想和郑一官结交的,不是结仇。” 胡泉听的一头雾水:“……”刚要反驳就被拉了出去。 远远的还能听到宋时解释的声音:“我们没有太多时间耽误在平户,今天正午就要出发回大琉球了,先在外面找找,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我们要尽快回去。” 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原本嘈杂的房间变的安静下来。 半响,确定了对方真的离开了。 房梁上一个暗角里,突然被掀开了一角木板,露出一只纤细的手臂。 田川松小心翼翼的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好在房子的顶并不高,所以没有受伤。 郑森随即也把怀里的弟弟递给母亲,自己再从房梁上面跳下来。 田川松抱着两个孩子,劫后余生的感觉几乎就要让她哭出来了。 但是还是强忍着眼泪,迅速带着两个孩子出门,朝着山下的地方走去- 她走过以后,身后的巷子里,宋时和陈渔从暗处走了出来,陈渔看着田川松的背影有些不解。 “居然不是回松浦家?而是往下面走,那边可是港口,鱼龙混杂的。” 宋时笑了笑:“田川小姐很聪明,她也想脱离松浦家的掌控,应该是去找郑一官在平户的安插的暗哨,相比较我们这群陌生人,她肯定还是更加信任郑一官的手下,顺着她就能吊出郑一官在平户的暗线了。” 胡泉迷茫的看着远去的背影:“不是,她们不是跳河了吗?怎么又从大门出来了?” 宋时叹了口气:“胡泉啊!平常让你听课,你就当我念经,这不是很明显的调虎离山吗?那么大的水花声,但是窗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加上那个小的才三岁,根本不会游泳啊,正常人都不会选跳水的。” 胡泉骂骂咧咧的看着宋时:“那你怎么不早说,不过我们确实没在房间里看到她们啊?那房间那么小,三个人,她们能 躲哪里去啊?” “你但凡抬头看一眼?我和宋时先去跟着田川松,你去安排下属,让他们别盯着松浦家的仓库了,等会儿和我们接头。”陈渔受不了胡泉,对着他的后背一拍,然后迅速跟上前面的人的背影。 原本他们还安排了后手,如果松浦家的人不愿意交出郑一官的家人,甚至不想放他们出来,那么宋时手下的人只能给平户港里面松浦家的产业搞点小麻烦了,给他们来一点物理上的震撼。 宋时和火器局研究了半年才做出来的烈性炸药还没在炸矿以外的地方实践过呢,反正她是乐于见到日本现在乱成一锅粥的现状的。 没想到,却遇上了田川松这个意外,看似温顺如水,却坚韧不拔,聪慧大胆,不仅能以一己之力护住两个小孩,而且还把两个小孩都教的很好,不说郑森,就是三岁的幼子,也能全程硬生生没发出一点声音。 之前的计划只能顺势改变一下,先探探这个曾经时间线上的海上霸主郑一官的底,就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线,郑一官还会不会依旧选择投奔女真,去做他有名无实的同安侯吗? 宋时摇着头也跟上了陈渔的步伐,还回头对愣在原地的胡泉道:“你赶紧去找他们汇合吧,让他们带齐鸟統再和我们汇合,后面说不定有个硬仗。” 胡泉闷闷的应了声,从另一条路走了出去。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喧闹繁忙的平户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高举着十字架和圣像的旗帜在平户港的大街小巷上游行,他们的嘴中呐喊着简单的教义,声音却渐渐趋于一致…… 那声音让无数的人侧耳倾听,然后放弃了工作,跟随上了他们的步伐…… 一场风暴已经在平户港酝酿完毕,正开始席卷全城! 第74章 平户港之乱下宋时和陈渔跟在田川松三…… 宋时和陈渔跟在田川松三人身后不远处,边走边脱了外套,里面做好黑色内衬,外套一翻再穿上,瞬间就和之前去松浦府邸光鲜的样子区分了开来,没入人群之中十分自然。 陈渔顺手在旁边的两个小摊买了斗笠,遮住了两人的面目,跟在田川松三人的后面,看起来更加不显眼了。 田川松穿着木屐,虽然步履蹒跚,但是目标明确。 没有丝毫犹豫的动作,直直的朝着平户港的荷兰商人聚集的那条街走过去,没有一丝要去隔壁的住满了大魏商人的唐馆的意思。甚至还路过了几个明显贴着郑氏招牌的店铺时还闪躲了一下。 田川松带着两个孩子拐进了一家荷兰人开的商店,身穿和服的红发洋人看到田川松,目露惊异之色,赶紧拉住了她,将她带进了房子里面,而这家店正是一家西洋钟表行。 陈渔则是去附近转了一圈,确定这个店铺只有一个正门后才回来。 半响陈渔才疑惑的说道:“郑一官和洋人的关系不错啊!居然可以在荷兰人的眼皮子底下埋暗桩。红旗帮的宗旨不是见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就杀吗?” 因为红旗帮的前首领汪一,在马尼拉经历的西班牙人屠华过往,他对于所有的国外人,尤其是洋人都是不冷不热的,如果是正经做生意的还好,一但被查出手上有犯过人命案,必然就会被红旗帮追杀。 如果是海上遇到的西洋海盗,那么他们最好祈祷能遇上一场风暴,将他们和红旗帮的船队分开,否则,占据了地利的红旗帮船队就会将他们追杀到大海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大魏的帆船速度非常的快,远远胜过他们的克拉克帆船和盖伦帆船。 当然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红旗帮需要独占关于大魏运输到东南亚的渠道,并且从中抽成。 曾经在大魏帝国封闭海疆的时候,整片海洋变成了红旗帮的天下,巅峰时期,每一艘私下在海上运行的商船如果没有红旗帮的授权,将无法安全的到达目的地,毕竟红旗帮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政府机构,闲的时候兼职一下海盗也很正常。 汪一对于海洋的掌控,从苏门答腊一路蔓延到长崎。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汪一的去世而落下了帷幕,现在的红旗帮明显撕裂成了两块,以马尼拉为界限,从汪一嫂掌控的南海海域到郑一官掌控的东海到鲸海海域。 “开什么玩笑,荷兰人还在大琉球的岛上有城堡和驻守点,郑一官能驻守台湾对抗岭南,怎么可能会和荷兰人决裂,他甚至还在澳门的时候接受过洗礼,信的基督会,取了个西洋名字:尼古拉郑。他对于那些番邦人的态度可和汪一不一样……” 宋时看着进去的田川松,总是担心会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面的那种有挖好的地道的情况。 陈渔沉默了一下,对于郑一官有些起了杀心:“等会儿胡泉他们到了,就把这个钟表行围起来,随便找个借口就行。” 突然,宋时和陈渔一起转头看向了街头的另一个地方,同时开口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钟表行的维修室里面,正在努力换上一身西洋装扮的郑森突然出声问道。 在另一个换衣间忙碌的田川松,也抬头问给自己束腰的红发女仆。自从从那群大魏的人手里逃走后她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仿佛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 但是没办法,好不容易逃离了松浦氏的禁锢,她只能去找郑一官曾经和自己说的过的荷兰人开设的暗点,尤其他还提醒过,尤其不能去挂着郑氏招牌的店铺,因为很可能已经被汪一嫂渗透了。 等了快十年,这很可能是唯一能离开平户港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女仆手上不停:“好像是很多人在喊什么?夫人我们需要快一点,离开平户港去往月港的荷兰船只在一个小时就要出发了……如果错过这班船,就要等到三天后了!” 虽然是突然接到的命令,但是看在金钱和郑一官的许诺份上,荷兰人的速度还是非常快捷的。 其他两个女仆则在帮他们换上衣服和假发,掩盖他们黄色人种的特征。 郑森心里有些不安,换好衣服后打开了旁边的窗户缝隙,透过缝隙,他清楚的看到:外面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人高举着十字架和圣像的旗帜嘴里还在用日语呐喊着什么,一些带刀的浪人武士也跟在他们的身边一同喊着,最前面的那个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一边沉痛的诉说着这几年,德川幕府对天主教徒的残酷迫害,以及在天灾歉收的情况下,九州岛各地的藩主对民众的税收和劳役有增无减,一边号召所有天主教的信徒们一起起来抗议这不公的一切,在主的引导下,杀掉各城各村的藩吏,破除这黑暗腐朽的一切,将粮食与水还给百姓…… 他们的身后汇聚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最近岛原、天草地区连续发生天灾让很多的流民涌进了城市,不仅长崎,就连偏远的平户港也难以避免…… 少年的话语号召力极强,跟随在他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尤其平户港的荷兰人非常的多,因此平户港的教堂和信徒同样也众多,多我明会本来教义就注重布道活动,又称“布道兄弟会”,对于同一信仰的弱势群体有帮扶的义务,因此也纷纷走上街头,一起呐喊。 那些原本不信教的流民,在听到了少年人急剧煽动力的话后也从纷纷加入了队伍,因为对方的最后一句是:将粮食与水还给百姓…… 陈渔惊异的看着从眼前走过的庞大队伍,站在人群中听着万民统一的话术,这个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杀出 来的人,竟然感到一种恐惧感…… “邪教!”陈渔忍不住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被宋时连忙拖到了角落里面,他们现在就两个人,万一起了冲突,她哪怕带上一把散弹枪也打不赢这么多人啊! 两人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西洋钟表行,终于在游行的人潮快要过去的时候在街角看到了胡泉等人的身影,虽然大家都很惊异,但是都保持了默契没有参与这场属于日本人的起义。 直到人潮渐渐散去,才过来和他们汇合。 宋时看着渐渐稀疏的人影:“我们要加快进驻大琉球的步伐,现在的气候越来越冷,永明城的粮食收获会越来越难,大魏现在这个样子,太子要反攻京师,要收复山河,没有粮食,这样的场面在大魏上演的次数也不会少!银子拿在手里没有任何用处,只有把它换成粮食,物资,装备,药材,才能保住大家……” 陈渔没有接话,只是眼神越发的坚定了。 远处的街头,松浦氏的人很快带着军队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雪亮的刀锋,无情的砍向那些游行的民众,然后旁边的浪人武士也纷纷拔刀相向,和松浦氏砍杀成一片…… 原本繁华热闹的平湖港立刻从商业街变成了地狱。 宋时别过眼去,心底叹息了一声。 这些人还是太弱了,面对有组织的松浦军队,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应。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两个手下过去看看:“你们注意安全,在暗处看看,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可以帮一下那群人。” 胡泉听的眼睛一亮,他早就跃跃欲试了,毕竟松浦家和倭寇海盗勾结的消息早已是明面上的,每一个跟随龚敬的手下将士,都会传染他身上遗传自戚家军对于倭寇的杀意。 立刻自告奋勇的带着一个手下跳了出去。 宋时只是叮嘱了一句:“别忘了开船的时间!”就没管他了,胡泉的武艺大家还是放心的。 胡泉走后没多久,钟表行的门口,一个西洋女子打扮以扇遮面的人在一群红发荷兰人的簇拥下进入了旁边等候已久的马车。她们的身后还有一群肤色偏黑的印度人抬着两个箱子,跟在后面,并且将箱子安置在了后面的马车上。 没人发现,在马车的身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宋时还留了两个人,在陈渔他们走了之后闯进了钟表行,进行收尾的搜索,以免被人用了调虎离山,顺便给胡泉他们做接应- 看着那群荷兰人带着两个箱子上了一艘停靠在一边的朱印船,记下了标记,派了一个人回船上,通知守侯在港口不远处的船队准备收网,而宋时她们则在荷兰的船开出去不久之后,也远远的缀在后面。 荷兰人的船队开出去还没有20海里,就被前后包抄。 一开始荷兰人还想要开炮迎击,但是看到海平线上影影绰绰出现的黑压压一片船队,几乎数都数不清。最前面的战舰,侧身炮台大开,远远的就能看到里面银色的巨型大炮整齐的排列在船身上,黑洞洞的炮口冷冷的注视着这群来自万里以外的荷兰人舰队。 船长安东尼范迪门原本想要将武装商船调度为较有利于防御的位置,以对面的船几乎无法开炮反击的角度,朝对面的大魏帆船撞过去,比一比船只的木材谁的更硬一点。 毕竟在南海航行的很多福船为了轻便装货,很多用的都是杉木、松木之类,一撞就碎。 而这样的想法在四面八方全部都出现了大魏帆船的影子之后,迅速破灭。 他只是个商人,他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死的。 远远的,荷兰人的船上扬起了象征投降的白旗- 田川松和郑森还在船舱的隔间里休息,安慰才三岁的弟弟。郑一官给的筹码足够荷兰人,在即使不够宽裕的船舱中也给这母子三人空出一间不错的房间。 但是没多久,船舱的房门被敲响。 郑森疑惑的上前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眼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露出一个有些欠扁的笑容:“郑森,好久不见!” 从小就在平湖港长大,原本以为逃出生天,马上就要前往父亲的地方,和父亲相见的郑森感觉到了一种来自世界的深深恶意。 宋时没理小男孩破碎的心情,饶有兴致的怀着一种体验反派的恶趣味,对着房间里的田川松温柔的笑道:“田川松小姐,我来接你了!” 房间里的母子陷入深深的沉默。 而此时志得意满扮演反派角色的宋时不知道,在刚刚驶离平户港那片混乱之地的大魏船上,胡泉也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第75章 天草六郎将田川松母子三人请入了船仓…… 将田川松母子三人请入了船仓休息之后,宋时看着甲板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有些懵逼。 旁边的陈渔也看的一时语塞:“不……不是!胡泉,你解释一下啊?!” 跟着胡泉一起去执行任务的丘壑看天看地,眼神游移就是不和大家眼神直视。他劝过了,但是胡泉级别比他高,根本不听他这个小卒的啊! 胡泉这时才收敛了脸上得意的神色,上前把那个少年的脸擦了擦,不过他手上没个轻重,连人家的脸皮都擦红了。 “没认出来吗?这是之前那群人游行的时候最前面喊话的那个小子,我看他之前在前面说话还挺有感染力的,而且松浦氏的人和他们对打的时候,很多的浪人武士都在拼命要护住这小子,那一群人最后就只有他跑了出来,我觉得他说不定会有用,就顺便捡回来了……” 宋时看着对方通红的脸颊和颤抖的眼皮,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就胡泉那个手劲,想必这少年也是忍的相当辛苦了。 还是陈渔一把拎起了对方:“醒醒,再装下去,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这里离平户港的距离,你是绝对游不回去的!” 胡泉这才反应过来,倒抽一口气:“好家伙,你小子敢骗我?” 刷的一下,他就抽出了腰间的刀,对着那个少年,一副要直接动手把他劈成两半的样子。 少年连忙用磕磕绊绊的汉语求饶,那奇怪的发音,一听就能知道他是日本人。 胡泉直接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寒光逼人,刀锋灼灼,少年压在耳畔的发丝都被削掉了几根,吓得对方立马站定了不敢再动。 “你叫什么名字,先说说你是什么情况吧!”宋时若有所思的看着对方看着还有些稚嫩的脸,身量因为瘦弱而显得有些单薄,低垂着眼看着有些可怜,但是想到之前他站在那群流民前面,架着旗帜游行的样子,又觉得不该如此。 天草六郎不敢抬头看他们,只能低着头看着他们的汉履,十分乖觉的道:“回大人,我叫天草六郎,原本只是岛原藩的一个农户,只是全家都是信奉“布道兄弟会”的信徒。最近几年连年灾荒,庄稼根本长不出来,但是岛原藩的藩主不但不减税还要加大征收和劳役,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毁掉所有的布道兄弟会的教堂,我们村里的那个传教士为了守护教堂被一起烧死在教堂里面了。” “他们还挨家挨户的抓人,只要是信仰布道兄弟会的就要抓走,我父亲被他们抓走后一直没有回来,田地里长不出吃的,但是藩主还在催我们交粮,我们只能离开家乡到处流浪,好不容易在平户港又找到了布道兄弟会,我们在剩余的教会人员的安排下才到处抗争,想要找回我们的家人……” 天草六郎说的恳切,说着说着声音都哽咽了起来,语气里对于岛原藩主的恨意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你们这样做,没有意义。”宋时不为所动,淡淡点评道。 天草六郎把自己摘的这么干净,要说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宋时就算是白活两辈子。 天草六郎蓦地的抬头,眼神有一瞬的狠厉,却转瞬变为哀求:“天草六郎,谢谢大人们的救命之恩,还请大人绕我一条命,我的家人还等着我去救,我不能死。” “你想要救你的家人,那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吗?”宋时看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虽然看似瘦弱,但是却绝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简单。 “当然是岛原藩主!”天草六郎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会儿语气倒是铿锵了许多。 她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对方对于岛原藩的恨意是真的,他们站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面对着松浦氏的刀锋却没有任何退却,本来就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能被所有浪人武士都护送着逃出来,如果不是拥有极高的个人魅力,那么他的身份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 “你们想要用鲜血抗争,但是却选择了在平户港,松浦氏虽然在平户一手遮天,但是他有着港口的收入,并不需要过多的压榨农户,和你们并没有过多的干系,甚至还能给你们提供不少南洋的食物和码头工作的机会……” “你 们想要的是平户港,为你们所用!成为你们的后方基地。只是你们低估了这个地方的复杂程度和松浦家的力量!” 宋时无视了少年陡然抬起的头,继续分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岛原藩和天草地区的其他地方也有和你们一样的游行或者说攻城吧?你们之前应该是用这样的方式占领过不少的地方,这次不过是故技重施,而你是其中的一支,任务失败,原本想要逃回岛原去找你的同伴,只是没想到被我的人抓了过来。” 第76章 国王跑了天草六郎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 天草六郎露出一个有些讽刺的笑容:“大人,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有意义?像猪狗一样躺着等着藩主们的屠刀?还是看着家人被拉出去杀掉,唯一帮助我们的传教士被烧死,把家里仅有的粮食交上去后还嫌不够,把自己的孩子卖掉,然后一个个安静的在房子里等死吗?这样的人生就是有意义的吗?” 宋时看着天草六郎充满恨意的眼神,来了兴趣:“你不像日本人,我以为你们日本人会对天皇死心塌地,绝对不会有反抗的意识。” 天草六郎:“天皇不过是一个谎言,只有上帝才是唯一的真主。人应该控制私欲,以公平的态度对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存在,上帝之下,我们都是平等的。” 宋时笑笑,不予置评:“我可以帮你,不仅把你送回岛原地区,还能送你们一批火器……” 胡泉和陈渔有些惊讶的看着宋时,不过还是没有说什么。 “我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要试图死守某个城池,除了九州岛的势力,你们的举动迟早会引起幕府的关注,德川幕府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在日本的土地上掀起这样大规模的反抗活动的。我送你们的这些火器最好能等到关键时刻再动手。” 天草六郎有些迟疑的看着宋时,然后立刻对着宋时做了一个多我明会的手势表示感谢。 宋时挑了挑眉:“除非你们获得了独占整个九州岛的实力,否则不要过于相信那群荷兰人,面对幕府的势力,想继续独占日本贸易路线的荷兰人是不会出动火炮帮你们的,倒是可以联系一下西班牙人,不过都不用过多的期待,包括我们。” 天草六郎有些疑惑:“那我们能为你们做什么?” “你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过,如果能拿下九州岛再来和我说这些吧!”宋时挥了挥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胡泉有些诧异,等人走了以后立刻就问宋时:“你平时把那些火器看的像眼珠子一样,连西洋人都不肯卖,怎么突然要给这个小子?” 陈渔倒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日本的方向有些若有所思。 宋时看着胡泉:“啧?我有这么小气吗?我们马上要去大琉球,正面对上郑一官,现在的德川幕府野心不小,小动作不断,如果不给日本找点事,我怕他们在我动手的关键时刻添乱。而且,日本所谓的万世一系天皇制度过于深入人心,难得有人能靠宗教来对抗他们,我很好奇,日本会不会走向另一条路。” “这个小子虽然机灵,但是做事实在太粗糙了,只会白白流血牺牲,估计他的后面还有别的人。等会儿你找本我之前抄的兵书给他讲讲,别让他刚上岸就死了,我还是很期待,他们能在九州掀起什么样的风暴。” 陈渔不置可否,胡泉想到宋时写的那些兵书有些不情愿:“那玩意能给倭寇看嘛!” “你把游击战那几段和他讲讲得了,别的估计也用不上,你看着来吧,别让他们一波死光了没法牵制德川幕府就可以了。”宋时倒是不太在意,毕竟日本是个岛国,也谈不上什么大纵深。没有工业化的帮助,缺铁缺矿,短时间也翻不起浪。 众所周知,兵书这个东西,在不同的人手里天差地别,道理很容易讲,但是实行起来那就得看各自的掌控力了。 况且现在有机会不用自己动手也能扰乱日本局势,不出手难道等日本和那些荷兰人了解深入后,提前来个明治维新? 即使孤悬海外,这波大动荡,谁也别想逃过,中原想要稳定的时候,周围才能稳定。当中原动荡的时候,谁也别想隔岸观火玩一场黄雀在后- 宋时让一支船队带着天草六郎改行去了对马岛,主要打了这么久,很多火器实战后的相关修改意见以及物料补充需要跟上,干脆再让他们对马岛上整理一下资料,补充物料。 毕竟经过两年多的整理,对马岛已经被宋时建设成了易守难攻的堡垒,毕竟处于朝鲜和日本中间,不下点功夫实在镇不住他们。 把路上打劫的收获也一并运回对马岛,尤其是从萨摩番收获的那么多船队,再修修改改,给对马岛用也不错。顺便让他们帮忙运输一些战利品回永明城。 而宋时则带着船队一路直冲返回琉球国,路上倒是也没有闲着,毕竟打萨摩番是奇袭,讲究的是速度,所以从萨摩番到琉球国的那些大小岛屿还没有挨个去说服他们,认清现实。 毕竟萨摩藩奇袭琉球国的时候,不仅是萨摩藩那边的势力没有动静,就连原本掌控在琉球国境内的奄美群岛也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她路过的时候还能看到对面的岛上插着的还是萨摩藩的黑旗。 这就很值得讨论了,到底是寡不敌众,忍痛附贼,还是早有勾结,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宋时一路上给奄美群岛、德之岛、冲永良部岛等来了一大波的大清洗,底层人可以人云亦云,但是这些高层没一个能逃过宋时的审批,并且宋时还安排上了自己的人。 毕竟以后,这就是属于永明城的岛链补给线了,以后经营大琉球都是能派上用场的- 等宋时到了琉球国的时候,离她出发已经是七天后了。 而等她到了琉球后的第一个消息就是:琉球国的国王他跑了! 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琉球国的国王带着自己家的人,渡海去找大魏王庭了。 虽然以前苏门答腊也有这种情况,因为各种这样那样的,国王或者王子带着家属来大魏朝贡,最后就留在大魏不走的,甚至南京还有他们的埋葬点。 但是…… 宋时真的遇上这玩意也是很无语。 她感觉琉球国应该是被萨摩藩的这次突袭吓破了胆子,但是你tm能不能理一下你们琉球国的百姓啊! 而且大魏这个时候正在准备收复京师,能不能别去添乱啊,万一死在大魏战乱的时候,这状况,简直不敢想。 迎接宋时的居然是琉球国剩下的一些官员,以及祝女们。 在正统的琉球势力离开后,剩下的在琉球国能有些影响力,愿意继续留在琉球国的人也就是这些了,宋时还能透过人群中看到之前在别馆被她救出来的嘉娜,静静的站在人群中,对着她微笑。 看到宋时的到来,那些琉球官员几乎涕泪俱下。 毕竟和琉球国王关系好的几乎都被琉球国王一船打包带走了,剩下的都是还对琉球故土抱有期待之心的。 宋时也不能转身就走,在她的规划蓝图里,琉球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关键节点,也是构建大陆第一岛链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君不见三百年后,花旗国在琉球国的地界上建立了多少个军事基地。 当海洋被彻底开发链接全世界的时候,不沉航母还没有出现,第一岛链就是保护大陆的最便捷省力的存在,全世界也只有大魏能拥有如此安全的岛链和海域保护。 宋时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干啊! 哭成一片的琉球官员递给了宋时一封信,上面有琉球国王的银印(大魏给的身份证明。),宋时没看,给了陈渔,这种倒 霉玩意还是让陈渔处理吧。 她挨个的和官员对话,收集目前琉球国的现状。 得到的结果,只能说,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之前琉球国被萨摩藩攻破后的城池还是那样,没有修复,山里回来了一些百姓,然后面对的就是被烧成白地,或者空无一物的家。 宋时:“……” 好消息是,那些死去的人在祝女们的轮番安排下,被埋葬了,起码不用担心时疫的问题。 坏消息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甚至琉球国王走的时候,还把琉球国大部分的金银带走了。 宋时:不应该高估任何一个统治阶级的良心。 宋时眼前一黑,开始让人整顿仓库,别的不说,先开仓放粮,收留老弱孤寡统一管理吧。 七天!都要饿死多少人了! 其次就是修房子!琉球是个岛国,多雨且湿热,但是土地紧张,并没有很多的树木可以提供给建筑。 好在现在鹿儿岛那边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泥,只能先暂停赚钱,专心提供给琉球国,把琉球国粗劣建设起来,尤其是运天港,经过萨摩藩和宋时的轮番进攻,那个地方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运天港还是外敌进攻的一线! 改!统统改掉! 宋时咬牙切齿的看着海面,一字一句的和胡泉道:“每一笔开销,包括我们在这里干活的时间,以及消耗的水泥,运输的船费,都按市价上加七成的价格记账,修完琉球国以后,把账单抄送寄给大魏那边的琉球国王,如果不还钱的话,他们尚家就不用回来了!不对!就算他们不还,我也会追到京师那边去催账!” 胡泉安静的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反而是原本站在琉球官员后面的祝女嘉娜对着宋时行了一个大礼,字正腔圆道:“祝女嘉娜代替琉球国的百姓谢大魏天兵的救助之恩,感激涕零,神道宗所有留在琉球国的祝女都愿意听候特使安排!” 第77章 郑氏来人“你,你能代替神道宗的所有…… “你,你能代替神道宗的所有祝女下决定吗?”旁边的官员听到了嘉娜的话有些大惊失色,毕竟神道宗在琉球的地位一直是和王室分掌权柄,主管国家祭祀和地域的御岳,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一直都很重。 不过在琉球国沦陷的时候,原本在首里城的神道宗三十三君祝女有不少都被萨摩藩的人杀了,包括闻得大君和阿应理屋惠。剩下的也被掳掠走了,等再出现的时候,就只剩下嘉娜这个曾经的君级祝女独挑大梁。 在王室逃离琉球国以后,神道宗的祝女就是琉球国最名正言顺的掌权人。而现在嘉娜的话无疑是将手上的权柄拱手相让,做为跟随了尚家几百年的琉球国人,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开口还想要说什么,就看到嘉娜回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字正腔圆的道:“这是神的旨意!神让我们听从特使的安排,大人们是质疑神的选择吗?” 对方顿了一下,咽下了嘴里的话,终于从琉球国王离开的打击中回过了心神。 哪怕不是出于对于神道宗的敬仰和祝女的尊重,现在的琉球国群龙无首,是求着大魏的天兵留下来驻守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如果天兵走了,没有君主和财富的琉球百姓又要怎么样才能撑过现在的日子呢? 日本能入侵第一次,难道就不会入侵第二次吗?国王不正是因为这个才会渡海南逃的吗? 心念至此,大臣们眼神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和祝女一般俯身行了叩拜大礼,求大魏的天兵留下来驻守琉球,帮助琉球百姓度过难关。 宋时和陈渔没有多废话,进行一番礼节性的三清三推,立刻组织起来了可以用的人对琉球国现在的情况进行整理。 好在有之前的收留流民的经验,他们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好在现在也不是农耕时节,对于百姓恢复住房安抚流民就可以了。 只是大量的粮食虽然没有被萨摩藩运走了,让宋时他们截住了,可惜却被琉球国王走的时候一起打包了。 岛上剩下的粮食并不多,宋时看着天色,没办法,种红薯吧。 琉球国处于亚热带的气候,降雨多,气温平均,虽然地方不大但是还是很适合种植粮食的。 现在新一季的水稻还没来得及收获,现有的粮食也撑不到秋天了,即使可以从岭南和交趾那边通过海运进口粮食,也不是长久之计,属于是耽误永明城的粮食配给,只有红薯现在最适合,产量大管理不用太精细。回头产量出来了,也能用琉球国的粮食产出填补一部分永明城的空缺。 现在的这个时代,只有粮食才是永远不可或缺的东西。 从鹿儿岛的水泥厂运过来的水泥在重建琉球国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然这些账单宋时全部记在了琉球国王的头上- 就在琉球国上下如火如荼搞建设的时候,运天港意外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挂着郑氏商行旗帜的人找上门来了。 应该说在田川松消失在琉球国的那一天,郑氏就通过特殊渠道得到了消息,但是直到半个月后,都没有看到荷兰人的船到了大琉球。 恢复平静的平户港,荷兰人第二支船队抵达大琉球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之前运送郑氏家眷的船,消失在了海面上。 根本没有到大琉球,而月港和烈港也没有对方船舶停靠的消息。 郑氏派人在各条海路上搜寻家人的踪迹,却一无所获,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了现在东海上最大的新闻,永明城的大魏舰队奇袭了萨摩藩。最后还是在大魏去过琉球国的商人那边得到的消息,才找到了田川松的踪迹。 于是对方立刻马不停蹄的派人来了琉球国。 来的人是红旗帮的三把手,也是郑一官的亲弟弟:郑一盛。 接过拜帖,陈渔很利索的就放人上了岸。郑一盛为表诚意,也是一人孤身上岸。 宋时刚好那天在运天港上修码头,于是亲自接到了这位海上来客。 郑一盛看了一眼还在维修中的运天港,眼神中有些惊异:“这是现在岭南和月港地区大量售卖的水泥吗?” 宋时微微一笑,点头称是,虽然不过半个月,因为有之前修建永明城港口的水泥参数,所以运天港修建的速度非常的快,出来的效果自然也非常不错,和之前的那破烂港口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到了今归仁城,宋时也没有吊着对方,直接带着对方去了城中田川松和两个小孩上课的地方。 和永明城一样,在宋时的手下是不允许有任何一个闲人的,发现田川松不仅识字,会日语,汉语,甚至琉球语还精通计算后,宋时直接给对方安排成为了今归仁城的学堂老师,把曾经在永明城抄写的一部分课本都给了田川松,让她熟读后好好教那群孩子。 还是个小豆丁的郑森自然也被宋时丢进了学堂,小孩子不上学难道要打工吗?年纪最小的郑淼被放到了隔壁的幼儿园,和其他还不太会说话的琉球孩子放到了一起,和田川松讲课的教室不过是一墙之隔。 看到房间里站在一群孩童面前讲课的田川松,郑一盛愣了一瞬,有点认不出之前的那个嫂子了。只是看到讲台下认真拿着书本学习的郑森时,这个一路绷着脸的男人的眼底才露出来一抹柔色。 郑氏家族里的小孩,郑一盛无疑最是偏爱这个聪颖机灵的兄长长子,在他七岁的时候,他去平户港见郑森时就曾夸过他是郑家的千里马,这次田川松和孩子失踪,也是他主动请缨出来找人的。 虽然郑氏家族在海上算的上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但是比起大魏的军官,严格来说他们也不过是海盗之流,遇上海商洋人还能逞强下威风,面对正规的大魏海军,他们的地位也就比倭寇好一点。之前虽然几度有大魏招降海盗的情况,但是最终结果无一不是身首异处。 他自然也不是很想起冲突,哪怕现在大魏风雨飘摇……- 出了学堂,郑一盛轻声问:“多谢天兵救助郑家家眷脱离倭寇之手,郑氏全家上下不胜感激,只是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接家眷回团聚?” 陈渔挑了挑眉,没想到郑一盛这么爽快,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和宋时对视了一个眼神,淡淡道:“听闻闽南大旱,饥民甚多,已经连绵到了月港之地,我等朝廷命官,听闻藉此,恨不能替朝廷分忧,但是之前北方一带的流民被我们收留到了永明城,永明城与闽地相隔千里,不说路途遥远,就是粮食供给上也难以持续。” 郑一盛脸色沉痛,也是一副感慨良多的样子,毕竟永明城连续两年多一直在接纳流民的事情,沿海地带无人不知,很多海商都接过永明城的护送任务,一开始还是半空船而归,现在永明城的时钟玻璃水泥等远销岭南甚至南洋,从一件被摊派的苦差变成了海商们人人趋之若鹜的美差。 但是他却没有贸然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听闻大琉球孤悬于东南之隅,地广人稀物产丰富,一海之隔的闽地多岩崎岖,人口稠密,人以海为田,相比千里之外的永明城更适合闽地流民迁居,永明城有心想要安迁流民,听说大琉球郑氏商行在此地经营多年,因此想要麻烦郑氏帮忙。怕礼薄了不好见人,特地从倭寇那边请来了被囚居的郑氏家眷,只希望郑氏能看在永明城和大魏流民的面子上来个方便,让我们能去大琉球开垦田地,安置流民,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 听完陈渔的话,即使对方赤裸裸的说要进驻大琉球的地盘,安插人手,郑一盛的脸色依旧不变,恭敬道:“大人一片好心,郑氏自然愿意,只是大琉球气候湿热,瘴气密布,之前多有迁居之民患时疫和疟疾,传染甚广,加上那边平地甚少山高林厚,还有蛮夷出没,沿海地区还有那些西洋番子驻守建堡垒,实在是难以对付,我们郑氏也不过是勉强求生……” 宋时按住话头:“郑大人担心的实在全面,不过关于时疫,永明城已经有了一些方法,到时候会让永明城的海军分批入驻,一旦发生时疫,我们这边自然会有应对的方法。至于那些西洋人,我华夏之地,怎么能容忍这些番邦洋人肆无忌惮!” 郑一盛看着宋时不过比自己侄子大上几岁的年纪,没有理会她对于荷兰人杀气腾腾的话,这样的话,他听很多的内陆之人说过,但是他们都没有和那些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的火器交过手,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他反而是笑了笑:“大人说的是在永明城售卖的青霉素吧,之前郑氏听闻这等神药,也托人去永明城求取了些许,不说那价比黄金的价格,对于高热创伤确实有非常不错的效果,但是对于疟疾却并没有什么用处,虽然人好受了一些,但是还是死了……” 用青霉素治疗疟疾…… 宋时一时间有些无语,治疗细菌感染的抗生素对付寄生虫引起的疟疾,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陈渔适时接过了话:“疟疾这个东西,我们自有办法,郑掌柜不用担心。只是迁居流民去大琉球一事?!” 郑一盛看着对方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犹疑,毕竟现在的南洋大开发,最难的地方就是感染疟疾后的死亡率,如果永明城真的能解决疟疾,那么南洋以下的那些地方,对于郑氏来说还不是出入如无人之地。 但是大琉球太重要了,而且从永明城到琉球国的贸易路线,已经被永明城侵吞了一大半,如果放弃大琉球,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触角伸到了南海边上,谁知道他们下一步想要干什么,才两年的时间就能从原本荒芜人烟的永明城发展到这里,再给他们点时间,郑一盛简直不敢想。 见郑一盛还在犹豫,陈渔不得不下点猛药了:“大魏其实也知道,岭南和闽地,山多地少,人多田少,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另辟蹊跷,非民之过也。如果郑氏愿意帮忙,我们可以以大魏官方的名义,分封南洋诸民……” 这是之前宋时和陈渔商量了很久才谈下来的说辞,毕竟之前宋时就反复上课的时候给他们说过,现在的大魏,土地和人民的矛盾到底有多么深重难解,红薯玉米和土豆这些大产量不挑剔土地的外来物种,确实可以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但是除了粮食外,大量的具有农耕经验的流民更需要大块的土地耕种。而现在的大魏内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土地,永明城的冻土随着小冰河时期的不断持续,在百年内,没有实现工业化收割的时候也并不适合大量的人口居住,只有热带更肥沃的土地才能容纳更多的人。 郑一盛眼神一震,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几百年来,自从郑和去世后,大魏再也没有扬帆远航的兴趣了,即使沿海地区的百姓饱受倭寇之苦,官方也不过是例行的剿匪罢了。大魏沉浸在万国朝贡天朝正朔的幻想之中,对于世界以外的一切都慢慢的失去了兴趣。 对于离开大魏这上国之邦而久久不归的百姓,先是禁止待在海外超过一年,对海商而言,这只是些许不便,但对耕种为主的农民则是很有力的吓阻。而后面更是宣布海外之民非国民,脱离了大魏的海外侨民,就如同脱离了羊群的羊,几乎得不到一丁点来自国家的安全保障。在南洋,哪怕是那些西洋人没有入侵之前,暴力排华活动频频发生,而那些贪婪的西洋人来了之后,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年就会来上一波。 不管是海商还是异地的侨民,无一不是在海外经历层层收割,不是贿赂就只能逃跑,或者双管齐下,但是往往也并不一定能得到很好的下场。 如果大魏愿意改变他的态度,给予他们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支持,那他们在南洋的境遇立刻就变得不一样。 察觉郑一盛态度软化,陈渔立刻乘胜追击:“我记得之前的时候,红旗帮的前首领汪一,就是从马尼拉的洋人屠华的时候从吕宋跑出来的,此等行径,如果大魏在大琉球驻军,那么吕宋的那些洋人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吗?虽然你们红旗帮在海外名声赫赫,但是终究不是大魏所任命官员,对上那些西洋人……” 郑一盛眼神游移,不敢当着大魏海军的面,说郑氏商行以及红旗帮在海外的时候是怎么样借用大魏的名声在南洋当地经商的。只是陈渔画的饼再大,现在的大魏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大魏了,如今连京师都丢了,他实在很难相信这会不会又是一次重复汪直被诓骗后的悲剧。 此刻旁边学堂里面的钟声悠悠的响起,连响了12下,原本安静的学堂瞬间传来了无数小孩玩闹的声音。 宋时扯了扯陈渔的衣袖,陈渔没有继续话题:“郑掌柜远道而来,想必也也是担心家人,现在到了学堂的下课时间,不如先去和嫂夫人以及侄子团聚一番!也可以在城里一起吃顿便饭。” 郑一盛闻言自无不可,告别了陈渔和宋时匆匆进了学堂之中,和田川松打了个照面。 田川松面容一怔,有些难以相信的自己的眼睛,而眼尖的郑森已经迅速认出了来人,一个冲刺扑了 上去。 “二叔!我好想你!”郑一盛将郑森抱了个满怀,上一次和这个侄儿见面还是一年前了,没想到再见的时候他已经长的那么高了。看到小孩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性格还是如同之前一样,甚至更加开朗的时候,郑一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田川松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在平户港的时候曾经非常期待郑氏的人能来接她,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渐渐明白,她留在日本,不仅是松浦家的安排,也是郑一官的默认。 郑家需要一个留在日本的人,不仅是让松浦家安心,也是为了郑氏和日本的生意能确保无误的交接到郑氏的手里,所以当年松浦提出他可以带一个孩子回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了郑森,而留下了郑淼,并且嘱咐她将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真正的日本人,方便以后接管郑氏在日本的商业版图。 如果不是那次郑森高烧难行,接郑森回去的方案不了了之。 郑一官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把她接回大魏,毕竟他在澳门也有另一个家庭,而她只不过是他安置在日本的一个女人。 从一开始,她被松浦氏从丫鬟记为养女,再转送给郑一官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参杂了太多利益相关的东西。 如果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平户港,可能也会默认这样的人生。 只是,现在的她突然突破了那困居她十年的地方,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换了另一种活法,没有人称呼她为郑氏,而是田川夫子,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除了容貌和身份以外的地方还能换得别人的尊重,她突然就没有那么想要回去了。 是回去日本继续成为一个让松浦氏和郑氏安心的傀儡?还是回郑一官的身边做一个养育孩子的姬妾? “田川夫子好!”旁边结队去食堂吃饭的小孩,好奇的看着郑森和郑一盛,挨个恭敬的和田川松打招呼。 “田川夫子,这个人是谁啊?” 田川松的眼神从郑一盛抱着郑森的身影上移开,温柔的回应旁边的孩子:“这是郑森的二叔,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你们赶紧去吃饭吧,走路要小心,不许挑食哦!” 小孩们嘻嘻哈哈的跑开了,留下了他们。 田川松看着后面的宋时和陈渔,犹豫了一会儿,越过郑一盛走到他们面前。 “宋姑娘!我可以不离开这里吗?” 第78章 迁居政策“二叔,你怎么来了?你是……… “二叔,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过了初见亲人的那股兴奋,郑森突然反应了过来,语气里却带上来一丝迟疑,仿佛对于离开这件事并没有非常期待。 郑森那一瞬间微妙的迟疑,被郑一盛敏锐的察觉到了。 随即他就听到了田川松问宋时的话。 郑一盛手轻微的紧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正在和宋时他们说话的田川松,眼神中有些困惑。 他之前的时候也在平户港见过几次这位嫂子,对她的印象只剩下温柔安静,却没想到,一年没见,却看到了这位嫂子语出惊人的一面。 郑一盛有些怀疑田川松是不是被宋时他们胁迫了,眼神游移的在宋时和陈渔身上游走。 不过对于被田川松称为宋姑娘,却一身男子打扮的宋时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毕竟在海上纵横多年,什么人他都遇上过,现在红旗帮和自己哥哥争权的还是汪一嫂呢,倒没有中原地区那么重的男女之防。 宋时看了一眼郑一盛,回之以底气十足的微笑。 陈渔有些疑惑的看着田川松,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郑一盛摊了下手,表示他们也不知情。 宋时转头对着田川松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回去,我可以和郑家说,正式聘请你为今归书院的夫子,留在琉球国。但是你要想清楚,郑家是不会让孩子流落在外的,你留下的话,就要和郑森以及郑淼分开了……” 母子分离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个宗法还依旧严厉的时代,她即使强行留下郑森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何况郑森自有他的命运轨迹。 “郑淼不会,从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郑淼会随我姓,继承田川家的姓氏,他会一直跟着我。”田川松的眼神飘向了被郑一盛抱在怀里的郑森,眼神中流露出几许的落寞。 郑一盛被那一眼看的有些难受,出发前,大哥确实说过要将田川松和孩子带回泉州认祖归宗后,还是会把田川松和郑淼送回日本,这是最利于郑氏商行的决定。 宋时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她没有戳破田川松自欺欺人的说法。 之前郑一官说,郑淼可以继承田川家的姓氏,是因为郑氏需要有人留在日本。郑森是郑家的长子,注定要继承家业,郑淼如果继承了田川家的姓氏就能以日本人的身份融入平户港,统领郑氏商行在日本的商业版图,和亲哥哥郑森一起配合,就像郑一官和郑一盛一样。 但是如果田川松既不愿意回日本,也不愿意去大魏,那么她的利用价值就会大幅度降低,她即使用自己的身份留下田川松,两个孩子,最后却可能一个也留不住。 这时的郑森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把从郑一盛的身上跳了下来奔向了田川松:“母亲,你不和我一起回大魏吗?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田川松转头看着郑森,眼神平和:“你早晚是要回去大魏的,不要再像上次一样,大半夜的浇水,把自己弄的发烧,然后拖延回去的时间,这是我和你的父亲早就商量好的,对于你,也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郑一官没有和她说过,但是她也隐隐知道,郑一官在澳门那边的妻子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他是需要一个儿子回去继承他的家业的。 郑森的双眼通红,有被拆穿的狼狈,也有被抛弃的难过,紧紧的抓着田川松的衣袖,恳求的看着她。 田川松叹了口气,心中酸胀难耐。 郑一盛有些尴尬,明明他是来赎人的,但是此刻却有点像是破坏田川松母子关系的罪魁祸首,但是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田川松会愿意留在琉球国,甚至连儿子都不要…… 气氛一时之间尬住了。 见状陈渔连忙打了个圆场:“到饭点了,不如一起去我们食堂吃点?” 郑一盛尴尬的笑了笑,在陈渔的带头下,一群人慢慢的走出去了食堂。 因为最近忙着种红薯和房屋翻修,饭菜大多是食堂的人运送到田地和工地的,来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 郑一盛新奇的看着食堂的木质餐盘和打饭制度,倒也没有嫌弃菜色简单,毕竟就算是陈渔也是吃的同样的东西。 旁边吃饭的琉球国百姓看到宋时和陈渔都会笑着用生涩的汉语打招呼,看到后面的田川松更是一口一个田川夫子,问我家小孩在学堂有没有打扰同学啊?上课听不听话啊?这些简单的家长里短。 田川松看着对方一一回应,显然已经很娴熟了。 反而是郑森年纪还小,不会掩饰神情,双眼通红的样子,被旁边的百姓看了,以为郑森是上课没学好,被田川松教训了,都细心的安慰他。 郑一盛默默的看着大家相处融洽的样子有些惊异,他之前在泉州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些朝廷命官,但是和宋时以及陈渔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起码不会有百姓和泉州的父母官会这样聊家常一样的说话。 一群人吃过饭,陈渔和宋时,带着郑一盛在今归仁城逛了一下,参观了一下目前的城建项目,也是变相证明一下他们开发大琉球的实力。 田川松下午还有课,和大家告辞了以后,就带着孩子默默的退下了。 郑森惆怅的看了一眼二叔,小小年纪却极为老成的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随着母亲回去了。 陈渔继续和郑一盛商量之前提过的移民大琉球的计划:“听说红旗帮现在由郑一官以及汪一嫂,共同执掌,红旗帮在沿海地区名声显赫,在百姓心中也有一定的威望,如果红旗帮能够帮忙用海船运到大琉球垦荒定居,我们这边可以以朝廷官方的名义许诺,无论男女老少,每运送一人给银三两,三人给银十两。船到钱到,一手给人,一手交钱,绝不拖欠。” 自从清点完石见银矿后,陈渔说话的底气都比平常足了一些,虽然平常的时候宋时经常担心会出现通货膨胀,所以一直控制着白银的输入,更多的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但是为了加快大琉球的开垦情况,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而且红旗帮势力范围极广,从日本到苏门答腊都有航线,花起钱来比起他们船队要不起眼的太多。 郑一盛心动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和陈渔他们合作,也算是名利双收了,尤其是对方提到了红旗帮和汪一嫂,大有如果郑家不同意的话,他们也可以找别人的意思,如果真的被汪一嫂拿住了大义, 插手进了大琉球,郑氏商行才真的是要完蛋了。 思来想去,他终于松了口。 “只是……现在大琉球上面,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打的厉害,都在互相争抢地盘和港口,他们的火器犀利,即使是我们也经常互有输赢……” 陈渔沉下了脸色:“永明城自然会派兵去处理掉这些蛮夷之辈,谁也不能在大魏土地上撒野。” 郑一盛不置可否,和陈渔就迁民移居的事谈了一下午,签订了一系列的合同。 夕阳西下的时候郑一盛亲自去和田川松谈了谈,确定她没有被人胁迫后,看着双眼通红的郑森,最后还是一个人踏上了回去的海船。 而被留下的郑森知道,当二叔下一次过来的时候,就是他和母亲分开的时候。 第79章 汪一嫂大琉球岛和小琉球国相距并不远…… 大琉球岛和小琉球国相距并不远,郑一盛三天后就到了大琉球的淡水港,这里是郑氏商行在大琉球占据的港口之一,一开始曾经被西班牙人占据取名圣多明各城,不过被郑一官赶走了去了不远处的鸡笼港筑城,与淡水港中间只隔着一座山。 其次郑家还占据了位于大琉球中间的北港,这里是汉人最早到达以及开拓的港口。位于澎湖列岛的对面,最适合福建地区的人口转移,也是红旗帮或者说郑氏商行最重要的据点之一。 从淡水港到北港,大琉球的主要中心位置还是把控在郑氏的手里,但是两端却并不安稳。 毕竟大琉球虽然大,左边是高山,只有右边才地势平缓一些,适合的港口却不多。 位于大琉球北段最远处的鸡笼港,地理位置最为优越,三面环山,面朝东海,。数十年前就已经被西班牙远征队所占据,并且在此地修筑了圣萨尔瓦多城,成为西班牙拦截荷兰与日本商船的最佳据点。 而大琉球最南端的安平港,和吕宋隔海相望,最近两年刚刚被来自马尼拉的荷兰人占据了,并且在上面修建了热兰遮城,是荷兰在亚洲最重要的殖民中心以及主要港口。 荷兰人与西班牙人一南一北盘踞在大琉球的两端,而郑氏则占据了大琉球中间的位置,若有若无的分开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直接交汇,在两方的敌对势力中保持了平衡。 大琉球气候湿热,雨热同期,植被丰富却也瘴气密布,西边的土地还算平整,越往东边开垦越难。 随着近些年大魏的天灾人祸不断,陆陆续续有着不少的大魏百姓一叶浮舟渡海求生,只为在这里找到一块能够开垦的土地,而原本住在大琉球的高山族,一步步的隐藏在森林和右侧的高山之上,时不时贩卖一些鹿皮和巨大的乔木给汉人,也给西班牙人和荷兰人。 刚刚和岭南红旗帮的汪一嫂船队打了一仗,郑一官狼狈的整队休憩在淡水港,刚好接到了从琉球国带着陈渔亲笔书信的弟弟,他没有在意田川松说要留在琉球国的消息,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孩子的情况,得到确定的消息后也不再关注。反而专注的看起来了陈渔所写的那些移民条款,尤其是上面的那句:愿与君一同,剪除夷寇、剿平诸盗。 这是妥妥的招安辞令。 红旗帮的领头之争已经到白热化的程度,郑一官和汪一嫂各自已经是刀剑相向的程度了,毕竟一个是汪一的义子,另一个是汪一的妻子,都是在红旗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从法礼上来说,也都有继承红旗帮的资格。 汪一嫂占据着岭南到南洋的航运路线,而郑一官则固守着马尼拉到日本的航运路线,双方争的有来有回。正是因为过于旗鼓相当,红旗帮的普通民众也很分裂,不管选谁好像都有些不对,因此最近一年已经有越来越分散的趋势了。 原本是一定要挣个你死我活的,但是随着永明城的海军不断入侵原本郑氏商行的地盘,而郑氏在势弱的同时又有了另一个选择! 如果大魏的官方势力愿意招安海盗入伍呢? 如果郑氏能加入大魏,那么郑一官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官方势力,依照他对于海上的熟悉程度,以及对于大琉球以及周边的把控,即使是被招安了,大琉球也只是会变成郑氏的大琉球。不管谁过来,都还是需要熟悉海情的郑氏来帮忙。 至于对方所说的移民政策,郑氏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偷偷运送闽地的流民,如果汉人太少,蛮夷势重,郑氏也守不住大琉球,只是大琉球气候湿热,太容易产生时疫和疟疾了,加之水土不服的情况时有发生,虽然郑氏努力了十来年了,运输过来的人数也并没有达到预期,如果不是这些年流民遍地,天灾人祸,可能这个人数还要再少一倍。 不过,现在还能把人数报上去换成银子,还能有对付疟疾的药方,自然是何乐而不为。 毕竟龚敬因为管理永明城,抗击女真人有功,已经升级为总兵了,拥有一定的自决权,直接受命于皇上,可以上达天听。据说手下的兵力仅次于李家军和太子的亲兵,领号镇远都督。 他手下的副总兵陈渔亲笔写的书信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毕竟他们都是武将,相比喜欢卸磨杀驴的文臣多少也还是会顾及一些。 只是对于对方给出的价码,郑一官并不是很满意,相比雄霸一方的枭雄,他更像是一个喜欢投机的商人,总希望在一堆的选项中,选到最优的那个,而他认为自己,相比成为一个镇守一方的副总兵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郑氏想要的是大琉球只是郑氏的大琉球,如果被永明城的人借此机会插手进来了,汪氏和郑氏几十年的经营不就白费了。 如果拒绝,此刻是红旗帮首领之争的关键时机,引起永明城的激烈反应,又难免有些顾此失彼,郑一官看着自己亲手绘制的航海地图,陷入了沉思- 只是郑一官不知道,就在他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早郑一盛几天前就从琉球国出发的商船已经行驶到了岭南,一路顺畅的进入了红旗帮的总据点。 胡泉身着常服,浑身上下除了一把佩刀并无长物,粗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他一个人,在门口和守门人起来争执后,从红旗帮的门口单挑十八路好汉,直接打入正堂的行为却和他的样子并不相配。 汪一嫂看着倒了一地的兄弟,虽然唉声叹气但是却并没有重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她看着站在正堂前面的人,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欣赏,不过却手里那杆花了高价从西洋人那边买来的燧发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来人,轻声道:“不知道这位好汉这样打上门来,所为何事?是看不起我们红旗帮吗?” 胡泉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虽然身上穿了宋时给他的简易防弹服,但是他没有头铁到想要试试对方的燧发枪的火药上药量的意思,万一打到他的头呢! 他连忙解释:“我奉永明城镇远都督龚敬之命,来给汪一嫂送一封信,但是你的下属不识字,非要让我离开,我传信心切,所以莽撞了一些。 ” “永明城,镇远都督,龚敬……”汪一嫂轻声的念了一遍对方的称号,眼神里趣味性却更浓了,自从和郑一官闹掰了之后,她的船队可从没越过月港的路线北上了。 永明城她虽然也有所耳闻,毕竟这两年岭南的西洋玻璃,价格足足跌了九成还有继续下跌的趋势,那些新奇的水泥以及北方的药草也都有在这里出售,除了冰封期,每月一批北上的物资船队也非常的引人注目。 王家的商行没少通过她的渠道收集了不少南洋的植物,说永明城现在正在高价收购。 她对于对方倒是不陌生,只是她很好奇,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 然后带着一封盖了官印的信被送到了汪一嫂的桌案之前- 宋时,从来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也不会相信一个在后来的时间线投降女真人的郑一官的承诺,哪怕他现在还没有做出这样的事情。 况且,现在大魏的海上的商行,除了郑氏还有别人,他可没到称霸海上的地步。 比起和荷兰人勾勾搭搭的郑一官,继承汪一遗志和西方海盗不共戴天的汪一嫂更能让她欣赏。 大琉球,她势在必得,但是南洋,也是她的目标。 只有彻底打通南洋到永明城的海路,才能把握住已经渐渐成为大魏命脉的粮食运输渠道。 命脉在别人手里,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稍有不慎,就会对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魏形成致命一击。 北伐在即。 整个红旗帮,她都要。 第80章 闪击福建左布政使熊廷州看着手上的信…… 福建左布政使熊廷州看着手上的信报,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初初上任福建地区,就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闽地经年气候温暖,百姓毫无准备,一夜之间房屋倒塌,冻死无数,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个冬季,然后随着那诡异的大雪,今年开春的春雨也迟迟不下眼看已经要入夏了还是等不到一场春雨。 闽地本来就山多地山,人口稠密,如今遭了这么一回。无数的人都沦为了流民,并且不断向城池聚拢。这个月他已经去城中的富商家中募捐了三回了,但是城外的流民却越积越多,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随着其他地区的灾民不断涌入,局势也越发的混乱起来,不时就有各种闹事的人在流民之中作乱,官场历经多年的熊廷州能感觉到,如果再弹压不住情况,很可能下一场的叛乱就将发生在泉州了! 现在局势糜烂,大魏的内部已经经不起这样一层层的起义和叛乱了,如果大力弹压,不说兵力不足,那些百姓本来已经是流离失所无依无靠,他也不想断绝他们的生路,但是但是他也无法对流离失所的百姓视而不见。 他一封封的看着信件,内心却如同火油煎熬,直到翻到了一封来自永明城龚敬的信件,他心头一跳,他和武将从来没有什么干系,永明城与泉州相距近千里,怎么会收到这位镇远都督的信? 迟疑了一瞬,还是拆开了信件,毕竟这是通过官驿传过来的信件,在当今大裁员后,很多的官驿都被废掉了,不是重要的信件已经不会通过这个方式传递了,当然这个大裁员催生出了闯王那个叛逆又是另一件事了。 熊廷州看完信件,堵在胸口那段久久不能散去的郁气不由自主的就随着一声畅快的笑声消散了去。 “哈哈哈,好一个龚敬,真的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闽地面临的问题无疑就是三个:流民,粮食,以及海盗! 而龚敬给出的信件正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迁居,粮食、招降。 将流民迁居大琉球,流民在泉州等待期间的粮食,由永明城做保从交趾以及南洋其他地方运输过来。招降红旗帮的郑一官与汪一嫂,不仅能降低流民转为流寇海盗的风险,还能降低闽地的海防压力,节约出来的大笔军费开支也能为迁居流民做准备。 并且龚敬还表示,他愿意前期承担一半的运输开销,换取闽地对移民后的大琉球的商业扶持以及税收减免,毕竟海商的贸易有多赚钱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说龚敬别无所求,那熊廷周立刻就会化为三不沾。 如今对方只要海外的一些小实惠,功劳则全部归于熊廷周这位福建左布政使的身上,消弥流民之祸和海盗之乱,之前的天灾不仅能一笔带过,还能更上一层。可以说方方面面都帮熊廷州想好了。 而里面的很多想法和措施,和熊廷州的设想不谋而合,只是在关于招降红旗帮方面,他之前想的是隔山观湖斗,等决出胜负后再出手,不管是乘其不备还是雪中送炭都可以考虑,不过在看了龚敬的信后,招降双方,互相压制也是不错的想法,毕竟还是海盗出身,万一有异心还能通过另一个来压制,而不至于将沿海拱手让人。 熊廷州越想越兴奋,仿佛看到了加官进爵就在眼前,尤其是现在太子北上,事物繁忙,这样一个好消息也能作为强心剂让太子对自己的印象更好,他马上通知了心腹官员商量细节,想要立刻坐实此事- 郑一官和弟弟商量了两天,终于在收到了福建左布政使熊廷州的信后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毕竟永明城距离东海还是太远,对于郑氏商行的影响有限,大海无边无垠,只要愿意,还是能让人找不到毛病的。 而闽地却不一样,不管是收货还是运输,他都是关键的一环,虽然官方现在已经开了海禁,但是就前任皇帝那个开开关关的架势,谁能保证后面不会再来一波海禁,尤其是永明城的海军并不弱。 郑一盛在琉球国的时候也抽空见了一下被抓的那些荷兰人,从他们的口中自然也能猜到永明城海军的厉害之处,从永明城到东海的倭寇几乎被扫荡一清,简直比汪一在世的时候还恐怖,而且还是大魏官方的名义,不由得让人想起百年前下西洋的那位横扫南洋的气势。 既然要来,那就来吧,只是,郑一官可不会把港口白白送人,既然永明城不缺银子,那就拿银子来换吧! 反正淡水港紧挨着西班牙人的圣萨尔瓦多城,他们的鸡笼港和我们也只隔了一座山。 既然他们想管,那些西班牙人就由永明城的海军来管吧,这样他们还能集中兵力去对付汪一嫂- 郑氏商行很快就返回了琉球国,告诉了宋时他们的决定,和宋时预想的一样,郑一官对于田川松想要留下的行为不予置评,直接给了她一封放妾书。 只是那两个孩子却是不可能留在她身边的,哪怕他曾经承诺过会让郑淼继承田川的姓氏,但是在田川松放弃回日本以后,这个承诺也随之消失了。 幼小的郑淼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哥哥抱着自己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田川松看完那封放妾书便折好放回了怀里,她们的开始就像结束一样冷静快捷,过往的一切瞬间飘散如烟,不过,她相信两个孩子跟着郑一官必然会比跟着她要好。 毕竟郑一官需要这两个孩子,而她,可有可无。 看着两个孩子,她低声嘱咐郑森道:“小森,母亲和你说过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郑森含泪点了点头,抱紧了弟弟。 田川松摸了摸兄弟俩:“等你长大以后,在来找我,我会永远在琉球国等着你的到来。” 宋时笑了笑:“也不一定,我们马上要去大琉球了,应该会在淡水港那边待很长一段时间,那边的事情也很多,田川夫子这样能干的人,到了淡水港也有一席之地。郑氏商行在大琉球的北港开了很多据点,从北港到淡水港距离并不远,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在大琉球见面……” 田川松惊异的抬眼看着宋时,随即将眼神看向了郑一盛:“真的吗?” 郑一盛在宋时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毕竟他们接了 宋时运人的业务,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很多,虽然说要招安郑一官,但是具体的职位,还需要多方商量,而运人所拿到的银子却是实实在在的,三人十两银子,在现在一个馒头就能换个孩子的年代,可以说是天价的,况且对方愿意出大价钱买下淡水港去对付西班牙人,这样的钱不赚可就太傻了,搁置争议,先赚钱再说。 郑一盛接走了两个孩子,然后带着原本驻扎在淡水港的郑氏商行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了四个原本的加入了郑氏商行的当地土人,他们熟悉当地的地形,也会汉语,在沟通上没有问题,就当是宋时那一船银子的赠品。至于什么与西班牙人交流过的情报人员就不是他的售后范围了。 没有什么热热闹闹的交接仪式,一切安静的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等西班牙人察觉不对的时候,隔壁的淡水港早就腾笼换鸟入驻了宋时的人了,宋时没有用郑一官留下来的那些土人,早在一年前,她就派了不少人去东海和南海地区收集信息,琉球自然是重中之重。 宋时和陈渔兵分两路,一方带着手下的大批战船,另一方带着刚刚占据淡水港的另一支军队,全副武装从陆路越过中间的高达海拔500多米鸡笼山,对着鸡笼港的圣萨尔瓦多城发起了进攻。 卧榻之侧,怎么能容忍这些西洋海盗在大魏的土地扬武扬威! 西班牙人毕竟有着丰富的海战经验,宋时带着船队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就被他们发现了,毕竟一百多艘船,乌压压的蔽海而来,一眼看过去几乎看不到边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迅速发现异常。 圣萨尔瓦多城的西班牙人其实并不多,反而是有不少的汉人,毕竟开发一个原始山地是需要大量的劳动力的,西班牙的人口并不多,所以需要本地通事,充当翻译和管事,他们想要统治鸡笼港,所有的政策都要由通事去翻译,在大琉球的汉人要和本地土著要与西班牙做生意,也要靠通事传话。 而那些原本在西班牙原本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可能是助理,可能是教士,也可能是商人,远渡重洋到了万里以外的地方,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方藩镇。 他们通过大魏到日本的私下的贸易大举敛财,可是在地中海气候待惯了人很难适应热带的气候,在南海东海这样的地方几乎都活不长,所以才拼命的牟取暴利,狠赚一笔后回国享受。 宋时看着前面西方风格浓郁的石头城堡,高耸的塔尖,一看就是外石内砖的设计极具防卫功能,挑了挑眉,这玩意留到几百年后还能做个景点,可惜,遇上她了。 如果不是时间紧急,其实只要围城,围上十天半个月,像这样的城堡就能水尽粮绝,不攻自破,毕竟那些来赚钱的西班牙人最是惜命,可是现在宋时最缺的就是时间。 这次打西班牙人,不仅仅是打开在大琉球的局面,也是打给郑一官和荷兰人看的,不仅要打出他们的实力,更要打出大魏海军的气势。 她让战舰列队在前面,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进的距离,恰好是西班牙人的火炮射程之外,而她们火器营开发的新式大炮又能攻击到的。 宋时的船只浩浩荡荡的铺满了海面,将那些原本还想开船逃走的西班牙人出逃之路堵死,况且西班牙的克拉克帆船不仅在大小上比不过大魏的帆船,在速度上更是犹嫌不足。逃在最前面的几艘船很快就被宋时的船队追上击沉。 看着沉水的货船,宋时的心里有些可惜,毕竟西方还要到近代才能发明隔水舱的技术,而现在一旦船体破损整艘船就无法挽回了,这里面西班牙人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抢来的货物,显然是不能用了。 这也是宋时的船队从不收这些西洋帆船编入战舰的原因,顶多还是征用过来运货。 眼见海上逃生无望,岸上的人迅速撤回了堡垒之内,绕是西班牙人在海上纵横近百年,像这样被人打上门来,也是头一遭。 毕竟只有他们和荷兰人互相抢劫的份,攻城这样的情况极其罕见,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会沦为围城战,大家都知道彼此火炮的威力,修建的城堡都是石头的,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 城里的西班牙人看着远处的船队,还是忍不住人心惶惶,毕竟对方的距离虽然还远,自己的火炮放了几次都是落空,而对方的火炮除了开始的时候试射有偏移以外,其余的全部都命中了鸡笼港的港口和城堡,整个圣萨尔瓦多城都是一阵地动山摇,对方的火炮那威力远远的要比他们的强上太多。 城墙之外,原本依附着西班牙的那些住在窝棚的汉人和土人也被这一阵火炮打的头晕眼花,哀求着那些西班牙人开门放自己进去躲避,可是那些西班牙人就算平时的时候都小心的隔开了那些人,只肯在城堡之外圈一小块的地方给他们居住,平生根本不给越雷池半步,除了稍微有些地位的通事,那些人根本就接触不到城中的西班牙人,更不要提进城了。 这些西班牙人见己方的火炮反抗无果,迅速展开了乌龟战术,开始统一收集水和食物,想要通过持久战来消耗掉对方的士气,在食物和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更不用说开门放那些汉人和土人进来了。 宋时看到那些门口聚集的汉人和土人在炮火的轰鸣中抱头鼠窜,心中再度生起一股对西班牙人的厌恶,她吩咐前面的战舰在用火炮吸引吸引西班牙人注意力的时候,炮口尽量抬高一些,让炮弹落在城堡中间的墙体上,集中一个地方射击,达到穿墙的效果,减少对四周的射击。 至于那些被关在城外人,她已经留下了逃跑的时间,如果还不能明白,这笔血债她就只能算在西班牙人头上了! 忙碌的圣萨尔瓦多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连篇的炮火声中渐渐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有一声又一声稳定的炮火重复的落在城墙上,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坚定,让人不寒而栗。 可惜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港口和海面上的时候,三百陆军已经趁着植被的掩护翻山越岭疾驰而来,陆军那边都是从对付女真人战场上退下来的精兵,早就在琉球国的地面上利用类似的地形做了预演。 每个士兵的身上除了铁甲以及长刀以外,各自的背上还背了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物件,每个人的身上的都不太一样,有大有小。 统一的是腰上还带上了一个腰包,里面除了食物肉干还有,红,白,绿三颗药,那是宋时在出发前,和军医研究了许久才鼓捣出来的药丸包:一颗青霉素,一颗去瘴丸,一颗金鸡纳霜或者是青蒿丸。 直到今年刚刚从王氏商行哪里拿到了来自美洲的金鸡纳霜树,并且委托对方在海南开地种植,宋时才定下了远征的计划,虽然青蒿也能有治疗疟疾的效果,而且更容易提取,但是金鸡纳霜中提取出来的奎宁效果更快。 毕竟永明城的人大多数都是北方人,熟悉海上作战已经很难了,如果突然就去往热带地区,水土不服还是小事,在船上这种人员密集的情况下一旦感染了时疫或者疟疾,那才是大魏版恐怖游轮再现了。 他们虽然全副着甲却并没有任何笨重的感觉,攀缘到了鸡笼山上后,找到了一个能俯瞰圣萨尔瓦多城内的地方,远远的还能看到无数的西班牙人在城中奔走的样子。 陈渔拿掉了手上的千里镜,这样的距离已经用不上这个了。 他身后的那群人,迅速查看鸡笼山山顶的地形,寻找着合适的安置点和射击点,全部找齐后才把背上的东西放了下来,找准位置组装了起来,没超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们背上的那些金属零件全部变成了一门门稍微有些娇小的大炮,那 些黑洞洞的炮口则全部对准了城堡内。 居高临下,这样的火炮根本不需要瞄准。 全部准备好后,陈渔让人拿了一块护心镜,透过光线折射向海面上的宋时传递消息。 果然没多久,收到消息的宋时让战舰停下了射击。饱受摧残的圣萨尔瓦多城此刻已经是伤痕累累,尤其是中间的城墙上被重复的炮弹冲出了一个大坑,原本城堡上面安置的那些火炮也被精准打击变成了一团废铁。不过西班牙人修建的城堡确实质量不错,在这样的炮火攻击下,依旧算勉强抵抗住了。 随着炮火的停止,西班牙人捂着被震的头晕眼花的脑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想要看看到底是发生了情况,耳鸣声还没有消散,一声清脆的炮声从他们身后的山上射了下来。 原本三面环山一面环海的绝佳港口地形,此刻却成为了四面合围的最佳体现,从天而降的炮火昭示着大魏对于这些侵占他国领地还试图之命的海盗最深切的痛恨。 原本还能坚持抵抗的西班牙被这天降正义打的猝不及防,整个圣萨尔瓦多城里面的人都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失去了之前的抵抗意志。 海面上收了火炮的船舰全速航行,趁着西班牙人无暇顾及的空荡抢占港口,小火炮开路,全面登陆。 被两面夹击的西班牙人被这一轮轮的火炮打的溃不成军,不过两个时辰,一个穿着礼服的西班牙人颤颤巍巍的登上了城堡的最高处,将一面白色的旗帜插在了上面,用力摇晃。 白色的旗帜在红毛城的最高处随风摇曳,映衬着蓝天白云和未曾消散的火炮灰烟,形成了一抹极其靓丽的风景线。【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80-90 第81章 规划西班牙人全城投降了,原本紧锁的…… 西班牙人全城投降了,原本紧锁的城门被打开,露出一地狼藉的城堡内部。 宋时看着那些黑发和金发居多的西班牙人,暂时没有和他们交流的心情,全部关了起来,让人慢慢的将鸡笼港里面所有的人进行造册区分。 等陈渔带着人从鸡笼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正午,宋时没有进去城堡里面,而是在外面搭了帐篷,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她终于在大琉球上站稳了一个据点。 不是如同上辈子办了签证后走马观花的旅游项目,而是实实在在的控制住了这片还是蛮荒的地区的一角,虽然中部被郑氏商行占据,南部的热兰遮还有不少的荷兰人,但是没关系,宋时早晚会一步步的收回来的。 大琉球的耕地面积如果是工业化的未来,足足高达一千五百万亩,占据了大琉球土地的四分之一,优越的雨热同期的土地更是适合水稻的生长,如果换成交趾的占城稻,一年两到三熟也不是问题。 哪怕是现在一年一熟的水稻,养活浙江和福建的流民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除了流民,宋时已经让一部分的船队去烈港和江浙福建的沿海地区征集水兵和移居大琉球,首先看中的自然就是沿海的渔民以及不许上岸的蛋家人。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宋时需要的人口也越来越多,毕竟大琉球的那些原始森林以及未开垦的荒地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以及畜力,她联系了福建和江浙的官员,除了希望对方帮忙输送流民以外,最重要的是用官方的力量帮她收集足够的牛。 面对大琉球这种极其适合植物生长的热带天堂,这样的垦荒活计,如果没有牛力帮忙,怕不是她的流民刚到就得累死在地里了。 她在琉球国的时候就已经让小青飞回去帮忙带信,嘱咐永明城多弄一些耕具,毕竟好的铁矿难寻,而现在大琉球的矿产在人力不够的时候还不能轻动,毕竟郑氏就在附近,等彻底安置好了淡水港和鸡笼港这两个地方,宋时才会考虑去开发在右边山脉包裹下的宜兰铁矿。 而抢先攻下鸡笼港,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她之前来旅游的时候,有去过金瓜石的博物馆,就在距离基隆不到三十里的地方静静的躺着一座金矿。 代清在当地修建铁路的时候,曾经在鸡笼河的泥沙中发现了金砂,但是久寻无果,最后日据时代鬼子顺着河流在山上找到了金瓜石。 永远在便宜日本人的代清,宋时无力吐槽,但宋时自然不会将这些留给日本人。石见银矿虽然产量还算不错,但是正因为不错,她更要囤一些黄金以控制通货膨胀。 永明城现在的财政支出已经快要进化成一个无底洞了,打点要花钱,哪怕是给熊廷州送业绩,有他的力挺,福建和浙江上下官吏的打点却一个也不能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岭南那边要拜托汪一嫂办事,也要给人家好处。安置流民要花钱,运输刘明要花钱,耕牛要花钱,南洋的种子和粮食也要花钱,方方面面都要花钱! 这些都还是无法减少的开支,甚至还要加大力度,毕竟小冰河时期,每隔一年天气就会越发恶劣。 她抢的是时间,只能让大量的白银涌入沿海地区。虽然现在还没有影响,但是可以预见的,很快就会导致通货膨胀,物价上涨。 宋时只能拖延这样情况的到来,却无法阻止,毕竟她也不是大魏正统,而大魏正统根本没有铸币权,以他们那个稀烂的经济状况,来了也白来。 宋时每年购买的粮食数量已经让南洋的粮食价格上涨了三成,眼看着要坐地起价涨到五成了,但是她却无法停手。 南洋岛国的人虽然坐拥热带肥沃丰饶的土地,但是由于热带无寒冬的特性,根本不爱劳动储存。毕竟一个随便找棵树都能活下去的地方,也很难养成什么居安思危勤劳耕耘的精神,对于土地的耕种大部分情况都是放养的状态,如果被任何一个在大魏种地的农民看到他们的耕种方式都要大喊一声暴遣天物! 现在的苏门答腊和爪哇以及吕宋很多地方还在用着原始的刀耕火种,烧一块森林,种两三季粮食,就换一个地盘…… 而现在的大魏经历了各种的天灾和战乱,田地荒废,无法耕种,粮食的产出越发艰难。 人活着就要吃东西,沿海地区也只能大量的从南洋购买,加上永明城的订单,现在整个大魏已经越来越依赖南洋的粮食了。 一旦南洋到泉州这条海运出现问题,那么影响的就是大魏的命运,或者说整个中原百姓的命运。 她不仅要买粮食,还要买种子,要把大琉球和交趾那些粗放粗种的土地全部变成粮仓。 只要在大琉球站稳脚跟,不出一年,永明城就能摆脱对于南洋粮食的依赖,毕竟除了已经流传过来的占城稻,坡地还可以粗放的种植一些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些的产量也不低。再加大沿海山地的红薯土豆玉米的普及,就能让更多的人在这场持续近百年的小冰河时期存活下来。 现在的大琉球远远没有达到宋时的期望,但是时间会改变一切,土地从来不会辜负耕种它的人- 永明城的节奏快的出乎郑一官的意料,只能说不愧是武将,做起事来就是那么雷厉风行,不过是三个时辰,留在淡水港的暗线就传出来了鸡笼港已经落入了陈渔之手的消息,据说当时火炮响了整整一个时辰,接连不断,甚至隔着一座山的淡水港都隐约可闻。 原本还想看永明城和西班牙人拼个你死我活,或者两败俱伤,好让自己有可趁之机的郑一官有些失望,不过他随即就提高了对永明城火炮威力的警惕。 在海上和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打过无数交道的他自然清楚,那些西方人的火力有多厉害,而现在那些火器面对永明城的火器却机会没有招架的机会。 既然硬的不太好来,那就来软的吧,毕竟赚钱才是第一要务,而宋时开的价格由不得他不心动,毕竟闽地到北港的距离,别说小船,水性好一点的人甚至还能游过去。而从平潭到淡水港这点距离,一个昼夜,郑氏现在闲置的商船就能运过去近千人,而且这还是笔长期买卖,有官府配合,路程短安全,还是现结。 他迅速转移了心态,开始让郑氏的船队干活,把之前运到北港还没安排耕地的流民统统都转移到淡水港去,然后加大了闽地的船队招募流民的力度,当然也没忘记多给永明城掺些沙子- 刚刚攻下隆基港的宋时没有任何闲下来的打算,而是迅速开始清点人口,丈量土地,一批又一批的水泥被运了过来,直接就地开始进行淡水港和鸡笼港的改建工程。 打的时候很爽快,修起来的时候宋时就忍不住心疼了,毕竟两个时辰之前这是敌人的属地,而现在却是永明城的资产。 虽然她不太讲究外在的造型,但是原本红毛城(圣萨尔瓦多城)是典型的欧洲城堡,外石内砖,红的十分好看,还是用糖水、糯米、蚵壳灰、以及海砂捣和作为粘合剂建成的,厚达近两米,只是现在被宋时 一炮一炮的轰的不成样子。 但是让宋时再用什么糖水、糯米来修回来,简直是做梦,她宁愿用白砂糖做炸药也不会浪费在这上面,只能用灰色的水泥鼓捣一下。 原本迎风独立的红色城堡,现在身上打满了灰扑扑的布丁,每一个都是宋时火炮威力的见证。 而城堡还有一个地下室,基本上是当仓库,储存了不少的弹药、粮食和杂物,宋时让人把里面清理了一下,就把那群西班牙殖民者男女分开关了起来,那群给西班牙人干活的通事也一起在隔壁关了。 宋时没时间听他们狡辩所谓的西方海权那一套,毕竟马上就要运送过来大量的流民,如果前期的清洁,住宿和隔离问题没解决,她可不想一个时疫风寒就给放倒一大片了,她是来安置流民的,不是来养病毒培养皿的。 毕竟大琉球的气候和永明城的也不一样,本来就是时疫疟疾的高发区,尤其是这些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海船四处晃悠,谁也不知道他们身上是不是携带了天花病毒,印第安人的前车之鉴她可不敢忘,万一对方给她弄一块带着天花病毒的毯子,她的牛痘还在试验阶段呢,研究的军医还没个准信。 她准备的那些药只能紧着士兵先用,尤其是金鸡纳霜和青霉素的产量可以说极其的低下,尤其是青霉素,毕竟金鸡纳霜树她现在正在托人在琼州大量种植,暂时的短缺问题不大,但是青霉菌没有x光的引导变异,现在的产量离普及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她只能调整流民的入岛模式,提高清洁和检疫力度。尤其是在热带地区最容易导致的疟疾,可不能等真的出现了再处理。好在疟疾是由蚊子传播是常识。只能用大量的艾草和蒿草制成蚊香,祛除蚊子,然后对周围的水源洼地进行一定程度的消杀,没有化学药品的情况下只能先这么凑合了。 就在宋时的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看管地下室的士兵传来了一个消息:之前被宋时晾地下室的西班牙鸡笼长官,要和她商量事情,如果不来的话,他就自杀! 第82章 移民检查游穗跟着一群人上了海船,她…… 游穗跟着一群人上了海船,她衣衫破损,浑身脏污,头发几乎要打结了,瘦弱的身躯前后没有什么区别,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微妙的味道,在越来越热的天气中显得越发明显。 但是没人在意她,因为港口区这一大片为了生路而聚集来的人都是一样的样子。 他们口音不一,带着浓浓的乡音,还要彼此指手画脚的沟通,闽地山多,交通困难,几乎是十里不同音,如果不是这次的天灾让人没了活路,这些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家乡,而是继续在土里刨食。 连续的干旱让这些人只能结伴着逃离了家乡,寻找着另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这个过程中,食物,物资以及人员都在减少,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又或者走着走着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更有甚者,走着走着变成了食物…… 游穗刚刚和家人一起逃荒的时候,游家还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随着食物的不断减少,某天游穗醒过来,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睡在破庙里面了。 她拼命的追赶,但是也没能再找到家人,只记得一句在福州见,到了福州就好了。 而到了福州她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想要找人有多困难,因为福州根本不允许这些流民进城,只是在城门口一日散一次稀粥,虽然吃不饱但是也不至于饿死,游穗饿的满眼发绿,躺在路边的草丛里,却等到了一批红旗帮的人。 他们不断的宣传去大琉球的好处,那边有无数待开垦的土地,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分到永业田!做不了农活的,里面还有很多的工厂安排活计,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到了那边就会分地,还会发种子和农具。 更重要的是,如果愿意去,现在就能领两个馒头。 旁边还有衙门的在帮忙站台,并且撤掉了城门口施了十天的粥摊子。 游穗其实根本不想去的,她甚至听不清对方的嘴里在说什么,眼里只有那些馒头。吃了十天的稀粥,面对刚蒸出来馒头,那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如果不是那群红旗帮的人数量很多,看着就精壮威武,腰间还挎着大刀。一定有无数饿到失去理智的人,冲过去把那些吃的抢过来塞进嘴里。 但是现在的场面也没有多好看,红旗帮强行让他们排成一排,发两个馒头就把对方塞到一旁等候的马车上,车上还有水,防止他们噎死。 每一个人都是死死捂住自己的馒头,飞快的塞到嘴里,生怕慢了一步手里的馒头就被别人抢走了,直到马车开始走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被送到什么什么地方,但是没一个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马车里有人想要闹,然后被车夫一句到了港口有饼子吃打发了回去。 就这样,天色暗淡下来以后,游穗迷迷糊糊的就到了海边的港口,手里被塞了一个大饼子,她下意识的拿住狂吃,前面一个先出去的人吃的快,饼子吃完了就想要抢游穗的,被维持秩序的人敲了一棍子。 “抢什么抢!明天还有,饿不死你们!”对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抢饼子的人一跳,连忙求饶。 对方踢了他一脚:“吃完了就上船,耽误了时间要你好看!” 惊恐的游穗不敢看任何人,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她已经快要不记得上上一次吃馒头饼子这样的干粮是什么时候了,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是在用草糊糊和水来骗自己的肚子。 在逃荒的这段时间里,饥饿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使得她记住了只有吃到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她不在乎去哪里,她只在乎明天是不是还能吃上东西,哪怕是死在海上,她也不介意,只要肚子里是饱的。 游穗警惕的像一只猫,小心翼翼的避开人群上了海船,钻进了船舱的角落里,昏暗的船舱,她几乎整个人都融入了阴影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原本就狭窄的船舱越发的拥挤起来,不少人还不小心踩到了她,但是她也没有呼痛,只是安静的抱着自己,只有在发饼子的人来的时候她才会起身去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饼子,然后当着对方,迅速吃掉。 摇晃的海浪使得许多人不适应的晕船,船舱的气味越发的难闻起来。 游穗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她在船上吃了三个越来越干硬的饼子后,他们这些人被赶出了船舱。 再次重见天日的她忍不住晕眩,她不知道她到了什么地方,但是她别无选择,只是依靠海船行驶的时间,起码不是被卖到了南洋爪哇那样偏远的地方,总有一天或许她还能回到福州,找到她的家人,问问游老头,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丢在破庙里?- 下了船,游穗这群流民被许多身穿红衣的将士团团围住,他们神情严肃的指引他们分成一批批依次进入。 她这才看清楚,她们落脚的是一个小小的离岛,上面修建了不少方方正正的格子一样的房子坐落在两边,中间一条灰色又平整的路一直通过一座桥梁连接到远处红色的城堡,看起来有些斑驳的样子,红灰夹杂,好像刚刚被炮轰隆一样,破损的地方糊上了灰色的石浆,虽然架势还是很大,但是却不太好看。 桥梁上围了拒马,身着锁子甲的红衣士兵严肃的守卫着离开离岛的唯一陆路,而远处是绵延的山脉,安静的将那座城堡围在中 间。 一下船,就有人对着他们大喊:“先洗澡,脏东西不能带进鸡笼港,你们的衣服要统统烧掉,我们会发新的给你们,身体不适的也要说出来,这里有大夫会给你们诊治,你们洗干净以后要在离岛观察三天,确定没有疫病才能进入鸡笼港,进行造册分地!男女分列,女的去那边,男的来这里,” 他说的是正宗的官话,但是听得懂的人不多,旁边还有一个伙计用闽地的话再对着大家重复一遍,实在听不懂的就直接推着人去排队。 游穗脸白了一瞬,想也不想的混到了男人的那个队里,她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女人。 然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尖叫着跑了出来,因为她刚进去,就看到一批洗澡的人光溜溜的站在那里,根本没有任何遮挡,上面有个奇怪的装置不断的冲水下来,旁边还有检查人员在检查他们洗的干不干净!时不时发出怒吼! 眼前的一切实在超出了她的预知,最后她只能转身跑了出来,差点被巡逻的士兵当成搞事分子打一顿,最后她支支吾吾的说自己是女子走错了沐浴区,对方没拆穿她的谎言,只是没好气的拎着她去了女子沐浴那边的管理员。 又好笑又好气的女检查员看着满脸通红的游穗,牵着她回了女子沐浴处,并且安抚她,这边是大魏永明城驻扎的地方,不会有人欺负女子的,让她不要担心。 其实来大琉球的流民中,女子和老人孩子的比例很低,毕竟在灾难中,这样的人很少能活下来,少数的女子中很多人为了安全也会女扮男装,所以女子检查员这几天处理了很多次这样的乌龙事件。 到了女子沐浴处,人员确实少了很多,但是和男子那处一样,外面围挡,里面的联排小隔间却是没有任何遮挡,松木搭建的屋子,中间糊了灰色的石浆,密不透风,而顶上的奇怪装置流出了温热的水,旁边还放着一小块淡黄色的东西,散发着有些刺鼻的气味。 检查员说那是消毒杀菌的硫磺胰子,如果不清洁干净的话,就会生病,大琉球的天气湿热极其容易生病,因此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持干净,并且没有煮开过的水坚决不能入口,鸡笼岛上会有专门的饮水点,会准备好烧开过的热水。 虽然有些羞耻,但是游穗还是在对方的命令下,打湿了身体,把那块淡黄色的硫磺胰子用白棉布沾水打出泡沫涂在身上。 如此洗了三遍,地上的流水才渐渐清澈,痛痛快快的洗了一个澡,游穗发誓这辈子她恐怕也就出生的时候这么干净过了。 不仅是身体,耳后脚跟全部都是检查员检查的地方。 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被旁边的检查员丢进了一旁烧水的火炉之中,这样也是为了避免一些细作携带不知名的东西或者武器进来的情况。 而游穗的旁边则放了一身青色的常服,只是和男子一样,都是裤子。 洗完澡的女人们换上了统一的衣服,显得精神了很多。她们被挨个的检查头发里面有没有虱子,有的则要去一个房间处理,没有的则进另一个房间让大夫进行把脉,确定身上没有隐疾,或者是传染病以后才会被安置到住宿区。 游穗拿着沐浴区洗澡的白棉巾和没有用完的硫磺胰子,然后被住宿区的人给了一床竹席和一个枕头,大琉球的天气湿热,七、八月的天根本不需要被子,也算是为宋时暂时省了一笔棉被的开销。 住宿区和沐浴区那边一样也是松木和灰色石浆搭起来的联排房间,只是比起浴室的隔间要大上许多,门口挂着一个木牌,写着简易的数字,管理员挨个介绍房号,让她们记住以免找错房间。 每个房间都不算太大,这不大的空间里,除了用松木搭的四个高低床,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干净的老鼠进来了都无处藏身。 住宿区的检查员,在房间的地上放了一个铁片支楞起来的黑乎乎的块,然后点燃了,那东西散发出淡淡的烟气,众人有些害怕。 管理员解释道:“这个是蚊香,驱蚊用的,大琉球的蚊子很多容易让人生病,你们自己挑住的床吧!” 游穗下意识占了离门口最远,最角落的那个地方。 看着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游穗还是有些忐忑,她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拿了一大堆的东西了,这些衣服,棉巾还有竹席、枕头,都是全新的,哪怕是逃荒之前这样的日子她也是想都不敢想,她还没有穿过新衣服呢,以前都是家里大人的衣服穿不了的,改小了给她。 一瞬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饿死了,产生了幻觉。 游穗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听到了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第83章 蓄势待发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虽然游穗……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虽然游穗人干净了不少,但是除了昨晚睡前的那个干饼子,什么都没有吃过,早已经饿的头晕眼花。 听到那个声音,差点吓的一个机灵站起来,没想到她上铺的那个小女孩却垮着一张脸道:“是……是我……饿了!” 她惊讶的探出身体去看那个女孩,她看起来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面容微黑,倒是一双脚掌看着有些大。 见到大家都看着她,小女孩尴尬的抠紧了脚趾,下意识的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在船上他们除了昨天晚上给了我一个饼子,就没给我吃过东西了……” 她之前一直和父亲以及弟弟在一起,但是下船的时候因为分区被分开了,习惯了父亲和弟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她身边超过一百米,她不由的有些害怕。 管理员抿了抿唇,三个人十两银子的价格,郑氏的人居然还要在吃食上苛待流民。她暗暗下定决心,等会儿写报告的时候一定要狠狠的参他们一笔。 不过她没有对着女孩生气,只是安抚大家道:“我叫周云,你们可以叫我周管理员,这一排房间里面的人都暂时归我管,你们是最后一个房间,等会儿我介绍完离岛的规矩就带你们去吃饭。” 被小女孩这么一打岔,大家原本有些焦虑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认真的听着周云说的事项。 周云做事干净利落,给大家分别发了一个刻着数字的木牌并告诉大家这是她们这三天的身份依据后,就开始介绍规矩,随后带着一整排房间里的饥肠辘辘的众人去了不远处一个写着食堂的地方吃饭。 穿着蓝色衣服的周云带着一群青色衣服的女子,好像母鸡带着小鸡一样,细心的介绍着食堂两个字怎么认,后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凭自己手中的牌子过来吃饭。 进食堂之前,每个人都要出示自己的木牌,然后门口的人会拿特殊的墨水在木牌后背画上一笔,以做记号。 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闻到一股特别鲜香的味道,勾的人更加饥肠辘辘,游穗忍不住加快了步伐,但是又不敢超过前面带路的管理员,不由的有些按耐不住起来,只能偷偷的咽了下口水。 然后她就听见身边此起彼伏的咽口水的声音,和海船上发的干硬饼子不同,食堂里面发的是香喷喷的肉粥,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肉粥的鲜香味,白色粘稠的粥里面夹杂着绿色的菜叶。 管理员带着每个人,按照顺序每个人都领了一个有人脸大的木碗。 食堂里面分粥的人给每个人都打了满满一大勺肉粥,几乎让这个有人脸这么大的木碗达到了7,8分的满。 它冒着腾腾的热气,肉粥的香味扑面而来,看的人几乎要按耐不住了,原本还在游穗身后的小女孩,更是眼珠子都好像要掉进那碗粥里面了。 管理员笑了笑:“吃吧,小心烫。” 这是宋时和擅长食疗的大夫一同制定的食谱,久饿伤身的流民不能突然吃的太好,但是也不能什么营养都不补充,只能用加了一些田野间常见的植物带有温补属性的和肉一起炖成粥来给他们补补身体。 随着她话音落下,大家都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微烫软糯的粥,带着肉的鲜香和微咸,几乎不要吞咽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没一会儿大家就迅速把粥吃完了,每个人停下来的时候,那木碗已经和洗过一样干净了。 食物匮乏的时刻深深的在她们的身上印下了珍惜粮食的烙印。 吃完第一顿饭后,所有人仿佛有些喝醉了一样,微黑或者微黄的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周云带着大家回去休息,然后一个个的对她们单独进行问话,主要是收集她们的资料,姓名,有没有家人在其他的地方,想做什么活计,有什么特长等等。 吃了晚饭,听完周云对大琉球的招工介绍,游穗躺在竹席上,只感觉自己仿佛到了天堂,除了农忙的时候,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粥,而且听说明天开始还能吃上三顿饭,妈耶,这可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啊! 周云介绍的工种太多了,看的她有些眼花缭乱了,尤其是那些工种对应的工资,更是让她有些浮想联翩起来。 松木搭的上下床有些晃,头顶的人翻来翻去,床也跟着吱呀吱呀,几乎要盖过外面的虫叫蛙鸣。 最后她上铺睡觉的人趴在床上,翻身往下探去小声的喊她:“游穗,游穗,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游穗:“……石橙,你声音太大了!” 对面床上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婶子王秋菊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睡不着,你说周管理员说的是真的吗?哪怕在福州我也没遇到这么好的事啊!我这心里总是感觉好像踹了一只兔子,突突突的,哎!” 石橙的声音仿佛打开了什么魔咒,一屋子的人都开始说话了,叽叽喳喳的开始交流起来,显然也憋在心里很久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都交流的差不多了,憋了一晚上的石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们说,我能去当海军吗?”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起来- 夜色已经很深了,但是周云的房间里还点着油灯,虽然烟灰有点大,但是周云必须今天干完手上的活,把分到她手下的那些流民进行分类。好让这些流民养好身体后,经过培训,能迅速被安排到合适的地方。 每个管理员都上过相人的课程,从一些细微的表情能判断对方的情绪,宋时称之为心理学。因此被培训过的管理员还要给每个人都做好评语。到了鸡笼港后还有别的管理员会接手,继续通过观察进行分类,每个人都会经过三个管理员的交叉评价。 但是他们的评语都是保密的,并且相互之间不能沟通。 在离岛的三天,每天三顿肉粥,早上集结运动锻炼身体和服从性。中午教认字和数字,观察他们的学习进度。晚上则是对于鸡笼港和淡水港的情况介绍,让她们有更多的选择。 虽然还是草建的班子,但是能细分下来的活计也很多了,尤其是大琉球几乎没怎么被开发过,需要不余遗力的劝这些新来的流民开荒,种植从交趾买来的占城稻,而那些滩涂地、山地、盐碱地,也都需要被利用起来,能种果蔬的就种果蔬,如果连果蔬也不行的就土豆、红薯、六谷子都可以试试,反正不能浪费任何一寸地。 除了开垦外,开矿,修路,修城池容纳更多的人,提高教育,甚至还要鼓励这些流民中的积极分子从军,完全靠永明城的人手抽调过来是不现实的,未来的大琉球必须有属于自己的力量,不管陆地还是海洋。 不管男女,如果没有其他的天赋和能力,老实的如果愿意从军就安排从军。如果不愿意就安排他们按照官方的指导去种地,每个人都会分到一部分的地,还有种苗也会提供,种满十年,那块地就能变成他们自己的永业田。 如果不老实的或者没有通过钓鱼执法测试的,就拉去挖矿,除了近处的金瓜石,因为是金矿的保密级别比较高,一旦进去了短时间内是不会放他们出来的,更远一点的山脉东边还有一个宜兰铁矿,等稳定下来也需要大量的人手。 当然,那些在识字算数或者身体其他方面有所天赋的话,经过学堂或者武堂的学习和教育,就会被吸纳到其他更需要的位置,随着地盘越圈越大,宋时是真的缺人啊。 宋时看着每日如流水一样的大额支出,忍不住苦笑,希望金瓜石的产量能够填补一二,不然后续大魏和女真大战的时候,她还真支援不上。 除了安置大琉球的人员,最大的支出还是粮食! 表面上是运输给到永明城的粮食,但是暗地里起码有一半的粮食船只偷偷的停在了威海卫,再通过水路和陆路运转到青州府和东昌府,缓解北方天灾的所导致各种问题,毕竟大魏想要收复京师就要有兵,而一个脱产者的士兵,需要起码十个务农的人剩余的粮食产量才能供应的上。 太子确实借着清流寇的方式,抄家了不少的豪强,但是还是那句话,银子是无法变成粮食的,全面被天灾和人祸轮番轰炸的土地,是无法长出那么多的粮食的。 而如果全面倒向南方,北方的势力原本就远远弱于南方,借由南方的富绅海商全面掌控大魏的粮食情况,那么大魏即使收复了京师,这日子也是走到头了。 哪怕这些海量的粮食通过这么折腾的运输方式,到最后只有十之一二才能落到士兵的口中,他们也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能做的就是快一点,再快一点,把女真人的活动范围不断的压缩,直到他们失去活动的空间,殊死一战,或者从留下来的通道逃向蒙古!- 抽空见了一次那群关在地下室的西班牙人,狠狠的以对方侵占大魏领土的名义敲诈了一番后,她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这次打鸡笼港的西班牙人,本来就迅雷一击,根本没想过除了领地还有什么收获,但是这些西班牙却狠狠的给了她一个精喜。 因为在马尼拉驻守的西班牙总督戈麦斯佩雷斯达斯马尼亚斯,他的亲生儿子路易斯佩雷斯达斯马尼亚斯就在鸡笼港里,他跟着商船过来想要去澳门体验大魏的东方风情,被抓了个正着。 原本他们还想要隐瞒对方的身份,但是看着永明城的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放置了三天不闻不问,害怕他们回过神来以后直接把他们杀了,只能提前祭出这位身份高贵的总督之子,希望能让对方看在西班牙帝国的武力以及总督之子的地位上起码给个讨价还价的余地。 宋时当然没放过他,谁还能不知道,西班牙殖民时期给到的职员工资不过是本土的两倍,却要把他们派到万里之遥,因此利用海运捞钱已经成了这些外派职员心照不宣的规矩,每一个默默无闻的职员到了万里之外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方诸侯,这些人利用大魏的百姓产出的东西赚了那么多的钱,不狠狠的敲诈一笔,让他们吐出来,难道等他们回西班牙以后被西班牙的王当成年猪宰了? 先下手为强,如果不能从对方身上敲下来一块肉,宋时都没脸见人了。 至于对方威胁的西班牙军事力量,宋时根本没放在眼里,在苏门答腊的荷兰印度公司和盘踞在马尼拉的西班牙可以说势同水火,实在不行,她把对方这个总督之子卖给大琉球南部的荷兰人,也能赚不少。 她可不会惯着他们,现在根基还不够,早晚能把这些全部赶出去- 此刻还留在莫温河卫的女真人也陷入了和地牢里西班牙人一样的境地,好不容易化冰了,莫温河卫迎来了一年当中最为舒服的气温,但是女真部落却已经人员零落到无力支撑了。 经过永明城两年多的驱赶和劫掠,莫温河卫这个原本的女真人腹地被全部赶向了建州,而永明城的骚扰骑兵已经入侵了建州部落。 经过两年在京师的糜烂生活,大魏太子军和永明城的骑兵不断的挤压着京师的生存空间,无数的女真人如同之前被他们驱赶的汉人一样拖家带口的远离了出生 地,向着他们唯一的王而靠近,毕竟当初征兵的时候,女真部落几乎九成以上的青壮年都被征召去了京师。 随着大运河的封锁,京师粮食早已耗尽,附近脆弱的土地的产出根本支撑不起那么庞大的人口了,不仅仅是粮食,甚至就连饮用水也开始出现危机。 就在永明城的骑兵越过无数的山林沼泽,出现在建州卫的城下时,积蓄已久的大魏终于发出了致命的一击,大魏的太子已经带领二十万大军,在一个黑夜无声无息的越过了黄河,朝着陷落的京师出发! 第84章 建州城破“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怎么…… “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着去当海军呢?那很危险的!”整个房间里面的女人们都不太理解石橙的选择。 石橙被她们说的有些犹疑:“可是周管理员说,不管是什么岗位,只要合适的话就可以参加,海军之中也有女子的职位,况且……” 她有些期期艾艾:“况且……我看那些值班的将士吃的大块的肉!周管理员说如果当兵的话,每天是有固定分量的肉可以吃的,每天啊!” 石橙的语气里是无限的向往,做为海上长大的蛋家人,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和陆地上的人一样,吃各种的肉,而不是那永远卖不完的鱼虾海货。 她的话也让整个房间里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大家都知道石橙是一个蛋家人,几乎没什么机会上岸,所以她走起路来总是有点像喝了酒一样,轻微的晃动肢体,想要抵消随时可能出现的海浪。 同时因为没上过岸,也不太了解大魏陆地上的风俗习惯,她的脑子里就没有男女独处一室授受不亲那些所谓的礼教概念,她就是单纯的想要多吃点肉。 但是女子从军入伍,这想法对于她们来说还是有些超常了,但是经历过逃荒生涯的她们倒也没有非常排斥的意思。 石橙见大家都不说话,有些泄气,忍不住碎碎念道:“可是周管理员介绍的那些工种里面,从军和当吏员的待遇是最好的!吏员要会识字算数,我今天听了一天的课,一点都听不懂!我从小就力气大,我爹在我十岁以后就打不过我了,我还会水,如果我从军了,分田的时候还能分给一部分的军田收益给到我家,我们家没人上过岸种过田,万一种不好的话,军田分的粮食也可以给到我爹和弟弟,而且每个月还有军饷啊,海外飞地贸易的分成啊,以及抚恤金呢!”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这些词汇的具体意思,反正听起来就是很多很多钱的意思,她爹在船上这么多年受了伤干不动重活,弟弟年纪还小,她想赚更多的钱…… 游穗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可是石橙你还不到15岁吧!周管理员说了,入伍的话要年满了15岁才能进去的。” 石橙瞪大了眼睛:“不是啊!我已经满十五了啊!” 她噌的一下从上铺跳了下来,直挺挺的站在游穗的面前,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身体板正的很,就像一把枪。 “我今年开春就满十五岁了,只是长的矮了些!” 话虽如此,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映照在她微黑的脸颊上,没有什么说服力。 一屋子的女人都笑了出来,石橙摸着头有些不解:“我真的满15了!” 游穗起来,摸了摸石橙的头:“好了,好了,先别急,我们还要在离岛待三天呢,别急着做决定,可以再问问周管理员,再说了你也要找机会和你家人通个气啊!” 石橙有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一溜烟的爬上了床。 游穗躺回床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心思又有些浮动了起来。 她原本想着分了一块地,她好好耕种,反正那些活计她在家里也是经常干的,但是被石橙这么一说,她又有些犹豫了,石橙都可以去从军,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试试去考一下吏? 她今天看周管理员教的那些字啊还挺简单的,有些是招牌上看过,有些是看弟弟们的书上写过,好像也没有什么难的,而且周管理员说之后就算白天做工或者耕地,下午还是有免费的夫子会抽空教大家识字算术,只要能考过选材考试,不论甲乙丙丁,都能比土里刨食的待遇要好的多。 虽然吃过了肉粥已经觉得是人间美味,但是石橙说的大块的肉又有谁不想天天吃呢! 整个离岛,人心浮动的又何止游穗一个人,他们从前是没有选择,茫然不知,但是一旦有了选择的余地,还有人给他们清晰的规划,谁不想过点好日子!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直都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永明城往西六百里,越过小兴安岭和长白山余脉相接处的口隘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虽然遍布着绿植和沼泽,但是却没有任何天险能阻挡了。 龚敬早在去年就亲自带兵夺取了这个关键的口隘,但是却一直到大雪封山都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只是轮换驻兵了半年,淡定的看着一些原本世代生存在这里的女真人拖家带口的远离故乡,跑去建州本卫躲避刀锋。 面对这样的平原,骑兵最能发挥其来去如风的优势,这一开始确实就是女真人的优势,他们凭借着骑兵的优势一年年如同海浪一样重复的劫掠着南方的汉民,缺钱,缺粮,缺铁,缺盐,甚至是缺奴隶,只要南下就可以解决一切的问题。 但是他们的大军越过了燕山多年来的天险,再次成功的入侵了大魏,并且打算驻守在当地,而不是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只是劫掠一番就走。 当他们变成了守势的时候,在女真的另一侧,有一支军队已经默默的转换成了他们骑兵的模样,而现在面对曾经的自己,他们是否能做到和当年的汉人一样,将那些骑兵远拒于城门之外? 毕竟现在攻守之势易也。 贺章坐在马上,远远的看着建州城的轮廓,那原本是辽东为了防御女真人所修建的城池,在李家军退守后就成为了女真人的城池。 密密麻麻的老弱病残的女真人被驱赶到了建州城的下面,他们哭喊着求他们开门,但是守城的女真人不为所动,这都是他们用惯了的伎俩,只是之前用的镶白旗的汉人炮灰,而现在城下的人变成了他们留在女真腹地的家人而已! 无数的弓箭射向那群想要进城躲避的女真人,原本被驱赶到前面的那些女真人被射了一地,慢慢露出他们后面缓缓逼近的火炮。 银色的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刺眼的光,一排排整齐的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和李家军交手惯了的女真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这样的火炮他们曾经也从李家军那里买过不少,但是随着他们占据了京师后,这样精巧的火炮却渐渐消失了。 建州城的守兵并不多,大部分的人手或者说有关系的人都已经跑到了京师跑马圈地了,留在这里的自然没有什么人手了,他们志得意满的认为他们能对着大魏的腹地,轻而易举的越过大河,征服那个富庶的南方。即使有敌人也只会来自南方,哪怕后面知道永明城的存在,也来不及了,分赃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谁会甘心后退去镇守建州这个早已被一批批的女真人凌虐到没有任何油水的地方? 贺章站到了最显眼的高处,旁边是永明城的军旗,他拿起了鼓槌,按着军令的节奏,一声声的锤了起来。 随着低沉雄浑的鼓声回荡在建州城前面,那些习惯了骑马纵横的女真人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种 憋屈。 没有了相依为命的马儿的女真人,站在城墙上守军,有种身体却失去了机动性,被束缚住了双腿的感觉。 不过有了城墙的依托,守城的难度还是要比攻城低的多,只可惜,他们遇上的是经过宋时和火器局三重改良后的火炮! 虽然对付建州城后面的天险叠加的山海关可能效果并不明显,但是对于建州这个在平原上修建的城池还是具有无可比拟的攻击力。 大炮轰击了一圈后,建州城虽然没有破,但是也可以说是灰头土脸了起来,城中的女真人并不出城迎战,反而学起了汉人当一声不吭的躲在建州城内,不管永明城的军队怎么挑衅都不反应。 他们坚定按照自己的经验相信,他们的敌人最多只能撑七天就将不得不返回,因为他们的粮草不够!这也是他们多年劫掠的经验,如果一直得不到补给,那么最多七天就必须返回,毕竟永明城只是一支奇兵,却不是像曾经的李家军那样绵延几十万众的边防守军,有整个大魏做为支撑,运送辎重的辅兵民众数量肯定跟不上! 只是想是这样的想,几乎所有的守城的女真人听到那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心里都忍不住升起来一阵不安。火炮他们也是有的,也有架在城墙上进行反击,但是不管是在威力射程还是在声音破坏程度上都和对方的火器有着明显的差距。 五轮火炮齐射后,银白色的火炮口隐隐有些发红,炮手赶紧给火炮降温,趁着这火炮退场。 贺章大喊了一声:“收复故土,驱除鞑虏!最先登上城墙的赏银三千两!授都指挥佥事!旦有后退者斩立决!” 贺章说完就飞身上马,一马当先越过前面的人朝着战场冲锋,骑兵全部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冲锋,其他的人也各司其职,推着梯子,攻城楼,以及火炮和火药往前迈进,整个队伍一直用新月装的阵型隐隐的包围着建州城。 一些忍受不了的女真人也骑着马从城门口冲了出来,和迎面对面的骑兵打成一片,但是随后那些出战的女真人惊愕的发现自己拿的明明是大魏最精锐的李家军部队里的刀枪,却根本无法破开对方骑兵的装甲,反而自己的装甲轻易的被对方的武器穿破。 一场血战下来,出城迎战的几百名女真人仅仅剩下几人逃了回去,连出战的战马都被牵走了不少!气的建州城守卫在城墙口大骂。 不过永明城的攻城计划也并不顺利,虽然人员没有多大的伤亡,但是也没有太多的功绩,最后在日头西斜的时候退了下去,留下了一地狼藉,甚至因为走的太匆忙,还有不少永明城的头盔和战甲掉在地上。 他们退到了一公里之外的驻地扎营休息,篝火熊熊燃烧,就连城墙上值守的女真士兵也隐隐可见。 他们的城墙下面,那些女真人炮灰的尸体以及散落一地的女真骑兵的装备,混杂着几个永明城亮眼的银色盔甲,显得格外的醒目。 随着一声吱呀声原本被关在城中的南奴被放了出来,门口站定的几个士兵用弓箭指着他们,让他们去前面打扫战场,尤其是要把永明城的那些盔甲捡回来。 就在那些南奴兢兢业业的在满地的尸体中翻动的时候,四声炮鸣突然毫无预兆的从地面响起,红色的炸弹被冲向了建州的城门。 随着这一声炮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摸黑潜到了附近的永明城士兵纷纷冲了出来。 原来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挖了一条壕沟,安置了四辆火炮,用女真人的尸体掩盖了一切,他们退兵的时候就偷偷的设下了埋伏,那些操纵火炮的人一直躲在壕沟里,炮口就正朝着城门。 木质的城门口,原本的女真人正面迎接上了这四枚火炮,当场血肉纷飞,就连身后城门的女真士兵也被炸死了两个,剩下的两个还想要推城门,但是发现城门根本不是他们两个能推动的,恐惧大于意志的他们控制不住的夺路而逃。 永明城的骑兵迅速占领了城门,而他们的身后源源不断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前来!- 贺章在建州卫激战正酣的时候,还在大琉球忙碌的宋时终于看完了手上的报告。 只能说还是见过世面的官家小姐更好用,虽然这次只从永明城拐了三个愿意出海的女吏,但是作用确实非常的明显,减轻了不少宋时的压力,起码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了,尤其是周云的报告,细节很多,让宋时看的有些入神了。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宋时揉揉发酸的肩膀,去开门。 门外正是陈渔,夜色中他全身着甲,而且是普通侍卫的银甲,显得平和了不少,不过脸上神情还是很严肃的。 他低声对宋时道:“宋时,我等会儿就要带着船队去对马岛了,胡泉还没回来,大琉球局势复杂,你要小心应对!” 宋时惊讶了一瞬,往前走了两步:“不是说好我明天去运送物资到金州卫,顺便在那边等贺章他们打过来接头吗?你应该留下来镇守大琉球!” 陈渔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信件递给她:“京师有变,蒙古鞑子和女真人再次联手了,辽东那边战事会升级,为了减轻太子军的压力,我们必须守住金州卫这个辽东港口,和建州卫连成一片对山海关形成压制。不然得不到来自海上的补给,贺章他们的补给线会跟不上的。现在整个永明城能抽出人手的只有海军了,将军让我带兵去支援,你留在大琉球……” 宋时看着手里的信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一定会保住从海上的物资运输线的!” 陈渔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带上了手中的头盔,如同一名普通的将士,悄无声息的融入了黑夜之中。 第85章 幸运京师来自蒙古的大军绕过…… 京师 来自蒙古的大军绕过被秦兵把守的陕西,沿着蜿蜒的山路终究还是到了京师。 和豪格缠斗了两年之久的黄台吉看着被自己引入京师的蒙古人,心情更是大坏,但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欢迎之至的样子。 实在是目前局势不能更坏了,一开始得手京师的时候他还当如有神助,没想到在京师居然被死死的困住了两年,手下的各旗随着跑马圈地后开始出现战力。 往南,黄河天险被大魏死死守住,他三番五次都没能突破,往北,回老家,又不甘心这样放弃京师和大魏的半壁江山,毕竟之前的财富来的太过轻易,几乎没什么损失就获得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 往东直接是东海了,那些海商除非开出超过平常十倍的价格,不然根本不愿意给帮忙运输物资,天津出去后就是渤海,再往外就是朝鲜的对马岛,而海上的通道是被永明城和红旗帮掌控的,运输物资风险太大。 往西是被他赶出京师的闯王和镇守陕西的秦军,闯王原本就对京师被夺愤愤不平,而他的后面还有秦军坐镇,陕西因为靠近蒙古本来就民风彪悍,一直是抵抗蒙古入侵的前线,大魏初年就因为前朝的蒙古之乱,心生顾忌,在陕西布下了无数的堡垒关卡,将大同一线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也是大魏除了李家军外最强的一支军了,当初京师失陷的时候,太子南逃都还写信让秦军,誓死守住陕西,不许出兵。 不过后来没想到,这反而让东边的女真人崛起了,女真人和蒙古人联合,此退彼进,疲于奔命的大魏在这两面的奔波作战中兵力越发的显得捉襟见肘,也导致了后来的黄台吉入主京师。 思来想去,他只能忍痛让渡部分的利益和蒙古各部达成合作,虽然之前的时候就有大量利益分布不均导致的矛盾,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女真人数量毕竟还是太少了,大魏被按在南边已经两年,早已经缓过气来,依托着江南富庶之地的支撑,如果再不能杀出一条生路,这京师这口肥肉最后只会变成女真人的葬身之地。 大魏已经被打烂,只要能拖住他们一段时间,现在内乱四起,加上大魏那党争不休不断扯后腿的样子,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如果有天命,那么大魏的天命也到头了! 蒙古人一向高傲,之前本来就对女真人不满,这次又是黄台吉求到了门上,态度不由的就越发的嚣张了起来。这种女真人生死存亡之际,即使是一向和他对着来的豪格最近也不得不暂缓声息,闭门不出,没有持续给黄台吉找麻烦。 黄台吉被烦的没办法,只好找出和自己关系最好的哈达部新王台哈塔尔帮忙,让对方去应付一下那些蒙古人。 接到命令的哈塔尔当着传令人还喜笑颜开的样子,对方一走,他就苦着一张脸,问身旁的雀奴:“王上怎么老是给我这种苦差事啊!” 雀奴微微一笑:“这是王上信任王台!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安排给王台,不用担心,这些蒙古人只是因为之前圈地的事有所宣泄,我们让他们泄了这口气就好了!” 他缓缓道出在京师收集到的那些可以玩乐的方式,不乏一些看着血腥味十足的活动。 哈塔尔看着语速不疾不徐的雀奴,长长的舒出一口气:“雀奴,有你在身边真的是我的幸运。” 自从父亲被刺杀他去追击凶手差点死在凶手手下,但是被雀奴救了之后,他感觉自己原本倒霉的运势却一步步变好了。不仅坐稳了王台的位置,也避开了永明城在莫温河卫对女真人的驱赶和追杀,顺利到了京师,还成的和登上王位的黄台吉修复好了之前的关系,其中不少还要多亏雀奴出的主意。 雀奴垂下眼睛,谦卑的回道:“能陪着王台,见识到京师的繁华,才是雀奴的幸运!” 哈塔尔满意的大笑起来:“很好,雀奴你去安排吧,准备好以后回禀我!” 雀奴低头行了个礼,转身出了门,去办王台交代的事情。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从他离开了哈塔尔的宅子后就不远不近的吊在他的身后,仔细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雀奴办完事回到府里,一直跟着他的人影先一步进了哈塔尔的房间。 他对着哈塔尔摇了摇头。 哈塔尔无声的吐出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还是自己太多疑了。 不过,毕竟雀奴是个汉奴,容不得他不小心,现在排除了雀奴的嫌疑,他倒是放心了不少,他挥手让对方下去。 看着进来回禀的雀奴,他露出满意的笑容:“今晚,你就跟着我一起去招待蒙古人吧!” 出于对通过测试的奖励,哈塔尔不介意再继续提拔提拔雀奴,给予他一些荣耀。 雀奴露出受宠若惊的眼神,连连行礼,退出的时候还不小心绊了一脚。 哈塔尔笑了笑没有在意,回了房间的雀奴眼神陡然冷厉了下来。 仔细思考了一下蒙古诸部的来人和他的安排,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计划,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毕竟该传递出去的消息他早就传出去了。 他无声的扯了下嘴角:遇到王台,确实是他的幸运!- 自从陈渔走后,宋时明显的感觉时间的紧迫性,龚敬在永明城坐镇后方主持大局,贺章在辽东战场上厮杀,陈渔已经赶赴对马岛并且要攻打金州卫,胡泉也在岭南周旋。奶娘和原生的亲人在永明城有龚敬在,倒是安全的,不用她太过担心。 鸡笼港和淡水港分别都进入了暗暗的戒严状态,郑氏商行的人还在不断的进行流**输,无数的人与事都需要她处理,鸡笼港和离岛那边倒是越发的热闹了起来,不时有人闹事然后被抓去挖矿。 因为安插在离岛的那些管理员,抓出了不少身份可疑的间谍,有郑氏商行派来的,也有其他商行过来打探情况的,甚至有些还是日本人,以及南洋那边派来的人,虽然大魏对于海外的飞地近乎不闻不问,但是大魏周围的边缘势力对于淡水港换人的事情还是非常的关注的。 放以前,宋时还会担心抓错,现在宋时直接把这些可疑的人安排去挖矿,先去矿区挖上两年改造改造,等宋时彻底掌控好了大琉球再观后效,毕竟现在的淡水港已经成了南洋和岭南地区,运送商品与物资到日本和永明城的中转站。 汪一嫂的商船拿着宋时给予的令牌,就能畅通的行驶在原本被郑氏封锁的泉州至日本一带的海上路线。虽然遇到海盗的几率倒是比汪一还活着的时候增加了数倍,不过没关系,汪一嫂也是海盗出身,她手下的船队在黑吃黑这一块的运用上算的上炉火纯青。 不过起码大面上还是在福建左布政使熊廷州以及永明城龚敬的写信调和下,保持着克制。 水泥虽然能加快房屋和工厂的建设但是设备机器以及合适的工人却不可能凭空长出来,当务之急还是加快开荒和耕种,江南地区购买的耕牛陆陆续续的抵达,耕牛十两一头,顶的上三个人了,毕竟宋时急着用。 趁着天时还没过去,优先用耕牛开垦最费人力又对土地要求高的水田,种上从交趾引过来的占城稻,只有这一批水稻种下去后,宋时才能放心下来去鼓捣别的粮食。 南洋的粮食即使是在她提高了一倍有余的价格下,运送过来的量也没有继续增加了,毕竟粮食都是有数的,只有播种后才会有收获,而大量的粮食出口,必然会导致南洋众岛的粮食供应不足,虽然那些地方并不发愁食物,但是让他们如同汉人一样勤勤恳恳的种植上两到三季水稻,那就是想也别想。 所以才让胡泉去执行备选计划,借红旗帮的势力下南洋去买地,顺便招募愿意去南洋种地的汉人,再调动南洋人的种植积极性,胡泉这次的商船上还带了大量风格与大魏不同色彩绚丽的玻璃制品,以及定制的南洋风格的丝绸和瓷器,都是送给汪一嫂的礼物。 除了粮食之外,南洋更重要的其实是木材资源,毕竟想要建造更多更大更坚固的船就需要更大的木头做龙骨,而越是巨大的木料就越难运输,在中原持续千年的不断建造需求下,所有靠近水源的木材都被霍霍了,剩下的不是在深山老林,就是运输难度逆天。即使是在永明城,在宋时到来后,山上合适的巨木都被霍霍了才打造了这么一支船队。 大船动不动就要数百年以上的巨木,巨木的成长需要时间,所以宋时只能把造船的任务分摊到南洋了,毕竟南洋身处热带地区,植被茂密,总是比中原地区的巨木资源更加丰富。 况且,这些巨木,就算她不用,难道那些西洋人就不会觊觎了吗?毕竟代英还曾经立法,在国内一定标准的树木全部属于海军,不许随意砍伐。越到后面,所有的资源都会变的越发的珍稀,在钢铁打造的船还无法面世的现在,巨木就称霸海洋的必要资本,趁着现在价格便宜,自然是越多越好,况且她还愿意真金白银的的去买,用物资去换。 就在宋时一边兼顾两港的规划安排和海上线路的运输保持的时候,一艘来自永明城,历时半个月的风浪终于抵达了。海船舰队停靠在了淡水港,运送来了宋时急需的耕具和匠人,以及另外几个自愿报名前来的女吏。 而她们,是为宋时而来的! 第86章 我也可以!(修)宋时看着手上成堆的…… 宋时看着手上成堆的报告,千头万绪也只能一点点的处理,毕竟打下一个地方只需要武力,而治理一个地方需要的那可就太多了,传统的中原政府就如同父母一般,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尤其是教育和卫生问题,大琉球近热带的气候极其适合病毒传播。 大琉球本身土著并不多,过来的大部分都是移民,一切都是重新开始,有了永明城的经验打底,这次处理起来倒是轻车熟路了些。 倒是那些当地土人也要分类,能沟通交易的还好,给钱给物和平共处,他们对于宋时提供的食盐,玻璃珠,银镜以及布匹和瓷器都非常喜欢,纷纷用鹿皮草药来换。 但是有些土人桀骜不驯还有互相“出草”,也就是猎头,饮血的习惯。土著部落与土著部落之间相互“出草”也是常态。 虽然宋时知道这是出于蛋白质极端匮乏的岛域环境,为了获取蛋白质的行为。不过为了安全,拉一派打一派,听不懂人话,也不愿意沟通的,也是需要清除的。 为了更好的控制这块地方,宋时还写信找了在永明城沉迷做实验的老道士摇人。最快控制人心的方式莫过于宗教,不然西方也不会前仆后继的派无数的人开辟大航海,除了那些穷凶极恶或者走投无路的水手,更多的还是疯狂的传教士。佛教和白莲教以及ysl她是不敢碰的,但是作为本土的道教,自然是当仁不让,现在都快礼崩乐坏了,该出山的还是拉出山吧! 毕竟道教的科仪,利用仪式塑造的艺术和神秘感让人产生敬畏和信仰是道教最擅长的地方。输送到这些还是原始崇拜 的土人部落,可以说是降维打击了,也能安抚远离故土的那些新流民的心态,当半个心理医生用,信仰这种东西,你不去占领自然就有别人去占领,万一被白莲教或者其他的邪教摸了上来,那就损失大了。 顺便让老道士烧制一堆妈祖像过来开路,沿海地区,香火最为旺盛的莫过于妈祖,借借妈祖的光,后面的事情也更好操作。 相比前世下乡扶贫的闺蜜吐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困难,起码宋时好在一点,在封建主义的大棒加持下,法制相对严苛一点,杀人太过浪费,送去矿区悟道才是正理,大多数的人还是只是想要过好一点的生活。 治安方面还是依托不少转业的退下来的残疾将士再就业,充当教官和顾问人员,虽然肢体上有些残缺,但是经历过战场的他们的经验和直觉都要比刚入伍的新兵要丰富一些,宋时也早早预备了钢条给他们做出来了简易义肢。 因为在宋时的规划下,那些新加入的新兵必须在经过三个月以上的新兵训练才能被送上战场。陈渔一直对于这个时间有所不满,如果所有的新兵都要经过三个月的训练,那打仗的时候前面的人都死光了也等不到补充。在他这种老将看来,一个月的时间练会方阵懂得砍人就行了,反正战场会自然淘汰掉一大批的人,剩下来的才会在数次的战争中自然而然的学会技巧。 让宋时看着那些还只是相当于大一军训程度的新兵,就直接上战场被女真的骑兵淘汰,白白浪费在战场上,不如杀了她,送去挖矿都比这个划算。 好在永明城因为季节的原因,不时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期,冰天雪地的谁也动不了,那个时间就被宋时拿过来实验现代军训的一些技巧,虽然粮食的消耗加剧了,但是成果斐然,后面龚敬在她的基础上进行了不少的改良,在军队中大力推广开来。 大部分的铁矿更多的还是消耗在甲胄上、 除了骑兵必须全副武装,新兵的武器几乎都被宋时换成了长枪。永明城附近的山地最不缺的就是木材,枪杆最好的来源,枪头对于金属的消耗也相对较少。对于新兵而言,武器长一些也能减少直面敌人的恐惧,学习起来也更容易。 毕竟长枪的战术就那么几个:蓄力,突刺,收回! 直接把这几个动作练成本能,就行了,其他的方阵、三才阵还有鸳鸯阵则是后期才需要掌握的。 出于最容易上手的的角度说来,宋时觉得最好的还是用鸟統。可惜鸟統的设计过于精密繁琐,对于天气的要求也很高,更重要的是产量跟不上,还无法装配全军,只能含恨放弃。 于是在永明城测试的时候,经过三个月训练的新兵起码在令行禁止和阵法变化上,要远比之前龚敬他们自己训练出来的方阵新兵要好上许多,战斗意志和技巧上也远远成熟许多。 陈渔最后不得不默认了宋时的练兵方法。 现在大魏还四分五裂,大家主要的心力也在统一国土上,即使现在永明城的主要经济来源都来自于石见银矿和对马岛的税收,但是出于大陆将士的惯性,哪怕是海军还是习惯性的只将自己的任务局限于护沿海,清倭寇,扬国威上。 新的领土必然会诞生新的势力,你不争不抢,空隙就会被别人占据,为了提高军队对于开拓的欲望,把目光从纯粹的大陆上分散一些到广袤的海洋之中,宋时和龚敬商量后,决定实施飞地的份子钱设计。 不管是对马岛,石见银矿,还是琉球国,甚至刚刚打下来的大琉球双港,所有的离海飞地利润,除了用来支持永明城的运行和攻打女真支持大魏太子军外,都需要预留一部分出来,每年按人头分发到给全部的将士。 只有利益均沾,每个人都是海外飞地的受益者,才是最强的粘合剂,让人迅速把眼神投向海外。 世界在变化,大陆不能陷入一成不变的固步自封之中。如果不努力开拓,去抢夺这个世界的资源,提高自身的能力,海上也会如同草原上一样长出永恒劫掠的游牧民族,即使是几千年的天朝上国一直承受来自海上和陆地的双面冲击,也终究会有国倾家亡的一天。 即使你不想进行零和博弈,但是只要有足够多的国家抱着零和博弈的心态,而你无法碾压对方,就会被拖入零和博弈的漩涡。 现在看似荒凉的大琉球作为大魏的第二大岛,除了上承日本,下启吕宋,拱卫第一岛链的军事价值之外,其实还是有着非常高的经济价值。 大琉球地处热带,除了大量待开垦,适合种植水稻的土地。木材,鹿皮的产出也颇为可观,以及现在还顾不上种植的甘蔗或者烟草,成瘾性的经济作物,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硬通货。 等到一年三熟的水稻机制完善,解决了最重要的粮食问题,大力开发大琉球的资源,光是蔗糖,鹿皮,鹿茸、木材以及没有现在还没有被郑氏发现的金矿,宜兰的铁矿还有鸡笼山的煤矿,不管是自己修建工业还是卖给对岸的闽地,每年的收益也有百万之众。 现在的大琉球确实堪称一句:宝岛。 代清会在一百八十年后选择在这里开建第一条铁轨道路不是没有原因的。 其次还有琉球海峡的保护费,之前的时候红旗帮统一盘踞在海洋贸易线上,每艘路过或者停靠在淡水以及北港的商船都要按艘给保护费,大船一千两,小船五百两,不管是洋船还是大魏的商船,甚至日本的商船也不例外。 一开始龚敬的船路过也要给钱,直到龚敬开着船队冲到到了红旗帮的聚集点,和郑一官见了一面,随后,只要是挂着永明城旗帜的船,就免了保护费。 随着龚敬的海军势力越发的蔓延,郑氏的也随之而收缩,但是宋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宋时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耕种的人力和上战场的炮灰,器具的进步可以减少人力的消耗,让更多的人空出时间来进行进一步的学习。 她需要的是能够算数识字,有科学意识,能总结过失的人才,除了军队、水师,对于管理、经济、医疗、科技人才更是求贤若渴。 以大魏目前的识字率,这样的人,自然很难找到,只能从已有的人之中慢慢挑选培养。 她在永明城的实验室也需要尽快的搭建起来,永明城的煤钢复合型水力工业线也需要搬过来,毕竟大琉球的气候更适合全年无休的开工建造!对于燃料消耗的要比永明城少,永明城还在准备对付女真人的物资,大琉球要尽快争取自给自足! 只是这活!也!太!多!了! 人!也!太!少!了!- 宋时听说来自永明城的船到了,里面有她要的实验室全透大玻璃以及过来帮忙的匠人和吏员,连忙抽空去接人。 却没想到在甲板上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程嘉柔,宋时有些惊讶! 自从程嘉柔通过考核进入了女吏部后,就没少和她遇见,楚氏可是故意避开了和她见面,听说一头扎进了算数之中。程嘉柔虽然年纪不大,却分外的要强,能力也非常出众,每次的考核都名列前茅,在女吏部可谓风头一时无二。 不过宋时也没有和她太多交流,点头之交,一切选拔全部都按规矩来。 宋时刚出永明城的时候也想要调动一些女吏部的人,不过当时女吏部实行才两年,里面很多都是犯官的家眷 ,既然是流放,如果没有做出突出的贡献,是无法得到特赦离开永明城的,考虑到这一路会有很多倭寇海盗,以及不少的战斗场面,宋时最后还是放弃了。 直到琉球国王跑路,为了治理琉球国才从永明城的找了不少人来练手,来了几个女吏部出身流民的女吏。 后面和郑氏谈妥了大琉球淡水港的交易后,宋时才又发信找人。只是没想到,程嘉柔也会在来的这一批人里面- 程嘉柔看着淡水港,和暨安府以及永明城截然不同的海岛生态,海风的腥味也比永明城的浓烈许多,炎热的天气晒的人有些发晕,远处热火朝天的工地,钢筋与水泥混杂着,有种回到两年前刚到永明城的感觉。 但是看到前面来接人的宋时,程嘉柔的心还是轻轻的跳快了两下。 她终究还是追上了宋时。 不同于暨安府的逃荒和发配永明城的流放,这一次的大琉球是她自己主动争取的机会,在女吏部,她屡屡建工,不仅改进了审核机制,提升了整个永明城的管理效率,还在不久前的一次间谍事件中察觉了不对,及时通报了巡逻人员,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几次的功劳叠加,她终于获得了特赦资格,可以离开永明城。 程嘉柔看过宋时上的地理课,讲的是大魏之外一些异域小国的风土人情和贸易往来。 宋时说:“不知道天下之大,就不知道自身的渺小,和所作所为的意义,这个世界很大,容的下所有的选择!”所以每个吏员和将士都必须上过地理常识课。 对于程嘉柔而言,最主要的是宋时在课堂展示的那副手绘世界地图,虽然简陋,但是却异常的震撼人心,从暨安府到永明城奔波数月的千里之遥,落在纸面上,不过是两个指节的距离。 从前一直待在闺阁绣房的程嘉柔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此之大,而大魏是如此之小,那些她曾经在意的东西,在这张地图上显得渺小而可笑。 不仅是她,所有听过这堂课的女吏们,都有些神不思属起来,身为女子最多的知道的也就是家中的那一些事情,进入女吏部已经是非常离经叛道的事情了,但是看了这图,又感觉她们做的事情,如此的不值一提,前朝也有女帝,异国也有女王,女性并不只是相夫教子一条路,女吏的未来也不应该仅止于此,何况站在她们面前的宋时不就是最好的注解吗? 下课后,她第一次在考上女吏后,主动找到了宋时,想要临摹那副地图,但是宋时却把地图直接送给了她。 那副讲课的地图只是宋时凭借记忆粗劣画出来的地形轮廓图打底,她反复修了好几遍,所以图纸很多,细节更多一点的已经送去打样了,很快就能雕刻印刷出来。 虽然后面永明城不时有更清晰,更多细节的世界地图翻印出来,但是宋时送她的那幅图却依旧是她见过最震撼的画。 宋时走后,她和陈渔的军队在海外所做的事情,每隔一月都会写成报告传送回永明城,可以外传的部分会写在永明城的军报上,然后在城中传颂,不能外传的部分,也会在吏员处传递交流。 即使大家没有亲赴远方,但是对于当地的情况却并不陌生。 大魏和女真对峙的局势越发的紧张,但是不管是京师还是建州卫,毕竟离永明城太远,送别战士后永明城留下来的人,基本都是在负责物资制作,配送,运转。 港口还在连绵不断的收进物资,前线则是不断的吞吐物资。来自陆地和海上的捷报,就是永明城忙碌生活中唯一的娱乐,不少人都开始后悔之前选拔的时候没有跟着去海上。 而程嘉柔为了配上霍家而努力学习的东西,没有在亲事上派上用场,但是却在另一个地方闪耀生辉,让她一举越过了众人成为了女吏部最年轻的管理员,而现在,她的脚步已经越过了曾经以为会困住她一生的永明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域,但是她的内心却更加的坚定! 程嘉柔站在高高的甲板上看着岸上骑马而来的宋时,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 心里却默默的道: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第87章 蓬莱阁被烧宋时看着程嘉柔和她身后的…… 宋时看着程嘉柔和她身后的那些女吏以及原本在永明城各个部门工作过的同僚,简直感激涕零! 不愧是龚敬!干的活就是靠谱!他自己在永明城坐镇,却几乎把半个永明城的人才都搬了过来。 除了一些要保持永明城的基础运转的人,其他不管是造船,造纸,挖矿,冶炼以及火器局、都水监的人通通都打包了一部分过来,就连新一批刚刚通过了考核的选材人士也来了。 宋时还在后面那条船上看到了之前沉迷搞青霉素的老道士,好家伙,她只是让他推荐点道教人才,过来传一下教,蛊惑一下土人,让土汉融合的速度加快一些,他居然亲自来了! 没有时间客套,宋时抓起船上的人就开始就地开会,解释当前大琉球的情况,要不是考虑到许多人有晕船和水土不服的情况,她恨不得现场就把手头的事情一项项的安排下去。 送大家回了新修好的水泥房,一开始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主要集中在离岛和鸡笼港修建隔离区,安置流民了,确认没有问题的流民除了在鸡笼港附近安排工作,其他就会再转移到淡水港,随着郑氏运输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淡水港空余的房子有些少了,大部分还是郑氏商行走之前留下来的,只能让大家先相互凑合了,反正水泥木材和人工都不缺,过两天就可以解决了。 程嘉柔被安排和宋时一个房间,进了屋,宋时还没开口,程嘉柔就开口道:“你在永明城修的蓬莱阁被烧了!” 宋时:“???” 蓬莱阁是她之前的时候为了推销玻璃和一系列的产品在永明城修建的玻璃建筑,里面放了不少定制品,为了吸引那些南来北往的商人,很是下了一点功夫,在北方搞了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地方。 效果很挺好的,毕竟60%的高采光格局,在砖木建筑为主的古代还是很抓人眼球的,除了降温的时候能当冰箱用倒是也没有什么问题!反正大降温的时候港口也接近结冰了,没有什么船还能过来交易。 不过,怎么会烧了!!! “谁干的!!!那里面还有很多独家的非卖样品啊!下一批要交的货救出来了吗?” 程嘉柔:“是日本那边过来的荷兰人!嗯,也可能是西班牙人,反正都一样!” 自从宋时开始大批量制作玻璃制品和钟表后,不过两年,整个大魏沿海地区的玻璃和钟表价格都被永明城打下来了。 打价格战这方面,不管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都是要从万里之外的本土运送过来,运输成本在那里,价格根本少不下来,而宋时这边破解了那些产品的配方和细节奥义后,不仅东西比西洋货更加符合大魏人的审美,价格更是跌破底线。原本大魏的审美就是朝贡体制影响周围的一部分,就连后面太祖发售的宝钞到后期跌落成了擦屁股都显硬的废纸,但是依然可以凭借纸上面精美的防伪印花,在南洋各国成为身份地位的象征性收藏品。 大魏人都说好看了,那在周边的销路自然差不了。就这样直接废掉了西洋人的半边贸易支柱,不得不用更多的金银、皮草、香料、象牙、火器等等来交换之前的贸易数量。 因此永明城的港口一开,就有不少的西洋人或者雇佣的日本人过来打探消息,但是永明城在修建时候就考虑到了安全这个问题,直接用内外城隔开了和港口商人的交易,只有蓬莱阁这个专门的卖货场所才是对他们最开放的地方。 于是那些被西洋人雇佣的日本人,偷偷的趁着下订单的时候,偏移了蓬莱阁中那些玻璃器具的方位,当天的 时候没有什么问题,等到第二天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的时候,没一会儿蓬莱阁里面就冒了烟。 一开始还以为是意外,毕竟事发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但是却被路过的程嘉柔看出来端倪,因为宋时曾经拿过一个放大镜给大家表演如何点火,在程嘉柔的提醒下,大家很快找到了聚光点,回忆起来曾经动过那些器具的人。 那些西洋的日本人间谍虽然出了海,也被龚敬的船队抓了回来,通通丢到铁矿里面去了。他还写信到了德川幕府那边要说法,狠狠的讨了一大笔的损失费,只是蓬莱阁和里面的东西确实没有救回来了,为此还耽误了出货的时间。 龚敬考虑再三,把不少的匠人都打包送到了大琉球,毕竟现在的永明城已经成了战事管制地区,随时可能变成前线,在宋时前两年不断的囤积物资的情况下,其实,永明城的物资已经足够使用两年多了,它的战略位置更加要紧一些,经济效益没有刚开始建城的时候那么紧迫了,不如集中精力做军工方面。 所以他干脆先把这些工坊迁到大琉球,这样直接能缩短出货的距离把货卖到南洋去!敢把主意打到永明城的身上,龚敬直接把价格战打到西洋人的老巢。 宋时叹了口气,现在的永明城港口确实还不是适合完全开发的时候,不仅仅是天气,只有彻底打通永明城到京师的陆路,才能彻底将这片土地刻下汉人的印记。 到那时,随着工业化的进步和小冰河时代的退去,才能彻底将辽东开发成为真正的粮仓和工业化城市,而不是现在这样孤悬于边际的一个脆弱港口。 程嘉柔看着宋时有些沉默下来,似乎闷闷不乐的样子,从包里拿出了一叠图纸递给她。 宋时诧异的看着她,然后接了过来,里面一张是自己很久以前粗略设计的蓬莱阁的图纸,而另一张是在那个版本上经过优化的,尤其是在在风格上具有更浓烈的中式风格,但是在玻璃的运用上更为大气的蓬莱阁。 程嘉柔别过脸去:“龚大人说要在大琉球重建蓬莱阁,这是我在船上的时候随便画的,你要是觉得可以用的话,就送给你了!” 宋时仔细的看了一遍图纸,毕竟是从小经过数十年丹青指导的,程嘉柔的画技和审美比起半路出家的宋时自然好上很多,而且还隐隐规避了聚光反射的问题,以免再次出现之前的问题。 “谢谢你程嘉柔,后面蓬莱阁修好以后,记你的分红!你先睡吧,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宋时看着手里的图纸越发的爱不释手,狠狠的抱了一下程嘉柔。根本没有睡觉的打算,直接出门去找都水监那群老头干活去了! 程嘉柔抱着行李,看着宋时离开的背影,呆呆的站在原地,最后气鼓鼓的坐在了一旁的榻上!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回来就不回来,谁稀罕似的!” 第88章 秦良玉永明城这次来的这批人算是解了…… 永明城这次来的这批人算是解了宋时的燃眉之急,双港的流民安置以及管理架构立刻进入了正轨,工厂也开始了堪地选址,尤其是在夜校上面补充了不少的教课老师,总算是解决了教育这个大难题。 经过宋时在永明城两年持之以恒的夜校推广,目前永明城的识字率已经达到了85%,别管里面有多少是只能认识自己的姓名和简单数字的,总而言之,拼凑之下简单的通告公文还是能看懂的,起码不会轻易因为大字不识而胡乱签下卖身契这样的情况,其中表现优秀的一些还是能派出去当个夜课老师。 从都水监的休息室出来,商量完了蓬莱阁重建的事情,天色已经擦黑了。 宋时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鸡笼港因为安置流民暂时被废置了,因此原本要经过的鸡笼港的商船都需要从淡水港过,不过也许是郑氏的人打了招呼,这段时间过来停泊休整的商船并不多,对于宋时而言这可不太妙,因为这就意味着淡水港将会收不上来税。 虽然红旗帮的保护费这一套带着浓浓的**气息,但是放在以农业税为主的封建王朝,能强行收到商税,已经算是先进的税收体制了。毕竟大魏早年靠的还是迁居豪强来抑制贫富差距,而代清也是到了末期农业税几乎无法供应的情况下,通过类似的**强行摊派的方式从商人身上收到了大笔的厘金,才回光返照有钱开启了洋务运动。 总而言之,这群海商,往来于波澜壮阔的海上,在数倍的风险中赚取百倍的利润,虽然少数有口皆碑,但是更多的绝对是奸商无疑。尤其是在大琉球和土人交易的那些福建商人,以次充好,恃强凌弱都是寻常,所以有的地方汉人与土人混居无异,而有些地方却极度仇视汉人。 经历过早就废除了农业税甚至还要给农业以补贴才能维持的世界,再看大魏的税收制度,只能说,没眼看。 宋时早就把目光投向了大魏或者说封建王朝一直都不太在意的商税之中,红旗帮可以,他本来就是属于灰色地带,但是宋时却暂时不太可以,虽然永明城在对马岛的上面偷偷收税以维持永明城最开始的开销,但是第一,对马岛法理上属于朝鲜属国,即使对马岛的岛主远逃日本,永明城暂时也只是暂住,属于私下双方默许,至于朝鲜,朝鲜的意见并不重要。 而大琉球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属于大魏,算是化外之地。永明城协助闽地迁居流民,虽然也算的上开疆扩土,如果永明城在大琉球开始收税,那么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往大了说就是永明城拥军自立,有不臣之心。 宋时只能先把蓬莱阁整出来,保护费不能收,卖点东西赚赚钱总不为过吧!这些海船南来北往总是要进出货的,来来去去的流量可不能浪费了- 就在宋时挖空心思想要找财源铺开这一大摊子的时候,千里之外的济南府的临时朝堂之上也吵的天翻地覆。 一切都是因为来自永明城的一封请封奏折!而且上面已经盖上了太子的亲印。 谁都知道,现在正是太子北伐的关键时刻,所有的物资和人力都以援助北伐为主,太子身在前线却还要快马送奏折回来自然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但是朝堂上的一众大人物却没有肯接过这张奏折。 因为这是一封来自镇远总督龚敬给自己女儿请封的奏折,先不说永明城的将士们还在前线和女真人厮杀,这种关头莫名其妙来请封多少有些携恩的意味,但是这个女儿的身份,又有种托孤的感觉。 只是龚敬这事做的太过了些,给女子请封官身,这让满堂大臣浑身难受,他们通过科举一步步历练才到了现在的位置,而现在国难当头,有些人得以重用也不算什么,如果是个儿子,看在镇远总督在辽东的功绩下,这种恩典给也就给了,但是偏偏是个女子。 哪怕奏折上将宋时的功绩条条框框写了满满一本,哪怕现在从太子军以及济南府的粮草有一半是永明城从自己的海上运输物资线挤出来的,对于这些人来说还是难以接受。 永辉帝看着满堂大臣一个个静默无声,用这种方式抗议着太子所做的决定,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自从丢失京师后,他的身体就差了几分,太医一直嘱咐他不要忧思过甚,但是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 他的目光落在奏折的太子亲印上,心思却悠悠的转到了两年前。 当时他因为京师失手,被群臣裹挟到了天津卫准备出海南渡的时候,太子却带着大量的海船从天而降,及时赶到护着他从天津卫转移到了威海卫。而在他之前的时候,无数跑在他前面群臣,把停靠在海边的船开出了港口,大约有几十艘,却因为遇上了大浪死在了海上。 太子带领着海船穿过渤海的时候,沿途还救下来不少难逃的官员及其家人,其中不少就站在堂中。 死一样的沉默中,终于还是有人按耐不住走了出来:“女子封官还是过于骇人听闻,难有先例,况且对方流连海外,大兴兵戈,有违体统,不如封为县主,许其财帛封地也算是对其忠勇的褒奖!至于琉球等地,偏远蛮荒,无甚产出,直接派人过去接管教化就可以了!”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也纷纷附和了起来,难得一向因为立场党争而掐的你死我活的官员们突然就意见一致了。 “女子当官,没有先例吗?”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 一个身着 红衣银甲手持银枪的苍老身影出现在门口,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一身的气势浓烈昂扬,不输青年,她当着众人的面放下了银枪,落在地面发出铿锵的声音,显然分量不轻。 “忠州侯来了!”永辉帝起身,其他人也纷纷侧目,认出了风尘仆仆的来人,正是四川府白杆军的总督秦良玉。 她一生征战无数,平定过多次叛乱,也曾北上抗击女真,虽然历经丧夫丧子之痛,却依旧以七十的高龄坚守在战场之上,在京师沦陷后第一时间千里勤王,赤胆忠心可见一斑,也是大魏朝廷上唯一的女将。 秦良玉对着永辉帝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对着突然安静的众人道:“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女子当官骇人听闻,哪有先例?不知道我这一生征战沙场为国尽忠的事迹原来是如此入不得众位的眼!” 发声的大臣当场被堵了个彻底,他眼神疯狂的向同僚求救,但是在秦良玉威势赫赫的眼神下,没人敢接过话茬,毕竟秦良玉手下的五千白杆军可算是威名赫赫,是有名的强兵强将。 永辉帝看到秦良玉后眼神中的忧思更深了,但是还是振作笑了一声:“既然忠州侯发话了,那此事就按太子的批示办吧,不能让为国尽忠之辈寒了心,除了忠州侯,其他人先退下吧。” 其他的人还想说什么,但是对上秦良玉目光如炬的眼神,最后还是不甘的撤了下去。 看着人都走光了,永辉帝看着满头白发的秦良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是朕无能,害的秦将军一把年纪了,还要如此奔波辛劳!” “陛下何出此言,臣看太子军气势如虹,不日就能光复京师,血洗鞑子!如若陛下首肯,臣愿亲自跟随太子奔赴前线!”秦良玉一脸杀气,语气铿锵!完全不像一位老人。 永辉帝赶紧派人拉住了转头就想出去的秦良玉,有些无奈,这火爆脾气几十年都不曾改过,倒是不辜负她忠州侯的名号。 “不用了,你既然来了,想必四川已经落入了反贼手中了。此刻还需顾全自身!”永辉帝叹息着对着秦良玉道。 秦良玉身形有些颤抖,但是还是绷住了:“陛下安危不明,即便留守四川,臣也难以心安,四川可以失,陛下和国本却千万不可动摇。” 永辉帝欣慰的笑了一声,山河破碎,心中苦涩,不再多言。 太子领兵在外,一意想要收复京师,但是永辉帝其实知道,这满目朝廷之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太子一样想要收复山河的。 只是太子执政时期,所有提议迁都南京,与女真隔江而治的声音全部都贬出去了,太子以他的铁血手腕初步统一了朝堂上的北伐的声音,但是那些声音并不是不存在了。 因为太子势大而时不时有人在他的身边挑拨父子关系的人也层出不穷。即使被他杖杀了不少,但是依旧无法遏制这股挑拨的风气。 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皇帝做的太过失败,要靠自己的儿子来挽回颜面,而太子想要北伐就一定要拥兵。 至于拥兵会不会自重就在太子的一念之间,作为皇权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眼看着自己的权柄被分割确实让他如哏在喉。 太子带着训练好的太子军走后,后方空虚空虚的朝堂,风气便一日坏过一日。 那些大臣名义上是反对女子入朝为官,更多的是因为那奏折上的太子亲印,借此试探皇帝对于太子的态度。即使是支持太子北伐的朝臣面对这种可能移风易俗,动摇男性朝廷的措施也会下意识的选择旁观。 一旦这次太子亲印的奏折驳回,以后太子再递上来的其他的奏折也会接受同样的试探,直到太子兵败,永辉帝只能迁都南京,接受与女真议和的条件。 而这是,永辉帝绝对不能接受的。 第89章 礼物“陛下保重龙体,有太子和臣等在…… “陛下保重龙体,有太子和臣等在,收复山河指日可待,哪怕拼了老臣的命也一定会助力太子收复山河,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兴起迁都南京之意!”秦良玉看的分明,一旦定都南京,人心浮动,北方燕云十八州便尽数归于鞑子之手,代宋前车之鉴,大魏将再无天险可守。 况且没有北方的马场,即使将士再多,面对女真的骑兵,也毫无回转余地。 永辉帝露出一抹苦笑:“秦总督也这般看我吗?太子还在前线奋战,我怎么会扯他的后腿,京师旁落是我一生的耻辱,我怎么会甘心忍辱迁居南京……” 在这个讲究天命迷信的时代,京师陷落已经是大魏失去天命的征兆,因此无数的朝廷命官抢着在永辉帝来之前就登上了渡海的商船,试图逃离这末日的王朝,然后在巨大的波涛中葬身鱼腹。 剩下的人虽然不敢明面上提及,但是未必没有这个想法,这也是太子力图北伐却阻碍重重的原因之一。 天命既然旁落,自然应该另寻明主,而不是在一艘积重难返快要散架的破船上一起寻死。 秦良玉当即就跪下请罪,永辉帝伸手去扶,却发现自己还没这位秦总督的力气大,索性挥了挥手让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一起帮忙将秦良玉扶了起来。 “秦总督无需紧张,太子北伐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旦你到了,整个济南府的防守都归白杆军,朕的安危也交付与将军了!” 这安排是对于秦良玉的最高信任。 想到在宦官诬陷之下冤死狱中的丈夫和在辽东奋战中死去的子侄,秦良玉双目含泪,低声应是。 好一会儿两个人平静下来,秦良玉才问道:“不知道这龚家的丫头做了什么?太子与我的书信上只说了如果我赶上的话,让我帮一帮她封官之事,其他并没有过多提及……” 永辉帝笑了笑:“乱世多豪杰,英雄不问出处,龚家这个丫头虽然有些天马行空,多有创新之举,此番巧立奇功稳住了南洋到威海卫的海上运粮通道,免了漕运的层层剥削,一船粮食大抵有一半能到济南府,这几年北方天灾频频,干戈不止,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没有这些粮食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太子此番能力排众议出兵北伐,也多有这个粮食渠道的缘故。” 永辉帝没有说为什么,一船粮食到了济南府只剩一半,还能得一句不错,他已经不是刚继位时,眼睛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新帝了,在和朝堂反复拉扯的过程中终于也学会了对于某些事情视而不见,秦良玉也自然不会去接话,只是对于大魏的如今的状况更加沉默。 “而且那个丫头在海上巡航的时候遇见琉球国被日本的萨摩番入侵,不仅解救了琉球国,还打上了萨摩番的本土,占据了日本九州一角,这当年大元也不曾做到。琉球国的国王随后举族来了大魏,如今安居在南京,曾写信亲自向我说明情况。龚家那丫头随后驱逐了大琉球上的西班牙人,自此大琉球到永明城这一线沿海,倭寇之乱少矣。” 秦良玉难得笑了出来:“那老臣来的刚好,刚刚就应该啐那上书的官员一口,一地有一地的风俗,我四川之地也多有女子当家做主的,虽然我没有出过海,但是我曾风闻,在沿海以及南洋之地,多由女子出面经营。听闻这丫头的事迹,我心生欢喜,若她在我帐下当差,我必然好好培养。” 女子为将之路本来就艰难,对方还和自己一样出身将门,秦良玉不由的升起来惺惺相惜之感。大魏的朝廷遍布的都是男人, 只有她一个女子,终究还是太孤独了。 想到太子曾经提及的女吏制度,派选女官入朝处理朝政细务,却在群臣以及太监们的连番反对下无疾而终,永辉帝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倒不是可惜女子的出路,不过是对于一潭死水一样,又蝇营狗苟的朝堂产生的一种生理性厌恶。 “会有机会的。”永辉帝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 秦良玉见状识趣的告退了,她退出了临时征用朝议的正堂,不经意的回头,眼角却瞥见。 永辉帝单手搭在额间,整个人深陷在一片暗色之中,仿佛随时要被黑暗隐没,比起七十多的自己还要暮气沉沉。 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只希望这次太子北伐,带回来的会是一个好消息。 否则,这大魏就真的积重难返了- 宋时看着在自己门口静坐的老道士青阳真人,有些困惑的把人引到了书房。 此刻卧室已经熄灯了,想必是程嘉柔已经睡着了,她也不想吵醒对方,干脆在书房凑合一晚上好了,反正淡水港天气炎热倒是不用担心着凉,只是蚊香还是要点上。 点了灯和蚊香,她才斯条慢理的问老道士堵门的来意:“你前面不是说晕船,要回去休息,怎么蹲在我门口?明天不搭实验室了?” 忍了半天的老道士翻了个白眼,丢给宋时一个袋子:“在永明城的时候,那个臭小子出征前给我的,说等你回来,让我转交给你。” 那是她给贺章准备的装肉干的袋子,只是比起她给出去的时候看起来旧了一些。 宋时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个奇怪的金属盒子和一封信。盒子的颜色有些发黑,上面带着游牧民族风格的装饰,分不清是什么金属,只是入手很轻。 她摇了摇盒子,里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应该是个硬物。 想了想宋时准备先看信,她刚拆开信,青阳真人也凑了过来,宋时无语的瞪了他一眼。 老道士毫无畏惧的瞪了回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宋时:“……” 宋时感觉很久没见,老道士的脾气有点见长了,这可不符合修道人上善若水的境界啊! 算了,不和技术性人才计较,她还要等对方给她摇人去搞定土人和流民的精神信仰问题。 于是,她当着老道士的面打开了信,里面的字迹一如既往的简洁。 贺章只是在信里面交代了一下:之前在攻破莫温河卫一个女真大部落的时候,在一个祭祀的场合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听说是天外的神石,于是带了回来准备送给宋时,但是因为宋时一直没有回来,他马上要去征战建州卫了,只能托老道士交给她。 看完贺章写的跟报告一样,平铺直译毫无文采的信,青阳露出来一个无语表情。 感情他憋了一路,忍着困意没睡过来看的热闹就是这个!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看的热闹。 两个小孩没一个开窍的! 青阳转身就想走,但是想到收了一路那个盒子,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困意:“你快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看完我要回去睡觉了!” 宋时从善如流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布包,贺章包的还挺用心的,拆了好一会儿她才彻底拆开,然后一块青色的石头掉了出来,大概巴掌大小,触手生凉,沉甸甸的,表面有些粗糙,上面还有一些小孔,摸上去又感觉很光滑,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说不上来是什么材质的,但是和宋时在矿物博物馆里见过的石头都不太一样,第一眼看上去确实有种特别奇异的感觉,非常吸睛。 想必是贺章知道宋时喜欢收集天南地北的奇怪玩意,还在永明城悬赏各种植物和矿物,所以特地捡了回来留给她。 宋时没看出所以然,她转手递给了一脸好奇的青阳真人。 老道士也被这块石头吸引住了,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不过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就在宋时打算劝道士早点回去休息的时候,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 宋时下意识的吹熄了案板上的烛火。 突然的光线消失,让老道士眨了下眼,然后猛的和宋时一起瞳孔放大。 两个人都惊讶的看向来那块道士手中的石头。 原本青色的石头,在黑暗的环境中居然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照亮了周围半米左右的空间,那幽光深邃而美丽,却带着一点不宜察觉的诡异,映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青阳真人兴奋的喊出:“这是夜明珠?这么大一颗,这玩意就放在女真部落的祭祀场地,也太浪费了吧。” 宋时看着这块石头,脑子里猛的想起了什么! “卧槽!”她下意识的跳了起来,用盒子把那块石头装了起来,摔在了桌上,抓起青阳真人就往房间外面跑,在室外的水池里拼命洗手!还抓着青阳真人一起洗,恨不得脱掉一层皮! 青阳真人被宋时的反应吓了一跳,呲牙咧嘴道:“怎么了?不是夜明珠吗?” 宋时一言难尽的看向青阳真人:“你一路上真的没有打开给它晒过太阳吗?” 如果是吸收紫外线才发光的话,那就还有救。 青阳真人:“我是那种会随便打开别人东西的人吗?我还给它晒太阳?我怎么不给它找个盆放点土,再倒点水养起来呢?” 宋时痛苦的闭了闭眼:“那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哪里不舒服,比如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乏力失眠,脾气暴躁……” “我这不是晕船吗?”越说青阳真人的脸色越白,吓的他自己给自己把了个脉。 “可能……我说可能啊……贺章送的这个石头,不是夜明珠,也不是萤石……应该是一块天外陨石,它发光是因为它里面有辐射,这个光和人接触久了,人就会生病!” 宋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大乌龙,一般的陨石几乎经过漫长的跋涉即使有辐射也不会很强,但是这个,它现在居然还在发光! 那蓝幽幽的光,情不自禁让宋时想到了镭和核辐射…… 一路上都和陨石共处一个房间的青阳真人,看到宋时的形容,脸色刷的就白了。 第90章 青霉菌超进化贺章的这份大礼,直接给…… 贺章的这份大礼,直接给青阳真人放倒了,吓得宋时赶紧找了军医过来给他把脉。 虽然最后证实是虚惊一场,观察了好几天,青阳真人的症状的确是晕船后,大家才放下心来。 本来宋时是想要把那块陨石埋了,进行无害化处理的,但是在宋时去转移青阳真人带过来的那些青霉菌的实验菌种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平常半死不活的菌种们呈现出了不一样的变化。 在青霉素运用了两年后的今天,它对于各种疾病的医疗效果可以说是神药级别的,毕竟没有被各种抗生素洗涤过的身体对于青霉素没有任何抗体,不管是涂是吃还是注射,一点下去效果立竿见影。 分量很少的青霉素就能在战场上救回一条人命,使用的方式也非常多样快速,至于过敏反应,在生与死的抉择中不值一提。 但是青霉菌的产量上不来一直是个很大的问题,因为青霉菌的分裂速度有限,只能通过不同的菌种来杂交实验从中筛选出繁殖速度最快的,再调配萃取,然而再多的青霉菌提纯成为青霉素后只剩下了微末的一点,即使已经扩大了产房和生产流水 线,每个月的产出极其有限。 宋时知道上个时间线是科学家突发奇想用x光机引诱青霉菌变异,找出疯狂繁殖的那个基因,将青霉菌的繁殖速度提升了近万倍,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现在在大魏,她哪里去找x光机? 但是看着在船舱里面,和陨石共处一室长达半个月之久的那些青霉菌,却意外的生长变得频繁起来,每一个培养盒里面都密布着绿茸茸的菌种,几乎要顶开盒盖一样。 宋时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x光机是一种特定的辐射,但是发光的陨石又怎么不算呢? 起码这些爆仓的青霉菌就表示很喜欢! 想到这里,宋时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连忙把还在休息的青阳真人挖了起来,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青阳真人一开始还不相信,但是看着盒子里那些爆仓的青霉菌也不由的瞠目结舌,这可和他之前出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啊! “这就是造化之力吗?” 他努力了两年,不过是把青霉素的产量从一个月一升,提升到了十升,这点量光是永明城都不够分的。 但是这块石头,一举就越过了他两年的努力,他光凭肉眼就能感觉到,这次的青霉素的提取量最少能翻一倍。 而且还是陨石有盒子隔着的情况下,繁殖的速度都提升了那么多倍,如果换成近距离接受那个所谓的辐射光照耀!那青霉菌繁殖的速度…… “嘶!”青阳真人有些不敢想了!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红温了起来! “好东西!好东西!贺章是个好小子!干的漂亮,这次是真的送了一个大宝贝啊!”青阳真人围着盒子转悠,一副这块陨石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样子,完全没有前两天以为自己辐射中毒以后,指天骂地说贺章闲着没事干添乱,以后要减少他带领的镇远军青霉素药量的气势。 他还想伸手去掀开盒子,再次看看陨石的样子。 宋时连忙拦住了他的作死行为! 虽然查出来之前青阳真人是晕船,但是出于对于辐射诱导细胞变异的特性,还是保持距离,不要过多尝试的好。 她已经在找人建一个用铅矿石加工修建的屋子,用作专门的青霉菌实验室,后续用于安置这块发光的陨石,除了青霉菌外,其实也可以尝试用它来培养种子。不过进出最好还是穿上特制的铅甲,她手头能用的人可不多,要是青阳真人没了,她可一下子找不到可以交付青霉素生产的人了! 和青阳真人仔仔细细的就安全细则沟通了一遍后,宋时才把手上那套临时赶制出来的铅甲衣交给了他。 “以后,这个药不能叫青霉素了。”之前的时候因为产量太少,宋时只是走关系的时候送出去了一点点,除了永明城内部和一些沿海的商贩,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现在有了这个陨石,青霉素的产量应该能提升上来,以后肯定还会流通更多出去,为了避免被别人,尤其是那些番邦人,从名字上察觉出问题,找出仿造的机会,现在这个东西需要改个名字……就叫造化散吧!” 以青霉素在历史上的功绩,几乎改变了二战历史,说一句造化也不为过!毕竟死在战场上的人,要远远少于战后死于受伤感染的人,这个名字,也不算夸张。 青阳道士没什么意见,他现在全副心神都投注在了那块陨石上面,自然是宋时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了想,宋时又补充了一句:“为了防范于未然,以后我们所有开发出来的新药,都要不要从来源上取名!尽量隐晦些,尤其是还在研究中的天花药和疟疾药!” 青阳点了点头,穿上铅甲衣后,抱起装有陨石的盒子就往实验室走!一点不也带迟疑!迫不及的就想要先去实验室进行测试这块陨石的真正威力。 宋时看着他脚步匆匆,好像生怕自己会夺走那个盒子的样子,有些感慨。 只希望青阳真人的实验能有好的结果,将造化散的产量提升再提升,最好能像现代那样打成白菜价,让每个人都能用的起。 现在这个乱世之中,拥有一瓶造化散无疑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不管是大魏的太子军,还是和女真鏖战的镇远军,都需要大量的药物来面对战后的大量伤残安置,一旦大量供应上,对于士气的提升无疑是巨大的。 而宋时要做的,就是不断挖掘出更多的,能将胜利的天平拉向己方的东西! 粮食!矿产!药物!一点点的,将这些资源整合成为她们的优势,赢得中原。在接下来的三百年航海史中,刻下中原的名字,为这个地方再博出一个未来! 既然一切都从寻找华夏开始,那么当华夏站起来凝望西方的时候,希望你们也能承受的住!- 经过三天的隔离检查,游穗和石橙都成功的经过了筛选,手上原本的那块标着数字的木牌被收回,换成了一块写着她们名字和相貌特征的身份牌,上面还刻着一些奇怪的花纹。 石橙左看右看,感觉这个花纹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就问旁边的游穗。 “这不是花纹,这是阿拉伯数字!是你的编号!之前上课的时候周管理员不是都说了吗?”游穗解释道。 石橙嘿嘿的笑了一下,虽然上了三天的课,但是周管理员教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和一些简单的文字。不过通过三天的相处,石橙很喜欢跟着游穗,虽然她们两个年纪差不多,但是她总感觉游穗懂的东西要比她多很多。 她们一起,通过离岛和鸡笼港唯一的桥走到了鸡笼港上,之前只能远远眺望的奇怪城堡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忽略上面灰色的斑块,确实也算气势恢宏,非常有异域风情。 前面是一大块的空地,有士兵管理秩序,刚刚被放出来的流民拿到身份牌以后都在这块广场登记,有分配田地的,有分配工种的,还有现场的选拔考试和军队招募,热闹非凡。 走到了前面,石橙的眼睛一亮,对着人群中一对父子喊道:“爹,弟弟!我也出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跑过去找家人,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拉着游穗,两个人一并跑到了那对父子面前。 如同之前石橙介绍过的那样,石大爷皮肤黝黑身形佝偻,虽然换上了新衣服,但是还是显得有些空荡,尤其是右腿的关节处有种奇怪的扭曲感,旁边的弟弟看起来不过7、8岁的样子,肤色也很深,但是很机灵的样子,比起石大爷和石橙又显得白皙许多。 两人看到石橙后眼里的紧张迅速的松弛了下来,连忙上前和她们打招呼。 这时候石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兴奋了,居然拉着游穗一起跑过来了,连忙和游穗道歉。 游穗看着她们一家人团聚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扬起一个笑容祝福她们家人团聚,然后转身想要离开,却被石橙拉了回来。 她认真的和家人介绍:“这是在离岛很照顾我的姐姐,游穗。她很聪明的,周管理员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她每次都学的最快!” 石大爷和石羽也纷纷表示钦佩,因为他们那边也有管理员上课,但是石大爷和石羽学的都不太好。他们都是蛋家人,一生漂泊在水面之上,习惯了波涛的晃荡,光是练习在地面上走路都费了不少的心神,文字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有些超标了。 石橙和家人交流着在离岛的伙食,还指着自己的新衣服给家人看,都是在离岛管理员给分配的。 作为第一次上岸的蛋家人,对于离岛一视同仁的态度还是非常感激的,尤其石大爷在身体检查的时候,身上的风湿被查了出来,还给分配了药,敷上以后,腿上肿胀疼痛的关节缓解了很多。 管理员还说只要登记了就能分到田地,还会分发种子,有人教导种田种地。有了地,他们就能真正的变成陆地上的人,摆脱蛋家人海上漂泊的命运。这样的日子过去石大爷可从来没有想过! “对了,我打算从军!”石橙对着石大爷和弟弟说道。 石大爷和石羽脸色一变!还没等他们说话,石橙就噼里啪啦把管理员说过的从军的好处说了一遍。 石大爷眼眶含泪:“还是我这个老头子拖累了你!” 石羽看着姐姐,咬着嘴唇不说话。 “才不是呢!我是想要保护你们,周管理说!入伍当兵,就是做一个保护我们的土地和我们的人不受伤害的人!每个月还有分红和饷金,再说了,入伍以后还可以天天吃肉呢……”说到后面,石橙的声音小了些,有些心虚。 石大爷没了脾气,只是有些犹豫:“他们会收女子入伍吗?入伍的一般不是男子吗?” “现在淡水港在招募女兵,据说是会由永明城单独组建成女子军,不过考核很严格……”游穗补充了一下周管理员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追加了一句:“我也会和石橙一起去参加!” 石橙惊讶的转头看着游穗:“游穗!可是你学习那么好,你应该去考选材考试啊!周管理员说过你肯定能过丁级。” 游穗 想到了自己的逃荒时遇到的那些人以及周管理员说的话,摇了摇头:“不!我也要从军!”【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90-100 第91章 四方汇聚日本九州岛上风云变幻,在德…… 日本九州岛上风云变幻,在德川幕府的“禁教”令下,原本温顺如羊的子民在天主教的号召下发起了起义,反抗岛原藩岛主的残酷镇压,并且迅速蔓延到了九州全境,就连江户的德川幕府也被惊动了。 对方占据了长崎和平户港两大日本对外的港口,开始垄断西洋商人所带来的货物,尤其是在日本接连遭受天灾后,粮食早已不能自给自足了,不得不从南洋进口,如今命脉被掐,自然暴跳如雷。 而这背后又隐隐有着那些西洋商人的影子,因为起义军不仅迅速占领了港口,还攻下了岛原半岛南部的原城,并在城上竖立起十字架,挂上画有十字架和圣像的旗帜。 暴怒的德川幕府派出了幕府专使,赴九州镇压,却听说第一次的镇压已经以失败告终…… 总而言之,日本现在乱成了一锅粥。 以上事件对于宋时的影响就是,对马岛暂时蛰伏了下来,全力保障永明城的物资运转,去往日本交易的商船锐减,税钱大幅度下降,对马岛转而为商船开辟了仓库业务,减少商船的损失,还有就是鹿儿岛的产出的水泥暂时不能往日本卖了,而是经由琉球国,全部运送到淡水港。 火速抢时,在淡水港和鸡笼港附近,已经开垦出来的熟田种上了占城稻后,其余的人还在缓慢在周围的山地滩涂种上其他来自海外的作物。 随着接连不断的流民补充,双港登记的流民短暂的呈现了饱和状态。 宋时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接收流民,再多的话,就要侵占运送去大魏和永明城的储备粮食了,何况,大部分的兵力都被陈渔抽调走了,以永明城现在的兵力,再多就有些管不过来了。 虽然一直在进行兵力补充,但是刚加入的新兵在各个方面没有接受考验,经验和心性有所不足,为了避免翻车,宋时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这块地盘和人手。 闽地的左布政使熊廷州还特地发来了问候,表示对于这项移民政策的满意程度。宋时的措施一举解决了闽地的流民和治安问题,年底报上去也是功劳一件。还是几乎白送的,从运输到安置几乎没怎么花费闽地的银子,只是一些富商摊派就解决了,简直让熊廷州喜笑颜开。 宋时表示,还有一件大功劳要送给左布政使大人,随信介绍了推广种植红薯的岭南陈家,和六谷子,土豆等作物的产量数据,附上了剩余育种好的苗,希望对方能帮忙推广。 虽然陈家和岭南地区的部分官员一直有进行红薯方面的种植推广,但是缺乏更大的力量去推动。大魏朝廷的效率本来就已经极其低下了,现在的朝廷内乱之下对于江南地区的掌控已经越发微弱起来,与其等对方缓过气来再慢吞吞的执行,不如抓紧时机和人脉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进行推广。 现在沿海的天气,温度还是能适合这些作物生长的,多一点粮食也能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哪怕今年冬天再度遇上天灾,也就是歉收一些,绝对不至于颗粒无收,多一口粮食就是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这种小事,熊廷州自然不会驳了永明城的面子,况且,按照宋时给的数据,这些种子,确实是活人无数的好事,推广下去又是功劳一件- 随着淡水港附近的熟地被种植完毕,大量的人手被抽出来统一开始进行建设和开垦,尤其是开垦,台湾的天气炎热,植被茂密,除了蛇虫鼠蚁外,最让人害怕的就是瘴气,尤其是天气炎热的时候几乎都能看到远处的山林中飘散的白色雾气。 只有当地的土人才能穿越那层层的白障,过来交易。 宋时自然知道,那是热带雨林常有的腐植层经年在闷闭的环境下导致的致病病菌层。因此避开了高温的夏天,特意等到天气转凉后才开始着手处理。 其实对于这种瘴气,只有一个办法:砍树! 破坏森林的植被,和瘴气产生的密不透风的环境,让空气流通。 除了水源附近的植被需要留下一部分保障水土不大量流失意外,其他的统统砍伐出来,作为造船的原料以及燃料,或者是烧成木炭储存。 砍不动的则在划出分离带后烧荒,烧过的草木灰则作为肥料翻入土地,高温也会杀死一大部分的虫卵,解决虫害问题。 再种上肥地固土的花生黄豆类油料作物,为下一季的耕种做好准备。 人进地退,想要生路,就要自己去努力开垦! 天气已经要开始转凉了,房子不够住的问题终于可以提上解决日程。 双港的建设如火如荼,每天要消耗的水泥量以船计。 大量的物资供给后,双港的变化也是日新月异,虽然不至于高楼平地起(没有那么多的钢筋可以用来建高楼),但是两层的平房整齐划一的还是有些震撼的,呈现出一种和原木建筑截然不同的刚硬美感,各种工坊整齐划一的坐落在河流的下游,一眼望不到边。 第一次踏上淡水港的胡泉还没有感觉,还有种回到永明城的亲切感,只是感觉淡水港的房子墙壁比起永明城薄了不少。 大抵是因为大琉球气候与永明城截然相反,四季温差并没有特别大,想必节约了不少的建房成本。有时候胡泉也不懂宋时到底是抠门还是大方,可以卖钱的水泥她毫不吝啬的敞开了用,但是对于漫山遍野都是木头,尤其是大一点的木头,她又非常的节约,一旦大小尺寸适合造船,那绝对要被拉走送到造船厂屯着。 不过他后面船上的汪一嫂和郑一官没有胡泉这样淡定的样子了,一个个的都神色复杂,看着眼前和自己见过的淡水港截然不同的样子,即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也感觉到了一种脱离了他们的认知的东西席卷而来。 尤其是郑一官,淡水港是在他手中交出去的,他自然清楚他留下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又用这些地皮和房子从宋时的手上要到了多少的银子。他离开才不过三个多月,淡水港现在的样子却已经让他有些不敢认了,他甚至第一反应是不是停错地方了。 胡泉一个纵身跳下了船,对着亲自过来迎接的宋时招呼了一声,忍不住和宋时身后的两个侍卫来了个亲切的握手。 “出去快两个多月,累死我了!宋小先生别来无恙啊!哈!”胡泉对着宋时挤眉弄眼,颇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宋时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的胡泉暗暗的松了口气,问道:“此行顺利吗?” 胡泉这才反应过来:“顺利,可不要太顺利了,你看后面的船,老胡我这次不仅把红旗帮的汪一嫂请了回来,就连红旗帮的二当家郑一官也请了过来!就是为了你之前在信说的独门生意的事!” 宋时看着红旗帮的旗帜之中夹杂着的郑氏 旗,远远的和甲板上一个打扮飒爽的女子对上,她远远的和对方打了个照面,猜出来对方的身份有些惊讶:“他们在路上没有打起来吗?” “如果你没写信之前可能见面就要打起来,但是现在为了赚钱嘛,哪里还有打起来的道理,毕竟他们名义上都是隶属红旗帮的,我跟着汪一嫂出发的时候,路上他们还相互邀对方上船寒暄呢,不过都没上对方的船,一路上船身的炮口也是打开的。” 宋时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红旗帮的船:“他们的关系恶劣程度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一点啊!希望不要出乱子!嗯,反正在大琉球的时候不要出乱子!” 胡泉欲言又止,感觉宋时这话有点过分,明明这两个人势力现在这样子也有她拱火的因素在,一边和郑一官买地运送流民做生意,一边又和汪一嫂联合,遏制郑一官在海上的势力扩张,还把汪一嫂引入琉球海峡,嘴上说着同为红旗帮应该守望相助,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想到现在陈渔不在,没人给自己挡枪,他还是没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宋时给胡泉介绍着大琉球的情况,一边等郑一官和汪一嫂下来。 胡泉闭上眼不肯听,打下大琉球的双港,和列土封疆有什么区别,这么大的功劳,关键时刻却把他赶去了岭南干活,他是一点也没参与上,反而去联合海盗搞什么粮食运输,南洋种地问题,现在听着宋时的介绍,胡泉心痛的都要滴血了。 郑一官和汪一嫂各自下了船,宋时没再逗胡泉,转身和这两位在海山叱咤风云的人物会面寒暄。 虽然宋时年纪不大,面嫩的很,但是毕竟代表的是永明城和大魏的势力,郑一官面色冷淡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她,宋时还问了一下郑森现在的情况,郑一官倒是都回答了,只是看向旁边的汪一嫂有些难看。 汪一嫂没理郑一官,不让他喊一句干娘就算是给他脸了,她看着才到自己的肩膀的宋时:“哟,原来这就是永明城的少城主,虽然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闻名不如见面啊!” 宋时脸上没有半分羞涩的样子,忽略了汪一嫂带刺的话,放低了姿态,笑着开口:“姐姐过奖了,我叫宋时,还不知姐姐的名字?” 这个声音,汪一嫂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永明城的少城主还是个丫头:“大家都叫我汪一嫂!” 宋时笑了:“红旗帮帮主汪一的名号我也耳闻已久,他不仅武力出众,几十年来在维护大魏沿海和平方面更是出力不少,在下也十分钦佩,不过宋时想知道的,是姐姐自己的名字。” 汪一嫂愣了一下,自从她嫁给汪一后,替他打理红旗帮,人人喊她一句:汪一嫂!久了她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今天这个小丫头这样一问,她居然升起一丝惆怅的意味。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笑着道:“石香海,我的名字,好久没用了,居然有点陌生。” 虽然汪一嫂的称呼在南海上无人不知,但是石香海这个名字却几乎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她是汪一某一天从海外带回来的妻子,她的身份年纪来历,却一直是一个秘密。 郑一官也是第一次听说汪一嫂的真名,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被石香海瞪了回去。 石是蛋家人常用的姓,石香海又常年漂泊在海上,水性出众,来历自然不用多说。 只是这一下,就将那原本僵持的气氛打散了些,没有刚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了- 宋时将对方引到了淡水港的接待处,隔壁就是新修的蓬莱阁,透过门墙之上还能看到蓬莱阁上的彩色玻璃瓦,十分吸引目光。 接待处也是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宋时这些时间让琉璃坊赶工出来的东西,处处雅致吸睛。 虽然大家都知道宋时的玻璃生意做的不错,价廉物美,但是这一眼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盘算着要是价格合适买一些也不错,反正在南洋等地的土著对于这样吸引目光的东西还是很愿意用各种香料矿产来交换的。 几杯淡茶后,宋时笑道:“先前的流民转运以及南洋运粮等事宜多亏了红旗帮相助,永明城欠诸位的人情,在下铭记在心,这次请诸位来,也是想要报答一番,其次就是有些生意想要和大家合作。” 旁边的人拖进来了六个箱子,分别放在郑一官和石香海的身边,落地之声极重。 两个身穿银甲的将士,先是打开了前面两个箱子。 里面是一套永明城出品的玻璃器具,还有较为实用的千里眼,怀表等等。 而后面的四个箱子,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四箱金条,金灿灿的光芒看的人眼睛发晕,一箱少说也有百斤以上。 胡泉在旁边看的瞳孔都放大了,然后看着宋时是要送给旁边的两人的时候,心痛的闭上了眼睛,默默的骂了一句败家! 郑一官和石香海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些黄金虽然扎眼,但是也没有很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后面的下属则有些按耐不住了。 宋时没有在意,指了指旁边的蓬莱阁道:“更多货物就安置在隔壁的蓬莱阁,还请诸位移步!” 为了开辟南洋财路,弥补贸易逆差,宋时也是亲自带货了!毕竟一个郑一官掌握了马尼拉的西班牙贸易路线,而一个石香海则掌握了南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线,整个南洋要想做生意就要先走通这两位的路线。 宋时现在占了一半大琉球,不仅想要做生意,还想要马尼拉和马六甲,免不了和对方打交道,自然要和这两位处好关系。 就在此时,淡水港的山上,铜钟被敲响了六下。 宋时疑惑的望向了外面,胡泉更是神情紧张的倾听着敲钟的数量,确定是六下之后才放松的下来。 没一会儿,一个银甲士兵进来,对着宋时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座的各位又有哪个是不耳聪目明的,自然清楚的听到了。 宋时笑了,然后转头对着大堂静坐的众人道:“好巧,大魏册封的特使船今天进港,还请诸位与我一同迎接特使吧!” 第92章 及笄礼淡水港的码头引渡口,李文渊戴…… 淡水港的码头引渡口,李文渊戴着乌纱帽,身上的官服补子上的飞鸟振翅欲飞,他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的淡水港。 千帆停靠,往来如麻,一副繁荣兴盛的样子,心下对于这桩苦差事的抗拒之心淡了几分。毕竟从济南府千里迢迢来到这蛮荒之地册封,但凡有门路的人都不会接手,只有他这种刚被提拔上礼部的官吏才会派这种活计,册封完大琉球还要再赶往岭南诸地实在是麻烦的很。 册封的船队浩浩荡荡,旌旗招展,随行的还有数十名侍卫和文官。经过近月的航行,才终于抵达淡水港。 宋时带着红旗帮的一众人亲自迎接,一一告知了李文渊后面来人的身份,李文渊听到后续要册封的两个人也集齐到了淡水港,整个船队的人看向宋时的眼神顿时温和了下来,这一下起码缩短了船队月余的舟车劳顿,一次性就能把三人的册封全部搞定。 李文渊话不多说,直接一口气宣读了三份圣旨。 分别册封宋时为靖海伯,封地琉球,兼琉球知府,赐金印,掌管大琉球地区的安防贸易,胡泉则为琉球总兵,辅佐靖海伯,共守琉球。 郑一官为镇海将军兼沿海巡抚,赐银印,石香海为通海使兼巡海都尉,赐银印。 就职位划分来说可以是确定了宋时在大琉球地区的官方身份,绝对凌驾于郑一官和石香海之上。 毕竟宋时的父亲是镇远总督,怎么也算是根正苗红,相比半路收编的郑一官和石香海自然要重用许多,哪怕她是个女子,有忠州候秦良玉的先例在,那些礼部的大臣即使有意见,也不能多说什么! 之前的时候宋时作为镇远总督之子,却身无功名,所以大家称呼她的时候, 不是少城主就是少监这种有些含糊的称呼,如今算是获得正名了。 不过这封册封之中最微妙的还要属于琉球知府这个名号,毕竟东海之上有大琉球和小琉球国之分,虽然小琉球国王已经躲到了南京,但是他的名分还在,如今宋时的职位直接含糊为琉球知府,那么对于琉球国是否有正式的管辖权也是一个值得操作的地方。 况且宋时作为武官之子,按理应该是被封为靖海伯后,应该是要从朝廷再派遣文官过来治理,而不是让宋时文武兼任。 现在宋时被封为文官知府,这背后自然也有着不少的博弈,目前看来,对于宋时是好的那一方面。 尤其是琉球等地追溯上去属于闽地巡检司管辖,隶属泉州下辖的县区管理,但是为了册封宋时将一县之地升级为府,已经算是妥妥的列土封疆,尤其是现在宋时的时控区域可以从九州岛到大琉球,此刻起从礼法的角度上说,就全部属于大魏了。 倒是旁边的胡泉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飞跃的身份,有些结结巴巴的看着宋时:“总兵?琉球总兵?我……我吗?” 要知道,龚敬去开拓永明城的时候还是一个副总兵啊!原本以为宋时他们在大琉球驱除西班牙人的时候他不在,功劳方面已经没有戏了,这个职位怎么说也应该是陈渔的,没想到,宋时和陈渔居然默默的埋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给他! 胡泉乐的嘴巴都要往后咧过去了,美滋滋的看着自己的金印! 我滴,都是我滴!爷也算是当上了负责一地的军事防务滴总兵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郑一官对于这个册封,表面上还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是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尤其是看向旁边笑意盈盈的石香海的时候,目光更是沉下去了几分。 毕竟如果红旗帮早几年是汪一统一的状态下被招安,他们能拿到的爵位绝不止于此,而是能称霸大琉球和大魏沿海地区。哪怕这些册封再晚来一两年,让郑一官和石香海分出胜负,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功劳三分,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压在头顶。 除了正式的身份能让郑氏商行在面对南洋贸易时获得主动权外,对于现在的郑一官来说并没有更多的收益了。原本被宋时那两箱黄金压下去的火气又一点点的在心头蔓延,不过朝廷想的也太过好了,就凭这个丫头,怎么可能压制的住他这个纵横海上数十年的郑氏。 石香海看着手中的银印,同样明白自己和郑一官被这个丫头摆了一道,不过,对方下手的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永明城打到大琉球,还站稳脚跟了,损失最大的人还是她的对手郑一官,见郑一官不高兴,她可别提多高兴了。宋时想要继续南洋的贸易,以后依旧还是要仰仗她,短时间内她和宋时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通海使这个身份已经给予了她在南洋贸易的最大自主权,虽然在大魏不算什么,但是到了南洋,那就是天朝上国来使,和那些荷兰东印度公司也算平起平坐了。 况且现在大魏开放了海禁十年了,整个南洋的贸易越发兴旺起来,虽然名分上低了一点,实惠上倒是一点没下。 “朝廷对尔等寄予厚望,望尔等不负圣恩,永保海疆安宁!” 李文渊感慨了一句,在众人的的应诺声中迅速结束了册封仪式。 然后他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宋时道:“这是镇远总督托人带给宋知府的礼物,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实在让人感动,他还特意嘱托礼部人员在册封后交与宋知府。” 宋时惊讶的看着那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根做工精巧的金簪,上面镶嵌的大颗红宝石非常夺目。 里面还附着一封信,打开后是龚敬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女儿,及笄礼,喜欢吗?” 宋时忍不住笑了,心里有点感动。 这才想起来过几天就是宋时15岁的生日,对于大魏人来说,女子15岁就算成年了,有条件的人家,及笄礼都会办的特别隆重。前两年在永明城的时候,遇上宋时生日,龚敬总想大办,但是都被宋时拒绝了,顶多就给食堂加个荤菜。 却没想到,现在大家天各一方,面对各种危险和战争的时候,龚敬却没有忘记这件事情,还把这个及笄礼,安排的不说后无来者,起码是前无古人了。 胡泉没想偷看,但是实在是龚敬的字写的太大了,力透纸背,从正面还是反面都能看到那几个嚣张的大字! 他忍不住给总兵点了个赞,这手笔确实大,如果他有个女儿…… 想到宋时送给郑一官和石香海的那四箱黄金! 算了,这女儿他胡泉养不起…… 李文渊默默腹诽了句,这些武官就是如此粗暴简单,在这样的仪式上说是给女儿的及笄礼物,是把朝廷圣旨当成什么了! 长此以往,那还了得,回去以后,他一定要上书狠狠的参上一本! 场面一时一阵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 宋时面不改色的收起了信纸和金簪,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微笑着邀请众人入港休息。 四方人,各怀心思,面上还是一副和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样子,随着宋时回了淡水港- 鸡笼港-离岛 随着暮色四合,离岛上久违的恢复了安静。 周云在白天送走了最后一批的流民后,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整个离岛在经过了三个月来来去去的流民后,终于清空,将所有的流民都安置了出去,突然的冷清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周云一边整理资料一边庆幸,虽然流民来源不一,但是在隔离期间都没有查出致命的传染病,其他轻微的传染病,在后续的隔离治疗中也几乎没有出现大面积的传染。 宋时一开始预想之中最差的爆发瘟疫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离岛上原本搭建的隔离房屋没有被拆除,而是会在后面成为淡水港的海军兵营,毕竟鸡笼港的后面不仅有金矿煤矿还有大量待开采的铁矿,安全方面不容小觑。 将鸡笼港建设成后方,既可以和淡水港互为犄角照应,也不容易耽误淡水港的生意。 整理完房间的那些流民的资料后,天色已经大亮。 看着初升的朝阳,周云带着整理好的报告,去了隔壁淡水港见刚刚升职的宋时,进行汇报。 之前的时候因为宋时没有功名,陈渔又远赴金州卫参与女真之战,大琉球的招兵活动只能低调进行,尽量以安置流民为主,即使招兵也是以民兵的名义,这两天才开始大规模的从流民中动员吸纳将士。 毕竟大琉球的地形和情况与永明城不一样,集体大锅饭的形式并不适合流民人数多达近十万的淡水港,这里资源丰富,气候温暖,不像永明城为了节约燃料必须将人聚集在一起,况且永明城毕竟是军备区,大量的军人驻扎,治安和服从性的问题并不难解决。 而淡水港只能用更复古一点的安村扎寨分田置民的方式,来安置这些流民,在管理上自然要松散一些,调动上也会差一点。大部分的流民在分到了田地后,想要再动员参军,难度要比永明城高上了不少。 周云亲自把报告交给宋时,在没有没有了外人的情况下,一向严肃的周管理员的脸上带出了一丝沮丧,显出了几分和年纪相当的娇俏。 “女营的招募情况不是很好!相比传统军营的投军盛况,三个月了通过女营考核的,不过只有不到50人。” “随着迁移流民的减少,没有外来补充的话,女营可能最多也就这些人了!” 第93章 为谁而战?宋时接过报告,笑了起来:…… 宋时接过报告,笑了起来:“一开始不就知道了吗?如果不是考虑到发现了宜兰的铁矿和煤矿,我是没有打算这么快招募女兵的。燧发枪的产量还没有到可以随意装备一整支的程度,女营现在不过是预备役,一种可能性的尝试,人数少一点也没有什么。” “哪怕是永明城,也有很多的人宁愿去食堂或者其他工坊干活也不愿来选才考试,至于从军,更加难了,什么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在拥有第一块安定下来的根据地后,宋时就开始大力整军,从流民中吸纳人才,除了管理的吏员,最重要且最迫切的自然就是将士,毕竟武力才是能保证势力存在的基础。 一支正常的军队需要将领,士兵,以及粮饷。在永明城和航海贸易的支持下,她这三个要素全部齐全。 时局动荡,宋时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去挽回大魏,大魏曾经很好,但是现在的大魏已经腐朽到难以挽回了,它是无法支撑起宋时想要的那个未来的。 只有将一切过去的腐朽打碎,才能诞生新生的光明。 宋时需要更多的武力来保卫自己的地盘和这个国家,她必须尽快建立起一支军队,用最快的方式将人们一起拉上她的战车,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琉球,建造成为她的腹地和翻盘的机会。 火器可以弥补很多缺陷, 但是人永远无可替代。 她所需要的士兵不仅仅是只会拔刀劈砍的力气活了,也不想要早已经积习难改的地痞兵,战阵虽然依旧有效,但是在火器加入了战场后,她需要更多的懂的计算和文化的士兵,尤其是火炮的射击需要精密而快速的计算,而燧发枪则减少了男女体力的差距,精密的仪器和繁琐的操作也增加了对士兵的要求。 人手极端短缺的时候,女兵自然进入了宋时的选项。 周云在宋时的安慰下放松了一些,不过脸上的神色还是有些犹疑:“宋大人,我看了你写的训导部条款,有些地方我不太懂!” 宋时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训导部是宋时刚刚设立的部门,宋时照抄的指导员制度,根据世情修改了一下。周云在做完了流民安置任务后,已经荣升为训导部的主管了。 召集的都是永明城或者淡水港里面,通过了丙等考试的初级吏员,经过特殊的培训后被下放到军队的每一支旗队中,同军队同吃同住,负责教导新兵识字明理,安排一些士兵的文娱建设和心理情况检测,也有下情直达的意思,以免出现上将为了速胜而压迫过甚的情况。 而且训导员绝对不能干涉军事的指挥和军队训练,以免出现像大魏太监监军随意斩杀上将改变战情一样荒谬的情况。 不过这个政策刚开始实施,并不完善。 前天有个训导员面对新兵的时候为了立威直接仗杀了一个新兵。不过这个训导员忽略了宋时齐名编户的威力,每一个流民的身份编号以及特征都被收录成册,拥有独一无二的木质编牌,区区十万人,还不足以让宋时混乱,而每个从军的士兵都有一块金属的军牌,当晚发军服的时候就被查了出来少了一个人,最后查到了训导员的身上。 查清楚情况后,宋时直接在军营里判了斩立决,现场执行,用鲜血给他们长了点教训。 不要以为那些新兵都是流民出身,不识文不会武,没有背景家族就可以任意欺凌,既然他们选择了从军,将性命托付给宋时,别管是为了军饷还是一顿饱饭,只要来了军营并且遵纪守法,那宋时就是他们的后盾。 周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大力宣扬家国天下和异族入侵,从那么遥远的角度教导他们保家卫国,而不是,简单的教导他们忠君呢,忠于皇室或者说……龚将军?” “周云,你见过皇室之人吗?”宋时轻声问她。 周云摇了摇头,她也是流民出身,别说天潢贵胄了,她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永明城巡逻时的龚将军。 “那你有亲人家眷吗?” “当然,他们现在就在永明城生活着,要不是龚将军的船队将我们接到了永明城,也许我们当时就饿死在路上了。” “如果要你选,你是愿意为在千里之外从来没有见过的皇室而战,还是为了永明城的家人安危而战?” “那为什么不是为了龚将军而战?”周云咬住了嘴唇,有些倔强的看着宋时。 她经历过颠沛流离的流民生涯,也知道现在在永明城的生活有多好,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能把好的生活给予更多的人,让德不配位的人下去。 宋时笑了:“你还没想透,为了遥远的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而战,终究是难以为继的,因为他们太远了。国与家,土地和生存,才是能激励我们奋发图强的存在。” “皇室只是天下的管理者,并非国家本身,家族也不是,那只是一个象征,今天可以是朱氏,明天可以是王氏,后天也可以是宋氏,朝代的更迭,不变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汉人。国之根本在于民,而非一人之权。” “当年大魏的太祖是扛着反抗蒙元暴政,恢复汉人山河的旗帜,才彻底推翻了蒙元。但是帝国也会腐朽,当新的已经过去,旧的就要退下,如果不明白为什么而战,就无法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登上皇位的人,不能保境安民,反使百姓流离,骨肉相食,民不聊生。那么推翻它就是最正确的决定,不管那个人是谁,哪怕那个人是龚敬,哪怕那个人是我宋时。” 周云后退了一步,看着宋时冷静的神色,久久不语,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宋时伸手捋了捋周云有些凌乱的发丝:“怎么?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换个说法你就不懂了?” 在宋时的举动下,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就消散了不少,周云缓过劲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鼻根有些发酸。 “既然,你觉得大魏皇室做的不好,那么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对付女真鞑子?不应该和闯王他们一样自立为王吗?” 宋时给周云倒了一杯热茶,丝毫没有觉得周云的话有多么离经叛道,继续道:“你觉得现在已经山河破碎,苦不堪言,但是如果没有大魏顶在前面,南方的百姓遭遇的就不仅仅只是这些,那些从女真人手下救回来的南掳百姓过的是什么样子你都看到了。” “大魏千错万错,但是只要他还在守护南方百姓,还愿意为驱除鞑虏而努力,他就依旧是永明城效忠的对象。如果他丢失了根本,无力挽回这一切,才是永明城真正放弃它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联合各方势力,共御外侮,保我山河。我们的忠与义,为的是生活在这里的百姓。” 中央集权是先进的,只有将大多数的力量集中起来才能更好的掌控世界,抵御风险。但是将权利世世代代的集中在一个家族却是不可取的,谁也不能保证遗传基因最后会诞生出什么样的奇葩,不说大魏那些当猪一样圈养的宗室,就算是皇帝,整个大魏朝也数不出来几个正常人。 这种概念的传播,也算是给以后留条路,现在就破除封建迈步到走向**,她一个人是做不到了,留个君主立宪的影子也好。 周云抽抽鼻子,一口饮下了茶水,被烫的忍不住抿了抿嘴:“可是这样复杂的道理,那些将士都是目不识丁的愚人,又怎么会懂得大人的心意?” 宋时无奈的递过去一张手帕:“现在不懂,以后会懂,他们现在目不识丁,未来却不一定目不识丁,这就是训导员存在的意义,教会他们,为谁而战!” 在现在主流的忠君爱国思想中,想要将忠君剥离出来其实并不容易,常规来说,应该在未成年的幼童三观还未建立时推广最为合适,宋时虽然也在收集这样的人手,但是等他们成长起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只能把20世纪才成型的民族概念拿出来说事。 民族概念虽然被称为想象的共同体,但是在后来,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了坚固不催的利器和混乱的根源。 利器是相对于华夏,毕竟放眼全世界,民族概念最为统一先进的还是华夏,因为华夏的民族概念是文明级别的。早在先秦时候就展开了华夷之辨,确立了以文明、礼仪和道德区分彼此。 混乱的根源则是对于那些建国比较短,立国不正的国家来说,无法在其中找寻到自身存在的意义,只会在涂改和欺骗中走向极端,比如南棒子。 而女真和蒙古人在京师对百姓的所作所为,每周都会被集结印成小报,分发天下,改良了墨水后的印刷机最适合干这样掌控舆论的活。 宋时其实已经派人以经商的名义,暗自去联系闯王和其他的起义势力,别的不说,在太子军反攻女真人的时候,不求他们帮忙,起码别和女真人联合起来才好。 哪怕他们厌恶皇室,但是身为汉人,如果不愿意为同族尽力,那么到时候宋时想要讨伐他们也算师出有名,并且绝不手软。 “不过,训导之事,需要刚柔并济,不管是报纸,还是口号,或者是说书与唱戏,都是在无声无息影响他们。但是一味怀柔只会让 人轻视,过于刚强又容易引发之前仗杀的蠢事,其中尺度还是需要多加斟酌。” 周云点点头,憋住心中已经数月之久的郁气终于吐了出来,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起来,虽然具体着手还有点犹豫,但是她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训导部的脉络。 这时门外响起来敲门声,周云去开了门,却看到胡泉端着一大碗面条走了进来。 宋时偏头看去:“诶,怎么给我送过来了,我可以去食堂吃的啊?” 胡泉眉飞色舞的看着宋时,调侃道:“呵,宋知府这大忙人,连自己今天生辰都忘了吧,作为琉球总兵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呢!这是你的长寿面!我特意找食堂做的!你尝尝!” 周云这才惊讶的站起来:“啊!今天是宋大人生辰?” “见笑了,没什么好菜招待,这么一大碗面,周训导不如同我一起吃吧?”宋时不甚在意的接过胡泉的面,没理会他的调侃,认真的道了谢。 倒把胡泉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时利索的将面条分为两碗,递给周云,然后就坐在书桌上吃了起来。 周云被她的态度感染,也跟着埋头吃了起来。 面汤一入口,宋时就眼睛一亮,她站起来,看着旁边还在一直盯着自己吃面的胡泉。 “是谁做的汤面?” 虽然还没有得到答案,但是她的嘴角已经翘起来了! 第94章 不甘吕宋-马尼拉马尼拉原本是一个属…… 吕宋-马尼拉 马尼拉原本是一个属于吕宋国摩罗人的领地,在几十年前西班牙人第一次来到了这个msl掌控的地区,他们敏锐的发现了马尼拉的地理位置在航海贸易上的优越,于是贿赂当地苏丹,说想要一块牛皮大小的地建房子。 在得到苏丹同意后,西班牙人将牛皮分裂成丝,将马尼拉那一大块地圈了起来。苏丹后悔莫及,却又无法反悔(对方的枪炮也不是吃素的),只能认了。 没多久,定居下来的西班牙人找机会暗杀了苏丹,并且放火彻底赶走了剩下的摩罗人,独占了马尼拉这个港口。 西班牙人在这座骗夺而来的沿海港口,重建起了防御严密的城市,由高厚石墙围住的城堡与城墙架起了火炮,只允许西班牙人居住。而更早就来此经营的华商,则被西班牙人效仿欧洲时对付犹太人的法子,被圈在了城外,因为西班牙人觉得华商不配使用石材作为房屋建筑,因此“隔都”只能使用易燃的木材作为建筑原料,入夜之后,华人都只能待在里面。 南洋上众多而分散部落与小国,几乎抵抗不了来自西洋人的枪炮火器,马尼拉被西班牙人占据后不久,荷兰人也抢占了苏门答腊的马六甲地区。 来自美洲的白银、檀木、皮毛越过太平洋,被源源不断的运往这里,在马尼拉和华商交易成为他们需要的丝绸,瓷器,茶叶,再千里迢迢的运回西方,赚取数十甚至上百倍的差价。 作为驻守马尼拉的总督戈麦斯佩雷斯达斯马尼亚斯,不管他在西班牙本土有多么的卑微不入流,但是一旦到了这偏远之地,几乎可以说在南洋这块地方就是皇帝一样的存在,所有从美洲运输过来的白银,以及从大魏购买的奢侈品以及南洋的香料都要经过他的手,从中截取不过是惯例罢了。 驻守马尼拉八年的戈麦斯自然中饱私囊,联合国内的贵族侵吞了不少西班牙皇室的利益,他带着儿子来南洋原本不过是想要将马尼拉建设成为自己的私地,却没想到,临近退役了,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先是去联合日本,为帝国开辟新港口并且把那群可恶的荷兰人赶出长崎的人手失踪,再传来消息的时候,日本已经内乱。 然后是大琉球的经营了数十年的鸡笼港丢失,让澳门更加独肢难立,也无法再支援日本的贸易路线。 最后则是自己的儿子路易斯佩雷斯达斯马尼亚斯沦陷在鸡笼港,对方仗着自己大魏的官方的身份开出了天价的赎金,这让戈麦斯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想要暴怒又不得不按耐住性子。 西班牙的船队在贸易线上除了荷兰人和少量的英格兰人几乎遇不到什么敌手,本地的那些无知又愚笨的异教徒一团散沙,根本形不成有效的抵抗力。 直到他们遇到了大魏,不管他们怎么利诱威胁,大魏都坚决不肯让他们进行贸易和传教,只在极其稀少的地方开放给他们与华商进行贸易,主要的贸易还是要依靠华商,而华商数量众多,贸易往来频繁,这让西班牙根本无法垄断大魏的对外贸易,使得那些荷兰人趁虚而入,还在日本的长崎扎下了驻点。 而他们的海上舰队,面对即使是非官方势力的海盗也不一定能完全讨得到好,大魏的火器虽然比不上他们但是也并没有差距太大,而且他们的船只在某些方面更加先进快速。 武力不可取,但是让戈麦斯应允对方的条件又实在是难以答应,对方的价码实在太高了,失去鸡笼港的损失还没能找补回来,再给上这么大的一笔赎金,即使是戈麦斯这个南洋总督也会忍不住肉痛。 经过三个月的拉扯谈判,讨价还价,双方终于达成了一些财务和战略上的平衡,三艘载满货物的克拉克帆船停靠在了淡水港的港湾。 刚修好的淡水港城门上,数十门火炮对准了这些异国的船只,稍有异动就会立即开火一样,知道强取无用的戈麦斯没有做徒劳的挣扎,他已经从澳门打探到了现在淡水港主事人的信息,和往常的海盗散装组织伪装成大魏特使不同,这次攻陷鸡笼港的确实是大魏的将军,甚至连他的同行郑一官也避其锋芒,让出来淡水港。 为了避免惹怒了大魏,导致澳门这个唯一的大魏传教窗口被驱逐,他不得不忍下了这份奇耻大辱。 当西班牙的那些人质被抓出来交换的时候,克拉克帆船上的赎金也被大魏人一一搬下了船舱,甚至因为他们用的是一种独轮的小车导致他们的搬运速度比在马尼拉的土著们快上了数倍。 这次付出的血本确实深重,等所有货物都被搬离了船舱后,三艘帆船全部比来的时候上浮了四尺,如果不是还有压仓石,只凭一阵风就能把这三艘帆船刮走。 钱货两讫,双方都没有过多交涉,直接离开。 终于逃出生天的路易斯佩雷斯达斯马尼亚斯不甘的看着远处的港口,被俘虏的这些日子里,一开始对方只是不闻不问的关了三天,但是得知了他的身份后,这些人以赎罪的名义把他抓过去结结实实干了快三个月的苦力活,每天一睁眼就被抓去干活,天黑才肯给他们休息。 但是最让他屈辱的是,审问他的那个大魏人,全程都捂着鼻子,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 最后离开的时候他提出要带走自己的日本姬妾和通事们,全部被涉嫌拐卖大魏子民的名义拒绝,只将西方面孔的人放了回去。 “我们就这么回去吗?鸡笼港和日本的贸易线不要了?”路易斯不甘的问父亲。 戈麦斯看着消失在远处的陆地,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冷笑了一声:“大琉球本来就不是大魏的属地,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鸡笼港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吃进去,不可能,既然不肯把鸡笼港给我们,那整个大琉球都别想要了!就和那群新大陆的无知异教徒一样,去地狱里见撒旦吧!” 路易斯惊喜的看着父亲,戈麦斯笑而不语- 赎金交易的事,宋时和胡泉没出面,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了,参与这种活动不太合适了。 况且马尼拉就在旁边,只是现在没空去收拾它,早晚有一天她还会亲自去探访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就只好先放过了。 西班牙的这个总督,给宋时开始有点捉襟见肘的财力回了一大波血,毕竟石见银矿 虽然储量非常大,但是开采需要时间,上个时间线,足足开采了数百年才挖空了石见银矿,现在才挖了两年,连挖带练,能出来的银矿也只有那些了。 战争一打响,就如同开了一个碎钞机,哦,大魏的宝钞,擦屁股都嫌太硬,碎钞机都用不上,大魏的铸币权丧失,货币体系已经接近失控,只能依托外来输入的白银维持。 也只有那些南洋小国朝贡的时候,愿意换取一些印刷(相对)精美的宝钞用以作为来过大魏朝贡的谈资证明,在实际的运用上已经完全失去了经济流通的资格,根本无法回收世面上的贵重金属。 而依托大魏这个一团乱麻的经济体系,永明城如果不是有石见银矿,早在第二年过冬的时候就冻死饿死一半以上的人了。 石见银矿两年积攒的家底,全部投入了战争这个无底洞,日本内乱,经济停摆,这一块的贸易税补贴也几乎都指望不上了。 宋时一边还要搞大小琉球的建设,现在还没到琉球的粮食收获的季节。数十万的流民吃穿用度,加上新拉起来的脱产新兵就是一只吞金兽,四面八方都是用钱的地方。 这波回血宋时还是比较满意的,甚至要不是郑一官挡在中间,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去薅一波荷兰东印度公司了,贸易哪有抢劫来的快,打劫这些海盗,她又没有心理负担。 以他们手上沾的人命,即使下了地狱,撒旦身上都得纹个他们- 宋时一边吃面,一边和奶娘询问她离开之后永明城的情况。 是的,李氏今天早上的时候到了淡水港。 往年的时候,李氏都会在宋时生日的时候为她煮上一碗长寿面,所以宋时一吃就吃出来了。 胡泉和周云见状都没有多过打扰她们,纷纷抱着东西离开了。 李氏看着长高了不少的宋时,眼里藏不住的笑意:“长高了不少啊!就是黑了也瘦了!在海上这段时间受苦了!” 宋时毫不在意,一口口的把碗里的面都吃完了,才回道:“我没事,奶娘,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之前不是在管理药园和军医馆吗?” 李氏正了正神:“药园现在已经让人帮我看着了,现在流程已经很熟练了不需要我一直看着。医馆的那些学徒大半都被龚将军征集去了前线的战场上,那边需要大量的大夫和药材。我过来是,因为有个好消息要亲自告诉你!” 宋时抬头:“?” 李氏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宋时。 她打开,里面是一只玉簪,羊脂白玉的,用料极好,但是做工却显得有些粗陋和简单的凤纹,硬要说的话有种古朴的美。 李氏看着宋时茫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是小贺之前交给我的,说是送你的生辰礼。” “哦!他手艺还是差了点!心意到了就行吧!”宋时本来就是男装打扮,头上只有一个发髻,看了看簪子,直接把头上木簪换成了这个。 之前的时候龚敬送的那个金簪实在是太扎眼了,她平常都是男装打扮,根本用不上,倒是贺章送的这个能用上,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了,用个木簪确实不合适。 李氏:“……” 宋时换好了簪子继续问道:“所以呢,好消息是什么?” 李氏原本想吊一下宋时的胃口,结果被宋时噎了一口,只好道:“你之前让军医研究的治疗疟疾的青蒿丸和金鸡纳霜的配方已经弄好了,只要有足量的青蒿和金鸡纳树就可以量产了,你这边离南方近,青蒿和金鸡纳树都比较好收集,写纸上怕泄密,所以军医让我赶紧给你送过来配方。” 宋时接过配方,之前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一大半,宋时到了大琉球后最担心的就是传染病的问题。尤其是大琉球的环境,和大量涌入的流民,要不是有经历大流行病的经验,她还整不出那么多细节好防范疫病的问题。 尤其是大魏这个环境,一旦出现传染病,那死亡率可以说直接毁掉她在大琉球的全部努力。 万幸的是这一波流民在她的安排分流隔离下没有出现大规模的传染病,不过现在治疗疟疾的药已经快要能够量产了,那么大琉球的垦荒进度就可以大跨度的提前了。 垦荒提前就意味着大量的土地能被种上粮食,获得更多的产出,这在后面的计划里都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即使是未来的时间线,虽然对于华夏人而言已经很遥远了,但是其实疟疾依然是全球最致命的传染病之一,尤其是在非洲大陆。金鸡纳霜虽然效果很好,但是金鸡纳树对于生存环境极其挑剔,整个大魏能种植的地方有限,随处可见的青蒿才是最合适大批量生产药物的首选。 一旦攻破疟疾的限制,那么南洋对于宋时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只要实力上来了,自然而然就能到手了。 “好好好!谢谢赵军医,谢谢奶娘!你们太厉害了!人类都会记住你们的努力!你们一定能青史留名!不,我要找人给你们做传!” 看到一向淡然处事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宋时,难得露出一些小女孩的样子,李氏感觉心里一下柔软了许多。 “不要那么急迫,什么事情都是可以慢慢来的,永明城的大家都会一起努力,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李氏温柔的看着宋时,继续道:“还有,之前说的天花药还没完全弄好,天花病菌太难找了,之前是托人在南方一个村子里找到了得过天花还活着的人,身上提取了一些,不过因为时间有点久,效果可能有些弱了。我听说南方又开始有地方有天花蔓延,我打算带几个人去那边看一下,最好能提取一些新鲜的天花病菌……” 宋时猛的抬头:“不行,奶娘,你不能去!天花太危险了!” 第95章 大肚王国天然的港口可以提供给船只保…… 天然的港口可以提供给船只保护和停靠,但是并不意味着只有港口才能让船舶停留,在大琉球的东面虽然因为高山的阻隔,漫长的海岸线还是有一些可以勉强停靠的小港口,或者通过小船也能和当地的土著进行贸易。 在大琉球的土著主要有两种,分别是居住在西部平原的平铺族和居住在东部高山上的高山族。土著有纹身的习惯,因此极其容易辨认出来,汉人一般将他们归类为古越后裔。 大量的汉人来到大琉球开垦田地,还有海洋贸易将一群群的西洋人和福建商人也吸引了过来,大琉球不仅有着适合植物生长的气候和适宜耕种的土地,还有着大量的木材、鹿皮、硫磺以及樟脑的产出,使得大琉球地区的商业贸易从未断绝,作为大魏商贸中转站的位置也是十分的突出。 在左面的港口都被各方势力占据后,西班牙船队不得不得在大琉球的右面一个极其简陋的小港口用 小船和身穿兽皮穿耳纹身的土著进行交易。来自大琉球的鹿皮和硫磺还有樟脑,被换成了布匹铁器以及酒。 这次的西班牙船队表现的极其文明,没有动用任何的枪炮,面对土著的长矛和弓箭也只是不屑的撇了一眼。 用破布裹着的商品顺利被土著们运回了山上。 这样的交易从大琉球北部到南部,西班牙所有能接触到土著甚至汉人都在进行着,并且极其的文明,以极其优惠的价格对大琉球的商品进行了收购- 玄光子早在数月前就应了师兄青阳真人的邀请,来了大琉球这等偏远之地,执行教化。结果到了之后,先被抓着跟师兄研究了一段时间的微小之菌后,才被踢了出来干正事。 他带着的几个小道士在和几个平铺族相处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把目光投向了住在高山之上很少和山下汉民交流的高山族。 平铺族虽然也是大琉球的土著,同样纹身披发,但是因为长期和来自福建地区的汉人交流,所以汉化程度相对较高。 尤其是宋时来了双港之后,对于附近的平铺族基本上是以和平共处为主,虽然土著们都是以部落的形式聚集,但是也以农业为主,跟着汉族一起种植水稻。 宋时给予了大量的先进农具和其他海外作物的种子,教导当地的土著如何种植,并且派人经常去平铺族的部落义诊,治疗疾病无疑是最快拉进双方距离的事情。淡水港还对一些土著比较感兴趣的商品进行了明码标价和以物易物的双相设置,对于经常被奸商欺骗的平铺人而言,淡水港无疑要亲切许多。 因此看到来自淡水港的道士玄光子带着妈祖神像来部落探访,自然无比欢迎。 大琉球低处热带,气候炎热还湿润多雨,当地的土著几乎住的都是以茅草芭蕉叶为顶,杂木搭建的吊脚小棚,极其简陋,还是宋时来了以后帮忙做了水泥的地基后才稍微方便人通行了一些。 不过大琉球的各种部落之间,即使同为一族,还是有各自的恩怨,平铺族和高山族只是简单的区分,实际对于土著而言并无意义,只是平铺族会更愿意与汉人贸易,而高山族更加排外的区别。 宋时对于这些土著也是秉性着拉一派打一派,能讲通道理的就留下,划分居住和种植区,慢慢汉化,对于那些完全不肯沟通的就的先划分一个区域,一旦出现恶性事件就执行新兵操练,清理人口。 胡泉回来后就一直在淡水港的周边进行扫荡和沟通,确保周边的地区安全和新兵的锻炼,不过他也不会过多干涉土著的活动,所以对于部落之间相互“出草”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玄光子凭着几个平铺族的部落做保,还配了一个来自平铺族通晓番话和汉语的平铺族人,通过自身仙风道骨的外形,和装神弄鬼的道教科仪塑造的神秘感,终于入住了一个高山族的部落。 凭借宋时给他准备的一系列礼物,比如漂亮的玻璃珠羽毛以及其他精致实用的器皿,以及无往不利的造化散,玄光子成功的打入土著部落。甚至没几天后,还围观了一场血腥的“出草”,那是土著部落的男子成年礼的一部分,早已由普通的杀人逐渐升级成为了一套完整的礼仪形式。 由祭司占卜出适合的时间后,出草队伍秘密入侵敌方部落,猎取首级后回到部落,再举行盛大而血腥的庆祝仪式,用首级祭祀祖先后,用其共饮鲜血混杂的美酒。 这让玄光子在胆寒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教化之念! 玄光子一边在大琉球的土著之间游历传教,将对方的本土祖先神灵崇拜和道教的祭祀科仪结合在一起,方便自己传教,一边打探对方习俗信仰和禁忌,为后面的沟通交流做准备。 这些土著和汉人的原始祖先崇拜还是很接近的,都有视死如生,祭祀先祖,祈求保佑,信仰万物有灵。总的来说虽然祭祀手段过于殷商原始了些,主体概念和汉族还是区别不大的。 在他们举行完祭祀仪式后,经过翻译的询问和对方同意后,玄光子也接着对方的场地,来了一段大科仪! 科仪的目的说是与神沟通,实际上是以音乐、动作、以及表情塑造成一种神秘且具有精神冲击的艺术美感,让旁观者产生敬畏和崇敬的感觉,然后再引其皈依成为教徒。 不管是道教的仪式还是佛教的殿堂都是一样的手法。 玄光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长相仙风道骨,气质出众,配合满绣的法衣和法器,长身玉立的往那一站,就自带一种目光吸引力。 尤其是和附近灰头土脸,批发纹身的土著们一对比,精致的就像天外来客。 他简短的念了一声经,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然后他脚踏北斗七星方位,手掐诀印,口中念诵《步罡咒》:“北斗七星,照临坛庭,罡风浩荡,邪祟遁形。” 虽然土著们听不懂玄光子说的什么,但是玄光子的动作和举止飘渺如云,口中念念有词的感觉如同一段精致的的歌舞,那种来自千年不断进化的宗教艺术表达和美感,还是能被感应到的,纷纷收敛了心神严肃的看着他的表演。 玄光子成体系的道教文化和科仪,对于这些土著的祭祀文化而言简直是降维打击,甚至形成了一种精神冲击。 等他收敛了举止后,这些土著都依旧久久不能回神,甚至产生出来一种自卑和仰慕的感觉。 毕竟人性之中很多本源的东西是不会因为肤色和文明而改变的。 对美好的向往,对于高级美感的追求。 就像云南腹地的青铜器,在接受了来自中原文化的冲击后,自然而然的刻上了龙纹。 大琉球的原始祭祀文化在面对中原数千年进化的高级文明下,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些波动。 即使他们自己也还没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玄光子在这个部落呆了两三天,又通过医术治疗好了一些当地的土著,并且留下了淡水港的交易令牌,介绍了淡水港的消息后又辗转去了下一个部落。 大琉球的部落很多,摸清楚里面的情况对于淡水港而言更加重要。 有了玄光子的小露几手,这次又有几位高山族的少年自告奋勇的愿意带路,带玄光子去其他的部落进行探访。 甚至由于玄光子的医术,他在高山族这一片隐隐已经有了不少的名声,毕竟青霉素的效果,比起传统的草药可以说是立起浮疴,长则半天,短则一两个时辰,只要人没死,基本上都能给你救回来。 堪称祖宗显灵。 在玄光子到了大琉球的中部的时候,终于进入了高山族最大的一个部落:大肚国。这是一个由好几个部落联合而成的松散联盟,而且是一个以女性为主导的母系社会国家。 她们以生活的大肚山为国名,首领号称大肚番王,是白昼之王的意思。 宋时让玄光子带上的来自中原的珠宝首饰终于派上了用场,以那些精致夺目的首饰开路,玄光子很快就见到了大肚国的首领人物甘仔辖阿拉米。 阿拉米头上带着点缀着珍珠的鹿角王冠,看着手上的来自中原做工精致,色彩艳丽的珠宝,面色却并没有多好看,微黑的脸颊上反而显示出一种病态的嫣红,在大琉球的高温下,其他的大肚国国民,男子通常穿着背心短褂,女子则穿着有袖或无袖的胴衣,而阿拉米却盖着一块毯子。 玄光子神色庄周的给阿拉米把脉,心中不妙。 大肚国与南边的荷兰人堪称生死大敌,荷兰人入侵大琉球后在南方地区建立了热兰遮城,随后几度想要占据整个大琉球,赶走北方的西班牙人,为此不惜两次派兵攻打大肚王国,却被大肚王国借着地形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即使在火器的攻击下也没有露出丝毫退却的意思。 但是火器确实对于大肚王国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在这样的境遇下,阿拉 米一旦去世,对于淡水港的影响可谓深远。 玄光子把着阿拉米的脉象,越看却越忍不住心惊,他顾不得其他,上下打量着阿拉米的脸色,终于在她的耳侧边发现了一粒小小的红色斑疹。 顺着视线,毛毯下的肌肤也隐隐露出几个同样的红色斑疹。 玄光子豁然站了起来! 第96章 天花吾命休矣!玄光子暗暗叫苦!他只…… 吾命休矣! 玄光子暗暗叫苦!他只是受师兄之托,想给道教扬扬名搞点教化之功,结果现在却沾上了这要人命的东西!要不是玄光子命大小时候得过天花还好了,现在只怕就要夺门而出了! 天花自古而言就是死亡率极高的烈性传染病,而且即使痊愈后也会在人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尤其是对于新生儿而言,更是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虽然在无数的医者努力下,大魏已经发明了“人痘”技术,即从患者的痘疮中提取浆液再接种给他人,使其在感染后产生免疫力。但是由于天花病毒过于烈性,“人痘”的种植依然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死亡率,从九死一生变成生死参半,不能说没进步,但是要说值得庆幸也不至于,总之大家还是闻天花而色变的。 玄光子刚站起来,看到他脸色不对的大肚王国人立刻神色紧张的将他围了起来。 玄光子一愣,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无碍,此病名为天花,虽然严重但是还是有药可医,不过相关的药材还在淡水港,需要回去一趟取药。” 大肚国的人有些犹豫的看着玄光子,毕竟他之前的名声大家也通过口口相传知道了一些,都说他身上有祖先的灵魂保佑,只要经过他手的病人,最多半天就能好起来,现在却犹犹豫豫不给番王看病…… 见对方不肯让开,玄光子暗骂了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去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除了番王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和番王一样的病人?能不能让我看看?” 大肚国的人这才让开了步子,带着玄光子去看了其他的病人,这一看就一天,大肚国的人起码有数百人已经患上了天花,从天花第一阶段的高热寒战乏力疼痛,到第二阶段的红色斑疹到脓疱,不一而足,看到这个情况,哪怕是那些站着的人,他也感觉只是天花最初的潜伏期而已。 好消息是:现在还没有出现结痂期的病人,说明传染的时间并不长,最多就是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感染的,而坏消息是:第二阶段的死亡率最高。 玄光子闭了闭眼睛,没办法了,掉进天花毒窝里面了,摇人吧!- 在玄光子离开没几天,百里外的淡水港,一群士兵也被宋时暂时圈禁了起来,关到了清空的离岛上。 自从前几天起,军营里就开始不断有人出现发烧,头疼,寒战、恶心呕吐无力参加训练的情况,而且还是高烧,一开始人少的时候,军医还以为是风寒了,但是当数十个士兵一起来找军医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因为他对前面一个高烧到开始说胡话的士兵用了青霉素,原本可以立竿见影的神药,这次却毫无作用。 见势不妙的军医立刻上报了,从蛛丝马迹中感觉不对的宋时立刻清空了离岛,将有发烧症状和曾经和对方接触过的人统统放到了离岛上进行隔离,军营里也用大量的酒精进行消毒。 三天后,第一个发烧的人长出来红色斑疹,军医终于确定这就是天花,几乎让人闻之变色的烈性瘟疫。 原本想要离开的李氏和她手下一群年纪还小的学徒,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四匹闲下来的牛上了离岛。 毕竟之前的时候她们已经做出来一小批减弱版的天花药,而她们本身也是为了天花而来的。 宋时无法拒绝李氏的要求,不仅是李氏自身的请求,作为琉球的知府,她也必须尽快做出天花药,毕竟天花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传染速度极快。 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将一波波的物资都送了上去离岛,做好后勤辅助,管理好淡水港,封闭来往的客船,在牛痘种出来之前,尽量减少感染天花的人数。 天花的潜伏期并不长,大概只有12天左右,但是发展起来极为迅速,按照时间推算,半个月左右,他们唯一接触过风险最大的就是那群西班牙人了。 虽然她早就吩咐过,西班牙人的东西除了能用的一律烧掉,但是没想到还是中招了。以西班牙人的一贯作风,都将天花传到淡水港了,难道还会放过大琉球上的其他地方吗? 她现在只能争分夺秒的将天花药研究出来,让更多还没感染天花的人早点接种,才能将损失挽回到最低。 好在,她还没出永明城之前,就已经防着这些西洋人搞这种鬼把戏了,牛痘的原理她早在永明城的时候就和军医以及李氏说过了,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永明城研究这些,反而是因为永明城的气候导致病毒都不太活跃,进度有限。 毕竟天花这种的烈性传染病,其实来源于牛马身上的致病病菌,在和人类长期的相处之中就会传染上,只要聚集的人类够多,牛马也就会随之定居在附近,久而久之就一定会爆发天花! 但是和没有大型牛马,又一直独立于世界角落数万年的美洲不同,华夏是一个早几千年前就开始大规模人类聚集的地方,不管是瘟疫还是天花或者疟疾,经过几千年筛选早就有了一定的豁免,只是对于婴幼儿伤害更大一些。 面对天花,美洲的印加人无力反抗,最后鲜血洒满了每一寸土地,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大陆,他们没有等到羽蛇神的救赎,却等来了屠刀。 但是华夏人不同,哪怕是没有宋时的大魏也绝对不会屈服于天花,他们早就发明将天花毒性降低的人痘,牛痘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宋时不过只是加快了这个步伐! 青霉素不是万能药,它只能治疗细菌感染,对付不了病毒感染,所以疟疾和天花,都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对于疟疾和天花的研究,永明城却从未停下脚步。 原本花了重金从大陆上运过来的牛牛们此刻开始发挥它们第二个作用,种痘。 将已经发痘的士兵身上的痘疮中提取浆液,然后通过种痘法种到牛的身上,再对其用减弱版的天花药进行医治,辅助其他清热解毒的药物,很快那些发痘的士兵都纷纷脱离了高烧,进入了结痂期。 天花病毒在牛的身上效果的确被减弱了很多,等到第五天才零零星星的开始有牛冒痘,但是全程监控牛的学徒观察,和人相比,大部分的牛即使患上了天花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整个淡水港所有的牛都被宋时找了过来,好在之前的牛本来就是她买的,只是暂时借给了流民们耕种,早已经过了农忙时节了,说要将牛回收检查,影响不大。 牛痘倒是找到了,但是剂量却不好说。 毕竟天花这个东西,剂量大了可能会死人,剂量少了却可能导致根本没有形成效果,而且这个事情还需要人自愿,需要进行反复的调试,宋时没说话,直接让人找了被关在煤矿里干苦力的西班牙人养着的那群大魏的通事。 之前的时候因为宋时看他们为西班牙人办事,打算磨一磨性子,直接丢进了苦役班里,毕竟他们通晓各国语言,作为中间人不乏有机灵的,虽然心术不一定正,打磨一番以后也能派上用场。 宋时看着这批曾经踩着同胞献媚西洋人的通事们,他们罪大恶极吗?也不至于。但是双手干净?就绝不可能了。 这是宋时给他们的机会,除了立威以外,宋时极少杀人,因为培养一个人要花上数十年,而就这么白白的杀掉,并不能造成任何的价值。哪怕是挖矿或者去战场上当炮灰,也是划算的。 宋时告诉他们:如果愿意去做牛痘实验,活着出来的,就可以从苦役班出来,恢复一定程度的自主权。 其中一个叫黄仕明的,第一时间站了出来说愿意种牛痘,随着他站出来,其他的几个人才纷纷跟着站了出来。一共有八个通事接受了这个机会,被送去了离岛做实验,至于其他几个闻天花色变的,那就只能继续在苦役营里待一辈子了。 虽然宋时知道牛痘的风险并不大,但是还是记住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根据之前收集到的资料,黄仕明还是个举人,精通日语,闽南语,土著语和西班牙语,荷兰语,却沦落到了给西班牙人做通事的地步。 宋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果不其然,虽然她防守严密 ,但是靠目前的卫生习惯,很难杜绝传染天花的可能性,淡水港里断断续续有人开始高烧起来。 经过通事们试药的天花药很快完成了剂量的调配,除了轻微的发烧以外,五种种痘方法都没有引起严重的感染,甚至反应还不如之前的伤寒更厉害。 正式的天花药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广。 宋时下了封口令,为了避免别人,尤其是那些大缺大德的西方人从来源上找出牛痘的作法,将天花药命名为“无相散”取的是天花让面容受损,此药恢复无相之身,寓意治愈与新生。 不过,后来随着天花药的铺开,“无相散”被错听成了“五象散”,结合华夏对于象牙进口的偏好,所有试图通过名字研究出天花药的人,都陷入了歧途。 当然,这些宋时还不知道,知道了也只会一笑置之- 作为琉球的知府,宋时当仁不让,直接找了人最多的时候,在城墙上宣扬天花的蔓延,和天花药的研制成品。 因为宋时雷厉风行的封城隔离措施,已经人心惶惶的居民们知道了天花后机会第一反应都是跑,毕竟天花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在听到了有天花药后又犹豫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时在城墙上接种了牛痘。她没让胡泉也跟着一起接种,毕竟天花接种的致死率并不为零,万一她出事,淡水港需要有一个主事人,继续稳住海上的贸易航线,坐稳后方。 不是像后世的打疫苗针一样,通过注射或者在手臂埋入痘液这种方式,李氏只是将一些牛痘粉末用水调和,然后用棉花沾湿后塞入宋时的鼻腔,等候片刻后,就说好了。 随后是军营的士兵排着队接种,原本的居民好奇的看着接种的过程,竟然感觉有点新奇,也不吃药,也不开刀,就是拿个棉花往鼻子一塞,以后就可以再也不怕天花了。 断断续续的也开始有些居民在将士的后面排队,主动想要接种牛痘。 宋时靠在李氏的身上,李氏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胡泉和一群将士戴好棉纱口罩,维持秩序。 她远远的看着排队接种牛痘的人,小声的和李氏说:“奶娘,从今以后,世界会记住你的名字,李吴湘。” 这个时代,天花困扰着东西方所有的人,尤其对于西方人而言,天花是比鼠疫更加恐怖的存在,因为鼠疫是有周期的,而天花,无时无刻的伴随着人类。 他们以天花为武器,在美洲大陆上肆无忌惮的屠杀着上面的人们,抢夺他们的资源和财富,磨灭他们的尊严和生命,成建制的进行种族屠杀,天花在美洲大陆上形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90%以上的死亡率。 他们以数百人的战斗力,屠杀了千万级别的美洲人。 如果中原不够强大,那么这样的事情早晚会再继续从他们的身上重演,用ya片,用枪炮,用文化…… 太慢了! 还是太慢了! 宋时依靠在李氏的身上,睡了过去。 李氏抱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第97章 势变当天晚上,宋时发了一阵轻烧,没…… 当天晚上,宋时发了一阵轻烧,没有用任何药,睡醒以后就退了。 按照李氏的测试结果,从现在开始,宋时就拥有了终生抵御天花的抗体,以后都不会感染上天花了。 宋时让李氏成立了防疫局,所有参与过牛痘研究的人都被调入了这个部门,对淡水港的居民进行接种。 双港封闭了半旬,军队中全部轮流接种完毕后,宋时才放下心来。 因为西班牙人或者是荷兰人,甚至是郑一官,都随时可能会趁着天花传染的期间进行偷袭,不管什么时候,双港都需要保持一定的战斗力,才能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 不然就像当年西班牙人攻陷印加帝国的时候,等他们几百个带着火铳的西班牙人冲到印加帝国的城堡之中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全部因为天花而死,活着的也没有力气能抵抗了。 西班牙人放毒固然可恶,但是南边的荷兰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南海和印度洋上也没少做类似的事情,只是他们打不过西班牙才没能占领美洲大陆,只能盘踞在南洋,当垄断的二道贩子。 玄光子的派人传过来的消息她也接到了,大肚国与荷兰人有着血海深仇,宋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让已经接种过的医护人才带着无相散和其他的药材一同上了山,嘱咐玄光子一定要做足姿态,搭建好大肚国王和淡水港的关系,把对方争取到己方的地盘。 他们对上荷兰人所缺乏的火器火炮淡水城都能给予,她们会带来更先进的耕种技术和医疗技术,顺便越人一支本来也是归属于炎黄,如今不过是认祖归宗。 相比同是黑发黑眼,一看就是一个血脉的中原人,难道大肚国人会更愿意相信那些:强盗行径,红发蓝眼,长的奇形怪状像妖怪一样的西洋人吗?把“出草”的习惯改一改,用在西洋人身上就很好,想必祖宗也会高兴收到一些不一样的祭品,毕竟殷商时代老祖宗就喜欢用雅利安人祭祀了,同族就算了,现在人手紧张,多余的可以送给宋时去挖矿,她缺人。 不管是从利益的角度,还是神学的角度,玄光子都必须把大肚王国绑上淡水港的战车,毕竟宜兰铁矿的位置靠着高山族,想要将永明城的工业也一比一复制到大琉球,也需要土著们的帮助。 不过和宋时想象中可能会有人趁虚而入的情况不同,淡水港平稳渡过了天花接种期的混乱,得益于之前的时候宋时派人做的齐民编户,将所有的人口都牢牢的掌控在了手中。 而她防范的郑一官,此刻却是头皮发麻,因为在北港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发热,他们身上的红色斑疹让所有知道天花的人都闻之色变。 郑一官一开始还想隔离隐瞒下这个事情,但是北港靠近闽地,是大琉球最大的贸易中转港口,一向帆来船往,人流量极大。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症状,北港很快就出现了各种医疗物资的不足,所有在北港城中的人都将自己关在房屋之中,减少和外界的接触,一时之间恍若死城。 得知消息的宋时知道,她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在双港结结实实的搞了小半年的建设,彻底消化了这一波资源稳住了形势后,龟缩一角的淡水港终于伸出了它的触手,开始向着其他的地方伸展。 宋时没有走水路,而是带着青霉素、天花药,以及疟疾的药。从淡水港往南,沿着大琉球西侧的平原,一路推进,一边走访土著,清理海盗和山贼,一边探查地形,清田丈地。 大琉球的平原这一边,由于地势平缓,适宜耕种,很早以前就开始有很多的汉民抛弃身份来到了这里进行耕种,很多的汉民和土著混居着一。 宋时借着妈祖的名义,在这些地方接种天花疫苗,顺便编民入户,分发良种,引导教学,设立定点的机构,行使一下她作为琉球知府最基础的教化之责。 哪怕是郑一官当面,也挑不出什么错误,毕竟从一开始宋时就说了她来大琉球就是来开荒的。 不过就在宋时带着人在桃园等地推广天花药,的时候,北港早已经听说了她破解天花药的事情,派人来请她了。 还是老熟人郑一盛,他的态度一向比郑一官圆滑,还借着郑森兄弟的话题和宋时好一阵寒暄。 当他提出想要购买些许天花药防御的时候,却被宋时断然拒绝。 宋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镇海将军事务繁忙,这些防疫琐事当然应该由在下这位琉球知府来管,毕竟宋某才是琉球的父母官!郑将军觉得呢?” 宋时在“琉球知府”上加了重音。 如果只是郑家购买天花药,不过就是给有权有势的人接种一波,等其他人自己熬过了天花后,再继续干活,天花虽然是烈性传染病,但是有人痘技术在,死亡率不过是百分之一,大多数的人还是能熬的过去,只是后半生却不好说了。 但是这不是宋时研究出天花药的目标,她要的是堂堂正正以琉球知府的名义,在郑一官的地盘上进行防疫赈灾,她需要照顾到的是整个大琉球的汉人和土著,以后再扩散到中原。 等产量提上来以后,还可以出口创汇。 那些怕死的西方散装贵族,别说能治疗天花的药了,在那个梅毒泛滥的鬼地方,一支青霉素都能让他们疯狂了 。 不过接种天花这样的事情,赚钱是其次,让天花这种烈性疾病消失在中原才是最主要的。 暂时赚不到多少钱,那么她就要赚点别的东西! 她需要让北港的人知道,大琉球不是化外之地,不是海盗之乡,而是大魏的国土,大魏的知府有能力,也有资格在这块土地上行使她作为一地知府的管辖权。 名义这个东西,虽然有的时候狗屁不是,但是很多时候却是法理依据的来源,名不正则言不顺! 她需要让北港的人知道,他们领的是琉球知府宋时的情,用的是双港的药,而不是镇海将军郑一官。 他们需要知道,在大琉球能做主的人并不是只有郑一官。 郑一盛看着神情淡然的宋时,知道对方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样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最是不能接受妥协和折中的程序。 天花药价值几何,大家都能懂得。 但是宋时却说要免费赠送,免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贵的。 宋时要的是北港的人心,郑一盛看的分明。 郑一盛还真无法下定决心拒绝,整个郑氏家族之中,他是最为顾及亲情的,不然也不会在另一条时间线,郑一官投降女真后,还是选择一意孤行的跟着郑森继续建立反抗军,抵抗女真数十年,至死方休。 而现在,他的侄儿郑森已经患上了天花,高烧不止。 随时可能挺不过去,虽然已经及时将郑森和郑淼隔离了开来,但是按照天花的传染速度,以及两兄弟的关系,郑淼也随时可能病发。 而幼童患上天花后的死亡率,他不想赌。 想到出发前鬼城一样萧条的北港,反正兄长的镇海将军都在对方之下了,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郑一盛叹了一口气,躬身行礼。 “北港,欢迎宋大人。”- 金州卫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贺章终于打通了从莫温河卫到金州卫的路线,整个辽东,除了山海关,全数落于永明城之手。 之前隔着和朝鲜的群山,朝鲜听说大魏出兵攻打女真后,也自告奋勇的派出了几千精兵帮助镇远军收复故土。 朝鲜军的战斗力,不提也罢,要不是里面还有很多当年抗倭援朝时很多因为受伤而留在了朝鲜的军人后代,那质量更加堪忧,但是一路几百里的辗转下来,贺章的军队也受伤惨重,尤其是后勤补给的问题,距离永明城太远,一个士兵起码要安置两个辅兵以上才能支撑下来。 而重装骑兵对后勤的要求更高了。 朝鲜军百年来一直被女真欺压,女真一路横扫进入京师的时候,还派了使者劝服朝鲜归顺。 朝鲜:天塌了! 当时的朝鲜民间正因为数十年前的抗倭援朝而对大魏心存敬意,朝鲜内部的党争也利用此事排除异己,总之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大魏的天兵又回来了,还要收复京师,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朝鲜都不得不挺身而出,转移矛盾。 然后这些人就被贺章安排去了后勤补给处,运送从永明城到建州卫的补给物资。 没多久,贺章发现永明城运过来的粮食就更少了,除了大量消耗在路上运转的粮食,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朝鲜山多地贫,很多人没吃过大米,路上消耗粮食比起预计的大了不少。 要不是贺章之前在莫温河卫旁边的长白山路上修了一小段的水泥路,通了马车要好走一些,这粮食缺额还要更大。 好在陈渔接应的快,一到对马岛,就带兵乘船攻下了坐落在渤海湾旁边的金州卫,占据这个港口后,一路横扫到盖州卫,接住了从建州卫杀穿过来的镇远军。 虽然有陈渔本身的战力,其实后面还有金州卫的海商沈家相助的原因,原本沈家就是活跃在渤海以及东海上的海商,龚敬的船队能组建起来也是多亏了沈家相助,他一直往来于辽东和日本的海上贸易。 遭逢剧变后,沈家低调潜伏了下来,通过龚敬的关系管理着对马岛的相关事宜,如今陈渔要杀回金州卫,他自然当仁不让。 陈渔通过海路,从对马岛运输物资援助上了镇远军,才险险让在贺章面对蒙古增兵又有山海关挡路,后面还有朝鲜扯后腿的情况下,没有翻车。 打通金州卫和复州卫和陈渔汇合后,镇远军最大的问题,后勤也得到了保障。 辽东沦陷并不久,百姓依旧心怀故土,在陈渔的银能力和粮食援助的情况下,大量的辽东百姓自愿带路帮助镇远军运输物资,从金州卫运输到前线。 在辽东鏖战三个月的贺章终于获得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大量的伤员被安排去后面疗伤,更换新兵补给。 有了金州卫作为后勤补给点,前线的压力大大减轻,尤其是之前积攒两年的青霉素在这次的战场上几乎被一扫而空,消耗的速度简直让军医看了都心惊肉跳,到后面不是重伤患者,几乎都不敢用了。 青霉素的效果在战场上也表现的非常的卓越,并不辜负它一举改变二战史的名声,几乎是靠青霉素的一己之力,把战后士兵的死亡率从60%一路拉到了15%! 短短数月的时间,在生与死中练就了一批百战之兵。 这群经历了无数残酷战场还能保住一条命的将士们迅速在战场上脱胎换骨,成为镇远军的中坚力量。 因为辽东被搜刮的过于严苛,留下来的汉民大多都是被掳掠而来的奴隶,几乎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不像在中原的战场上,可以搜刮城中的物资,辽东这片地区早就被女真人搜刮干净了。 不仅得不到补给,作为收复失地的正义之师,镇远军还要负责安置流民,女真人可以不管这些人,但是镇远军却不能,所以越打到后面,贺章的压力越大,他可以在战场上横扫一天,但是却很难按照宋时留下来的手册安置流民啊! 金州卫插上了这根输血管,不管是南洋的粮食还是永明城的火器铠甲,或者是在对马岛配置好的高标准火药,以及大琉球刚刚研发的大批量青霉素,源源不断的供应上了前线,甚至还有余力,通过渤海湾,往打到了天津卫的太子军输送部分补给。 嗯,起码通过陈渔的船直接运输到天津卫的物资,不至于继续被层层盘剥,能按时按量的供给到太子军了。 不过供应三方的后勤,即使是陈渔也感到了不少的压力,毕竟辽东打下来的地方安置也要粮食,镇远军也要粮食,太子军那边,难道还能从女真人手下收复的地方挖得到粮食? 好在终于断掉了永明城到了建州卫由朝鲜军帮忙的运输后勤路线,把这群人送回了朝鲜,不过由于镇远军的待遇确实非常优渥,不少朝鲜军尤其是之前大魏军的后代,纷纷请求加入镇远军。 陈渔选了又选,才挑了一些填充进了辅兵营之中。 等到其他落选的士兵回到朝鲜后,对于镇远军中所见所闻,引得朝鲜国内又是一阵动荡又是后话了。 永明城本身的开垦的和种植还是可以自足的,甚至还能供应一些粮食给到镇远军,淡水港第一批种植的作物也马上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只要熬过了这几天就能得到补给,粮食的压力虽然大,但是还能勉力支撑。 不过最让陈渔担心的还是:时间不多了。 已经快进入十月,在辽东的地界,已经开始飘雪了。 天气一转冷,士兵的保暖和防寒方面就更容易出问题,低温对于战斗的意志力也会有减弱的情况。 贺章虽然在山海关牵制住了一部分的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兵力,但是主战场还是在太子军那边,毕竟以永明城的兵力,是无法完全守住整个辽东的,一旦气温降下来,镇远军的处境就会越发的艰难。 如果不能在半个月内攻破收复京师,那么太子军就要继续退守济南府,陷入一场胶着而持久的战争之中,镇远军也将不得不吐掉已经几乎整个被打下来的辽东,退回到长白山后面。 打掉了这波主力北上的将士,随着冬天运河结冰到能通人行 的程度,黄河天险能否守住,也是个未知数。 更有甚者,大魏的朝堂局势,是否还能支撑的住下一次的收复战,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而叛军闯王,黔地白莲,以及其他内斗中的各方势力也都悄然的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大魏是气数已尽,还是女真真当天命,就在此一战了。 就在众人将视线都焦聚到了京师的时候,被女真人和蒙古人所占据的京师也在悄然的酝酿着一场杀机! 第98章 风起天津卫的太子军中,一群年纪…… 天津卫的太子军中,一群年纪不轻的军事参谋坐于堂下,对着一副军事地图议论纷纷。毕竟已经打到了天津卫,距离京师只有几十公里,而北京城外地势太平,并不适合作战,具体作战方式还需要讨论一番。 太子一身戎装站在旁边,看着大家讨论,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看不出喜怒。 通过渤海湾,来自海上的运输线被打通,来自永明城和大琉球的物资让这支军队终于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毕竟他们和女真不同,面对已经被蹂躏过的大魏百姓,作为王师的他们也做不出强征粮食物资的事情,甚至还要提供一些粮食物资以安抚百姓,手中的资源越发捉襟见肘。 大魏能做到这一步,尤其是积攒起一大批的骑兵以面对女真的铁骑,其实还要依靠当年代元的支持。 从秦汉起骑兵对于战争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几乎是整个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战力,但是战马一直都来源不足,尤其是代宋时期,没了北方草场和天险,根本无法支撑起大量的骑兵,只能被北方铁骑压着打,能够支撑数百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而代元统治了中原后,做了一件不管是哪个中原王朝都不会做的事情,所到之处:毁地破城,兴建马场。 甚至连江南的鱼米之乡都不放过,堪称一句丧心病狂。 大魏继承了中原后,也顺带接手了那一批批南方的马场,才不至于在丢失北方之后,如同代宋一样,面对游牧铁骑毫无还手余地。 基础骑兵能保证上,太子军最大的问题反而是缺乏足够的主将。 大魏的将军,大多在京师沦陷之前的奋战中丧生,或者退守边疆无法插手京师的局势,目前集结而来的太子军,前身还是太子的侍卫营,早先大多没有受过太多的军事训练,也没有太多的主官可以利用,还是这一两年的剿匪训练和对女真小规模作战中慢慢攒出来的。 因为散装,所以反而没有其他军镇总兵一言堂的场面,毕竟大魏的军官设计极其依赖主官的个人统治,因此军中一直派系众多,有时候只认主将不听军令,比如各种的x家军,即使是错误的命令也会被强行执行下去,造成无法预估的损失。 大魏之前的处理方式是:太监监军。 从历史的经验来说,如此矛盾只是不断被激化。 太子为了扭转这一局面,大力推行了参谋制,将大量的有作战经验身体却无法上前线带兵的老将,吸纳进参谋团队,由他们搜集的资料汇总分析出最优选项,参谋动脑,主官执行。 在和女真骑兵的对峙中不断的磨练进步,每次对战后进行复盘演练和优化,对于违反参谋部命令的主官必须在作战复盘中给出合理的解释和说明,大大减弱了军队门阀林立,欠缺经验的情况,一点点将这群侍卫兵锻炼成现在的样子。 也是避免日后出现功高震主,黄袍加身的情况。 太子看着手中来自京师潜伏的夜不收送过来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京师沦陷前,太子就落下了不少的暗子,毕竟京师还是大魏经营数百年的根基之地,沦陷之前为了甚至敞开了宫门将带不走的大量财物堆积在宫门之前,分与京师百姓。 原本那些不愿离京的百姓想的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百姓的生活还是如常的过。先是大魏,后是闯王,即使是鞑子也没有什么不同,难道大魏的官吏就没有对百姓层层盘剥吗? 一开始的时候女真人确实对于京师百姓还是以安抚为主,毕竟对方想的是吞并整个大魏,入主中原。 可是随着黄河口天险被阻,运河被截断,女真原本气势如虹的军队在京师附近不断的消磨中渐渐转换了心态,剃发易服还是其次,女真可没有耐心像大魏一样搞什么齐民编户,直接开始跑马圈地。 圈地令一出,连汉语都不懂的八旗子弟可不管你这土地是有主还是没主的,无数的良民一夜之间,或是被赶出土地,或者干脆就沦为奴隶。 随着粮食不断消耗,原本的女真人渐渐支撑不住刚进京师时假面,越来越多的女真人甚至是蒙古人入驻了京师,物资却不见增加,只会让形势冲突更加激烈。 原本已经安抚下去的百姓纷纷发现,当你以为遮盖你的那层苦难退去后,迎接你们的可能是更深层的苦难。大魏的军官可能不当百姓是人,但是女真异族却是真的可以当人是柴火使用的。 当旧的秩序崩塌,原本的新建立的秩序未必能尽如人意,京师的已经几乎没有粮米铺子了,所有的粮食都被收集上供给了女真人。 想到京师沦陷时,太子命人堆积在宫门的财物上写着的:财物尽取,勿伤百姓。 于是在女真压榨下的京师百姓又开始了怀念故国:南望王师又一年。 因此原本隐藏在京师附近的夜不收和锦衣卫,除了收集信息以外,也纷纷开始动员了起来。 京畿之地闻风而动,一时间无数支“义军”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 京师沦陷后,被压制在关外的蒙古人终于获得了一丝空隙,在女真人的邀请下,顺着张家口入了关与女真人一同驻扎在京师附近,不仅分派出了人手在山海关阻击镇远军,也有不少的人手留在了京师。 毕竟女真的功劳本上,也有蒙古人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跑马圈地分利益的时候却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蒙古人,现在求到了蒙古人的头上,那么作为经济重镇的张家口,蒙古人自然就毫不客气的纳入掌中。 只是,这些,对于蒙古人来说,也还不够。 他们看中的是西北大地!两年了!陕西之地还有一只孤军镇守,让蒙古大举入侵的期望落空,只能走小道分别进京。 不过进京的蒙古人也非常不满,他们大举进入京师后,所需要的粮草辎重,却迟迟无法到位。 关内如此富饶,一开始蒙古人也并不在意,毕竟打劫这种事情,他们干了几百年来,可比女真人要熟悉多了,甚至女真人南下劫掠还是从蒙古人身上学的。 但是当他们气势汹汹的以恢复成吉思汗荣光为目的踏入京师后,才发现,整个京师附近的好东西都被女真人抢完了。 势弱一些的蒙古小部,不好得罪女真人,干脆抢了一些偏远的穷困小村子就打道回府,而另一些蒙古人可不管这些,女真人的地盘又怎么样,现在是女真人求着他们帮忙,又不给物资补给,那他们还不能自己拿吗? 为此女真人和蒙古人私下已经闹起来了无数的冲突,但是都被黄台吉压了下去。 但是,黄台吉的心情并不好。 大魏军已经打到了天津卫,随时可能攻破京师,经过几次的对战失利后,黄台吉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在北京驱逐汉民,想要将整个京师都封闭起来,隔绝间谍。 京师可以驱逐汉民,却无法不征用民兵,整个京师的秩序运转也需要一些之前投降的汉官维持,处处有缝,处处漏,整个京师的情况,从粮草运转到黄台吉的心情变化,都会定期被呈到大魏太子的面前,被参谋部拿过来一起讨论战局。 黄台吉的心情不好,哈塔尔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现在整个女真都被陷在了京师,根本抽不开身,辽东地区的祖地不仅没保住,甚至被镇 远军都打到了山海关下面,山海关距离京师也不过是几百里路。 一旦丢失京师,女真人就只能跟着蒙古人北上,再从蒙古那边绕过去回到祖地,但是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雀奴!最近京畿的情况怎么样?那些造反的汉奴都处理了吗?”哈塔尔坐在榻上,一脸愁容的问旁边的立着的汉奴。 雀奴躬身上前:“回王台,前日造反的那些奴隶都已经处决了。” 随着上次接待蒙古人时遭遇了一波刺客,雀奴再次救下了哈塔尔后,他在哈塔尔身边的地位越发稳固,甚至有时候进宫见黄台吉都会将他带在身边。 因为哈塔尔和黄台吉的关系,雀奴也渐渐被委派一些实权了,比如带着汉军旗的人,去京畿附近清除一些造反的奴隶。为了防止汉军作乱,一般而言汉军旗的领兵人都是蒙满旗的人出身,雀奴算是少有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汉奴了。 “好在有你,我之前的那些手下都是一群废物,一点小事也干不好,一点汉奴的事拖拖拉拉大半个月了都处理不好。不然我差点没法和王上交代!”哈塔尔微松了一口气,心下的烦躁稍微消解了一些。 最近因为京畿造反和前线频频失利的事情,黄台吉在女真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豪格联合了其他的几旗隐隐有要上位的趋势,弄的黄台吉焦头烂额。 蒙古人也并不省心,之前在京师搜刮的财物,几乎有一半都给了蒙古人,作战的时候,一旦没有财物供给,蒙古人就立马出工不出力给你看。但是考虑到之后一旦出事还要借道蒙古回去,黄太吉也不能和蒙古人翻脸,只能忍着。 这个王上是越当越窝火。 想到终于能有个好消息给到黄太吉禀报了,哈塔尔也算是面上有光,随后想必借着这个功劳,也能把守卫京师这个肥差抢到手。 本来这种掌控军事的事情他是不太愿意给到雀奴的,但是实在是那群汉奴狡诈的狠,白天不出来,一到晚上就偷袭各旗,追之则散,跑的比兔子还快,哈塔尔派了不少人去处理,但是没一个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还是雀奴去了以后,才处理好的。 “为王台做事,是小的福气。”雀奴姿态依旧恭敬。 “好好好!等我从王上那边拿了守卫京师的职务,再给你请功!”哈塔尔站了起来,准备去黄台吉那边邀功。 雀奴从善如流的给哈塔尔换上了朝服,看着他骑着马一溜烟的消失在宫门口。 他站在宫门口,低眉顺目,等待着来自哈塔尔的好消息。 守卫京师的八旗子弟,看着这个哈塔尔面前的大红人,虽然有些不愤他汉奴的身份,但是也不敢招惹他,只好无视。 一阵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角,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侧目一看,是一片雪花,不由露出来一抹微笑。 京师的冬,比预料的来的更早一些。 只是不知道,这些鸠占鹊巢的蒙满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第99章 门开小冰河时期从代宋始,至大魏达到…… 小冰河时期从代宋始,至大魏达到巅峰。 十月飘雪,不再罕见。 萧永泽穿着白色的棉甲,每件棉衣足足有三斤重的棉花,用的是松江布,棉花却是从万里之外的身毒运输而来的,虽然在永明城不堪用,但是对于京师之地却也足够了,兼具保暖和防御之用。 趁着雪天,萧永泽只是趴了半个时辰身上就落了厚厚一层雪花,毫无痕迹的融入了茫茫的白雪之中,他小心翼翼的从胸口掏出一个千里镜,远远的观察着对面的女真营地。 一群剃着老鼠辫的女真人,穿戴着铁甲,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吃着烤肉,旁边还有一堆几乎看起来像野人一样的汉奴殷勤的伺候着这群女真人。 萧永泽看着他们的旗帜,区分着是哪一旗的部队。 京师外一马平川,没有合适的地形适合隐藏和突袭,还有大量的女真人巡逻,趁着今日风雪加重,萧永泽才接了探马的任务,只是女真巡逻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少些。 他找机会悄悄的退了出来,和其他的探马汇合,相互一对照,发现女真人果然少了很多。 消息报回军营后,太子军没有犹豫,和参谋部几度推演,最后得出消息,女真人要跑了! 时不待我,女真人的西面是闯王号称的百万大军,宋时之前曾经暗暗派出人手以经商的名义和闯王做过交易,安抚对方,以免和女真人合流。闯王的四府之地挨着的是占据了湖广粮仓的左昂,一旦闯王北上就有被粮食充足的左昂偷袭的可能。 因此虽然太子军北上还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是女真人现在一跑,如果京师空了出来,那么闯王要不得就要二次进宫了,相比太子军才数万的人,闯王营人数哪怕减半也应该有个三四十万,正面对上,反而比女真人更难对付。 现在抢的就是时间,必须赶在闯王反应过来之前,抢先收复京师,再凭借地利阻挡闯王。 确定了目标后,所有的太子军都背上了行囊,里面是足够吃三天份炒面,极端情况下,可以用雪水混合着吃。 整个平原的防线大概有三十多里,村落军屯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平原之上,最多相隔5-10里,只是里面守备困苦,因此大部分都是汉奴,女真人则来回穿梭,行监督之责。 只是随着起义军越来越多,还有潜伏的夜不收和探马的暗杀下,常常派出去30人小队,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几个,甚至全军覆没。这让防守的女真人越加的不安,而申请的补人,来的却是越来越多的汉奴。 女真人原本最擅长的就是围猎,如今却有种自己被他人围猎的感觉,于是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巡逻的线路却越来越少,很多的偏僻小道干脆放弃了巡逻。 主要是太子军和之前入关的其他大魏军区别太大了,让女真人有些不适应,女真人入关以来一路上遇到的大魏军,不管是开山海关献上的李家军,还是土匪出身的闯王军,基本上只要一点击溃,立刻就会全军溃败,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女真人依仗着自己的骑兵优势,根本就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只是对上太子军后,势如破竹的气势却一下被打断在了黄河天险边。 甚至在往后的小股作战中,越打越畏惧,想起在京师收集的财物,对战的时候也少了几分狠劲,开始惜命起来。 只是太子军这边,早有经营了数年的人脉,将女真防守形势打探的一清二楚。 自从萨尔浒之战以后,不管是大魏军还是女真人,都知道了分兵的危险,因此太子军虽然是一路上顶着风雪在山林 小路间急行军。 全军出动。已经是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态了。 风雪之中,除了少部分的火雷和猛火油,大件的火器全部被放弃,甚至没有带任何大型的攻城器械。 全员精简,整装出发,不断有潜伏在沿途村落的将士按照编号加入队伍,出发前才堪堪上万的人,等到了一路急行军,不到半天就穿过了少量女真人值守的山寨。 要说当年大魏的平原防守政策其实是没有问题的,五里一堡,十里一屯,守望相助连绵不断。 但是再好的配置也要看使用的人,大魏后期糜烂,军屯无人值守,空手相让与女真,而女真虽然也看出了军屯的用处,但是女真本部的人又怎么会愿意过来值守,只能派汉军旗或者汉奴过来。 如此被轻易击破就是情理之中。 太子军长驱直入,每过一个屯堡,就有太子军的人跳出来加入其中,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女真人的屯堡还是大魏的屯堡。 一路急行军的将士越聚越多,却丝毫没有乱掉,根据每个人的身份令牌自如的融入了战队之中, 钢铁洪流义无反顾的冲向了京师的方向,挡在前面的汉奴从恐惧到装死,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而少量的女真人在这样的队伍面前没有一合之力。 挡路者死! 每个将士的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收复京师,复我山河!- 雪一开始下起来,就没有停过。 满天的风雪遮蔽了烟尘,也降低了可见度。 寒冷的天气,加上京师两年以来的物资消耗,很多刚来京师没多久的人甚至还没有一身足够御寒的衣裳,只是在军营生起来大火,借此驱寒。 天色刚刚擦黑的时候,无数的白色人潮如同雪崩一样涌出了地平线,朝着京师的东城门的方向滚滚而来。 防守在东门口的蒙满大营分支刚刚准备睡觉,前面派出的几波探子没有传回来任何的消息,还以为又是相安无事的一夜的时候。 尤其是今夜,东城门的主将索罗将军被哈达部的王台请去了喝酒。 群龙无首,根本没有组织起有效防线的女真人,瞬间被士气昂扬的太子军冲碎,整个军营喊杀声一片。 就在前面对战的将士们奋战正酣的时候,汉奴营中的间谍们也都翻身起来,戴上了蒙面的口罩,将数十个毒火球点燃,然后丢到了马厩之中。 那是永明城最先由喷筒改进的毒火球,里面装着打成药饼的硫黄、樟脑、松脂、雄黄、砒霜等物,炸开之时方圆十米左右易燃物全部点燃,火焰会附着在木头帐篷之类的东西上,极易引起大火。并且里面因为参杂了雄黄和砒霜,点燃的火焰所产生的烟雾是有毒的,如果大量吸入这种毒烟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 当然一般人是不会对着毒烟吸的,这东西主要是作用于马匹上面,马匹的嗅觉敏锐,马匹就是女真人的双脚,没了马匹,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战斗力就减弱了一半,并且大量的马儿在内营乱跑,也会打乱女真人的战阵。 火光和爆炸声响彻了整个东城门,受惊的马儿四散逃开,根本无法收拢。 很多女真人都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这样规模的大魏军怎么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摸了上来?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原本紧闭的城门此刻成了女真人和蒙古人的绞杀场。 天公作美,原本下了一天的雪和刮的无休止的狂风,此刻也停了下来,原本的毒烟区没有任何吹散的痕迹,而是死死的圈在了军营后方的一大片区域,无数的马儿打着响鼻,在烟雾中横冲直撞,根本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反而踩踏了不少的自己人。 前方的太子军的队形严谨,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如同棋子一般稳步推进,将剩余的女真人全部推向了城门那边。 守城的将士都被吓呆了,看着城外战火纷飞的样子,完全不知所措,原本城门上的几门大炮早在太子离京的时候就被拆了,后面搬上来的还是李家军那边送上来的,但是效果并不好,还对操作要求很高。 火炮手手忙脚乱的开了几炮,但是弹炮却落在了友军群中,完成了对友军的击杀。 试了几次,都没有调试成合适的角度,然后他就被莫名其妙摸上城门的大魏间谍砍了。 城门下面守门人才更加慌乱,现在开门只怕大魏军也跟着一鼓作气冲了进来,而如果不开门的话,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门口的数万大军被活活绞杀。 京师之中,黄台吉三日前就已经分批让不少的家眷和女真人带着在京师收集而来的财物往蒙古的方向撤退,大量的人手和劳役正在以一种不起眼的方式离开京师,虽然黄台吉尽量低调了但是又怎么瞒的过有心人的眼。 大家都盯着黄台吉,女眷可以离开,但是要是主心骨也跑了就不太合适了。 自从天津卫被大魏军占据后,和大魏军几次交手均以失败告终的黄台吉终于放弃了自己称霸中原的梦想,退守蒙古,从蒙古绕路回到辽东祖地。 还特地安排了最受信任的哈达族王台镇守京师,黄台吉自己则在一天前偷偷离京了,把整个京师让给了一直和自己争权夺利的豪格。他甚至还记得偷偷的给西面闯王写了一封信,说将京师还与对方之手。 力图将整个中原的局势搅浑,既然我得不到,那么谁也别想得到。 他前脚刚离开京师,后脚豪格带着人就跟了上去。 一时之间,整个京师居然没有几个能做主的人,。 而王台府中,刚刚升官不久的哈塔尔和索罗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雀奴带着一支小队迅速出现在城门之上,他看着远处的战场,满脸焦灼,对着守门的将士亮出了王台金印:“王上有令,速速开门接应索罗将军,东城门的大营不能就这样全军覆没!” “索罗将军?可是……”守门的小将有些犹豫,但是面对雀奴冷厉噬人的眼神,不由的抖了一下。 “王令在此,要是索罗将军死在了城外,你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雀奴疾声利呵,腰间的佩刀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抽出来了。 对方不敢冒犯,连忙和下属一起打开了城门,巨大的原木被挪开,原本锁死的城门被十几人一起缓缓推开,原本护城河上的吊桥也被放了下来。 被惊天的爆炸声吵醒,整个京师全部都骚动了起来,原本分散在其他城门的军营也全部被集结了起来,然而有一批人比他们更快,早在天黑之前就已经守在了东城门附近。 他们平时或许是苦役,或许是汉奴,或许是走街串巷的货郎,酒楼打杂的伙计,但是此刻,他们都撕下了平日唯唯诺诺的伪装,集结到了东城门。 在城门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扑了上去。 红色的信号弹在东城门上闪耀生辉,向京师的主人宣告:门开,速归! 第100章 收复京师红色的信号弹在天空炸开…… 红色的信号弹在天空炸开,给予还在鞑子群中奋战的太子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他们当然知道那个信号弹意味着什么! “虎!虎!虎!”整齐的呐喊声回荡在辽阔的战场!让原本想要冲锋的女真人都被这样的气势所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原本的大雪降低了火器的使用,女真人占领了京师后,自然也接手了不少火器,但是他们使用的都还是原本大魏技术的火器,鸟統还好,火炮是需要大量的精密计算的高素质人才才能玩的动的。 女真人对于原本就不太熟练火器操作,随着天气的变化,火器在这风雪加载天气之中几乎沦为了废铁,即使偶尔发出的几声炮响,也因为火药的结块潮湿而几乎成为哑炮,别说攻击了,就连破甲都没能做到。 而城墙那边隔着距离别说弓箭了,火炮都用不利索,大量穿戴着女真各旗装备的夜不收和锦衣卫纷纷占据了城墙上的重要位置,很多还在守城的女真人就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职位上,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城内城外交织成一片血色的战场,每一寸土地都染上了血腥。 大魏军这边战阵整齐,女真人仓促接战,根本没能组合起有效的战阵,只是一味的将汉军旗的炮灰往大魏这边赶,仓促之间甚至很多人还没来的及穿上战甲。 虽然同样缺乏火器,但是大魏这边第一梯队的是装备精良的盾牌手,长矛从盾牌手的孔隙间刺出,失去了冲锋无敌的铁骑后,正面对战的步兵对冲下,无数的汉军旗炮灰如同野草一般倒在第一轮的长矛冲刺之下。 身穿白 衣棉甲的大魏士兵和身穿五花八门颜色衣甲的女真军撞在了一起,鲜血与白雪一同飞溅,将整个世界晕染成一片血色。 每一次白色和杂色的战线变幻,付出的都是无数的鲜血和尸体。 每前一步,脚下所踏的都从土地变成了血泥,粘稠的脚感让人如同陷入了沼泽之中,化身为绞肉机的一部分。 剩下的炮灰下意识的想转身就跑,但是他们身后的女真人督战队发出不甘的怒斥,长弓在手,任何转头的炮灰都会被弓箭射穿,近一些的直接挥刀就砍,比大魏的军队杀的还狠。 临时集结起来的汉白旗炮灰们连忙转身,他们唯一能做的选择,就是死在大魏军的长矛下,或者死在女真人的弓箭之下。 不少人直接躺倒装死,将附近的尸体拉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祈祷不要被发现。 正面对冲之下,对面的汉白旗迅速溃败! “冲!!!”最前面的千总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在四面燃烧的火焰中,那嘹亮的声音刺破了夜空! 而原本正面推进的方阵在这激昂的小号声中迅速变阵,从正面压制的方形变成了三角形的冲锋阵。 “虎!!!”所有的人齐声怒吼,向着东城门的方向冲去! 身穿红衣的太子身先士卒带着亲卫冲在最前面,所有挡在前面的女真人如同白纸一样脆弱,在大魏的冲锋之下统统都被撕碎-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京师第一场雪停后,女真军全面溃散,太子军收复京师! 京师城中最高点的八角龙殿上升起了数面大魏红旗,悠扬的12声钟鸣回荡在京师的上空,久久不散。 紫禁城的主人带着满身的鲜血,再度回到了他的都城。 而还留在城中的女真人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大清洗,夜不收和锦衣卫们再次夺回了属于他们的执法权。 城外血流漂橹,横尸遍地,而中多数为汉人。 城中就地格杀数千名女真顽抗者,圈禁近万人。 黄台吉包括蒙古一系列的入侵大魏的蒙满人,沿着山路一路仓皇退回了张家口。 同日,山海关中汉民起义抗暴,占据了南门,开门迎接冲到城下的镇远军! 这座天下第一的雄关,每一次的攻破都是从内部- 收复京师,只是一个开始。 甚至只是一个,开始的开始。 从军事上来说,若是从山东地区,集中兵力,一举攻克京师并不困难,毕竟从京师的地形来说原本就不适合防守。 但是如果有的选,太子并不想这么快收复京师,因为这个已经完全糜烂的地方,不管是各地吏治、军镇重点其实都该整肃一番,从根子里拔出毒髓。最好的方法就是从边缘的地盘一点点的收复,扫清障碍,杜绝祸根。 但是他没得选,以现在两军决战的态势,对于兵力并不占优的太子军来说,伤亡太大,如果不是永明城那边近期补充上的神药,伤亡的比例还会进一步的加重,甚至伤到大魏的元气。 许多人不明真相的人还盲目的以为,大魏还有着半壁江山,占据山东,依靠江南,对战京师,最差的情况也是划江而治理。 实际上的江南已经完全属于世家掌控,不管税收钱粮,人口商贸,皆不在大魏手中。 为了避免朝中南迁的声势占据大多数,太子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让人闭嘴的战绩,才能获得足够的话语权。 如此举兵横扫京师,一战成而霸业定的态势才是最好止声符- 带着大批的粮食、火器和医疗救护小队的陈渔,从天津卫的运河逆流而上,这条自从京师沦陷后就被完全封闭停运的运河,终于再次迎来了他的繁忙时刻。 无数的海船带着物资第一时间涌上了京师,为这座遍体鳞伤的城市带来了抚慰。 而京师的主人却已经不在紫禁城。 整个京师除了少量的值守士兵和伤兵,刚刚经过血战的大魏太子军接管了京师后,就迅速离开了,将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托付给了刚刚到来的陈渔,然后带着陈渔带来的大量火器和补给冲向了山西。 华北平原,一马平川,除了大魏开国时设立,而现在大多废弃的屯堡,根本无限可守。 兵势如水,由高往低打总是最容易占据优势,平原外,只有西面的山西拥有太行山的山脉天险,和陕北相互依靠,太行山就是华北平原西面防守的唯一的高地。 大魏的九边重镇东起鸭绿江,西至嘉峪关,如同一条巨龙盘踞在帝国的边疆,西北的大同榆林一线与蒙古相接,数百年来一直是抵御游牧民族入侵的重中之重。 山西的太原镇,就在这条巨龙的“腰部”,承上启下,甚至可以说是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 无论哪个帝王,要想建功立业,入主中原,首选秦晋之地。 山西对于西面的防御全靠黄河天险,但是小冰河时期的天气远远要比平常年份更冷,进入十一月,很快黄河就会结冰,到时候闯王的人马就可以随便渡江。 一旦山西被攻破,面对的一马平川的平原,京师即将可能三度失手。 黄台吉在撤离京师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个局势的变化,果断撤掉了山西的防守,并且通知了之前和自己对峙时打的不可开交的闯王。 太子军已经无力去追从京师北逃的女真和蒙古诸部,现在摆在他眼前的是决定大魏命运的山西防守之战。 尤其是山西的上党,是由群山包围的一块高地,东部是太行山脉,西部是太岳山脉,地势险要,自古就是战略要地,在这个上面架起火炮,哪怕上万的将士来攻打也未必能攻克。 从春秋起就有得上党者望中原的说法,这也是战国时,秦赵决战的生死之地。 何况,而陕北还有一支苦苦守候边关,在闯王和蒙古军的双面夹击中坚守了两年之久的秦军。 太子南逃时就曾写信让秦军誓死守住陕西,保住有生力量,不许出兵勤王。 秦军做到了对于大魏的承诺,两年来虽然地盘不断缩减,但是还是一直坚守在陕北,哪怕缺衣少食也未曾在闯王的胁迫下做出叛国之举,还将蠢蠢欲动的蒙古人压制在了长城之外。 他们还在等待! 一旦山西和陕北联合,就能彻底稳固住北面的形势,将华北平原牢牢的控制在手里。 现在,只看他和闯王,到底谁更快一步,能占领山西那些进出的险要关隘- 攻下山海关后,沿着官路日夜奔驰,一日夜间跨越数百里从山海关到京师的贺章面对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京师。 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陈渔见到带着数千骑兵风尘仆仆的贺章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手上也就近万辅兵,和留下的一千受伤的太子军,要不是还有熟悉京师情况的夜不收和锦衣卫帮忙辨别,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局势了。 光是城门口堆积的大量死去的女真人就要尽快烧掉,以免形成瘟疫,挫骨扬灰也是某种大魏人对于女真的诅咒。 而己方战死的将士也需要记载完姓名籍贯后,入土为安。 陈渔几乎忙的不可开交。 “我马上去山西!”贺章看了一下京师的情况后,就想带着骑兵迅速去山西接应太子军。 经过一次围歼京师的对战后,太子军的损失也很大,还能再战的人数,比出发的时候几乎少了三分之一,这还是在京师有大量的锦衣卫和夜不收帮忙的情况下。 “不行!”陈渔一把拉住了贺章。 贺章神情冷冽,眼带杀气,脸上没有丝毫青涩,无数次生死历练早就让他拥有了一种超越同龄人的冷静。 他身上还带着刚刚从山海关过来未散的杀气,为了减少留守山海关的战备人员,在山海关开门后,里面所有的女真人和蒙古人战俘都被他清点出来祭天了,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去矿区做苦役的机会,贺章在山海关杀的血流成河,整个山海关都被染成了红色。 陈渔被他目光看的心里一寒,心里暗骂了一声,这小子在永明城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吓人! 他掏出一封书信:“太子有令,镇远军抵达京师后,立刻追击满蒙余孽,收回张家口。” 贺章愣了一下,根本不看书信,迅速接口:“我让副将章丘带一千骑兵去收复张家口,我带其他人去支援太子军!” 他说完就要往外走! 陈渔差点被他扯的一个趔趄,他连忙喊道:“太子信上点名了要你贺章去!” 贺章猛的回头,眼神晦暗的看着陈渔手中的信件。 然后一把夺过来,打开了信件。 上面的的确确写明了要让 贺章领兵镇远军去追击蒙满余孽,收回张家口,以免京师空虚被回转的蒙满人偷袭。 贺章的眼神落在信纸上明明白白的“贺章”两个字,眼神几乎要在那两个字上烧出一个洞来。 陈渔看着他掐着信纸的手上暴起的青筋,深怕他下一步就把信给撕了,这可是大不敬! 好在,贺章只是看完了信件后将信纸收入了怀中,当然眼神中的杀气和愤怒是陈渔看了都心惊的程度。 此刻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转移了房间里两人的注意力。 贺章迅速出了屋子,对着外面张望,就看到小青落在了旁边的屋檐上,精神奕奕的看着他。 他伸手招了一下,小青就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伸出左爪,上面是一个竹筒,是宋时从大琉球传过来的。 贺章取出了里面的信件,把身上最后一块肉干喂给了它。 原本心中的愤怒此刻被压了下,贺章迅速看完宋时传过来的消息,然后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用炭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塞回了竹筒里面。 飞了好几天传信,就赶上一块肉干的小青就这么被他又放了回去了。 小青不满的用翅膀拍了贺章的头,然后飞走了。 贺章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渔,语气终于还是软了下来,不复之前的紧绷:“陈叔,宋时说:大琉球上种的粮食,已经丰收了,一旬后就能到天津卫,让你放心安抚百姓,开仓放粮。马上入冬,从身毒运过来的棉花和布匹已经做成了棉衣,有十万件,会和粮食一起到,另外还有1000新兵。” 陈渔各种意义上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着贺章翻身上马,带着补充好物资的骑兵们朝着张家口的方向疾驰而去。 浩浩荡荡的尘烟将他们的背影淹没,只留下一片被群马践踏的不成样子的暗色泥地。 陈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鹰房招了两只海东青,把发生在这边的事,原原本本的写给了在大琉球的宋时,和在永明城镇守的龚敬。 然后继续开始收拾京师这被三次掏空的烂摊子。【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00-110 第101章 京观‘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这首流传在民间的童谣,曾经数次作为大魏即将改朝换代的证明,也是民间的一种对于政府盘剥深深的不满。 只是小冰河时期平等的剥削着每一寸土地,山陕一带原本就自然条件恶劣,在小冰河时期的加持下,颗粒绝收已经成为常态。 西北物产太少,又连年天灾,哪怕闯王自己并不想这么快打破自己的口号,但是几十万大军,每一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闯王是因为朝廷裁员活不下去才拉起一批下属反了的,他造反的时候只怨朝廷无道,老天不公,直到自己真正的成为了一方势力,需要问政养民的时候,他才知道,真tm的难! 好在中原地区幅员辽阔,离山陕一带并不远的湖广地区,早已经代替改田为桑的江南成为了中原最重要的粮食产区。而这块地盘,现在被左昂的二十万大军控制着。 左昂倒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无所谓送粮资敌,但是想要粮,先给钱。 好不容易从左贼那边买到了勉强能支援过冬的粮食,随之而来的冬日又让他犯了愁。 就在这时候,大魏军攻城,太原府的女真人偷偷退兵的消息也到了闯王的营中。 得到女真密信的闯王军还在大营中商量着对策,其中不少人已然是跃跃欲试了。毕竟有了湖广的粮食,和从大琉球来的棉衣,这个冬天也算是能勉强度过了。 “是鞑子的一石二鸟,还是……难道大魏真的天命不绝?”一个幕僚小声的说了一句。 引来了众人侧目,皆是不愤,虽然大家也都这么想,你也别说出来啊! 对方赶紧低头闭嘴。 闯王看着一众手下:“额们还是要打过去的!等左贼的粮食入了库,额们就出发!鞑子和大魏打的不可开交……这批棉衣换我们旁观一天已经是不错的了,额们也是拿了马匹换的!” 只是看着身上刚刚穿上的大魏棉衣,不免有些尴尬了几分。 “额们必须占据山西,依靠地利守住屏障,才能南下占据湖广!解决军粮的问题!” 众人皆是应声,毕竟山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就在闯王还在准备的时候,却根本没想到,太子军几乎没有在京师停留,带着数千骑兵,一人两马,除了陈渔用海船运过来的可拆解火炮,其余皆是精兵简行。 当他们在上党架起火炮,除了一些没来的及撤退的女真人,根本没看到任何闯王军的时候,他们知道: 京师的第一层屏障,立起来了! 太子军留下百人在上党布置,其余的人继续快马加鞭往前往山脉深处的各个关隘。以太子军的人手,注定无法占领山西全境,既然已经占据了上党,那么出井陉占据平定州,就可以北控盂县,南锁乐平。 控住盂县,就不用担心太原方向过来的威胁,甚至还能支援或是攻打太原,打过太原就能和坚守陕北的秦军汇合。 锁住乐平,就是断了闯王北上的孔道,确保整个平定盆地在大魏手中。 尤其是所有的关隘都是易守难攻的,只要在高处架起火炮,几十人甚至几人就能守住,尤其是永明城的火炮,每一个零件都被拆分可以互相替换,最大的零件也就40斤,极端情况下,人力也能扛上去。 现在,每多占一个关隘,京师就多一层保障。 来自千里以外的火炮在中原的山脉上散发出冷冷寒光,或许那个在海边架起一座火炮就能攻陷一个国家的时代还没到来。 但是凭借一座火炮守住一道关隘的时代,还未落幕!- 镇远军只在京师打了个转,全军补充了两天的补给,弹药满荷,经过一天一夜的山海关到京师的奔驰后,继续追赶已经逃往张家口的女真人和蒙古人。 贺章骑马和几个前哨冲在最前面,在山海关屠戮的一夜没有消磨他身上的杀意,两天一夜的奔驰,也没有让他的眼神之中有丝毫的疲倦,有的只是超出常人的冷静,和隐藏在眼神之中的怒火。 贺章和前面的前哨看着小路上显示而出的车辙印和篝火余碳温度,判断着距离女真人的距离还有多远,然后就和对面的殿后部队对上了。 双方都是吃了一惊。 女真人虽然是擅长骑射的游牧民族,但是来了京师的这两年,他们见过了太多的好东西,既然留不下,自然要统统带走,虽然前面已经分了几批偷偷运输走了,但是毕竟不能大张旗鼓,越到后面带的东西就越多,走的也就越慢。 博古洛是正红旗这回撤退的殿后部队,在入关失败之后,其实这些满洲人和蒙古人早就心生退意,希望能够回到辽东去养老,可惜辽东却被永明城杀了干干净净,只能从蒙古那边绕路。 原本就收获不多的蒙古人看到女真人这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路上也没少折腾,搞的女真人不胜其烦,但是又要百般忍让。 黄台吉的人和豪格的人一路上更是争锋相对,原本就是混乱的局面更加的不堪。 没 和镇远军正面对上过的正红旗,看到追来的人,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了起来。 因为撤退的比较匆忙,很多人的汉奴都没有带上,大魏的战力虽然在几次对战中占据优势但也没有达到碾压的程度,女真的退兵更多的还是因为运河被截后京师的产出根本无法养活女真的那么多人的问题。 很多的女真人看到追来的大魏军,第一反应就是再抓几个俘虏回去当种地的汉奴! 不过很快他们的想法就落了空。 尖利的哨声响彻天空,在那三四个的大魏骑兵后面,传来了滚滚如雷的马蹄声。 数千铁骑如同乌云一样,降落到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他们红色的大袄和银甲,在雪中显得格外的遥远。 镇远军里面哪怕是重骑兵,也都是经过千万次磨练出来的,拥有技术上的代差,他们根本没有和对方搞什么骑兵冲锋,而是架起了鸟统,三段式齐射。 早已习惯这种操作的马儿没有烦躁不安的表现,悠闲的等待着这一轮的枪声过后。 原本还想捞一笔汉奴的女真人不由的脸色惨白,他们的身上也有火器,但是却远远达不到对方的那种距离。他们只好转身就退,但是就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批骑兵已经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一个照面,察觉不敌的博古洛迅速放弃了顽抗的想法,带着下属纷纷遁入了附近的密林之中。 毕竟还是在草原山林呆惯的女真人,面对密林比自己家还熟悉。 贺章看着血流满地的战场和潜逃的敌人,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在这个干燥无雨的季节,京师的那场大雪没有丝毫影响到这里的山林,贺章没有让人追击。 只是拔下一根马毛,测探了一下风向,然后果断的拿出来腰间的猛火油,抛洒到了远处的林子里,示意旁边的同僚:“放火烧林!” 打探完消息,利落的杀掉了那个俘虏的章丘回报道:“是正红旗的军队,距离黄台吉和蒙古人应该不远了,他们应该还没到张家口。” 得到好消息,章丘的语气都轻了几分,自从从京师出发以后,贺章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差了好多。 章丘生怕没追上那群女真人,让他们出了张家口,到了草原就不好追了,到时候贺章肯定要追着他们到天涯海角。 贺章拿出从陈渔给的张家口附近的地图,仔细看了一眼,眼神更冷了。 “割头,带上,我们绕路,从前面的山上提前到张家口的前面等他们。” “啊?不是不用人头记军工了吗?”章丘有些疑惑。 贺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身上的杀气浓的让章丘都后退了一步。 “筑京观!迎鞑子!既然来了总要留下点什么!” 熊熊的烈火在他们的身后燃烧,滚起的浓烟将大半的天空染成红色,但是贺章一行人没有看一眼,只是翻身上马,换了条路继续赶路- 退回张家口的路上,黄台吉的一直都心绪不宁,不仅没有甩掉豪格,反而自己的势力因为守城而大受损失,好在之前已经秘密把家眷和贵重的东西都已经送出去了,不然这次损失更加严重了! 只希望那个闯王能早点反应过来,拖住大魏军,好让他们早点跑出去。 距离张家口越近,黄台吉的心跳就越快,他闻到了一股奇怪焦炭味,转身看去,他们来的方向,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山火,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通红,而那个方向,正是殿后的正红旗的方向。 无论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全部都呆住了,看着那连绵的山火。 不管是信萨满教的还是信喇叭教的,蒙古人和满族人都来自于草原和山林,是绝对不会在冬天放火烧林的,因为这会触怒他们信仰的神灵,也会毁灭自己的生存环境。 无数的蒙满人当即差点哭了出来,开始对着自己信仰的菩萨赎罪。 黄台吉的脸色铁青:“别浪费时间了!大魏的人追过来了!丢掉负重,快点走,去张家口!!!过了张家口就好了!” 不管是豪格还是黄太吉,甚至是蒙古人,原本各自的小心思全部都收了起来,此刻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大量从京师掠夺而来的昂贵物资被弃置一地,完全没有之前的时候你争我夺的气势。 但是这一行人冲到一个山谷的时候,脸色却一同铁青了起来。 这是去张家口的必经之路,因为容易设伏,所以早早的他们就派了人去把守。 而现在,这个山谷的两边,堆上了四座京观! 数百的头颅,整齐的被垒成土堆一样的京观,从脖颈处断开的人头,以土覆面,依稀还能辨认出他们的面容。 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顺着顶部往下流,其中一个最为显眼的就是之前在他们身后殿后的正红旗军首领:博古洛! 他的眼睛甚至还是睁开的。 这是蒙满人从未体验过的战栗和恐惧,以人头垒起的京观唤起了他们来自心灵深处的恐惧。 这是华夏文明,来源于殷商时代,虽然很少提及,却从不缺席的一项古老传统。 在那个华夏与诸夷混居的年代,每一座京观都是来自华夏的最强的武力震慑。 即使是儒家的千年教化也无法改变的战争产物。 也是华夏文明黑暗过往中,最暗色的一抹。 第102章 收复热兰遮宋时刚刚从北港处理完那边…… 宋时刚刚从北港处理完那边的天花回来,就收到一个好消息:大肚王国的人在玄光子的游说下,已经接受了关于一同抗击荷兰的建议。 这段时间玄光子在大肚王国治病传道,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人家信祖先的他就帮人家做牌位。人家信自然神的,就帮人家立塑像,喜欢出草的,就用鸡鸭代替,祭祀完还能吃。 在玄光子的努力下,大肚王国迅速接受了汉民与他们千年前就同出一脉的事实,在接受了淡水港送过来的火器和盔甲后,不仅让出了原本在土著占领下的宜兰铁矿,还帮助他们一同开采铁矿和煤矿。 淡水港很快就能摆脱来自永明城的铁器依赖,在淡水港重新建立起煤钢复合型工厂,武装更多的人员。 而就在前日,西班牙人试图在大琉球天花泛滥的时候,夺回鸡笼港,被鸡笼港和离岛的海军仗着船坚炮利将其全部俘虏。 原本偏安一隅的荷兰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消息,也偷袭了北港和大肚王国。 当时刚好宋时在北港,为了安全带的人并不算少,击退了一波来自荷兰的攻击。 随着宋时在北港赈灾的时候越发得人心,加上荷兰人偷袭事件,宋时第一时间进行了还击,原本还在与荷兰人做生意的郑氏越发的尴尬了起来。 大肚王国那边因为天花的人太多,宋时早就做好了准备,架在山上的火炮,让一群想要偷袭的荷兰人失望而归。 宋时得到玄光子传递过来的消息后,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出动海军,联合大肚王国开始了对于热兰遮的围剿! 早在十几年前,被大魏军从澎湖地区赶出去后,荷兰人就开始在大琉球的南 部建立起了热兰遮城,作为统治大琉球的支点。 面对近在咫尺的原住土人,荷兰人赫然一副大琉球主人的架势,几次攻伐能,试图像在南洋诸岛一样,统治原住民,获取利益,宣传基督教。 只是荷兰人的人数始终是知名弱点,远渡重洋来到大琉球的荷兰人,充其量战队人数不超过一千,之前偷袭也只是想仗着天花的威力做一回黄雀。 却没想到出了永明城这个怪物势力,一周就解决了天花,根本没来得及造成北港和大肚王国严重的损失,并且第一波的攻击之下,荷兰人惊恐的发现对方的火器远远胜过自己,这是哪怕之前称霸东海的郑氏也没能做到的事情。 荷兰人赶紧派出了小船,趁着现在的季风还未消散,迅速将大琉球的消息传给还在苏门答腊的联合公司总部。 比起还在纠结要不要撤退的荷兰人,住在热兰遮附近的土著先慌了神。 有一力抗击荷兰的大肚王国,自然也有依附荷兰人的土著居民,他们的中还有少许早年过来的汉民,慢慢的各种流言开始在热兰遮附近的土著群里传开了。 不少胆小的土著开始偷偷的离开了热兰遮。 没等荷兰人想好到底怎么去面对偷袭失败的后果,就看到不仅是北港,就连淡水港的海船都开到了热兰遮。 郑氏第一次和淡水港合作了,并且屈于下位。 无数的海船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江面,一眼看过去,根本望不到头,而郑氏的船只却只能在侧翼防护。 荷兰人原本还想要顽抗,但是热兰遮的后面,无数的土著,穿着银色的铠甲,推着一辆辆火炮,远远的对准了那个红色的城堡,而距离却刚好踩准了荷兰人火炮的射程,让荷兰人气的跳脚却又无计可施。 宋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是让人通知了对方:“想要继续和大魏做生意,还是把自己的骨灰永远留在这里?” 一个时辰后,城堡的上空飘扬起来了一面白色的旗帜。 随后,城堡上的旗帜被替换成了永明城的军旗。 荷兰人的没有做无谓的抗争,宋时也没有派人拦截那艘传信的小船。 她也在等待,等待一个,合理对南洋出手的借口,只是不知道,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会如何抉择- 全胜而归,不管郑氏是不是还怀有二心,现在的事实就是整个大琉球,宋时已经是最高的决策者了。 哪怕郑氏有所不满,但是一旦面对宋时合理的政策,他们都不得不帮忙推行。 只要有空隙,宋时自然就不会放过。 宋时看着下面递过来的资料,开始计划怎么利用好这个机会,把大琉球的资源全部运用上。 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小青在屋檐上跳来跳去。 她惊喜的将它招了过来,取出了竹筒里面的东西,结果不是信纸,而是一张边缘碎裂随意的白色布条,胡乱的塞在竹筒里。 宋时皱了皱眉,打开看了一眼,白色的布条上张牙舞爪的写着四个字:“他是骗子!” ? 宋时愣了一下,要不是这熟悉的字迹,她差点以为是谁恶作剧了,她明明是让小青去给陈渔送信的,却没想到是贺章截了信。 一声嘹亮的鹰啼在天空中响起,一只海东青在天空低低的盘旋着,但是看着小青,却不敢落下来。 小青用嘴催促了一下宋时,宋时这才反应过来,给小青带进房间里喂吃的。 外面那只海东青,见小青不在了,这才慢慢的落在了旁边的屋檐下,然后歪着头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宋时。 宋时招呼过去,取下了它腿上的信纸。 看了陈渔的写的前因后果,宋时这才反应过来贺章在说什么。 再看他布条上字迹收笔时的趔趄,宋时也不由的沉默了- 京师收复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济南府,一时间朝野震动。 继土木堡之变后,神京旁落这样最大的国耻被洗刷,原本偏安一隅的济南府瞬间激动了起来,满朝文武,一扫之前提议南迁之风,反而是纷纷收拾着行囊,只盼能早回故土。 毕竟经过几番变迁,原本的朝堂已经是人才零落,处处是空缺,一旦回了京师,那就要按之前的架构补官提人,这其中自然有大量的文章可做。 随着京师收复,新旧交替之间,原本建议南迁的东风被支持收复北京的西风压倒,按照大魏的结党政治传统,一波提议清理东风的建议被摆上了台面。 不少人开始上书要罢免之前提议南迁的东林党官员,集中力量开始收复故土,平复叛逆。因为东林党就是以南人为主,自然希望南京能重新回到政治中心的地位,之前一直鼓动南迁之意。 不甘的东林党自然不会引咎辞职,反而掀起了新一波的相互针对。要求清理之前平叛不力,或者在其他地方已经投了闯逆的官员。 面对永远吵吵闹闹的朝堂,永辉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早在他刚登基的时候,他还会为这样的场面而焦虑心慌,到了现在,他已经能熟稔的当做没看到的。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不仅是各地藩镇割据,听号不听宣,就连文官很多时候也连圣旨都不管了。如果不是太子拼着一口气收复了京师,他这个皇帝和泥塑菩萨也区别不大了。 因此除了一开始收到消息的激动后,永辉帝就没了动静,反而将自己关在了房间之中。 幽深的正殿中,永辉帝看着那盏摇摇欲坠的烛火,明暗交杂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显现出一丝黑气,他的心中潮思起伏,时而倦怠,时而豪情,时而不甘,时而无奈…… 他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抚摸着案上那封早就写好的黄诏,眼神在烛火间犹豫,却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第103章 福王如果要说现在最绝望的人是谁,陈…… 如果要说现在最绝望的人是谁,陈渔必定要和女真人争个一二。 要不然说女真人怎么会那么干脆的退出了京师,实在是在女真人两年的糟蹋下,曾经的神都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污水横流,满城蚊蝇的大垃圾场。 这样的环境,至今居然没有在城中发生瘟疫,实在是不知道骂一句老天爷不公还是小冰河时期威力过猛了。 在京师沦陷的两年间,整个京师几乎失去了曾经的运作体系,作为一个曾经百万人居住的城市,人,货,车,马,垃圾,走哪条道,哪个时辰,什么路线,安置何处,都有其自然的运行规则。 规则的建立需要数月甚至数十年,而打破往往只需要几天。 而陈渔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因为京师收复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别的不说,当今很快也就要回到京都,就现在这个样子,哪怕瘟疫没在女真人之间发生,也很快会在涌入的大量人口中诞生。 尤其是想到当初热水运动的时候,大家伙挨个被宋时抓着去用显微镜看那些水里的细菌。 眼一睁一闭,埋头就是干啊! 原本的京师百姓倒是没什么骚乱,在陈渔将大批大批的大米从海船运到了京师附近后,整个京师百姓瞬间从防备转换成为了喜迎王师的状态。 有了粮食,就有了民心。 在女真人的治理下,京师早就失去了原来的运行机制,米价一日三变,拿着银子买不到吃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无数侥幸没有被圈成汉奴的百姓也很难吃饱,如今看到城门口一袋袋白花花的大米。 在陈渔颁布了只要有壮丁愿意帮忙干活清理,就可以获得一个公分,并且凭借一个工分换得三斤大米后,整个京师还能动的活人都被这大米激励起来,争先恐后的开始配合陈渔的命令。 陈渔看着被全部动员起来的百姓,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城门口尸体堆积如山,城中的垃圾也是如此。 想起他第一次和总兵进入京都的时候,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虽然不喜欢那时纸醉金迷的京师,但是面对现在的京师,陈渔感到更加难以接受。 好 在,京师终于还是收了回来了。 只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他倒是不太担心镇远军,毕竟贺章在辽东的时候打女真人打的比现在还狠多了,宋时在海外虽然兵力薄弱但是那些不太好挪动的强力火器都留给她了,有海船在,大琉球只要不是郑一官和石香海两个人失心疯了联合在一起,宋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永明城现在入冬了,有龚敬亲自坐镇也问题不大,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就是是太子军那边的防守山西的情况:如果太行山那边没能防守住,以现在的兵力,京师三度失手,是真的很难再拿回来了。 作为少数了解贺章和太子的关系的人,陈渔清楚的知道:一旦太子出事,这小子肯定要发疯- 贺章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带的都是镇远军精锐中的精锐,张家口的人除了女真人和蒙古人就是早就投靠了他们的晋商八大家,或者说:虏商。 他们早在先帝时期就开始私通蒙满,以为其销赃运输发家,不断的从大魏输血给那些鞑子,然后被入关的黄台吉分封了皇商的地位,跟着蒙满人吃肉喝汤,甚至仗着自己汉人的面容潜入江南帮助蒙满打探消息,宋时之前派人去江南的时候就遇上过不少,都写信一一和他说了,并且还特地告诉了他,她所知道的晋商习惯性的挖后路,藏银窖的习惯。 不过这些人,这样日子也就终结在今日,贺章在张家口杀的人头滚滚,铸起来无数的京官,让这个原本就是依靠与蒙古开市才建立起来的小小塞外山城一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不过这些对于贺章来说已经看的麻木了。 在他看来,选错了边站队的人,死在乱世中也是活该,并不值得怜悯。 至于那些被深藏在地窖深处的成堆白银,也到了重现天日的时候,再度成为大魏经济上流转的一环- 而此时的太子军还陷在群山关隘之中,闯王虽然慢了一拍,但是人手却是实打实的多,太原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就再度落入闯王之手,然后朝着盂县进攻。 盂县地势群山环绕,中间低平,状如盂盆,故而得名。境内有白马山横亘,北有白马关,东面是榆枣关,全县分成东西两个盆地,水源充沛,都是上好的耕地。 太子军和闯王的冲突就在群山盆地之中一次次的爆发着,不真正打上一场,谁都不会服气- 如果说收复京师,最不高兴的人是谁,那么福王必须名列前茅。 福王是上一任帝王的幼子,一直得到了先帝偏爱,几度要将对方立为太子,却被群臣以长幼有序而劝阻,最后被分封到了凤阳府。 一开始先帝甚至想要将福王封在南京,但是南京政治意味过于浓厚,一旦分封南京,那么就与北京的新帝遥遥相对,有南北失衡之危,哪怕是脑子进水的大臣也绝对不会同意,最后先帝退而求其次选了离南京不远的老家凤阳。 先帝为了安抚福王,特赐了良田万倾,待遇优渥,远远胜过大魏朝任何一个番王。 因为距离近,福王和南京一系的官员,来往都还算不错。 福王也没有浪费先帝的一番爱子之心,将自己失去太子之位的愤怒发泄在了封地,短短数十年间,福王名下的良田就翻了三番不止,更不用说其他事迹。 而大厦将倾之时,京师旁落,福王独守凤阳,笑看江山零落,也算是出了一口当年群臣宁愿选当今也不肯选自己的恶气,甚至为了看热闹,还打着勤王的名义难得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困居自己数十载的凤阳,到了济南府看笑话。 在济南府待了半年的福王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看着自己这个太子侄子,大权独揽,力挽狂澜,甚至还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将京师收复了,福王的心里自然不是那么痛快的。 尤其是这个侄儿为了凑够出兵的军饷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围着勤王的宗室们薅了不少羊毛,甚至就连自己的侍卫都被骗走了不少。 福王不满,福王身边的幕僚自然也要为大王排忧解难。 “大王,如今京师虽然收复,但是天下依旧大乱,正是您正本清源的最好时机啊!”听到收复京师后,皇帝反而闭门不出的消息后,幕僚当即跪倒在福王面前。 “哼,还嫌我出的军饷不够多吗?”福王不满的看着幕僚,就是这厮劝他来的济南府,害的他损失了一大笔的银子和不少的好手,手上差点被那个侄儿给薅空了! 幕僚噎了一下,赶紧小声道:“我观当今面有黑气,数月来极少出面处理政务,太子又一人领兵在前线冲锋,千金之子已立危墙之下,其中大有可为!此番回京,大王可以借兄弟情谊,宗室安全之由随驾入京,只说祭拜先帝陵墓,想必当今必然不会拒绝。” 做为大魏宗室,大魏的王爷从来都是被当成猪一样的圈养的,只要不是造反,不出封地,那么不管在封地怎么折腾,基本都没有问题,但是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如果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个位置,或许还能甘心,但是福王可是被先帝抱着上朝寄予厚望的那个人,他曾经无限的接近那个位子,却在最后关头失之交臂! 这样的痛苦,足够他残念一生,不得解脱。 福王心中残存的念头被勾起,又忍不住犹豫:“可是我那个侄儿亲自领兵夺回了京师,这等挽天倾之功,早已地位稳固,哪里有我能插手的地方!” 幕僚赶紧加把火:“大王,亲自领兵才是太子最大的问题啊!虽然太子的身份注定了文官永远都是东宫太子的天然同盟,但是太子这两年来又是掌兵,又是随意罢黜朝廷官员,几乎架空了当今,本来就是不按规矩行事。就算今上能无视自己的权柄被夺走,那些群臣还能忍的了吗?” “而且太子为了北上收复京师,态度之强硬前所未有,还得罪了一大批想要迁都南京的东林党,再加上这数年来表现出的重武轻文……既然收回了京师,那么那些文官自然要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早先已经常有不满太子领兵独断之声传出,如今太子孤身在外,朝中人手空虚,想要找他的毛病还不容易吗!现在抓不到就往根子上抓,参他一个兵权在握,意图谋反听说这正是大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福王心中起伏,但是脸上还是绷住了,没留下任何踪迹,只是一个劲的回忆自己那个倒霉的兄长真的面色不好吗? 越是回想,今上的面容就越模糊,心中不由的信了几分,心中原本就死灰复燃的想法不由的越发的膨胀了起来。 他的念头一冒出,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如今局势危渺,京师几度丢失,合该当初就应该定都南京啊!替我写信给几位朝臣们……” 朝中南官一直有定都南京之意,虽然被太子一力打压,他原本就与江南富商官绅交好,如果他以南京为都换取南派官员的支持,大事未必不能成…… “嗯,除了朝臣,宦官和太医那边也多下点功夫,尽快打探清楚这位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 福王眼神狠厉,看着旁边的侍从:“都给我去查!不管是今上的消息还是太子的消息,给我查的越清楚越好!” 福王身边的人还是他被分封时先帝特地挑选的精锐,虽然跟着福王在凤阳悠闲了十几年,但是一身的本事却从未落下,如果是在曾经的皇权至高无上的京师可能还有些施展不开,但是面对济南府这漏洞百出的地界,自然是如同探囊取物。 众人得令后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104章 太子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大……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大雪肆无忌惮的飘落在京师的天空之中。 两年前狼狈逃离京师的永辉帝,在群臣的护驾中,浩浩荡荡的再次回到了残破的京师。 这个曾经以为此生再也回不来的地方,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他在逃亡的路上曾经无数次的梦到这一幕:大魏的主人,回到了这个伤痕累累的神都。 紫禁城的城门上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原本镶嵌在城门上那块重达千斤的大魏石牌倒还是完好无损,只是上面多了些划痕。 听说原本象征“大魏”的石牌是已经被女真人卸了下来,但是如此巨大的石牌,还是来自深山的石料,女真人一时之间根本找不到可以替换了的石料,于是将石牌正面的“大魏”翻过来,在后面写上“大金”再度放了上去。 也省了陈渔不少的事情,直接将“大金”磨掉,再换回来就能用了。 只是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京师的局势也渐渐复杂了起来,陈渔暗暗叫苦,他一个副总兵,放到永明城也算是一方豪强,但是偏偏到了京师,在还都后,随便碰到个人就能碾压他的身份。 管又不好管,又不能放任。 原本以为已经很麻烦的清理京师的任务,对比现在缚手缚脚的情况下已经算是轻松了。 眼见着随着回来的群臣越来越多,京师有种即将恢复当年纸醉金迷的情况,甚至还有人直接插手到了陈渔运过来的粮食物资这边,陈渔实在是管的憋气。 难怪秦将军一到京师后就 迫不及待的带着白杆军上了前线,有得选,陈渔也宁愿上前线和太子一起打仗。 不过永辉帝也只是透过车窗草草扫视了一眼那残破的故都,那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竟然让他升起一股隔世之感。 不过他来不及感慨什么,很快就被送进了紫禁城,毕竟他的身体也支撑不起太多的消耗了,他撑着一口气,就是想要回到京师,血洗耻辱。 如今亲眼见到了之后,永辉帝心中的那口心气,迅速消散。 但是他还不能就这样放手,太子还在山西力挽狂澜,家国未定,他原本可以学李隆基,直接一封诏书将儿子立为皇帝,自己退居太上皇。 只是他还拿不准,这个太子真的能支撑起大魏的江山吗? 他的确做到了他的承诺,收复了京师,洗刷了永辉帝几乎成为亡国之君的耻辱。 但是太子越是优秀,永辉帝的心中就越是忐忑,他知道自己的虽然为君为父却一点也没有派上用场,虽然在帝位上兢兢业业数十年,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局势却一点点糜烂。 让他有种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他既希望能将收复山河重整大魏,这个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的任务丢给太子,又害怕太子真的称帝登基把自己变成太上皇,失去权柄后沦为一个吉祥物。 京师收复后的每一夜,这样的念头都在折磨着他,让他无法入睡,也无法和任何人言语。 还在犹豫的永辉帝并不知道,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 已经有其他的人开始下手。 而此时从江南到京师,开始有各种的流言迅速蔓延,尤其是唐肃宗李亨自立为帝将唐玄宗尊为太上皇的典故,被改编成各种故事轮番上演,不少的江南文人借唐人之口,分析典故,直指太子有谋反窜位之心。 这些对于幽居深宫的永辉帝而言,却不会得到丝毫风声。 原本职守在济南府,保卫永辉帝安全的白杆军在秦良玉的指挥下,护送永辉帝回了紫禁城后,便不顾自己花甲的年纪,毅然带着四千白杆军奔赴山西,接应太子军。 白杆军原本就是在川地群山之中打出来的名声,手中的白杆配钩带环,既可以在战场上杀敌立功,也能用于勾环相连作为登山攀爬的工具,即使是悬崖峭壁也能翻过去,相比在山东之地练就的太子军,白杆军都是蜀地山民,从小就在山林中奔走,比起守卫平原城市,其实更适合山地作战。 察觉局势不妙的秦良玉也是在用自己和白杆军,把太子从前线换回来。 不管什么问题,一旦太子本人回来,想必就能解决大半了- 福王跟着南逃的群臣以祭祖的名义又重新回到了京师,这个他曾经以为会属于自己的地方。 自从太祖定下了分封番王的决策后,一旦成年的宗室都会被分到大魏各地,只有这次的京师沦陷,天下四分,群乱毕起,不少的番王府邸被洗劫一空,甚至屠戮殆尽,剩下的人只好带着家小投奔了济南府的永辉帝。 因此宗室的人越聚越多,随着人数的增多,大家的心思也慢慢的杂乱了。 尤其是看到永辉帝频频避而不见,太子又不在的情况下,随着各种流言蜚语的传开,起码永辉帝身体并不好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毕竟从济南府到京师这一路上,永辉帝根本就没怎么露过面,不少的宗室心中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盘算。 虽然明面上禁止番王和朝廷重臣来往,但是在永辉帝大权旁落的现在,一些暗地里的小勾当自然开始蔓延。 整个朝廷仿佛就在酝酿着一颗大炸弹,随时能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魏炸的粉身碎骨。 毕竟比起强硬的太子,软弱的永辉帝要好控制的多。 既然永辉帝快要立不住了,那么换一个人对于各方势力自然更为合算。 但是太子根正苗红,原本就是承祖宗家法立下来的,又在神器旁落的时候力挽狂澜,不管从哪个角度都动不了他。 但是,如果太子,不是太子呢? 福王诧异的听着下属侍卫的汇报,一股狂喜直冲天灵盖,几乎控制不住双手,他抓住了下属的手臂:“你确定吗?有抓到人证吗?” 侍卫摇了摇头:“只是猜测,据下属收到的消息,在太子秘密抵达到归安城的时候就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三天后却奇迹般的恢复了过来,身边的人还全部都被换了,据当时的人说,太子受伤的部位是心脏,根本十死无生,更何况是三天后就带伤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样的伤势即使救回来也要卧床月余。” “更重要的是,太子收复京师的时候,曾经有个在红巾军呆过的流民,亲口说自己在流民中的一个上级,和太子长的一模一样,虽然他后来重伤不治,但是不少人还是记得他的说法,在闲聊的时候当成谈资说与众人听。” 因为陈渔安排的任务琐碎而且紧急,所以闲暇时间那些劳役就喜欢聚在一起,说些奇闻怪谈,这也是福王的人优先传播流言的首选地。 只是这搜集到的消息在被整合后,却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又真实性颇高的猜测。 这不由的不让人怀疑,太子是不是真的为了维持住形势,暗地里找了个替身,并且用替身替换了自己。只是之前的时候太子身边的人已经被全部换过一遍了,要不是遇到了那个没死透的流民曾经在红巾军中见过那个替身,恐怕这件事情还能被掩藏过去。 实在是当初归安城一事太过匆忙,即使太子有意遮掩,但是牵扯到的人也太多了,实在难以周全。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今在前线奋战的那个人,到底是太子!还是替身? 福王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思,他立刻想到了当年的情况。 人有相似,但是太子这个却不算意外,他依稀记得,当年永辉帝的皇后生下的是一对双胞胎,但是却被钦天监观测到“双星争辉”的不详天象。 当时福王的母妃利用这个天象大做文章,搞的满城风雨,几乎就要成功的时候,那对双胞胎中的弟弟很快发了高热而死,只剩下了太子。 此时最后不了了之,他一向最讨厌太子,就是因为当时正值他和永辉帝竞争太子之位白热化的阶段。结果就是因为当初太子出生后,群臣以永辉帝有后,相比当时还年幼的福王更适合辅佐为由,彻底将他赶出来京师。 现在看来,当年所谓的高热而死,不过是皇后偷梁换柱的把戏罢了。 “居然这样胆大包天混淆皇室血脉,简直是天理难容啊!”福王当然一口咬定就是替身,他由衷的感到一阵狂喜,自从被打碎太子梦后,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离那个位置如此之近。 那种主宰一切的权利又回来 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上瘾。 侍卫低着头,不敢插话,旁边的幕僚赶紧趁热打铁:“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不管这个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太子身份有疑已经是铁板上钉钉,大王应该立刻联合宗室,剥夺太子的掌兵权,把这件事做成铁证!” 事到临头,福王反而不急了,现在太子在前线,原本防守京师的白杆军也撤退了,只剩下永明城的一些新兵和之前在济南府召集的辅兵,整个京师的运转还处于一种勉强运行的状态,自然有着无数的漏洞可以钻。 “召集人手,打听清楚紫禁城的动向,安排一下,我现在就要出门去找大宗室,就说:如今太子以下犯上,仰仗兵权在手,囚禁生父,我等必要正本清源,救出陛下!” 一旦太子失势,永辉帝的身体情况又肉眼可见的差,那么相比其他已经出了三服的宗室,作为先帝幼子的他,无疑是先帝血脉遗存中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 第105章 大魏亡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飘了三天大雪的京师久违迎来了晴日。 陈渔的面色却越发的难看起来,最近的京师局势动荡,暗流涌动,他是武臣,朝堂之事有些插不上手,但是在生死之间锻炼出来的直觉还是让他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安,不过他并没有锦衣卫的指挥权,只有夜不收那边能说上点话的。 陈渔迅速找到了不安的源头:福王。 福王隐藏的很好,可惜他出动人手联系的人太多了,从侍卫到朝臣,从商贾到宦官,也就是现在京师刚刚收复,锦衣卫经过京师沦陷和女真入侵后元气大伤,还没有恢复到之前的全盛状态,不然福王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呈到了案前。 现在大魏四面出击,也就是这难得的时间差,也让福王抓到了机会。 这一场宫变来的气势汹汹,但是也消散的很快。 卧床三日的永辉帝,在这个雪后初晴的日子里难得精神了起来。 他躺在乾清宫的龙床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还需要紧紧握住周皇后的手,才能支撑起身体,旁边跪了一地的太医和群臣,露出一个微笑。 一刻钟前。 福王身着盔甲,带着一群带刀侍卫,大步走进乾清宫,声称要:清君侧,稳朝局。 而紫禁城的守卫,早已被福王的人所收买,群臣分立两端,四目相对,相互谩骂。 站在永辉帝身边的人却并不多,不管是出于祖宗家法,还是出于对太子强硬掌权的不满,更多的人选择不蹚这趟浑水。 其余宗室不见踪影,唯有大宗伯站在福王的身后。 早在福王动手之前,他就已经处理掉了聚集在京师的其他宗室,将自己有可能性的竞争者一一铲除。 原本卧床不起的永辉帝,看到福王出现在宫殿门口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生于帝王家,但是一直非常看重亲情,哪怕当年差点被福王的母妃害死,但是念在先帝去世前,让他承诺的一定要保住福王的誓言!不管地方上传来多少福王不法的折子,他始终都是留中不发,顶多只是写信训斥一番。 一直避免出现史书上兄弟阋墙兵戎相见的场面。 只是,不管他怎么避免,怎么努力,事情永远是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永辉帝冷冷地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福王:“福王,你这是要逼朕退位吗?” 福王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臣只是为大魏的江山着想。如今国事艰难,太子将您囚禁于深宫之中,实在是大逆不道,为了解救陛下,臣才出此下策,臣丹心一片,宁愿背负万世骂名,也要替陛下分忧,让大魏皇室的血脉不被混淆。” “好好好……”听到最后一句,永辉帝咳嗽了一声,扶着周皇后的手,支撑了起来,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闪过一丝寒光! “来人!” 乾清宫后殿之中瞬间涌入一群身着黑衣举着鸟統的将士,将床榻上的永辉帝和周皇后挡在身后,隔开了福王这一批人。 其中一个银甲将军,面容俊秀,看着甚是年轻,他站在永辉帝的床榻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福王,眼神里的杀意就像淬了冰的剑锋,看的人不寒而栗。 而殿外福王的侍卫在一声短促的刀枪声中,迅速没了声息,一群锦衣卫鱼贯而入,将福王和他的侍卫团团围住。 福王大惊失色:“你怎么会还有人手!!” 他转身看向旁边的内阁首辅周延儒与面色惨白的大宗伯。 明明他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势力,缠住了京师之中永辉帝所有能用的人手,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支后手。 永辉帝嘴角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厉声道:“福王意图谋反,罪不可赦!拿下!” 福王立刻尖声道:“你不能拿我,太子已死,现在边疆的那个不过是替身,只有我才是大魏最后……” 原本站在床榻旁边的银甲将军,一个纵身越出了人群,提刀冲入福王群中,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刀贯穿了福王着甲的身体,刀锋从后背透出。 没有丝毫犹豫,得手后,对方立刻抽出了银色的长刀,刀锋往上,在福王的脖颈间轻轻一划,福王的人头就落入了他的掌中。 他举起手中的人头,喝道:“福王谋逆犯上,现已正法!尔等从犯再不束手就擒,同如此头!” 贺章的刀锋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福王的身体倒下,鲜血喷溅而出,福王身边的人才反应过来。 但是他们也只能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无人敢言。 尤其是旁边的大宗伯,作为宗室他们一向享有各种法制之外的额外待遇,即使是谋反之类的罪名也都是圈禁毒酒白绫之类的手段。 这样如同杀鸡宰狗一般酷烈的手段,杀的还是大魏皇室之中的番王,实在是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变成福王现在的样子。 永辉帝看着福王还未瞑目的头颅,也忍不住握紧了旁边周皇后的手,他闭了闭眼,心中不知道是畅快还是悲凉。 不过,他想他可以亲自带着福王去和先帝解释了。 贺章刀锋所指,众人皆避开了他的眼神,连连后退。 大宗伯眼一闭,立刻跪倒在地:“臣等被福王蒙蔽心智,他谎称太子身份有疑,为了肃清皇室血脉传闻,臣等才随他而来的,绝无谋逆犯上之心,还请陛下明查!” 殿前,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群,此刻却被这一刀削去了气势,乌压压的跪了下来。 永辉帝心中生出一股恐惧和悲凉,不敢看那一地的血污,只是将眼神定定的放在了贺章的身上,有些意味不明。 乾清宫中安静的能听到福王的身体中血液流淌而出的声音。 半响,永辉帝喘着粗气,靠在龙床上,仿佛才回过神来。 他冷冷的看着大宗伯:“福王所谈大魏血脉混淆之言,实属诛心之言,谎话连篇,太子乃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的血脉不容质疑!” 大宗伯在永辉帝的目光下忍不住轻轻发抖。 永辉帝看着大宗伯淡淡道:“都杀了吧。” 大宗伯和其他的群臣皆是抬头,惊愕的看着这个一样以老好人,糊弄人的身份出现的永辉帝,这么多年来,哪怕永辉帝总是在和群臣的对峙中落于下风,但是从来没有这般狠厉决绝的一面。 众人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杀气四溢的话。 他们还在惊愕,贺章可不会犹豫半分,一声令下,原本就蓄势待发的鸟統纷纷吐出弹丸,冲着十米以外的那群人。 鸟統射击虽然前期准备复杂,但是在这样的 距离之中,福王手下那群带甲的侍卫和群臣皆如杂草一般伏倒,整个乾清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今日之事,家丑不可外扬,凡是随福王闯入乾清宫的人,皆不可放过。”永辉帝的脸色显出一种冷硬和疲惫的交错的神色。 他终于还是亲手扫荡了太子所有的威胁,包括自己。 这个负担在他身上长达数十年的重担,马上就要交给这个不在他身边长大的孩子,希望,太子的选择确实是对的。 “召集群臣,朕要立遗诏!” 周皇后泣不成声的看着一脸死气的永辉帝。 永辉帝摸了摸周皇后的脸叹息道:“朕等不到太子回来了,要先一步带福王去和先帝请罪了,不过他好歹帮朕收复了京师,让我不必覆面去见列祖列宗……” 他看着长身玉立的贺章,眼神复杂:“待我身亡后,找到前太子的骨灰,与我葬于一处。” 周皇后趴在一旁,不言不语,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 “你父亲北伐之前就和我坦白了一切,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你认祖归宗,随你母亲姓贺,做一个平凡的人。但是你还是走上了这条杀伐之路。” “你的父亲,我从未养育过他,但是他却成长的很好,把你也养的很好。这个江山我就交于你父亲了,我做的不太好,希望你们会比我好,如果做不到,放弃也可以,大魏,或者已经……” 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口…… 贺章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俯首磕了一个头- 原本被福王勾结封锁的紫禁城侍卫,迅速被另一批身穿黑衣黑甲的将士代替。 短短的半个时辰,几度风云变幻,朝堂险些颠覆。 陈渔奉命在京师之中追杀福王一党,原本堵在宫门口的朝臣被引入血腥味还未散去的乾清宫。 面上死气浓郁的永辉帝看着满地的朝臣,虚弱的说道:“朕已时日无多,太子虽远在边疆,但忠勇可嘉,堪当大任……朕之前早先已经派了秦将军去江西宣读黄诏,备份就在这里……今日,朕正式传位于太子,命尔等辅佐新君……共渡难关,收复山河。” 众人面色苍白,纷纷跪地叩首:“臣等遵旨,必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收复山河。” 永辉帝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咳咳咳……传朕旨意,太子回京后立刻继位……若有阻拦者,斩!……咳咳咳……永明城副总兵贺章救驾有功……整个京师守卫交于贺章……接应新帝登基!” 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话以后,永辉帝就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大殿之中哭喊声一片,而大殿外的晴日,却格外的刺眼- 大魏永辉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晴。 福王伙同内阁首辅周延儒与大宗伯,谋逆犯上,诛杀亲族,被斩于乾清宫。 永辉帝病逝于紫禁城,结束了他殚精竭虑又碌碌无为的一生,传位于太子。 同日,从江西赶往京师的太子原本就在之前与闯王的对战中受伤,后被福王派出的死士袭击,勉力回京后,第二日身亡。 大魏宗室在被起义军洗劫和福王屠戮后,再也找不到能够接任皇位之人。 自此,大魏亡矣。 第106章 山河碎清晨,阳光透过积雪,晃的人眼…… 清晨,阳光透过积雪,晃的人眼睛疼。 虽然是年节时分,但是整个京师却并没有丝毫的喜庆装扮,门楣上的白孝刚刚取下,是数月前永辉帝与太子先后驾崩后大家自动挂上的,毕竟是短短数年间历经了几次劫掠的京师地界,风声鹤唳的大伙儿对于如何自保已经是刻入骨子里的本能了。 数月前的宫乱,虽然在普通百姓看来动静不大,但是对于局势的影响深远。 整个大魏聚在京师的宗室都被造反的福王一网打尽后,福王被赐死,永辉帝留下传位诏后便去世了,留下日夜奔袭而归的太子继位。 就在众人等着太子颁布新年号的时候,却听到了太子重伤不治的消息,原本对于永辉帝去世而有些感慨的百姓,听到太子去世的消息后,纷纷自发的挂上了白布。 毕竟鞑子是在太子军的驱赶下才离开的。 只是,原本以为太子会是一位中兴之主,却意外重伤不治,而大魏的皇位,兜兜转转之下,落到了三天前被邀入宫中的东垣王身上。 才十八岁的东恒王在祖父去世后继承了郑王一系的爵位,在闯王造反攻入河南的时候,因举兵反抗失败而流落民间…… 也因此没来得及跟随其他的宗室一起回到京师,等他千辛万苦从流民群脱身准备投奔太子军之时,却被一群锦衣卫找到,抓去了京师。 随即,他才得知,大魏的皇位,就这么草率的落到了他这个已经是太祖十一世孙的旁支身上。 他还没来的及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一副狂喜还是矜持的的姿态,随后的消息就震碎了他的三观。 虽然陈渔已经极力把控消息,将太子去世的消息拖延了整整十天,但是四地的反叛势力还是从各种渠道知道了这一消息,如果不是龚敬亲自带着三千铁骑提前入了京,镇住了京师,只怕,前太子费尽心血打下来的江山就要瞬间崩解。 只是这个消息的传开,如同冷水溅入油锅,整个中原的局势都变得沸腾了起来。 那些散落各地,躲过了兵乱,躲过了京师福王造反的屠刀后的残存的宗室,因为身上的皇室血脉,又一次的成为了香饽饽。 毕竟大魏朝绵延近三百年,子孙以数万计,无论如何总会有漏网之鱼出现在中原各地的。 不管是哪一方的势力,只要抓了一个宗室就能借着大魏的名义,名正言顺的集结兵力勤王,哪怕是之前一力抗击大魏的闯王也不能免俗的抓了一个宗室子弟作为旗号。 整个中原乱成了一锅粥,不少的宗室在这乱世之中变成了奇货可居的招牌。 在大魏还在的时候,所有的势力都要造反试图推翻大魏取而代之,而当大魏已经不在了,所有的势力都开始打着正统大魏的旗号开始相互讨伐。 镇远侯镇守京师,守着河北到辽东一线,抵挡着来自女真和蒙古一线的游牧攻击。江南一带暧昧不明,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闯王占据着江西到陕甘宁的四府之地,左昂盘踞湖广,粮草充足,白莲教则在川贵之地越发壮大。其余的小势力更是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数不胜数。 现在的东垣王已经是血统最为接近太祖的宗室了,比他更近一点的已经全部死在了福王的手下。 但是东垣王一点都笑不出来,他自幼被祖父带大,喜欢钻研音律数术历法,对于其他的根本一窍不通,在流民群里的时候,要不是早年对周王编撰的《救荒本草》感兴趣,狠狠的研究过一段时间,路上认出来不少能吃的草本,早就饿死了。 皇位什么的,想到病死的永辉帝,重伤而亡的前太子,东恒王的心里充满了抗拒,但是他看着身边那个银甲将军冰冷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杀气,根本不敢吱声。 就在对方送他入京的一路上,最起码少了数百人。 万一他说自己不想当皇帝,作为仅剩的宗室,不能被对方利用,对方直接砍了自己可怎么办。 现在的京师可都在镇远候的掌握之中,他连流民群都跑不出去更不用说守卫严密的京师了。 “是东恒王陛下吧?”一个穿着胡服的少年迎面走来,他面容俊秀,笑盈盈的看着他,轻声发问,眼神却很是笃定的落在他的身上。 “在下琉球知府宋时,久闻端靖世子的大名,有幸拜读过世子所著的《农政全书》《律历融通》以及《乐律全书》,其中的十二平均律最为让在下惊叹不已,可谓是大魏朝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今日得见端靖世子之孙东恒王陛下,实在是三生有幸。”那个少年严谨的对着东恒王行了一礼。 端靖世子,也就是东恒王的祖父,作为华夏科学的开拓者,他不仅在数学上造诣非凡,开创了利用珠算进行开平方,还研究出了数列等式。其中很多的验算方法在后世都还在沿用。他发明的十二平均律对世界音乐影响深远,是后世的标准调音,但是早出欧洲数10年。 他在计量学和天文历法上,都做出了非常 精细且正确的调整,测算出的一年时间仅比后世所测出来的少几十秒。作为宗室,却从未参与朝政,而是一心专注学术研究,他的多学科研究方法对后世科学家产生了深远影响,尤其是鼓励跨学科的综合研究。 要不是宋时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去世,她一定会优先将对方列为重大人才库第一位。 东恒王惊愕的抬头,他自幼是由祖父端靖世子带大的,对于祖父所学自然极为推崇,但是祖父所学的东西一向被视为杂学,并不受重视,他自然听的出来,对方的话充满了真情实意,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 尤其是十二平均律,这个东西知道的人都非常之少,对方能提出来想必是经过不少的研究的。 “琉球知府?”东恒王在流民群中待的太久,对于时局不是很了解,就他所知,琉球不是指的海外的小琉球国和大琉球岛吗?大魏都支离破碎了,什么时候开疆扩土还派了知府镇守?而且知府不应该在当地吗?怎么会回到京师? “如今中原局势不定,琉球虽然地处偏远,但得益于海上贸易兴盛,也愿助力一番,平定天下,让百姓休养生息。” 宋时期待的看着东恒王:“不知道陛下在音律、历法和算学上,比起端靖世子如何?” 想到祖父,东恒王眼眶有些泛红:“祖父在算术律历上的天赋,在下确实不及一二,算术乐律只是能算的上通读,不敢说精通。” 宋时叹了一口气,像端靖世子那样的天才确实还是比较少见的。 “不过,在下自幼过目不忘,祖父所著皆在我脑中,片刻不敢忘却。”东恒王想到流亡途中听说的镇远军杀伐深重爱筑京观的传统,以及身边银甲将军下手无情的刀法,觉得自己还是要展现出一定的利用价值。 宋时瞪大了眼睛,大哥你说话可别大喘气啊! 她赶紧接道:“好好好!!!东恒王家学渊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东恒王陛下能将端靖世子的著作撰写出来,传授与弟子门徒,流传后世!” 虽然宋时脑子里还记着不少前世的教材,但是在这个没有完善教育体系的时代,她只能做到的是给大家打个基础,再往上走,她一个文科生,真的做不到了,正真的科学研究体系是需要无数的人才一点点完善的,她打下的框架还远远不够支撑。 而这个时代,虽然书院众多,但是要论学问深远还是要家学,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比皇家更好的家学了吗? 大魏虽然把番王都当成猪养,但是大量锦衣玉食又无所事事的宗室子弟的精力就不可避免的放到了其他艺术或者杂学方面,比如周王的《救荒百草》。这些藩王终身不能离开封地,很多都养成了收罗古籍善本的习惯,不薅他们的羊毛,难道真的要累死自己。 虽然东恒王即将登基,但是问题不大,他登基了也没什么事干。 从当初带兵反抗闯王就能看出来,他兵法一塌糊涂,心是好的,但是执行力实在是有点差。 不过从后世的时间线上来看,一直到他死,都在对抗起义军和满蒙大兵,人品心性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然的话,宋时也不会专门挑的他。 当然能选的人也不多,毕竟她旁边这位最根正苗红的前太子之子,一心只想上阵杀敌,报仇雪恨,根本不愿意当皇帝。 “在下求之不得!”东恒王看着宋时,只感觉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对他的胃口。 他上前一步刚要握住对方的肩膀倾诉自己心中得遇知己的激动,就被旁边的银甲将军隔了一下。 “殿下!镇远侯已经来了!”对方冷声开口,声音如同金玉撞击,带着一股寒意。 东恒王立刻抬起了头,看着前方。 “恭迎殿下!”龙行虎步的龚敬已经带着一群将士出现在了前殿之中,对着东恒王就行了一个大礼,做足了姿态,反而给东恒王吓了一跳。 东恒王在搞清楚局势的时候,心中已经做好了作为人质被绑在皇位上做提线木偶的打算,但是没想到,对方的姿态却放的如此之低。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起码人家愿意装也是一种好意。 “镇远侯请起,在下愧不敢当!”人家都做足姿态了,东恒王自然不会不给面子,连忙将对方亲自扶了起来。 看着龚敬将对方带走了,宋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对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贺章道。 “杀人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手段,留点人给我用吧!贺爹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他会不开心的。” “……” 贺章望向天空,即使是晴空,但他的眼中也只能看到一片鲜红。 宋时看着旁边没人,伸手掰过来了他的头,认真的看着他:“你答应过他,会听我的话……” 贺章看着宋时的眼睛,抿着唇,最后还是如她如愿低低应了一声:“好。” 第107章 地图在京师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的前夕…… 在京师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的前夕,宋时带着贺章以及龚敬,偷偷进了文渊阁后面的藏书楼。 这是宋时来京城最想去的地方之一。 虽然紫禁城被轮番入侵,但是不管是闯王还是后来的女真人,都对于金银珠宝更感兴趣,对于藏书阁没有一把火烧了就不错了,因此,文渊阁虽然饱经风霜,却成为了紫禁城最完好的建筑之一。 里面的藏书虽然有些有些凌乱和缺失,但是大体上却没有什么问题。 而宋时带他们来,只为了找一副图,证明一些事情。 那是一副在另一个时间线中,后世被藏在南京博物院之中的《坤舆万国全图》。 好在藏书楼中的地图并不多,很快宋时就在一堆布满灰尘的故纸堆里找到了那副高2米,宽4米的卷轴大图。 在龚敬和贺章的帮助下,整幅色彩鲜艳的世界地图被缓缓打开,整个世界的巨大与辽阔跃入眼底。 这是华夏也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幅最为精确也最为巨大的世界地图。 开篇文字就讲述了地球是圆的,不仅详细的描画了亚洲,欧洲,非洲,以及美洲,就连南极和北极都已经被按照经纬度被标记好了,除了因为洋流的问题导致船只并不容易到达澳洲,这一块有些许的变化,整体的布局和后世的世界地图相差无几,不仅是地形地貌就连河流分支也都详细的标注在了上面。 龚敬和贺章也被这副精美而巨大的地图震撼到了,虽然之前的时候宋时经常会画一些世界地图给他们讲述各国风貌,但是宋时所画的地图除了中原以外,其他的地方只有大概的轮廓。 很多人其实也偷偷怀疑过宋时说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国家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巨大,毕竟在她的地图中,虽然大魏还处于世界的中心,但是那所占的地盘,只能说和其他的陆地相去甚远,一度怀疑这是宋时故意夸大激励他们的手段。 但是宋时对于那些地方又如数家珍,导致他们一直半信半疑。 宋时百感交集的看着这副巨大的万国图。 有人说历史是个任由人打扮的 小姑娘,谁赢了,谁有发言权。但是对于宋时来说,不是的,对于千百年来认真记录历史的史官来说也是不对的,或许记录的人有所偏向,但是在华夏千年的传承下,不管是县志还是正史,亦或者野史个记,如同一部相互证伪的密码本,只要是这篇大地上发生过的事情,从来不会被轻易抹杀。 后世传,这副地图,是意大利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与中国花家李之藻、徐光启等合作完成。作为西方传入先进文明的代表,让大魏知道了世界的模样。 但是宋时知道,不是这样的,最明显的就是,在欧巴罗的地图上并没有出现利玛窦的故乡,作为绘图人最熟悉的地方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一个即使是在大魏也并不常见不太出名的地名:榆木川。 这个地方在蒙古,不管对于利玛窦还是对于大明来说都不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唯独,他是派遣郑和下西洋的永乐大帝,第五次北征鞑靼部不幸因病去世的地方。 这个地图对于大魏以外的其他地方命名也是贯穿了大魏的风格,音译,或者地形特产,没有用西方习惯的新xxx或者新xx这样的命名方式。 如果一定要给这副图找一个作者,那么,只能来自:所有航海资料都被销毁的郑和团队。 有些话不能明讲,否则有人要犯欺君之罪。为了保守秘密,又保留这宝贵的资料,把功劳归于西洋人是最好的选择。 而历史不会被掩盖,细节永远会告诉世人真相。 宋时看着龚敬和贺章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副地图,作为武将的他们本能的对于土地和功勋的渴望要远远大于她。 看到他们炙热的眼神,宋时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大魏未尽的航海事业,终究会有人继承的。 是和平往来还是战争毁灭,只能由我们先选!- 贺章和宋时又忙碌了起来,除了收拾之前贺章在京师大开杀戒的后果,还要整顿这座被劫掠多次,遍体鳞伤的城市的秩序。 京师人口众多,官宦遍地,关系最为复杂多变,稍不留神就容易产生后患。 在贺章从张家口抄家带回来的近百车的银子,以及大琉球运转回来的粮食加持下,倒是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建户籍清田亩,分地安置流民,大肆招募吏员,新办工厂和学院都是宋时在永明城和大琉球做惯了的事,不过京师毕竟是一国重地,政策的执行比起其他的小打小闹阻力要大的多。 多亏了之前贺章为了报仇在京师杀红了眼,导致群臣虽然还有意见但是也不敢吱声,默默的接受了宋时提出来的加倍版的考成法。 就是由前朝首辅张大人开创的考成法,这个让群臣恨之入骨,却的确给暮气沉沉的大魏续了好一波命,只是他自己命不太好,遇上了先帝那个左性之人,他死之后政停令消。 宋时找了几个三朝元老资历较深的大臣,联合请柬明天要登基的新帝,在登基之时推行新制。 新制主要是将天下划分成四个等级,比如辽东、京畿还有山东是核心区域,分为一级稳定区域,而琉球、半边山西、河南等地,属于二级半稳固区域,有一定的风险但是还属于我方势力,待治理。至于江南和湖广之地,听宣不听调,但是也有没自立为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属于三级区域,至于闯王的四府,川贵的白莲教,以及暂时还不适合反攻的蒙古等地则属于四级敌占区。 不同的区域应对不同的赋税以及治理责任,以及审核标准。 人性是不会变的,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贪婪是人的天性,而新制中的考成法就是约束这些天性的手段之一。 通过统一的标准,从人口,农桑,扫盲度,吏员考核人数等等多维度来规定官员考绩,由六部、督查以及内阁层层核查,事迹落于纸面,逐月对比考核,三次不过者罢黜而出。 要说大魏的朝廷制度其实问题不大,即使是女真人来了,也是把这一套玩的登峰造极,享受了三百年的国运。 之所以出问题,主要还是大魏家尽出人才,几十年不上班也就算了,连人事管辖都已读不回,已经不是摆烂可以形容的。 大量没有经过地方上和六部中历练考核的官员轮番上位,实干不行,政治经验也不行,皇帝一旦没看到成果,还动辄废除换人,文臣抱团和皇帝几乎针锋相对,再加上腐败丛生,大魏能撑到现在全靠祖宗保佑。 一滩烂摊子越拖越大,上下关隘层层设卡,吃卡拿要。 到了后面,官位几乎都变成了明码标价的商品:一个总督巡抚的职位,没有五六千两银子到不了手,一个道台知府的美缺,没有两三千两银子也不要想。至于州县衙门各级官佐、举人监生,也都各有定价。 大魏一朝,太祖嫉恶如仇,因此定下来极其严苛又微薄的薪水,宝钞如厕纸就不说了,还常用胡椒苏木折薪发俸,如此还要上下打点,动辄几十上百,考核期满进京朝见,那没有三四千两银子可无法过关。 人不敷出,捉襟见肘,偌大的官场,贪贿横行、巧立名目的行贿手段屡禁不止,羊毛从来出在羊身上,吃苦的自然还是普通百姓。 而宋时的新制无疑任务更多更重,深入基层彻底改变目前的统治状态,如果不是大魏现在四分五裂的样子,目前兵力全部集中在龚敬这边,反对者也不敢明着来。 而宋时又坐拥银矿和能源源不断输入资源的海上贸易路线,她所策划的政策想要推行实在困难重重,即使如此宋时也没有以来就全面铺开,而是试点慢慢推行,尽量在京师这种复杂的地界累积犯错经验,有龚敬这个镇远侯的兵力镇着,起码不会出大问题,出了问题也方便修改。 不管是石见银矿还是之前贺章在张家口抄家所得的银子,都要流动起来才能形成有效的经济循环,她不介意高薪养廉,但是如果谁拿了她的钱却没有好好干活,那她下手也绝不会手软。 再完美的制度都需要人来干,可惜目前朝中能干活的人不多,要做的事情琐碎又复杂需要的人手越发的庞大。 官员如果不肯配合,反正宋时从永明城以及大琉球招募而来了不少的吏员,不仅作为先行者,更有能力优秀者,从吏提升为官。 也算是打破了大魏吏员不得为官的传统,从科举之外开辟了另一条新路。导致很多朝廷官员夜不能寐,这也算是从他们的身上割肉放血了。 随后宋时在京师推开吏员招募,男女不限,大量的百姓踊跃前往参与考核,宋时甚至还亲自挨家挨户的去一些官宦家中,鼓动其妻女发挥余热,虽然实际上愿意出来的人不多,但是看在宋时这个镇远侯之女的份上,陆陆续续还是有人前往吏员考核的地方查看信息。 大量的吏员纷纷涌入,考核后进行培训分类,然后大批量的安置在各个部门,原本一潭死水的各个衙门仿佛被丢进了一条鲇鱼开始搅动起来,不少的陈年旧案被翻出,整个朝廷风气为之一清。 由于之前在永明城和大琉球的铺垫,不少的女官在这次的升职之中脱颖而出。 被大量的安置在了户部,主管财务和审计方面,对于教育一块也有介入,毕竟在宋时人手紧张的时候,大量的吏员都有代课兼职的习惯。 宋时的行动无疑是在对群臣说: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只是在新帝登基当天,宋时没有出现在举行仪式天坛,而是低调的在府邸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第108章 左家军盘踞在湖广之地,占据天下粮仓…… 盘踞在湖广之地,占据天下粮仓的左家军,默默的派了一支人手来到了京城,非常低调的请求和龚敬见面。 由于是新帝登基当日,龚敬忙的不可开交,于是接待对方的人便换成了宋时。 宋时打量着来人,不禁有点佩服左昂的勇气,他居然是派的他的亲生儿子左梦庚。 左昂虽然出身贫寒,却年少从军,因为勇猛过人很早就在军中崭露头角,战功赫赫,被升为总兵,常年带着左家军在各地剿匪平乱,算是大魏镇守边关的李家军以外最强的一支军队了。 不过随着他手下兵力强盛,权势越甚,慢慢就开始养寇自重,与闯王几番交锋都能让他单骑而逃,朝廷数十次传缴他充耳不闻。 更是在京师旁落后抢先一步先占了湖广之地,将这鱼米之乡经营的形同藩镇,割据一方了,虽然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实际上早已经是和朝廷漫天要价,听宣不听调了。 他坐拥数十万大军,其中不少是京师旁落的时候勤王的义军,但是因为当时的大魏没有钱给足粮饷,只能让他们各自回家,没有钱粮,所谓的义军也和土匪无异。 不少人干脆落草为寇,或集结成匪,或加入左家军,也有加入闯王军的。 皇室迁居济南的时候,左昂也曾千帆下江说要去南京讨饷,说是讨饷,其实是看起义不停,已经有改朝换代之心,但是终究还是被当时的旧友,南京都察院官员李邦华所劝阻,他开库放银以退左家军,勉强保住了南京。 不过左 昂掌控着湖广粮仓,又是九省通衢之地,对于朝廷起码没有明面上的反抗,和周遭势力也是经常暗自通商卖粮,因此过的还算滋润。 因此宋时对于左梦庚的来意有些好奇,能把唯一的亲儿子派过来勉强算敌方阵营,既说明了情况之机密,本身也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宋时早先的时候为了牵制闯王,也曾派出不少商人以买卖货物为名在内陆联络往来,其中左昂的地盘是最好走动的,只要按时给他上交银子,不管从湖广之地运出去的粮食到底是卖给谁的,他都不在意。 倒是让宋时在他的手上买了不少的粮食,不少的海上珍宝都从岭南之地,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左家军的地盘,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商场上的交易情还是有的。 见了来人,两人寒暄了几句,左梦庚很快道出了来的目的。 事情并不复杂,虽然宋时早就猜到了闯王所占的地盘都在北方降水线的边缘,对于小冰河时代的冲击会更明显一些,但是也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闯王。 不仅粮食告急,随着气温下降,就连她之前送过去的那些棉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今年京师大雪,闯王所占据的四府之地却是遇上了大旱,丝毫下雨下雪的痕迹都没有,水源紧缺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多少土地还能耕种粮食了。 况且陕西之地的人都知道,大旱往往伴随着蝗灾,不用说什么等到秋收,眼看着是开春都过不去了。 粮食问题现在已经是盘亘在各方势力头上的剑了,永明城这边靠的是大量琉球从海外进口的粮食,以及其他海外异种的加持下才勉强维持住了京师之地的平衡,而主要原因也是这几年的战争和天灾本身已经筛选了大量的人口,才让粮食恢复了平衡。 拥有海外贸易的粮食渠道,海外异种还在大规模的种植之中的京师都只能勉强维持,而其他的势力更是不用说了,江南之地虽然天气不如北方恶劣,但是江南之地为了追求利润,早就改田为桑了。 所以目前粮食的主要产地都在了湖广,这个地方也成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 闯王在山西和太子军打的不可开交,也是想要河北平原之地,扩大粮食产出,但是不管是太子军还是后面增员的白杆军都是精兵强将。 由于太行山脉的天险阻隔,闯王虽然抢到了太原和盂县,足以站稳半边山西,但是乐平却被白杆军携带的火炮死死守住,这个北上的孔道在闯王数十次的进攻下依旧无功而返。 更让闯王不爽的是,在白杆军守住了乐平后,秦良玉还打通了联通陕北秦军的通道,让独自坚守边疆两年之久的秦军终于得以联系上了朝廷,物资粮食都在沿着这条路源源不断的供应过去,眼看着恢复生机就要对陕西宁夏之地形成压制。 于是他不由的就将目光落到了湖广之地的左家军身上。 有钱,有粮,兵力相对较弱,不就是天然的大血包。 而且左家军不属于起义军,还勉强属于大魏的管辖,当年剿匪的时候更是和闯王打的有来有回,打过去也没有破坏起义军的兄弟之情的意思,更显得名正言顺起来。 能在这种关键时刻派亲儿子过来,左昂无疑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算算时间,宋时也大抵猜到了什么情况。 上个时间线,左昂就是这段时间因旧疾复发去世的,然后左家军就分裂成了两支,一支揭竿起义,另一支则南下投奔南魏政权,而现在的情况无疑就是要左昂知道自己儿子控制不住局势,想要托孤了。 但是宋时看着面前的左梦庚,他似乎还不太明白他父亲派他来的真正意义,而是对着宋时求药。 不管是镇远军还是太子军,宋时所提供的造化散都名声远扬,甚至除了京师,就连琉球都出现不少间谍偷药的情况。好在宋时一开始就对这一块做了严密的设置,反而抓了不少铤而走险的内应。 听着左梦庚言辞恳切的话语,大魏的地图在心中铺开,宋时却升起来一个别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造化散对于左昂的旧疾有没有用,她倒是不介意试一下,如果能救左昂一命,毕竟这个人虽然拥兵自重,但是起码到死都没有跨出反贼的那一步。 况且,闯王间接害死太子的仇,她也不能不报。,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宋时安抚了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左梦庚,只说取药还要一段时间,让下人将他安置了下去。 这个计划有点复杂,她还需要和龚敬以及贺章商量- 没等到龚敬和贺章回来,宋时反而被杀上门禀报户部情况的程嘉柔和周云一起堵在了门口。 因此宋时上京师的时候就知道后面会有一场苦战,把一批表现优异的女吏都带了过去,准备作为女官楷模推广一下,希望可以激励一下更多的人才站出来。 宋时一目十行的看完她们带过来的表格和报告,对于京师国库空虚的情况再多了一份了解,要不是贺章从张家口抄过来的银子确实很多,能支撑一段时间,大琉球那边贸易往来所需要的银子差点就要断货了。 但是新制的推行就是要花大量的银子去稳定人心,以往太子那个抄家的政策在京师附近已经行不通了,毕竟这里已经被女真搜刮的地皮都不剩下了。 周云和程嘉柔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虽然宋时官位上还只是琉球知府,但是因为她这半年不断运输过来的物资,倒是也换了个高品阶的闲职,起码能出入朝堂。 宋时疑惑的看着她们两个:“有话就说呗,有什么不能说的?还能比国库空的能跑马更坏的消息吗?” 周云和程嘉柔相视一眼,最后还是程嘉柔开口:“新帝登基,已经将全部官员的月奉都发了出去了,并且补上了半年的,马上要春耕,还要购买大量的耕具发放百姓,安置百姓接种无相散,琉球那边的粮食也都是用真金白银买的。辽东和山东两府之地的赋税全部以银计,不仅难以运输,更加耗时耗力,能不能……用银票代替?” 好家伙,这才第一天,就想要抢货币权了。 大魏曾经对于银票有过规定,只能使用宝钞,但是随着帝王大量增发的宝钞,导致通货膨胀,渐渐沦为废纸。 宝钞这种东西也只能由皇家发放,之前的时候宋时身份上不去,私自发放银票有造反的嫌疑,加上石见银矿产量丰富,所以没有试过发行银票。 不过,宋时笑了:“倒不是我不想,主要是现在还不能,一旦开始发放银票,就必须要有等价物支撑,宝钞的信用已经破产了,琉球虽然有大量的银矿作为等价物使用,但是目前我们对于中原的掌控力还不足,如果开设钱庄,只要有一处挤兑,整个纸币的信用就会破产。” “现在的朝廷百废待兴,但是百姓和官员对于我们的信任度并不高,金银作为流通了千年的贵重金属,远远比我们发的银票要有说服力。银票想要流通于世,不管是防伪还是兑换方面都会有很多问题。” “银票这个事情很重要,就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我们不能随便去做。不过你们可以帮忙想想,怎么优化流程,你们各写一个报告,回头交给我,不要怕有问题,可以多问问人,尤其是户部那些人精。等到局势稳定的时候,或许我们可 以找几个地方进行试点。如果能成功,也算是大功一件!” 周云和程嘉柔听到前面本来已经想要放弃了,直到宋时说到最后一段的时候眼睛才亮了起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宋时看着她们又补充了一句:“除了银票对标的贵重金属,还有一些必需品也可以发票,比如食盐和粮食,这个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硬通货。” 虽然宋时第一时间废除了大魏朝的徭役改用真金白银,但是大魏朝加诸在百姓身上的隐形赋税其实还是多不胜数,其中价格高昂的食盐就是隐形的人头税。 而宋时需要谨慎而仔细的剥开他们身上的枷锁,提高跨越的可能性,这样才能提高百姓的主动性和跨越阶级的渴望。 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但是事情总会一件一件亿件的做完的。 第109章 修路“大家再加把劲,我去乙队看了,…… “大家再加把劲,我去乙队看了,他们的路段进度比我们还差了一截!修完这段我们今天就是第一了!今天的那个肉菜还是加到我们队里!”领队的男人扯着嗓子喊号,一边帮忙推那数千斤的石碾,一边给大家鼓气! 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是一个大石墩,是之前预定好的交接点,甲队从后往前修,而乙队则从前往后修,丙队和丁队也是如此,谁先修完,谁的晚饭就能多加一个肉菜。 数十位仅着单衣的民夫,隆冬时节却满头大汗,一听到肉菜两个字已经忍不住开始咽唾沫了,昨天是乙队先修完的,那群混蛋当着他们的面吃着大饼子配的红烧兔肉,而他们只有每人一个水煮蛋。 经过数年饥荒兵乱的民夫,连吃饱都已经是奢望了,哪里想到还能吃上肉。 馋的他们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开始赶工了,等他们修了好长一段后乙队才来,果不其然,今天终于能赶在乙队前面修好了这段路。 他们卖着力推着石碾从被填充好碎石和沙土的泥地上一遍遍的碾过,利用石碾的重量将砂土压实,后面几个颇为健壮的妇人在检查过土地的平整情况后连忙将一旁调配好的水泥砂浆倒在地面上,然后用木板找平,划出排水口。 随着最后一段转弯的道路的修筑完毕,已经到计划好的交接点,所有人不由的欢呼雀跃起来,发出响亮的笑声,伴随着他们的笑声,前面修路的乙队看着仅剩50米距离气的牙痒痒。 旁边的小路上,一些穿着粗衣的女子在一旁认真的筛土,看到不少的老弱妇孺推着独轮车来了以后,她们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去帮忙。 独轮车上面是一些大木桶,里面装着琉球产的蔗糖和山东的海盐调配的盐糖水,也就是简易的电解质水,大量出汗以后不及时补充可能会导致人虚脱。其他的大框中还有香喷喷颜色略带金黄的饼子,是玉米面加白面做成的大饼,虽然用布盖着但是那股香甜的气味早就飘了过来,但是香气最为浓烈霸道的还是红烧兔肉的香味。 毕竟,那可是肉。 换到半年前,这些民夫也只有做梦的时候才敢这么想,毕竟那时候一天能喝上一顿稀的吊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新帝登基后,废除了徭役,改用银钱聘请,一开始大家还心有疑虑,只怕是骗人的手段。 但是没想到,有几个实在吃不上饭的农夫硬着头皮去了以后发现不仅包吃,工钱还是每日一结,一天十个铜钱,或者换成三斤混合面。 做完工检查没有问题以后就立刻能拿到手,钱箱子就放在交接点,等检查的小吏确认工程没有偷工减料后就会发放。 只要工程进度快,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个装满了铜钱的箱子和旁边的大饼鸡蛋和肉,工程队还被分了组,相互竞争检查,只有工程最好的那支才有肉菜奖励,这让干活的人无不充满了干劲。 这消息一出来,官道附近的村子瞬间就沸腾起来了。 能赚钱,能吃饭,还就在村子附近的活,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不同? 而且招募的人男女不限,只是会根据工种的强度调整收入,甚至就连老人小孩也能去干点力所能及的活,没有工钱,但是可以换两顿吃的,全家老小都能一起上。 说是徭役,实际也是宋时怕经过连年灾荒后,百姓们家中早已没有余粮,饿死家中。 离秋收还有漫长的时间,哪怕是种下红薯和玉米,也要三个月左右才能收获,这几个月的时间就足以决定数万家庭的生死。 京师附近需要完善的基建设施太多了,修路就是一个既能快速提高军队机动性,还能藏富于民减少惨剧的最好选择。 毕竟要想富,先修路。 把太行山到京师的官道修好才能最大限度的供应前线的物资,虽然有可以拆分的小炮能灵活运上关隘,但是那些大炮才是能镇住场面的神器。 经过全面加强全钢炮车,虽然威力超出了之前研发的每一门大炮,重量也是,之前都是安置在海船上使用。 如果上了土路,不到一天就能陷在泥地里面,除了水泥路,别的路很难承受这样的重量。 整体修建工程都很好,除了国库的银两和粮库大幅度缩水以外。 没办法,这是必要的牺牲。 宋时一边放款,一边流泪。 辛辛苦苦的积攒的家产,花起来就像流水一样,要不是现在摊子摊的有点大了,兵力不足,不适合跨海战,日本剩下的那个银矿她绝对不会放过。 好在钱花在百姓身上,总比花在洋人和那些吸血的富商身上要好的多。这些钱发出去,很快就会流转到市面上,整个社会的经济就会慢慢盘活,虽然市面上的粮价还是有些偏高,米面不可避免的提高了价格,但是玉米土豆和红薯大批量的供应上市,也减少了米面的消耗。 宋时还在着手让人搭建兔场和鸡场,人均营养不良的时代,要想快速提高全民的身体素质,只能补充蛋白质,除了豆类以外,最适合的无疑就是鸡和兔子。 鸡可以生蛋,鸡蛋就能提供丰富的蛋白质,不过因为不是速生种的白羽鸡,原生的土鸡生长速度相对要慢一点,一只鸡从鸡蛋孵化成成年,需要经过小半年的时间,虽然宋时已经安排了人手搜罗各地的鸡种准备培育出新的速生鸡,但是还需要时间,鸡肉大批量的供应还很遥远,好在鸡蛋的产量还算可观。 选兔子,主要是能生,一对兔子如果有足够的食物的话,一年下来就能繁衍出上百只。况且兔肉的蛋白质含量非常高,脂肪低,虽然腥味有点大但是可以用调料掩盖过去,整个航海贸易线上最不缺的就是香料了。 早先养兔子的人不多,主要还是大魏的百姓大多住的都是土房子,而兔子擅长打洞,根本关不住。有了水泥以后,这个小问题就能完美被覆盖了,而且兔毛也能御寒,实用性非常强。 目之所及,一辆辆独轮车在老弱妇孺的推动下,到了交接点。有了工具的帮忙,即使只是体力羸弱的妇女也能轻松推动这些食物。 米面肉的香气氤氲在整条道路上,乙队干活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进度,恨不得自己离那些食物再近一点,然后恶狠狠的看着已经提前完工的甲队欢欣鼓舞的冲向了食物。 明明昨天的时候还是他们领先,没想到今早就被他们超越过去了,眼看着那香喷喷的红烧兔肉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 甲队的人排着队把随身带的竹筒灌上了盐糖水,这种微甜微咸的温水,在大汗淋漓的时候喝上一口,最舒服不过,感觉整个人的精力都能提升了上来。 对于盐和糖都无比珍贵的古代,这样的好东西对于平民来说,实在不多见。 亲眼看过厨房是如何调配盐糖水的人都会对于朝廷的奢侈而感到心惊,那么多白花花的蔗糖和盐就这样倒进水里。 上午打的盐糖水他们会自己喝掉,但是下午打的盐糖水,很多人都会留下来带回去给家人尝尝鲜。 修完这段路,整个村子大伙儿几乎都有了余财,只要粮食不涨价,起码还是能撑到秋收了。到了秋收,粮食只要收上来了,也就稳当了。毕竟新帝登基的时候可是说了大赦天下,赋税减半。 这日子眼看着就越来越有盼头了。 休息的时候,旁边的告示栏上贴上了新的告示,看大家聚在一起,贴告示的小吏大声的念起来了告示上的内容,引的众人都为之侧目。 每天下午放饭的时候,都会有小吏过来念一些东西,有时是一些局势政策,有时是附近工厂招工,还有时候干脆说起来了一些奇闻故事和日常解读,比如为什么要勤洗手,多通风,喝热水之类的,如果想要念书识字的话可以去那些地方报名之类的。 因此天黑之前的这段时间往往是整个民夫队最为放松的时候。 这次颁布的消息倒是没有什么新奇的故事,反而是一则招兵通告。 之前的时候其实也发布过一些招兵通告,毕竟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新帝登基,肯定是要着手收复山河的,但是经过这几年的时间,很多人不是早早就参军然后死在战场就是被起义军拉壮丁拉走了,或者就是仗着体力落草为寇的,剩下的年纪合适的都是老实本分不愿意冒险的。 再说就大魏那个兵役的腐败程度,逃兵满天都是,被宋时派人仔仔细细的齐民编户后,这样的情况好了很多,但是大伙对于朝廷的信任度还是很低,主动当兵的人还是很少。 不过在修路队里干了这么一段时间的民夫,每天能拿到日结的铜钱或者粮食,信任度还是比起之前好了许多,尤其是对于朝廷现在的劳力分配,整个民夫团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了。 数里长的官道,几个月的时间就能修好了,有充足的蛋白质和碳水的补充,人也不像以前徭役一样脱了一层皮,不少人反而还壮实了不少,家里也有了余粮了。 负责徭役的官员自己都不敢相信,按照吏部发下来的基建手册推进和曾经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不过这其中的物资消耗也是让人心惊,无数的粮食肉蛋就像流水一样的消耗在这群百姓的身上,更不用说银钱了。 不是没有人动心的,但是巡察组最少三天会巡察一次,之前好几个负责修路的官吏偷偷克扣盐糖,只给民夫喝水,被查出来以后不仅被抄家,还全家流放到了辽东去了。 大魏现在到处都缺人手,但是官吏之中也最不缺人手,自从放低了吏员的考核需求和晋升机制,无数的吏员无不虎视眈眈的看着每一个空出来的职位。 原本需要寒窗苦读十年才能得到一个考取功名的机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识字你就能去进行吏员考核,会有专门的学堂教导晋升,很多复杂的文法全部都被抛弃了,最重要的还是实践! 吏员还有专门的意见渠道,只要在执行的过程中发现可以优化的环节,一旦被采纳的次数累计的够多就能快速晋升,那速度不要太快。 就比如这次主持真定府路段的黄岐,原本就是一个衙门的师爷,数次落举后进了衙门,在新政推行后毅然投身进了吏员考核,才三个月的时间就从一个师爷晋升成为了都水清吏司的主事,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好歹也是入了品,而且在他的监督下,整个真定府的工程进度比计划的快了一旬,只要工期结束前没有别的问题,他妥妥的还要再晋升一次,就能和曾经共事的老爷平级了。 小吏大声的念着从军的通告,周围围满了拿着大饼的民夫。 大家听着小吏说的参军的待遇,不少人心思有些浮动了起来。 如果之前是不知道或者说不信任的话,那么现在看着手里热气腾腾的饼子和肉,心中的天平无疑还是往朝廷这边倾斜了一些,不说军饷什么的,一人当兵,全家减免三年赋税就很吸引人。 更不用说什么每一餐都有肉了,就连他们这些民夫都能吃上一口肉,那么从军的待遇自然更不用说。 当然他们不知道,像他们这种经过一定时间培养的民夫,本来就是招兵处的首选。 京师既要守住边防,防范女真和蒙古卷土重来,还要平衡江南的关系,还有蔓延全国的起义军,以及层出不穷的匪患,那几十万兵力丢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只能不断的动员新兵入伍,招募的新兵还要进行训练,原本宋时定下的新兵三个月训练期被无情的缩减到了两个月,但是如果招募的矿工和民夫的话,由于他们已经经过了一定的组织训练,会比其他人更快进入状态。 于是剩下的一个月,则组织成编队,在各地的巡回奔走,处理小股的匪患和起义军增加经验也可以平定一下局势。 先除匪患,再清丈田亩,然后齐民编户,分田发种,一套流程下来,整个地区就确确实实的被纳入了统治。 训练完的新兵再加入战场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发生哗变或者惊慌失措的情况。 如此才能有效的支援周边,尤其是左边的闯王大军。 既然要给左家军时间配合,那么就要在山西牵制住一部分的闯王军,不能那么轻易的让闯王大举入侵湖广。 第110章 江南“胡大人,这次抓回来的海盗是不…… “胡大人,这次抓回来的海盗是不是太少了一些?”嘉娜一边清点着船上的物资,一边看着旁边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一群海盗。 自从宋时匆匆离开大琉球,还带了大批的吏员以及新兵以及物资去支援京师后,琉球地区就交到了胡泉和嘉娜的手里。 胡泉心虚的摸摸鼻子,不敢看嘉娜的眼神:“哎,我们基隆港的海船每天在线上巡逻,能抓的海盗都抓的差不多了。” 总不能说是他训练火炮的时候下手过重,导致不少人直接被炸死了吧。 嘉娜看着那些被熏黑的战利品:“您抓回来的海盗和您使用的火炮量比例有点差距过大了!现在金矿和铁矿那边还是很缺苦役的,下次别这样了。” 胡泉哈哈一笑,脸上没有一丝尴尬的神情:“下次一定不会了,这次只是这一批的海盗比较难收拾……” 忙着给宋时写信的嘉娜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好在今天万物工坊研究了数月之久的纺纱机终于突破了,在这个好消息的助力下,其他的小问题倒是没那么大了。 当初小琉球的国王跑路以后,身为祝女的嘉娜在宋时的支持下,成为了小琉球的掌控者,随着宋时定下的政策,在嘉娜的协助下推广开来,整个小琉球从一开始的破败颓唐的战后景象开始变得欣欣向荣起来。 小琉球的兴衰一直都是和大魏息息相关的,当大魏兴盛时,小琉球作为海上贸易的节点,就算当当个停泊港口都能大赚一笔。而当大魏陷入战乱时,小琉球同样也很难自保。 是以,小琉球一直和大魏非常亲近。 琉球的天气和气温适合种植水稻与红薯,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自给自足了,产出的蔗糖和硫磺也是大魏的必需品,随着大琉球的局势稳定下来,永明城的各种工坊搬迁过来,小琉球也成重新为了海上贸易的重要节点。 日本还在战乱时期,对外的粮食进口也成了大头,更不用说其 他的东西了,在胡泉持续不断的扫荡下,之前原本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盗全部消失不见,双港的矿区倒是多了不少知名不具的苦役。 几次硬碰硬都输了以后,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也都暂时选择了退避,生意还是照做,至少表面上还是遵守着宋时定下来的贸易规则,没有逾越的意思,老老实实拿着大琉球上发布的商贸文牒进行缴税,只是和之前占据大琉球各地港口的情况相比就没有那么方便了,传教更是不用说了。 在小琉球表现优异的嘉娜很快就被提拔到了大琉球,协助宋时处理内政,而接替嘉娜处理小琉球事务的人则成了田川松。 宋时已经打好了大琉球的基础,嘉娜这边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推进就可以了,防御作战方面有胡泉在也能镇的住场子。 早年的琉球只是一个土著众多原始蛮荒的岛屿,即使是海盗和大魏的居民过来,也只是想着开垦一些田地或者是借用港口贸易暂时停放货物,而宋时搬过来以后,不仅以双港为基地大量的采购粮食和物资,还源源不断的产出除了茶叶和瓷器以外的贸易商品,尤其是玻璃器具,在工坊的不断研究之下,已经研究出了钢化玻璃,已经可以对外输出更高级的奢侈品。 随着航运技术的提高,之前的小船远洋模式已经慢慢被抛弃,起码在南海地区是这样。 宋时的船队并不是直接从双港到苏门答腊进行采购,而是像以前的丝绸之路一样,中间分布着无数的节点,每一程都由不同的船队衔接,在节点的附近买地安置仓库。 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航运的风险,挺高了物资的流转数量。 之前的时候因为距离遥远,从南洋和西洋运送过来的东西大多是像丝绸香料之类的,重量轻而价格贵,有了当地的流转仓就可以运输更多的物资,像棉花粮食之类原本占据船舱空间比较大的物资也能配比运输。 因为宋时的官方身份,联合了红旗帮的海上关系,在节点附近设立的仓库成为了大魏海商的最佳安全点。 毕竟比起宋时的贸易额,他们的那点资产,确实不值得贪图,虽然还没有正式跨入南洋,但是拉着官方身份设置的站点对于南洋各国的势力本身就是一种威慑力- 宋时收到大琉球的信件的时候,贺章已经带着人马提前去了山西的关隘做准备了。 其实不用左家军找上门来,宋时这边也已经打算过段时间就对闯王动手。过了年后很快就是春耕,既要准备春耕,又要调集物资,宋时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在收到大琉球的信后还是忍不住找龚敬提了一嘴。 龚敬不是特别理解宋时为什么对于纺织这么看重,在他看来纺织最多就是和军装的质量挂钩。 宋时摇了摇头:“双港这边河流众多,没有冰冻期,虽然夏季炎热,但是一年四季都能利用上,因此在永明城突破的水碓技术在双港能派上了大用处。” 龚敬自然知道水碓技术在炼钢的速度上发挥的优势,军队中大量的盔甲和兵器都是在这个技术突破后跟着大量供应上的,他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不管是炼钢还是拉磨,它几乎能解决一半以上的人力消耗,而且可以日夜不停,身毒的棉花正通过海上贸易的路线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双港,原始的织布方式已经满足不了双港的需求了。我们需要把纺织的成本压到最低的同时也将人力的使用减到最少,只有这样才能打过江南那边更加廉价的布料,将人口从那些重复的奴役中解放出来。” 龚敬陷入了沉思:“你是说江南的那些奴工?” 自古以来,江南地区纺织业成风,除了丝绸以外,还产出了大半个大魏的棉麻布匹,因为其低廉的价格几乎无可替代。 他们低廉的成本下是奴工们的斑斑血泪,虽然大魏开国时就规定了庶民不能蓄奴,官宦之家的奴仆也有规定的人数,《大魏律》中明确规定了禁止典卖奴婢和逼良为奴的条款。 不过,当帝国崩溃的时候,不管出发点有多好的政策,最后都会因为法纪废弛和执行失利而变得面目全非。 江南地区,由于数百年的开发加上海上贸易的兴盛,早已成为了富贵乡,随着近些年的天灾频频,蓄奴情况越发的严重起来。比如先帝时期的阁老就蓄养过上千女奴,让其在自家的纺织工坊干活,年纪大了之后再转手卖出,再比如手艺高超的绣娘或者其他技术人才则纳为妾室,禁锢其身。 改田为桑后,江南人口粮食大量依赖湖广地区或者进口,哪怕是水乡也难以产出粮食,毕竟水田改为了桑田,高坡则种上了茶树,需要粮食的时候只能去购买,而粮食的价格则掌控在大商人的手中,哪怕是通过自身努力赚取的微薄银两也很快就消耗在食物上面,稍有天灾人祸就只能卖身为奴…… 这些不过是江南市场经济吃人的沧海一粟,正是这些廉价的奴工也撑起了江南地区的经济,导致丝绸、瓷器、棉麻布匹等能以极其廉价的价格行销全国甚至全世界。 宋时早就在打江南的主意了,但是江南的情况非常复杂,重不得,也轻不得,直接打过去根本不现实,因为人家还在三瓜两枣的交税呢,但是放着不管,只会让江南地区根深蒂固的宗族势力越来越难以对付。 宋时一开始想的就是从经济的方式下手,只要攻克了纺织业,达到代英当年一半的情况,多少能借此插入到江南的局势之中。 所以永明城的工坊安迁过来双港以后,万物工坊最为繁忙。 因为宋时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本厚厚的手册写满了待改进的项目分类,其中每优化一项工业设备的生产流程都能获得除了银两以外,还有立名做传的机会,贡献大的技术人才可以直接用名字姓氏命名改进的机器。 这对于曾经是流民或者是匠籍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而且琉球发行的琉球报上,每旬都会拿出一个版面专门刊登对于一些优化工业生产或者行政问题的小故事。 来自身毒的优质棉花源源不断的运输到双港,而约制布料产量最大的问题就在于纺纱机,而纺纱机和织布机一直是被宋时与钢铁一起被列为第一梯队的重要项目,每个优化改进的奖励都有足足千两。 因此每个人都卯足了劲,经过三个月的努力,万物工坊终于改良了传统的水力纺纱机,把纺纱机的产量足足提高了一倍,而且不再需要之前那么多的人手,更多的人可以空出去干别的活计。 随着纺纱速度的提升,织布的产量也越发的加快了,甚至好几次差点将身毒的棉花用完了,导致嘉娜那边已经开始提前和江南那边商量增加购买棉花的渠道。 在大琉球用身毒产出的棉花做成布料和衣服,虽然优先供应给军方,但是因为产量太大了,纺织机的改进还没跟上速度,有一小部分的纱线出现在江南地区的市面上。 江南那边已经有不少的人前来打探这些棉纱的来源,这还是宋时有意控制的结果。 机器的迭代对于工业的效率提升无疑是巨大的,虽然现在只是棉纱,但是一旦纺织机改进成功,那么对于江南的经济打击将会是巨大的。 “对,我想废掉奴制!不管是是从军还是耕地织布,他们的价值都不应该这样浪费在那些富商的脚下,他们是大魏的子民,这个大魏也有他们的一份!而不是成为谁家的私奴……”宋时斩钉截铁的答道。 龚敬叹息了一声:“所以你才要联合左家军,引诱闯王南下。” 左家军找上门来以后,宋时很快就修改了自己的计划,虽然不用左家军找上门来,宋时这边也已经打算过段时间就对闯王动手了。 闯王虽然号称百万之兵,实际上不过噱头而已,能用的兵马不过30万左右,其中精兵最多数万,他的主要战力还是强在占据了北方大量的马场,因此骑兵甚多。 作为起义军的首领他在起义军中也算地位显赫,只是永辉帝去世后,大魏崩碎,起义军也纷纷打起来恢复大魏山河的口号,倒是让他有些尴尬了起来。 只好也随大流抓了个宗室拉了个旗帜,反而让他之前的起义正义性被消解了不少。 这个时代的没有什么保密意识,人人皆好名声,因此早先潜伏在各地的夜不收和锦衣卫源源不断的将各地的消息通过这种方式传送回龚敬这里。 龚敬想起了宋时带他看的那副《万国堪舆图》,这个世界如此的广大,而大魏的人又是如此的少,如果分散到各地…… 人,果然才是核心竞争力。 “行,我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们这些年轻人再玩一把,再造乾坤!别急,天塌了还有你爹我这个高个子顶着呢!”龚敬一把揉了一下宋时的头发,发出爽朗的笑声。 “我不会急,现在还不是时间,我只是先准备好!左昂那边已经传过来消息,有了造化散,他的病情已经大好了,但是会慢慢放出病重的消息,配合我们。”宋时狡黠一笑。 现在她确实还不能急,江南地区的商贸发达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点,它的经济脆弱又顽固。 虽然宋时有重启废奴的意思,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刀切的推行政策只会导致摧枯拉朽的毁灭,而宋时还想保留一点江南地区的新兴行业和资本萌芽的苗头,毕竟海外的开垦也需要海商的助力。 如果江南的大量的奴工一次性被放出 来,光是安置问题就能让宋时头大, 她现在的物资只能勉强维持住现在的地盘,起码要等到三个月后,第一波粮食收获。 宋时现在只能在江南地区发放的报纸上多增加一些招兵宣传,只要入伍,就能自动脱离奴籍之类的。 江南地区的官商勾结的程度远远要比宋时想象的还要深刻,很多想要从军的奴仆半路就会被官差甚至是巡检司抓回去。 当然更多的人也有觉得参军还不如当个奴仆,毕竟宰相门前能当七品官呢。因此江南地区能到招兵处的实在不多,即使她和王家商行关系不错,但是对方也表示此事难以插手。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贺章痛痛快快的和闯王打上一仗,收回山陕地区,将闯王的大军逼入河南去对上左家军…… 既然暂时打不进去,那就搅乱一池浑水,让整个局面动起来,隐藏在江南这摊淤泥下面的大鱼才能浮现出来。【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10-120 第111章 民生新帝登基,追封先太子为昭武皇帝…… 新帝登基,追封先太子为昭武皇帝,定年号为靖安,“靖”字有平定、安定之意,“安”字则是新帝的期许,虽然年号目前还只在京师、山东和辽东地区开始使用。 靖安元年,京师诸地的百姓终于算是过了一个舒心的年,即使局势还不太稳当,但是起码在京师附近和辽东地区的情况已经好转起来了,大量的基建工程不断的招工,只要有把子力气,哪怕是去官道上筛土,也能混口饭吃。 山东是前太子选定的安置点,当地的豪强连同千年的孔家,早就在最初的冲击下被“流寇”清理掉了,大量的田亩被解放出来,太子的分田政策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很多跟随着皇室南逃的难民很快都被安置在了山东地区。 山东的鲁西平原属于北温带季风气候区,是肥沃的沙质微碱性土壤,适宜棉花的种子,从前朝起就是大魏最重要的棉花产地。所谓衣食住行,衣还排在食物的前面,足以证明蔽体保暖的重要性。身毒的棉花虽然好,但是距离大魏实在过于遥远,民生物资,大量进口终究还是不太安全。 况且山东沿海地区,距离朝鲜和日本很近,却没有什么可以外销拉动经济的产品,长期下去还是比较不利于发展的。 于是,在大琉球突破的高速纺纱机图纸很快被送到了山东,这种纺纱机虽然依赖水利,产量却能翻倍,不仅可以提供外销的产品,也可以给山东的女性多一个选择的工种- “王老弟,朝廷这回又召集民夫去修胶莱运河了,你家还去吗?”刚从镇上回来的李老四看到在还在对着土坷垃死磕的王恒,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恒是去年的时候分田地分过来的外来户,带着一大家子,两个儿子,看着高高大大的,种地的技术却差的没边了,只能靠养养兔子和蚯蚓补充点收入。 因此李老四看到有招工的消息会经常跟王恒说一声,免得对方守着一大片的地还给自己饿死了。 王恒抬头惊喜的看着李老四:“又开始修运河了?去,我家肯定去啊!” “嗐,没办法,咱们山东这地界,就是缺水,但凡水多一点,这地界的都是好地啊!所以这次不仅要修运河,还有县上的那个水渠,都要修一修了,不过官家的运河有工钱,但是水渠那块就没有了,只能管两顿饱饭。”李老四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人,经常会被县衙请过去开会,宣读一下朝廷政策和措施,由其进行推广。 主要还是劝农开荒种地,以前的那些山地、滩涂、盐碱地,都要被利用起来,种不了小麦水稻,就种蔬菜瓜果,朝廷还发下来了各种海外的异种,六谷子、红薯和土豆、花生之类的,种植的方式和食用方法都写的清清楚楚,按照户口分发给每个农户。 虽然后者的味道不及米面,但是不挑地,什么犄角旮旯丢进去都能活,稍微肥一点的地产量都很喜人,哪怕人不吃,喂喂牲畜也是极好的。 再者朝廷在河边修建了不少的水利磨坊,多余的土豆红薯磨成的粉,处理后能放好些年,还能加工成其他东西,吃不完的粮食都由朝廷正价收购。 而那个花生大家则都很喜欢,豆油总是带着一股子的味,但是那个花生不仅肥地、好吃,还能榨油,榨出来的油只有一股子的香味。 不过眼看着李老四这活计也干不太久了,朝廷正在到处修官家学堂,收费极其低廉,对于适龄儿童男女不限来者不拒,教书的先生大多来自朝廷因为各种问题被贬的官员,或者是吏员。 学识方面肯定是不差的,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大抵是官场风气败坏之下同流合污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放到山东等地。毕竟除了教书,还有流放边疆的苦役矿工之类的等着他们。 让他们教书也算的上是将功赎罪了。 王恒嘿嘿一笑:“给咱们修水渠?这是好事啊!就是自带干粮我也得去啊,眼看着就要春耕了,地里一直缺水,我还急着呢!新来的这个土豆怎么种我还在犯嘀咕叻,可怕这苗苗就给死了!” “那玩意好种着叻,就是个头有点小,不过朝廷说不能一块地老种这个,伤地,换着种好一些。比水稻小麦好伺候些!”李老四之前也吃过发下来那些异种,尤其是红薯,还是甜的,味道确实不错。 王恒满意的笑了,看着地里高高矮矮的六谷子土豆和红薯藤。 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要是前两年大旱的时候也能有这些种子就好了,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李老四愣了一下,想到那些年天灾的时候大家天天吃草扒树皮的日子,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是啊!咱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诶!李大爷,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这次朝廷又发什么好东西了吗?”提着水桶刚从地里下来的张木头看着交谈的两人,尤其是李老四背着的那个白色的布套,一看就是朝廷发下来的,忍不住招呼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忆苦思甜的回忆。 张木头也是被分来的,和张恒一样也是一大家子,不过两个都是女儿。 “哎,对,我差点忘了,这次县里还给我发了一些棉种,据说是从海外一个什么叫身毒的地方买过来的,只是量不多,特地选中了我们县来种植,看看和咱们以前种棉花有什么区别,要是好种的话要全面铺开。”李老四掂了掂后背的布袋,打开给大家看。 一堆黑色圆鼓鼓的棉花种子安静的待在袋子里,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样子,只是比起自家的棉种的确大了一圈。 “棉花啊!这可是好东西啊!”张木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听说朝廷新发了一批新的纺线机,特别快,都不怎么用人力,导致县里开了不少的纺织作坊,我大女儿前段时间就进了那个纺织作坊,包吃包住,每个月的月钱还不少呢,一个月还能回来休息三天。” 当时不少村里女娃娃都跟着去应聘了,却只有三个人被选中了,人家还是看他家大女儿识字最多才选的。 因此张木头得意了好几天,逢人就要说上一番,尤其是之前嫌弃学堂还要交钱不肯让自己家孩子去念书 的人。之前的时候,他们都说张木头是缺心眼,才让两个女儿去上什么学。 结果纺织厂一招工,看到那个工资标准,大家都老实了。 之前李老四劝了大半年的学,没几个女娃娃去念书,现在学堂都快放不下那么多人了。 张木头送女儿上学才不是傻呢,他以前是城里大户的仆人,要知道以前府里的人想要念书那得付出多少代价,现在官家的学堂才多少钱,那简直就像不要钱一样,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况且,念出来就能去考吏员,要是能考上那就更不得了了。 大女儿其实天姿有点一般,只学认了些字,实在考不上吏员,最后去了纺织作坊,张木头特地去打探过消息的,是官家出头迁办的工坊,不是江南的那种奴工,不会特别累人,吃的住的也都还好,每旬能回家一次。 小女儿在读书上确有些天赋,张木头还等着小女儿再大一些去考个吏员呢,四舍五入,虽然没有儿子,如果女儿能当官,也算光宗耀祖了。 王恒看了一眼那个棉花种,有点跃跃欲试。 李老四僵硬了一瞬:“王老弟,不是我不分给你,主要这是新种,朝廷说了要找些熟手先育种……” 想到王恒家那不太熟练的种地的技术,旁边的张木头也忍不住笑了:“让俺来,俺会种,俺地种的好着呢,肯定把这棉种伺候的好好的!” “去去去!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咱们村里要说种地好,还得是王老四家!” 张木头啧了一声,提到王老四家确实没得比了:“行吧,行吧,那俺先回家去了!俺家地里还没浇完呢!” 等张木头离开了,李老四突然降低了音量:“我说王老弟啊,你是不是念过书的啊?” 王恒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没应声。 “哎呀!你真的念过书啊?难怪你家孩子看着就和我们村里的那些不太一样!你咋不早说呢,念过书的如果去考那个吏员还是很容易的,那可就吃上官家饭了叻,可不比你,对着这土坷垃死磕强!”李老四一脸替他不值。 “哎!那些年逃荒东奔西跑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是手里有块地踏实,种种庄稼就饿不死。”王恒指了指涨势不错的那些粮食。 李老四反驳:“嗐,那你咋不给你家那一堆小子分个户口啊,分了户口那地就更多了,你们一家才几分地,分出去起码能翻两倍呢!” 王恒笑笑:“哎,现在局势还乱着呢,万一上面又让出丁口什么的,家里好歹还有能照应的人呢,地少点也就少点,现在种的这些也够吃了!全家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李老四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咋这样想叻,朝廷现在不是挺好的,京师都收复了,还全免了徭役,招兵都是自愿的,哪里来的拉丁口了!你呀!就是太小心了!现在人还不多,你们家分了户口还能多得些地,要是日后来的人多了,那地可就不够分了!” 王恒憨憨一笑,也不反驳,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你家孩子想想,我看你家三个孩子在学堂学的好叻,每回排名都是第一名,你不给他铺铺路,以后”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一阵喊声:“王恒!你看看你家二小子做的好事!你家二小子拐了我们家的毛蛋离家出走去参军了!” 王恒神色一黑,看着前来邻居,她的手里还挥舞着两张纸,一张上面扭扭歪歪的写着:“我要去当大将军!” 一看就是毛蛋的笔记。 另一张则字迹平稳,一看就是自己小儿子的笔迹,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爹,我要从军,去收复燕云十三州!” 一边的李老四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官家一直在宣传动员招兵,虽然并不是强制的拉丁口,但是宣传是一定要下放到每个地方的,毕竟从军待遇非常优异,也确实有不少的人陆陆续续都去参军了。 除此之外,每月都会有官家的戏班子来乡下巡演,昨天上演的就是:岳飞抗金。 李老四确实自己当时也是看的热血沸腾,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年,也恨不得跟随岳飞一起去抗击金人,收复故土。 问题是,现在的朝廷是占据了燕云十三州,没收回的是其他地方啊! 第112章 收复山西白马关附近的偏僻山野之中,…… 白马关附近的偏僻山野之中,贺章骑在马上,借着地势,远远的眺望着闯王的军营,山下的那一片平原上横尸遍野,血色蔓延到远处,将枯草染成一片鲜红。 之前的两次对战中,闯王旗下的刘宗敏镇守山西盂县,却损失惨重。 新帝登基之前,前太子几番拉锯,最后只是占据了榆枣关,北面的白马关被闯王的人占领了。 秦良玉接替太子后,还是没能彻底收回的盆地,在永明城更加精进的火炮攻击之下,溃不成军。几千斤的大炮被拉上山巅的时候,就注定了这片山峦成为了对方无法逾越的高山。 新帝登基后,贺章带着数千骑兵率先赶赴山西,秦良玉在贺章来以后,就带着白杆兵百里奔袭,去接应陕北抗蒙的秦兵,联合秦兵从宁夏到陕西一线,对闯王的兵马形成压制,逼着闯王南下。 宋时押送最后一批物资的时候也一起到了盂县,她看着如同一个盂盆的盂县,东西两个盆地,如今被大炮轰的七零八落。虽然山陕地区今冬一滴雨都没有下,盂盆却因为地形,罕见的水源充足,即使是现在这个小冰河时期也算的上是一块上好的耕地,而现在却沦为了一片战场。 “该抓紧了,可别错过了春耕!今年的粮食还是很紧张的。”宋时看着已经被逼到白马关上的闯王部队,对着旁边的贺章道。 京畿附近修水泥官道的时候给民夫吃的还是少量玉米的白面饼,到了山西的时候掺的玉米面就越来越多了。 贺章用千里镜看着前面乱成一团毫无任何军纪可言的闯王军,如果不是白马关的地利,他早就派人轰开那个关隘了:“放心,到小麦春耕之前我一定收回盂县。” “最好在四月前能收复太原,我还能赶着种上一茬玉米和红薯。”宋时得寸进尺的看着贺章。 “你做了什么?”贺章疑惑的看了一眼宋时,她可从来不是这么急功近利的人。 宋时看着:“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闯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闯王营中的义军本来就是由一大群的势力整合而成,除了闯王手下的精锐闯营以外,还有张显仲的西营,虽然西营的实力不足以抗衡闯营但是闯营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 “顺风仗好打,逆风仗就不好说了,更不用说闯王自立为王后,不少的朝官地绅也加入了军营,打天下有武力就够了,但是治理天下还是得靠那些人,他们的话语权越来越重,那群见识了奢靡生活的将士心态自然也会跟着变了,之前势如破竹自然牢不可破,可是他们现在,可是缺衣少粮啊!” “现在闯王营里主要还是划分了三派,分别是投魏派:以现在的局势换一个将相王侯继续安生过日子。列土为王派:打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奢靡生活,也想要享受一下逍遥快活的富贵人生。以及最后一派称帝:掌握天下权势的欲望,即使是一直说当皇帝就是劳碌命的李鸿基也难以抗拒,对于那些已经叛离大魏的朝臣来说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从龙之功更是诱惑……” “当然我也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宋时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狡黠的笑了一下。 早在当初和闯营交易棉衣的时候,宋时就派人暗地里下了些钉子,毕竟说是起义军,实际上大多还是流民土匪混编在一起的,要说有多严谨的纪律自然是说不上的,况且他们还将士兵们的妻儿老小也都带了出来,安排在后方,随军而动,以激励将士奋勇作战之心。 名义上是不许将士与家人探望,实际上嘛其中可操作的地方就很大了,宋时也正是因此才混了不少探子进去打探了不少的消息。 当时的一招闲棋,也只是猜测而已,却没想到闯王的内部分裂早有迹象,反而被她的人策反了闯王身边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闯王的族侄:李养纯弃暗投明了。他虽然只是闯王手下的一名都尉,却率领着有三千兵马,三天后他会带着三千骑兵以支援刘宗敏的名义来到盂县,到时候,白马关自然不攻自破。” “拿下白马关,太原就指日可待了。当然,我也不确定李养纯是不是诈降,他的家人已经被我安排的人送到了京师了,具体就要你在战场上去分辨 了。” 宋时拍了拍身下的马,不太熟练的引导着马儿回转,但是跑了一上午的马儿正啃着旁边的野草,吃的正香,根本不理会马背上人的指引。 贺章看了一眼如同天堑的白马关,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耐心和马儿沟通的宋时,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亲自拍了拍贪吃的马儿,牵过马绳为宋时牵马引路。 在贺章的手下,原本还在低头吃草的马儿不得已抬起头,顺着贺章的指引往回撤。 其他人神色各异的别过眼去,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没敢看前面的两个人,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额艹他大爷的李养纯!老子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居然敢叛逃,还是去的东恒王那个小子的地盘,论血脉,额手上杀的藩王哪一个不比东恒王那小子地位高血脉深!哪怕是额手上的西临王不比那小子更名正言顺!” 李鸿基怒喝一声,站在营帐之中,愤怒的拿起刀剑往一边的桌椅上砍过去,木屑纷飞,在场的其他人都纷纷上前去阻止他的行为。 没人敢提醒已经被怒气冲昏头的闯王,李养纯的大爷就是他自己。 李鸿基气头上来,把旁边的椅子砍的稀碎,捂着额头,显然是被气的狠了。 主要李养纯作为李鸿基的族侄,本身就是被李鸿基一手带出来的,不仅给兵给官,平日里也算是看重有加。 李养纯自己跑了也就算了,顶多算李鸿基瞎了眼,提拔了个白眼狼。 但是他居然带着三千铁骑投敌,三千铁骑,光是那三千多匹好马就价值三十万两白银,那小子还绑了镇守山西的刘宗敏,开关献俘,把李鸿基手下的最为重要大将连同白马关一起送给了大魏军! 白马关一失,太原就几乎是直面敌军,出了曲阳,不论是攻打太原还是支援太原都易如反掌。 等还在西安的闯王一收到消息就忍不住眼前一黑,这样的速度,就算他全力支援,也难以改变太原沦陷的命运。 此时此刻,只怕太原已经落入了大魏之手。 太原和大同连成一片,对着边关的秦军,相互支应,闯王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好局面顷刻间毁了大半。 原本还想攻下了山西,多少能补足一些因为天灾导致其他四府缺失的粮食,稍微缓过一口气再二次攻入京师,虽然李鸿基嘴上一直说着,当个逍遥王也不错,管理天下太累了,但是面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很难免俗的产生一些欲望,毕竟他曾经离那个颠覆乾坤的位置如此之近。 结果一口气下来,之前打算好的那些全没有了。 之前攻下了京师后,闯王也改为了顺天军,不仅定下军法,行事也颇有几分劫富济贫的意思,让闯王赢得了不少的名声,不少吃不起饭的流民纷纷来投,但是一开始攻城略地总有富商豪强来打,随着打天下的时间过去,稳定地盘的闯王才发现,要管理好四府之地有多困难,那么多人衣食住行,稍有不满就要起兵造反,实在是管不胜管。 他这时才深深共情了当年大裁员把自己从驿站裁撤的永辉帝,作为丢失饭碗的小吏自然可以举兵起义,但是等他坐上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也只想学杨昌嗣讨伐自己时写的那个檄文,喊一句: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现在失去了山西,现在闯王只能南下,去打左家军,从湖广之地撕扯下一块,才能保住现在的闯王营了。 “额对李养纯如同自己亲生儿子,多番栽培,还给他一个营的骑兵,此番居然这样辱额!如果不能将他大卸八块,实在难消额心头之恨!”闯王咬紧牙关,手上青筋爆出,仿佛下一刻就要夺门而出攻打山西。 牛金星连忙劝住闯王,他脸色蜡黄,相貌阴鸷,原本是官宦世家之子,自幼饱读诗书,后因得罪权贵而被诬陷,革去举人功名,充军卢氏当差服役。 于是一怒之下,愤而投了闯王。 他心胸较为狭窄,对于刘宗敏这个闯王的心腹多少也有些看不太惯,因此眼神中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三分鄙夷,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有条有理:“大王,现在事已成定局,已经不是后悔的时候了,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刘宗敏只是失陷敌军,并不代表就必死无疑。大魏现在也是内忧外患,不一定就会杀了刘将军。现在攻下山西不仅消耗巨大,对于局势也没有意义。” “况且,我刚刚得到消息,左家军的左昂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他的儿子也消失了一段时间,据说整个湖广医术出名的大夫都闭诊出门了。只怕左昂的身体出问题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吞并了湖广,只要有了湖广粮仓,粮食问题就迎刃而解。现在冬日还未散,趁着黄河结冰,正是最好的渡河时间。” “南下攻下襄阳,其后占据武汉这等九省通衢之地,退有粮食物资,进则顺水而下去南京,直捣黄龙,反正江南丰腴,富商遍地,总有我们替天行道的时候!不至于困死在这西北苦寒之地。” 闯王的眼神也跟着一亮,自从确定了地盘以后他就再也不能放开手脚收缴豪强了,除了不少富商豪强已经被清理完了以外,更重要的是其中很多人已经加入了闯王营,变成了自己人。 那些前朝的读书人,虽然行为举止条条框框,让他没有了一开始的爽利,处处受限。但是整个新生的大顺制度和条例也是在他们的领导下才能搭建运转起来的,处处有例可寻,虽然烦人,却也实在省心了不少。 不然光凭自己这群草莽兄弟,光是那些琐碎小事名声治安就能让他头痛欲裂,还实在管不过来。 那些读书人,不许闯王对着四府之地再行劫富济贫的抄家之举,但是江南和湖广,那些肥羊可不是自己人啊! 想到那无本万利劫富济贫的买卖!闯王终于冷静了下来! “襄阳!好,就去襄阳!不过这个仇,额早晚会报的!”闯王放下了手中的刀剑,丢在一旁,冷冷的下了命令。 第113章 和谈“居然是刘宗敏刘大将军,久仰大…… “居然是刘宗敏刘大将军,久仰大名,有失礼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宋时颇为感兴趣的看着这位早已经被卸了甲五花大绑的虬髯壮汉。 刘宗敏,这位闯王手下最为得力的左右手,闯王军中地位最高的官位就是权将军,只得两位,一个是有勇有谋刘方亮,另一个就这位善战有余,却跋扈蛮横的刘将军了。 作为闯王手中最利的剑,白马关在他的手中,约等于山西就交到了他的手中,如果贺章在盂县打的太狠,他也不会让闯王增兵。 毕竟他可是闯王身边最为铁杆的称帝派。 李养纯选择从他下手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人在闯王营中早有旧怨,如今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哼。”刘宗敏看着眼前瘦弱的人,满眼都是不屑,但是眼神在越过宋时看到了一身铁甲站在宋时身后的李养纯的时候,变得目呲欲裂。 “李养纯你个狗杂种,居然敢背叛大王!”他大声的咆哮着,几乎要挣脱绳索,对着李养纯冲过去,却被后面的两位士兵死死按住。 他死死的盯着李养纯,一字一顿道:“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如果不是李养纯反水,以刘宗敏的手段,加上白马关的地利,哪怕大魏打上一年,他也能安然守住。 可惜一切都在李养纯的手中化为乌有。 而李养纯的反应却是,直接放开了手中的刀,一拳一脚的对着刘宗敏挥去,拳拳到肉,每一处都往最痛的地方打,没有造成致命伤,却让他痛的满地打滚。 刘宗敏极为好色,因此在后营带了数十名美妾,经常从前线偷偷跑回去私会妻妾,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是后营为闯营的家人所在,李家人也在其中,某次刘宗敏就见李养纯的夫人貌美而想要轻薄,要不是对方及时大喊,遇上了闯王回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最后闯王硬生生的压下了这件事, 没有处罚刘宗敏。 而这件事就成了压垮李养纯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时微笑的看着刘宗敏,从一开始的嚣张变得奄奄一息。 “以刘将军的身份,也当的起午门献俘的资格。” 刘宗敏猛的抬头:“有本事你们堂堂正正的和某来一场!要不是李养纯这个狗娘养的就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大王,老子怎么会……” “砰!”李养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刘宗敏一句话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 为了一个女人? 宋时感觉有点黑色幽默,在上个时间线,刘宗敏因霸占陈圆圆并抓走吴三桂父亲,吴三桂这才找到借口反叛,最后直接开关引入女真人,导致了闯王军的覆灭。 虽然这个时间线吴家早早的就被前太子调走了,但是女真人还是入关了…… 现在女真人虽然赶出去了,但是苦主打一顿骚扰犯没毛病吧。 她静静的看着李养纯一拳一脚将刘宗敏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两个人都不再出声,她才慢条斯理的道:“将军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话,本官也不介意提前拿将军祭旗。只可惜,我原本还打算将将军送回闯王营下……” 刘宗敏死死的盯住李养纯后面的宋时:“你什么意思?拿某威胁大王。” 宋时笑了:“不过就是想看将军价值几何。” 宋时又不是真的大魏人,在大魏覆灭女真入关后,正是闯王举起了抗击蛮夷的大旗。说白了闯王军原本就是官逼民反的例子,放后世也是先进ge命代表。 杀人不能解决问题,以最小的代价达成安抚民愤将人从逆贼变成顺民,才是宋时的主要目的。 不管是闯王还是左家军,都可以是她合作的对象- “一定要把宗敏救回来!”发泄完脾气的闯王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办,我绝不能让宗敏死在大魏的手里。”这不仅是出于闯王对于自己这位情同手足的大将的爱护,更重要的是,作为闯王手中最强战力标杆的人物,一旦被他们曾经看不起的大魏军俘虏的消息传出去,那么军心必然涣散,加上李养纯的叛逃,只怕会引起连锁反应。 这样的后果绝对不是闯王目前能承受住的。 刘方亮还在军营,暂时还能稳住情况,但是一旦消息传开,对于现在的闯王营的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牛金星看着满脸愁容的闯王,心中有个想法却久久难以说出口,毕竟他刚刚才说了南下攻打襄阳的计划。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议和了!”一个声音说出了牛金星心中的话,不用回头,牛金星就知道这家伙是顾君恩。 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家伙。 如果牛金星是主力的称帝派,那么顾君恩这个西安本地人士就是妥妥的称王派,一心只想着发展好自己的地盘。 “那群大魏的官员,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一个个的和木头成精一样,哪里可能和我们讲和。要是能讲和,我们还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大王,你忘了,那五万件来自琉球的棉衣!”顾君恩轻声提醒。 “大魏早已改朝换代,现在新上的小皇帝根本没有什么权利,反而是他身后的镇远侯龚敬,就依托永明城进行海上贸易,那批棉衣就是来自大琉球的,听说之前的时候,镇远侯的女儿就被封为了琉球的知府。” 闯王若有所思:“有余地就有地方谈!额看这个镇远侯也是个和额差不多的人物,挟天子以令诸侯嘛!” 牛金星见闯王马上要被说服,连忙插了一句:“想要讲和,首先要对方感觉到威胁,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南下去打襄阳找粮,一路北上借着黄河在开封形成武力压制,过了黄河,河南可是一片平原,能直捣黄龙冲到京畿。” “况且开封距离荥泽口非常近,那边是”悬河“的最险段,河床高出开封城七丈,一旦出师不利,我们可以决堤放水,淹没开封!如果引导得当,河水在经原武、阳武向东北漫流,还能切断卫河漕运。那可是京师运粮的命脉线!” “好好好!就这样!兵分两路!不仅要从左家军那拿回粮食,也要让大魏交出宗敏!” “方亮啊!襄阳和左家军就交给你了。你一定不要让额失望啊!”闯王握住自己手下爱将的手:“不管是宗敏还是你,额都是一样的,哪怕今天这个情况是你,额也会用尽全力去救你回来!” 刘方亮郑重的点了点头:“大王放心,左昂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听闻他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只剩下他那个儿子,必然不能服众。我这一次去,必然满载而归。为大王收回粮草,打下一个安稳的后方。”- 贺章带着骑兵,马不停蹄的越过了白马关,直接从曲阳攻向了太原城,有了李养纯的配合,加上从刘宗敏手上套来的密令,三天,丢失三年的太原终于重新回到了大魏。 太原的地势不如太行山的关隘,但是好在有黄河天险,弯曲环绕住了整个山西和大半个河南。 因为天气的缘故,黄河上面的冰还未消融,即使已经是二月的天气了,但是黄河上还是可以行人。 只要撑过2月,等到冰雪消融,黄河自然会将整个山西和大半个河南统统圈在自己的包围之下,境内剩下的那些闯王军孤立无援,也不足为惧。 然而,山西各地,原本的闯王军没有奋起反抗,和攻入的大魏骑兵进行生死对战,反而是和接到了命令一样纷纷借着黄河冰封的关口,退回陕西等地,只是隔着黄河和大魏军对峙。 丢失了三年的山西,就这样没有太废功夫就从闯王的手中让了出来。 经过数日的对峙后,一支闯王的使者从冰封的河面越过,请求面见贺章。 一度和大魏打的势如水火,几度就要覆灭大魏,让大魏的皇室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窜到济南的闯王,终于还是低下了他的头颅。 “看来,刘宗敏在他心中的分量果然很重啊!”宋时看着对面冰天雪地中一袭红色官袍缓缓走来的人,轻声和贺章感慨。 贺章不屑的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枭雄,没想到他也会为了一个下属而不顾大局,我高看他了。” 一旦闯王对着大魏低头,他起兵的正义性就再度被衰减了,而他离天下共主的地位也就更远了一分。 “不!是你低看他了!他能为下属低头,才是他当年能一呼百应打下大半个江山的关键……有时候太过冷硬,只懂的权衡利弊才会失去了身而为人的特质。你要学会,尊重你的敌人,并且从他的身上学习……闯王的确对贺爹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真正让贺爹死亡的,是大厦将倾的大魏……”宋时满意的看着闯王的送来议和的使者那熟悉的身影。 “不过,没关系,他明显也低看了我!”- 来自大琉球的海船上,石橙兴奋的在甲板上远眺海平面上隐隐透出的陆地。 “我们真的可以去南京吗?”自从接到去接应的任务后,石橙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兴奋的状态,毕竟从前,以她的身份,别说南京了,就算是踏上陆地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要多问,听命令行事即可!”游穗摩挲着手中的燧发枪零件,一点点的涂油保养,每一个零件都显得油润光滑,显然是被主人把玩过无数次了。 石橙不语,只是盯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憧憬。 第114章 民心“可是陈大人,初次见面,我是宋…… “可是陈大人,初次见面,我是宋时!”宋时上前一步接住了那位使者。 来者不是旁人,而是曾经的西安府知府陈家辞,他当年在西安沦陷的时候投了闯王,如今又被闯王派来和谈 。 陈家辞莫名的看着表现亲热的宋时,神色间有些怅然,也有些警惕。 宋时没有为对方解开疑惑的意思,直到将对方引入了正堂,退避下属后,才从一旁的贺章腰间取下了一块令牌,那是贺爹去世前留给贺章的。 她将令牌递给陈家辞,对方接过后摩挲了几下,惊讶的看着宋时,又看看贺章,眼睛渐渐湿润了。 “是殿下……未曾想,太子殿下还未忘记老臣!”原本还一脸警惕的陈家辞捧着令牌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数年的西安还未沦陷之时,太子就仿佛预料到了一切,秘密与陈家辞夜谈,内容无他。 如果叛军来袭,见之不敌,以保全百姓为主,无论是闯王还是女真人,都要归降,以充当耳目,探听敌情。 陈家辞当时便痛哭出声,只问自身清白能否有昭雪之日。 太子却将他扶起,轻声道:“若有一日,我带兵收复山河,自然为你建功立表,洗清污浊。若我回不来,这污浊,便也不算污浊了。” 思及至此,陈家辞泣不成声:“太子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老臣几乎以为此生都无法昭雪,几番想要以死明志,但是终究不甘心连死都背负着叛贼的名声,一直默默收集贼子消息,却没想到,太子便是离世也未曾忘记老朽!” 陈家辞仰天长叹,整个人都要栽倒在地上:“我这半生忍辱负重,终究没有错付!只恨天妒英才……” 贺章一把把他捞起来,放到一边的太师椅上,眼神疯狂示意:你劝一下这老头啊! 宋时也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激烈,接收到贺章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陈知府无需过于伤心,国破山河在,太子虽逝遗志犹存,如今正是乱世人才匮乏之际,还望陈大人多多惜身,留得有用之身,方能看到山河复位之时。还不知闯王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说到正事,陈家辞这才从回忆前太子的伤感之中回过神来,哭声一止:“那逆贼大逆不道,居然想要将甘肃、宁夏、陕西、四川、以及湖广统统划给自己,以山西的盂县白马关为界,立为一方提督,且不受朝廷节制,大魏立国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之辱,若让他得了势,岂不是要重蹈大宋覆辙,在边疆立了一个西夏。大人千万不能答应!否则老臣愿以死明志!” 宋时挑了挑眉:“闯王这是漫天要价啊!” 闯王所要的地盘,除了湖广几乎都是派系林立的西部诸省,大魏每年都要在这些地方花上不少的诏安费。 而湖广现在又是左家军的地盘,如果宋时不是现在这个位置,她倒是不介意看闯王再折腾几年。 “陈大人不要激动,我们可以坐地还钱啊!若他能退出南阳,将整个河南还我们,其他的倒是也不是不能谈……” 眼见着陈家辞貌似血压又上来了,宋时赶紧补了一句:“反正都是缓兵之计……” 贺章:“等会儿我会找其他副将一起军议,定然不会让到手的战绩付诸东流,至于山西,已经到了我们手里,想要要回去,就看我们的大炮答不答应了。” 想到割地谈和,陈家辞虽然还有不满,但是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提起了自己在闯王营中发展保护的几个下属。 宋时打听清楚了对方的情况,只让陈家辞放心,她会处理的。 将陈家辞送走后,贺章看着手中的令牌发呆。 “原来这几年的时间,他布置下了这么多东西。”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 宋时没说话,只是静静的陪他坐了一会儿。 时间静谧的游走,天色擦黑,房间里一片漆黑,没人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一片黑暗中,宋时听到了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宋时随便挑了两个刘宗敏的下属,让陈家辞将自己的和谈条件和那两个人一起带回去。 等了两天,闯王没有回信的打算,但是宋时在闯营的探子却打听到了刘方亮准备南下的消息,南下攻打襄阳已定局,现在只看左家军的应对了,如果用上了造化散和她的火力支援,左家军还不能撑住的话,他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除此之外,闯营之中还有另一支军队调动的消息,只是不如刘方亮那边那么大张旗鼓。 可惜在闯营这样的地方,想要保密无疑是天方夜谭。 军议会讨论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荥泽口。 宋时是因为知道闯王他真的干过和光头一样对着黄河决堤放水的活,将百里沃土化为沼泽,余毒绵延数十年。而其他人则是出于对于战局的敏锐。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坐不住了。 黄河决堤不仅会导致河南耕地受损,更容易导致运河堵塞,一旦波及到黄河下游的莱州湾形成移动沙坝,山东将变成一片孤岛,而京师也会失去部分的补给。 而且黄河自古就有国运河之称,黄河清,天下兴。 黄河的状态一直都昭示着国家的治理状态,但是治理难度极其大,更不用说决堤的状态了。 但是现在的郑州府还掌握在闯王的手里,和黄河对岸的镇远军隔江相望。 京师的物资已经有些紧张了,并不足以支持连番的大战- 太原,再次从闯王的手中回到了风雨飘摇的大魏。 但是没有太多的人喜迎王师,大多数的百姓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甚至在一些山间的寨子之中还有为了闯王军而偷偷报复镇远军,让从辽东一路打到山西的章丘极其的不适应。 面对女真人,大部分被掠为汉奴的百姓都会帮助镇远军追击女真人,但是到了这内陆深处,章丘却感觉有点陷入了泥潭,仿佛他不是来拯救这些百姓的大魏军官,反而是一个路过的陌生过客甚至是土匪。 所有的百姓都怀着警惕和敌意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好在内政这块不归他管,他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报告交了上去,宋时很快收到了这份报告。 “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算初级ge命萌芽啊!”宋时感慨了一句,闯王的操作虽然还不到打土豪分田地的程度,但是闯王军在这方面还是确实有在做事的。 就像京师的百姓不会反抗女真人,因为民心思安,而闯王治地的百姓也不会厌烦一个会给他们发钱发地的政权。 因为风雨飘摇的大魏留给他们的只有更深的压迫。 而想要真正的收复民心,只有做得比闯王还要好。 宋时组织了募捐队,开始在太原的富商绅士之中动员捐款捐物。 一开始太原的百姓还以为宋时是要清算那些在城破之时投降闯王的人,但是等了三天,只看到对方敲锣打鼓挨家挨户的募捐,就以为这是赎罪钱,心中又是放心又是失落。 放心是,起码求财的话,基本不会伤人性命。失落则是冲着闯王的,但凡他们再努力一点,也不至于让他们之前给闯王的保护费白交啊! 不过,随即太原的百姓就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这些大魏的军队不再像是之前一样,到处盘剥吃卡拿要,反而除了敲锣打鼓的募捐以外,并没有过多的打扰百姓的生活。 那些想着破财消灾的绅商惊讶的发现,在他们募捐之后的第二天,镇远军就在城门各处和每一个路口,贴出了告示,每个 人募捐的每一文钱都算的清清楚楚,有名有姓写了满满的一大片纸。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在旁边大声的唱喊着告示上的内容。 一个个绅商的名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唱出,围观的百姓惊羡的看着,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原本窝在家中的绅商们纷纷出门围观,顺便享受了一下众人的目光。 镇远军的告示很快就成了太原城中风头最盛的话题,不少的人都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捐的少了,对家捐的刚好压了自己一头,多少有些不得劲,不少人开始偷偷联系募捐处,问能不能追加。 宋时自然来者不拒,还给募捐前十的绅商都打了牌匾,敲锣打鼓的从东门走到西门,再从南门走到北门,全城巡逻一遍,闹的全城皆知,硬生生把对方的虚荣值拉满。 要知道,在古代基本上都是乡土社会,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像这样能大出风头的事情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这样才能提升他们在宗族之中的地位。 毕竟几千年来,皇权基本上很少下乡,而宗族某种意义上就是权利的代名词。 除了募捐明细的告示外,宋时开始慢慢公布募捐款的使用明细,从米粮鸡蛋的购买量和价格到分配到每个将士的分量,甚至就连布匹的损耗都列的清清楚楚。 清楚的让只要稍微有管家经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绝无贪墨的水分。 有心人仔细一琢磨,就能发现那些士兵吃的居然还不差,那分量一看就能吃饱,还顿顿有荤腥。 这让习惯了大魏朝廷总是层层贪墨虚假瞒报的山西百姓大为吃惊。 随着番薯、土豆、六谷子、花生等种子的传入,不少荒地山坡也被种上了这些粮食,虽然还没有见到成效,但是朴实的百姓还是看到了希望,一个劝农耕桑清廉如水的政权,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不少的百姓也开始扭转了对于镇远军的印象。从一开始的抗拒漠视,渐渐的变的和善起来,不少的绅商为了那些名誉纷纷开始捐款捐物,就连原本在街上喜欢惹是生非的地痞也都知道,跟着镇远军就算抢不上军功也起码能吃饱。 那招兵处的将士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浑身肌肉,一看就没少吃好的。 于是整个山西在宋时由点及面的治理下,开始涌现出了一波捐款热和从军热。 第115章 经验包和谈的进度放慢了下来。…… 和谈的进度放慢了下来。 第二次和谈没有等到陈家辞回来,闯王派来和谈的人换了一波。 是闯王的心腹幕僚牛金星和李岩,两个都是闯王营下的智库担当,足以说明闯王对于这个刘宗敏这个手下还是极其爱护的。 对于这两个人,宋时就没有像陈家辞那么好的待遇了,量了两天接待了这两个人。 她知道闯王在拖延时间,但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在她尽力收集物资的时候,贺章已经带着镇远军奔赴荥泽口了。 一进门,看到牛金星,她就笑着讥讽了一句:“不想今日还能见到“一日权相”牛大人。” 当年闯王入京,就是在牛金星的撺掇下在天坛举行了继位仪式号称闯王,分封下属,牛金星自然也得了个丞相的职位。 然后第二天就被女真人从京师赶了出去,整个闯王大军一路逃回西安。 牛金星的脸色一紧,但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反唇相讥:“不过是官逼民反,为求生路的不得已而为之。倘若天下太平,又哪里来的山河颠覆京师旁落。” 宋时还没说话,旁边的护卫立刻抽刀架在了牛金星的脖子上。 “大胆!” 牛金星的脸色白了一度,立刻闭了嘴,但是还是装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宋时笑看着牛金星的脸色,让侍卫把刀收了回去。 “第一,闯王不算国!不过叛逆而已。”大魏一朝可没少做收降后复斩的事情。 “第二……官逼民反。”她意味深长的重复了这四个字。 “有些人可能是官逼民反,但是牛大人可是大魏一朝的举子,出身不凡,就因为一场地方豪强的诬告就毅然从贼?难道牛大人不曾读过律法,不知道敲登闻鼓,上告天听?” 牛金星冷笑一声:“大魏朝廷早已糜烂不堪,朝中官官相护结党成风,我等还能告到哪里,只怕还没到京师就已经在路上没了性命……” “嗯,所以在闯王营中遇到你这样的事情,要告到哪里?”宋时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对方。 牛金星猛的回神,断然否认:“我等营中,怎会有此等事迹。” 宋时拍了拍手,门外的带上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手上还拎着几份卷宗。 “这几位原本都是太原城中的富户,一向在族中以乐善好施行善积德闻名,所积攒的财务也多为累世所得,但是在闯王的刀锋之下,骨肉分离,财务被劫,沦为流民。闯王号称不纳粮,不募捐,多地还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但是你们十多万的将士和接济平民的粮草从何而来?” “你说大魏官逼民反,但是大魏律法条条框框自有申冤之路,只是沉珂较多,但是你们打家劫舍,强取豪夺不知又是如何处理?你说你们闯营没有发生这等事迹,现在我找出来了……” 宋时把手指向那一排的宗卷。 牛金星目光落到那些宗卷上,只一眼他就能看出这些宗卷上说的大抵是真的。 他仿佛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收回了目光,只是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态度仿佛被消灭了不少。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豪强鱼肉乡里本就是祸害一方的罪人,虽然有些许错假冤案,但是闯王的本意也是让更多的百姓活的更好了。”牛金星昂着头,眼神却有些闪躲。 “哦,真的是全为了百姓?那为什么那些豪强的家产大头却到了你们自己的手里,百姓手中又得到了几成?”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帮你算了!” 宋时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明细递给了牛金星。 这是费了不少吏员头发才在三天内算出来的太原城的大抵损失。 没办法,招募吏员的时候算术是很重要的一门考核,而练手的题目,宋时一般都是用这些来给大家练手。 “闯王真的全然是为了百姓吗?太原城中可是还有不少的豪强鱼肉乡里,却因为开门献城而得到了你们军中的不少的优待,甚至加官封爵,这些人怎么就没有成为你们剪除的对象?” 再多的空话也比不上宋时列出来的清单,这些血淋淋的文字将牛金星解剖的一丝不剩。 不管闯王起义的时候多么具有正当性,只要随着队伍的壮大就一定会开始变的腐化,或许最初的时候闯王只是因为失去了饭碗想要得到一条生路,但是当闯王攻下京师颠覆大魏的时候。他手下的每个势力都会产生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会推动着闯王往他们所渴望的方向发展。 至于那些百姓,就成为了一句空洞的口号,成为了霸业上的一支注脚,成为了无人在意的细枝末节。 阶级一旦改变,就很难再回到当初的视角。 宋时审视着牛金星,同时也是通过他审视自己。 这次的和谈,再度不欢而散- 宋时没有在意,荥泽口才是真正的战场,不到那边尘埃落定,不管是她还是闯王都不会轻易给出真正的条件。 秦军那边在孤军奋战两年后,得到京师的支援后也终于缓过了劲,源源不断招募的新兵补充了进去,在得到山西收复的消息后,秦良玉虽然抽不开身,但是却向宋时推荐了秦军中的一个红衫营。 那是秦军主将卢象升的侄女卢问雁,在秦军苦守边关的时候,因为人手紧张,于是全城的女眷都被卢问雁组织起来,形成了一支娘子军,跟着主将从一开始的守城驻防到上阵杀敌,风采不输男儿。 秦良玉见猎心喜,将对方 收入了麾下。 只是秦军在之前两年的交战中,大多受了伤,秦良玉想要将对方调回内地修养一段时间,得知宋时招募女吏行走地方,秦良玉也冒出了类似的想法,可以招募女吏,那能不能招募女将呢。 于是卢问雁被安排去了江西,帮助宋时防守的同时也修养一段时间,秦军之中的伤残老兵也可以去宋时安排的军官学院当值。 收复了山西,只是第一步。 不同于永明城的从零开始,也不同于大小琉球的偏远蛮荒异族林立,不像收复辽东的摧枯拉朽,也没有收复京师那样的喜迎王师。 山西地界的百姓对于镇远军的到来,大多数的百姓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 毕竟山西地势复杂多变,矿产丰富,豪强遍地,如果想要彻底收复也需要一定的武力支持,这里就是最好的练兵之所。 而在红衫营还没到,镇远军又已经离开的空档,宋时需要竭尽全力撤起虎皮,免得被对方发现防守空虚。 她不能复刻京师和辽东的清田亩分地,也不能快刀斩乱麻的清除豪强,只能慢一点,以安抚为主,先摸清楚地方的势力纠葛,等到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后再给予全力一击- 等人的时候,宋时也没有闲着。 刘宗敏既然被俘虏落到了宋时的手里,她自然就不会浪费这么好的一个将才,他虽然不肯出卖闯王的任何消息,但是宋时也没有在意。 宋时的手里从来没有白养的人,刘宗敏一日三餐,都需要他用自己的脑力来换。 千兵易得,一将难求。 招兵很容易,符合标准的士兵漫山遍野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很多人都会选择入伍,但是一个能带领下属作战的将士却必须从尸山血海的经验中锻炼出来。 或许有天生的将才,但是对于整个大魏来说那实在是太少了。 她也承担不起这样的伤亡。 于是宋时,让人在刘宗敏的牢房里设置了一个大沙盘,然后由新兵营中颇有天赋的将士与刘宗敏沙盘对战,刘宗敏赢了就能吃点好的,输了就只有水。 而将士们也是赌上伙食中加餐鸡蛋的命运,全营的加餐就看对战的结果,那可是一群正值成长期的年轻人,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的胃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每天的高强度训练更是消耗了宋时无数的粮食。 全营的鸡蛋加餐就加诸在对战的沙盘之上,所有的将士都拼尽全力,日思夜想,将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脏招都用在了刘宗敏的沙盘上。 只为赢得全营的鸡蛋! 每一次的复盘都会被拆分全营讲解,不少将士在这样的积累下不断进步。 一开始刘宗敏即使藏着掖着也还能大吃大喝,但是在一群失去加餐的饿狼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的越来越越兜不住底了,一边想要藏私,一边饿的发慌。 他当然不知道,每次和他对战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军营包括一些年迈的老将在后面担当智囊不断复盘总结后的经验。 刘宗敏这个大经验包将会成为山西军营一期将士最熟悉的战将之一。 第116章 女吏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但是京…… 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但是京中却气氛火热,无它,正是因为宋时之前留下的选材考试导致京中如今掀起了一波女子考取吏员的热潮。 从永明城开始的选材考试,虽然不是如同科举一样的大考,一夜之间让人飞黄腾达,反而需要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基层历练,但是正因如此,他的要求更低,升职的渠道更为透明,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甚至不限男女。 虽然被正经的科举人士视为异端,直呼有辱斯文,但是因为这宽松的条件,因此反而在民间宣扬开来。 毕竟这里可是京师,虽然历经折磨,但是天子脚下,文采斐然之人多不胜数,尤其是官宦人家之中,对于女子的学识文采也有不少的要求,不说掌家算术,总不能后堂之中,夫人交际之时大字不识一个,徒增笑话。 只是往日,那些才华不过困于后宅,辅助他人,从没有获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 女真人南下以后,家国形势危难之际,很多原本的枷锁越演越烈,却也有更多生与死的界限之中被打破。 龚敬带着宋时亲自出马,走访不少曾经在京中颇有才名的女子,包括在福王之乱中因为性别没有被彻底赶尽杀绝的女性宗亲,她们或孀居,或家风开明,或地位显赫。 原本最适合的人选是皇室,可惜因为福王之乱,大魏皇室之中男性几乎没剩下什么人了。 先太子去世后哭瞎双眼的太后,在新帝登基后便不问世事专心祈福了。 最后还是在秦良玉的来信下,年仅三十岁便孀居的齐王夫人站了出来,带着宋时走访了不少的昔日姐妹,找到了一批愿意挂名在教育司的官家女眷。 这个头一开,朝廷之中反应激烈,不少官员请旨裁撤,或者消极办公以示抗议。 宋时可不会惯着这些旧臣,爱干干,不干滚,一个良好的社会需要有意义的内卷,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况且推行中的改良考成法又不是吃素的,一切以数据为准,尽量排除了主观因素。互联网行业流行的周记,月记,年度总结,虽然万恶,但是用在考绩核算方面,那可太专业对口了。 三次考成不过,宋时绝不留人。 并且裁撤了因为党争而变成互相攻击攻击的御史风闻之责,可以弹劾官员,但是如果查出颠倒黑白,制造对立,那么御史同罪。 与其让这些人餐位素食,不如换上新人。 在宋时高薪养廉和严酷考核双层加码下,整个官场的风气暂时为之一清。 她趁热打铁,以六部行事效率过慢为由,直接将一些女吏安排进了六部下属,虽然还未得品级,却有行政之权。 经过几番折腾,让女吏终于获得了在户部一同办公的权利后,更是让不少苦苦耕耘于科举却数年未果的人为之侧目。 周云和程嘉柔就是第一批进入六部当值的女吏,其中所受之歧视冷待不必多言,但是这一批女吏本来就是被选出来做标杆的,因此每个人都有一出拿手的绝活。 比如程嘉柔算术一绝,周云在管理方面天赋卓绝,即使一开始表现并不出色的其他人也渐渐稳扎稳打在六部站稳了脚跟。 而这不由的让更多的人涌向来取材考试这条路,文官稍有倦怠,后面就站满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小吏- 石橙一行人踏入京师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画面,虽然历经风霜,但是大魏三百年国都依然气象万千,尤其是在最近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中越发的恢复了生机。 对于石橙和游穗这种出身偏远之地的流民而言,实在是超出了想象,曾几何时,她们的梦想都还只是能吃饱而已,在经过双港一年的训练后,她们居然能光明正大的来到京师,实在是她们一年之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石橙看着城门上巨大的黑色石匾,小声的问旁边的游穗:“不是说去南京 的吗?怎么来了京师?” 游穗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一切,握住了腰间的燧发枪,冰凉的金属管还是让她冷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她们一行人穿过让人眼花缭乱的都城,经过层层检阅,最后只有职位最高的石橙和游穗进入兵部。 石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一身红衣官服显得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周云。她的身后还有很多忙碌的女吏,手笔不停,正在抄写着什么,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们一眼。 每一个从流民转变而来的女兵,对于周云那简直不要太熟悉。 毕竟她们几乎都是周云亲手接待安排进入鸡笼港,更是在她的推荐下才入伍的。 原本女营是属于海军旗下的火器分部的,她们之前的训练也是以在岛屿和陆地上打击海盗洋人和野番为主,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都能熟练掌握火器和刺刀是每一个女营士兵的基础条件。 没多久,宋时就单独把她们挑了出来,组建了女营,为她们配备了尺寸合适的燧发枪作为主要武器。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想要掌控更多的力量,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想要留下,她们必须表现的比胡泉那边的男性海军,速度更快,反应更灵敏,操作火器的手法更熟练,心性更加稳定,才能从每旬一次的比赛中躲过淘汰。 不过出于男女体力的天赋差异,体力比赛中占比的分值会降低一些。 毕竟女营一开始就定位是利用火器来弥补体力上的差距。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比快,没有人能比的上能破甲的子弹。 武力比拼的是人体的极限,论杀人,最快的还是枪。 而负隅顽抗的海盗就是她们磨练心性的第一关。 每一个留在女营的将士,手上最少也要清除了三条以上的人命。 杀了人之后还能保持冷静,没有应激的才能被留下。 如果反应比较大,那就得看有没有算术天赋了,有天赋的就能被调到炮营做远程攻击的炮手。 只是她们接到的明明是执行秘密任务,却不知道为何进入了京师,还见到了周云。 旁边的小吏看着傻呆的两人不由的笑了:“还不参见周大人,周大人现在可是兵部的正职官员。” “参加周大人!”石橙和游穗连忙行礼,虽然有些匆忙,但是声音却是整齐划一,然后被周云扶了起来。 周云看着眼前皮肤黝黑却青春正盛的一群女兵,面色温和道:“好久不见,女营人员全部到齐了吗?” 游穗连忙应是,交上了女营的名录给到周云核实。 旁边立刻有一个小吏接过,然后伏案开始核查。 周云点了点头,和游穗交换了令牌,两人都确认无误后,周云才道:“从现在开始女营归我指挥,你们有三天的时间休整,三天后我将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她转身看了看房间里面的里的座钟,在看到指针跳到了阿拉伯数字5的时候,她收起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一个笑容:“哦,下班了,不谈公事。欢迎来到京师,你们好像都长高了不少,今天周姐做东,请你们出去吃,来京师的第一餐,可不要错过哦!” 石橙连忙跳了起来:“不用不用,我和游穗来做东。我有钱,我的军饷都攒着没有用呢,这次我全都带出来了。” 她原本是想攒着钱给父亲和弟弟,但是她入伍以后,父亲就被安排到了工坊工作,包吃包住,弟弟也被安排去上学了,她的军饷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周云笑了一声:“听说女营的军饷确实丰厚,那今日,我可托你们的福,吃上大户了哦!” 游穗听的耳朵尖都红了,但是石橙却全然不觉,反而拍着胸膛道:“放心放心,一定让周姐姐满意!我们就去京师最好的酒楼!” 第117章 女官周云没有叫车,虽然朝廷有专门的…… 周云没有叫车,虽然朝廷有专门的公车路线,让朝中官员可以按令牌免费乘坐,也有避免官员攀比起奢靡之风的意思。 但是周云想着两个女孩初来京师,酒楼又离的不远,干脆就带着两个女孩步行,看看京师的风光,这一路穿街过巷,便从澄清坊一路走到了皇城西的时雍坊。 这座经过大魏三百年建造的都城,就这么在两个偏远海域生活的女孩眼中缓缓展开。不同于双港的新城水泥规整但缺乏细节的构建,与福州的异域风格的揉杂也孑然不同,京师展示出来的是一种北方城市的特有的厚重与华丽。 春日拂去了女真人带来的伤痛,在陈渔数月的努力下,整个城市的排污系统被重新构建,一扫之前的脏污破败。 如今的大街小巷仍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车马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看的石橙和游穗眼花缭乱,只希望这一路永远都走不完才好。 “这就是宋大人说的,我们守护的安宁吗?”石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云。 周云心里一软,重重的点了下头。 不过周云也没带她们逛多久,只是带着两个小孩转了一圈开开眼界,很快就带了她们去了坐落在最为繁华地区的柳泉居,这座始建于明代隆庆年间的酒楼,早已更换过数个主人,但是却一直是整个京师生意最为兴隆的酒楼。 里面的店家最是有眼色,周云虽然披上了大氅,遮住了里面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官服,但是仅凭露出来的衣角,和身为女子却淡然自若的气度,店家就能知道眼前的人绝对就是目前整个京城最为炙手可热的女官。现在的京师谁人不知相比男官,女官不仅起点低,升职也快的让人咂舌。 而她身后的两个红衣女子,皮肤微黑,但是光看她们脚上穿着的长筒皮靴,走动时身上轻微的金属碰撞之声就能猜到必然是从伍的军人所穿戴的锁子甲,虽然是女子,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力量感,不似京中女子之前流行的弱柳扶风之感,看向酒楼奢华的排面也没有丝毫的局促,打量的眼神中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惊艳。 一看就是朝中人物,远远的店小二就赶紧迎了上去:“三位客官里面请,楼上还有包厢雅座,绝对安静,若是想要欣赏街边美景,也有靠窗隔间……” 周云点了点头:“带我们去二楼包厢,要个安静些的!” 店小二连忙引路,带着三人上楼。 石橙感慨的看着这大的吓人的酒楼,整条街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是这家酒楼的,七八个开间,上下三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尤其是镶嵌在窗边的彩绘玻璃更是耀眼夺目。 跟着店小二走进去,就能发现不仅外面华丽精美,内部的陈设看的人目不暇接,各种瓷器、金银器以及琉璃随意摆放做为装饰,又有精致的玻璃屏风、各种风格的挂画点缀其间,石橙和游穗还真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地方。 三人落座以后,石橙刚一坐下去,就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那个椅子:“这个怎么这么软?感觉要陷进去了!” 店小二憋住笑,面上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客官,这是我们独家定制的皮包坐垫,是最近刚刚开始流行的样式,用的最为柔软的兔皮,里面填充的是棉花,只是为了提供给客人最舒适的感觉,如果您不习惯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换成传统的实木凳子……” 石橙连忙摆手:“别别别!” 她又试探着坐了下去,感觉自己的屁股陷入了一团云里面,和海水的托举包容感不同,带着一点弹性,她来回站起坐下试了两下,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很舒服!” 游穗面不改色的坐在凳子上,但是耳朵尖却悄悄的红了,眼神落在了菜单之上,一个劲的看着菜单,仿佛要看出花来一样。 不过菜单 上确实有花,价格比起福州双港,几乎是十倍甚至百倍之价,一个开水白菜就敢要价一两银子,其他的更不用说,名字听着倒是风雅,但是她都不知道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喜欢就好!”周云笑了起来,感觉石橙比上次见面更可爱了许多,她轻咳两声,让两人点了些菜,但是两人看着菜单双双发起了呆,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周云也看了一眼,算是知道这柳泉居到底有名在哪里了,怪不得呢那些同僚老是撺掇别人在这请客。 大意了,坑到了两个小朋友。 “之前让你们请客是开玩笑的,我也教了你们一段时间的书,勉强也算你们的先生,好不容易见到你们来京,自然是我来做东。” 她咳嗽了一声,随便点了几个时令菜,然后将荷包递给了店小二,打发店小二出去了。 石橙和游穗刚要拒绝,就看到周云犀利的目光投了过来,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课堂之上的威严,于是又双双把话咽了下去。 见两人焉了吧唧的,周云为了活跃气氛才调笑道:“怎么你们军中没有配备这个软垫吗?” “我记得之前户部和兵部吵架的时候说你们军中的待遇可是比文官高出了三成,派发过去的物资都是最好最优先级的,除了造化散、无相散、还有人参、丹皮纸、海军还配备了鱼衣和绸缎做的里衣……当时户部的大人在朝堂上把目录念出来的时候,我可看见好几个大人眼睛都红了!” 石橙眨了眨眼,听这八卦听的入了迷,回道:“那是战备物资呢,平常也不给用的,药还好,挺好用的,丹皮纸也好吃,酸酸甜甜的,但是那个什么绸缎的里衣,滑溜溜的,穿身上一点的不舒服,又不吸汗,随便洗洗就破了……” “丹皮纸是传信用,不许偷吃!”游穗捂着脸,不想说话。 石橙心虚的抿住了唇。 周云偏偏追着游穗问:“那游穗呢,也不喜欢吗?” 游穗闷了半天蹦出一句:“还行,夏天穿着比较凉爽!就是太容易坏了。” 随后,游穗有些纠结的看着周云。 周云笑了笑:“怎么了?” 游穗吞吐了半天:“周姐姐,当女官的话,他们会为难你们吗?” 周云的脸色收敛了许多,看着游穗:“怎么,你们在女营被人为难了吗?你们是海兵,经常下水穿鱼衣,是不是有人轻薄你们?是胡泉手下的兵还是谁?你们别怕,说出来,周姐姐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石橙听的目瞪口呆,连忙反驳道:“没有,没有!胡将军对我们很好的,谁敢轻薄我们,我一发枪就能让他去见太祖,我的枪可快可快了!” 石橙没怎么在陆地上呆过,对于大魏的世情并不熟悉,到了大琉球后,因为大琉球地处偏远海域之上,从日本到苏门答腊,都有女子做主的传统,虽然日本在唐化以后逐渐压制了女性的地位,但是沿海的岛屿国家却很多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母性崇拜,不仅是大肚王国,在南洋一片,很多经商的人也大多是当地的女性土著。 哪怕是洋人,由于本土的女性很少愿意九死一生的远渡重洋,为了在当地开展贸易也为了度过漫长的驻守时间,也会找当地的女子成婚,期间让妻子从事贸易,然后再走的时候,再将对方的财产全部卷走,当然也有不幸没有熬过南洋的恶劣天气死于当地的,他们的妻子就会带着大笔的财产改嫁或者是继续在南洋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 所以石橙对于女子经商,从伍,甚至掌握权利从来没有觉得不对,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在陆地长大,经历过流亡和被家人放弃的游穗却是非常清楚大魏的那些男尊女卑的差异,最明显的就是,父母走的时候带走了弟弟,唯独留下了她。 所以周云只是面色严肃的看着游穗,仿佛要看透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中分析出真相与谎言。 游穗大吃一惊,知道周云误会了,微黑的脸颊都透出一片殷红,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在女营很好,胡将军和他手下的兵都很有分寸,我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分工合作的,没有特别为难也没有放水。我们的炮营尤其表现的特别出色,每次他们提到都是夸的,说同样的炮,我们的是放的最准最快的,我只是担心周姐姐!京师毕竟和我们双港还是不一样的…… 周云仔细的观察了游穗的神色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松了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受欺负了,不过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上报给知道吗,宋大人绝对不会姑息的。” 石橙这才反应过来,她撩开袖子,露出绑在手上的暗刃,微黑的肤色上肌肉隐现,有种不同于一般女子白皙肤色的力量感:“不怕呢!我的刀用的可好了!远攻有燧发枪,进攻有暗刀!” 说着她闪电般的拔出刀给周云表演了一套刀法,寒光闪闪,密不透风,看的周云目不转睛。 “好!石橙真棒!”周云放松了下来。 对上游穗有些担忧的眼神。 游穗轻声的说:“可是周姐姐比在双港的时候,瘦了好多……” 周云叹了口气:“京师,确实和双港不同,呵!”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咬牙切齿了起来:“那群假模假样的文官,看到我们女吏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一开始还有秦将军和宋大人在前面给我们挡着,后面等女吏明确了可以升职为女官,一应待遇与他们相同,甚至可以上朝听政以后,啧!那更是不得了了……” 第118章 巡检司“如今国家危急存亡之际,我等…… “如今国家危急存亡之际,我等女子亦有报国之心,但是那些官员却以妇寺之祸、牝鸡司晨来驳斥我等忠义之心,实在其心可诛!先是重文轻武,后又说什么男女有别,若不是那些文官将朝廷祸害成如今这般江山零落,我们女子又何必挺身而出。” 周云做为家中长女,性格一向稳重,难得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气,实在是气的狠了。 进入户部的这段时间,虽然女吏和女官在不断的增多,但是待遇却并没有完全提升上来,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摸索之中。不说官服、礼仪的尴尬之处,就连称呼也都含糊其辞。 因为大魏朝礼教森严,女子的闺名从不轻易示人,也极少有像男子一样的表字,多是称呼为自家姓氏/夫家姓氏+娘子,如果放到朝堂上就显得有些轻佻了,因此很多文官干脆胡乱称呼为隔壁院或者那家。 而听到女吏晋升为女官还要同他们一起上朝以后,所有文臣都炸开了锅,纷纷上谏,抗议宋时的提议。 然而新帝刚登基,既无兵力,又无权柄,不过一个空立的名头,被龚敬扶上皇位后就自觉的以经验不足,将朝堂诸事都交给了龚敬与内阁,自己去后宫研究宋时之前给他的一大堆数术与物理资料了,顺便将祖父的著作默写整理出来。 那些弹劾的奏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内阁。 原本还希望能挑起新帝和龚敬之间暗流的大臣,失望的看着新帝滑不溜手的操作,完全没有挑衅龚敬的意思。 甚至开始产生出一丝怀疑,大魏皇室的血脉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怎么都出这种不理朝政幽闭深宫的主。 可惜,被战乱层层洗礼过的朝廷也不是当年的朝廷了,接二连三的战乱让朝廷里的人被清洗了一波又一波,那些人闹了一阵发现没人理会。 罢工的话,宋时根本就不在意,毕竟她后面还有更多的女吏虎视眈眈的等着升职。权职得到不容易,但是一旦交出去,想要再拿回来就不容易了,那些抗议的朝臣,只是能哀叹着世风日下默默的退了。 明面上的冲突哑火了,但是暗地里的冲突却从没停止,在考成法的监控下,文臣没法对女官人身攻击,只能对着女官处理的业务各种挑刺,以此来证明女官胜任不了朝政事务。 女官多在财务、审计、文选方面任职,多为计算统计之类的任务,不仅琐碎还容易出错。稍有不慎就会让整个女官层面都颜面大失,女子为官原本就不容易,文官的反对和挑刺,反而刺激的她们更加团结,并推动了三层审核制,每一个数据都要经过三位直接的人员签字负责。将责任细分到部门每一个人。 虽然增加了不少的重复核算负担,但是那些文官再也挑不到什么刺啦。 这些事搞的沸沸扬扬,就连原本在后宫礼佛的太后都被惊动了出来,亲自找了人为了女官设计新式的官服,宋时又将称谓限定在职称上,一例与其他文臣相同,终于消弭了这场明争。 在考成法的威压之下,只有做的好与不好,能力够与不够,没有男女之别,反正不管什么人只要分配下来的任务完不成,那就贬斥下放去乡野偏远之地教书的下场。 既然活干不了,那就榨干他们的学识吧! 生而为人,一把子力气总得有些用处,不然这遍地的矿脉和海上的货运总得有人去忙活吧。 “我等女子,虽然体力上稍逊于男子,但是心智抱负却绝不弱于人,秦将军和宋大人无不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越是不喜,我们就越是要扎根在朝廷运转的方方面面!用实力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偏见错误至极!”周云语调沉重,显然是吃了大苦头。 “尤其是你们女营!你们享受的资源是绝对强出胡 泉将军手下的,每一把武器都是为女子量身定做,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宋大人的期望。” 她一边说着一边拂过石橙手上的暗刃,吹发即断。 “周姐姐!我们不会辜负大人对于我们的期望的!”石橙收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周云的手指上渗出一丝殷红。 周云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淡定的挥了挥手:“果然大琉球的工坊能人辈出,这次的武器确实比之前的要更好了几分,这等吹发即断的神兵也能批量产出了。” “这次把你们从大琉球喊回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别人宋大人都不放心,唯有你们,是她最为信任的下属。” “考成法在山东和京师附近推行已经有了月余,在龚大人的坐镇下,效果初见,整个京师的朝政办事效率都提高了三成,因此现在要开始准备向附近推广,但是朝廷对于京畿以外地方掌控力较弱,考成法的最大问题就是监督者,因此龚大人另设了巡检司补充。”周云压低了声音,难得提前给她们透露了些信息。 巡检司其实在大魏只是一个很低的职位,与后世的武警类似,让女营这种精兵来充当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既然是另设,那么巡检司的作用就不至于此。 “你们将会随巡检女官一同出巡,除了监督百官抽查政绩以外,也有代天除奸的任务。” 周云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脸色还有些懵懂的女孩。 她们的档案早在一个月前到了她的案头上,她们两个是她亲手挑选的领头人。 虽然石橙和游穗的面色还有些稚嫩,但是如果说杀人,她们两个绝对是女营中最多的那一批。 京畿之地还好,但是像山西和河南这种刚刚收回的地方,不仅土匪遍地,官匪勾结,乡间的宗族势力也不可小觑,虽然被贺章带着军队横扫而过,但是他们最多只是扫清了大面上的问题,深入社会内部的问题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深入基层,不仅需要耐心也需要毅力,更需要细致的观察和雷霆一击的手段。 女营这些年,在海上和海盗们对战的经验丰富,在最先进的火器运用上也十分的娴熟,而且在经过战乱的土地上,壮丁很多都被各种势力拉走,女子外表看着总是比较无害,更容易隐藏。 虽然危险,但是却是必要的措施。 毕竟,江南不可能永远是世家的江南,相比局势更加复杂多变的江南,山西只是练手,这也是为后面收复江南,剔除毒瘤做准备。 第119章 闯王南下闯王看着前线传来的消息,脸…… 闯王看着前线传来的消息,脸色越发的阴沉。 一开始的时候想着他想的是左昂病重,军中无人抗旗,就他那个儿子肯定扛不起来。等刘方亮带着闯王营精锐南下,必定势如破竹,从襄阳到武昌,将整个湖广粮仓收入囊中,一解他现在的困局。 即使刘方亮也猜过左昂是不是装病,不过即使是装病,他相信左昂的实力绝对在闯王之下,在他的带兵攻势下绝对支撑不住。 而让刘方亮没想到的是,左家军根本没有过多的抵抗,很快就撤出了襄阳。 这可是襄阳啊! 襄阳地理位置极为关键,它位于汉水中游,是南阳盆地和江汉平原的交汇处,两面临河,南面背靠砚山山系,这样的地势条件使得襄阳成为了一个天然的军事要塞,易守难攻。 同时,襄阳地处天下之中,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无论是北上中原还是南下江南,都极为便利。 这样的襄阳就这样轻飘飘的留给了刘方亮,这让他不由的生出一丝狐疑。 进了城后,刘方亮才发现整个襄阳附近方圆百里,早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不仅没有任何的人烟,就连物资都没有,更不用说粮食财物了。 现在正值冬日,地里也没有任何作物。 原本遍布在唐河-白河商道上的20座粮仓也只剩下一片焦土。 江面上,别说大船就连打鱼的小船都没有一个。左家军的人裹挟着襄阳附近的人带着物资早就随着左家军的船只下到武昌。 襄阳地势险要,正因为险要,所以物资都要靠水军运输,左昂这一招以退为进,直接就让刘方亮陷入了尴尬的地步。 而且这样一来,刘方亮也无法判断左昂到底是真的病到断尾求生抛弃襄阳,还是说诱敌深入,想要在汉江上利用水兵的优势和闯王军真刀真枪的对上。 来自西北的闯王军,不少都是旱鸭子,骑马打仗充人手还好,遇到这浩浩荡荡的汉水还真的就是发起来了愁。 况且闯王一直以来都是以战养战,借用惩奸除恶的名义对城中的官宦富豪进行抄家,分发给手下的将士,才能将闯王营越扩越大。 但是襄阳,连粮草都没有,吃的还是从西安南下时带的馍馍。 还没等刘方亮想好怎么顺着汉江而下攻打武昌,一个夜里,原本位于襄阳上游的丹江口古堰发出了一声惊天的爆炸之声,整个古堰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在汹涌的江水冲击之下整个关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汉江的水位暴涨,倒灌了驻扎了数万闯王军的襄阳城。 原本想要用在黄河口来应对永明城那群小子的手段,居然提前一步在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应验了。 得到了兵家必争之地的襄阳,却是一个废的七七八八的襄阳。 闯王气的头脑发昏,恨不得当场拔剑砍死左昂,之前的时候明明缩头乌龟当的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发难,打的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闯王的头晕没有好转的趋势,反而越来越严重。 襄阳那边的坏消息还一个接着一个,武昌的水师逆汉江而上,在宜城段沉船36艘,直接阻塞了航道,哪怕他们南下抢到了粮食也无法用水路运输上去。 汉江沿岸的船只几乎被搜刮干净,连块船板都没有留下。 陕北那边的秦良玉与秦军卢象山合作良好,新兵的加入让这支队伍源源不断的吸收了新鲜血液,一边是蒙古和女真的残兵,一边是闯王和各地的土匪势力,复杂环境也让这支新兵得到了足够的锻炼,迅速的成型壮大起来,也对闯王老家——甘宁陕地区的压制越来越明显。 而黄河口那边却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今年的北方虽然冻的比较严重,但是到了三月黄河也开始有解冻的趋向,闯王派的人原本也只是想秘密行动,结果却提前赶到的镇远军骑兵在荥泽口的附近设下了地雷陷阱,直接被炸死大半,剩下的人则被贺章在抓个正着。 几番交战后,宋时的俘虏营中又多了一批经 验包,刘宗敏牢房里的沙盘也开始变的少了起来。 借用一点点现代信息传播的诀窍,仅仅两天时间,闯王丧心病狂想要决堤放水,淹没开封的消息就传遍了河南各地。 闯王的名声一时之间在当地降到了冰点,什么喜迎王师全部变成了警惕厌恶。 没有什么比庄稼人更明白黄河决堤所带来的影响了,在本就青黄不接的年景,一旦黄河决堤,不仅仅是开封一城的事情,而是八百里平原沦为黄泛区,不好好治理的话,起码好几年都不能种庄稼了。 一时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闯王居然变成了三面夹击,加上自己的手下刘宗敏还在贺章的手里,双方正在和谈,他也不能搞的动静太大。只是宋时那边提出的和谈要求已经渐渐苛刻了起来。 况且,粮草的问题已经是悬在他头顶上的剑了,如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解决的话,哪怕是他也镇不住这几十万饥饿的闯王军。 他也是从小人物做起的,最初造反的原因也不过是丢了饭碗吃不饱。虽然当闯王成为上位者后开始深深共情起来了那些说出:“” “为今之计,只有南下了!”闯王脸色难看地看着几个幕僚。 和半月前踌躇满志天下在握的气势孑然不同,一文钱难倒英雄,没有粮草,不管什么口号都无法调动的起这几十万的大军,闯王的脸色也多了几分不甘。 顾君恩脸色倒是还好,他一直都认为南下先打江南才是最好的选择,攻下南京,掌握住江南的赋税,壮大己身后再北上讨伐自然比起激进的北上称帝要好的多。 但是,在幕僚之中,他的话并没有牛金星的管用。 所以最后闯王还是先去攻下了京师,只是兜兜转转,现在又回到了江南,虽然憋屈,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好。 以闯王的行事手段,富商满地的江南才是最好的收割之地- 接到闯王大军南下和左昂故意留出随枣走廊缺口方便闯王大军顺汉水之岸南下的消息,宋时揉了揉伏案的肩膀,看着地图上那个襄阳的位置。 这个曾让蒙古铁骑耗费六年的坚城,现在却成了逼迫闯王南下的完美陷阱。而江南这个看似肥美却暗藏杀机的沼泽之地,就等着闯王替她们先去探一探深浅。 只是不知道闯王纵横在西北的骑兵遇上水网密布的江南,会搅动出什么样的动静。 第120章 风暴襄阳易主,整个江南震动,尤其是…… 襄阳易主,整个江南震动,尤其是南京残存的小朝廷势力,在江南数百年的滋润之下,早已忘却战火的滋味,在一片繁华中依然歌舞升平。 自古襄阳就是江南的屏障,代宋时期阻挡铁骑南下,黄河和长江天险也将北方的战乱阻挡在最外面,即使在最乱的时候,江南依旧维持着自身的秩序,观望着四处燃起的烽烟。 不过这个脆弱的秩序,还是到了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 左昂的长江水师龟缩在湖广地区,只是用大量的船只占据了江面上的有利位置,以大炮和严控沿岸船只,既不拒绝江南的联合的提议,也没断绝和永明城粮草换火器的交易,更没有和闯王军殊死搏斗的动静,只是断绝了闯王军吞并湖广再顺流而下的想法。 端的滑不溜手,在刘方亮准备强攻武昌的时候,之前一直装病的左昂出现在了汉江的左氏战船之上,亲自督战,无数火炮的发出雷鸣般的轰鸣砸在地面上,彻底断绝了刘方亮的念头。 左昂就是左家军的核心,只要他不倒,左家军就绝不会崩溃- 闯王和宋时拉锯了一个月的和谈,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交流下还是落下了帷幕。 期间闯王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通过其他的手段接回刘宗敏,但是除了损失了牛金星早年在山西安插下的不少探子以外,收获并不多。 数次的小股攻势不仅被贺章正面打退,甚至那些打散的溃军都被贺章收拢起来,他让章丘找人成立了一个亲卫队,找宋时借了不少的军医,以永明城的名义,在两边大量的收拢溃军,登记造册。 受伤的交给军医,反正现在造化散产量上来了,宋时怕贺章发疯打仗,镇远军战损比例太高,给的尤其多,贺章完全不怕浪费。 溃军之中,无心打仗的转为民夫,山西大量的基建项目都在疯狂缺人,都是青壮劳力拉过去就能用。 还愿意吃一口军粮的则转到新兵营,继续操练,通过测试后可以分配到其他部门。 拉锯一个月后,眼看着己方人越打越少,劣势越来越明显,闯王咬碎了牙也不由的后退一步。 闯王虽然已准备南下,却并没有直接将手上的地盘拱手相让的意思,他拒绝承认自己割土赔地,只是守城的将士被抽调走了,兵力不足的情况对上大局入侵的镇远军防守失败。 对于被俘虏的刘宗敏和一干手下,他选择的反而是他从陕西一路攻到京师时沿路俘虏的那些武官将士。 勉强保持了纸面上的面子,只当做没看到战线上的大步后撤。 虽然已经两年了,但是很多的将士在被俘虏后并没有徇死也没有投降闯王,只是被一直关押在后方。 其中就有孙传庭和傅宗龙、唐通以及姜瓖等数十位大魏知名的名将。 听到孙传庭并没有同记忆中那样在战死潼关,宋时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闯王的条件。 还是那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现在的宋时手上能用的将士,实在不多。 龚敬现在的身份必须坐镇京师,陈渔则在对马岛和渤海湾保证物资运输,胡泉则留守大琉球,就连年近80的秦良玉和快70的卢象山都在边疆压制闯军和境外蒙古和女真两线作战,压力已经非常大了。 贺章和章丘两个人如果不是在辽东战场和女真人磨练出来,宋时手头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相比只需要经过三个月训练就开始奔赴战场的新兵,那些在大魏的战场上纵横数十年的经验丰富的将领才是最值得珍视的财富。 宋时整顿军制后,她不缺新兵,不缺粮草,唯独最缺的就是带兵的将领。 这样的人虽然可以从一次次的战场磨练中脱颖而出,但是死亡率太高,出货率太低。而战场上往往瞬息万变,关键时刻将领的灵机一动,就能抓住那转瞬而逝的战机,纯粹就是因为那些在战场上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本能。 宋时筹备选材考试和教育司从基层劝学,是为了扩宽内政的人才储备。 对于军事人才,她自然也有想法。 单纯的军训只能提高新兵的服从性和体力素质,训导员制度可以提高士兵对于国家的忠诚度,但是这些对于军事方面的提升却还是有限,之前灵机一动组的沙盘对战效果还不错,于是宋时干脆准备组建军事学校。 之前苦于手上能用的老将太少,而早年前太子训练出来的那批在不计成本和代价强攻京师的情况下损伤大半,后续守卫山西屏障的时候又损失了大半。 现在,闯王可谓是瞌睡送上了枕头。 宋时自然欣然接受。 她构思许久的军事学院,最开始主要还是由重伤或者残疾的将士充当讲师,但是毕竟还是缺少顶级将领的指导,能给到的都是比较不成体系的经验指导。 虽然贺章在战场上颇有天赋,但是在教人方面一塌糊涂,在军事学院上,除了当个招牌吉祥物吸引百姓参军外一无是处。 反而是刘宗敏这个大经验包打开了宋时的思路,也让她意识到只有经验丰富的老将才能让那些新兵蛋子迅速进步。 “大人,此事恐有不妥!”听完宋时的想法,卢雁回难得的提出了异议。 她带着红衫营从边疆到了山西,帮助宋时防守太原等地,虽然秦良玉和卢象山 本意是想要她回内地修养一段时间,但是前线激战正酣,她又怎么安心坐镇后方。 在边疆等地长大的她一向有话直说,所以没有犹豫直接就开口道:“宋大人,恕我直言,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恐怕军将之中将无人死战到底,一旦遇到反军都想着苟且偷生,以待后效。” 宋时看着一脸认真的卢雁回,知道她是好意,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文官先抗议,卢雁回身为武官却并不回避,反而仗义执言,显然站的并不是自己的角度,而是大魏的。 “我知道,但是我不需要将士们死战到底,我就是想要他们活着,只要尽了全力即可,留待有用之身,等待时机,才是我最想要的。” 可惜,宋时站的是民族的角度,每一个大魏的子民都是宝贵的,这天下那么大,大魏太小了,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力去占据那些待开发的地盘,就会陷入曾经的梦魇。 不管是闯王还是其他的势力,对于宋时来说,都没有绝对的敌对势力,哪怕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可以打,也可以谈。 卢雁回有些复杂的看着宋时,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闯王南下后,北方会有一小段时间的休战期,训导员这段时间要抓紧,给将士们多多补习,消灭军队中文盲率。” “我会让老将们共同定制一份军事手册,军事学校搭建好后,这次对战,所有的有功将士,统统要到学校进行学习,还要考核,以后这个考核会与军队升职挂钩……” “十人为伍,百人为营,千人称部,除了营部以外,上设应该还要组建师级和军级……”宋时淡淡谋划着军事学院和军制规划的雏形。 “所有?大人到底打算组建多少的军队?”听完宋时的话,跟随宋时一同到山西的文臣之中有人不禁发出感慨,以及疑问…… 他没有说但是所有的文臣的心中都不约而同浮现出来一个词:穷兵黩武! 虽然史书上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战争,但是实际上,军队一旦上万就已经是非常庞大的规模了。 拖垮大魏的抗倭援朝之战,整整十年,派遣的将士不过万余,就已经和渡海的十万日军打的难舍难分,而后勤补给方面甚至直接拖垮了大魏的财政,导致在后面的萨尔浒之战中一败涂地。 镇远军从永明城打到山西河南,也不过是四万余人,就已经让京师甚至是大琉球的物资补给开始吃紧了。 不算辅兵和运输物资的民夫,如果按照宋时的规划,那么最起码镇远军就要组建十万以上的军人,这还不包括其他的白杆军,秦军…… 而看宋时的架势,她甚至没有停下的打算,不管是不断加码的征兵活动、还在组建军校的架构,都仿佛试图将这种战争状态变成一种常态。 按她的规划下来,百万雄师,也只是时间问题。 谁说贺章是战疯子,宋时一个文官明明比他还狂。 在场所有的人,不论文臣还是武官,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宋时没有理会他们的恍惚:“闯王号称百万,但是实际也有三十万军队,去掉充数的,起码也有十万以上,所以他才敢做出分兵之举。” “如今的江山局势,战争只会越来越升级,这个天下早已经不是数万人就能改变战局的时代了。” 宋时默默的在心里pass掉西班牙人几百人毁掉上百万印第安人的惨状案例。 时刻谨记提醒自己,过度封闭的真空环境,只会降低对外界的感知和抵抗力。 想要变成真正的克苏鲁之国,就要不断的对外伸出触手,扩充边际,同化、吞没掉一些可能产生的威胁。 她可以选择伸出友谊之手,但是如果面对恶意,她也需要足够的手段去摧毁可能产生的威胁。 百万雄师,很多吗? 大魏很大吗? 这些都还远远不够!- 数十万的闯军只能沿着汉水的水网而下,闯王在西北训练出来大量来去如风的骑兵,在这水网密布的地区严重受制。 江南的各方势力在得到了闯王南下的消息开始展现出众生百态。 一场暗流在四分五裂的帝国南部汹涌,而万里之外的北部湾也在酝酿着另一场风暴,只是此刻的中原没有人在意那帝国暂时还辐射不到的角落,很快,那场风暴就将影响整个的帝国。【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20-130 第121章 奴变就在江南乱成一团的时候,宋时的…… 就在江南乱成一团的时候,宋时的人反而加快了在江南招募士兵的动静。 在连年的战乱和天灾之下,北方如今剩下的人口,不是已经被调动起来,就是被之前造反的义军裹挟着带走了,目前整个北方能用的人手并不多,即使是在宋时的全力调动之下,依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别说男子,就连老弱妇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在独轮车的普及后,减少了一些体力的负担,宋时还组织寡妇成立天足营,主要维护水车和在修路过程中的一些相对轻便的活计。 不仅仅是招募士兵,其实只要是人,宋时都想要。要知道南方的文风兴盛,建国初期太祖还曾因为科举之中南人太多,而设下南北分榜取第的政策。 南北榜的设立是为了南北平衡融合,但是要论学识,哪怕是北榜的头名如果放在江浙之地,也很难出头。 只要有科举的一天,从同年到座师,从弟子到门生,这片连绵数百年的人际关系网络,就永远结不开。 政治一旦牵扯上了人情,那腐朽的速度就只会越发加倍。 正面硬杠取第科举,宋时暂时还没有找死的打算,但是从侧边敲敲边鼓,挖挖墙角,她还是愿意的。 宋时推行的选材考试后选拔出来的人员,半学半吏,只需要月余就能上手安排岗位,只要不被都察院抓住把柄,老老实实干活,通过了考成,升迁之路就简直是一条光明大道,虽然漫长但是由吏转官指日可待。 当然如果被都察院抓住了,那么不是流放万里,就是菜市场门口留用一头之地,毕竟,乱世宜用重典。 最重要的是,北方已经缺人到连女人都能做官了,那么这些原本就文才远超他们的南人为什么不行。 在江南各地流行起来的一些便宜的小报上,除了募兵的信息外,也开始有选材考试以及女官的相关内容,自然也是引起了江南地区的深刻反响,但是闯王的大军一南下,这些东西立刻就失去了关注度。 江南的主权者全副心思都去关注闯王的动向,宋时趁机派人在江南的各州府县中设立募兵点,但是那些因为江南文风过盛,而郁郁不得志的落魄文人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机会,抱着一丝希望纷纷过来探听情况。 然后被分批拉走。 沈时川就是其中一个。 他出身沈氏旁支,考取了七次都未曾中举,听到了京师那边的消息后,他毅然决然的准备赌上一把,去京师,考选材! 到了朝廷坐落在安阳县的募兵处,沈时川手里捏着自己的户籍,又开始犹豫了起来,毕竟在旁边看了半天,结果看到来往的人大多都是一身破烂的佃户或者是下仆打扮的粗野汉子来从军。 蹲守了半天,最后看到一位文士打扮的人优哉游哉的走出来的时候他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从树后面走向了募兵处。 他没注意到,在他起身越过那位文士后,对方挑了挑眉看着他走进募兵处的身影这才对着隐藏在暗处的几个同僚挥手示意,原本一直对准了沈时川要害处的弓箭这才放了下来,看着他走进了募兵处。 危险解除。 那人早在沈时川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见他蹲守良久还以为是哪里的势力 过来打探情况,或者想要搞点破坏。 差点就想把他抓进来拷打一番了,没想到他自己倒是老实进来了。 临时设立的募兵处虽然并不起眼,出于对于江南各势力的妥协,没有大张旗鼓的通告全城,只是默默的伫立在一旁。 这个办事点的作用,其实主要还是募兵的,选材只是顺便,因此整个大堂就只坐着一个人,隔壁的募兵处倒是人声鼎沸。 沈时川表明了想要入京参加选材考核的事,招募的人只是核验了他的户籍,让他当面背了点四书五经的内容,确认无误不是文盲后,就直接拿出一个木牌子,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递给沈时川。 “拿着这个去隔壁的客栈住宿,不要钱,明天早上的马车去州府集合!”说完那人就低头继续写写画画,和旁边的算盘进行死磕,没有理会沈时川的意思。 沈时川倒是从对方尖锐的嗓音中察觉了什么,但是也没有多说,只是拎着木牌准备去隔壁的客栈。 旁边一墙之隔的是募兵处可比他这热闹的多,有问待遇的,有问安家银的,还有问出发时间的,以及战功核算标准的,还有问脱奴籍的,也有瞒着父母偷偷过来报名结果因为年纪不够,必须父母过来签字,然后被追过来的父母打的哭爹喊娘的,还有以抓捕逃奴名义要带走已经报名的富户…… 多方对峙,但是募兵处却处理的有条有理,有文有武,数十名穿戴精良的士兵朝天放了几枪,瞬间就震住了那群吵吵闹闹的人。 然后再和追捕逃奴的人商量价格,直接用银钱买断下人的身契,他们软硬兼施,不少的人只好就此放弃。 而这些人将被重新登记入册,只是身份从奴隶变成了流民,再迁入军户。 让旁边的沈时川看的有些入神。 江南之地蓄奴之风昌盛,随着天灾频频,流民也多了不少,最便宜的时候,一个饼子就能换一个孩子,不少官宦富商当初买下来不少的奴隶,哪怕不是去耕田开矿,在商贸繁盛的江南,人丁的用处自然不少,哪怕是摆面子,充排场,谁家没有个成百上千的奴仆。 如果说江浙之地还有些文化底蕴,能压住那些奴仆。 那么徽州那种民风彪悍,靠经商而崛起的百姓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大多沐猴而冠,将那些奴仆视如草芥,随意作贱。 显然朝廷对于这种情况已经不满很久了。 奴籍之人,一旦从军入伍,不仅自身,就连父母兄弟都能一起脱离奴籍。 这对于官宦人家的心腹或许诱惑不大,但是对于处于底层那些人来说,无疑是条翻身的捷径了。 都是卖命干活,给朝廷卖命或许还有光宗耀祖的一天,这段时间永明城的贺章将军,从一个流民,一跃而起成为镇远军中领头人物的事迹一直都在广泛流传。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所有集结在客栈的人都被喊了出来,天色还未亮,那些人都被分批塞到了等候在一旁的牛车之上,沿着官道直接去了码头,上了大船。 沈时川也被塞进了一艘大船,船舱中同行的还有几个书生,大家面面相觑,但是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原本京师旁落之时,运河早已断绝,但是在收回京师后,海运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漕运方面受到了威胁,不由的加快了疏通的速度,不过月余,原本江南地区的东西又重新开始出现在京师。 虽然江南政治上的命令并不一定听从朝廷,但是明面上还是依托在朝廷的体系之下,只是一到交税的时候就随便给上仨瓜俩枣开始哭穷。 给钱是不可能给的,但是赚钱是绝对不会停的。 商路断绝的期间,江南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和女真人做生意,只是,晋商下手不仅比他们快,而且更狠。 而前太子下手果断,在山东守住了会通河,直接掐死了运河的输送闸口,直接断绝了江南通敌的想法。 沈时川也曾上京赶考,对于水路也算熟悉,只是出了江南之后,所见沿岸之景象却与过往不同。 无数男男女女在工地上穿梭,而身穿短衣,手里拿着炭笔书本的书吏还在一旁记录进度情况,时不时俯下身一起帮忙。 不同于一般民役偷奸耍滑有气无力的干活情况,所见之人具是精神饱满,虽然有不少的女子老弱之人,但是无不干的热火朝天,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这样的场面,沿着会通河往上时沿岸比比皆是。 旁边的书生咽了口唾沫:“我们如果考上了吏员,也要同他们一起修路吗?” 这可和他们想象中的分外不同啊! “那又怎样,如果考上了我们好歹还有希望,起码还有晋升的希望,如果待在江南,就我们这样的学识,恐怕此生都难以一展抱负,就算是修路,我也一定是诸位之中,修的最快最好的!”沈时川咬着牙,狠狠的看着远处的工地,恨不得自己和那个执笔的小吏互换了身份。 船上的气氛一时安静了下来,良久众人相视一笑- 就在不少人纷纷北上寻找希望的时候,闯王的人也开始在江南地区开始搅风搅雨了,虽然他将士众多,但是刘方亮也没有直接硬打的打算,他们下江南,要的是粮食,是金银,是赋税,不是消耗人命。 江南势力纵横,环境本来就已经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了,而刘方亮自然是不介意当场引爆一下试试的。 他带着主力部队沿着汉水缓缓南下,而更多的间谍早已在顾君恩的指导下悄无声息的潜入徽州。 不过七日,徽州爆发奴变。 在无形的大手牵引之下,无数原本卑微如蚁的仆人突然换了个面孔,呼朋唤友,联络乡党,举旗亮刃,先是聚众前往主家索要身契,稍有迟疑便直接打杀。 如有奴仆护主,或不愿意与他们一道讨伐的,这群人便也直接将对方杀掉,甚至与分尸泄恨。 随后躲入深山,已有成匪之势。 此事一起,便震惊四野,江南地区响应者众,很快就聚集成群,从者数万,虽然零散,但已隐约成型之势。 只是里面的势力构成极为复杂,不仅仅是闯王的人手,还有左家军、大顺军、甚至隐隐还透出来原本盘踞在川贵一地白莲教的身影。 第122章 发展闯王的军队如同一条过江龙,收缩…… 闯王的军队如同一条过江龙,收缩了在西北和北方的势力后,狠狠的扎进了局势沸腾的江南。 一时之间,江南遍地作乱。 除了诸方势力,其实大魏这几十年来,各府各省的民变叛乱数不胜数,早已经是一副王朝末年的景象,只是像闯王,起义军,大顺军,白莲教这样的公然举旗谋反的势力才被定为叛乱势力,而那些数百人甚至数千人起义,被镇压下来的,只能被称之为变了。 即使千百次的民变、奴变、只要没成一方势力统合下来,那都不足以进入上位者的眼睛。 但是却已经是那些被压迫到无法喘息的民众,唯一能发出来的反抗之声。 闯王的加入,无疑是将这一片星星之火,撩成一片仿佛要毁灭一切的大火。 将一切的权势、金钱、枷锁全都焚烧殆尽。 只是秩序的毁灭很容易,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将一切反对的声音除去,就能做到。而秩序的建立却需要一代代的人付出心血去构建,去恢复。 有些事,闯王能做,但是宋时不能。 有些事情,宋时能做,而闯王却无法- 江南血流成河的时候,宋时这边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编民齐户,普及学堂教育,南方征兵抢人,完善吏员晋升,女官职务扩散,还有帮贺章收拢闯王退去后的地盘秩序。 贺章只管带着兵一路打过去,后面的收编安抚工作都要宋时派人安排。 毕竟权利不会真空,只会被取代,如果不及时接管闯王的地盘,用新的制度替换,很快这里就会变成土匪横行的荒芜之地。 朝中诸事还有龚敬顶着,但是到了山西河南之地,全权做主的人就成了松手。 好在之前在江南多年经营的报社和信息机构还算完善,抢在江南局势混乱之时,收拢了不少的人手。 大琉球和沿海各地的商贸还在继续,虽然银价相比三年前已经跌了五成,但是由于南洋地处偏远,除了粮价因为购买量太大而上涨外,其他的交易品还没有涨价的过于严重,棉花已经成为了超越粮食的第二大贸易商品。 山东的水利纺纱机还在源源不断的吞吐 大量来自身毒的棉花,在玻璃和座钟、瓷器、丝绸等各种高附加值的商品冲击下,作为农产品的棉花无疑价格低廉,即使是从万里以外的身毒运过来,在层层转运仓平摊风险的情况下,依然有很大的赚头。 万物工坊在大琉球日夜不停的努力下,二代改良的纺织机也终于出来了,纺织速度相比之前的足足快了四倍。 山东成为了大魏第一大的布匹出口地,价格仅为松江布的三分之二,抢夺了松江一半的布匹市场。 不仅如此,由于松江大量的纺织工失业,宋时乘机派人去松江府买人!在松江府,为了避免工人流失,很多的纺织工原本也是入了奴籍的,虽然有一身的手艺但是却失去了人身自由。 随着松江府市场的萎缩,大量的劳动力变的闲置,宋时此刻大量吃进,买下了不少的熟手工人。 总而言之,只要是人,宋时一个都不会放过。 身体好的入伍,识字的当吏,女性做工,小孩上学,老人辅助牛马耕地…… 山东已经开始大量种植棉花,等身毒的棉花消耗完以后,山东本地的棉花就会接上,将山东打造成第二个松江府,不仅仅是自用,出口朝鲜日本甚至西方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纺织业是一个劳动非常密集的产业,整个流水工作上需要大量的工人,尤其是女性,这个即使在现代也难以避免。 大量的岗位就能创造大量的工人,只有稳定的收入,才是拉平男女悬殊地位的利器。 在农耕为主的时代,一个女孩,可能因为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还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而在出生时就被溺亡。 但是一个长大后,可以稳定赚钱的劳动力,一个如果有识字天赋也能和男人一样跨越阶级的女孩,没有哪个贫穷的家庭会轻易放弃。 纺织业普遍存在于每一个国家和地区,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就是一个低端的产业,相反它不仅劳动密集,而且科技含量并不低。 从原料到运输能撑起无数的岗位需求,实在是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转型的不二之选。 这种生活必需品,不仅能供给本土,对海外的输出也能赚取大量的贸易份额。如果能占据足够的市场份额,即使只是纺织业,也能撼动世界。 写完纺织业的规划,宋时看着手头的文书,感觉有点头疼。 工业的进步必然伴随着一批人的淘汰,这些人的生计也是宋时要考虑的问题。 当年英国带着一大批的工业科技成品访清,却被代清当成垃圾置之不理,难道真的是代清不识货吗? 当然不是,作为需要学习各国语言精通几何物理,并且与西欧各国做笔友的代清皇族,对于万里之外的国际形势不仅清楚,还非常明白那些工业品所带来的改革和变化。 法国大革命后,代清直接断绝了海外的消息,只是为了避免自己的统治被动摇,而那些工业品一旦通行国内,无数以纺织为生的人就会失业,破坏掉代清好不容易维持住异族统治的表面和平。 他们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程嘉柔拿着一叠文书从正门口走了进来,她是上个月刚刚从户部被调到山西辅助宋时的。 当时竞争激烈,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职位从周云手中抢回来的。 结果到了山西才发现,宋时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将门虎女卢雁回。 对方带着一批红衫军,不仅将山西的女子都鼓动了起来,还在频频参与山西的剿匪和打击黑矿场的行动。 经常就各种问题和宋时一聊就是半天。 今天终于抽空看到宋时一个人了,程嘉柔也忍不住过来刷个脸。 “宋大人,好消息,在山西和山东以及部分贫瘠土地上种植的苜蓿长势良好,加上已经播种的玉米土豆和红薯,今年只要调配得到,应该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了!”程嘉柔拿着文书,轻轻递给宋时。 宋时抿了抿唇,心中有一股气,但是看着程嘉柔脸上真情实感的笑容,还是缓缓的吐出来了,没有发作。 苜蓿,原本是牲畜的食物,因为连年战乱,很多的田地都已经抛荒,如果一上来就种植粮食的话,收成只会惨不忍睹。 即使是玉米土豆和红薯这种不挑地的粮食作物,也需要少量的肥力才能提高产出,因此需要种植苜蓿肥地。 二来,在目前粮食极端短缺的情况下,也能作为粮食补充。 但是‘不会饿死人’这样的目标,落在宋时的耳朵里,实在是有些扎心了。 “还有什么好消息?”她轻声询问。 察觉到宋时兴致不高,程嘉柔有些不解,但是还是把手头文件上的好消息都说了出来:“之前在京师实行的养兔子已经能稳定供给军中肉食了。山东地区的海边,有人在滩涂开塘养鸭,不仅省了粮食,还提高了鸭蛋的产量。至于前段时间大人说的用蚯蚓换鸡苗的事情,推行的还不错,这大量的蚯蚓养殖起来,不仅肥地,还能做成给鸡鸭的饲料……” 宋时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些笑意:“做的不错,饭要一口口的吃,关于循环养殖这一块,你多上点心,目前军营之中的荤食还是太少了。” 程嘉柔有些咂舌,在她看来,军营之中的伙食已经是很好的了,但是宋时还一直觉得不够。 “除此之外,朝鲜那边有大量的朝鲜人要求从军,很多人是之前抗倭援朝后受伤定居在朝鲜的后人,朝鲜王室对此不仅不阻止,反而还请求辽东派兵入驻。至于朝贡,据说朝鲜国内因为连年战乱和天灾也没有多少粮食了,为此愿意献上人参千斤,兽皮万余张,以及其他的山珍海货……” “朝鲜……”宋时咂摸着两个字,心中已经出现了地图。 朝鲜半岛临近日本,紧挨着渤海黄海以及东海,在对马岛被永明城锁死的情况下,早已经被死死圈住。 但是朝鲜突如其来的服软,还是让宋时有些疑惑,毕竟之前贺章攻打辽东的时候,朝鲜只是表面上顺从,实际上还以帮忙运转物资,薅了永明城不少的粮食。 宋时随手从旁边的文件堆里抽出了一张来自对马岛的文书。 上面豁然记录着日本内乱的情况,天草六郎在永明城的火器资助和荷兰的粮食供给下,打的是如火如荼,不少的日本武士为了躲避战乱渡海去了朝鲜的信息。 随便看了几眼,宋时才放松下来:“原来是日本的战乱已经波及到朝鲜了,难怪,朝鲜突然服软想要我们驻军。” 朝鲜在宋时计划的地图里,自然很重要,先不说朝鲜北边现在还用不上的铀矿,就是铁矿也很丰富,虽然地贫瘠了一点,但是做为港口还是挺不错的。 她也不想以后还和朝鲜那边有什么领海和渔业之类的纷争,本来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既然朝鲜王愿意低头,她倒不介意提前一点。 因为大魏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宋时没有细说,只是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程嘉柔:“关于粮食这一块,你们这边的粮票制度完善的怎么样了?” 随着地盘越来越大,粮食不可避免出现了挤兑,闯王让出了地盘可不会还给他们留着粮食,宋时只能一边努力推行海外异种一边厉行战时分配制度。 这种情况下,粮票制度不可避免的进入了宋时的选项。 虽然还没法推行货币制度,但是粮票却可以先试试水,同为纸质票据,粮票虽然不能作为货币使用,但是却可以直接换取等量的粮食,对于控制粮食数量,抑制粮价还是有很重要的作用的。 第123章 粮票宋时小时候翻家里旧物的时候曾经…… 宋时小时候翻家里旧物的时候曾经翻出过一些家里没用的粮票,对于粮票的大概样子还是有印象的,这个东西在目前的生 产的技术水平上来说难度并不大。 粮票作为类似货币的等价物,第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防伪。 好在宋时之前为了推广基础教育,和报纸文化,早早的就找人开始改良印刷机。 活字印刷机在大魏没有被大面积的运用,而是还在使用木板雕刻,并不是因为百姓不识货,只是由于汉字的字数过多,写法过于繁复导致印刷精度要求很高,传播受限。 结果印刷机在流落西洋后,由于拉丁字母的稀少数量而成为开启西方民智的产品。 但是并不代表印刷机对于中原的文化促进就没有帮助,大魏的10%以上的识字率就是证明,至于代清1%的识字率,只能说是出于某种异族统治者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印刷机本身其实没有太大问题,只需要改良一些小细节就能使用,只是关键在于油墨。 大魏惯常使用的很多都是水性印墨,其实金属活字更适用由烟灰松油以及其他的植物油脂调配而成的油性印墨。而且上墨的时候更不能直接将字模直接浸泡在油墨之中,会因为上墨过多导致文字印花了。 只能用一个特制的大滚筒蘸取油墨,轻轻的在排好的字模上滚过去,手法角度轻重也是万物工坊的人实验了好久才确定下来的。 比起报纸和启蒙读物,粮票的印刷要求更为细致,油墨的调配尤其要在防伪上做出大量的尝试,好在永明城蜗居的时候宋时就已经着手准备,到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程嘉柔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印刷精美的小纸片递给宋时:“有之前做宝钞的老师傅在,油墨的调配很顺利。” 宋时接过那几张小小的纸片,上面标注着不等的数额,在烛光下,纸片上印刷的油墨跟随着光线的变化折射出彩色的光晕。 虽然宝钞作为大魏货币可以说名存实亡一塌糊涂,但是如果把宝钞当做某些象征大魏的印刷藏品,那么在南洋可以说走俏的一塌糊涂,无它,纯粹因为精美的印刷技术。 宋时将粮票随意的揉成一团,再展开,纸面上没有过多的折痕,很快恢复了硬挺。 “挺好的,这个仿造难度很高,推行的时候先从官吏和工人那块推行,代替一部分的工资,减少白银的流出。不过新东西出现不要急着马上遍布全国,肯定会出问题的,先小规模试用,出现问题后再改进。” 她将粮票摊平,看着上面印刷精美的图案,轻声道:“百姓对于金银这种天然货币的依赖性是很强的,肯定会有人拿粮票换成金银,粮商购买了以后则可以从中赚取差价,甚至直接免去运费,等他们大量囤积,集中兑换的时候,在等待调动的期间,很容易引发民乱……” 程嘉柔听到民乱两个字脸色有点发白,连忙上前,指着粮票上的一行小字道:“是的,我们之前已经考虑了这个问题,粮票上印上了府县的名字,会定额定点的发。粮票一旦到了别的府县则需要折量兑换……” 宋时挑了挑眉,这不就是地区粮票,她之前忘了说,没想到她们自己总结了出来。 “挺好的,但是这样的话,你们核算部的压力会很大。毕竟光是粮票的发放和汇总就要浪费不少的时间。每个府县都需要有核算人员坐镇,才能算清楚数据,再汇总发放……” 在没有计算器和电脑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进行严密的资源和金融控制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大魏死就死在满朝文武一个懂金融的人都没有,税收一塌糊涂。 程嘉柔点了点头:“确实,我们核算部已经扩招了,最近江南那边招募了不少的文人,在进行培训考核的时候,其中有不少算术出众的,现在粮票只在山西一地开始使用,后续的人员培训还是能跟上的。” 主要还是因为山西实在是没有粮食了,天灾加上闯王的剥削,现在的山西大部分的粮食都要靠宋时挨家挨户的去富商家募捐,以及通过运河运输过来。 原本山东和京畿的粮食也很紧张,这才让宋时不得不推行粮票制。 宋时点了点头:“主要是要让百姓习惯这个东西,如果粮票推行良好的话,后面可以接着推出盐票和其他民生相关的物资票据。一定要确定好各地的粮食库存和调配情况,以免引发挤兑,信任的建立很难,但是信任的崩溃可能就在一次失误……” “我们现在的粮票都是按照库存发放的,有多少库存发多少粮票。”程嘉柔认真的点头记录下宋时的话。 宋时笑了笑:“很好,不过记得让巡检司派一支分队过来,在山西巡逻抽查各地粮仓。可以反复抽查核对,一旦出现对不上账的情况,情节尚轻者流放万里,重者,就不用等秋后了。” “如果有人大量兑换,也不用打击,囤积换粮是对粮票的信任,我们可以推行预约制,对于一个人兑换超过三百斤以上的粮食,需要押后到三天后兑换。但是要密切注意到市面上的粮商售卖价格,一旦有人囤货积奇,超出官价两倍以上,全家抄家流放……” 宋时的目光冷冷,官方的粮价并不对外公开,但是内部自然有相应的定价,会随着市场而变,但是如果有硕鼠偷了她的粮食,还要扰乱市场,那就别怪她端了对方的窝。 山西虽然天灾频频,但是她不信当地真的颗粒无收,那么多的富商乡绅她募捐的时候都已经挨家探查过了,虽然面上哭穷,但是脸上的气色足以证明他们的存货并不少…… 正常的商贸活动她不会阻止,甚至还会和对方合作,但是敢贪到她头上就等死吧! 可惜现在人还不够多,商业也还不够发展,再多一点,她就可以推行商税了。 只有完善的商税制度,才能把重负从农业上解脱下来,让几千年来一直被绑在土地上的农民喘口气。 代清原本都要在八国联军的进攻下因为赔款完蛋了,但是改革的商税直接给他们再续了几十年狗命,甚至有钱开启了洋务运动。 宋时非常眼馋,但是她也知道没法一口气吃成胖子,只能徐徐图之。明明坐拥一座银矿一座金矿,但是宋时还是觉得自己穷困潦倒,好在看着地图上慢慢扩大的地盘心里还是好受一些了。 她安慰自己,面包会有的,金钱也是会的,实在不行等目前局势再稳定一点,就把小日本剩下的那个金银矿也抢过来。 “即使政策是好的,但是推行的过程总会出现问题,一定要注意不要让人抓住把柄,借题发挥推翻我们的政策,女官之路本就是虎口夺食,没有生死相抗的决心,就难免重蹈覆辙。” “你记住,不管什么情况下,粮票立足的核心就是:一定要能让百姓换到粮食!” 程嘉柔重重的点头,看着神色有些疲惫却还面面俱到的宋时,转了个话题,想要说点好消息,让她开心开心。 “大琉球那边的钢铁厂目前已经能稳定产出大量的钢材,比起你走之前翻了一番。” “听说在岭南也有不少零散铁厂,有些产出的优质的钢铁可以和大琉球的媲美,钢铁厂说想要去取材学习一下,但是嘉娜怕出问题,就写信到了我们这边……” 宋时心知肚明,红旗帮虽然表面诚服,但是归根到底毕竟是江湖势力,嘉娜又是小琉球国的人,相互之间有些放心不下也很正常。 不过是借此询问她的态度,她想了想:“我会给红旗帮写信,让石大人送一批人过来……” 想到红旗帮治下的岭南,宋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当初蒋光头凭借一个广东的税收就从沿海打下大半个华夏,虽然有妥协放任的缘故,但是也可以看出广东由于辐射南洋而累积数百年的经济实力,虽然现在还没开发到那种程度,但是未来的潜力难以预估。 商税还是必须要尽快推行。 而一个东西想要推行,最好就是挑一个最大,又最软的柿子开刀,只要震慑住了大家,后面的事情就容易了。 宋时的目光落到了京师,想到现在镇守京师的龚敬,又有些犹豫了。 龚敬愿意陪她做这些大不韪的行为,多少有些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为了百姓的,而他骨子里还是大魏的朝臣,所以即使有机会自立还是在贺章选择继续隐姓埋名后拥立当今。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傀儡,他也保持着表面的恭敬。 所以宋时不太确定,如果她拿对方开刀,龚敬会不会还站在她这一边。 对于她来说,皇族只是一个早就该腐朽埋进土堆的名词,但是对于土生土长的龚敬来说,皇权就是天命,皇权天授就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即使经历了数任摆烂的皇帝,不管朝中大臣如何和皇帝耍心眼,如何面刺君过 ,也没人试图推翻这条真理。 即使是闯王和顺王以及那一系列的造反势力,他们所要的也不是反抗这条真理,而是用各种东西包装,说天命在己。 叹了一口气,宋时打算先放一下,和贺章这个土生土长的大魏人商量一下,再去刺探龚敬的口风-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镇守大局的龚敬也被流言缠身。 在经历新帝登基却退守后宫研究写书立传,全然没有和龚敬对打收拢君权的意思后,原本那些观望的人开始转向了另一个极端。 既然新帝明显不愿意得罪龚敬,那么作为现在京师权势最盛的人,是不是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闯王能立,女真能立,一身战功从边疆杀回来还有挽天倾之功的龚大将军为什么不能立。 现在不立可能是时机未到,如果创造好了时机,那不就是妥妥的从龙之功。 有些人自以为找到了讨好龚敬的方法。 各地开始出现异象异宝,颇有几分王莽尚未篡位之前的风气。 龚敬黑着脸杀了一批,不但没有止住这股风气,反而让流言愈演愈烈。 大家都觉得龚敬只是在三请三推,等待时机。 这样的说法甚至有一些影响到了龚敬手下那些武将。 毕竟那可是,从龙之功。 眼看着流言都快要传到宫中了,龚敬没了法子,连写三封信去催宋时。 再不帮忙想办法,你就得当长公主准备准备继位了。 赶紧,麻利的,给老子搞定这些人! 第124章 断发宋时看着龚敬发来的信件,一…… 宋时看着龚敬发来的信件,一边安抚最近飞的都快炸毛的小青,一边有点无奈。 这个事情其实处理起来倒是不麻烦,只是话题有点敏感一个处理不当就会让她们现在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棋局崩盘。 贺章明确说了对皇位没兴趣,一心只想报仇。 龚敬更是以大魏忠臣的名义自傲,一心效仿岳飞,时局所迫不让他上战场已经是很过分了,宋时就连想要捏一下皇室这个软柿子都要考虑龚敬的心情。 为今之计,既然说了要做忠臣就忠到底吧,先把忠义的名分给定住了。 宋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时近四月,黄河解冻,运河重新运转。 草木萌发,眼看着第一轮的春耕已经快要完成了,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 贺章一身铁甲,骑着马由远及近的过来,头盔上红缨沾了血,紧紧的贴在上面,让少年身上凭空多了一份杀气,显得格外冷肃。 最近闯王虽然南下,但是留下的烂摊子也不算少,除了闯王军,汉中、南阳各地的流寇土匪数不胜数,在闯王走后,纷纷冒了出来。 有的直接不想努力了,带兵来投。 有的则占山为王和宋时的改土归流政策作对。 小规模的卢雁回带着红衫营就能收拾了,但是有些数万人聚集在一起还拒不投降的就只能让贺章和章丘各个击破了。 闯王退的很快,贺章也打的很快,就是贺章只管打,不管后勤。 导致宋时这边要处理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投降的还是俘虏的,加起来都有近十万人了。 这也让宋时的物资补给压力越来越大,才只能率先在山西等地推行粮票制。 最近的贺章一直在各地奔波处理这些事情,宋时则忙着安置处理后事,也是好几天和他碰到了。 刚好看到人回来,于是,宋时对着贺章招了招手。 自从前太子去世后,贺章就越来越寡言少语了,很多时候甚至一天都不会说一句话。 因此宋时看到贺章的时候总要找他聊两句,毕竟他现在天天在战场上打来打去的,以免他心理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原本打算去洗漱的贺章看到宋时招手,犹豫了一瞬,还是过来了。 怎么了? 他下了马,用眼神向宋时询问,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到她,没有靠的太近。 然后不等宋时说话,他突然偏头想了一下道:“左家军那边可能有异样,之前的探子有查到,他在闯王南下后偷偷联系了大顺军,想要对方从中撮合,缓和与闯王之间的关系,他手上还有不少江南的人,他,用心不纯!” 宋时回忆了一下左家军的情况。 左昂掌握着的水军和长江到汉水漕运体系,对于江南的意义不言而喻,这次让出襄阳算是得罪了江南,但是他一向圆滑,不自立但是也不听宣,在各方势力之间腾挪。 宋时给他造化散的时候就考虑过,改变了他的命运后可能会导致的后果。不过既然他去找大顺军了,那么她之前准备的定时炸弹就能派上用场了。 “没关系,只要我们够强,左家军就不会反,他不过是在待价而沽,想要在各方势力之中换取一个最好的条件,不过他左右腾挪的日子不长了,等会儿我会派人去敲打他一下。” 宋时从窗户跳了出来,站到了贺章身边,她穿着一身轻便的胡服,而对面的贺章则是全副铁甲。 她伸手比了比自己和贺章的身高,最近贺章开始长身体了,她原本还能到他的肩膀往上一点,现在才两个月,她头顶就只和他肩膀平齐了。 尤其是贺章还戴着那个带着红缨的头盔,更显得高大挺拔起来。 宋时有点气闷,感觉还是不能熬夜处理公务,影响自己长身体了。 “你脱下头盔给我看看!” 她有点不满的伸手取下了贺章的头盔,贺章本来想躲,犹豫了一下没躲开,最后还是任由她动手了。 宋时抱着贺章的头盔,打量着头盔的造型和贺章满头的汗湿结在一起的发髻。 少年这样的凌乱的造型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多了一抹落括不羁,看着还挺带感的。 “热吗?” “还行。”贺章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伸手比了比头盔为了容纳发髻而留出来的空隙,浪费啊! “你介不介意,过段时间换个发型?”- 四月初八,浴佛节。 靖安帝在奉天门赐百官宴。 这是新帝第一次群臣宴会,就这么在流言四起之时开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年轻的靖安帝虽然埋首故纸堆中,但是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一副荣光焕发的样子,毕竟年轻,之前流亡的时候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补补精气神又上来了。 虽然这场宴会因为之前的风波,一切从简,但是明德殿上赐阁部大臣的还是有置12张宴榻。 众人分东西就座入席,席上设有大花瓶,插鸡冠花,酒具用金葵花杯,大如盂,花有瓣,中心花点甚多,但是没人轻易伸手。 龚敬的位置越过众臣,就坐在靖安帝的下首,原本这样的场合武官的位置是要比文臣低一点的,但是那可是是龚敬。 没人敢有意见。 简单的歌舞后,酒过三巡,龚敬突然痛哭出声,俯首在案几上。 众人诧异,半响还是靖安帝亲自发问:“爱卿缘何如此?” 龚敬起身伏拜:“如今江山零落,在下身为武将却不能收复山河,身为镇远候却不能保全百姓,近日在路上,看到京中百姓,不少在京师沦陷后,有人为了全祖宗冠服,宁死不肯剃发,离乡背井,也有人被女真逼迫剃发易服,然后被嘲笑侮辱,此乃我等武将之过,却由百姓承担,心中难安,难以自持,因此失态,还请陛下恕罪。” 这一番话倒是让宴席上的一干人等,手中的酒有些喝不下去了。 靖安帝也跟着掩面,幽幽的叹了一声:“百姓流离,山河失色,终是我们大魏皇室的过错!” 待靖安帝说完,龚敬猛的站起身来,拔出来腰间的佩剑。 雪亮的剑光,恍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有人惶恐,有人惊喜,有人眼睛盯着大殿门口,几乎要夺路而逃了。 靖安帝坐在高处,轻易就将在场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复杂的看着现场的混乱,眼神却落在龚敬高大的身影之上。 龚敬他没看身后大臣们的表情,挥剑直 冲自己的头顶,全然不顾身后一大片或抽气,或松气的声音。 剑光闪过,头上的发髻齐根而断。 发丝散落在他的肩头,他一手握住那一把头发,一字一铿锵大义凛然道:“臣蓄此发已三十又三载。今百姓流离、流民易子,臣等武夫愧对天下苍生!” 他转身扫视噤若寒蝉的群臣,淡然道:“臣知道近日流言四起,道臣有不臣之心,臣无力辩解,只想削发明志——山河不复,此发不生!” 说完,龚敬的将那把头发,放在了地上,他的头发散乱,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有些狼狈和可笑,但是在场所有人无一人敢笑。 汉人对于头发的重视,终究还是由于孝道的坚持,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毁”的观念深入人心,而大魏又是一个以道德伦理治国的国家。 不过古人的头发也不是完全不剪的,不管男女,每当长发及腰,也是要用剪刀剪掉的分叉或者过长的部分,维持整齐。 但是这样的一头长发是需要时间精力以及金钱来养护的,光是简单的打理每天都要超过半个时辰,是属于特权阶级的象征。 只有那些纤夫、灶户(盐工)等因高温/水下作业,多剪至齐颈长度。或者是女真人/倭寇等人为了区分敌我,强行将掳来的人剃掉头发,这样即使逃跑,在头发长出来之前也很难融入族群。 在古代,头发也是辨别身份和地位的一种方式。 但是在一个风寒就能要了人命,卫生条件很难达标的古代,冬天洗头的频率更是大大降低,再不用说什么脂溢性皮炎,跳蚤、脱发之类的问题了。 尤其是在军中,需要大量的训练,每天都会大量出汗,在军营之中还好,有沐浴处,但是一旦出去拉练几天,或者是行军打战,回来的时候人都是臭的。 宋时对于头发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她也知道头发的对于古人的意义,尤其是李氏为了带她混入流民群,毅然断发,实际上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头发没长长前,她经常唉声叹气,还怕被自己发现。 但是不管出于方便、卫生还是节约资源,或者为以后的工业化做准备,短发都要比长发好。 毕竟西方短发的习惯也只是因为工业革命的时候,大量的长发造成了不少的工业事故后,才让他们养成了短发的习惯。 她在永明城的时候,就早就想要对军中的头发下手了,但是龚敬一直不同意,其中也有怕永明城的地界被女真人混进来的原因。 关于头发这个问题也确实敏感,所以宋时只能暂时放弃。 直到现在,宋时找到了机会。 借着流言的蔓延,赶在天气炎热之前,一次就劝服了龚敬带头断发。 只要有了龚敬带头,还有了收复山河的崇高借口,军营之中即使不用强行推广,也会有大批的热血青年效仿。 靖安帝起身,亲自走下宝座,来到龚敬面前,拾起了那把头发,双目含泪,郑重其事地说:“将军忠勇,朕深知之。今日之举,实乃我大朝之幸,百姓之福。朕愿与卿共勉,同赴国难。” 然后接过龚敬手中的长剑,将自己的一缕长发割了下来。 “自今日起,减膳撤乐。内帑之银,即日充作军饷!” 原本想要说话的众人一个个都沉默了,有人庆幸,有人失望,有人敬佩,也有人惊骇,不过表面上倒是纷纷下跪叩拜。 “陛下,何至于此啊!!!!是臣等无能,竟让陛下断发!!!”一个大臣哭喊着扑到靖安帝的脚下,哽咽道! 其他人也纷纷哭喊成一片。 不少眼尖的已经是效仿龚敬开始找工具给自己剪发了,只是作为文臣不像龚敬那般粗鲁,而是将落发都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只是参加了一回新帝的百官宴,结果满朝文武皆落发,虽然靖安帝说了减膳撤乐充做军饷,但是这一出也给不少的大臣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不知道回去之后,有多少的大臣要抱着自己的头发哭呢。 但是断发之风,已经从京城开始蔓延,很快就会成为席卷全国的风暴。 有人感动,有人激励,有人愤恨,有人不满,但是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宋时一接到龚敬的消息,看到靖安帝说的话,就啧了一声:“什么内帑之银,您那内库都空的能跑马来,还当军饷,耗子看了都得哭。” 贺章接过信倒是没说话,一脸若有所思。 之后全军开会,宋时把龚敬的誓言讲了一番,搞了一个断发仪式,把军衔不低的几个头头都喊了过来,然后亲自在众人面前给贺章剃了个板寸,其他也都剃了头发。 随后,只是一个上午,军营之中大半人开始自己剃发。 宋时一边忙着和工坊那边商量怎么改良现在的头盔,重新根据现在的情况定制更加节约钢料的版本,一边给军营之中加了一笔理发贴津贴,给予那些跟着剃发的将士,钱不多,但是每个月都会有,毕竟头发长的快。 不强制,但是该鼓励的还是要鼓励。 断发在北方虽然有些讨论,但是除了文士以外,很多大众普遍还是愿意接受的,别的不说,光是辽东收的女真汉奴其中不少就是辫子头,女真入侵京师后,京师附近的很多百姓也被强迫剃头。 收复京师后很多人都因此而被歧视,因此龚敬断发消息传出来后,原本那些躲起来而逃过一劫的百姓也深感耻辱,跟着一起断发了。 之前的隔阂反而消失了。 一时之间北方,男子短发反而成了主流。 头发关联孝道,或许很重要,但是对于生存来说,头发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毕竟还有很多为了吃上一口饭而出家的人。 断发并不是不可接受的,尤其是当周围都处于同一个短发的环境之中的时候。 想到之前女真逼百姓剃发易服,无数百姓或从或走,但是都视为奇耻大辱,而现在龚敬以收复山河为誓断发,却引得众人纷纷效仿。 实在是有点奇妙。 新帝和龚敬断发的消息传到江南以后倒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哪怕现在还在应付闯王,但是还是有无数的文士抽空对着这件事议论纷纷,在报纸上隔空对骂,让宋时的报社也赚了不少的生意。 尤其是这个消息传开后,宋时安置在江南的募兵点人数暴涨,甚至不少人来报名之前还先把自己的头发剃了,吏员招募也是爆满! 就龚敬和靖安帝的这一波断发操作,虽然反响剧烈,但是在群雄并起的背景中,却以忠义之名占据了正统的位置。 虽然大魏推崇孝道,损伤自身是为不孝,但是他们却以对国尽忠的名义压过了孝。 正所谓忠孝难两全,殉国为不孝,但是却是流传千古的忠义之举, 在宋时全方位的努力吹捧下,这一块大义,龚敬和靖安帝占的死死的。 相比被其他势力随便立起来的皇族靶子,靖安帝和龚敬表现出来的收复山河的决心无疑是震撼人心的。 也让很多势力“天命在我”的宣传无形中有点站不住脚了。 但是宋时铺开的声势太快,哪怕现在跟着断发也多少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 这让不少的人恨的咬碎了牙。 第125章 新的南方原本奄奄一息的左昂,用了宋…… 原本奄奄一息的左昂,用了宋时送过去的造化散后,身体好转的速度飞快,之前还卧病不起的人,很快就开始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虽然和宋时私下约定的是引闯王南下,但是与江南关系密切的左昂在身体好转以后便开始有了些别的意图。 之前因为自己死期将至,知道自己的儿子撑不起左家军,所以才有了半是试探半是托孤意向的派儿子去了京师,毕竟在沿海一带与永明城做生意的不止他一个,但从沿海贸易的整顿上,他就能感觉出永明城绝不至于此。 结果虽然好,但是也让左昂有了进一步的 心态。 现在的大魏虽然名义上还在,实际早已名存实亡,他一向圆滑,只为做个闲散势力,从来不与各地势力交恶。 这一次的虽然得罪了闯王,但是他也暗地里令部将金声桓在鄱阳湖训练船队,如果说永明城的海军和骑兵一绝,那么左家军的水兵就是他这么多年还能叱咤一方的底气。 虽然让出了襄阳,但是整个水脉网络,他可没有丝毫要交出去的意思。 为了缓和和闯王的关系,他还特地派人去大顺军示好。 大顺军和闯王军本来就是当年一同造反的八王剩下来的唯二两支队伍了,虽然张家和李家互相有摩擦,但是闯王军和大顺军本质上还保持着当年的关系,不少的将领之间的私人关系还不错。 趁着江南的混乱局势,左昂渐渐又找回了当年左右逢源纵横上下的感觉。 龚敬断发的消息传到了湖广,让大病初愈的左昂很是沉默了一阵。 如果说他对于大魏没有感情,肯定是胡说的,多次拥兵自重,却未自立为王,不仅仅是因为各种事故,也是他自小对于忠君思想的一种体现,那一步一旦踏出,成为反贼就再难回头。 但是要说他有多忠于大魏,那就是搞笑了。他手中的数十万弟兄,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近乎绝饷,大魏朝廷用他,也防他,虽然也没防错,但是左家军这么多年都是靠着他自己腾挪转移才维持住了如今的局面。 他当初以为永明城控制住了京师就会自立为王,但是龚敬却选择了另立新主。 他又以为对方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是对方反而断发明志,摆明了一心收复山河。 这让左昂的心里五味杂陈,说实话,龚敬这个剧本曾经是他想要走的那个,现在承托的他上蹿下跳像个小丑。 不过心情复杂归复杂,小动作还是不能少的,毕竟数十万人还跟着他吃饭呢,现在的局势谁又敢说龚敬就一定能笑到最后,他不得不为左家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龚敬手里的剧本到底是曹操王莽还是周公谁也说不准。 只是他的小动作还没做完,就被宋时一副书信泼了盆凉水! 宋时借由通商和收留流民的机会,以创办报纸的名义在江南各地都设下了站点,定期收集各地信息汇总,从民生到势力关系,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作为现代人的宋时绝不会忽略信息收集的好处。 贺章的手下也有负责收集信息的夜不收,在辽东入关以后,原本防守边疆的夜不收也开始承担部分锦衣卫的职责,在内地各处设下暗哨,不过更偏军事方向。 两条信息渠道各不相干,汇总的信息会由专人印证对比,以免出现误判。 所以在左昂联系大顺军的时候,他的相关信息早已放到了宋时的案桌上。 书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倒是没有质问,只是清楚的将左昂近期的动向一一列明,顺便指出了他的错漏之处。 比如,宋时手下有支海军,顺水而上的时候在鄱阳湖遇到了一些水匪,顺便将其收编了。 又比如,他委托的老家是四川的小妾,以家信的形式传递给还在大顺军旧将孙可望。不过他的小妾口中的表哥,嗯,其实是他小妾的前夫。 就是不知道,这条信息渠道,左昂还肯不肯相信了- 湖广不得安宁的同时,江南更是沸反盈天。 南下之前的闯王原本的口号是:“均田免赋”和“迎闯王,不纳粮”。 随着闯王在江南开疆扩土后,他非常灵活的根据形势发布了“释奴令”:“凡世仆、佃奴、匠籍,毁契者可分主家田三十亩”。 因为江南水网密布,闯王的骑兵和步兵推进速度极其受挫,还没推进到江南的核心位置。 但是江南奴变的响应者人数众多,毕竟江南等地蓄奴风气严重。 虽然明法典确认良民不可转为奴籍,但是江南士绅家族却世代奴役“家生子”,身份随血脉传承,子嗣永为奴籍,女子也大多强纳为妾,私刑更是如同饮水般常见,打破一个茶盏就被烙铁毁容的也不在少数。 江南商贸发达的表面下,是无数被强迫签约卖身契的奴工,每日劳作超过八个时辰,付出的不过些许饭食衣物,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因此,江南的奴变一直都是屡见不鲜的,不过因为之前的闯王、大顺军声势过于浩大,反而导致江南的奴变虽然频繁但是并不上表。 闯王南下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点燃奴仆反抗的还是那些江南绅士长达数百年的压榨与欺辱。 反抗的奴仆若是念着旧情的,不过是撕毁卖身契。但是有些平日里不将奴仆当人看的主家则迎来的就是刀剑相加或直接一股气均分主家产。 甚至在徽安府还有人借此机会串联三县八千奴仆,号乌龙会,夜间持菜刀、火叉突袭松江府数十座庄园,焚毁卖身契2万余张,解救童仆三百余人,当夜火光映月,亮如白昼。 徽州徐氏联合华亭董氏、上海潘氏组建“保甲联军“,募兵上千,甚至重金雇购买了洋人火枪200余支,配备鹰炮12门,甚至他们的人里面出现了不少的倭寇浪人。 反抗的奴兵虽遭乡勇联合镇压,但是在多方势力的统合下,不少人最终还是逃往了深山,不见踪迹。 随即,一场奇怪的瘟疫开始在受灾的地区蔓延开来,让原本就人口密集的江南更是人心惶惶。 白莲教趁虚而入提供“刀枪不入“符水,传播白莲老母的信仰。 原本偏安一隅的大顺军,也军出三峡,仿佛也要加入这场大乱。 奴变在江南几乎成为一股席卷上下的风暴,松江府引以为傲的纺织厂大批的倒闭,各行各业都被卷入其中,整个江南豪强人人自危,不少士绅加紧盘剥奴仆,储备逃亡资金,准备加速离开这片混乱的土地。 间隙间,那些断发之争,山东大量廉价布匹的倾销,以及大量的青壮年和技术人员流失等等问题早已被抛之脑后。 闯王的南下就像一把火,点燃了整个江南。 但是宋时提前的布局,如同釜底抽薪,将最重要的燃料:人,从那个绝望的境地抽离了出来。 你可以反抗,也可以联合闯王作乱,但是这不是唯一的路。 如果选择从军入伍,如果愿意去考核选吏,那么全家依旧可以脱离奴籍,在北方开始新的生活。 一旦立下军功,那么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闯王是点燃了人们心中的愤怒,但是愤怒的 火燃烧的越盛,宋时接收的入伍和选吏考核的人员就越多,因为人心思安。 但凡有一条活路,选择死路的人就会越少。 宋时在这里大肆收拢人才,江南这个文风兴盛,商贸发达的地方,民众不仅识字断文,就连算术也非常的发达,还有不少人甚至通晓律法。 不过那些准备逃跑的士绅,宋时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沿海地区一直以来都是和南洋以及西洋人交流颇多,即使宋时表面上掌控了大魏沿海地区所有港口,大海毕竟没有加盖,有些隐蔽的路线终究还不在宋时的掌控之中。 因此大量的暗探都被宋时撒到了江南,盯着这些准备跑路的人。 这些士绅在江南世代奴役累积的财富,宋时要收。 那些隐蔽的海运路线,宋时也要。 只有整个沿海对外贸易的站点全部掌控在宋时的手里,她才能在后期完善商税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垄断对外贸易,重新将帝国的铸币权收拢进自己的掌心。 金属货币是有限的,而且现在大量的产出并不被帝国所控制。一旦美洲的银矿枯竭,目前看起来形势大好的全球贸易都会陷入困顿,不管是通货膨胀,还是通货紧缩都是宋时所不愿意看到的。 大魏的财政收入原本就极其依赖于农业,但是小冰河时期起码还要维持20年,即使引入海外异种,但是也不过是保持某种程度的温饱,想要和汉武帝一样开疆扩土,宋时可没有三代文景之治的积蓄。 至于大魏的原本的商税,宋时只能骂一句千年屎山。 太祖建国时将商税定为为三十税一,而且为了防止官吏剥削,他还规定超额收税的地方官要受罚。所以常年,地方官只要收够了太祖年间的税额,就不肯再收税了。 随着大魏经济三百年的发展和通货膨胀,太祖时期的税额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有背景的人谁缴税?税额最终不过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小商贩平摊了。 而到了后期,大魏为了创收,搞出来多个部门收税,令出多门,杂乱繁复。有各地的课税司、还有在水陆关隘设置的钞关、官牙也兼收商税、各地的藩王趁着朝廷衰败也开始拦路收税。 以及万历为了敛财设置的税监,当初了为了敛财甚至南下南洋探寻金山,结果马尼拉的金山没有找到,反而让应激的西班牙人借此顺势屠华…… 总而言之,这座千年屎山导致了大魏的税收制度极其混乱,偷税漏税,贪污腐败,导致大魏的商贸活动虽然远胜代宋,但是在税收方面甚至打不过只有半壁江山的代宋。 宋时没空理那群屎山代码,也没法继续将赋税的重担全部压在农业上。 只有开辟新的商税,将财政收入从农业转为商业,才能积蓄能量开辟新的疆域。 太平洋太宽,美洲太远。 况且美洲那大平原,没有工业化的机械收割,又缺乏铁矿和大型的牛马等耕种的动物,以现在的工业水平,想要驯服简直是拿人命在填。 宋时宁愿先守好第一岛链,然后往澳洲发展,毕竟澳洲的铁矿还能助力工业发展。虽然大批的人暂时去不了,但是宋时等能空出手的时候倒是不介意带上一些药物去做做贸易。 起码,以善良和期待的姿势等待“羽蛇神”降临的印第安人,迎来的不应该是杀戮和毁灭。 至于目前她所需要的美洲的锡矿银矿和其他资源,反正西洋的商人会万里迢迢的带着她想要的货物出现在南洋。 而南洋,近在咫尺。 作为全球贸易的中转站,气温、土地、水资源都极其适合耕种水稻。 而且地广人稀,文明程度较低,却又经受了大魏三百年朝贡的辐射,有着统治基础。 无疑是最好的实验地。 在琼州种植的金鸡霜纳树长势良好,青蒿原本就是本土的植物。双管齐下,热带最为致命的疟疾影响已经削减到最低,再加上无相散和青霉素,致死率达35%传染病的问题可以忽略不计。 热带的气候,也可以提前将士兵和人员运送到大琉球和琼州进行适应。 一个大琉球不过是第一岛链的基础,想要真正摆脱小冰河时代的桎梏,希望在南方。 朝贡制度已经没落了几十年,南洋诸国已经忘记了大魏曾经的威势赫赫,才会任由吕宋屠华。 而西洋人也未曾了解真正的朝贡制度,只是一味的宣称华夏的封闭和繁琐。 他们敌视这种关系,认为“朝贡制度替讲究实际的贸易事务强行套上礼仪的束缚,殊为可笑。若能“打开”华夏眼界使其接受自由放任观念,必能造福华夏,甚至为此动用武力亦未尝不可。” 宋时不置可否。 既然你们想要更开放的贸易,那么希望你们面对帝国倾销的时候也能一如既往的喜笑颜开。 南洋这块由无数片舟下海,远渡重洋的汉人所搭建起来的地域,应该要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曾经的大魏无意发展对外殖民,所以致使海外子民几乎得不到中原的安全保障。暴力排华活动频频发生,代清却连表态支持都不愿。 汉人在海外最佳的自保之道就是逃掉或贿赂,或两种办法双管齐下。 但是,宋时相信,一切都会发生改变。 帝国除了现在这片混乱的南方,还会拥有新的南方。 第126章 瘟疫刚入五月,天气渐渐转热,宋时就…… 刚入五月,天气渐渐转热,宋时就收到了一个绝坏的消息。 江南的探子来报,近日江南多地的瘟疫出现了变化,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普通的流感瘟疫,虽然传播速度很快,但是致死率并不高,患者主要还是比较接近伤风感冒和高热症状。 宋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从自己的物资之中支援了大量的药材,以中立救灾的名义在附近的府县派发,也鼓动当地的县官和士绅一同救灾,面对疫病,哪怕是闯王的队伍也没有为难宋时派去救灾的人,只是彼此保持着泾渭分明的界限。 只是宋时的救灾,干扰了白莲教贩卖符水的生意。 一般大灾之下都是宗教蓬勃发展的时候,因为伤病和绝望之下,人的心理意志最容易动摇,也是白莲教扩散受众的好时机。 宋时不单单是带的医护人员,同时也联系了不少的道教弟子,毕竟很多的医护人员本身也是道教的弟子,在救灾的同时还宣扬一下宗教。 如此,白莲教对于宋时的行动自然看不过去。 眼看着瘟疫即将结束,另一种烈性瘟疫却开始蔓延,病者不仅呕吐高热意识不清,腹股沟或腋下的出现肿大的斑块,甚至皮肤出现青黑色的疱疹或瘀斑,一旦病发则三至五个时辰内,病人便会死亡…… 宋时之前在琉球的时候,因为西班牙人散布天花的缘故,所以推行了一段时间的防疫教育,还把之前在永明城写的《防疫四论》重新印刷出版。 好在宋时穿越过来时刚经历了一场大疫,她也是主动或者被动的接受了不少的疫病治理教育,这才能凑出一本《防疫四论》。 为了便于理解,《防疫四论》本来就是冲着让最多的人明白疫病的来源和传播原理的,写的简单易懂,所以哪怕是军队之中的辅兵都要通读,因此宋时手下的人,面对瘟疫并不像旁人一样畏惧。 症状一出,宋时派去救灾的人立刻意识到,这是曾经在欧巴罗历时三年,带走了两千多万人的生命,让欧巴罗人闻之色变的黑死病。 这个病症大魏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一般多发于北方,因为来源于老鼠携带的跳蚤传播,江南水网密布,按理来说并不会蔓延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尤其是连闯王营中甚至是左家军中也开始蔓延。 “白莲教!真的是丧心病狂!”宋时看着手下的人汇总而来的瘟疫数据,简直触目惊心。 要知道一般的瘟疫通过青霉素还是能救一下的,天花也有无相散,已经开始在京畿和山东附近开始种痘了。 但是唯独鼠疫,需要的是 链霉素、庆大霉素、四环素等抗生素。这些抗生素的难度超出青霉素许多倍,需要现代生物技术和化学工程技术的支持才有可能实现,就现在的化工水平,无疑是无法复现的。 即使是宋时在《防疫四论》上介绍了预防的手段,但是江南现在扩散的情况太多太乱,她手上的防疫物资根本无法正常的到达所需要的地方,甚至可能她的物资刚到,当地就已经出现全村死绝的情况。 鼠疫的潜伏期有4-7天,一旦发作一天不到就会毙命。 白莲教所占据的贵州,因为山多地少,村落隔绝,反而能躲开这场鼠疫。想必,这也是他们选择在江南地区肆无忌惮散布的原因之一。 原本从三峡探出头的大顺军,也被这凶猛的瘟疫吓的收拢了军队,守着四川盆地,起码安全无忧。 连年战乱,江南地区虽然涌入了不少的流民,但是整体还算安稳,但是白莲教这一弄,整个江南的已经不是混乱了,而是马上就要陷入了一片死亡沼泽。 现在表现出的症状还只是腺鼠疫的典型特征,如果不在鼠疫完全扩散之前处理的话,那么一旦发展为肺鼠疫,通过呼吸道传播的速度更快,整个局面就会毁于一旦。 没有时间藏拙了! 一旦进入盛夏,天气转暖,病毒的传播速度会变快,防疫难度会更高。 宋时头疼的看着手里的文书上的数据,立刻召集了所有在河南的武官和文臣商量应对方法。 刚飞回来还没休息好的小青又被她派去给龚敬送信,防疫是大事,而且涉及江南数个州府,龚敬需要在京师调动物资运转,主持大局。 毕竟现在在京师的官员,不论文武还是北人居多,南北之争已经蔓延数百年,尤其是在北地战乱之时,江南等地表现的观望和敷衍也让不少的北人心生不满。 对于救助江南虽然说不上阻碍,但是要尽全力的话恐怕心有不怠,这种需要大量运转物资的情况,一旦有人拖延敷衍,江南的死伤人数还要再上升一个级别。 即使在宋时的手下,也有不少人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倾尽全力救疫。 宋时一条条掰碎了和众人说明利害,鼠疫原本就是更容易流行于北方的疫病,如果不将疫病扼杀在江南,一旦席卷到北地,以北地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贺章听到是白莲教的放的鼠疫,眼神更是冷了三分,之前一直被压抑的愤怒如同潮水一样涌出,只是坐在那里就带着三分寒气,众人没一个敢凑到他面前。 他第一个领了先锋军,去江南开路。 宋时这边则一边联系闯王和左家军的人准备休战,一边除了必要的关隘留守人员,所有能动的军队都要开始往江南进发,好在之前的军校培养出来两批不错的苗子,在闯王送的经验包下,迅速升级,现在派出去实战也是正当时候。 山东那边的布匹业务全部都要停工,开始赶制防疫的口罩、大衫、以及皮制的手套,好在朝鲜刚送了一批皮草,够两月用度了。 庆幸的是江南好养猫,猫会捕鼠,某种程度上也能隔绝鼠疫的传播。 虽然一旦沾染很难救治,但是只要前期预防做好,戴上皮制手套,和装了碳粉的口罩,以及勤洗漱,多换衣,总能避免沾染上疫病的。 只是原本想要用于果腹的粮食现在必然要分出一部分来,去制作酒精,用大量高纯度的酒精和石灰石消毒杀菌,只能麻烦大琉球和岭南那边加快进口南洋粮食的数量了。 现在的大魏对于南洋的依赖程度越来越大,宋时有心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人手不够,只能尽量联络一些商行多打探一点南洋的消息。 现在的船只航行速度还是太慢了,直接限制了帝国对于南洋的掌控,蒸汽机现在还在万物工坊的实验室中,想要走到实用的程度还很遥远。 不过,千头万绪也得一条条的去做,原本打算让闯王去消耗掉江南的势力,将水搅浑后她好浑水摸鱼,现在局势是乱了,但是自己也得以身入局。 主要是她实在信不过闯王和江南那些庸官的防疫措施。 宋时这边的地盘好不容易随着闯王的后撤,将势力扩展到了南阳府到凤阳府的淮河一线,还没来得及好好整顿收拢来的地方,消化吸收,就要马不停蹄的奔赴江南,实在是担心基层人员跟不上。 军情如火,不得不去,这大后方只能找龚敬派人先去处理了。 反正章程都已经给写好了,那群吏员官员按着她规划的指南只要能实现她所规划的基建、劝农以及劝学以及开辟财源的任务,其他的都可以自由发挥- 一路走水路航行到京师的沈时川一行人,原本想着到了京师只要是能混上一个吏员,哪怕去修路,只要晋升渠道没有问题,他们也甘之如饴。 来自江南的学子,虽然在江南卷不过别人,但是到了人才紧缺的京师,考个吏员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没想到,他们刚刚通过考核,入了吏员培训班,还不到一个月,刚好遇上了京师的人员调动,宋时那边人要的紧,龚敬这边直接请新帝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吏员要考核,科举要加考,就连原本那些流放的罪官也不能放过。 只要是人,只要识字,都要! 原本因为些许贪污或者犯罪不重的官员,全部戴罪立功,安置到新收拢的各个区域,虽然有战乱的风险,但是好地方他们倒也不配。 而正经吏员考试上来的沈时川一行人直接被安排到了各个县镇,直接从县官或者师爷做起。至于科举出来的人才,那直接就派发各州府,之前的战乱中不少官员殉国,现在百废待兴。 没有为官经验没关系,朝廷对于各个地方有自己的规划书,从州府到县镇,分批安排下去,没在限定时间内完成考核内容的就送去教书,降低文盲率,劝学也算发挥余热。 如果连教书都不行的,那就送去挖矿了,或者开拓海外了。 现在大小琉球以及辽东地区的矿区还是很缺人的。 只要死不了就往死了用- 男人都当狗用了,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女官渐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虽然和文官处的不冷不热,但是近期做出的诸般业绩还是让文臣们不得不承认了女官的存在。 虽然一开始女官被诟病为吏员,但是随着女官制度的不断完善,人家都出现在朝堂之上,参与国家大事了。 人家就站你对面,和你辩论朝政,谁还能嘴硬说对方不算朝官。 宋时深知新政策虽然规划的不错,但是执行上就容易出岔子,最怕的就是曲意误解,甚至懒政怠政,将前朝的那股不正之风带到了现在。 所以特设下了巡检司,由带枪女兵和女官等组成,从京畿到江西,每块区域都安排对应的人手,对于下属的每个县村进行巡查,不仅是巡查规划书的执行情况,也有对民风和民生的考察。 不仅要巡查自己分配的地盘,每旬还要抽查其他地区,相互验证,防止地方官舞弊徇私,防止县学教师敷衍了事…… 如果不是现在官道修建的情况还算不错,巡检司的女官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不过因为这一茬,倒是让大魏的裹脚之风被杀住了。 因为女吏考核优先选天足,毕竟裹脚终究不良于行。 第127章 战疫宋时派人联系了闯王和左家军,以…… 宋时派人联系了闯王和左家军,以提供《防疫四论》和药材物资的方式换取暂时的休战。 面对瘟疫,即使是打到安庆府,顺着长江往下就能打到南京的闯王也不得不暂时屈服。反正低了一次头了再低一次,也就那么回事,他在前面的地界也收拢了不少的粮草,暂时够用了,再说,他为的是手下的人马,不丢人。 左家军倒是没有二话,他本来也不想打,于是不停的催促宋时的药材快点到货。亲身体验了造化散后,左昂对于永明城的药材还是非常信任的。 安抚下了这两边后,留下防守的人,宋时就和贺章直接下了江南。 既然闯王清江南的活只干了一半,那剩下的活就还是由永明城自己来完成吧。 江南水网密布,有左家军和之前安插在江南的人手当帮忙,以及宋时之前在江南大量经商留下来的人脉,物资运输倒是没有出现其他的问题。 贺章的军队在前,全军上下带着皮手套和口罩,军甲外也套了一层白色大衫,以防疫的理由,直接从凤阳府经过扬州,接管了扬州后,迅速入驻了南京。 没有遇到想象之中的抵抗,大抵是疫病泛滥的缘故,南京的街上还残留着旧日的繁华,但是如今却是萧条成一片,人人闭门不出,躲在家中。 宋时没有磨叽,到了南京后直接给当地的豪商发了帖子。 只有一杯清茶的宴席,她还全程带着口罩,面都没露,然后就从各大豪商的口袋里掏了数万两的“防疫款”。 江南是大家的江南,虽然是防疫,但是也没有必要全部掏自己的家底,她的钱还要留着买粮食呢。 拿到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宋时立刻联系了南京城现在的五城兵马司和巡城使,以及剩下的锦衣卫。 南京毕竟是曾经的陪都,也是南人心心念念想要迁都回来的第一目标,京师有的职位这里自然也有。 虽然自从新帝登基后,南京对于朝廷的态度就有点听宣不听调了,好歹大面上还维持着和平。 宋时 除了带了新帝的平疫圣旨,本身手上的兵马也足够让他们老实了。 按宋时原来的计划,她是打算让闯王直接给南京搞个不破不立的。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她既然本人来了,自然不能用这么粗暴的方式了。 她让南京的五城兵马司陪同这一同巡查南京疫病的情况,不用回头看,她就知道后面的人脸上绝对是恐惧中带着不耐。 毕竟南京的职务都是养老专业户,干活是不行的,职位是祖传的。 有了疫病别人躲着都还来不及,这些人却因为宋时的一纸命令而冒着生命危险走在这街头,心中如果没有怨怼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宋时身后全副铁甲的将士让他们不敢吱声。 毕竟真理,掌握在宋时的手中。 看着满城府邸挂上的白布,以及浓郁的烟熏火燎味,宋时招了个领头过来问:“现如今,南京城中每天会死多少人?” 领头人噎了一下,眼珠急转,半天说不出话。 宋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摊人:“如果没人知道的话,你们就自己去大狱找个位置待着,等我忙完了再处理。” 那一群人吓的一个机灵,一个四肢短小的人被推了出来,对方惊慌失措的看着同僚,又看看宋时,语气发颤的回道:“禀大人,自月初起,化人场每日大概会焚烧百余人的尸体,有时多的有近四百余人……” 宋时:“有详细的数字吗?” 那人一脸苦瓜样:“大人这可,这……这可不好算啊!有官家拖过去的,也有百姓自己拖过去的,有时还有自觉命不久矣的前去等着的,有时候一张席裹了好些人,也没人会去打开,毕竟里面都是赤条条的,到底几个人也没人说的清楚!” 宋时的眉头皱紧:“没有衣服?那些人的衣服呢?” 那小吏心中有些无语,这等官宦人家的小姐哪里知道民生艰难,一块布在特殊时候可是能当钱使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布料难得,这些年冬日又寒,一块裹身之布穷苦百姓哪里舍得烧了!” 宋时深吸一口气:“不行!鼠疫病毒会由细菌传染,因为鼠疫而死的人身上的衣服一定携带了病菌,必须烧掉,再不济也要在沸水中煮上小半个时辰!否则那些穿上鼠疫死者衣服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个死者!” 小吏目瞪口呆的看着宋时,不知作何反应! 宋时没有理会那些人,转头对着贺章道:“先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找这些五城兵马司的人配合你们严格按照甲法,控制人口流动,尤其是那群白莲教徒,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所有的居民门口悬挂木牌,上面写明籍贯、姓名、以及人数。一旦遇到敲门不应,或者阖家死绝的情况,绝对不要进去,在房屋四周撒上石灰隔绝进出!待后处理!” “城中征调民间郎中,编入“瘟医营”集中管理,药材全部充公,损失记档,疫病结束后赔偿。” “至于流民,全部安置到防疫营,分开处理,之前在大琉球的离岛也处理过流民分流的情况,这部分就交给程嘉柔了。” 她转头看着一身女官服饰的程嘉柔。 “这群流民的生死我就交给你了,营地一定要严格消毒,流民需要经药浴、焚衣、剃发后才能入营。每日熬煮三消饮供流民饮用预防、有症状的则用升降散和达原饮,外用的我们永明城还有大蒜素和造化散,虽然不太对症,但是也可以一试。” 程嘉柔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一支人马去了之前选好的营地开始准备。 宋时叹了一口,对着锦衣卫的人道:“将防疫手册分发到每一户人家,一天之内,防疫口诀编成的童谣要在全城传唱!一旬之内,整个江南都要开始传唱!” “以南京为模板,江南其他州府也要一样铺开,江南的药材和郎中全部集中在一起,攻克疫病。” 安排完任务,宋时抓了几个女吏之中算术比较好的,开始算账,整个城中的物资统筹运转都要精确调动起来。 而贺章则带着人私下去探查白莲教的消息去了。 宋时知道白莲教是他的执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带上了药。 镇远军纪律极严,又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自带杀气。 初上街,五人一队,没有交头接耳,也没有散乱随意,身板挺直板正,身上的宽大的白衫都显出来几分气势,衬托的旁边带路的五城兵马司就像一群路边的混混。 各坊的甲长被叫出来的时候都不敢看旁边的镇远军,只是闷着头带路,挨家挨户的记录户本,在门口挂上号牌。 号牌上记录籍贯、姓名。这些还没什么问题,但是到了人数上面,不少人就开始瞒报了。 毕竟江南蓄奴之风猖獗,这些富商隐匿起人口来。就和呼吸一样自然。 万一报的多了被朝廷盯上,那可就没有什么好事了。 镇远军没有说什么,只是根据他们自己报的人数,在木牌上做了记号。 警告他们:“不想死的木牌不要丢,一点发现没有木牌的门户就会当成全家死绝,用水泥封门!” 对方连连称是- 镇远军入驻南京后,整个南京的气氛表面松弛了下来,实际上又有种暗流涌动的感觉。原本的防御和防疫职责现在被镇远军接管,五城兵马司变成彻底的闲职。 宋时原先编纂的防疫手册的内容,也在一遍遍的宣讲下被大多数的百姓所接受,起码个人卫生情况都被重视了起来,然后开始大肆的捕鼠驱虫。 由南京城为中心,辐射到江南的各地,不仅是宋时派镇远军入驻的地方,就连闯王和左家军的地盘,也开始按照宋时写的防疫手册严格管制。 毕竟,谁都不想死。 除了防疫之外,宋时严格控制神鬼之说,军医之中往往参杂了不少的道士和和尚,让他们顺便引导一下民众, 毕竟往往疫病高发就是白莲教传教的时机,信仰的真空之地,你不去占领,别的自然就会占领,与其让他们信仰什么烂七八糟的白莲教,不如信点被华夏调教改善了几千年的东西。 也让道教和佛教的人多练练手,以后好下南洋,开拓别的版图。 毕竟很多蛮荒地带,的确只有信仰才最能产生共鸣。 在山东和京师赶制的防疫物资到了以后,镇远军忙着挨家挨户发放口罩、手套和配套的药包。 当然是根据他们瞒报的人数分配的物资。 一旦发现有人家里出现疫情,全副武装的镇远军就会立刻将房屋与其他邻居隔绝,然后冲进去以酒精、石灰消毒,将能烧的东西统统烧掉,以确保不会出现传染的情况。 南京城的路上再也没有了乞讨的流民,所有无家可归的流民全部被集中送到了防疫区,通过检查后,自然有他们的活计等着他们,反正宋时又不会让人闲着。 在镇远军的协调下,不过五日,整个南京城的治安一时间进入前所未有的良好时代。 之前在 宋时的清茶招待下,募捐防疫款的富商们,纷纷接收到一个账本,上面清晰的记录了各个富商所捐赠的款项,和钱财的用处,条条框框清晰明了,只要稍微懂一点看账的人都能看出来,镇远军在这一块,一分钱都没有贪污,而是全部用在了南京城中。 一时之间这些富商们心思有些复杂起来,习惯了被官员层层敲竹杠,原本以为这位宋大人也是过来捞一笔的,没想到人家还真是过来做实事的。 不过,就在南京城的人们以为这次的疫病就要过去了时候,宋时非但没有减少京师物资的运输,反而加大了药材和物资的运输。 疫情是有潜伏期的,鼠疫的潜伏期一般是4-7天。 而病发到死亡,只有3-5个时辰。 五天,刚好,在一个循环过去后,安静的南京城再度爆发了鼠疫。 一夜之间数十户人家出现疫情症状,当夜各访坊市的警钟长鸣,训练有素的镇远军如同救火队一样穿梭在各坊市之间,将爆发鼠疫的人家团团围住,以水泥封墙。 里面的人哭喊着自己没有疫病,还想要反抗逃出来,直接被镇远军一**在了柱子上。 那个将士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厉声道:“敢出门者,格杀勿论!全部待在房中!” 那冷冽的目光,看的所有人心头一寒。 所有人被集中在了门厅,那将士看了一眼乌压压的人,再比了一下门口写着十人的牌子,有点无语。 然后如实的记录到今天的报告之上。 随后军医入场,将府邸划分区域,病发人和其他人隔离开来,五个时辰内没有病发者,才能转移到城外的防疫区继续观察,直到度过一个完整的潜伏期。 第128章 医学堂上(修文)宋时看着手上的报告…… 宋时看着手上的报告,这段时间,镇远军将整个南京城里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 不仅仅是贪官污吏和餐位素食,即使是在奴变风波还未停歇的现在,侵吞田产、收容佃户、逼良为奴,整个南京城的蓄奴情况都已经足够触目惊心,更不用说其他的地方又是如何糜烂。 一入奴籍,三代不能科举,但凡有一口饭吃,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入奴籍。 且不说人力资源上的浪费,就是人格上的摧残也让宋时难以接受。 一个全是奴仆,民众全部卑躬屈膝,只是等待着被统治安排的国家是没有未来的! 最起码,那不是宋时想要的! 她原本不想这么激烈的手段。 什么封锁城池,打家劫舍的活,应该是让闯王这种谋反势力来的光明正大,他们和这种士绅本来就是天生的死敌。 她只需要在一切都被打碎以后过来重建制度就行了。 但是奈何有的人,总是贪婪又不识时务。 而宋时现在又太需要人力和金银物资了。 小冰河时期是灾难也是机遇,如果不是这样极端的环境,也无法让重土难迁的百姓去适应新的环境,开发新的世界。 大争之世,慢一步就会慢一个时代,这样的代价,不管是宋时还是大魏的百姓都承受不起。 她叹息了一声:“探查清楚,沾上人命官司有真凭实据的,直接上门让他们自己选吧,是交出钱财还是以疫病的名义全家陪葬,顽抗的一律当场就法,愿意认错的则发配辽东以及大琉球和琼州等地,遇赦不赦,除非有杰出贡献方可减罪。” “没有真凭实据的,先看家风,刺探一番,后面看情况让他们交点防疫款就行了,不低于他们手上资产的十之三四,后续防疫的账单依旧送上门去,别搞错假冤案那一套。”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着那些报告宋时心里还是很不爽。 以前她觉得代英缺德,把罪犯全部流放到澳洲去了。 现在宋时倒是觉得,历史经验还是有些许的可取之处,反正现在宋时手上别的不多,荒地最多。 每一块地她都已经规划好了作用,现在就等人数去填充,如果能为汉人的开疆扩土贡献一番也算发挥余热了。 众人看着宋时的脸色,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只一味应是。 “南京城的那些被豪族大户侵占能工巧匠全部归于原籍,从江南带到山东去吧,尤其是南京船厂的那批匠人,包括当年下西洋的图纸和资料,一个都不能少。” 宋时其实不想让他们归原籍的,说到底匠籍和奴籍,很难说到底那一个更好,毕竟是出自大魏太祖脑袋一拍就想出来的政策。 大魏的匠户有单独的户籍,就是匠籍。只要身在匠籍,每一代都要抽一个子弟继承匠籍,其他的子弟可以从事其他行业,但是这个人就只能当工匠,和军户差不多,但是实操下来却更像是国家奴隶。 往往这样技术型人才因为身份的限制,更容易被征召,干白工还不说,动不动就被豪强侵占,失去人身自由。 但是数百年来,这些弱势群体也没有发声的渠道,就这样一代代的深陷在这样的折磨之中。 宋时自然不会放过这些技术人才的,与其浪费在这群挖国家墙角的吸血蚂蝗的身上,还不如加入万物工坊,给帝国科技发展加一脚油门- 第二轮疫病的时候,南京城中的百姓惊讶的发现鼠疫从流民和平民家中渐渐绝迹,就连防疫营里也很久没有敲响警钟了。 反而是城中的富户和豪族家中却开始爆发了起来,越是平日里欺男霸女为富不仁的,就爆发的越发厉害。 一旦发生鼠疫后,周围地区都要隔离,所有具体什么情况大家也不太清楚,只是感觉大快人心。 一时间佛教的因果报应之说在南京城中越发的流行了起来。 因着豪强富户的府宅占地较广,里面的护卫和仆从人数也多。 镇远军忙的不可开交,要剪除对方的武装,又要确保人员不会外逃,还要做好消毒和隔离,后续还要清点物资。 好几次处理一些豪强家中的时候,还动用了火器。 好在南京毕竟是陪都,虽然有些豪强,倒是没有宗室,不然宋时下手就会显得过于明显了。 不过到第三轮疫病周期的时候,宋时手里的防疫款倒是丰盈了不少,不仅将京师和山东物资的成本赚了出来,还有余力开始供应周边- 宋时定下框架以后就不再管这一块,镇远军因为配备了指导员的缘故,对于上面发布的命令理解程度比一般的还要深刻,举一反三,况且有指导员盯着,但有异动都会有眼线报告。 虽然疫病有些吓人,但是宋时的《防疫四论》已经将疫病的原理说的很清楚了。 理解疫病的原理,是祛除恐惧的第一步。 何况,对于他们来说,疫病与战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将全城的清理交给镇远军后,宋时就开始经常往防疫营跑,倒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主要是现在全城的大夫和药材都集中在了这里,疫病已经进入尾声,大量的医护人才却还在防疫营。 宋时怎么能忍得住不过来挖一挖墙角。 借着鼠疫治理,宋时手底下的那帮军医算是大出风头。 他们擅长治理外伤,虽然在医术理论上并不出色,开方定药也是一问三不知,除了几个防疫的古方就是用大蒜素和造化散,但是在这次让人闻风丧胆的瘟疫面前,却第一时间冲在和病人接触的最前线,安置和隔离病人。 这样的勇气实在让人敬佩。 而在宋时严格的防疫措施下,那群和鼠疫病人长期接触的军医,几乎没有人感染上鼠疫,少数的几个也因为身强体壮,抵抗力强而没有大碍,宋时的伙食从来不是白吃的,即使是军医,极端情况下也是要和炊事员一起上战场的。 在防疫营所见的种种防疫措施,以及军医们严格的消毒过程,更是让一众大夫惊叹不已。 防疫营的流民之中原本就多病体弱,很多人虽然没有疫病,却被查出患有其他的病症,也都被军医们和大夫们一起联手解决了,虽然军医们的医理勉勉强强,但是其中不少早就配置好的成品药,还是让大夫刮目相看。 尤其是造化散,之前还有不少人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口气太大了,而且不管什么风马牛不相干的病,一旦用上,效果立竿见影。 惊的那群大夫有种一世医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的感觉。 对方有心探究,宋时也有意挖墙角。 就当前大魏的医学领域来说,哪怕去掉了宋时所带来的蝴蝶效应,大魏的医疗水平依旧是是领先世界的。 尤其是西方现在还处在放血、切除以及神学治疗之中。 宋时所影响的大部分还是外科的范畴,因为战场上的情况比较极端,时间又紧迫,多从外伤入手,增加外科手术的比例,强调卫生环境,辅助各种药物,尤其是青霉素,才提高了将士的生存率。 战场与其他地方不同,解剖学的推进很快,但是想要深度的研究医学,仅仅是外科还是不够的,仅仅是道士,也不太够,她还需要大量的医学人才一同研究。 后世的西医以手术和药物以及检查仪器为主,而那些药物和检查仪器基本上都要物理和化学辅助,以宋时的知识储备,只能抓瞎。 白莲教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但是鼠疫对症的其他抗生素她是真的不会了。 只是没有抗生素不代表鼠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青蒿素也是中医专方中提取出来的。 她不行,不代表中医不行。 中医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宋时看着众人,缓缓开口:“多日以来,诸位辛苦了!疫病如火,虽然如今在南京城已有了暂歇之势,但是纵观史书,疫病却从上古绵延至今,从未真正远离。目睹防疫营中的百姓惨状,宋某作为朝廷命官,自然无法坐视不管。” “科举取士,是为了民生,所以大开学堂,教人读书明理。由此,宋某不才,也想要在南京城建立一个官家医院,为百姓看病,且这个医院兼任医学堂,堂中大夫轮流教导有心学医的弟子,由简到难,每月考核一次,三月后出师,去各地驻守轮换。” “在下此次前来就是想要邀请诸位医者,加入官家医院,齐心协力,为百姓谋一份生机,让官家医院从南京城开枝散叶走入寻常县镇,让百姓人人有病可医。” 当宋时说完的时候,全场的大夫纷纷安静了,脸上的笑容凝固,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宋时。 半响,终于有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只见南京城中医术超群的医馆宝林堂的魏书怀,他年近五十,一脸的悲愤的看着宋时:“宋大人的提议,在下恕难从命!宝林堂是在下家中祖业,让在下放弃祖业,加入官家的医院,甚至要将祖传医术倾囊相授,在下只怕无颜见列祖列宗……” “呵,或许宋大人是作为女子,不通医道,所以不太清楚,医术博大精深,从识药到开方皆是学问,在下学医至今三十载,不过才博的一点虚名,三个月出师……能学个什么?” 魏书怀虽然没有明说,但摆明了暗示宋时女子之身所以见识浅薄。 宋时认真的点点头,脸上完全没有被反驳的不悦,反而反问了一句:“魏大夫觉得防疫营中的军医如何?” 第129章 医学堂下(修文)魏书怀原本已经做好…… 魏书怀原本已经做好了对方勃然大怒的打算,却没想到对方却问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回道:“防疫营的军医,虽然于医理上不甚变通,但是按症开药,还算不错,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军营之中的药物以成药居多,尤其……尤其是造化散……这药确实堪称神药。” “如果我说,这一批军医,仅仅只学了半年呢?他们也是三个月出师的,从京师到江南这四个月才是实践。” 宋时随手招了个身着白衫的军医,让对方讲诉了一下自己是如何从一介流民在李氏开的医馆中学习并通过考核的。 还在永明城的时候,李氏已经在尝试培养医护人员了,到了大琉球后,她也没停下,无相散出世后,她在大琉球的地位就越发的高了,不少人慕名而来学医。 只是护理还好,医生却是真的需要识字才行,大琉球收留的难民少有识字的,即使有,也有更重要的岗位抢过去了,扫盲也没能跟上宋时用人的速度,因此李氏培养的军医并不算多,不少还是永明城的老人。 也正是如此,宋时才把主意打到了文风昌盛的江南。 都别死命卷科举了,除了科举入仕也可以试试别的路。 魏书怀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道:“这不可能!” 宋时的话,差点让魏书怀道心崩塌,如果培训三个月就能比上一位苦学数十载的庸医,那么他们这么多年苦心钻研的医术都被衬托的像个笑话。 宋时没有在意,只是让人将一叠简化版医学堂建设指导报告,分发给众人。 里面宋时提出了医学院的规划,比如医师、医生、护士的分级标准以及考核标准,每一个加入医学院的大夫都要经过考核评级,来确认医术水平、专长。 又比如,宋时将建立统一的官方医院,统一调配物资药材,根据病情和药方区分,仅收取成本价加十之一二的运输和管理费用,不过养生滋补类的药材除外。医生也由官家发薪,按照评级发放,从白银一两到二十两不等,根据看病人数还有奖金。目前只是选定南京城为第一个点,后期会由点及面,扩散到大魏全境。 再比如,如同培养儒生举子一样,开办医学堂,一月一考,由简入难,逐渐提高所有学生的医疗水平,短则三月,长达一年,就能培养数以万计的医学生,再将大量的学成的弟子分派到各地的官家医院驻守、轮换,治疗百姓。 要知道当年一穷二白的新时代,就是靠着赤脚医生手中的几味药硬生生将新时代的死亡率降了下去。直到后来科技发展,医术进步后,赤脚医生才退出了历史舞台。 但是已经足以说明赤脚医生的政策是有用的,在缺医少药的古代,所谓的药物副作用已经不是百姓能考虑的东西的,更重要的是有没有的问题。 很多的病症如果能在最初开始的时候就得到救助,那么根本不会发展到后来无药可医的局面。 宋时的规划报告书是参考了早期的赤脚医生政策,并结合了古代环境的改良版,但是核心还是不变的,那就是让更多的人获得医疗救助。 现代医院成立的初衷本身就是建立面对群众的基础医疗体系,其实不需要多好的医术,更重要的其实是正确的卫生观念和一定的医疗辅助,加上适量的药物,就可以大大提高百姓的生存率。 虽然现在的官方医院如果铺开来,就是一个无底洞,但是如果不这样补贴,那么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根本就看不起病。 现在会医术的人还不够多,还需要培养才能真的有赤脚医生下乡的盛况。 但是不管有多么难,第一步也必须迈开腿去走。 这不是施舍,是投资。 节流永远不应该用在教育和医疗上,只有开源,往外求索才是真正的生路。 教育和医疗才是一个民族能强健起来的根本。 纵然你天才一世,得个风寒就嗝屁了也是白搭。 大魏一朝的婴幼儿死亡率,宋时根本不想细数,哪怕是皇室也就那样了。 可是,人口就是帝国的未来啊! 不说医药研发需要多少人才了,青霉素就算是神药也不能滥用,且不说副作用,一旦出现抗体的速度快过研发新抗生素的速度,那才是完了。 李氏已经在山东和京城附近开始安置生产造化 散的药厂了,毕竟造化散事关重大,除了身边的人,别人她也信不过。 虽然现在造化散还不可能供应全国,但是供应全军也够用了,等新的军医培养出来,新的药厂也建好了。 她看着低头看资料的众人,轻声道:“没有什么不可能,魏大夫有一点说的对,医术博大精深,或许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无法成为一代名医,但是世间疑难杂症虽多,更多的却还是风寒疮病,伤寒时疫,跌打损伤之类的常见病……” “这些常见病自然有成品药,常见方,掌握了这些常见病的应对方式,自然也能为百姓尽一份力,世间万千百姓,如今能去的了医馆,开的起药的,十不存一,但是他们也是我们大魏的百姓!我作为朝中官员,以万民之税赋供养,自然要为百姓尽一份心!” “不过既然是学堂教学,加不加入,自然是以自愿为主,并不强求。” 听到并不强制后,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宋时没有理会他们各异的神色,作为一群古人,尤其是面对自己吃饭的家伙变成教学,自然是有所抵触的。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如果没有足够的保障,就直接让人家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教出来,确实有些过分。 不过宋时也没有强迫他们的意思,他们可以自由选择。 也是现在刚抄了一波家,宋时手里刚好还富着,不介意在医疗上加大一点输出,先把框架搭起来。 没想到宋时刚说完,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在愿意加入医学堂和官家医院!大人所写《防疫四论》微言大义,又毫不藏私,以仁心妙术救百姓于水火,志向更是高远,此是苍生之幸也!如蒙不弃,在下俞嘉言虽然医术不精,也愿加入,若一身微薄医术能开枝散叶为百姓所用,也算求仁得仁。” 宋时抬头,却看到那人居然是在南京城中小有名气的俞嘉言,他医术精湛,为人一向脾气耿直,从不给人好脸色,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年近四十了还只是守着一个小医馆。 但是也正是他,在药材不足的情况下,改良了三消饮、升降散和达原饮的配方,减少了贵重药材的消耗,让更多的百姓惶惶不安之际也能喝上一碗防疫的药汤。 宋时看着眼前的俞嘉言,心中欢喜,虽然他的名字有些小众,不如写出《本草纲目》的李时珍一般流名千古,但是宋时却恰好在后世听说过他的名字。 因为疫情的时候,她看过一个讲述古代防疫的科普,里面正好提到了俞嘉言。 另一条时间线中,俞嘉言原本是个儒生,屡试不中,后弃儒从医,在大魏灭亡后遁入空门,潜心学习医术,终得开宗立派,写下《医门法律》,设“六法八律“确立中医诊疗规范与伦理体系。 其中对于医案的规范已与后世无异,每治一病必详录医案,不仅包括望闻问切,同时记载天时、地理。除了病症本身的表现,也包括致病的原因,病情的发展变化,用药的记录,甚至药效作用的时间。 《医门法律》后成为代清太医署必修教材,甚至传至日本,促成汉方医学“古方派“革新。 其中俞嘉言对于疫病早有研究,不仅率先提出了“卫气营血“辨证雏形,还在《尚论篇》中明确区分伤寒与温病治疗差异。这在门户之见尤为严重的中医领域引起了轩然大波。 当然后来证明,俞嘉言说的就是对的。 别的不说,起码俞嘉言的人品和医术是经过了历史的考验的。 毕竟后世大魏灭亡后,不少的儒生为了不做代清之臣,纷纷弃儒从医,直接将医术这条赛道也卷上天,不过同时也将学阀之间的门第之见也一同带入了中医领域。 而在这样的风气与环境中,俞嘉言还能公开反驳当时医界滥用温补之弊,其勇气和心志可见一斑。 俞嘉言原本就对于疫病极有研究兴趣,在看到了宋时的《防疫四论》后,整个人的思路一下就打开了,颇有相见恨晚之感,更不用说防疫的全过程和疗效历历在目,再加上显微镜中那游走的微末小虫,更是由不得人不服。 等到看完宋时所写的医学堂规划报告后,只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就让其中所写现于世间。 他虽然弃儒从医,但是原本儒家所学的兼济天下依旧留存于心,宋时的报告让他看到了另一条堂堂大道。 “如果宋大人真的要在全国的各县设立医学堂,福泽万民,在下愿意捐出自身经营的医馆!为百姓奉献绵薄之力,还请宋大人不要推辞!”俞嘉言一脸诚恳,一字一顿,然后深深的对着宋时鞠了一躬。 完全没有顾及旁边几个开医馆同僚的黑脸。 宋时的行为可是在公然宣称要抢医馆的饭碗,一旦官家的医院落地,就算不说那造化散贵的吓人的价格,就其他药材的成本价格,谁还会来他们的医馆看病? 这可是断了他们医馆的根。 但是有了俞嘉言带头,其他犹豫的人也纷纷响应,虽然未曾过半,但是宋时已经很满意了。 她所定的医馆和医学制度,延用了县学的部分制度,虽然现在还不够完善,但是框架却是和吏员考核升迁一个路子。 医学系统的搭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其他的都好说。 光是宋时目前所提出来的构想已经让在场的所有大夫酥麻一片,仿佛看到了一片乌云倾盖而下。 有人惊惧交加,仿佛看到了医馆的末日。 但是也有人目放精光,看到一条除了科举以外的通天大途。 而且宋时保证,只要加入医学院,虽然需要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别人,但同时,整个太医院的医书,包括万物工坊研究出来的新药,都能提供给大家研究使用。 见识过造化散出神入化威力的众人哪里按耐的住内心的激动,堂中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站在俞嘉言后面的以游医居多,所谓游医,其实就是一些只会微末医术的人,多以走街串巷为主,主要还是图个温饱,没有坐馆开方的本事。听闻宋时要做官家医院,还会开班培训,众人不由的心动起来。 魏书怀的身后,多以城中名医居多,大多都名声在外,坐馆行方,衣食无忧,甚至还能出入官家富户宅邸,名利双收。 “至于大人所说的薪资,在下也愿意同医馆一起全部捐出,供百姓开药之用。”俞嘉言仿佛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 这一下,站在他后面的游医们面色却有些迟疑了起来,游医原本就收入微薄,想着官家医院可以学到些医术,虽然不亏,但是如果没有月钱,那多少有些不美。 宋时差点一起跟着鞠躬了,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给面子,如果不是俞嘉言名声在外,恐怕其他人都会以为他是托了。 不过这个性子,果然容易得罪人。 “加入可以,不领薪资不行!” 俞嘉言一脸诧异的看着宋时,有些不知所措。 宋时轻咳一声:“俞大夫应当知晓,《吕氏春秋察微篇》中子贡赎人的典故,君子律己不律人。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各位愿意在医院当值教学,便已经是帮了大忙了,薪资自然是各位应得的,也还请各位,千万不要推辞。” 俞嘉言恍然,一脸羞愧。 而他身后的那群游医也纷纷吐了一口气:好险,差点月钱就没了! 眼见他们聊的畅快,魏书怀及其身后的人脸色惨白,不发一言。 不过宋时没有在意那些人,只是郑重的双手扶起了俞嘉言,轻声道:“俞大夫,你会亲眼见证医院与医学堂遍布全国的那一天!”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所有扫敝自珍的人都会被碾压而过,如果她给这些人留了余地,那么被碾压的就会变成她自己- 出了防疫营宋时第一时间给龚敬写信,除了赏赐金银药品以外,把俞嘉言提拔成了太医院的院判(从五品),辅助李氏,主管医学堂的搭建和疫病研究,其他人也各有奖赏。 医疗这一块,有了李氏和俞嘉言接手,宋时无异于如虎添翼。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下南洋,时疫都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再多的准备也不嫌多。 她现在的知识储备虽然无力推动医学更进一步,但是她会努力引导正确的方向。 只要科技不断的发展,我们不断的尝试,终究会有一天,我们终究会突破壁垒,抵达明天。 不过就在宋时在江南这边忙着处理鼠疫,顺便对着医改开刀的时候,相隔数千里的巴蜀,大顺军也托人传来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130章 来使南京城内,在封闭了月余,以全城…… 南京城内,在封闭了月余,以全 城富户士绅或流血漂杵,或流放千里,或付出一大笔金银财帛为代价后,终于放开了管制。 虽然周围的州府还被镇远军重重把守,还在进行着防疫措施,但是南京城中,已经有七日,未曾再有警钟响起。 笼罩在众人面前的死亡阴影终于褪色,所有的南京百姓都有一种终于得见天日的感觉。 终于出了那防疫营,魏书怀和老李两个人脚步虚浮的走在路上,他们两个的徒弟远远的跟在后面,不敢打扰两个人说话。 魏书怀只感觉自己眼前发青,脚下发飘,几乎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要不是怀中防疫营送的一套药品沉甸甸的还在怀里,他都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了。 他当然拒绝了加入官家医院,去什么医学堂把自己祖传的一身吃饭的本事教出去。 但是想到即将面世的那个庞然大物,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恐惧:他真的做对了吗? 旁边的同行的老李也是一样的面如土色,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老李,你说,那个官家医院和医学堂能开的起来吗?”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但是还是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们要不要……”他的心里翻涌着一些恶毒的念头,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和他相交多年的老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南京城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医者过来开医馆,但是能稳稳扎根下来的依旧还是他们几家。 不外乎那些手段,庸医也罢,如果小有医术,就找些疑难杂症的病人上门,稍有差池,门外的一些浪荡子就会将事情闹大,直接将新医馆的名声搞臭开不下去。 “不不不!这可是官家的人!”老李冷汗都下来了!虽然人家宋大人只是个女人,但是一个女人还能当官,你真当人家的刀是装饰用的吗? 真的出了问题,那些官老爷难道还和你讲道理? 一个不好,等会儿全家人头都得落地了。 后面那几天,南京城中的嘉禾坊警钟响了那么多次,但是有送人进来防疫营隔离吗? 那边可都是富户! 稍微一咂摸就能品出味来,这种事,他才不要掺和。 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老李想着和魏书怀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提点了一下:“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都是图钱,你看如果是图钱,肯定是捞一笔就走,医学堂这种投入巨大,收益几近于无的东西,能维持住多久,等着瞧吧!” 魏书怀颇有些不甘心咽了口吐沫,摸着怀里那沉甸甸的药,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能复制出“造化散”呢? 原本的脑中混乱的思绪顿时一清,他不由的加快了步伐往家中走去。 只是前头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的两个徒弟,回望防疫营的眼神中闪耀着恐惧以及……异样的渴望。 这也不怪徒弟,毕竟中医的传承讲究一个尊师重道,所以徒弟进了师傅家门,那自然是得当个仆人使唤上五六年,在柜台认认草药又是四五年,等开始传授医术,又是七八年,祖传秘方是绝对不要想了,但凡能学一两个伤寒方子也算是受用无穷了。 等到学成后出师,还要再给师傅免费干上几年,等到最后能自立门户的时候,数十载光阴已过。 更不用说其他更加复杂避讳的关系了。 而如今,在那层层压榨下,突然那块天被捅了一个窟窿,有人告诉他们,只要三个月! 不仅有人教,还有人管! 只要三个月,就能当个坐堂大夫,能拿上固定月钱。 这和需要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几十年,才能换来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相比。 这怎么能不让人心神动摇,难以自持呢- 而城门外,来自巴蜀大顺军张显仲的使者已经递交了帖子。 张显仲,永辉朝起兵造反的义军之一,不过当时时局糜烂,烽烟四起,面对民乱朝廷多以安抚为主。 于是张显仲带领一群手下,多次接受诏安,吃饱喝足扩军整装后再继续杀官造反,多次在负责剿匪的左昂手下逃出生天。 如此反复诈降,在乱世之中保存实力。 在闯王拿下京师自立后,原本的起义军内部势力分散,纷纷自立为王,互相吞并。 张显仲带领手下的西营攻入了武昌,自号为大顺军,与汉江旁的左家军遥遥相望。 当时的大顺军为了立名,不但第一时间拷贝了大魏的官制和制度,还儿戏一样的在武昌举行了一场科举,当时还有不少湖广地区的士子眼巴巴的去参加。 不过随着闯王占了河南和京师,入主中原后。闯王手下的地盘却也成为了四战之地,各方势力角逐的对象,直到被入关的女真人灰溜溜赶回陕西老家。 就在局势一片混乱的时候,左昂凭借多年来和起义军相爱相杀的经验,抢先一步夺下了湖广,占据了粮仓。 被赶走的大顺军自然也不得不吐出了这块肥肉西进,回了巴蜀之地,联合当地的土司彝羌势力,趁秦良玉北上勤王之际占据了巴蜀。 到了巴蜀以后,大顺军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古以来,中原先乱蜀未乱,中原已平蜀未平。 就地图上来看,巴蜀之地是个好地方,天府粮仓,经济富裕,偏处一隅,又有重山环绕,天险重重,只要把住关隘就是一个乱世之中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但是这样的好地方,即使是丞相这样的天纵之才也很难凭借此地入主中原。 因为这地方不仅土司彝羌势力复杂,还有土匪成窝,土匪中又以摇天动、黄龙这两股势力最大,也被称为:摇黄十三家。 大顺军虽然轻松赶走了秦良玉,与摇黄十三家表面上达成了平衡,但是实际上大顺军不仅没有收服当地复杂的土司势力与土匪,还要分出兵力去防守,以免对方作乱,自己为了养兵,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屯田种地,这兵越养越少,倒是让自己的陷在了巴蜀。 蜀地民风彪悍,尤其是川北的摇天动早已形成一股固定势力,和当地土司蛮族勾连在一起,早年有秦良玉在,白杆军多出本地,赴山地如平地,而且同样和附近势力关系牵扯,大家同气连枝,哪怕立场不同也多少有些顾忌,还能镇得住场面。 到了大顺军这里,为了平定各方势力,张显仲在蜀中大开杀戒,想要以鲜血镇住蜀中百姓,但是依然民乱不绝。 因为巴蜀盆地虽然有粮仓的美称,但是毕竟面积有限,加上小冰河时期的影响,供养当地百姓已经是勉强,加上大顺军的数十万大军,自然有些难以为继。 而江南乱了之后,商路断绝,蜀锦也难以运出销售,于是蜀地怨气越发重了起来。 再加上周围的滇黔之地,一个比一个难搞,也一个比一个贫瘠,总有成群的土匪下山劫掠。 云贵川三地,自古贫瘠多山,山林如海瘴气密布,哪怕是以现代的基建水平,立国几十年 也才堪堪让这三个地方脱贫攻坚,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蜀地还好,起码有水路可行,自春秋战国时便开始耕耘,但是云南和贵州都是刚收拢回来不久的地盘,早年都还是属于蛮夷之地,由当地土司自行处理。 除非打通两广,才能从连绵的群山之中开出一条生路。 不过两广沿海,一直都是红旗帮的地盘,也是宋时的目标,她自然不会让他人插手。 因此,张显仲就这样困在了巴蜀之地,随着闯王被逼的南下,张显仲自然也感觉到了危机,他也试图在闯王南下的时候出兵接应,如果能和闯王军联合在一起,多少也能获得一点喘息的时机。 作为能反复诈降的人物,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然后,他隔壁的白莲教直接放了个大招,打断了他出川的路。 眼看着江南之地肆虐的鼠疫,被宋时收服的服服帖帖,张显仲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毕竟随着秦良玉在陕甘之地的攻城略地,眼看着就要和她川北的老对手摇黄十三家对上了,有着永明城物资支应的白杆军,一旦突破了川北,回到巴蜀,那张显仲才是真的变成了困兽之斗。 反正就是投降诏安嘛,也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他派出了使者前去和正在江南之地治理疫情的宋时联系,希望能得到一个机会。 帖子是到了,但是人却是五花大绑。 从巴蜀走水路下达南京,几乎越过了大半个大魏,可以说的上一句千里迢迢,路上不算平稳,毕竟时局动荡。 使者刚一出三峡,到闯王的地盘,得知他的去向,对方根本没让他下船,直接就在船上就挨了一顿毒打。 被拖了三天后,闯王也没阻止他,反而是让他顺流而下。 越过了左昂的地界,左昂立刻将使者五花大绑了起来,得知来意后,隔江投递给了对面的镇远军。 而镇远军忙着清理安庆府附近的疫病,南京是大魏的南京,但是江南可不是大魏的江南,数百年来的士族把控,即使接着鼠疫的借口,镇远军这条过江龙想要压住地头蛇,一次性清除掉可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和白莲教勾结在一起的山匪要处理,清理出来的隐户佃农也要安置。 尤其是江南各地的士族多少与海商牵扯较多,海商又与海外汉民关系密切,这就直接牵扯到了宋时在海外的贸易路线,牵一发而动全身。 既要人对方割肉,又要确保别把对方刺激过头,实在是个技术活。宋时带着一众女官文臣扮白脸安抚清理,贺章则扮黑脸带骑兵四次奔波上门磨刀,双方忙的不可开交。 因此主将贺章根本没出面处理这个千里迢迢而来的使者,直接把他打包去了给在南京的宋时处理。 如此兜兜转转,到了南京时,人还是那个人,肉却不是刚出发时候的肉了。 只是,忙的脚不沾地的宋时看着名帖上张显仲派来人的名字,心中多少就有点无语了。 这么讨厌的人,送过来! 这是来祭旗的? 还是……用来祭旗的?【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30-140 第131章 投降“杨大人,给我一个…… “杨大人,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宋时神色淡淡的看着眼前愁眉苦脸一副欠收拾样子的使者:杨世成。 一个时辰前他的资料就已经放到了她的案几之上:原本大魏永辉朝时的钦天监,在京师沦陷时被闯王所俘,同时被俘的还有当时的山西巡抚,不过山西巡抚宁死不降,而杨世成投降的很利索。 当天就被闯王封了个官,而对方也是不负众望,为表忠心,给闯王出了个挖十三陵的陪葬品凑军饷的主意。 由于当时女真人入关太快,闯王来不及动手,才让十三陵躲过一劫。 当然三百多年后十三陵中万历的坟还是没能躲过挖坟这一劫。 钦天监原本在太平年代就是算算年历,记录星象,看看风水的活计,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因为其有解读天象传达天意的意思,所以地位超然。 到了闯王手里,对方为了发挥作用也算是费尽思量。 后来闯王被清兵赶出了京师,对方也跟着一起撤退,却在半途中落到了刚刚自立为大顺的张显仲的手里。 杨世成运气好不好不知道,但是他往上爬的心态是很明了的,于是到了张显仲的手里后,他迅速倒向,又成为了大顺的官。 然后他对着张显仲献策,为了筹集军饷,可以去挖大魏凤阳老家祖坟的陪葬。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是大魏的朝官,却一直对挖大魏的祖坟念念不忘。 而张显仲也真的听了。 大魏祖坟-1 永辉帝直接气到吐血,从此杨世成成为了除谋逆外最让永辉帝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而这样的一个和大魏朝几乎可以说不共戴天的人,却被张显仲当成和谈使者,不远千里投送过来。 其中的意思颇为玩味。 “在下真的是冤枉的!京师沦陷后在下本欲寻死,却不想那逆贼自己挖了大魏祖坟竟然散播流言说是在下提议,在下忍辱偷生只是为了亲口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对大魏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大人明鉴!” 杨世成颤颤巍巍的递上了张显仲的信,只是这皱巴巴的纸张足以显示是被拆过好几次了,想想他一路过来途径的地盘,这倒是不奇怪。 宋时三五成行的看完了手上的信,倒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一些别人代笔写的废话,不外乎就是想要被诏安,条件开的一个比一个离谱。 宋时笑笑,把信纸给了旁边的程嘉柔存档,然后对着杨世成道:“怎么,你是个什么人物吗?还要两方逆贼一同用流言来污蔑你的名声?” 杨世成一时语塞,只是哭嚎不止。 宋时冷了脸色:“拖下去,杨大人一路奔波,感染了疫病,还是先去隔离吧。” 杨世成惊讶的抬起头,还要说什么,就被旁边全副武装的披甲将士拖了下去,连挣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见对方走了,宋时这才回到了案几前,重新处理公务。 旁边的程嘉柔,欲言又止的看着宋时。 “怎么?有话就说!”宋时将手上的文件摊开。 “杀了杨世成就相当于明确拒绝了诏安张显仲,现在局势纷乱,如果能得巴蜀的助力,前后夹击,我们就能将闯贼一网打尽。而且还能迅速收回成都和重庆两座重镇!彻底稳住秦岭以南!这能少死多少人啊!”程嘉柔一脸不解。 宋时靠在太师椅上,看着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程嘉柔,大概是处理内政和公务较多,她只爱看地图却忽略了一些细节。 “因为凤阳之变。” 挖人祖坟这个东西,实在是跨不过去的一个门槛。尤其是他挖的还是大魏皇室的祖坟,任何接受诏安的行为都会让今上根基不稳。 虽然按照宋时的思路来说,用一个四川换所谓的孝道名义也无不可。 但是毕竟贺章和大魏的关系摆在这,即使他没说,她不能罔顾他的感受。 程嘉柔懊恼的咬住了下唇,还是看向地图上巴蜀的位置:“那如果他戴罪立功,抓住了闯王呢?” “张显仲在永辉朝的时候,就被招降了不下五次,每次都是降而复叛。闯王导致京师沦陷,神器旁落,这两个人不管是谁,都没有诏安的可能,甚至都是遇赦不赦。” “倒是他们的手下,还有机会。” 宋时把手上的文件给她,看着窗外的落日,数着时间:“有时候,快就慢,慢就能稳,别急,巴蜀会回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落日之下,群山之中。 “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想降还是故布疑阵?” 贺章清理着手中刀锋上的血迹,脸上神情似有不耐,身后的将士利落的拦住了不远处身上还带着刀伤的人。 原本应该出现在江南防疫和江南各方势力斗智斗勇的贺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带着一支精兵人马越过防线,出现在了这荒芜的地界,与一个不知名的人交谈。 对方呲着牙,没有管那流血的地方,反而更加用力撕开了那伤口,让身上的伤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这是我的降书,只要你公布出去,我在闯王营中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这诚意够了吧?” 他递出一封信,旁边的人接过给了贺章。 身为闯王营中,继双刘以外最让闯王倚重,南下的先锋,为害黄州、安庆两府、手握六万人马的大将白旺,就这么水灵灵的投降了。 贺章满身的杀意有点无处着落,甚至有点想要撕了这信当做没看到,直接杀上门去狠狠再打一场的冲动。 如果让宋时知道,他准备良久的一场突袭,就这 样草草落场,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白旺这一投降,贺章两个月的战役目标就这么提前完成了。 原本闯王南下江南数月才占据的地方,一天之内就这么全部回到了宋时的手里。直接把战线推到了距离武昌府对面的黄州府,与左昂的水师大军隔江相望。 贺章已经开始头疼他的战斗报告怎么写,宋时才不会笑出声了。 “你还有什么条件?”贺章冷冷的看着白旺,完全没有对于敌方投降的喜悦,有的只是森冷的杀意。 看的白旺整个人打了一个寒颤:“镇远军在南京控制鼠疫的事我听说了,之前传过来的《防疫四论》我们也照做了,所以我们营是这次疫病之中损失最小的,活命之恩,不能不忘,在下只想为你们开路,将那不识好歹的刘方亮绑骗过来,任由处置……” 贺章才没理会他那些表忠心的话。 对方会投降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闯王不行了。 闯王刚造反的时候,代表的是一种新的秩序即将推翻旧的秩序的势头,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尤其是闯王的口号让那些被压迫的百姓看到了新秩序的希望,自然开城来投。 但是随着接连丢弃京师、山西、甚至连老家陕西都快保不住了,北上数次都被贺章打断在黄河边上,只能南下和左家军对峙。 他的弱势早已暴露无遗,原本跟随着他的将士自然也流露出了别的意愿。 尤其是闯王虽然口号喊的好,反响也高,但是甘陕等地频频遭受天灾,从京师到襄阳,就没找到一块能稳定供应粮食的地盘,仅凭那些捐赏,四处流浪打劫,自然就是吃了这一顿没了下一顿。 而随着闯王自立以后,逐渐建立起来的文官势力,也阻碍了他重新成为当初流寇一样打家劫舍的行为。 还是那句话,打碎一个秩序是很容易的,但是碎了之后如何重建才是最大的问题。 “别说废话!你怎么不去投左家军,为什么找我?”贺章冷冷的打断他。 “镇远军转战三千里,护国斩寇,无一败绩,在下心生仰慕,男儿在世,正当如是啊!想那左贼,拥兵自重,哪有将军风采!”白旺努力露出一个真挚的表情。 心中却暗自吐槽:老子和左昂打了四五年了,他那个养寇自重的心思老子能不明白吗?我去他那,第二天脑袋就变他的军功了,当然还是跟着根正苗红的镇远军来的正当,军功还不赚差价。 大魏的报纸上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写满了对于山西以及山东的现状,一句话总结就是蒸蒸日上。 里面募军的条件看的他真的是心痒难耐,在闯王营里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结果大魏将士那边还有肉。 这造反真的是造了个寂寞。 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了。 再者说,当初刘宗敏和一干将士被抓,最后还不是毫发无损的送了回来,朝廷的信誉还是有的,报纸上的话哪怕对半,起码也能吃上饱饭。连刘宗敏都没事,难道对方还会为难他这种带兵来投的! 况且他一没和朝廷军对上过,二没挖大魏的祖坟,三没杀过宗室,手上可干净着呢。 贺章看着白旺,心里都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斜眼看他,试图再找一个借口,好让自己多日来的准备落空显得没那么狼狈…… “你手下兵马十万,将领少说也有几十个,又镇守两府,没有一个想要继续跟着闯王的?” 白旺一脸大义凛然:“在下手中的将士早已看破了闯贼的套路,当初也不过是被蛊惑了才弃明投暗,如今只想追随镇远军为大魏收复山河!” 闯王让他们南下收集粮食的任务干的一塌糊涂,还惹上了鼠疫,地盘不仅没打下来,比之前的还缩小了,这不投降,回头闯王也得清算他。 选什么都没好下场,白旺自然眼神坚定,一往无前了。 贺章磨了磨后槽牙,堵都不想说话了。 半响才道:“行吧,只要你能破了襄阳,将刘方亮绑过来见我,之前的过错全部一笔勾销!” 贺章看着手中的地图,越过原本想要突袭的安庆府,沿着汉江的流域往上,眼神落到了更后面的襄阳上面,眼神不由得有些幽深起来。 一旦往上扼守秦岭至巴山一线的,闯王就再也无法南下湖广。 至于旁边那个被夜不收和锦衣卫渗透的像个筛子一样的左家军,早就已经不被贺章放在眼里了,一旦镇远军西进,整个湖广就会被镇远军团团包围。 只是不知道,镇远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左昂会做什么选择了! 第132章 半壁江山宋时看着贺章交上来…… 宋时看着贺章交上来的报告,努力的憋住不让自己笑出声。 至于旁边的章丘已经笑的背过身去了。 宋时轻咳了一声:“贺将军辛苦了,此番大胜,我军伤亡最小,战损最低,我定上报为你表功!” 贺章冷笑了一声:“襄阳一旦收回,投降的土贼、叛军、流寇人数肯定会超过二十万,光是白旺手下的军队就有六万,更不用说刘方亮的手下还有数万大军,你想好怎么安置了吗?你手头上的粮食还够吗?” 闻言,宋时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头疼的看着手上的报告。 旁边的程嘉柔也也是一脸菜色,为了处理江南这边的事情她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了。 江南这边的局势都还没有理清,紧随其后湖广地区的人口也是个大问题,别的不说,就是白旺手下的那数万人就不是好安置的。 作为土匪出身的逆贼,一向都是谁来降谁,无所谓什么闯王,什么大魏,或者大顺。但是一旦你想要动对方的兵权,那就只能,刀剑相向了,乱世之中兵权就是绝对的安全保障。 而作为大魏这一方,肯定不可能让这种反贼出身的人继续领兵打仗,反水风险太大,一旦兵权加身,有时候下面的人为了从龙之功也会将对方推向那个位置。 永明城之中,分工明确,作为战将,贺章一心都扑在战场是不管善后的问题的。 这些自然都属于内政的范畴。 “那个白旺靠得住吗?”宋时盘算了一下接收这两府之地后,疫病治理和粮食消耗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后,有些犹豫。 这么多的人要整编,还要防范对方诈了又反,而且和旁边左昂的地盘挨的太近,一旦处理不好就白白便宜了左家军。 “靠不住,还是全部杀了吧!”贺章冷冷的开口,语气中杀气四溢。 “别啊!”宋时和章丘赶紧拉住贺章。 贺章别过脸去,不过到底没动弹。 一旁的训导员连忙解释:“一开始白旺说要投降我们也是不信的,就让他单人过来,结果他不仅单枪匹马过来,身上连个武器都没有,就连降表都写好了。” “而且我们让他去攻下襄阳,绑了刘方亮,他也没有拒绝,态度非常积极,我们的人手已经彻底接管黄州府和安庆府了,不过因为要配合白旺用间,迷惑刘方亮的人,所以没有换旗……” “啊?他打得过刘方亮吗?刘方亮可是闯王手下最强的战将之一了,不输刘宗敏。”宋时看着襄阳附近的 地形,一旦拿下南阳盆地,整个江南地区闯王就再也没有插手的机会。 贺章嗤笑一声:“关键不在于他能不能打过!而在于,只要他去打,黄州府和安庆府的地盘就空下来了。而且如果能打下襄阳,就是最好的投名状,打不下来,反正我们的人又没损失。” 宋时摊开桌子上的地图:“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打下襄阳,下一步怎么走,新地盘的人员要如何安置!左家军那边要如何处理,现在的江南包括奴乱,要怎么处置!” 众人围了上来,看着宋时手中的地图。 贺章拿起笔,在距离襄阳不远处的荆州画了个圈。 “别的不说,荆州是出川必经之地,我是一定要拿下的。” “别急,能打下来的,没必要硬碰硬。”宋时看着地图上荆州和贵州的距离,心知肚明,贺章一心想要拿下白莲教的地盘,这段时间南京防疫也抓出来不少白莲教的人手,鼠疫也的确是他们弄出来的,但是白莲教江南分支的香主却一个都没有抓到。 “既然对方送了这么个大礼包,不用也不好,整顿完襄阳那边的人手,最起码要让新兵经过一个月的训练才能上前线啊!” 贺章觉得宋时有点太谨慎了,那群土匪兵换个旗就算收编了,哪里还用新兵培训。 但是他也没反驳,训练过的新兵确实比流寇好用。 “你就让那个白旺带兵先去打头阵。等会儿我会给秦将军那边写信,配合你们的攻势一起,闯王既不南下,那就让他去巴蜀吧!巴蜀资源有限,我倒是要看看,张显仲和闯王在这个盆地能养出什么样的蛊出来!” 之前想着是逼闯王南下,将江南局势搅浑,所以才让左昂将襄阳拱手相让,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不少的资源,比如武昌城门上的那数十门大炮。 只是一场鼠疫,打破了宋时的计划,反而让他们自己不得不下场掺合这事。 宋时看着章丘:“章丘,等南京都察院官员李邦华到了之后,你们一起打着大魏的旗号渡江直接去武昌,他是左昂旧友,当初京师旁落之时,左昂也曾以讨饷的名义,想要进攻南京,然后被当时在南京的李邦华劝退回去了,我倒是要看看,左昂敢不敢对你们开炮!” “如果他够识时务,你就把船上的一百万两白银送给他,就当是这些年,朝廷欠他的军饷。” 倒不是宋时大方,实在是她手上可以用的人不多了,不管是官吏还是将才,都在不断扩大的地盘中被铺开摊平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还是先钱解决一下吧,起码等宋时补充了足够的人手,才好去接收左家军的地盘。 章丘犹豫了一瞬:“我和贺章都走了,那江南怎么办?” 宋时笑了笑:“之前在山西招的那批新兵组建的游击营已经打了几个月的土匪了,第一批从军事学院出来的人也差不多可以用,江南局势虽然复杂但是还没有到反的程度,正好适合他们练手……” 江南,无锡顾氏、太仓张氏、常熟钱氏等东林党文人,控制苏松常地区50%以上圩田,早已对宋时在南京当地大肆掠财,尤其是清丈田亩的行为看不过眼了,连着朝中原本被打压的东林党也有借此机会复兴的意图。 好在江南局势复杂,根本不是铁板一块,行商们只为赚钱,今年的鼠疫导致商业几乎一蹶不振,很多商贾都感觉过的苦不堪言。 尤其是江南引以为傲的丝绸产业,不管是人员流失还是,疫情限制,都让今年丝绸产量大跌,甚至会影响到海外出口。 丝绸减产已成定局,今年海上的丝绸出售价格肯定要翻一番。在宋时和红旗帮帮忙的调度调配下来,只要不作奸犯科的商贾交了防疫银后基本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反而从宋时那边获得了海外仓库的使用权。 以后在南洋沿线,可以将货物存放在宋时和红旗帮担保的仓库之中,再行流转,不仅能节约船舱,还能降低风险。 盐商那块,除了张家口那群吃里扒外的晋商后,空下来的市场迅速被徽州新崛起的盐商占据,结果在此次奴变之中,徽州是爆发的最为严重的区域,数个盐商家族直接被奴仆屠戮一空,搞的宋时还要拉山东的盐商运海盐过来救急! 稳定了商贾后,在镇远军的火器威慑之下,江南的局势勉强保持了平衡,但是奴乱却一直迟迟未能平息。 “江南局势纷乱如此,除了世家外,还有奴乱,光凭那群新兵恐怕不够,我推荐一个人,巡检司的周云!”程嘉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 “周云通晓律法,为人圆滑,况且正带着女营在山西巡检,女营本就是海上训练的,更适合水战,在水网密布的江南更容易适应!” 宋时笑了,程嘉柔居然提前一步把她后面的安排说了出来。 “不错,就依你的提议!” 程嘉柔激动的两颊通红,默默的低下头去。 宋时看着地图,心中还是有点好笑,就这么一天的功夫,整个大魏的半壁江山几乎都眼看着就要被光复了! 想到这一大片等待治理的地区,宋时又开始头疼起来! “南京这边下旬开始设立吏员考核场所,包括募兵也都设下来,之前顾及世家和鼠疫白莲教的问题一直没彻底铺开,这次就彻底铺开吧!” 宋时的吏员制度几乎重建了文官的体系,通过建立档案和数据化的办公形式加快了政府职能的运转效率。 代价就是,在没有计算机的年代,需要大量的识文断字懂算术的人手。 同时还要防止腐败和人情关系,所以还要设置强大的检查机构,再加上宋时高薪养廉的政策,以及大量的基建,以及工厂培养的工人。 如果不是日本银矿和贺章抄家的八大晋商,以及现在断断续续收的防疫款,差点都要撑不起政府经济的运转了。 不过也是由于大量的白银流通于世,整个大魏的经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人人手中有银钱,虽然粮食还是限购需要粮票,但是其他的商业贸易活动却越发的活跃起来。 “新收复的地区,表现良好的,可以充入辅兵营和苦役营。” 想到里面复杂的人员构成,宋时头疼的闭了闭眼:“优先抽调有手艺天赋的出来并入工匠部,由之前解救出来的工匠们教导,尤其是后续的船厂和矿区还需要大量的人手……” “还是得收税!”宋时看着地图,狠狠的咬住了牙!颇有几分磨刀霍霍之势! 程嘉柔有些犹豫:“可是之前因为逃荒天灾各种情况,为了体恤民生,刚刚颁布了这三年农业方面的税收减半……” “不动农业税,我要收的是商税!当年代宋只凭着半壁江山,给金年年赔款,都能享国祚三百年!大魏永辉十年,浙江一省茶税却只有十二两银子……” 宋时咬牙切齿的看着地图,仿佛透过地图看到那群偷税漏税的蛀虫! 第133章 都是我的钱!13-17世纪…… 13-17世纪的华夏,通过垄断丝绸茶叶和瓷器等奢侈品的生产,占据全球贸易核心地位。它贡献全世界40-60%的商贸货物,但是所获得的利益却仅占全球贸易活动的6%。 由于从华夏到欧巴罗的路途遥远,这些货物必须经过层层的转包,从一个地区运输到另一个地区,每一段路途上经手的商队都可能变成另外一个。其中大部分的利益,都被中间商,尤其是垄断商路的阿拉伯商人所占据。 因此当华夏昌盛的时候,中东地区的二道贩子也跟着昌盛,当华夏陷入战乱无暇兼顾贸易时,二道贩子也跟着衰落。 阿拉伯国家封锁的陆上丝绸之路后,由于代宋失去了北方的土地,直接导致陆上丝绸之路接近断裂,因而不得不通过开辟海上丝绸之路,继续扩大贸易。 郑和下西洋再次打开了大魏的海洋贸易 之时,由官方主导的对外贸易所积攒的财富,却全部进入了皇家的私库,足以供养皇家数百年有余。而四夷服的朝贡制度,却把接待各国使臣的责任划分给了朝臣,大量涌入的胡椒苏木也成了代替薪资,折价计算的百官俸禄。 家天下的弊处莫过于此,以天下供养一家,试图千秋万代,永世一系,然后被基因遗传的不确定性来教做人。 分不到羹的沿海商贾与朝中厌烦处理的大臣一拍即合,借由倭寇作乱的理由,联合一力促成了海禁,试图将这巨大的利益独揽于暗处数百年。 也造成了江南地区的经济发达,大量白银涌入沿海地区,即使只是那些海商指头缝里落下来的一点渣子,也足够养活丝绸茶叶和瓷器相关产业的从业者,也和北方地区的经济差距进一步拉大。 也是“一条鞭法”在南方顺利推行,却引起北方频频民变的深层原因。 等到再次开海时,月港成为唯一合法通商口岸,实行“引税制”与“水饷陆饷”结合。 可惜,为时已晚,每年从海上贸易输入到大魏的白银最少也在300万两以上,而落到大魏的手中的海上贸易赋税仅仅为3-8万两,占总体贸易金额的1%-2%。 同时代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关税征收率约10%-15%,而日本朱印船贸易抽税比例更是达20%。 永明城接手对马岛后,借由朝鲜和日本两国的海上贸易通道,每年的关税收的也不过是20万两左右,随着日本的局势恶化,所收关税的金额还在进一步下降,主要还是依赖于日本的石见银矿和在大琉球的关税收入以及玻璃水泥还有座钟等发明的贸易活动。 南洋的商贸本身就是一直由红旗帮独占,宋时插了这一手后,也不过是借由将红旗帮转正后,将原本私下的贸易关税中获得三分之一,而收税方式也是按的之前的旧例,每船按载货量大小收取。 为了让那些货船愿意千里迢迢从南洋运输相比香料,吃水更重价格更低的粮食和棉花,宋时也不得不在关税上做出让步。 宋时在大琉球的时候倒是想过设立市舶司,光明正大的抽收关税,但是当时条件尚不满足,且手上精于算数的人手实在不够多,而她当时的身份也很难拥有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利,一不小心就会让市舶司成为腐败的温床。 所以只能作罢,暂时保持原样。 大魏官方海上贸易的关税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更不用说大魏内部的商税了。 原本大魏建国初期,从布衣成为皇帝的开国太祖,深知百姓被盘剥之苦,因此一直都是坚持轻徭薄税,官吏不下乡,以道德约束治国的理念。 不过太祖的理想和官员的实操总是差了不少的距离,人心的贪欲并不是道德和漏洞百出的法条所能约束的,他妄想着所有人按他的既定规则走,但是所谓的好的政策,却随着时间流逝慢慢都变成了束缚在平民脖颈上的枷锁。 大魏的商税很轻,不过三十取一,但是在腐败官僚的吃卡拿要,以及各地的藩王随意设卡之下,平民被层层叠加分摊下来的重赋压的喘不过气,而那些大商家却能凭借各种关系分文不取。 而这些,最终挖的都是大魏的根基。 反馈到最后就是大魏那空空如也的国库。 即使宋时已经很努力的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了,还是架不住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以工代赈的基建要钱!打仗要钱!高薪养廉的官吏要钱!打下的疆域属于光复,不仅没有报销,还要拨款重建,赈灾救疫!通通都要钱! 在自己家打仗就是这么惨烈,死的还都是自己家的未来战斗力,这也是宋时一直推行速战速决的原因之一。 尤其是因为大量的白银融入市场,已经不可避免的导致大魏的通货膨胀,要不是有粮票制度暂时稳住民生,只怕现在的粮食价格最起码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上四倍。 这也是宋时用了张相改良的考成法,却不敢完全复刻他的“一条鞭法”的原因。 虽然收税依旧用实物计算会导致大量的运输成本和浪费,但是一旦全面换成白银,那大魏的经济就要全面崩溃,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北方更会民乱四起。 看得见摸得到的实物资源在这个经济运转还不完善的时代,永远比一堆金属要来的珍贵。 大魏没有健全的商税制度,在大魏运行的商行和商号都无需登记,商户所收的税款也主要还是过路税(水陆要道设卡)和门摊税(固定门面摊位),以及私营的专卖税,如盐、茶。万历临时搞出来敛财的矿监税使更是导致民怨沸起,无法参考。 宋时目前所掌控的地盘,段时间内并没有进行正常的商贸活动的打算,甚至于她在各地进行的“防疫”以及“清匪”的政策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打击了那些富商士绅,本质上还是借着手上的军队强权在敛财,再将财富以基建的形式分配到百姓身上。 不过北方地区不如江南商业活动来的发达,在江南地区,如果也复刻北方的措施,光靠掠夺只会造成更大的反弹,也会加剧以后的重建难度。 所以面对江南地区,宋时总是尽量走正常的商贸活动来获取财富,比如倾销大量高附加值的水泥、座钟、玻璃制品以及药品和少量军火。 不过,现在宋时还是准备对商税开刀了- “嘉柔,你联系京师户部发布通知,从本月起,每个商行都要进行编号登记,从东家、掌柜到账房,每个人的户籍都必须登记在册。” “你们户部目前改良的那个记账方式,今年之内要全面推行到京畿、山东和山西地区。明年开始推广到江南湖广,抓紧一点培养多一点算术人才,每个吏员都要加大算术这方面的考核比例。” 虽然各地藩王和那些起义的势力们收税,只是随便拉几个人就可以设卡了。但是宋时却不能这么干,她必须得保持商贸经济和资本萌芽的活力,所以只能税法完善上下功夫,也因此需要大量的算术人手。 “嗯,就由全部交于“税课司”管理,之前大魏推行的过路税取消,关卡全部废除,重新根据地形设置,每个省份按照地形和当地情况设置,可以选择遇卡完捐,也可以一次总缴。别按货仓体积算了,要按照货物价格,值百抽一,丝、茶、瓷按值百抽三,盐铁另计……” “不过关于各省商税自决的程度,还是要由户部那群人精继续商量。” 中央与地方,从来都是一场此消彼长的拉锯战,地方过强则容易导致地方割据做大,但是中央过强则容易压制地方,导致地方发展受限。 “这,是不是太多了一些?”程嘉柔心有不安。 宋时在心里叹气,还是大魏太无能了,百抽一的税都会让人觉得高,光是海贸上,一件货物翻出三倍那都是亏的,其他更不用说。 “收钱也分很多种的,有心甘情愿的,有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要让百姓交税交的值得,就要做到公平、清楚!让每个商人都知道自己 该交多少!让他们都知道这些税款都用到了哪里!既不能竭泽而渔,也不能滥收滥派。让收税变成一件双方都有利可图的事情,当然,如果再偷税漏税,也要依法惩处。” “就让那群文官带头起草吧,你们女官也写上一份,到时候相互印证。他们有不少是江南的世家出身,如果做不到公平清楚,那就换个人来当把,反正现在大把的吏员等着一展手段。让我看看他们对大魏的忠诚到底还剩下多少!” 随着这段时间在江南防疫,顺藤摸瓜所查获的沿海暗道港口,宋时说这些话可一点都不虚。 这些江南的世家和朝臣联合独吞海上贸易的巨大利润,按照大魏太祖定下的条例,就是剥皮揎草一亿次,都不足以为过。 他们在朝中合纵连横数百年,但是现在的朝廷也不是曾经的朝堂了,大量的北人和吏员已经有了隐隐取代之势,如果还不够识时务的话,那就换人吧。 程嘉柔一一记录:“不过如果交由各地自省,会不会有贪污渎职的情况……” “当然会有。”宋时语气很轻,她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在我高薪养廉的情况下都做不到管好自己的手脚的话,那就去挖矿吧,辽东、大琉球,琼州都还很缺人手,苦役营也常年人手不足。” 程嘉柔看了一眼宋时脸上的表情,没敢对上她的眼神,继续埋头写文书。 “啊,对!既然是新秩序,新规矩,就请陛下与宗室带头救国吧!” 宋时看着地图:“不管是谁,只要有进行商贸交易,就要纳税,哪怕是皇家手下的官营商行也不例外!至于各地残存的藩王宗室的产业,已经去世和叛国归降于逆贼的就收归国有,其他的也要按例登记。” 程嘉柔写文书的手顿了一下:“这样是不是有些大不敬,千古以来还没有说皇家也要纳税的……” 皇权天授,如果身为天子的皇族也要纳税的话,那岂不是…… 后面的话,程嘉柔简直不敢想。 “以前没有,那就从现在开始,你把文书交上去吧,镇远侯在京师修身养性了这么久,也要为大魏的未来再干点活了。” 宋时笑了笑,反正这措施推行出来,龚敬也不算孤军奋战,户部肯定会鼎力相助的。 户部早就不满于皇帝的私库不与国库一体,千方百计想要挖皇室的家底,尤其是削减宗室的开支这一条。 要知道,某种程度上来说,大魏也是被太祖这种养猪一样的藩王政策拖垮的。 不会几何倍增远离,搞不清楚子子孙孙无穷尽的道理,安排出的养猪政策,让大量不能从政不能从军的宗室成员都要靠国家养着,简直是对于国库的巨大消耗。 虽然现在的宗室因为战乱和福王之乱时间人数已经锐减,但是不提前做好准备的话,只会重蹈覆辙。 宋时现在不仅要削弱皇室的光环,更必须要把宗室们赶出去干活。不然以后占下的朝鲜、安南、日本、甚至南洋、澳洲……怎么光明正大的安排人手统治梳理。 不把人赶出去见识天地广阔,一生都锁死在方寸之地只会让人鼠目寸光只能看到眼前那些许的利益。 她不怕人造反,造反只能说明分配制度出现了问题,但是她很怕造反的人里面只有蠢才! 相比宋时,户部对于空的跑马的国库肯定更加心焦难耐,之前已经好几次暗搓搓的催宋时将沿海贸易的关税公布交上了。 至于新帝,那也没办法,就他那几个空荡荡的皇家商行,不趁他还弱的时候将格局定下,难道还要宋时掏腰包去养他和他的宗室? 宋时看着手头空荡荡的余额,那可是她辛辛苦苦赚的钱! 现在她手头上除了刚刚从江南富商手中收缴又马上花出去的资金,手上能用的钱只有10万两了,其他的钱不是用在基建民生上,就是用在军事装备维持上,或者用在维持海外粮食通道上。 尤其是为了安抚左家军,刚刚支出的那一百万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而商税的运行到完善,肉眼可见的还需要一年半载才能敲定。 对于宋时而言,第一个经济危机已经逼近! 第134章 开海大魏想要开启大航海,需…… 大魏想要开启大航海,需要什么? 一个稳定的而安全的国家环境,是所有大型项目的前提。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资源和人力都能有效调动,给予远行的船队从政策到军事上的保护。 而充足的资金和发达的工商业,才能让大航海这个风险和收益同样巨大的产业,拥有启航和开拓海外市场资源的动力。 大航海,它不能完全由官府主导。 否则上位者一念之差,就会让七下西洋成为绝唱,它必须有来自民间持之以恒的向往和动力。 同时,它也不能完全由民间主导。 一心只想赚钱的商贾只会在达到苏门答腊岛后,在利益和风险达到平衡时,就会选择安于现状,拿着金钱回转,拒绝继续投入。 然后,才是先进的航海技术以及造船能力,这反而是大魏最不缺乏的东西。 不管是人力、资源还是航海技术,大魏一直屹立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虽然在连年的战乱中有所衰退,但是宋时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永明城旁边不冻港的船厂,大琉球岛上不许随意砍伐的树木,以及从全国各地搜罗的匠人和万物工坊持续数年的钻研。 大魏最缺乏的其实是对于海洋的战略意识! 华夏几千年来一直都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大陆国家,雨热同期,纵深广阔,横跨温带和热带。即使地形和水源上稍有不足之处,也在这片陆地上生活的人们,数千年矢志不渝的改造下,已经成为最适合他们生存的模样。 而整个蓝星,除了欧巴罗的地中海和南北亚墨利加大陆中间的加勒比海。 也只有华夏的大陆架上得天独厚的拥有着一连串的岛屿,层层递进,如同珍珠项链一样散落在帝国的疆域,循循善诱的引导着帝国往热带资源更加丰富的地方靠近。 这层层递进的岛链,既阻止了风暴和大陆架冲撞的地震蔓延到帝国的深处,也让海洋的探索变的如同摇篮,太平洋的边疆到印度洋的侧畔,船只都可以在附近的岛屿上歇息停靠,而不必害怕迷失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 这个摇篮,同时也成为了禁锢的枷锁。 因为帝国过于早熟,世界的发展又过于的缓慢,当帝国巡视一周,发现一片荒芜中只有自己是唯一的文明时候,它错误的选择了沉睡。 然而,不管帝国的先发优势多么明显,这终究是一个黑暗森林的世界,蓝星的资源是有限的,互相吞噬是生物的本能,只有一直保持在最前列,才能避免被吃的命运。 一旦落后半步,你就能感受到身侧虎视眈眈的目光和滴血的獠牙。 区别只在于,对方想什么时候吃你。 帝国的边疆永远在刷新野蛮人。 停下,就是死亡。 而宋时来到这个世界,或许就是为了唤醒这个即将陷入沉睡的帝国- 宋时一边处理着手头上从京师递过来的文书,一边盘算着手上的资源,眼看着大陆统一的进度已经迈向了60%,她不可能让自己折戟沉沙在资金不足上面。 而其他的地方,暂时也挖不出更多的资金了,现在帝国还未收回的疆域,即使光复,也需要大量的投入和基建才能恢复元气。 日本的金银山是德川幕府最后的支撑,短时间内,大魏的精力是空不出来打一场跨海之战了。 直到看到龚敬转给她的一封关于郑一官的信件的时候,宋时的目光不由一顿。 信件上面说道:郑一官在打探京师的消息,似乎是想要重开市舶司。 宋时的目光的落到了沿海。 帝国的中心永远是资源和人数最为集中的地方,然而一旦出现危机,也是最快出现撤退的地方,撤退的方向,自然也是从中心扩散向边疆。 就像是宋时曾经想去的安南,却最终抵达的辽东以东,或者是沿海的两广和郑一官出生的闽地。 因为地处帝国边疆,远离纷争,受到的战乱冲击较小,依托海洋,自然还有后路可退。 尤其是宋时在大琉球亲身经历过的,航海贸易的暴利。 仅仅是一艘从南洋回来的船只,如果停靠在两广海岸,那么就是要给石香海缴纳1500-3000两的过路费,而如果是经过琉球海峡的船只,还要给郑一官缴纳1000-2000两不等的过路费。 在宋时调停前,这些海船都需要缴纳双份的过路费,而在宋时调停后,只要拥有一方的过路令牌,即可免去重复缴费。 当然这些都是私下的黑船,如果是停靠在大魏月港合法船只,那么每艘就只需要缴纳10到30两不等的税饷。 合法船只和黑船的比例一向都是5比1左右。 郑一官和石香海,两个人凭借红旗帮垄断南洋贸易多年,说一句富可敌国可一点都不为过。 想要收拢海权,这两个人也是越不过去的一个门槛。 他们虽然忌惮宋时的火器和官方的身份,但是如果宋时逼的狠了,他们也必然会反,大魏海上贸易的线路还得靠红旗帮看顾着呢。 市舶司,的确迫在眉睫。 但是却不能由郑一官开。 如果开了市舶司,因为挨着月港,第一首选就在闽地,那可是郑一官的老家。 宋时的眼神缓缓从月港上面移开。 既然要开,那就别单放一个地方。 宋时在地图上的宁波、泉州、大琉球、琼州以及广州五地画下五个点。 她自然不会忘记,七下西洋却最后消声灭迹的原因。 自古以来吃独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哪怕是皇家。 既然要开,那就将全部的利益集团全部绑上船! 一个都别想走! 她要将那些原本隐藏在水下的交易通通揪出水面,在阳光下无所遁形,这才好清算赋税。 宋时连港口贸易和永明城以及大琉球开荒的利润都能细分股份发放给到镇远军以及海军每一个人头上,自然不会吝啬于航海贸易上的分成。 只是,上了她的船,那就要按她的分配方式来运行了。 如果搞了半天,一回头,大魏还是在按船只货容量大小收税,她是真的要吐血了,现在海商贸易的必须按货品的价值计税,尤其是高附加值的丝,瓷,茶。 以航海贸易的暴力,宋时既然在沿岸建仓方便货物流转,那么从中抽取10%-15%的赋税,不算过分吧! 赚钱的余地宋时既然已经留了,如果还有走私黑船,那她的火器营也不是吃素的。 她让胡泉带着海军辛辛苦苦在海上打击海盗,为的,不就是现在这一刻。 宋时提笔给龚敬回了一封信,里面只有两个字:“开海!” 第135章 借款这个世界上很少会有人,…… 这个世界上很少会有人,愿意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手上的钱白白的给到别人。 这个理论,宋时在一路打家劫舍,啊不……是在做募捐防疫工作的过程中明白的。 甚至越是有钱的人,在钱财上就越是吝啬小气,他们不会理解自己财富与产业的堆积只是依托国家政策上带起的风口上的猪,而是自认为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北地多年战乱,又加之天灾肆虐,光是保住今年种上的粮食已经是拼尽全力,为了后面的种植,还要加大水利设施的建设,加上官道修建,更是抽不出半分资源了。 一路上带着血色的清丈田亩行动,好不容易才让那些本地农民从富户乡绅手中获得了些许属于自己的土地,也让流落到此的流民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但是在新一批的粮食收获之前,没人能确保今年就能平安度过。 江南水网密布原本是适宜耕种的鱼米之乡,但是随着经济作物压过粮食作物的大面积种植,江南地区的粮食也只能依托外地。 而全面脱产只为打仗的军事军队,更是物资消耗的黑洞,甚至宋时还不能停下募兵的队伍。 既然无法节流,那就只能开源了。 京师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重启市舶司的消息。让整个沿海地区的海商全部都沸腾了起来。 郑一官和石香海当即就分别给宋时写了信,询问了市舶司开启相关的事情。 毕竟他们都同属于一条船上,联合掌管着整个大魏海上贸易的路线。 既是示好,也是试探。 同时也是怕慢对手一步,将优势拱手让人。 郑一官年幼下海经商,并在澳门接受洗礼,成为了天主教徒,又从一介平民逐渐成为大魏沿海上最有力量的海上势力之一,和日本以及西洋人的关系都处的不错,自然也算是个枭雄。 在大琉球的事情上吃了亏后,虽然引而不发,不代表他就将这件事放过了。他虽然暂时接受了朝廷的诏安,但是也是虚与委蛇的因素居多,毕竟摆在他头上的甚至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子。 对方还借着大魏朝廷的名义和日本公开进行贸易,出动的船支比起他的简直要多出一倍去,原本在南洋的生意就被石香海占了一半。 作为能在海上呼风唤雨数十年的人,一旦有机会,自然反水起来也不会犹豫。 而石香海则不同,同样是海盗,出身蛋家人的石香海并不仅仅是凭借着亡夫的的遗产才站起来的,她聪明果决,下手狠辣,却又不失大局,由于继承亡夫对于西洋人的厌恶,在南洋和岭南有着更强大的关系网,在红旗帮的人气并不输于郑一官。 在南洋本身也多有女子经商处理事物的传统,女子之身并不能成为她的阻碍,只有能力不足才会。 她虽然也接受了诏安,但是更多的只是借着大魏官方的名义在南洋更好的获取利益和地位。 当然宋时是故意留下他们两个互相辖制,他们彼此也心知肚明。 现在的大魏局势未定,所以才能容忍他们这些海盗在大魏的沿海上收保护费,一旦他们将目光投射到海洋,那么只要解决了内乱,那么谁也无法阻止帝国的手向外延伸。 尤其是现在镇远军在大魏可谓是连战连胜,眼看着整个大魏都快收入囊中,而且遍布全国的改革、基建以及均田行动,哪怕是个瞎子也知道大魏真的要变天了。 说不得,这次还真的能把这个已经埋了半截的大魏充新挖出来。 这个时候再不表表态,干点锦上添花的活,那就太晚了。 宋时分别给他们以及她掌握的海商们写了信,大致提了一下重启市舶司的想法,毕竟朝廷就是朝廷,天天打着朝廷的名义去经商,宋时是无所谓但是朝中抗议之声没停过。 不过信件的重点在于,询问这些人:如果开通了市舶司,那么每年的海关税收应该有多少? 宋时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要钱! 一封信激起千层浪,很快,众人纷纷开始串联报信。 因为市舶司关税这个定位比较微妙。 如果是宋时私人名义要钱的话,图着打点上下,只要能攀上关系,这钱多少也就给了。 说到底这个钱是给到朝廷的,而不是给个人,是无法拿去做人情的。 给多了自己吃亏,给少了,朝廷一看这么少,还不如让宋时自己继续走私,把他们给卷死。 石香海则直接报了一个60万两!但是希望宋时这边能加大火器购买的额度,自从用上了宋时那边匀过来的大炮之后,石香海就感觉那些西洋货多少有点不得劲了。 如果开通市舶司,考虑到疾风和航线问题,泉州将重新成为大魏航海贸易的中心纽带,不管怎么看,对于郑氏来说都是大大的利好。 郑一官和手下商量了很久,最后报了个50万两,同时也提出了采购意向。 其他海商或多或少,但是报价也没有低于20万的。 毕竟现在的月港,一年的关税也就8万两左右。 大家各自商量了以后,自信满满的给宋时回了信,自我感觉已经算是大出血了。 宋时收到了以后,都没看,直接让程嘉柔找人帮忙回了。 回信在他们所说的款项上,通通翻了五倍,然后以大魏朝廷的名义借款,抵押物则为:宁波、泉州、大琉球、广州以及琼州五地的市舶司两年的关税。 以泉州和广州为首先开放,在一年后再逐步开放其他三个口岸。 并且在回信上印上了宋时的官印,以示不接受讨价还价。 既然不想让她借着大魏朝廷官方出面进行贸易,想断了她的对外贸易的半边财路,那就给你们开个痛快。 开之前,先把钱给我准备好了! 没有一千万两银子就别想开什么市舶司了!- 收到信后,整个沿海地区的海商全部都傻了眼。 见过狮子大开口的,也没有见过这么狮子大开口的,他们原本还盘算着 一旦市舶司开了,那些朝廷的流官哪里拼的过他们这些在当地深耕数百年的海商,还不是安排点人手,市舶司就能成为他们自己家的产业了。 只是宋时的这封信直接给人整不会了! 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直接让这下市舶司还真成他们的了,两年的关税够他们捞的回来损失吗? 而且摆明了这一大笔钱是没有利息的,这让那些兼顾放贷的海商简直能难受死。 即使如此,对方还不得不说一句大手笔,五个通商口岸,直接相当于将整个大魏的沿海地区能用的港口全部开了。 整个大魏对于航海贸易的热情都会被瞬间点燃,到时候整个市场会催生的多么庞大,简直让人想都不敢想。 不过除了管对方要钱,宋时还是给了点别的东西。 胡泉和红旗帮需要加大打击海盗以及多建立运转仓库,保证海商利益。 宋时之前在京师举办的各个学校,已经开始在这次的大战之中初显端倪,除了军事学校以外,还有自永明城转过来的海军学校,以及其他研究类的学院也在京畿附近如火如荼的办了起来。 之前的时候还没多少人入学,大部分还是在宋时的强制要求下,军中获得了战功想要升迁的战士通通要被打包送去学堂学习一番,才慢慢进入大家的视线了。 再一看里面教学的全部是大魏仅剩的战将,因为年事已高实在不适合上战场,所以才屈尊在学堂讲学。 而校长正是龚敬本人。 其他不用说,因为考核要求很高,这些学校出来的人一旦进入仕途升级起来绝对比普通的吏员更快。 宋时给了郑一官和石香海每人五个名额,可以去京师入学,其他的海商也各有一个名额。 也不算白要钱,打开人脉的路子也给了,能不能争气就看你们自己的人了。 不过就在宋时在鼓捣市舶司的时候,嘉娜和石香海同时传过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今夏,安南拒绝向大魏贩卖粮食! 第136章 安南宋时看到消息的时候都没…… 宋时看到消息的时候都没忍住气笑了,从古至今,安南都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它的运气和对时机的把握也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如果说,朝鲜是大魏最忠实的狗,那么安南就是大魏最叛逆的反骨,随时随地都等待着反咬一口。 安南自秦起并入华夏,就被设为象郡,汉改为交趾,汉时伏波将军马援南征,立铜柱铭文“铜柱折,交趾灭”,摄于汉将之威,直到汉朝覆灭百年,铜柱无人敢动。 唐时设安南都护府,五代渐离心,直到代宋在自身根基不稳的时候被安南抓住了机会,从法理上彻底独立出来。 代元三次东征未果,养肥了安南的野心,后被大魏先祖收复,却在大魏朝代更迭无暇旁顾的时候,找准机会发动了蓝山起义,再次脱离。 自此安南旁落,成为朝贡国,两广失去广南。 而现在,安南显然是又找准了大魏最脆弱的时机,准备故技重施。 这倒也不算突如其来,早在开春之际,宋时在大规模的往南洋购买粮食的时候,嘉娜就已经提醒过:安南后黎朝的朝局不稳,北河郑氏架空了黎朝,与南河阮氏相争,以灵河为界,打的不可开交。 而被大魏册封过的安南都统使高平莫氏,却是在这两虎相争之时只能蜗居一旁,谁来都能打他一下。 当时宋时忙着处理京师的事,只能让嘉娜那边多寻找别的米粮货源,比如暹罗稻以代替安南的占城稻,并且密切关注安南情况,必要时可以伸手插入时局,以维护海上的粮食贸易补给线。 原本宋时就在南洋一带收购粮食和棉花,导致南洋整体的物价上涨了三成,而随着日本战乱对粮食的需求增大,被赶出大琉球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为了稳住日本这一交易渠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介入了安南内乱。 宋时原本没打算理会安南,比起安南,宋时目前更多的重心还是放在了中原上面,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她也并不吝啬于钱财,她对于安南的定义到之前,也不过是一个粮食收集点。 只是有些猴子在森林里待久了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总要跳出来给你找点不痛快。 宋时盘算了一下安南目前的局势,以及她记忆中那些犄角旮旯里面剩下的关于安南的记忆。 要怪就怪太祖太强,而后人又太弱。 安南收回后,留守的官员自以为被放逐就开始肆无忌惮的压迫当地百姓,粗暴的把大魏的政策全面照搬而不考虑当地民情。 原本南洋那一片的国家,由于天气炎热,水源充足,没有四季轮换,果树终年结果,所以没有任何的储蓄意识,国民性就与大魏人不同,性好懒散,不喜勤勉。 而且由于森林密布,瘴疠横行,地形陡峭,天险重重,大魏军征安南时非战斗人员就病死4万余人,治理安南的20年间,耗银600万两,仅获税赋80万两,财政亏损率达700%。 但是有时候家国之间算账,并不能只看纸面上的成本,在如今的小冰河时期,一块肥沃且能一年三熟的地,对于大魏百姓来说就是无数能活命的机会,况且还有高平铁矿,清化金矿等战略矿产。 安南独立后与日本、荷兰直接贸易,大魏丧失南洋香料定价权,各香料的价格暴涨5倍。 从地理上来说,安南北接广西、云南,是大魏抵御东南亚势力及西方势力的的前沿阵地,红河三角洲的地利,也可监控北部湾至马六甲航线,阻断海盗与倭寇南逃通道,安南的归仁港也是下南洋路线上重要的补给点。 失去安南,同时也失去了大魏的文化和理念辐射南洋深处的更多可能性,同时也是大魏向南洋诸国展现出来的,由进取探索转为保守封闭的重要标志。 总而言之,安南对于大魏来说:得之可固国安邦,失之则内外交困。 当时不重要的一块地缘位置,或许就会在未来成为决定胜败的转机。一如荒凉到寸草不生的西藏,却凭借世界第一高峰挡住了来印度的入侵,一如人迹罕至的辽东,万年不化的冻土下蕴含着丰富的资源与工业的希望,一如广袤的南洋海下无数的石油安静的沉睡…… 没有足够的国土纵深和复杂地貌,一旦遇到危险就会失去转圜余地,每一寸土地,都不应该被轻易放弃。 当然,如果只能选一个的话,南洋诸地,宋时更想要的其实是缅甸的那块地,虽然山林密布,局势也更加复杂,但是如果随着基建的逐步提升,就能直接废掉困住大魏海上贸易的枷锁——马六甲海峡。 可惜,宋时是个成年人,她选择都要! 上一条时间线,曾经有东南亚人质问华夏凭什么将九段线划在他们的国土旁边,却从未思考过,当华夏划定海上边界之时,他们的国家根本就不存在。 当年还虚弱的华夏空地划线已经是给足东南亚面子了,既然第一岛链如此让人不满的话,那宋时只能选择将第二岛链也划入范围,让南海,与东海,渤海一起,成为大魏的内海。 宋时盯着地图上占城的位置,叹息了一声。 安南虽然讨厌安南,但是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它的时机永远挑的那么恰当。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大概也是大魏周边小国能屹立不倒的本能了。 再早半年,宋时就直接带着胡泉下南洋去收拾安南了。 再晚半年,中原也大部分平定,那些在血火中历练过的将士们也正装满了开疆扩土的心气,正好适合装过去。 偏偏是现在,宋时人手都拉满了,在各地平衡,短时间内还真的一下抽调不出人手,去收拾安南。 硬杠是不行了,大魏前期的教训历历在目,她可没有六百万两白银去浪费在这个地方,也没有派21万骑兵翻山越岭的打算,更没有足够的补给可以消耗。 按照石香海和嘉娜的消息: 荷兰东印度公司支持阮氏,西班牙则助郑氏铸炮,日本朱印船介入占城与荷兰联合独占安南大部分的粮食。 当真是好热闹的一副场面,简直当大魏是死的! 宋时的眼神从占城落到了后面不起眼的凉山上,只剩下那个被挤兑到山上的高平莫氏,嘉娜在发现西方插手的时候也往高平莫氏安插了一些人手和小批量的火器,只是当时还没摸清楚情况,并没有多联系。 高平莫氏虽然地盘已经只剩下不起眼的一小块了,但是怎么也算是安南正统势力,被大魏册封过的朝贡国,最后剩下的地盘也刚好和广西交界,两广总督那边也能使得上力。 持久战是绝对不能打的,简单粗暴的平推只会两败俱伤,宋时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那么速战和扶持代理人以及用跨越科技树的火器进行降维打击就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既然阮氏和郑氏双双都停了对大魏的粮 食出口,有钱都不肯赚,那宋时自然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刚好最近整顿市舶司,所有运往安南的货物,不论贵重与否,全部收税30%,盐茶等货物,无论走陆路还是走海运,统统翻倍。 既然不想做生意,那就全都别做了。 刚好也可以扶持高平莫氏,由安南正统势力主营大魏货品也算相映得彰。 不过现在的高平莫氏只能算个骑墙派,一边对大魏称臣、一边向后黎朝纳贡。 高平毗邻广西龙州,能控制滇越商路隘口,境内有铁矿,宋时这边的援助也可以用铁矿换取部分回报,不算空手而去。 况且有了高平做基地,刚好也可以让宋时试试自己的那粗糙的金融手段,是否能搅动安南这一池浑水。 由于朝贡制度的辐射,尽管东南亚各地并不承认,但是大魏认可的货币一向在南洋都是极为畅销的,尤其是永辉年间发行的“永辉通宝”相比金银这样的贵重金属,大多只是在富商和大宗交易时使用。 大魏附近的小国平民大多是以物易物,或者是铜钱的方式交易,才是主流,尤其是大魏出品的铜钱,由于铜含量高,技术精湛,印刷精美,在大魏周边更为通用。 曾经的日本就干过用大量的白银去兑换大魏的铜钱举动,然后用大魏的铜钱在日本本土当国家货币使用。 在海量的白银通过航海贸易进入大魏之后,大魏的白银一时之间变成了不受控制的通用货币,铜钱的使用量反而大幅度降低了。 不过导致的后果就是:通货膨胀! 而且是南边通货膨胀,北边通货紧缩。 而铜钱遍布大魏周边的小国被日常使用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 在宝钞变成厕纸以后,不管大魏印刷多少铜钱。 永远!永远!供不应求。 大魏差点被整成铜钱输出国,不得不出定法规不许铜钱出海。 有些手段过于激进,宋时也不敢用在大魏,但是经济的发展总要趟一些坑,与其自己趟,不如让别国帮忙趟。 除了金融手段以外,万物工坊那边早就在宋时的要求下对每一款从永明城制作的火器都进行了改进,以适应大琉球的炎热潮湿的天气。其中改良版“迅雷铳”就以连发五枪的优势,远远碾压目前在南洋少数的单发火绳枪。 以目前万物工坊的实力,大概全力运转在三个月内能供应上那批火器。 光武器还不行,上一个时间线的对法援越战已经让宋时深深的明白,东南亚那块地上就没几个正规的势力军,哪怕运过去了武器没人指导也用不明白,只会干出在急行军的时候等雨停了再出发之类让人绝倒的事件。 宋时看来看去,最后目光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犹豫了一会儿,她提笔写了一封信寄出去。 第137章 筹谋靖安元年六月,正是初夏…… 靖安元年六月,正是初夏,京畿附近新种下的异种还在积蓄能量,但是在热带季风气候影响下的安南,尤其是红河流域下的平原地区,因为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水稻能够一年三四熟,此时早已进入了丰收季。 不过往年,鸿基港口早就忙碌起来,将当地收获的水稻早就装上了海船,经由大琉球运往大魏各地,今年却不太一样。 出现在鸿基港口的却是一些红发碧眼的西洋人以及来自日本的朱印海船。 日本人是来收购粮食的,而西洋人是过来购买安南奴隶。由于安南连连交战,不管是郑氏还是阮氏,手中都有大量对方的俘虏,处理起来格外麻烦,放了又容易导致叛逃,于是干脆卖给西洋人处理,既省心,又能小赚一笔。 只是那些被购买的奴隶会被卖到什么地方,拥有什么样的命运,对于安南的南北双方来说都不重要。 西洋人不远万里而来,原本手上的人数就不多,而不管是马六甲附近的苏门答腊还是满剌伽,都不是人口众多的地区,想要在当地驻守自然需要大量的奴隶。 不管是印度的棉布还是暹罗的大米,都需要一种廉价而来源广泛的货物进行交换,白银和香料是大魏的专属货物,为了丝绸、茶叶、瓷器是无法挪用的,因此从南洋诸国中购买奴隶再交易到其他国家,就成了西洋人手中一笔不错的买卖,重要的是,可持续! 南洋诸国虽然隔着海域,但是彼此之间的纷争却并不少见,彼此征伐早已成了常态,即使不是,在西洋人来了之后,也会将这种状态变成常态。 大魏禁止货物流通安南后,郑氏那边还没动静,反而是南边的阮氏出现了不适应,因为阮氏原本就是依托航海贸易从中获利的,在大魏与安南的陆上通道被郑氏掌控后,南洋贸易的必经之地归仁港就成了阮氏绝对的经济命脉。 原本在大魏的战乱和江南的疫情之下,大魏的货物已经全面减产,在大琉球的有意控制下,大魏售出的所有奢侈品价格也随着南洋粮食和棉布的价格上浮了三成。 而现在所有经过归仁港的大魏货物全部暴涨了一倍,让依托这个航线而贸易的商人全部苦不堪言,因此流转到南洋的大魏货物更是涨了两三倍。 海面上的事情,宋时并没有出面,她只是联系了郑一官和石香海,作为红旗帮的双巨头,他们两个在南洋上才有绝对的掌控力。 由于双港早先将西洋人全部赶出大琉球的行动,早已与西班牙和荷兰交恶,西班牙在马尼拉一直虎视眈眈,而荷兰虽然同样不甘,却因为本土的荷兰陷入了混战的三十年,不得不战略收缩,经营南洋。 因此早年一直和西洋人保持不错关系的郑一官就成了连荷抗西的最佳人选。为了说动郑一官,宋时在泉州的市舶司税收又少了一年。 而只为了让郑一官以荷兰独占广南生丝贸易的条件,换取其舰炮支援,在岘港外海击沉西班牙的舰船:圣卡特琳娜号。 现在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还远远没有达到后世的英属东印度公司的地步,在南洋的经营还只占西班牙的三分之一。只有让荷兰获得军事介入的借口,才能让南洋的局势更加动荡起来。 既然大家都要打,那就都打起来。 南洋,不需要一个除了大魏以外绝对强势的势力,最起码在大魏缓过气来之前,宋时不允许。 至于石香海,她对于南洋的局势了解的更深,尤其是从岭南到南洋的一整条贸易路线都归属于她,只要她不发话,从安南运出的粮食就到不了日本。 甚至不需要红旗帮出面,只需要联合雷州的海盗陈上川,以五十艘载有红夷炮的广船就能封锁顺化外海,日本的朱印船一艘都别想越过去,自然,战利品需要五五分账。 既然安南不想做有本的生意,干脆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无本的买卖。 随石香海南下的,还有这次,在江南疫病期间为抗击白莲教出力不少的广安寺高僧,和在大琉球传播道教信仰的玄光子。 南洋地区自古信仰繁杂,从本土信仰到阿拉伯商人所带过来的绿教到西方人带过来的新教和天主教,随着地区的变化一点点迭代。 儒家文化,版本太高暂时兼容不了,还是让佛 教和道教以及妈祖去探探路吧。 当然船上的锦衣卫也不会少,大魏对于南洋诸国的关注还是太少,它高傲的目光从来都只落在了草原上叩响边关的草原人,而忽略了海洋另一边的发展。 宋时却需要大量来自南洋的信息,去重建大魏重返南洋的计划。 甚至是联络当地的华商,寻找机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予这些化外之民正经的庇护以及开疆扩土的名义。 马尼拉和马六甲是南洋贸易的中心没错,但是大魏如果想要从南洋入手,最方便的自然还是那根反骨安南。 要知道早在数十年前,就有粤人在占城附近分田立宅,筑城抗阮,作为南洋贸易的桥头堡而风光一时,只求大魏给一个名分,就能遣官收税。 嗯,如此殖民主义的行为自然被以道德立国的大魏以不成体统否了。 只是,这个世界的运转不是靠的道德。 帝国需要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开疆扩土,它要的是真正可以迅速消化吸收融入自身的力量。 说服朝廷,倒是比两百年前容易,当时的安南,或许对于大魏来说,是一块可有可无的飞地,还要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成本去维护。 但是在得知宋时正式派出的士兵仅有三千精兵后,立刻无人反对了。 只是开始盘算,安南和暹罗的粮价日益增长,宋时的计划如果成功,大概能降低多少的采购成本。 小冰河时代会教会大魏,每一块能种地的飞地,重要性都不可小觑。现在的大魏还处于农耕文明的转型期,朝中大臣的目光都放在了粮食上。 不过没关系,宋时知道,那片遥远的南洋一旦打通,将会给帝国带来多少的惊喜。 安南离开大魏已经两百年了,但是还没有远到忘记华夏另起炉灶的时候。 他们使用的依旧还是汉字,复制的依旧是科举制度,崇尚的也依旧是佛道两家的信仰,甚至各行各业都布满了从岭南和闽地南下而来的大魏人,华夏的文化依旧是以碾压的方式流通在这个南洋边域的小国之中。 小孩子嘛,不打一顿,打到痛了,是不会记住教训按时回家的- 沈维忻从海船甲板上跳了下来,早已经热的满头大汗,从大琉球到广州,见过了两广总督后过琼州海峡,再到廉州府,一路上早就快受不了了。 他看着远处的若隐若现的港口,朗声问旁边的指导员:“这回是真的要上岸了吧?这地界怎么比大琉球还热啊!” 指导员李至白了衣衫不整还在挥汗如雨的沈维忻一眼,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按照地图划分,这边比大琉球更接近赤道,所以也会热上许多。应该是快到广西廉州府了,从这上了岸就能从陆路到交趾的高平了。” “嗨,这次去广州真是亏大发了,胡将军还让我们去广州那补充兵源,不是我说,就两广的那些士兵还不如红旗帮的海盗呢!不仅没补充多少人,还把咱们两个参谋给薅下去帮忙训练新兵了。” “额……主要我也没想到,两广总督真让我们上啊!”李至是之前的时候在京师的海军学院进修过,因此知道一些内情。 因为连年战乱,对于两广总督是忠于大魏还是已经和左家军一样有了自立门户之心,宋时也拿不准,毕竟两广地区形势复杂,既有土司夷民,也有西洋商贾,还有红旗帮这个本地**虽然弃暗投明,但是去了海外也没人敢保证他们做的生意有多么正当。 尤其是之前宋时推送全国的考成法和吏改法,在两广的推动速度也非常缓慢,倒是大琉球的各种商业活动在两广地区进展飞速,于是宋时特地写信去试探了一番。 毕竟想要联合高平莫氏,那么两广总督就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不管是作为后援和支持,还是扶持高平,在交趾测试金融手段,一旦两广总督心有不怠,就算有红旗帮在海上辅助,宋时派过去的三千精兵也容易困死在高平。 但是没想到,两广总督居然还真是个忠心的,在得到了宋时的信后,立刻派遣了大量的货船运输物资北上,光是大米就有二十船,还有大量的本地以及西洋的工匠和大量的精铁打造的武器盔甲以及火炮,虽然不及大琉球的流水作业做出来的规整,但是也算难得一见的精品了。 对方甚至还写信愿意派兵北上攻击左家军,与镇远军一同作战,为收复山河而尽一份力。 宋时接到信后也是叹息一声,对方的真挚倒是让她试探的小心思显得有些扭捏了,上一个时间线,想必这位两广总督的一腔热血也是被辜负了。 因此,宋时也投桃报李,送了不少万物工坊的钢铁合金配比,以及将大琉球的水泥工厂和玻璃工坊落地迁移过去一小部分。 顺便让胡泉好不容易分出来去和交趾作战的三千精兵,去两广总督那边刷刷脸,再往红旗帮手下多挖点懂安南情况的翻译和本地通。 结果没想到,两广的粤兵会废成那样! 第138章 高平想到初次和粤兵操练,李…… 想到初次和粤兵操练,李至也有些汗流浃背了。 经历了胡泉手下魔鬼训练般的海军操练,也见识过镇远军的令行禁止千里奔袭的风采,即使是新兵营的士兵起码也能做到队伍整齐。 结果到了两广,那边的粤兵能打的百不存一。 一个照面甚至还没动用火器,他们就全趴下了。 一开始沈维忻还以为是对方耍他呢,后面看两广总督羞愧难当的脸,他才后知后觉,人家真没耍他,但是他们好像不小心耍了两广总督…… 然后原本的交流募兵,就变成了操练粤兵。 沈维忻和李至还赶着去交趾,他们的两个参谋就这么水灵灵的被薅了下来,成为粤军的训练官,失去了前往交趾,开疆扩土的机会。 与之交换的是,两广总督虽然不太赞同在此国家动荡之际,宋时还要分兵去安南作战,但是也还愿意倾力相助,上下打点。 不仅给了令牌,还把粤兵中表现较好的一千人送给了沈维忻。 然后在船上,沈维忻和李至就一直忙着训练新兵,从广州一路训到廉州府。 一边的门被推开,打着折扇的王恒宇从船舱里面走出来,和交谈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然后手中的折扇就被沈维忻抢了过去扇风。 “王大公子,还是你准备的充足啊!”他一边扇风一边感慨。 “这还只是海边,到了那高平群山密林之处,可是湿热难当,不仅有瘴气还有毒虫,沈将军做好准备了吗?”被抢了折扇也不恼,王恒宇只是自顾自的从腰间又拿出了一把折扇递给旁边的李至,然后调笑着问沈维忻。 李至顺手接过,对王恒宇行了个礼。 自从一同接了去交趾的任务后,他们三个就是被绑在一条船上了。 沈维忻并不在意:“上面想的可比你周到,等会儿下了船,每个人都要开始提前吃避障丹,一直吃到高平,适应了那边的环境才会停,我们带的药材也不算少,实在适应不了,那只能算自己倒霉!倒是王公子你这个马帮商贩的身份准备好了吗?” 原本作为王家商行的人 ,王恒宇自从在永明城购得大批琉璃器打开了闽地和两广的商路后,在家族中的地位已经有所提升,更是随着和永明城的关系水涨船高,但是在宋时找到他,问他有没有人手去交趾策划那么一场金融风暴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接下了这个任务。 从宋时的形容中,王恒宇找到了那个让他为之战栗的感觉,哪怕是商贾,也可以决定一国的生死吗?与幕后掌控南洋的华商孑然不同的作法,宋时形容的那个景象让王恒宇想要试试! “我已经让前哨假扮商队,沿归顺州(今靖西)至七溪路线散布大魏将重开高平马市的消息。只要高平莫氏的脑子没坏,他自然就会知道,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 沈维忻看着越来越近的陆地:“这安南,叛离大魏多久了?” 李至思索了一下,回道:“大概两百多年了吧!” 沈维忻看着远处的,眼中满是志得意满:“你说,交趾布政使司这个职务,空缺了两百多年,也该落到我头上了吧!听说交趾这边还试图复制我们的朝贡体系,虽然对着大魏称臣,但是对着南洋其他的国家,可是以南洋霸主的姿态逼迫他国进行朝贡,还借着会安港口的地利,试图吞并广南地区的生丝生意!” 李至看着满脸兴奋的沈维忻:“现在交趾南北分裂,如果这一次能成功策划高平莫氏崛起,加剧南北势力的相互消耗,过几年交趾布政使司的名头确实有可能落到你头上。” 但是他忍不住泼了盆凉水:“但是,据红旗帮在安南的眼线消息:郑氏精兵近八万,阮氏也有个四万余!高平莫氏不过一万出头,就算加上我们三千精兵和一千粤兵,也是敌我悬殊,还需尽快控制住滇越商路隘口!” “只有拿下七溪矿区这个基地,据险而守,我们才能站稳脚跟和海上的红旗帮里应外合。” “够了,够了!我们这边不是还有个王大公子!”沈维忻对着王恒宇挑了挑眉。 “我们王大公子总不能是个吃干饭的吧!” 王恒宇没理会沈维忻的挑衅,只是盘算着,自己手上的那一堆劣质铜钱,要如何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盛夏时节,西南的群山密林之中却是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但没有带来丝毫的清爽,反而呈现出一丝让人窒息的闷热。 三百余匹滇马在泥泞中蹒跚前行,驮着浸透桐油的毡布,让人看不清马背上的货物都是什么东西。 沈维忻摘下斗笠,任由湿黏的雨水打在自己的铁甲上,狠狠的骂了一句:“该死的交趾,等老子打下来以后,一定要把这路给狠狠的修一遍!都什么破路啊!运点东西真的是要了老命。” 习惯了大琉球的水泥路,安南与广西交界的山路实在是难以下脚。 尤其是在广西境内还好,起码还有修建官道,定期有人维修,但是一旦到了安南境内,有时候甚至分不清路到底在哪里。 更让人难受的是这里高温高湿的环境,让火药和火器的故障率大幅度的提升,要不是郑氏手下的士兵比想象的中的还要菜一点,胜负还真不好说。 好不容易穿过了密林,顺着崎岖泥泞的山路,终于在天黑前到了七溪矿区。 这里位于高平离中越边境平孟口岸仅30余里,南距河内也就300余里,地处红河支流七溪河与茶岭河交汇处。 七溪矿区三面环山,是个天然的瓮城,仅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不仅能控制滇越古道(云南-河内),还能控制住桂越商道(广西-高平),是安南与大魏的陆路交通要道。 而且由于常年的矿区挖掘,以及原本自然形成的天然溶洞,造就庞大地下河网,可藏兵万人,高平的精锐部队几乎都被沈维忻陆陆续续的薅了过来。 在关隘处通过层层核差,终于到了营地,虽然因为各种地表工事正在挖掘中,导致营地有些混乱,但是看到营地周围布置的石灰和艾草,沈维忻终于松了口气,起码不用担心那些该死的蚊虫了! “怎么样?”李至递过去一块布巾,看着满头大汗的沈维忻。 “还算顺利!有了之前的开市的流言,没费多大的劲,我们就劝降了莫氏的一个将军叫黎文雄,然后顺着他的消息渠道直接绑了莫氏首领莫敬宽的幼子,以此子相要挟,莫敬宽根本没怎么反抗就同意我们入驻了,我看他们反而巴不得把这一窝烂摊子交给我们!拿了册封他为安南宣抚使的旨意后,马不停蹄的就把他的两个孩子都送去了龙州当质子……”沈维忻翻了个白眼。 “我感觉我这不像在威胁他,反而是在赏赐他!”当然,他没有提自己所携带的连着五发的火枪,以及便携组装的火炮,对着城墙轰出来的缺口,对于莫氏手下的将士所造成的震撼。 “咳咳!怎么说话的,得大魏封赏,喜不自胜本来就是这些蛮夷小民应该的!他们不过是顺应天命。那王大公子那边拦截商道做的怎么样?”见沈维忻越来越有口无遮拦的趋势,李至赶紧转移话题。 “哼,倒是王恒宇那个奸商干的还不错!”沈维忻难得的夸了一句王恒宇。 “他到了谅山后,没几天和就商路上的那些滇商和越商打的火热,不仅垄断了滇越盐道,还将海盐的价格抬高了五倍。那些安南人守着漫长的海岸线,但还不会晒盐法,只能大量的往咱们这购买。”他嘴角露出一分快意。 “你这边怎么样?” 李至看着远处暗红色的矿渣堆成连绵丘陵,七溪铁矿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 “你刚走没两天,矿里面就发生了一次暴动,我顺势当着他们的面,清理了一下这里剩下的莫氏势力,引入了之前在大琉球的矿区管理方案,他们倒是温顺了许多。” 沈维忻呲牙:“这也太优待这些矿工了吧,还搞什么工时制……” “别小看这个七溪矿区,我已经让大琉球的铁匠和矿工去探查了,这里的铁矿含量高达五六成,比永明城附近的那个矿区还要丰富,并且伴生的除了铜矿还有银矿,旁边居然还有一个露天的硫磺矿,你应该知道这对于我们的计划来说意味着什么!”李至眉飞色舞的看着地图。 “况且上一次丢失安南,就是因为对当地的百姓压迫过甚,才会引起暴动,我们四千人马想要借这边的地利反攻郑氏自然是优势积攒的越多越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只要守住了这里,不管是铁器还是食盐,郑氏不脱了一层皮,都休想拿到!” “这边矿产这么齐全?那不是说,不管是火药还是火器,还是王恒宇要用的铜钱,我们都可以不用千里迢迢的从广西运过来了,直接就地就能做!都是好消息,行吧!水泥我已经运到了,工事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建好,我看郑氏已经按耐不住了,五倍价的食盐,和大魏断开的贸易路线,以及断绝的铁矿,我估计最多三天,他就会攻打高平了!”一说到打仗,沈维忻满眼都是兴奋。 躲着郑氏的眼线,在高平偷偷摸摸的布置了月余,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他很期待,郑氏的象兵,遇上他精心准备的九米高的品字三垒、双层女墙、二十座的虎蹲炮,以及十二条主坑道连接37个竖井,出口暗藏火油喷射口矿道迷宫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第139章 象兵海平面上,一艘巨大的克…… 海平面上,一艘巨大的克拉克帆船行驶在湛蓝色的海面,周围是四艘护卫舰,它们刚刚从安南郑氏的港口离开。 最前面载重800吨的旗舰船:圣卡特琳娜号。 不仅配备了32门青铜炮,更装载了大量的广南生丝和日本白银,以及即将要献给罗马教廷的贡品:一颗50克拉的果阿钻石。 是西班牙最当之无愧的海上明珠,它的每一次远航,几乎都占据了西班牙远东贸易量的40%。 克拉克帆船无疑是当前欧巴罗人所建造的最大木船,载重提升极为明显,但是相应的,在航行速度上就不可避免的有所削弱了。 在它离开郑氏港口的那一刻,它的航行路线就已经全部移交到了在归仁港的荷兰帆船上。 就在圣卡特琳娜号路过归仁港外的外海时,归仁港守株待兔的荷兰立刻出动六艘三桅快船远远的缀在了圣卡特琳娜号的后面。 在荷兰本土,西班牙在16世纪曾以令人发指的行径镇压了荷兰的独立运动,双方爆发了剧烈的抗议以及战争。即使本土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但是在远离本土的公海上,荷兰与西班牙之间的斗争依旧延续到了帝国之外,堪称一句你死我活。 新生的荷兰对于打破西班牙的航海垄断早已蠢蠢欲动。 在公海上演的敌对行为,也是彼此重新划定全球秩序的衍生,巨大的航海贸易所产生的利益足以引爆一切的纷争。 况且,这也是新教对于天主教的又一次打击和报复!不管从哪一个角度上来 说,这次的行动对于荷兰人来说无疑都是绝对正确的。 就在一个平静无风的傍晚,圣卡特琳娜号刚刚到达离港后的第一个补给点。五艘木船都在缓缓入湾。 有心算无心的荷兰人乘着六艘三桅快船包围了疏于防备的圣卡特琳娜号,西班牙人甚至还来不及将船调度成有利于防御的位置,就被六艘三桅快船堵在里面。 西班牙的舰炮射程(400码)远超荷兰(300码),但是这个转身的别扭角度却让圣卡特琳娜号的32门青铜炮毫无用武之地,就连四艘护卫舰也被圣卡特琳娜号庞大的船身遮挡,只能茫然无措的听着身后传来的巨响。 在看到那六艘荷兰人的快船的那一刻,荷兰人船上的48门大炮早已瞄准了圣卡特琳娜号。 火炮声如同雷霆,倾泻而出,照亮了船上西班牙水手绝望的脸。 而另有两艘快船以西班牙人几乎无法开炮反击的角度,朝圣卡特琳娜号的船首、船尾冲去,没有丝毫商量妥协的意思,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火炮毫无保留的倾泻在圣卡特琳娜号的船身,黑烟弥漫,轰出来数个大洞,其中一个刚好就在船身吃水线附近,大量的海水涌入船舱,船上的人发出尖锐的喊叫,但是在火炮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身后的护卫舰眼睁睁的看圣卡特琳娜号被攻击,只能在圣卡特琳娜号转向不稳的时候,递上一条替补缆绳,试图重新稳住圣卡特琳娜号。 圣卡特琳娜号拼命转向,而船上的青铜炮跟着发出垂死挣扎的炮鸣与荷兰人炮火互轰。 终于32门大炮中,有一枚炮弹击中了荷兰人其中的一艘船,然后就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之中,那枚炮弹直接命中了那艘船的火药库,惊天动地的殉爆声响彻海面,那艘船以比圣卡特琳娜号更快的速度,顷刻间沉入海底。 然而这成为了此次交战中,圣卡特琳娜号最后的回响。 在还没有密闭隔水舱技术的西班牙,圣卡特琳娜号在发出最后不甘的怒吼后也跟着沉入海底水道,并迅速搁浅解体,大批货物跟着葬身海底。 当荷兰人的郁金香旗帜插上圣卡特琳娜号护卫舰的残骸时,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圣卡特琳娜号上的货物跟随海水一同淹没。 南洋的海域之上,这样的冲突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在海平面的另一处,拿着千里镜的郑一官默默的看着这场早已注定结局的对战- 郑氏的反应速度比沈维忻想象的还要再慢一些。 等沈维忻在七溪矿区都搭好了地表工事,还有余力分兵去控制了七溪河的水闸,连凉山至高平再到龙州的驿站粮道,每隔十五里都设置了一个,后勤补给路线都补齐了。 而大量的铜铅五五比的劣质铜钱随着阻隔的商道流落到了升龙城,原本丰收季下跌的米价却从每石八百文飙至两千五文,但是铜钱和白银的比例同时也从一两银兑八百文贬至一千五百文。而食盐更是从原本的每斤十文暴涨至了五十文。 整个升龙城的经济一个月内就开始瘫痪,不少的百姓惊慌的将家中的铜钱换成白银或者物资,反而导致铜钱进一步贬值,很多商家为了不亏本,开始使用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 而王恒宇这个时候再将囤积的食盐去市场上购买粮食,转手走海运,借由红旗帮的名义运回大琉球。 郑氏的地盘上,经济的混乱还在延续,海上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圣卡特琳娜号的陷落传遍了整个南海海域,同时也间接的影响到了刚和西班牙人签订合约,准备接受对方青铜火炮技术的郑氏。 焦头烂额的郑氏即将面对一个和荷兰人联合后迅速崛起的阮氏。 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升龙城早已经有饥饿的灾民开始冲郑氏粮仓,而守将阮文雄下令火铳队镇压,却在火药桶中发现大量黄泥,炸膛事故导致东门失守。 整个升龙城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还在高平以逸待劳的沈维忻根本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直接带着一小支火炮队从凉山而下,奇袭了升龙城。 凭着手中的火器和火炮,以及手下精锐巧妙的配合,仅仅只是三百人,却打出了三千人的效果。 如果不是郑氏反应了过来封锁了城门,升龙城都几近易主。 顺着线索郑氏才发现了隔壁的高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换了天地,先是商路断绝,盐铁垄断,而城中导致物价暴涨的劣质铜钱也隐隐透露出了高平的身影。 而那些劣质铜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混入了郑氏的军需库中,而到了发饷日,郑氏的士兵领到了那些劣质铜钱时,才发现铜钱的价格早已跌了三倍,原本的军饷很快就连一石粮食都买不到了。 顿时军中哗变,要不是郑氏临时调了一批白银充当军饷,只怕已经要镇不住这场面了,但是大量的白银流出,即使是郑氏也是心疼不已,毕竟在大魏强烈需求的引导下,只有白银才能购买大魏的货物。 随后,郑氏就发现,市面上的白银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方式在流失。 因为,高平,早已垄断滇越盐道和铁矿。 想要盐铁,那就拿白银来换吧! 不仅仅是安南,旁边的暹罗(泰国)与琅勃拉邦(老挝)也开始陷入了资源紧缩和货币通胀的情况,毕竟这两个与安南相邻的国家也是依靠着滇越盐道。 靠海的阮氏,原本因为大魏的关税而导致大量的贸易损失,结果在郑氏货币危机的对比下,反而依靠着港口贸易和荷兰人大赚了一笔。 所有的事情全部堆积到了一起,无力处理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海上官司,郑氏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一边派兵加紧了对河阮氏的预防,经此一役,荷兰人和阮氏的合作肯定更为紧密,为了防止阮氏反扑,边境的军力必须提升。 另一边郑氏还要紧急集结军队,在一团乱麻中,将责任全部推到了高平莫氏身上,顶着民间沸腾的民意举兵北上攻伐莫氏。 他倒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系列的事情是不是隔壁那个北方大国的手笔,虽然有点诡异,但是怎么看都像是高平莫氏的垂死挣扎。 毕竟北方大国的行事作风一向是强军压境,骑兵在前,以势夺人。 况且按照他的消息渠道,大魏还在战乱之中,民乱四起,不断有大魏的逃民通过海船来到安南,根本没有恢复的迹象。 况且隔着重山瘴气,他们就算要来也不是这种路子。 因此郑氏只以为是高平莫氏收留了什么商贾,才会以这种方式来挑衅。 而他不知道的是,凉山上渴望功勋的大魏战士早已苦苦等候了他一个月了- 沈维忻手指拂过矿洞岩壁上湿润的冰晶,这是即将下雨的标志。 即使已经在七溪矿区待了两个月了,但是这种炎热潮湿的天气他还是适应不了。 “沈将军,硫火雷埋妥了。”工兵统领王铁骨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的嘶哑,他的左手攥着一块引线盘,三百丈长的火绳从主垒蜿蜒至七溪河滩。 “他们到哪里了?”沈维忻偏头问了一下李至。 早在一个月前,李至就用盐铁和在桂越山区活跃的黑旗瑶族做了交易,让他们密切注视着郑氏北上的动静。 因此,郑氏的象兵还没出发,沈维忻他们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李至看了看地图:“以他们的速度,大概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话音刚落,远处就响起来一声凄厉的象鸣,那声音不如平时的象声浑厚,反而带着满满的杀机。 沈维忻的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对于安南的猴子,他其实并不在意。但是对于象兵,他却无法轻看。之前大魏派出镇守安南的将士,除了疫病之外,最多的就是死于安南的象兵之手。 安南象兵肩高逾丈,冲锋无敌,而且身上还披挂三层复合甲:内衬浸油藤甲防火,中层缀铁鳞防箭,外罩赤色苎麻布惑敌。 且象蹄包铁重达三十斤,踏步时地颤如雷。代元时白藤江之战,陈兴道以三百战象践踏元军,让元军四次攻伐无果。 每个象兵全负武装之下,光是身上的装备就耗资近千两白银。 安南地区对于大象这种庞然大物的训练和应用实在是出神入化,尤其是在热带雨林中,大象更是唯一的王者。 很多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大魏军不由的怔了一下,不过随即就放松下来。 矿洞中,李至握紧了手中的连发统:“据说这次郑氏派出了三十头象兵开路!” 在他们的连番掩护下,郑氏终究还是轻敌了。 沈维忻不语,只是默默的倾听着远处的动静,直到一段持续的枪炮齐鸣声响彻空谷,象兵发出的啼血的象鸣,整个空谷鸟飞兽散。 那是沈维忻提前安排的埋伏人员,三百名精通火器的射手,携带着三眼铳以三段齐射的方式从高处射击郑氏象兵先锋。 即使象兵再强,毕竟 也是血肉之躯,也抵不过火枪火炮! 一支火箭划破长空,与空气摩擦出尖利的声响。 听到这个声音,沈维忻立刻站起来,对着旁边一直站着的工兵统领王铁骨吼道:“就是现在!放闸!” 第140章 乱与平随着沈维忻一声令下,…… 随着沈维忻一声令下,王铁骨迅速点燃了手中的引线,一点火光迅速从矿洞之中飞速蔓延而出,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矿洞之中的人也迅速顺着之前策划好的疏散通道离开。 不久,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在山上炸响,七溪矿区原本就地处红河支流七溪河与茶岭河交汇处,七溪河上游的十二道水闸被轰然炸开,盛夏时节原本就多雨,这些充沛的河水被积蓄在层层的闸口之间,陡然炸开。 河水在峡谷间回旋咆哮,积蓄出一股人力无法抗拒的势能,从山间倾势而下。 郑氏象兵猝不及防,前排五头战象被激流掀翻,铁甲在水压中扭曲崩裂,象兵更是被河水一下冲击而下,更不用说是那些只是穿着薄甲的安南士兵了,转瞬之间就被河流带动着冲走了。 郑氏第一次的攻击,以象兵开路,但是还没上到凉山,就被一场蓄谋已久的洪水冲散。 随水而下还有三百根削尖的楠木桩,这些浸泡着桐油的木桩,在水力的加持下冲向象群,堪称利箭。 象腿一旦被刺穿便再难挣脱,七溪河瞬间化作血池,哀鸣的象鸣和溺毙的士兵在漩涡中沉浮。 只短短的一息,就消失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而剩下的安南士兵散落在森林之中,被李至用五斤盐或者一把铁质农具换一个安南士兵的价格,换来了黑旗瑶族对于整片森林的扫荡,除了少数因为幸运得以逃回升龙城的士兵,大部分被水流冲散的安南士兵统统被抓进了七溪矿区。 这不就是巧了! 七溪矿区的铁矿质量产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大,现在的七溪矿区不仅成为了大魏安插在安南最坚固的钉子,还会成为对两广地区输送铁器的最佳矿产来源。 高平能用的人都被沈维忻抓去练兵了,挖矿这种事自然还是由郑氏的人来的痛快- 三百里外的郑氏却勃然大怒,原本以为只是一场例行的平叛,结果却让郑氏的人损失了五千余精兵,尤其是30匹象兵,这才是最让郑氏心痛的损失,毕竟一匹象兵从培育到身上的披甲起码要数十年,花销上千两银子,一向都是安南和暹罗最为强劲的杀手锏。 即使是安南统共也就300余匹,其中一半都放到边境上对付阮氏,一下子损失这么多,即使是郑氏也感觉有点吃紧了。 尤其是最近,阮氏得了荷兰人的资助后已经开始在在边境修筑长城。 一旦城墙修好,想要攻破就需要更多的象兵才行。 但是以现在的局势,郑氏却不得不吃下这个闷亏,因为升龙城,又乱了。 就在劣质铜钱泛滥引起整个安南开始通货膨胀后,没多久,来自大魏的商人统统拒收安南的铜钱,因为其中的铅含量早已不是王恒宇一开始浇筑的五五比,反而是含铅如泥,触手生灰,他们不得已只收白银或者是以物易物。 而还在安南的西洋商人纷纷嗅到了商机,引得白银进一步涨价…… 升龙城的物价已经是一天一个样了,由于红河平原本来就是粮食产地,刚刚夏收,虽然大量的粮食以各种方式流向海外,但是百姓多少还有些余粮,更重要的是食盐的缺乏。 人三日不食盐,就会全身无力,而象兵更是需要大量的进食食盐,才能保证战象平均体重不至于下降。盐价高涨不仅是百姓受不了,就连郑氏也受不了。 而夏季正是洪水多发之时,一场暴雨后,红河洪水冲毁清化堤坝,淹没稻田12万亩。 而忙着给朱印船交粮的郑氏非但未赈灾,反强征“修堤银”,郑氏为筹措与阮氏相争的军费,早先还在清化推行“三倍税制”。 于是在一场强抢民女抵税的纷争之下,苦主奋力反抗率三百石工用铁锤、凿子击杀税吏十余人,焚毁税册,于锦水村竖起“杀郑复陈”大旗。 而郑氏正忙着处理这一波波的起义军,不得不收拢军力先放过高平凉山这个硬骨头!- 王恒宇也没闲着,虽然他单方面断绝了大魏与安南的商路,但是安南对于铁器的需求也是无法遏制的,尤其是这种奋战不停的年头。 不管是农具还是武器,在火器大面积铺开之前,铁器才是人类最坚硬的武器。 作为商人,在安南铁器价格大涨的时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王恒宇让随行的工匠根据万物工坊研究出来的碳铁比例,打造出了大量的鬼铁,其实就是提高了金属的含碳量,导致打造的铁器看上去与平常的无异,实际上会变得脆而易折,战场上一试便知。 再把这大批的鬼铁以官价三分之二的价格大量的输送到升龙城的黑市上去交易,一时间供不应求。 甚至王恒宇还专门收买了郑氏军方器械的人,引的他们也在黑市大量购买,毕竟武器是郑氏的,但是差价可是他们自己的。 除此之外,王恒宇也没忘记将一些质量尚可的武器偷偷运输给起义军,顺便派了点人去指导指导,起码别死守一个地方,多试试游击战术,避免正面决战。 只要安南越乱,他们就越有施展手脚的余地。 按宋时的构想,对付安南这种地方,她想要的不是大魏与其刀枪的拼杀,是不费刀兵而竭其仓廪- 山东第一批粮食收获的时候,宋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玉米土豆还有红薯的产量比想象中的还要好些,不仅供应了山东当地的百姓,甚至还有余力支援山西等地。 加上嘉娜那边及时加强了暹罗的粮食进口,整体来说今年不至于出现粮食危机了。 而两广的红薯种植也比内地要久的多,两广总督运到江南的粮食也算暂时解了江南的燃眉之急。 随后传来的好消息则是:左昂归顺了。 或者说人家也不能算是归顺了,毕竟人家可从没有举旗造反过,顶多算是拥兵自重,收了那一百万两白银后,京师对其多年的欠饷也可抵消,甚至还多次联系京师以表忠心。 因此湖广之地归顺的波澜不惊。 但是另一支来自蒙古的特使却是让大魏的朝堂内炸翻了天。 在经过了长达一年多的断市与攻伐后,来自草原的蒙古人终于受不了,外有秦家军在九边长城防御,内有北逃的女真人作乱不断,尤其是今年长达8个月的大雪,让蒙古的大量的牛羊暴毙。 失去了与大魏通商的铁器粮食与盐茶丝绸,仅凭之前掠夺的那些根本不足以满足蒙古人的需求。 硬的显然是打不过以后,只能来软的。 因此,他们派出来一支特使要求重开张家口互市,拿出来交易的居然是那群逃到蒙古的女真贵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40-150 第141章 互市左家军归顺后,大魏的心…… 左家军归顺后,大魏的心腹大患大顺军和闯王也被逼入了蜀地,只要守住出蜀的几条通道,短时间内再难起波澜。 各地起义的匪帮盲流,在镇远军和各地的新兵营和巡检司的轮番扫荡下,也有溃散之势。 此时上门的蒙古人时机选的也颇为巧妙,毕竟内乱还未停歇,有边防长城在,大魏一时之间也没有空去管他们。 蒙古人也并非一开始就想要和大魏互市的。 毕竟女真人和他们是联盟,女真人能攻入大魏的京师自然少不了从蒙古借道,甚至是女真人镇守京师力有不怠之时,也是联络了蒙古人从张家口进京帮忙守城。 虽然互相之间多有龌龊,但是按理说女真人的军功单上还有蒙古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况且后来女真人被迫退出京师,山海关被镇远军封锁,也不得不继续借道 从蒙古回故地。 而借道的路费自然就由他们从大魏掠夺而来的财物交付。 一个主犯,一个从犯,满蒙联盟也可以说的上一句相互依存。 不过在女真人被迫退出京师后,整个局势的变化就超出了所有的人预料。 即使已经确定大魏死而复生,但是也没能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原本黄土都快要埋到头顶的大魏又眼看着挖开棺材站出来了。 女真故地上是游荡的镇远军三军,由大兴安岭到长白山之间的关隘被牢牢把守,除了小股部队还能潜入故地,大量的女真根本就无法回去,只能滞留在蒙古部落。 而张家口的守关人是镇远军的二军,在张家口大建京官的家伙。 陕西宁夏一线则是蒙古的老朋友秦家军,得到了京师的支援后,兵员一时激增。 三个地方都形成了大量老带新的新兵历练营。 而此消彼长的蒙古那边,连年的天灾和蔓延的牛羊疫病,即使是蒙古各部也开始难以为继,即使从大魏运出来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但是到了荒芜的草原上,也成为了不能吃穿的死物。 往年的时候,蒙古和女真从大魏劫掠而来的财物根本不愁销路,只要运到张家口,自然就有八大晋商上门帮忙销货,不管是粮食还是铁器,亦或是其他物资,只要财物给够,数多少还是能置换到资源。 而随着辽东失手,张家口的晋商被清算,大魏内部粮食尚且自顾不暇,还用粮票制度将所有的粮食锁死,任何超出一百石的粮食流动都会被层层核对,根本没有多余的资源对外出售,一时之间蒙古和女真守着大量的财物却陷入死地。 当然,宋时也不是完全隔绝了和蒙古人的交易,虽然对于张家口的蒙古人她也并不信任,但是她也清楚,所谓的蒙古诸部,并不是一个整体,蒙满联盟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关系。 将友军争取成多多的,敌军瓦解成少少的才是她应该做的。 况且,即使宋时对马并不了解,只知道西域的汗血宝马,但是也听过蒙古马的大名。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可是绝对的统治地位,在火器还无法摆脱天气和高故障率的现在,骑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宋时的扩军行动进展的很迅速,但是骑兵却不是那么容易速成的,制约骑兵最主要的因素就是马匹不够。 再者,宋时可从没说过,她将蒙古人和女真人赶出长城外就能放手了,小冰河时代影响的是这艰难的二十年,但是并不代表它会持续几百年,不趁着这个时候开疆扩土占据地利,难道还等着毛子反应过来…… 冻土之下,并非空无一物。 所以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但是宋时一直也让镇远军在张家口偷偷和蒙古人交易,而运给秦家军的物资也是多有盈余,现在大魏上下内忧外患,能以抚代打,就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交易的物资也并非仅仅是茶叶绸缎这些无伤大雅的东西,而是粮食和铁器,甚至是农业时代极为珍贵的烈酒(酒精副产品)…… 只为和蒙古人交换更多的蒙古马。 至于那些被女真人和蒙古人裹挟而出的财物,宋时倒也要,只是优先级并不高,而且兑换的比例自然也是大魏把控。 当然用于交易的那些粮食全部都是二次加工品,在水力磨坊已经开始遍地开花的大魏,大量煮过的粮食,搭配番薯六谷子以及土豆酿造的酒。 而铁器也是含碳量超标脆硬的鬼铁,打造而成的厨具与农具就算被融了也无法做成正常的兵器。 还每日限量限人供应,吸引了大量的蒙古人在张家口附近定居。 同时,张家口也成了宋时同化蒙古人的桥头堡,除了暂时还没用上的喇叭教(提倡不结婚生育,脱离生产。),其他宋时能想到的同化手段都往这个地方实验了。 以张家口为界,靠近张家口的东面的朵颜、罕哈、福余等与女真交界的地方多还是偏向女真。 但是张家口西面的察罕儿尤其是和秦家军对峙多年的土默特(呼和浩特)和袄儿都司(河套附近)对于大魏多有亲近,并公开与女真割席的举动。 尤其是在今春,蒙古的喀喇沁右翼旗与女真残余势力一同领兵数千铁骑入侵张家口,却没想到定居在张家口附近的蒙古人不仅没有给他们带路,反而协同镇远军一道出击,将那数千铁骑以及裹挟的汉奴全部俘虏。 要知道那可是蒙古如今所剩不多的精锐骑兵,但是却被察罕儿部的提前发现,通知了驻守的镇远军。 而刚好驻守的镇远军原本就是在辽东战场上历练过来的,其中有不少还是升职后被拉去京师军校,补班毕业的,学了一身的本事正等着一展抱负。 等夜不收前面探查发现来者全是精壮骑兵无一老弱女眷,当日就集结人马发动了突袭,和包抄。 张家口这么久以来互市贸易的粮食并没有浪费,给张家口扩充了六千多的马匹,其中还吸纳了不少蒙古族的少年入伍。 那群突袭的达奇鄂尔骑兵与女真残余势力被全部俘虏,山西煤矿又将迎来新的一批矿工。 在经过了数次突袭未果,反而被不断给张家口送人送马的经历后,天灾加持下,蒙古诸部终于逐渐统一了口径,愿意以手上残余的女真贵族换取大魏正式的互市。 第一批特使在京师吵了个天翻地覆,依然没有让京师众人下定决心互市,毕竟鞑子的特性大家都清楚,说好听的是互市,但是一旦互市,就要派大量官吏驻守。 而来交易的蒙古人多了以后,就又容易搞回强买强卖那一套,手中有刀的蒙古人可不会那么好声好气的和你讲价,打闹起来,难免互有伤亡,这等苦差事自然很不得人心。 久候不至,蒙古诸部又提出来一个新的交换条件。 那就是除了女真贵族外,还有少部分的李家军残余势力也在蒙古,可以一并当做交易送回大魏。 这下整个朝堂倒是安静了,朝中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龚敬身上。 龚敬的出身大家自然心中清楚,他早年在戚家军,戚家军解散后,他就加入了辽东的李家军,镇守边关。 九边之中,辽东即是重中之重,辽兵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强兵。李家军在边关世代为将,每年六百万的军饷养着,自然也养出了李家军拥兵自重,养寇为患,辽东诸地早已成为李家私产,其中的士兵也只知李家不知天子。 当然其中先帝不少神操作也贡献了让李家军离心的一份力。 而龚敬当年之所以被派去永明城那种比建州女真部还要偏远的地方,一度已经接近蛮荒的奴儿干之地了。也不过是因为得罪了当时的李家军首领李辰牧被变相流放。 结果风水轮流转,一招京师沦陷,李家军原本为防守蒙古和女真而设,见女真借蒙古入侵大魏,而京师沦陷后,李辰牧带着数十万投了女真。 这也是导致大魏被道气数已尽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连大魏最强的战力都投了女真 ,谁还会相信大魏还有起死回生之力。 然而前太子于危难之际,却一点点将大魏扳了回来。 投了之后的李家军很快便在女真人的忌惮与瓦解下,不得已交出了李家军的控制权,不少的辽军被就地解散,或充入汉军旗,或沦为汉奴,自此声名赫赫的李家军消失在众人面前。 在前太子攻回京师之前,李家人的消息也早就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众人只以为他们死在乱军之中,或者是早就和女真人一起逃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落入了蒙古人手中。 如今更是成为了蒙古互市交易中的一个筹码。 这不知道让多少的大魏臣子为之唏嘘不已。 龚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稳住情绪。 “鞑子性情暴戾,如狼似虎,你软一分,他进三尺,你硬一些,他就让你三分。稍有不如意就兴兵入侵,说是请求册封纳供,搞的好像是我大魏为难对方一般,实则如果没有将对方打痛,早晚还有一战。” “互市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女真之辱总有一天,我们自然会报回来,这些鞑子只是探路的,切不可因为一些绳头小利而误了大局……” 众人:如果张家口的小规模互市不是你闺女亲手开的,大家会更相信你说呢! 最终,互市的要求还是被搁置了,众人一致决定再观察观察。 而此时的张家口,大量被安排到附近地区担任官职的官吏,听闻了大量蒙古鞑子被俘虏的消息后,蜂拥而至。 第142章 代价不怪那些官吏激动,实在…… 不怪那些官吏激动,实在是北方地区本来就在农耕降水临界线周围,然而被小冰河时代的气候一轮又一轮的收割后,几乎快养不活人了。 张家口地区早先被女真人和蒙古人来回肆虐,能跑的早就跑没影了,还有的则被裹挟着带出了张家口。 这可苦了被安排到此地的那些官吏了。 因为每一位官吏被安排到地方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一份由吏部根据各地情况,苦心赶出来的《区域规划书》,里面详细的从基建、经济、人口、民风等等维度分明别类的标注了官吏们的考成得分点。 与之配套的还有一本《官吏手册》,模仿的《民兵手册》写的一些关于基建细节、配套种植、民兵乡勇组织、村校、劝学、还有驿站维持与发展,经济产业探索发展等诸如此类,手把手教你如何为官为吏的小百科全书。 只要不是个傻子,老老实实按照规划书上的一步步来,起码每三个月一次的考核通过是没有大问题的。 当然这样的考核方式多少会限制一部分官员的发挥,但是在急需重建整个大魏基层官吏制度的当下却是无法兼顾了。 因此,每个地区都有相应的耕地和基建赋税标准,虽然偏远地区的条件会放宽一些,但是不可能什么不做。 而不管是种地还是基建或者搞经济,都需要人口。 毕竟西北还未收回,西南还在战乱,两广地区由于沿海贸易导致经济快速发展,已经被踢出了流放区域。官方流放罪犯,安置流民也都是往辽东、大琉球、琼州等地去,因为隔的远,大家都不了解,话术也多。 形容辽东就是棒打狍子碗瓢鱼,黑土肥沃木生根,还有群体大锅饭绝对饿不死人的天堂。 形容大琉球、琼州那就是四季如春,粮食一年三熟,物产丰饶,落户就分上等好地的神仙地方。 而张家口,离京师实在太近,近些年的天灾也有目共睹,两年没下雨了,谁也骗不到。 安置过来的大多是苦役营或者是边区受伤退役的将士,要不是土豆番薯六谷子之类的东西实在好养活,边区附近能不能维持目前的人口情况还要两说。 张家口的小规模互市由于其特殊性,还是由军方掌管,并不会计算到地方官的业绩之中。而军方和地方所站的角度并不一样,相应的也就会有摩擦。 比如之前定居在张家口外面的蒙古人,不少的官吏就请求让对方加入本地,充实人口,然后被军方断然拒绝,说考虑到异族容易产生不稳定因素,只将一些老弱病残的汉奴归置到各官员的管辖之中。 而那些英挺的蒙古男儿和刚收拢回来的健壮汉奴则,转手被分进了军方的新兵训练营中…… 眼看着自己的考成任务是快完不成了,怎么能不急呢,一听到张家口俘虏了三四千蒙古人和女真人,那些被考成法逼的上蹿下跳的官吏纷纷目光大亮,蜂拥而至。 三四千匹的马是你们军方占了的,那三四千个壮劳力你们军方就不想独吞吧! 这些壮劳力不管是放到隔壁山西挖煤,还是放到张家口附近搞基建,或者直接把那些六谷子番薯粗种一圈,都是能解地方官员考成业绩燃眉之急的。 总而言之,军方不放点人出来,这事是没完了。 不过,显然这些官吏的想法都落了空。 张家口确实缺人,但是边防重地,再缺人也不会用这群前来入侵的蒙古人和女真人来屯田劳役。 不管地方官员再怎么上窜下跳,军方的级别终究还是会比他们高一阶,考虑的因素也不一样。 所以那数千位俘虏,除了马匹皮草,张家口一个也没留,全部打乱分批被流放到大琉球和琼州去了。 或许某一天他们还有重新回到大陆的机会,又或者会死在下南洋的路上。 当然如果命硬一点的,倒也有机会可以去澳洲上的草原继续策马奔腾。 这可能就是入侵大魏的代价吧- 徽州-雒县。 周云一身碧青色女装,面容沉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让人观之可亲。她步履轻快的漫步在这个颇有几分江南水乡街道上。 她的身后是为了方便,打扮成男子装束的石橙,石橙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因为在军中营养充足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抽条似的长,一身男装反而穿出来几分风采。 尤其是她的短发,使得她看起来精神奕奕,好奇的打量着周边环境的眼睛清澈见底,倒是和江南地区的文人显得格外不同,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军伍出身。 两人相偕走在江南小镇的街道上,倒有几分随意散漫之姿,仿佛是小情侣出游罢了。 不过虽然不时有人侧目,倒也没有人投以诧异的目光,毕竟自从摄政王当着天子的面削发明志后,不仅军中相继效仿断发明志,就连民间也有不少的人跟着一起。 当然最开始的时候,这样的人在南方相对要少一些,江南的文人最重风雅,所以效仿者并不多。 然而前线大量的伤残将士退伍,逐渐被安置在大魏各地的乡县兵勇当个教官或者衙役,又或者是在军中立下战功的则被分配到各地的巡检司,每日在府县巡检…… 当然有些上进心的也会申请去军校进修,如果能考出个文凭,哪怕身有伤残,也能在军中其他职位混口饭吃。 大量的退伍将士,很多都是从辽东一路辗转打到南方身经百战的将士,在军队之中接受过不少训导员的基础教育,回乡后也多是教官之类的职务,或者比起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在民间地位自然要高一些。 短发虽然需要时时修剪,但是习惯了之后,不管是从卫生方面还是从精气神方面,都有不错的提升,也因此带动了大魏民间男子短发的风气。 所以没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石橙,只当她是刚退伍的小兵,大多人倒是用欣赏的目光扫过周云,因为她的确气质不凡,一看就是女吏出身。 大魏早先虽然风气相对闭塞,但是在几番生死战乱后,随着官吏考核不分性别,唯才取仕,大量的女子进入朝堂后,反而倒闭整体风气趋于开放,朝臣反抗无果后,也就认了。因为宋时她安排下来的活是真的多,而且啥都要数据化,算的人头昏脑胀。 修改后的考成法就像一把贴骨刀,随时贴在他们的脖颈之上。就他们这把老骨头 没有吏员帮忙是真的干不完。 大量女吏都被派遣到了地方,不仅要各地巡检,还要考核评估,遇到渎职之辈还要处理善后。 而人一旦有了权利,有了傍身的技术和见识,那腰杆自然也跟着挺直了起来,走起路来也从弱柳扶风变成了英姿飒爽。 一开始纵使不习惯,也慢慢的习惯了。 不过一开始女子为官多少也有遇到些浪荡之辈,从朝堂到乡野,总有些人分不清上下尊卑,但是大魏即处于战时,律法严苛也实属正常。 不到斩立决的案情,大多以流放判处,只是流放四千里还是八百里的区别。 远处有远处的宏图大业,近处有近处的苦役矿产。 实在不行,反正基建总是干不完的,丢进去修几个月的路,挖几个月的水利设施,再把城建翻新排水设施重新规划规划,一顿上下打点下来,再浪荡无理之人也变得知情懂礼了。 老实说,在这方面,宋时多少是有一点钓鱼执法的。 毕竟故土难离,不钓鱼一波,所有的人都死守在一个地方,怎么能有人力去开疆扩土,去上阵杀敌,去创家置业… 代价就是,偏远地区暂且不论,起码下到县上,整体治安还是为之一清,清田分亩后,不少往年在街上闲逛的地皮无赖浪荡子,现在也纷纷不见踪影。 虽不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治安也有了极大的改善。最起码来自海外的粮食和高产的异种,极大地改善了粮食不足所导致的人地矛盾。 而粮票制度,虽然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运输的浪费,也限定了粮食的运转,切实供应到所需要的人手上,而不是被士绅豪强操控在手中,随意涨价。 而人一旦能吃饱,很多矛盾就会无形之中消弭殆尽。 周云带着石橙在雒县的主街道中散步,看着日头到了中午,两人走进一家看起来生意颇为不错的酒楼,她一边给石橙点菜一边侧耳听茶座之上的众人八卦。 周云原本是带着女营充实新搭建的巡检司,巡查天下的。 结果带着女营的人才从山东巡查到了山西,山西煤矿乱局还没处理干净呢,就被宋时安排了新的任务: 探查江南奴变源头! 这个任务实在来的蹊跷,毕竟随着闯王南下江南,江南鼠疫的爆发,宋时强行带兵将各府县逐个封锁,拉起奴变的那群反抗之人大多被清理了。 明面的奴变好像解决了,而隐藏在奴变深处的矛盾却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那么奴变只会一次次的重复上演。 而那些只是接受过简单训练就拿着规划手册上岗的官吏,很难理解: 民乱的源头,是因为有不公。 这也是宋时安排周云过来的目的: 找到奴变的核心。 因此周云带着女营的人分批在江南各地,一边履行巡检司的任务,清除贪官污吏,一边探查奴变的详细信息。 顺着运河从扬州一路到松江府,再由杭州往上回溯到奴变的起始点:徽州。 一路上周云看到了纺织厂的织女蜷缩在咫尺之地,片刻不停的纺丝织绸,却没有一分工钱,有的只是果腹的两个馒头。也看到被强纳为妾,绣瞎双眼后却又无容身之地的绣女流落街头。还有因打碎主人茶盏而被施以炮烙之刑的婢女。 有衣着华丽者对着粗布衣衫的书生调笑喊着主人,书生却弯腰恐惧到不敢受礼。也有家奴偷盗古董被抓后,反而诬陷主家“私藏龙袍”导致主家入狱的。还有家奴转走家主十二艘盐船,勾结盐运使将家主计入“欠课名单”,对方不得不将独生女嫁与家奴,并陪嫁三千盐引才勉强脱身。 一路看下来,有时候周云也说不清楚,到底谁对?谁错?谁强?谁弱? 周云笑盈盈的看着努力吃饭的石橙,而耳朵却一直听着其他人所聊的八卦,从江南鼠疫宋时封城到摄政王断发。 听到一半,她自然的搭话,不着痕迹的聊了一通民生物价后,将话题引导到了奴变上。 徽州雒县就是最先开始发生奴变的地方,而据周云查探资料,雒县十多年前也曾发生过奴变,甚至不少亲历者都还活着。 对方就着周云引导的这个话题,讲的眉飞色舞,精彩纷呈,让忙着吃饭的石橙都忍不住附耳听去。 石橙越听越迷糊,然后忍不住反驳:“不对啊!怎么还有奴仆比主人还富有的啊?奴仆不是卖身的人吗?” 老者喝着茶,见石橙满脸好奇,得意一笑:“奴仆也分很多种的,罪臣家眷被抄家罚没的,也有被指派给功勋之家的官奴,还有那种穷苦出身因为天灾人祸没了活路自己卖身或被卖的。很多奴仆也不是真的去伺候主家,咱们江南那么多的丝厂棉厂瓷器茶山都得要工人做工,还有一些在海外经商的,常年在海上飘荡,手握主家大半身家,怕人卷款跑路,说不得要押着对方父母兄弟为质,收个身契这些都算正常。” “但是也有为了逃税逃役,只是挂名在一些官员举子名下,还能借着对方名声招摇撞骗,勒索钱财的,一般的人也确实管不了。近的,就前几个月咱们这的奴变,不就是有恶奴杀人,被主人家撞见要拿他去见官,结果对方反而协同强盗,杀了主人一家,混入奴变大军最后逃进了山里……” “远的,永辉朝的时候有个户部侍郎,他手下的管家借他的职务之便侵吞了皇庄的三千亩地,但是最后反而控告主人贪污,直接将那个户部侍郎送进了牢狱,他自己反而赎身成普通百姓了……” 见老头说的畅快,旁边的人也忍不住插嘴了:“不仅如此还有奴比主贵的叻!咱们万历爷为了修皇陵,首开纳资得官的先例,只要有钱,别说买官了,就算是买个爵位的,与世族联姻也大有人在……” 石橙听的咋舌不已,但是周云的脸色却一点点白了下去。 她想,她大概触到了一些奴变的根源了。 然而事到如今,大魏三百年积弊,却不是她能解决的问题了。 第143章 人才难得周云的报告很快…… 周云的报告很快交到了宋时的手里,宋时低头看着这些数据,神色有些难看。 大魏立国之初,太祖虽然起于微末,但却以文教立国,甚至将优待士人几乎定为国策。 虽然不至于像代宋一样刑不下大夫,但是说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太祖不仅免掉了所有官员的徭役,随后的历代皇帝对于田税也多有减免。 到了先帝时期,生员秀才免田税八十亩,举人免田税一千二百亩,进士免田税两千亩,朝中官员则按品级免田税两千七百亩至一万亩,江南地区免得田税更多,即便致士,依旧按原本品级折半减免。 原定的优免田占全国耕地的10%,而在宋时的清丈下,算出的数据早已超过了35%。江南地区的士人占据了60%以上的田地,却只缴纳了5%的税银,而剩下40%的平民,却要承担90%以上的田税。 甚至因为鱼鳞册严重失实,几乎有一半以上的田亩并未登记。 东林党的钱谦益在常熟拥有4万亩的田亩,然而却仅缴纳2000亩的田税。甚至还有士人以“儒商”的名义免商税。 随着大魏末期的朝政崩坏,社会结构失衡。诡寄田亩,投献人口为奴以逃避粮税,优免田超额超占,已经成为江南地区的常规操作,不少士族的奴仆其实都是为了逃税而卖身的佃农,生员的资格早已成为了避税的工具和可以买卖的生意。 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江南根深蒂固难以拔除的顽疾:蓄奴。 其实自有历史记载以来,华夏就有着浓重的蓄奴史,代宋文风昌盛时,儒家学说流行,奴仆地位有所发展。 而信奉以及常用奴隶制度的代元却打断了这一发展,即使太祖尽力挽回,提倡儒学,限制蓄奴,甚至定下“庶民不得蓄奴”的国策。 但是再完善的律法,都需要有人去执行。 再坚固的堡垒总有漏洞可以钻。 张相试图通过一条鞭法改变这个现状,但是被万历人亡政息了。 大魏三百年沉珂,是道德沦丧,也是法纪废驰的结果。 宋时可以大刀阔斧的下令以严明的律法将奴仆全部释放,但是无法一次性安置大量失去工作后废奴的生计问题,也可能会对江南地区资本萌芽和新生产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无利于解决更深层次的问题。 只是,看到本地官吏追捕逃去北方意图从军脱籍的奴仆那段时,宋时还是被气笑了:“大魏律有言在先:禁止奴婢典卖、禁止逼良为奴!怎么,地方官府遇到这样的情况不仅不帮忙,还要帮助那些大户和军方抢人?是觉得镇远军的刀还不够快吗?” 周云咳嗽了一声:“这些官吏已经全部被巡检司按例处置过了,相关人员全部降级流放,从吏部派遣了新的官员上任,许是江南之地牵扯颇多,下官会加紧巡查……” “还是从根源上下手比较好,让户部派人过来,把江南的田亩好好的清,账目也好好的理,先把田税算清楚,先行留出时间让人自动登记。超过限额一旦查出偷税漏税的,家产充公,按情况流放或者苦役!” “至于优免田,先把相关资料探查清楚,按下不表,留待日后,不过吏员以及从学院渠道晋升的官员,一律免去优免田。”宋时闭目有些烦躁,各地的学院新建时间还短,吏员到底还是不够抗衡朝中根深蒂固的党派势力。 这个士人的命根子——科举,暂时还不能废除,找机会先把优免田额度废除一半,有高薪养廉制度在先,只动一半应该不会引过大的反扑,不过科举相关的设施比如国子监就要冷放一段时间了。 但是宋时绝不会这样白白的咽下这口气,等她找到机会,通通打包丢去南洋和澳洲! “回头让各地报纸以及官方邸报全部重申一下:大魏律,庶民不可蓄奴,凡有脱籍者,主家不放的,皆为视同自动脱籍,算做良民,可自行登记,如有暴力阻拦,皆做殴打入刑!” “这段时间你多担待些,等万物工坊将水利织丝机以及相应的机械全部改良完善后,我便会在江南各地重新安置工坊,到时再加大力度吸引他们入工坊解决那些人的生计问题。” “那周云就代江南地区的百姓谢过大人了!”周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显然这一路奔波上的所见所闻,对她来说也是不小的心理压力- 程嘉柔拿着一叠文件,看着周云带着女营的诸位女兵一阵风似的走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她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这位昔日的同僚现在看起来倒是越活越肆意了。 宋时看着她眼下微微发青的眼眶:“你睡了多久?是太久没给你放假了吗?忙完这段时间你休沐几天吧!” “不用,我暂时还不想休沐。”程嘉柔的眼神动了动,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将手上的文件交给宋时。 “京师那边的消息,一级区域的官道已经全部修缮完毕,二级区域的官道也快要接近完工。三级区域目前还要一段时间,不过万物工坊最近做出来了一个好东西!或可以同玻璃一样行销海外!样品已经送到了南京了!或许可以先提供给巡检司和教育部。” “哦?” 宋时看着门口这辆比一般马车要大上一半多的四轮马车,有些晃神。 她之前是提出过想要一些更大更快的马车充当公共交通的助力,没想到万物工坊速度这么快。 不过想到万物工坊旁边就是高炉钢厂,想必之前最大的问题弹簧,已经解决了。 大魏的马车为了方便转向,主流的还是双轮,而四轮的马车不仅大了许多,就连造型上也大气精致了不少,尤其是那四个车轮,钢制的骨架外套着一层黑色的橡胶,上面花纹繁复。 那是宋时找人从南洋好不容易移植过来的橡胶植物,只能在琼州等地生长,等了好久才积攒了这些,万物工坊就这么霍霍了? 那他们还有功夫给自己做蒸汽机、纺织机、自行车、火箭炮吗? 能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她想要攀的科技树也无法一蹴而就。 宋时不禁有些感叹。 爬上去看了一下,这个四轮马车不仅外观大气,里面陈设也算奢华,空间安排的规整有度,玻璃做窗,头顶也开了一个天窗,采光不错,即使在车厢里,也能看书的程度。 旁边还有收拢的小桌板,如果支起来,写字吃饭应该也不碍事。里面大概能坐4-6个人,如果去掉那些设施,装载货物也应该不错。 “这马车是四轮的,对道路的要求很高吧?”宋时转头问程嘉柔。 她点了点头:“对,只能在平整的水泥路上行驶,到了石板和黄泥路上,即使装了四个弹簧片也会有些颠簸。但是在水泥路上却平稳的能看书!等官道修到南京,想必这马车就能派上不错的用场!” “不错可以按照这个骨架做出低,中,高不同配置的四轮马车,根据买主的身份再细分!” 两人上了马车体验了一番,果然比起之前的马车在减震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提升。 相比火器这样的东西,与战争无关的高附加值产品却是宋时最喜欢的外贸利器,况且这样的马车想必大魏的那些富商也会喜欢。 市面上流动的白银还是太多了,宋时多少还是想要再收拢一些回来。 要知道,宋时卖给洋人的无相散,一人使用的分量已经涨到了六百两了! 不过她刚下马车,就收到了贺章从前线传来的消息。 他派人押送了两个人过来。 却是:两个西方的传教士! 第144章 洋人要说,其实大魏的西洋人…… 要说,其实大魏的西洋人也不算少。 用了一生精力融入大明的利玛窦,也是花了十年时间学习大魏的言行举止,才打入了当时的士人阶级,得以传教。 然后就被利玛窦找出了一条学术传教的路径,耶稣教靠着被利玛窦改良过的教义,以及利玛窦的人格魅力倒是在京师也引起过不小的波澜。 继承他衣钵的汤若望,为了在大魏传教也通过澳门那个小基地往大魏输送了不少的人,他翻译的《远镜说》就很细致的讲解了望远镜的制作原理,不过直到宋时破解了玻璃的制作方法后,千里镜才成为了军中的标配。 大魏一向对于西洋人还是算心怀警惕,总觉得是过来刺探消息的。 因此所有进入大魏传教的人,一旦进入就代表他们同意在大魏度过余生。 而大魏从来不留闲人,想要留下来,他们不仅自学汉语,更每每都有一技之长,比如擅长数学、天文、钟表、火器或者西洋绘画。 因为京师沦陷的原因,当时就连皇家都自顾不暇了。那些西洋人的下落就更没有人关心了。 宋时在海外的时候倒是也想过俘虏一些西洋人,来增加一些知识的交流之类的,毕竟她脑子里面记住的那些数理化的知识只够打个基础,想要完善体系却是做梦了。 每一个学科都不是孤立的,数学作为基础,往上延伸的物理、化学更是分支如海…… 万物工坊更接近于实用性质的研究与运用,可是其他学科的研究却是基础,而这些研究多半被归为杂学,在科举当道的大魏实在不好找。 可是,宋时一路上……从萨摩番打到大琉球,忙的不可开交,实在没顾上找些西洋人教学。 而且在沿海地区流窜的西洋人,主要是过来打劫、做生意的,不仅不会汉语,其他技艺也不太明显,光是沟通都费劲。 贺章新送来的那两个,却刚好是在大魏待了不少年的两个传教士:汤若望和利类思。 这两个人在大魏传教多年,汤若望原本是大魏的座上客,更 是钦天监中名声在外的西洋人,不仅擅长改良火器,数学天文物理哲学也多有涉猎。之前原本在京师传教,结果京师沦陷的时候,他躲了起来,并未随皇室离开,反而被闯王抓了去,就此就职在闯王营中。 而利类思则是入川后投了大顺军,因其天文知识被张献忠留用。 如今倒是成了闯王和大顺军的传声筒了,作为外国人,他们的确也不太在意大魏的实际统治者是谁,只要能让他们传教、 “是两个叛国之臣啊!”宋时看着眼前的两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因为进入大魏的时间已久,言行举止已经融入了大魏。 如果不注意对方的发色眉目,乍一看倒是和普通大魏人差别不大。 汤若望脸色涨的通红:“大人,我是天主的仆人,相比于忠诚,完成天主交给我的传教任务才是第一位的。” 宋时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不过因为你的背叛,我可以现在就下令,直接让耶稣教在大魏消失,甚至联系奥斯曼帝国的人,把丝绸瓷器和茶叶以及定价权重新给到他们。然后给他们提供火器和兵力一起攻打欧巴罗,我想奥斯曼的苏丹应该是会同意的!你说呢?” 汤若望的脸色一下煞白,要知道,传教士之所以义无反顾的投身这片遥远的国度,就是因为害怕绿教的苏丹抢先一步将大魏变成绿教的地盘。 而强大的奥斯曼帝国统治着中东的十字路口,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导致欧罗巴的各国不仅承受着他们的攻击,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所有来自大魏的商品,经过苏丹的地盘以后全部翻了十倍不止,价比黄金。 “大人!我知道错了。只要能将天主的光辉照耀在每一头羊羔身上,我什么都愿意做!”汤若望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如此熟悉万里以外的欧巴罗和奥斯曼的恩怨,但是一时间也没有了法子,只是恳求的看着对方。 “说吧,闯王他们让你们来干什么?”宋时吓唬完了人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现在闯王和大顺军都被逼入了蜀地,以蜀地的粮食和资源税绝对养不活那么多的将士的,不少的将士肯定要被分出来屯田,战力会进一步减少。 而闯王与大顺军彼此之间又互有争斗,为了资源很快就会陷入你死我活的地步。 这是宋时亲手给他们选的剧本。 蜀地那四周茫茫群山也会成为他们的葬身之所,当然如果他们愿意走山路,去西藏对上土司或者云贵之地对上白莲教,现代为了给这两个地方脱贫都脱了半层皮,他们愿意做好事,宋时也是不介意的。 却不知道,这个关头,他们派两个西洋人来干嘛。 两个西洋人说了半天,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闯王和大顺军还是想投降。 宋时:“……” 汤若望这外交斡旋还是挺出名的,另一条时间线,他还曾作为南魏的特使联络罗马教廷借兵来着(当然也没成)。 这两个洋人的任务,显然是完不成了。 宋时直接让人把这两个洋人送进牢里,等候发落,反正他们的教义不许自杀,暂时死不了。 等关上一段时间,调理好了,再丢到学校去教课就刚刚好。 宋时学的数学几乎都还给老师了,但是利玛窦可是曾和徐光启一起翻译过《几何原本》的。 这两个人倒是提醒了宋时,她现在可不是在偏远的永明城或者是大琉球了。她已经成功的进入了帝国的中心地带。 虽然帝国百废待兴,但是那些因为单一的科举取士而无法一展抱负的人才,也可以开始收割了。 不管是修桥建路还是治理水脉,都需要大量懂得数学和物理的人才。 当初汤若望在京城的时候就凭借着自己的博学发展了不少的士人,其中多少都有些接受了西方的物理以及数学的教育,虽然利玛窦已经去世,但是汤若望可还活着。 顺着这些人的线,想必能挖出不少的人才。 毕竟宋时记得《天工开物》的作者宋应星就是因为屡试不中才去写了这个。 宋时召集了人手,开始往全国招收杂学大家。 很快,帝国除了军校和吏员培训学校以外,一所专门传授和研究:数学、物理、化学之类学科的学校就将出世。 科举一途终究太窄,三年一次才出近百位的进士也远远满足不了宋时的人力需求。 路给你们拓宽了,怎么走就得看你们自己的了。 至于耶稣教,宋时觉得,也该给佛教和道教一点竞争力上上强度了- 此时,宋时一系列针对外海贸易以及安南的行动,让万里之外的南洋都隐隐震动了起来。 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都感受到了这个曾经沉睡的帝国向外伸出的触手。 无数的信件随着远洋贸易的帆船回到了欧巴罗,同时也将帝国的异动传达了过去。 第145章 震动圣卡特琳娜号沉没的消息…… 圣卡特琳娜号沉没的消息从南洋传回了西班牙,引发了西班牙的大震动。 这艘来自葡萄牙的旗舰帆船,在葡萄牙融入西班牙后,短短的数十年的海上生涯中,为帝国源源不断的输送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黄金白银,几乎占了西班牙海上贸易的35%。 印度的香料和宝石,西非的奴隶与象牙,巴西的糖与烟草,以及来自大魏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无数的资源涌入欧巴罗,这个贫瘠的地方第一次成为了世界的中心。 无数因为航海贸易的热潮而兴建的宫殿和教堂,码头上无数的仓库和港口都证明了这一笔买卖无比的划算。 然而大量的金银输入,导致西班牙本土的通货膨胀达到了250%以上,大量开辟的殖民地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同时也让本土的各种产业开始被冲击。 只要投入一小笔资金,等着船回来,就能赚钱的日子,谁还愿意去工作? 而它的沉没让西班牙王室直接损失当年美洲白银收入的15%,加剧了因为战争而导致的财政危机。 热那亚银行家持有大量以美洲白银为抵押的西班牙国债,圣卡特琳娜号沉没消息引发阿姆斯特丹交易所西班牙债券价格暴跌。 与之相对应的,西印度公司股价在沉没消息公布后上涨17%。 庞大的海上贸易引来的鬣狗绝不止一家,多的是虎视眈眈的人。 对于当前的西班牙皇室来说,他本来已经靠“西班牙道路”(从意大利到尼德兰的军事走廊)控制住了大半个欧洲。 但是总有几个反骨要挑战西班牙皇室的权威,除了不断在海上劫掠西班牙运银船的英国海盗,最可恶的莫过于那个不肯被帝国统治的荷兰,借着西班牙主力全牵制在欧巴罗的时候,反而不断在海外贸易上冲击西班牙商船,并且抢夺了葡萄牙的马六甲海峡和香料群岛上的据点,试图打破葡萄牙和西班牙共同塑造的海上霸权。 而这次的圣卡特琳娜号沉没无疑是让西班牙敲醒了警钟,要知道,那船上可是还装着一位耶稣会的主教! 不管是出于天主教联盟和新教阵营的对立,还是出于争夺海上霸权,再这样放任下去,荷兰早晚会成为西班牙的心腹大患,没有人能坐视财富从自己家转移到别人家去!荷兰的港口,每年可是要建造400艘的商船。 这些无一不是在挑战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上霸主的地位! 西班牙的本土,在从未暂歇的寒冷与瘟疫中再度拉响了战争的号角! 一道道的命令从西班牙传送到各地的殖民地,尤其是靠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葡印总督,更是接收到了东征摧毁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贸易基石的命令。 而另一边的荷兰,通过围海造田技术(风车排水系统)使农业产量提升,而香料群岛和马六甲更是源源不断的向本土输送着无数的利益。 在得到了来自南洋的消息后,面对西班牙来势汹汹。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个孤悬海外,刚刚建起一个殖民地,正在进行圈地运动,并尝试将英格兰和苏格兰联合的国家! 17世纪,寒冷无差别的攻击着居住在温带地区的每一个国家。 春天的气温下降半摄氏度,栽种作物就要延后十天,秋天气温下降半摄氏度,采收的日子又要提早十天。 寒冷,意味着瘟疫,饥荒与战争。 在大魏如此,在欧巴罗,亦是如此!- 随着天气一天天的变凉,短暂的夏日很快过去,。 而大魏,不管是边缘地区的永明城到大琉球,还是中心地带的京师和河南,都进入了丰收的季节。 即使是在贫瘠的戈壁和沙滩,红薯、土豆以及六谷子都顽强的扎根下去,湖广地区的水稻有所减产,但是大丰收的琉球一年两熟的水稻,倒是勉强弥补了湖广地区的损失。 江南地区的一些山地 贫地沙滩也被宋时赶着尾巴,见缝插针的种上了红薯,肉眼可见的在冬日来到之前,收获不会很多,但是哪怕是只长出来了手指粗的红薯,能抵一口吃,也是好的。 随着宋时从京师推动到江南的清丈田亩和田税的改革,今年的田税终于相对正常了一些。 虽然很多的田税为了应对粮票制度并不会全部运输到中央,而是囤积在各地的仓库之中,但是起码纸面上的数据好了很多。 宋时看着上面的数据,还是稍微松了一口气,就像之前程嘉柔所说的,起码今年不至于饿死人了。 秋收以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粮价大跌,为了应对奸商低卖高卖,各地的粮站都开始平价收购百姓的粮食。 这也是巡检司最忙的时候,往往越是到这个时候,越容易产生腐败,因此巡检司还要各地查探粮站如实入库情况,一旦发现异常就要立即核实上报。 去年这个时间,宋时杀的人头滚滚,今年倒是稍微放松了些,全部和各地搜集的流民一起,打包发到了大琉球和琼州。 胡泉就写信抱怨过,宋时送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嘉娜都要从他手头借人手去看管了。 宋时当做没看到,因为她现在面对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小冰河时代所带来的极端寒冷除了影响降雨和作物生长以外,最多的,也是最表面的伤亡就是冻死。 尤其是往年温暖湿润的地区也会突然入冬,那些沿海地区习惯了温暖冬日的百姓,则很难度过这个突如其来的降温。 一件冬衣,对于平民来说非常难得,甚至还有春日将冬衣典当换钱,冬日再赎回的操作。 而大量从身毒和榜葛剌运送过来的棉花,虽然勉强够军中的将士使用了,也让市面上的松江布的价格都被打下来了一点,但是一件充棉3斤的棉衣放到市面上,价格依然是非常昂贵的,更不用说棉被了。 但是宋时知道,这个小冰河时期持续的时间起码是一代人,她不能就这样等待着小冰河时期过去。 远渡重洋的王氏商行终于送来了宋时期待已久的一种动物。 这是宋时早在数年前就托他们去西班牙偷渡的:西班牙长毛羊。 这是西班牙的国宝,曾经为了维持自身的纺织优势,而被禁止任何一只活体羊种离开本土。 大魏原生的羊,不管是内地的还是蒙古的,大多是粗而薄的毛皮,根本无法纺织成毛呢大衣,最多制成毛毡。 在棉花紧俏的当下,石油制作的化石纺织没有个一百年还无法完成,宋时不得不将目光放到了生物纺织上。 将动物的绒毛纺织成线,甚至是做成毛呢,是即使未来也验证过的可行路径。 趁着现在的欧巴罗打成了一锅粥,只要愿意出足够的资金,没有什么是无法购买到的,如果不行那只能证明宋时出的价码还不够。 之前大批量养殖的兔子,去掉**以后,留下的皮毛有限的为大魏百姓提供了些许的温暖,也已经为毛纺织行业打了个底,而现在这群远渡重洋好不容易来到大魏的西班牙长毛羊才是正菜。 它们的到来,将真正为大魏的百姓解决御寒问题- 冬日的季风吹拂着泉州的港口,正是南下的好时节。 南洋诸个岛国,是最开始感觉到北方盘踞的帝国发生震动的地方。 具体来说,突然之间,从大魏本土而来的货船变多了,虽然之前也很多,但是最近却尤其的多。 而身处海外的华商是最先感觉到祖国变化的,市舶司一开,千帆万船如同脱缰的野马驶向了海洋的深处,原本的黑船在经过市舶司申报后,全部给发放了出海许可证。 也不似以往的,限制了时间,只允许船只和船员在海外待半年,反而是留够了三年的时间,甚至目的地写的越远,减免的税率也相应的越多。 鼓励商船出海远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只是检查的要比以往要严苛了许多,会根据货物的种类和市场价格抽税,大约是总价值的15%,抽的很狠。只有出自万物工坊的各种制品有一定的免税额度,大概会免去5%的税率,当然如果你的目的地写的是安南相关的港口,那么就被会抽取20%的税率。 倒不是没有人不想逃税,但是这回朝廷和一众海商做了交易,将市舶司两到三年的税收抵给了红旗帮以及诸位海商。 逃税就相当于是从朝廷和海商的口袋里掏钱。 在被宋时清缴过一遍的沿海地区,暂时还没有人愿意同时触黑白两道的霉头,当着那群海商的面偷税漏税。 为了让这次的开海顺利,宋时还特地亲自前往泉州,主持了一场祈风祭海的仪式。 将当年郑和下西洋前写的《天妃应灵记》重新刻了一遍放在新建的妈祖庙前。 “观夫海洋,洪涛接天,巨浪如山,视诸夷域,迥隔于烟霞缥缈之间。而我之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涉彼狂澜,若履通衢者……” 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曾以为是一个农耕文明迈向海洋的开始,但最后却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绝响。 世界已经被海洋链接成为了一个整体,始于郑和。 他的船只从帝国的海岸衍生向了非洲,而万国堪舆图美洲大陆和上面清晰明了的水脉支线,都清楚的昭示着,他的船越过了死亡好望角,穿过了非洲以及大西洋,抵达了世界的边界,在美洲留下了一枚金牌。 为了这次远航,华夏准备了上千年的的科技攀爬。 如果说郑和下西洋的目的是为了和平的将帝国的政治力量投射到海洋,那么当他失败的时候,他的在南洋所留下的权利却并不会消失。 它们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西方人,来“找到那个繁荣富强,成熟昌盛的旧世界”,然后将财富和资源全部掠夺。 称霸海洋的民族,将称霸世界,而失去海洋的民族,最终会失去家园。 宋时站在泉州的最高处,目送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离港商船。 这只是一个开始,希望这一次,我们会将家园建设的更加强大。 第146章 产业宋时对于海洋的野望从没…… 宋时对于海洋的野望从没有掩饰过,甚至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从那个与军事学院齐名的海军学院之中就得见一斑。 发展到如今,日本的银矿,南洋粮食的贸易线,都是已经足以影响大魏这个农耕民族的局势的东西。 再也没有哪个大胆的敢跑出来说一句禁海。 开海已然势不可挡! 不然,沿海地区被扒了一千万两借款的海商也不能同意,现在不管明里还是暗里的港口可是都被宋时掌握在了手里。 上有所好,下有所从。 不为所动的君子毕竟还是少数,取巧的小人才是世间的多数。 一时之间,不仅是宋时之前推行的海胜图志开始风靡,就连异域外邦的风趣奇闻也开始成为大街小巷说书人的素材。 而宋时也终于等到了一批将视野投向了海外的投机者,无数外海相关的资料投桃报李般涌向她。 其中来自山东沈氏 的《西洋战舰集》最为让宋时心动。 山东沈氏原本是主管山东到辽东以及朝鲜日本诸国的贸易路线的,因此家底颇丰,见识不凡。 书里面清楚的描述了一场,几十年前,西班牙战舰和英国战舰在大魏附近的海域激战的场面,里面数十条西洋战舰栩栩如生,不管是建造方式还是火炮位置都值得参考。 大魏的造船技术确实还站立在世界之巅,但是和西洋人的的区别却并没有那么大了。 西洋人国小民寡,竞争激烈,为了应对全球通航运货,以及面对加勒比海和南洋日益严重海盗问题,不得不对海船进行全面的升级,不管是载货量,运行速度,还是防御攻击方面都精益求精。 其中不乏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 而大魏目前的海战,主流水平大抵还停留在接舷战为主,或者是以小船载动火器油料放火烧船等手段。 宋时手上的海船队是相对比较先进的,运用了大量的火炮和火器,但是在运用和船体转向速度配合上总体来说还是不太完美。 即使宋时在永明城的时候已经提出来不少的修改意见,可惜船舶行业是一个大基数的行业,需要的不仅仅是宋时这个门外汉的建议,他们更需要来自反复实践的数据,因此来自民间的力量更不可小觑。 之前的时候,永乐独占海利收入内库后又将朝贡的责任一股脑的丢给了前朝,薄来厚往展显大国气度的安排导致南洋小国蜂拥而至,更是给朝臣折腾的怨气冲天。 朝廷与沿海地区的海商联合在一起,为了杜绝出现下一个目光投向海洋的国君,郑和下西洋的福船建造和海运航线的资料,早已消失在故纸堆里。 留下的只有一些似真似假的传说,甚至连郑和的福船究竟有多大,都没人能说的清楚了。 这才两百年。 技术断代的后果,自然还得后人来承担,大魏官方已经多年不修船了,那些匠人即使还留着祖辈的秘籍,但是想要复原郑和的福船却已经很难了。 因此宋时不由的将目光投向了民间,说到底这些造船的技艺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只有大量的人才都涌入造船业,打破原先的父子相传,师徒传承的僵局,在彼此的思维中碰撞出新的火花,这个行业才能算是活过来了。 而且在大魏已经被开发过度的土地上,已经很难找到靠近河边适合运输的巨木了,而在钢铁质量和锻炼技艺还没有足够强度代替巨木龙骨的时候,巨木就是无可替代的珍稀资源。 大魏稀有,但是南洋很多。 永明城的造船厂只是一个开始,用来累积初代的造船技术,而大琉球上面的被禁止砍伐的巨木,就是宋时留给大魏船厂真正的启动资金。 趁着现在大量海商都还在泉州,宋时也趁机在这些海商身上薅了不少的羊毛。 别的不说,这些暗地里跑了几十上百年的海商手里,还会没有个别手艺精湛的修船造船的匠人? 哪怕大魏没有,南洋却不见得没有! 自古以来,出海的海商就面临着两大难题:没有组织的武装,就无法挑战西洋的海权势力,成为被掠夺的。有组织的武装,就无法被大魏的政府所接纳。 因此,为了解决帝国民众远航的安全问题,这次开海,出行的除了大量商船以外,还有一支大魏官方的队伍。 由终于空出功夫的陈渔和手下的精锐带队,红旗帮的向导,加上海军学院刚毕业的一群新生。没时间读万卷书,就先去行万里路吧,既然是海军,总是要熟悉一下他们未来的战场的。 还有那些投机到宋时这边的所谓幕僚,展现他们投靠诚意的时候到了,只要能在南洋有一番作为,回来的话,宋时倒是也不会吝啬赏赐。 毕竟,南洋可是投机者的天堂。 此去,不仅是要护航,还要前往南洋各地的港口和码头建立飞地,保证运航安全,也有打探南洋和西洋人局势的意思。 安南那支潜伏在高平的队伍,对付的是安南北方的郑氏,而胡泉此去,要对付的自然就是安南南部的阮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人家都已经摸到你家门口了,杀人越货,破坏贸易了,宋时又怎么能不回敬一二。 况且,虽然云贵川等山地还未收回,但是眼看着大魏大局已定,也需要昭告南洋之地,北方的帝国已经苏醒,并且如同两百年前一样,准备再次将触手伸向南洋。 最适合的开刀对象,就是安南这根反骨。 安南与大魏的粮食贸易必须受到保护,哪怕是安南也不能破坏。 而这次,满堂朝臣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或许欧洲人殖民全世界,要的是市场、金银、香料、大魏的奢侈品和奴隶。 大魏,因为农耕文明的思维惯性,更看重的永远是土地和粮食。 如今大魏局势紧张,急缺粮草,外贸支出中最大的一笔就是购买粮食,但是安南与暹罗的粮价却是一日高过一日。 偏偏大魏还不能不买。 想要缓和土地兼并导致的人地矛盾,就只能不断的将国土面积扩大,不断有新的土地提供给农民。 暹罗暂且不提,安南原本就出自华夏,一旦收回,南洋的采购成本就能直线下降。 以安南之粮,养西南之战,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宋时其实也想去南洋,但是大魏这边千头万绪都要处理,贺章还在前线,江南的事情还没收尾,他的后方不能乱。 她只能看着陈渔先行一步下南洋!自己则从泉州押送了一批物资给前线的镇远军以后,在三峡的军营里和贺章一起过了个年。 虽然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但是镇远军也是从辽东那种能冻掉手脚的地方杀出来的,对于重庆的温度还能适应。 况且镇远军的军备都是宋时亲自过目,绝对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地方。 与之相对应的,自从镇远军守住了重庆天险,打出了只诛首恶的名号以后,整个四川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闯王一路被打的从北到南早已经是一支哀兵了,进入蜀地又和昔日友军大顺军对上,刚开始还气势如虹将大顺军逼出了成都,但是毕竟大顺军在蜀地经营也有数年,随后而来分散在蜀地大顺军纷纷“勤王”。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 而镇远军则以逸待劳,隔岸观火,过了个好年。 一开春,宋时又带着一群手下顺着长江往下,埋头继续扎进了江南。 随着沿海地区的开海,不管是出于赚钱还是出于极端天气的逼迫,下南洋的人会越来越多。 同时,海上贸易也会消耗大量的物资,大魏的供给也必须提升上去,想要在海外赚取更多的利益,自然要提供更多商品,以及给商品提供更多的附加值。 光是凭江南过去的那种家庭作坊,和简陋的手工业是完全不能支撑起宋时想要的规模。 宋时亲自去走访与徐光启并称为“南徐北王”之称的大魏科学家徐光启,虽然对方已经年近70,但是毕竟人还在,一干著作也还在,还有一群徒子徒孙。 原本病重的身体,在宋时一剂青霉素下去,也迅速好转,宋时于是请对方出山去搭建新筹备中的理科学院。 在宋时祭出了汤若望这个大杀器后,徐光启如愿加入了理科学院筹备计划。 在大魏末年这个神奇的时间节点,东西方的文化看似毫无联系,其实早已交织融汇。 比如徐光启就是一位天主教徒,被利玛窦亲自发展的,而且与汤若望交往密切。除了在数学上与利玛窦合译《几何原本》以外,在农事上也颇有见地。 徐光启曾官至礼部尚书,还算名声在外,比较好找,但是宋时勉强记得的写《物理小识》的方以智是一个进士,写《天工开物》的宋应星则连进士都没考上,想要找到大抵只能看运气了。 不过等理科学院筹备好了,大概这些人才也会自动出现吧。 解决了理科学院的问题,宋时开始在江南各地“游山玩水”。江南地区却是和被打烂了的北方不同,被战乱波及的影响并不严重。反而是宋时设定的官吏考核基建指标,导致江南地区的变化更大一些。 对于大魏来说,在小冰河时期,保住耕地红线和粮食供给是非常迫切的,但是从贸易层面来说,让江南种田,显然是不如养蚕收丝来的重要。 在有了六谷子、番薯、以及土豆这些海外异种后,粮食这根悬在大魏脖子上的缰绳稍微松了松。 当年改田为桑虽然疯狂,但是也是利之所驱。 一亩桑园的叶子,在养蚕时节就能卖出四五两的银钱,况且,桑树十分好养活,对于土地的要求并不高,相比种植水稻,天时的风险更低。 华夏地区养蚕、缫丝早已维持了四五千余年,尤其是江南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丝户。 她们硬生生的通过改变蚕虫的生活环境 和饮食,一代代的将养蚕忙碌的时间与农忙时节相错开。 而养蚕的收益,不管是从生丝到成品的丝绸,都要远远大于种植水稻。 但总体来说养蚕行业基本上还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正是这千千万万户的养蚕人,才支撑起了华夏垄断全球的丝绸行业。 宋时小时候养过蚕,但是她也不敢提自己对养蚕有什么心得。 虽然她不会技术,但是她有权,有钱,有人,有地! 对于这种支柱产业,宋时能做的自然就是从家庭承包制改为工厂流水线,从根源上扩大生产能力。 从桑树的种植到丝绸成品,整条产业链都要搭建成完善的工厂产业链,才能提高丝绸行业整体的工业化速度,也才能满足数以万计奔赴南洋的商船载货量。 刚好,万物工坊那边新出的水利生丝纺织机和纺线机修改好了,经过实验以后,已经具备了大面积铺开的资格。 而杭州,就是宋时这次“游山玩水”选定的最后一站。 第147章 桑基苏杭地区,最近出现了官…… 苏杭地区,最近出现了官府出面的招工贴士,以每月1两银子的价格招募养熟练的蚕户前往郊区的农庄养蚕,农忙时节会将人放回来。 其实不用官府说,苏杭地区谁家不养蚕,但是曾经都是自家小规模养殖,盈亏自负,一个蚕期下来,光是买桑叶就得花费不少,搭上其他劳力,一个月还不一定能赚到一两银子呢。 官方的通告一出,自然就有不少人家上门,这样的好事,自然是众人抢破头都要去的,因此这一牛车的妇人,家里多少是和府衙的小吏衙役有些关系,消息灵通的。 这批妇人,被分批安排到了郊区的新盖的农庄之中。 新修的水泥官道宽敞又平整,被安排在官道附近的充当公交车的四轮牛车,一次性能搭载8个妇人,挤一挤,十个人也是可以的。 这是官府正在逐步推行的新政策:半公共运输系。 由官家出面在蒙古和辽东购买牛马,配上万物工坊的四轮大车和新修的水泥官道,每天定时定点运行起来,将各县府都连接在了一起,几个铜钱就能捎上一程。 在北方还只在重要城市和节点运行,毕竟北方人口少些,但是到了南方这种人口稠密又商业发达的地方。 光是这衍生而出的产业就又能养活不少人。 牛车的车顶上还能放置不少的货物,没人的时候,光是在这条线上拉货也能收回成本,而帮官家拉人月月还有补贴,官家为了鼓励大家多养牛马,出了不少的补贴,甚至还有安排专门的牲畜医院,因此江南地区养牛和马的人也越来越多,如今除了卖柴禾以外,卖草也都成了一笔不错的生意。 一众牛车和马车,穿过一片片的桑林和河塘,不少人在那些低洼地泥地里挖掘着,将那些湿滑的淤泥统统往上堆在一旁的。 牛车和马车到了这处,纷纷停了下来,将原本安置在车顶上的大包货物卸了下来。 有人看着之前在夜校先生教过的字脱口而出:“是水泥!” “这么精贵的东西,怎么运到这荒郊野外修啥呢?”她的声音引的一众妇人纷纷抬头去看。 牛车上的柳三娘惊鸿一瞥就看到了丈夫那熟悉的身影,看到他一身的污泥还在那里忙碌,原来前两天丈夫说的新找到的活计就是这个啊!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心疼,要不是婆婆病重,每个月都要吃上不少银钱的药,夫妻两个也不会换着法子找活计。 许是感受到了妻子的目光,张岐下意识的转头,刚好看到了马车上的柳三娘。 两个人隔着官道,周围又都是人,实在不好说话,于是远远的相视一笑。 旁边眼尖的妇人看到了,跟着调笑了几句,柳三娘羞的脸都快埋下去了。 随后,搬运的工人很快就将东西卸完,没耽误时间,牛车又继续平稳的将一行妇人带到了养蚕工坊。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白墙黑瓦新修出来的大农庄,远远看去就感觉,占地面积极大,众人战战兢兢的进去了以后,才发现里面更是陈设精致,水泥铺地,透明的玻璃做窗,门窗之间还有纱罩。 “那是蚕院,里面的房间都是蚕室,一共有40间,每人会负责一间,你们的住处在这边……”接待她们的是一个神色温和的妇人。 齐栩原本是宫中的嬷嬷,新帝大赦天下的时候,也放出了一大批的宫女和嬷嬷,这些人有的被宋时吸纳进了女吏部门,有的愿意回家的也被遣送了物资回家,还有一些不擅长处理文务,则根据特长来安排。 而齐栩,恰好之前在皇庄之中负责养蚕,被宋时请过去交流了一阵,最后拍板将第一个养蚕工坊交给了她。 这个养蚕工坊试验的因素比较高,工坊外的桑林也在进行另一种实验,如果后续效果好的话,宋时将在这个基础上设立桑蚕提举司,在江南其他地方也会逐步推广开来。 因此每个步骤操作,齐栩都会留档记录,这也是宋时推行的实验存档控制量变的方式之一。 “你们可以叫我齐娘子,为了避免你们身上的带的病菌影响到蚕虫,需要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寄放到门口的院子里,贵重物品都要登记!然后去洗澡,洗浴用品我们这边会安排,一定要用香胰子洗干净,养蚕期间,没有做过清洁的不许接近蚕室!也不许随意出入。” 大型养蚕,最怕的就是大规模的蚕虫一起生病,尤其是白僵病致死率超过五成,一旦遇上真是药石无医。 这次的蚕种是从湖州引进的“莲心种”,相比普通的蚕种,产丝量要高上两成,但是也更娇贵。 除此之外还有蜀地引入的“金茧种”,与“本地种”蚕室除了大规模养蚕,也有让蚕种优生优育,选出强壮而吐丝多的品种,防止品类退化的作用。 因此所有的蚕室都用石灰水消过毒,对于这些养蚕人的要求也更高,尽量创造一个无菌的环境,以免影响蚕种成长。 洗漱完以后,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棉巾和香胰子,换上了统一服装。什么活都还没有干呢,就又是发棉巾又是发香胰子的,光是那两身换洗衣服就值不少钱了,更不用说 还包吃包住,能给家里省下多少钱啊! 见到工坊这么大方,大家一路忐忑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柳三娘跟着众人一起到了名叫宿舍的地方,八人一间房,房间不大,里面是四个木质的上下床,门口位置还放着一排桌子,每个床上还放着一卷草席,一床薄被。 虽然有些简陋,但是众人已经是非常满意了。 恨不得现在就去蚕室帮忙,让齐娘子知道她们也不是白领物资的。 但是齐栩没有让她们立刻开工,而是给她们召集起来上了夜课。 先是教认万物工坊安排过来的新设施:座钟、温度计(粗糙不准版)、湿度计(更粗糙版)。 早先的时候,蚕种的孵化都得靠养蚕人的体温,有了温度计后,整个蚕室的温度就可以模拟,虽然还不是特别准确,但是起码误差不会达到3度以上。 也是有了温度计和湿度计,才让大规模的养蚕业能做起来。 民间因为夏天温度过高,蚕虫容易得病,所以才只养春蚕和秋蚕,但是一旦齐栩将整个养蚕技术标准化,规范化,那么除了冬季实在没有桑叶的情况下,其他三季都能源源不断的养殖蚕虫。 而如果是岭南地区,哪怕是冬日也不见得不能养。 三个育种室,地下铺有火龙,每面墙上都开有四面玻璃小窗。 每个育种室的温度控制不一样,以此来找出最适合蚕种发育的温度和湿度。 而每天相关的数据和蚕种的变化都要记录在案,因此,还要教她们填表识字。 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过齐栩会一点点的教她们- 园外,宋时也在忙着平衡桑树种植与粮食种植的问题,以及打击桑叶期货。 是的,在还没有多少经济资本运转的时候,江南地区已经率先孕育出了桑叶期货贸易。 因为桑蚕业早已是江南地区的经济支柱产业,蚕虫每天要吃的桑叶都必须是当天采摘新鲜干净的,一旦养的蚕虫多了,消耗的桑叶就是天量,只能从市面上买。 而天气和市场波动都能影响桑叶的价格,而蚕虫一旦断粮很快就会饿死,从而桑叶的供给对于蚕农来说就是重中之重。 说是生丝赚钱,其实养蚕过程中,桑叶才是最赚钱的那个。 一旦短缺,蚕农要不高价购买,要不就血本无归。 嘉兴王江泾曾出现“一船桑叶换三亩水田”的极端交易,因此桑叶期货应运而生。 松江府的裕丰典当首推“桑叶当票”,苏州丝业行会的青叶堂发行叶筹,凭一张:“霜降前交割桑叶百担”的契约,便可提前锁定桑叶的价格。 因此囤积居奇,散布假消息哄抬叶价,甚至以次充好的人,数不胜数,对于单家单户的蚕农来说压力极大,甚至不少人只能走向借贷还贷的路子…… 因此有人作诗:桑叶绿时银霜落,茧成日近白骨多。 宋时自然不能眼看着他们,这样敲骨吸髓的破坏桑蚕产业的未来。 经济的问题,就应该用经济来解决,宋时在江南试点了低息贷款,反正都要借钱,不如管官方借。 由官方中转,不管是桑农还是蚕农,都可以用桑叶或者是蚕茧来抵押,去官方换取粮票,再凭粮票去官方的仓库之中取粮食。 期间甚至不需要金钱流转,粮食就是最大的硬通货。 宋时的插手引得江南地区的那些以桑叶期货为生的人纷纷不满,整个期货市场被宋时这一弄,根本无法维持下去了。 各种谣言四起,市面上的桑叶期货不降反涨,大有和宋时同台唱戏的意思。 原本以为经过了江南疫情,那些人会安分一点,没想到,对方还想当面打宋时的脸。 经济问题不想用经济解决,那就用封建势力解决吧。 好好的教人没用,那就上鞭子吧。 宋时直接让锦衣卫去搜罗消息,给出名单,然后带着人马挨个的查抄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吃个够! 宋时一边收拢那些人手里的桑田,一边给辽东和大琉球、琼州的人口填充事业做贡献。 正经的良心钱不想赚,反而天天盯着那些地里寻食的百姓那仨瓜俩枣,不如去边域挖矿,那也比在江南待着有贡献。 反正桑蚕业起头花销大,也算他们最后能为江南做出的贡献吧! 养蚕工坊外的桑田里,经过月余的努力,另一个能影响江南百姓生活的尝试正在成型。 第148章 鱼塘想要发展桑蚕业,最大的…… 想要发展桑蚕业,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用地的竞争。 没有比经历过乱世的人更明白,粮食的可贵之处。 人没有丝还可以有麻,有棉,甚至是皮毛。 所谓遍着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不管是古今中外,丝绸从来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因此尽管从种桑、养蚕、缫丝,纺织等等环节都是由百姓去制作,但是作为成品的丝绸却从来不是他们的生活用品。 乱世之前,大家会算一亩桑田的盈利能超出水稻数倍,至于粮食,从粮店买就行了。但是当乱世来临,粮价涨到二两白银一石,五两银子一石,甚至有价无市的时候,再多的桑木也换不回一颗救命的粮食。 很多人绝望之下甚至将家中的桑树砍伐掉,改种粮食,又或者将付出了极大的心力建好的桑园贱卖,只为换得一**命粮食。 种了桑木就无法种粮食,种了粮食就无法种桑木,这就是摆在江南最大的问题。 而且就算种粮食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不管是水稻还是小麦,哪怕是新出的番薯、土豆、六谷子也不能单一的种植,否则地的肥力会被消耗殆尽。 只能按:春种土豆,夏收后种绿豆肥田,秋种冬小麦这样来循环,由于小冰河时期的温度,中间种的那一轮绿豆往往等不到收获时节就要全部埋入地里肥田,才能让冬小麦获得足够的营养。 而六谷子在贫瘠的坡地也不能单种,只能在每两行玉米间种一行大豆这样套种,玉米秆为豆蔓支架,豆根固氮肥田,才能让产量不至于太过稀少。 为了一口粮食,每个地方都在拼命增产保收,对抗天时。 宋时又怎么能将强行将良田改种桑树呢? 为此宋时找了徐光启一起走访了江南很多的村子,去实地考察,最后,当看到一个靠湖边的村子,大大小小鱼塘旁边,被垒高的地基上种着一连串的果树的时候,宋时终于想起了以前在岭南地区看到的桑基鱼塘。 所谓的桑基鱼塘,是因为某一地区水网交错,许多地方地势低洼,种植作物很容易遭受水淹。因此百姓们就把低洼的地方挖深为鱼塘,将挖出的土覆盖在四周的土地上筑成塘基,这样一来土层增厚,从根本上解除了水涝之害。 原本不能利用的洼地重新被利用了起来,在垒高的塘基上种树既可以守土固基,还能增加收入,而鱼塘里往往是以最好养活的鲫鱼为主。 走访的时候宋时看到已经有不少的人家在塘基零零星星的种了桑树和其他的果树,只是还不算成规模,不过想必是没有技术问题的。 宋时记得她去岭南那个农庄玩的时候,主人家有介绍过,桑基鱼塘的一大好处是种桑、养鱼、养蚕,三者相互促进,桑叶养蚕,蚕粪喂鱼,而鱼塘里挖出的塘泥又可以作为桑树的有机肥料给桑叶增产,从而构建出理想的生态环境。 而鱼塘,里面养鱼也不必要单单只养鲫鱼,宋时小时候看农业频道有提过,鱼是可以混养的,最有名的就是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混养模式。 鲢鳙控藻防腐,草鱼清塘助通氧,青鱼除螺保堤。 现在的大魏百姓能摄入的蛋白质含量还是偏低的,没有速成的白羽鸡,光凭兔子还是不足以维持肉类的供给。 而且大量养蚕,虽然蚕蛹很少作为主流的蛋白质补充,但是如果做成虫粉,以其高蛋白质的成分,不管是喂鸡鸭还是喂鱼都能提高它们的成长速度和肉量。 江南地区水网密布,很多的洼地,滩涂,如果能推 行四大家鱼的养殖模式,将不能种植的洼地整合成桑基鱼塘的新模式,或许能从某方面补足百姓的生活所需。 再加上桑叶换粮票的制度,多少能平衡粮桑之争的问题。 不过不管什么样的政策都需要实践以后才有说服力。 鱼塘要多深? 地基如何防蚀固土? 鱼卵鱼苗如何获取? 鱼的种类比例如何安排? 如何防止群鱼生病? 以及推行上的各种问题,还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探索和解决。 宋时只是依赖于信息大爆炸的前世,所以什么都懂一点点,深究下来会的却并不多,但是没关系,她也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还有很多的亲人,朋友,以及权利。 而且前人的知识并不匮乏,有时候需要的仅仅只是灵光一闪,一两句话的提点,他们就能摸到精髓。 比如和她一起下乡的徐光启,虽然垂垂老矣,但是一针青霉素下去也尚能食饭。 徐光启本人早年的时候担任六部尚书,也曾推行过农政新法,更是写出了《农政全书》这本巨著,书中基本上囊括了大魏一朝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 其中也不乏有:大蒜去病,淋水孵鱼、家鱼混养,鲢鳙去浊,草青食秽之类的章节,只是都没有被系统性的总结在了一起。 他还曾翻译过《泰西水法》介绍西方先进水利技术,在江南这种水乡,水泥的作用会极大限度的提升,以他所知道的知识会得到更多的应用。 如今听宋时条条框框的梳理结合,一下将整个养殖业都搭建起来,徐光启不由的心中大动。 立即请缨将这件事情揽了下来,还广发请帖将之前一些兴趣相投的好友请过来。 物理学院虽然定在了京师,但是江南完全可以成立一个实践分院。 研究的再深的技术都需要应用到实际的生产上面。 于是在养蚕工坊的外面,轰轰烈烈的洼地改造开始了。 各种不同类型和比例的桑基鱼塘开始轰轰烈烈的动工起来,试图找到一种收益最大化的解决方法。 同时还派人一个个的村子走访,这样大规模又精细化的产业,如果不能得到乡村宗族的助力,是很难做起来的。 毕竟想要搞好一件事情并不容易,但是想要搞坏一件事那可就太简单了。 而鱼塘用地,一定会牵扯到宗族资源分配问题,怎么分地,怎么挖塘都不是一个简单就能弄好的事情…… 还有就是,以前的鱼获大多是按船征收,一旦将鱼获产业化,那么相应的税赋也要完善好,以免百姓被重复盘剥。 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宋时相信,徐光启这个在官海沉浮多年的人精一定能处理好这些细节- 因为宋时的介入,江南地区整个桑叶期货市场被打的七零八落不成样子,许多囤货居奇的桑园老板都被宋时顺着线索抄了家,流放千里。 今年蚕农的春季算是平稳度过了,没有高利贷,不管是桑叶还是虫茧生丝,都可以去找官府换粮票,不必经受富商买卖经营流转的层层盘剥。 不过因为大量的桑园被官方抄家收走,因此市面上的买卖的桑叶相应的减少了一些,但是整体来说,还算颇有盈余。 另一边的工坊里,柳三娘在蚕室整整学了一旬,才开始正式养蚕,不过齐娘子的方法虽然琐碎但是却是卓有成效,只是需要不断的记录各种数据比较麻烦。 以往柳三娘在家孵蚕,能有六成孵化率就不错了,但是齐娘子这边的蚕室最少的也有八成。 而蚕室之中的病蚕弱蚕也是极少,不少人都偷偷讨论是不是有神仙保佑…… 她们这些养蚕人,每人一个蚕室,里面有着上几十张的蚕床,每天就是不断的处理桑叶,喂蚕,听着沙沙的吃蚕声。 到后来,光凭声音,柳三娘都能猜到蚕床里面是不是应该要喂食了。 而等到蚕虫度过了最后的发育时期,终于开始吐丝结茧的时候,所有的养蚕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思和众人调笑。 在这庄子里,一天三顿干粮,中午还有一顿荤腥,哪怕是农忙时节也就这样的待遇了。就是怕大家在外面沾上不知名的病菌,一个蚕期完成才准出庄子让人有些不满意。 “果然还是官家大气,这地龙,这玻璃窗,要不是我买不起,我也想在家这么养呢!”有人叹气。 “确实,还有那些什么仪器,每天都还要计数据,这些市面上都没有卖的呢。”另一个人也接上了话茬。 “哎,在家的时候我们一家养个四五个蚕床,已经是没钱买桑叶了,但是到了官家这里,一个人都能养上几十张蚕床,这一次不知道能结出多少丝呢!”食堂之中,一个娘子一边吃饭,一边羡艳的说着。 众人说话归说话,但是手上,嘴上倒是不停的。 虽然只在蚕院住了一个月,但是众人因为饮食条件比在家好上太多,不少人都从面黄肌瘦,变的丰润饱满起来,整个人的气色和精神面貌都好了起来。 要知道之前可是因为瘟疫,粮价大涨,江南地区可饿死了不少人。 好在镇远军及时稳定住了形势,日子才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其他人心中一动,下意识算了一下,光这一个庄子,就能抵的过几百户的养蚕人家,只要桑叶够,人手根本不愁找不到。 “要是这样的工坊有百家千家,那生丝的价格得跌下来多少啊?”有人疑惑发问。 众人却是心头莫名一寒,仿佛触摸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心中都纷纷不安起来。 如果这样的工坊,有千家百家,那么还需要那么多的养蚕人吗? 世面上的桑叶是有限的,如果官家出手,那些散户养蚕人还能买得到桑叶,养的起蚕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蚕虫吐丝做茧的声音。 白胖的蚕虫还在奋力吐丝,一层层的将自己的身躯遮住。 全然不知,死期将至。 第149章 缫丝在蚕房不远处另一个院落…… 在蚕房不远处另一个院落,是丝坊,数十架脚踏式三绪缫丝车安静的坐落在宽敞的房间之中,旁边就是架在火龙之上的循环热水,而顶上还有一个奇怪的金属装置,嗡嗡作响间便将热水的蒸汽全部吸走,反而没有往日的缫丝房水汽蒸腾的场面。 养蚕结茧只是第一步,而要将蚕茧分成生丝,需要经过煮茧、索绪、集绪、绕丝几个步骤,每一个步骤的操作不当都可能导致生丝品质下降或者工人受伤。 这也是纺织业劳动非常密集的原因之一,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维持,哪怕是现代也是如此。 想要将蚕丝分离,首先就是要煮,将蚕丝上附着的胶用热水化开,然而温度却很难控制,蚕丝只有在将开未开80度左右的时候,才能达到最佳的分离效果,太高则会将蚕丝煮烂,太低则导致蚕丝难以分离。 但是普通人家缫丝,为了方便大多都是一锅煮沸,凭着经验在水中加入草木灰的碱水,然后就开始处置,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蚕丝发黄、发脆、或是去胶不足。 宋时让人在锅炉里配上了温度计,以此恒定水温,锅炉水因为挨着火龙,可以流动替换,也不至于导致蚕丝染色发黄。 索绪寻头则是在沸水中瞬时搅动,靠黏性带出丝头,非常需要目力,往往由目力最佳的童工担任,导致童工之中还未长成就已经近视了,更由于年纪尚小又呆在沸水锅旁立凳观茧,稍不注意烫伤还是小事,便是跌入沸汤者也年逾百例。 童工是不可能童工的,小朋友都要送去上学。因此万物工坊设计了自动索绪装置:用水轮带动铜制“八爪盘”旋转,往盘上嵌猪鬃刷,在沸茧池中规律搅动寻丝头,效率较人工提高八倍。 最重要的是缫丝车,从原本的手摇单眼被万物工坊改进成了脚踏三眼,不仅提升了三倍的速度,也让工人可以轻松的坐着干活,而且加装了一块含弹簧铜片后,丝缕只要过紧,就 会触动铜铃示警,也让蚕丝的断头率降至一成。 改良后的缫丝车比起传统的版本要大了三圈不止,普通人家的家中当然是不太好放置的,但是放在专门修建的丝坊之中却又显得相得映彰,数十架缫丝车摆在一起,有种整然有序的美感。 经过齐栩的实验调整将整个流程都数据规范化后,整个丝坊虽然目前才数十架缫丝机,但是日产丝量达到了二十多斤,而且产出的丝粗细均匀,洁净光泽,几乎是上品。 而通过温度控制蚕种的发育时间后,只要舍得炭火就能源源不断的产出蚕茧,供给到旁边的丝坊加工。 仅丝坊一日的产量就已胜过民间数百人的辛劳。 再加上万物工坊的水利纺纱机,利用水力驱动加上瓷轴减少摩擦损耗,已经能实现同时驱动32锭纺车,将纺纱的速度提高了10倍不止。以及据说还在研究中的水利纺织机…… 徐光启看到资料后,先是兴奋,随后看向宋时就是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宋大人一心想要解决纺织业的产业化,将所有的工序集中控制。但是可曾想过,桑蚕一脉是江南的命脉,如果将您涉及的工厂全部铺开,虽然进入工厂的人生活无忧,但是这样的改动下,需要的人力起码削减了近百倍,将会导致多少人失去生计!” “不仅得罪的是那些丝商世家的利益,最重要的是会使得江南地区那些以桑蚕为生的百姓衣食无着,流离失所……” 徐光启作为一个经历过战乱的老人,虽然醉心学术研究,但是对于民生是极为看重的,不然也不会亲自写出了《农政全书》。 桑基鱼塘尚且是为百姓寻一条生路,但是像宋时这样大搞产业集中化,光是这些缫丝机,现在只有数十台就已经让人望而生畏,一旦大面积铺开,简直就会化为吞噬蚕茧的无底洞,整个江南地区的蚕茧恐怕都不够她用的…… 与民争利,何至于此? 旁边的程嘉柔听了徐光启的话,面色一僵,恨不得上去捂住对方的嘴巴。 这说的都是什么?感情我们奔波了几个月折腾出来的工坊反而成了害人的东西! 宋时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是想着:代英的羊吃人运动的骂名现在到我头上了? 她拦住要说话的程嘉柔,轻声道:“徐先生也是见识过西洋技法的,其中颇有先进之处,触类旁通,万物工坊的所学所用,也多来自于先生翻译的《泰西水法》,要是说徐先生不支持技术探索更新,我是不相信的。徐先生还未正式出仕,却敢于为了那些百姓苦楚发声,在下实在敬佩。” “如今朝中有为富商乡绅发声,为闯王大顺军发声,也有为东林党和江南世家鸣不平的,更有弹劾我与父亲摄政临朝的,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愿意从百姓的角度出发的言论了。” 徐光启满脸羞愧,却是不发一语。 宋时继续道:“没错,我知道,一旦工坊搭建起来,整个江南之地,起码有三分之二以上依赖桑蚕业的百姓失去生计。但是我还是必须这么做!技术的进步不会因为百姓的声音而停滞,新的产业自然会导致旧的覆灭,但是一味的想要保住旧有的,则新生永远不可能出现,桑蚕业如此,大魏也是如此!” “徐先生见识深远,早年还从利玛窦入了耶稣教,想必当年的《万国坤舆图》也是经过您的手上的。你也知道从南洋到欧巴罗那些地方,几百年前还从未听过的小国,身处万里之外,如今却能大摇大摆的开着坚船利炮从大魏的沿海而过,打劫大魏的商人。他们四处掳掠人口,将昆仑奴从利未亚带去欧巴罗和亚墨利加充当奴隶。” “其中你以为就不会有流落南洋的大魏子民吗?” 徐光启气的倒抽一口气:“蛮夷安敢作贱我大魏子民?!!” 宋时别过头,这才哪到哪,要是再说说华工惨案,等会儿徐光启不得气的撅过去。 “以耶稣传教之名,那群疯狂的传教士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泰西水法》已经是近一百年前的东西了,他们的船越开越快,他们的火器越来越厉害,这些都不是我们捂着眼睛,就能当做没看到的。” “这个世界已经被海洋连接在了一起,大魏的富庶与丰饶是需要足够的武力才能维持的。我们能创造的东西,别人也可以,而如果我们技术更新的速度比不上别人,那么总有一天,他们的船就会从沿海开进我们的内河……” 徐光启彻底不吱声了。 “技术的升级从来不是错的,我们不研究,自然有别人要研究,如何运用这些技术,最大程度节约人力,让百姓获益才是我们最应该的考虑的,一个一辈子都在磨面锤米的人,虽然忙忙碌碌,难道又能说真的对大魏有多大的贡献吗?以水利驱动,一日夜就能干完数十人才能干完的活,将这些时间与体力节约出来去念书学习难道不好吗?转型的阵痛是一时,我们要做的是给百姓提供更多的选择,不单是科举,也不单单是务农侍桑。” “大魏需要的是更多愿意在各行各业去发展创新的人才,大量的人口堆叠在一起,不管多少的粮食都会不够的,现在江南对于湖广和南洋粮食的依赖难道还少吗?哪怕战乱导致人口损失缓解了这一过程,但是过上几年,依旧还是会重演……哪怕有了那些域外异种,也只是拖延这一过程的到来而不是解决。” “想要解决只有:开疆扩土!大琉球和安南就是理想的耕种地区” 徐光启愕然,没想到宋时这么看起来的一个女子却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使他以为自己多次调整他对宋时的印象,如今却还是感觉自己低估了她。 他沉吟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道:“但是按大人所说,那那些没了生计的百姓又要怎么办,直接发配边疆倒也罪不至此吧?且不说那一路的颠沛流离,光是疫病和……” 宋时笑了:“我又不是疯子,哪有随意发配边疆的。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出路,那些缫丝所得是从百姓身上所得,自然应该用到百姓身上。我早已经取消了劳役,江南地区多水网密布,新修水利,修桥搭路,修缮官道,自然免不了聘用劳力,所得所出皆为百姓。官道修缮好了以后,水陆运输,公共交通,养马养牛,往来贸易,百姓都可以从中获利,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的人越多,才越能有更多的人才不必困在生计之中。” “现在整个工厂还没搭建完毕,后面我会让这边出一份《缫丝时报》,工厂一应收入支出,皆定时通报,待遇和奖励也都公示出来,以免有人上下欺瞒,嗯,基建那方也都应该定时通报出来,昭告天下。” 徐光启只感觉一股气冲上眼眶,长久堵在胸口的那份纠结就这样徐徐吐出。 他终于放松下眉头,对着宋时拱了拱手:“只愿大人所思所想皆能如愿!在下也愿一起为百姓尽一份心力。” 宋时知道,徐光启之前出山只是因为她的救命之恩,一路上都在观察自己,如今总算认可了自己。 她扶起徐光启,俯身一拜:“也请大人与诸位,一同帮我,帮百姓,把这路趟的更宽一些!” 第150章 动荡宋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 宋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她这一系列操作主要还是因为她,或者说大魏:太缺钱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光是基建,也就是变相的用劳役的方式给大家发钱。从京师到江南,大魏的每一个地方起码在宋时的眼里都是巨大的乡村,需要修修改改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上到黄河淮河绵延百年的水利修建工程,这可关系到小冰河时期的农业生产活动,下到府州之间的沟通联络的官道,要想富先修路,粮食总不能坏在地里,红薯和土豆在没有处理的情况并不好运输。 虽然现在修的还只是重要的主官道,但是大魏的国土面积实在有些广阔,看起来很爽,修起来很要 命,钱花起来更是要命。 这还不包括日后待收复的西南山区的复建工程,沿海地区和大魏的船厂,以及后续花销更大的下南洋计划…… 而大魏的赋税,拉跨的一比。 市舶司收了一笔钱,但是三年的赋税全部被抵押出去了,短期内是指望不上了。 而且现在全面开海,作为一个农业国,大魏的生丝、茶叶、以及瓷器需求量会达到一个很恐怖的效果,即使宋时尽力权衡,但是大势所趋,瓷土暂且不提,桑树和茶树作为高经济附加值的植物,对于粮食作物的挤压是有目共睹的。 而田税,因为粮票的制度,也都是收的实物堆积在仓库之中,只能支持小规模的转移,不然费人又费粮。 大魏太祖曾经因为挖矿过于消耗人力物力,为了休养生息,将那些金银矿产都封存了。 宋时现在都已经开始把各地曾经封存的金银矿脉都重启了,结果到了当地一看,几乎都被当地的藩王和豪强开采过了。 至于所谓的矿税,是一毛钱都没收过! 然后这些人,不是被闯王收拾完,就是被她抄家了。 准确的来说,加上张家口和江南各地的抄家活动,以及市舶司的借款,宋时的手上目前还有大量的金银。 但是抄家归抄家,终究是无源之水,用一份少一份,光凭日本的银矿是无法支撑起大魏的经济运行的,更不用说连接偏远地区的治理和管制问题。没有足够的文教和交通、治理,光是索取,那么华夏的同化能力是很难体现出来的。 而基建,是一个肉眼可见,需要维持几十年的吞金兽,更不用说还有万物工坊和学院,高薪养廉的那一大笔官吏工资支出。 宋时所谓的没钱,没的是持续收入,纵然现在手上的金银还能撑过四年五年,但是一个国家没有稳定且长期的收入来源,是危险的。 乱世还没结束,大魏破产的信誉也让她不敢轻易拖欠,一旦失去民众信心,别说发行纸币了,只怕粮票制度都会顷刻崩塌,想要在大魏这座百年屎山上重建金融制度的难度会更大。 社会的进步是一环扣一环的,一旦某个环节没有打通,代价就会出现在后续的环节,引动崩塌。 商税改制,大概这个活实在太得罪人了。 哪怕宋时让龚敬出面,将皇庄和皇家商行以及宗室产业统一纳入赋税征收体系,直到现在一年了,户部那边几番折腾,还没给出一个具体的方案。 通过全国大基建,将会有大量的白银涌入百姓手中,让原本已经接近停滞的市场交易又重新活跃了起来,如果不在这个时候定好商税改制,那么一旦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个宽松的环境,再收紧遇到的阻碍也就越大。 哪怕是皇家带头也没办法顺利推进,户部官员不肯推行新法商税也很简单。 十年寒窗苦读,绝不是一贫如洗的农户能拼出来的,但凡能考上科举入仕的,谁家没有几分家底,当上官员的谁家没有几个从商的亲戚,族中没有几个仗着官声吞并他人财田的族人,同学院中没有几个拿着帖子包揽诉讼的。 大魏以孝治国,但凡长辈过世都还有三年丁忧,哪怕是律法之中也有亲亲相隐的条例,宗族血亲谁能背叛简直就能被戳着脊梁骨骂! 而改动商税,牵动的就是他们身后的家族利益,因此,这一条往往只有势单力薄的女官推行的最为积极,但是也已经被户部的官员压着,难以推进。 不过到了现在,就是推不动也要推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虽然新的商税还没有确定,但是商行的人员登记,和新式记账法的培训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基本上除了少数的吏员,其他大部分在宋时说要送去挖矿的威胁之下,都通过了算术考核问题。 女官那部已经完善了一份商税制度,如果文官还是装死不肯推动,那户部这一块,就全部交于女官执行。 愿意在宋时手上有所作为的人,自然值得应有的奖励。 一旦宋时的桑蚕产业化完成,出口贸易就能大幅度提升,从南洋和日本流入的金银也会更多,而活跃的商贸行为自然就能推动金融的进化。 而下一步的纸币和银行机制才能顺利铺陈开去。 现在堆在国库之中,抄家抄来的五千万两白银,如果就这样通过基建和薪资发放轻易的全部撒到出去,那么不出一年就能搞的整个大魏通货膨胀。 难道张家口的八大晋商不知道银钱流转才能钱生钱吗?问题是他们的钱能流转到哪里去?整个大魏经济没有盘活的时候,去钱庄存钱不仅没有利息,反而需要缴纳存金,富商们自然而然就选择将大批的金银埋入地下,管你市面上如何流转,反正金银永远是硬通货。 现在当然不能任由他们这样继续这样下去。 通过这段时间的粮票制度测试,百姓对于粮票的接受度还算良好,现在是时候开始推行银行和纸币了。 而国库里面的五千万两白银就是她为纸币发行所准备的锚定物。 不过“宝钞”这两个字是完全不能用了,名声已经坏光了,几乎每一个纸币不能踩的坑,大魏都踩了一次。 纸币最开始就是为了方便贸易和节约运输成本,以及金属流通量不足才诞生的。 这种以国家权威和信用背书的产物,却被太祖错误的以为是私人金银矿。 然后一、不让宝钞兑换金银,二、不让百姓用宝钞纳税,三、旧宝钞换新宝钞还要加钱。 再禁止市面上白银流通,只许用宝钞,自己没钱就滥发宝钞。 太祖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宝钞所有的金融属性都被消磨的干干净净,真是除了回归纸张的原始用途当厕纸以外,一无是处。 不过纸币如果单纯的用金银挂钩,一两白银换一张纸币,只会引来一堆人将国库里面的金银全部套走。 想要让纸币推行全国,更多的还是需要让它恢复货币的购买属性,而刚好,宋时抄了一堆的家,除了金银以外,还有很多无法直接换成金银的文玩,古董和珠宝首饰。 南方现在是产粮区,而北方现在却处于消耗区,但是不管是从沿海地区运输,还是走陆路从南方运至北方,都需要大量的运输成本,而他们总不能空车而回。 因此北方的官吏考核制度之中,产业探索是除了基建以外,最为看中的考核项目,只为了刺激官吏们大力提升北方开发特产,提升商业贸易量。 除了羊、牛、马之外,宋时一般都是沿用盐引法吸引运粮商贩,虽然还不太习惯这个盐价高昂的年代,但是并不妨碍宋时利用它,将运输过来的粮食物资,交付于对方盐引。 到现在,借由那些宋时各地抄家所得的财物,将盐引换成纸币的时机已经成熟。 除此之外,也需要限制,结合现在的粮票,以及生丝,食盐,棉纱这些关键的民生用品,一同推销纸币,只有让百姓认可了纸币才能让它真正的流通起来成为代替金银铜的真正货币。 也只有这样,宋时才能从造价更低的纸币里面,赚取经济流转间的利息和差价,让她有更多的资金去投入到更大的活动中去。 说到底,抢钱哪有印钱快啊!光是搬运那群金银都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不过,不管是银行制度,还是纸币发行,都是一头金融猛兽,稍不留神就会受到反噬,锚定等价物,少量发行和限定区域流通等需要面对和考虑的问题,都不是宋时远在江南地区就能搞定的事情了。 以她在A股被割了又割,割出心理阴影才痛下决心去了解的金融水平,小心一万倍都是应该的。 好在她不是一个人,新一轮的秋收快到了,她也到了该回到京师找帮手的时候- 与此同时,边关之外的蒙古,也陷入了越来越深的动荡之中。 来自北方的野望,在动荡中越发的凝固成型。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寒冷,开春的日子也比以往推迟了许多,而入秋的时间却比以往早上了半个月,牛羊甚至都还来不及趁着夏日养剽。 草原上的物资原本就不够那么多人消耗,而远逃而来的女真人在大兴安岭被镇远军的三军都堵了回去,一开始他们用金银开道,还能在蒙古换得一席之地,但是随着草原的天气越来越恶劣,女真人与蒙古人的关系也就越发的紧张起来。 而在双方为了物资发起了对张家口的又一次偷袭,却全军覆没以后,蒙古的形势就越发的不好起来。数千好不容易挑选出来的骑**英,就这么损失在张家口,甚至到现在连生死都没人知道。 喀喇沁右翼旗与女真几乎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旗。 而靠近张家口的西面的察罕儿、土默特(呼和浩特)和袄儿都司(河套附近)却和大魏的关系处的越来越好,不仅互市还允许他们在张家口附近安置,甚至还委托了对方豢养新式的长毛羊,说会大量收购。有了大魏输入的粮食和帮助,对方反而过了个好冬。 此消彼长之下,与女真亲近的朵颜、罕哈、福余等部落不仅损失了马匹和人手,就连牛马也跟着被疫病死的七七八八,眼看着即将要到来的冬天越发的难过了。 而对面的蒙古叛徒对着大魏摇尾乞怜,再这样下去,蒙古如何才能重振成吉思汗的荣光。 各个部落之间的摩擦和争执还在不断的增大,相互之间的不满也已经摆上了明面,许多的小部落也被迫在双方之间选边站,稍有不慎就会迎来大部落的讨伐。 中立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能的选项。 因为蒙古那辽阔的草原大地上,物资一天比一天少,根本就不够那么多的部落生存,是死亡还是战争,这是每个蒙古部落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大魏或许看起来比之前四分五裂的时候要强上一些,但是实际上,谁又不能说,相比全盛时期的大魏,现在的大魏可不算什么,毕竟不管是西面还是南面, 大魏都不算安稳。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让大魏将整个地盘都再次整合,那才是即将迎来更绝望的时代! 女真部落在大兴安岭的关隘久攻不下,大批的人马根本无法回到祖地,而即使小规模的逃回去的那些人,最后逃出来却发现自己的部落和祖地已经开始被他们曾经看不起的汉奴占据。 他们一旦出现就会被镇守在当地的民兵乡勇追杀,再通报镇远军。 黑山白水间的家乡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回不去的地方。 女真早已也被逼到了墙角,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联合蒙古部落,继续对大魏来一场倾尽所有的:叩边行动! 这一次,他们要再度挽回他们祖上的荣光!让那群软弱的大魏人看一看谁才是真正主宰一切的力量。【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50-160 第151章 多明我会汤若望坐在京师最繁…… 汤若望坐在京师最繁华的酒楼,隔着窗子看着楼下排队的人潮。 自从被闯王抓走了以后,他都没想过他还会以现在的这种方式回到这个地方。毕竟当初大魏皇室南迁,眼看着大厦将倾,为了守住耶稣会在大魏的利益,他早已经做好投降不管是闯王还是女真人的准备。 被宋时丢进监狱之后,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要在这里终结了,没想到,昔日好友徐光启又把他捞了出来。 出来以后他就被送到了京师,限制了出入,继续执行他的翻译任务,偶尔会被找去给海军学院讲语言课或者是海外课。 直到最近才被解禁,可以出入一些地方。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那些,在官方指定地点排队接种无相散的平民百姓。 自从大魏的京师报上刊登了天花已经得到破解,要给全京师百姓免费接种的消息后,安排在京师的二十处接种点就排满了队。 这个时代,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天花都是一是一种盘旋在百姓头上的死亡之剑,甚至比鼠疫还要凶猛,因为鼠疫只是流行一时,只要隔绝上下很快就会消失,而天花却一直都存在着,尤其是对于新生幼儿的致死率更是高的吓人,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而有所改变。 一听说接种了无相散就再也不会得天花以后,民众迸发出来超强的热情,日夜不停的蹲守在接种处的地方,深怕晚一步就赶不上了。 哪怕安排接种的医官和官吏再三劝阻,说准备的药量足够全京师的人都接种上,也没有人愿意离开,于是就形成了京师现在大排长龙的情况。 排队的百姓衣着并不华丽,甚至有些还可以说是简陋,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和笑容,这是汤若望曾经不曾在这些人身上看到的。 永辉帝执政的那几年,京师一直弥漫着一股戾气,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抗拒和倦怠。 而现在,不知道那个镇远侯和他的女儿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让这座已经陷入腐朽和破败的国都在两度易主后,还能继续散发生机。 想想也是,和他离开时满天火海中一片狼藉的京师相比,现在光是他一路过来看到平坦如新的官道,和上面川流不息的所谓公交车,翻新的那些城墙和建筑,以及一份能在海外买到六百两白银的天花药,就这么被无偿的给到那些平民身上使用…… 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让人赞叹大魏的富庶与慷慨,再加上那源源不断的丝与茶,这里确实就是圣经之中所说的那种流淌着蜜与奶的天堂之地…… 唯一的缺憾就是,在这个天堂之中,他们却并不信仰天主。 但是汤若望同时又为意大利依旧沉沦在天花死亡危险之中的同胞,而感到由衷的伤感。 信仰天主的他们沉沦在病痛和死亡的恐惧之中,而那些无信的羔羊却过的比主的麾下最虔诚的仆人还要好…… 不过他很快就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将窗子关上。 对面的利类思却没有那么好的控制住情绪,他是多明我会的成员,与汤若望的耶稣会虽然同属于天主教,但是所秉持的方向却截然不同。 多明我会由西班牙皇室支持,每年都有两万比索的拨款帮助他们运行教会,因此他们为了维持教义的正统会不顾一切,不仅坚持原本的宗教仪式,反对祭祖,更主张直接向平民直接布道,他们可是能干得出来焚烧信徒家祖先牌位的事情,这无疑更容易触怒大魏,所以多年来一直都在暗地里进行传播。 而耶稣会由葡萄牙皇室支持,现在葡萄牙已经加入了西班牙,但是两教的关系一直复杂而微妙,其中也有葡萄牙皇室和西班牙皇室之间博弈的原因。 耶稣会本来以利玛窦开创的学术传教行事,强调文化适应,融入大魏,从上层路线入手。他们的资金来源主要还是依赖于从澳门输出的丝绸贸易,因此耶稣会相对于多明我会在西方的独立性更高,也更易赖大魏。 多明我会对于耶稣教修改教义并且独占大魏的传教劝早有所不满,他们以菲律宾马尼拉为跳板,早就私下一直通过“后门”在闽地沿海地区偷偷潜入传教,尤其是在日本更是发扬光大,直接导致了现在席卷整个日本的天草起义,更是试图通过起义军推翻整个日本幕府,目前透过和日本打的不可开交。 因此利类思从闽地潜入后,通过在闽地潜伏的其他传教士的帮忙,一路向西,没有来过北方,而是去了蜀地传教,对于京师的情况并不了解。 只是当他看到楼下大排长龙的场面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嫉妒。 那可是天花药! 但凡能搞到它的配方,那么不管是在欧巴罗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能成为贵族和皇室趋之若鹜的座上客,如果拿去传教,那更是无往不利的神器,简直就是天主赐予他最忠诚的牧羊人不二之选。 但是这样的宝物,却落到了一个完全没有皈依天主的势力手里,简直就是天主对于牧羊人传教不利的惩罚! 汤若望看穿了利类思的意图,淡淡道:“别想了,那个东西的配方,你弄不到的,就算你能弄到,也送不出京师!” 对于无相散的推广和使用,宋时 是非常小心的,因为她知道,在大洋的彼岸可是有一群大缺大德拿天花作为武器的人,如果被他们得到了对付天花的方法,她可不敢想会死上多少人。 当然,保持高价值出口商品的商业机密也是原因之一! 为了防止无相散被倒卖或者被人偷去研究,宋时规定每一次的使用,都必须当着三个人的面进行,而接种的人也不是如同之前大琉球那样的吸入,而是在胳膊上划开一个小口,埋入无相散,静候一分钟让粉末被人体吸收才能离开。 有了这个伤口标记,也可以区分出谁有没有接种过。 为了防止无相散流出,哪怕是京师所剩不多的勋贵和宗室也是集中到皇宫之中,批量进行接种,无一例外。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一般也很难从无相散粉末状的样子推测出它的制作方式,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作为出口贸易的拳头产品,被别人偷运出去换钱也是一大笔的损失。 不过意外之喜就是,京师的人只为黄册上登记的人口进行无相散的接种,而那些隐户和被大户人家买断却没有进行登记的下人却是没有资格进行接种的。 因此,很多的引发了很多的隐户跳了出来,重新进行登记,当然也查出了不少的世家隐匿人口的铁证。 愿意示好提前登记的都被轻轻放过,至于人口排查查出来的,那就只能罚款并遣散奴仆,重新登记了。 那可是天花,一旦没有接种,谁知道会传染给谁! “哼!天主教在大魏几十年的经营就因为你的叛逃而支离破碎了,天主在上,你要负主要责任!”利类思愤愤不平的看着汤若望。 “如果不是你的行为,我们现在就不会一直处于监视状态了!我们在大魏的传教进度也不会变得如此艰难!还有利玛窦,你们完全扭曲了耶稣会的教义,居然还容许那些加入天主教的人祭拜祖先和孔子……简直就是异端!” 虽然利玛窦在打开大魏传教这个窗口上功不可没,但是他为了融入大魏而修改了耶稣教的教义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一个狂教徒来说,任何的妥协对于教义都是一种玷污。 汤若望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利类思来大魏的时间还太短,根本不知道利玛窦为了打开大魏的市场融入士人阶级做了多少的努力。 如果不是利玛窦对教义的修改,以大魏的世俗观念,除了极少数的投机者根本不会有有权有势的人愿意加入耶稣教。 毕竟在大魏,你不让一个人祭祖和拜孔,基本上就是自绝于家族和科举,整个大魏都将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这样的人即使吸纳进入了耶稣会,对于传教又有什么意义? 多明我会在闽东的动静他也隐隐有听说,但是那些发展出来的贫民在大魏根本不足以影响任何事物。 汤若望冷冷的看着利类思:“与其和我说这些,还不如担忧一下,你们多明我会那些人在闽地的情况,你们在日本干的那些事情,不可能没传到大魏,一旦被他们发现你不是耶稣会,而是多明我会的……” 利类思眼珠转了转,没有直视汤若望,只是含糊的道:“多明我会在闽地的传教并不顺利……” 汤若望察觉不对,立刻拉住了利类思:“不对!为什么这么说?多明我会在闽地做了什么?” 利类思有些气虚,别过了头:“我们能做什么,只是传教而已,只不过闽地的人下南洋的比较多,我从“后门”进入的时候,听他们说去年年初大魏内乱的时候,很多人逃去了马尼拉,导致马尼拉那边的华人人数大增,引起了总督的警惕,然后听说大琉球那边的据点也被赶了出去,失去了基隆港后,总督大人愤怒异常,在马尼拉又进行了一次屠华。” “不过因为规模较小,杀的都是地位比较低下的侨民,动静被当地华侨压了下来,很多人逃到了南洋下面,只有很少的一点人逃回了大魏。逃回来的那些人很多都是闽地人,多明我会之前一直在马尼拉发展,被闽地认出来的人抵制了,所以我才西向去蜀地传教……” 汤若望听的呆若木鸡,心中开始泛起不安的感觉。 虽然大魏对于抛弃土地去异国他乡的大魏子民一向都是秉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但是现在他也听说,大魏现在已经重开了市舶司,现在正在大力的发展南洋贸易。 尤其是他短暂的和那个镇远侯的女儿见了一面,对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 虽然今日阳光灿烂,酒楼外面更是人声鼎沸,京师的百姓还在期待着从此摆脱天花的死亡阴影。 但是汤若望却感觉自己陷入了冰窖之中,遍体生寒- 蒙古各部之间互相吞并,女真和朵颜、罕哈、福余试图联合攻魏的消息,第一时间被还隐藏在塞外的夜不收通过密信传到了皇城之中。 同时而来的还有察罕儿部落与罕哈儿部落之间相互摩擦的消息。 等到宋时回到京师时,朝上早已秘密商讨了好几波了,但是都没有商讨出一个稳妥的办法。 蒙古诸部现在有蠢蠢欲动的,也有请求迁徙部分族人到张家口附近以躲避战乱的,还有远在甘肃试图派出使臣朝贡却被朵颜卫劫杀的,蒙古草原的情况一天差过一天,早已经开始酝酿成一个火药桶了。 而现在这个火药桶正安置在大魏的卧榻之侧。 以前太宗时候,草原的各个部落也是互相攻伐,一边朝贡一边继续边境劫掠,但是现在的大魏已经不是太宗那个以武力压服草原诸部的时候了。 尤其是其中不仅有女真部落,还有曾经非常熟悉辽东的李家军,在从中作梗。 偏偏现在的大魏,最缺的就是休养生息的时间,眼看着秋收将至,云贵川三地还未收回,镇远军的主要精锐都压在那边,秦军既要和镇远军一同防守九边,还要抽出精力与白杆军一起收复川北,对蜀地进行压制。 兵马倒是有兵马,但是大多都是新兵,依照地利和长城对骑兵进行压制还可以,真的出了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即使带着火器,胜负难料。 一旦打起来难免腹背受敌,轻不得,重不得。 不过朝廷上,武将还是支持倾尽全力打一场,直接打出空间。 到了文臣这边就不一样了,不免有人开始后悔之前在蒙古想要互市的时候没有答应了,虽然大家都知道鞑子的特性就是出尔反尔。 但是万一呢? 万一这次对方是真的不想打? 一心只想求和呢? 因为京师之乱,整个朝堂之上,早已经翻天覆地了,不仅是曾经官、吏的界限变的模糊,女官上朝这种事情都搞出来了。更重要的是,被文官压制了几百年的武官,也开始借着龚敬的势头在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 而大魏文官那几百年养出来的轻视武将的风气可没有那么容易消散,武官正是有感于此,哪怕现在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也忍不住想要派兵出击,争夺话语权。 种种顾虑之下,原本很麻烦的互市在看着武将地位日益高涨的现在,突然又变成了不错的选项。 就算以明面上来说,治国惟仁惟德,是千古不易的理,也是圣贤的道。一旦大开互市之路,不仅能收了那群女真贵族,还能将李家那群叛臣贼子一同带回,血洗耻辱,还能以盐铁茶换取大量的马匹牛羊,怎么算对于大魏来说,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第152章 蒙古龚敬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龚敬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些群臣稳坐朝堂之中,连蒙古诸部的真正关系都还没摸准,就已经在畅想人家如何投降了。 最后还是秦军首领卢象升寄过来的一封密奏,打破了朝堂之上的相持情况。 卢象升不愧是军中老将,在边关与蒙古对峙多年,在断水断粮京师沦陷的情况下还能守住边关一年有余,一察觉到蒙古有异,考虑到现在朝廷的情况,立刻将目前他所探知到的关于蒙古的消息呈了上来。 原来,罕哈儿部落也就是目前在蒙古大肆扩张势力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联合女真入侵大魏,最主要的还是想要挑战察罕儿部落的地位。 即使在蒙古部落之间也是有着君臣之别,名分之争,虽然大家都喊着成吉思汗的口号,但是真正的黄金家族旧元后裔,还是察罕儿那一支,虽然已经不如旧元时候,但是对于在蒙古的诸部来说还是有着不少的号召力。 而察罕儿部落目前正是主张与大魏通商的那一批,因此,察罕儿部落和罕哈儿部落之间的摩擦不仅仅是摩擦那么简单,更是以大魏互商为幌子而进行的彼此攻讦的理由。 毕竟小冰河时期在无差别的削弱任何一支势力,不管是蒙古还是大魏,在局势紧张的时候,原本张家口的那一小点通商的价值就被无限放大。 将内部矛盾引导成为外部矛盾就成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 一开始所说的将女真旧部和李家军一起送上,只为互市的说法也不过是想要攻击察罕儿垄断商路,凌驾于其他蒙古诸部行为的一种试探。 罕哈儿想要成为草原共主,就只有和女真起兵一起攻陷大魏才能压过黄金家族在草原的号召力。但是对方到底是真想借大魏的幌子打察罕儿还是借察罕儿的幌子来打大魏,实在不好说。 如果放任不管,看着察罕儿被吞并,对于大魏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好在草原也不是铁板一块,即使是现在势头正猛的罕哈儿部落,也是分了几派,其中就以可汗林丹汗和珲台吉:绰罗斯哈喇忽喇之间的分歧最为明显。 珲台吉的意思是副汗的意思,足以证明对方在罕哈儿部落的地位。绰罗斯哈喇忽喇虽然是林丹汗的弟弟,但是性格好大喜功,擅长骑射,并不满足于副汗的地位,与林丹汗多有争执,尤其是林丹汗将女真部落的安置地暂时放在了他的领地之中。 说是暂时的,但是女真眼看着一时半会儿回不去辽东,难道绰罗斯还要养他们一辈子。 而此次林丹汗领兵攻伐,其中三分之一的部队就是由绰罗斯掌控。 对于消息的来源和准确性,大家都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毕竟现在整个朝廷之中,最了解蒙古人的就是在边关防守几十年的卢象升。 不过谈论了几轮,还是都没谈出结果- 宋时就是这个时候回京复职。 女官的各项服饰和职称礼仪在太后和一干女性官吏的推动下倒是完善了许多了,起码不会出现男女官员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以及女官的公服朝服空白的情况了。 女官体系最早使于服务于内宫体系,最高不过到尚宫局管事,从五品,因此常年被宦官体系倾轧。往常一般只有三条路可走:孤独终老、嫁与大户人家做妾或贫寒之家做妻、再就是攀附上皇家,充入后宫。 现在被独立出来和女吏合并之后,尤其是有秦良玉和宋时顶在前面,早已被视同文臣。 不过上朝却不能再与以往一样,随意着装了。 宋时离京的时候曾领了一个虚衔:南京守备(从一品),后来为了方便处理军务兼理粮饷,破格提升为应天巡抚,正二品。 目前而言就是除了秦良玉以外,朝中最大的女官了,而且还是文官,打破了勋贵子弟很少被担任文职且主管民政的例子。 宋时看着眼前的女官官服,她现在头发已经长到可以挽起来了,弄了一个简单方便的款式,倒是这官服。 三品以上服红,因此端上来的是一套深红色的对襟大袖,衣袖宽大,衣身长至脚踝,腰间束带,胸前与文官一般带有禽鸟补子,彰显庄重与典雅。 与文官的相关服饰相比,和而不同,主打一个端庄大气。 她之前一直在外地奔波,新帝登基之时也没有多露面,因此大臣们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她。 第一次上朝,宋时倒是敏锐的看到,虽然文官很多还是留着发髻,但是勋贵武官那边倒是一水的短发,显得精神了许多。 宋时倒也不怯场,拱手与各位大人行礼,众人犹豫了一下也纷纷回礼,毕竟龚敬都自动退了半步站在宋时的身后,足以显示出镇远侯对这个女儿的看重。 而对方也的确不负众望,和镇远军一起收复了大魏山河,将那些叛逆全部赶往了群山之间,又平息了江南的疫情,还主导市舶司和江南织造局的改革…… 零零总总看起来实在能力出众,只可惜在:她太年轻了,又是女子。站在朝堂之上反而越发显得扎眼,尤其是之前跟着她南下的一群女官、女将如今又重新回到了朝堂,倒是让整个朝堂上,女官和文臣的比例没有之前那么悬殊了。 不少文官眼中自然带上来点情绪,不过宋时也没在意,你抢了人家的饭碗了,让人家看两眼怎么了? 早先女官参政还能作为罪状之一,被文臣上奏,现在他们不也是习惯了,没人再拿这些说事。 一众女官看到她倒是都围了上来,之前的时候宋时虽然走了,但是还有程嘉柔和周云在,但是随着南方局势加紧,周云也被抽调走了,一时之间,有些群龙无首。 不过这也是女官应该接受的挑战,而这段时间的表现也足以说明,她们也的确承受住了这个考验。 纵使如此,大家看到宋时回来也还是很高兴。 女性的生理和心理与男性的不同,注定了她们在某些工作和承担某些职责的时候会更具有天然优势,比如像文宣、审计,以及和医护老幼民生相关的项目。 这一年下来都干的有声有色的,也导致京师之中,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了家门,投身于大魏的社会运行和生产之中。 尤其是女吏一旦考取,不仅包食宿,借用官家的天威,不少被欺凌无着的女子倒也有了一条生路,不管是和离还是有了事业和收入,都让她们不至于走上绝路,毕竟当了女吏可就算是吃上官家饭了。 加上女吏考核的潜规则:除非是碾压级别的优秀,否则极少招收裹足的女子。也让京师甚至是江南地区的人家纷纷给女儿放足。 好在原本大魏的裹足也不像代清那边摧骨折己的三寸金莲,只是采用扬州缠法,夹束足部,使得脚看起来纤长秀气,不会影响走路跑动,不过大量行动终究有碍,而基层的女吏大多要经历三年到五年的各地区巡检,运动量可不少 有了宋时带头,这次上朝,女官这边把积攒了不少时日的政策都提上了日程,比如兴建公共图书馆这种,虽然有利于天下人读书人,却唯独不利于世家垄断学术说明权的操作。比如赤脚医生下乡义诊,这种看着不错但是却要大量消耗金银药材的政策。甚至连扩张吏员进修学院到府之类的政策都一股脑的都丢了出来。 急的其他六部官员团团转:没钱啊!没钱!这边把钱用了。回头他们那边的钱怎么算啊! 倒是端坐在高位的天子,一脸兴味的看着众人吵成一团。 反正那钱也到不了他手里,他写了一年的稿子,正等着刊行天下,为祖父正名,自然也不会去得罪现在风头正盛还手握大半印刷书局的宋时。 之前的时候女官这边人少势单,总是被文官压制,如今一反常态强势出击,倒是让他看了一出好戏。 第一天上朝就这么吵吵嚷嚷的过去了,后续六部大佬和勋贵又被叫进了书房继续开小会。 争论了快一旬的蒙古事宜,怎么着今天也要落下帷幕了。 宋时也跟着进去了,她倒是看完了全部的资料,如果要打的话,那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调动秦军或者是调动镇远军了,作为一直主管军队后勤保障的她,自然必须在场。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做好屯兵准备,先震慑住蒙古诸部,然后派出一支使臣,帮那位想要进一步的珲台吉一把。” “帮那个绰罗斯?”众人侧目看向宋时和龚敬。 龚敬倒是面无波澜,实在是这群人不争气,等他们出主意做决断,蒙古军都要攻进京师了。 早在进宫前,父女两个就已经商量过目前的局势和应对方法了,察罕儿和哈罕儿都不能一家独大,只是察罕儿太弱,所以大魏只能一直扶持,但要说对蒙古有多少信任,那就是真的见仁见智了。 京师还留了一面破墙,警惕之前在女真和蒙古一同入京之下的京师沦陷呢。 现在没能力打过去,不代表不想。 宋时面带微笑:“既然林丹汗如此想要统一蒙古,那么我们何不尝试一下,扶持他的弟弟绰罗斯上位,削弱哈罕儿部落和女真的联盟。卢将军不是说了,这位哈罕儿的副汗好大喜功,又与女真族有矛盾,想必应该不难说服他阵前倒戈。” “况且,扶持一个蒙古大汗上位,就能避免大量的战争和人员物资损失,给大魏争取足够的时间休养生息,何乐而不为?” 第153章 我去宋时的话引来了一众人难…… 宋时的话引来了一众人难以描述的目光。 她说的话对吗? 当然对,能扶持一个傀儡就能免去那么多的人员和物资损失当然是划算的,朝臣也不是什么道德标本,这种损人德不损大魏的操作对于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刻进骨子里的朝臣来说,是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的。 但是宋时的操作关键在于:难度太大了。 大魏全盛时期不是没有扫荡草原的能力,但是草原的生态与大魏不同,没有山脉阻隔和地利相助,一马平川的地势,稀薄的土地连小麦都种不了,就根本不适合大魏驻军。 而草原上的散落的无数部落就像野草一样,不管怎么清扫,总是会刷新新的野蛮人。 即使大魏扶持起来了一个傀儡,那么只要大魏无法驻军时时守在草原,那么这个傀儡一旦稳固住了局势,立刻就会翻脸。 对于大魏来说,这是一笔得不偿失的买卖。 “绰罗斯不是黄金家族的血脉,又弑兄夺位,哪怕当上了大汗,也无法让哈罕儿下面的五大部落信服,为了保住地位,他只有一个选择……” 宋时笑着看着众人:“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大人指教。” 众人这才想起来宋时在张家口开的小型互市,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张家口的互市,大量的丝、茶、瓷,甚至是极少量却价格极高的天花药这类无关大局的奢侈品都涌入了蒙古,不仅换取了大量的牛羊马,甚至就连被女真人裹挟去的那一大部分物资也被用极低的价格换了回来。 就连察罕儿也是依靠这张家口的互市才稳住了部落里因为上层交接的动荡,尤其是借由互市换到的东西在充当二道贩子卖给哈罕儿部落,只是一道运转的手续就能轻轻松松赚上一笔。 随着张家口互市的贸易越做越大,户部已经盯上了这个钱袋子,不过是还没找到理由抢过来。 一旦绰罗斯继位,为了稳住其他部落,必然要依赖与大魏互市,而绰罗斯篡位的行为必然也会引起草原上各部族的学习与反扑,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如何发展却由不得他了。 他只要继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草原都不可避免的陷入混战之中。 “宋大人想的很好,只是有一个问题,草原人逐水而居,没有固定的住所,想要不惊动林丹汗而策反绰罗斯难度却是不小,况且派过去策反的使者,不仅能力出众,随机应变,还要有能让对方足够信任的身份,甚至关键时刻代替大魏与对方签订盟约的资格……”兵部的杨侍郎皱紧了眉头。 这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去的,这个人必须不容易被认出来,才能悄无声息的潜伏进去草原。且能值得信任,一旦失手也不能把大魏牵扯进来。 一旁围观的天子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神变的不可思议起来,他的目光落到了宋时身上。 宋时对着他笑了笑:“既然是臣出的主意,自然应该由臣走一趟!” 天子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到了龚敬的身上,但是龚敬只是低头行了一礼,看着宋时的眼神满是骄傲,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天子闭了闭眼:别玩那么大啊! “草原苦寒之地,长途跋涉且危机四伏,且宋巡抚一介女子之身去那虎狼之地,难道是因为百官之中竟一男儿吗?不如换个人选!”出乎意料的第一个反对的居然是天子。 要知道他一向参与朝会却并不轻易发言,一向明哲保身,毕竟如今兵权相权都不在他手中,即使是在深宫之中,由于宋时的一系列改革,他宫中的人手也大不如前。 很多的太监和宫女都被宋时放了出去,或加入吏员选拔,或送还家乡了,太监因为自身残缺问题,宋时却也丝毫没有介意,反而将人训练了一番,安置进了军营之中的教导部。 加之皇庄和皇店为了给田税和商税的改革打头阵,这一方面的利润也被摊薄了不少。 大魏立国以来,皇权第一次被削弱到了如今的程度。 如果要问他是不是甘心,那当然是不甘心的。 都已经坐到了这个万人之上的位置,那自然没人愿意就这么轻易的放手。 所以这位年轻的天子自然也做了些手段,向那位权倾朝野的镇远侯透露出了一丝:愿意以皇后之位求娶镇远侯的独女的意思。 当然新帝在逃荒前也是有过家室的,只是在乱军入城之际,早已散落天涯,不知生死了。 刚登基时也派人找过,不过一无所获,而现在后宫空悬一年有余,自然是不介意拿来换点东西,将自己和龚敬牢牢的绑定在一起。 况且即使龚敬恭顺有余,却无法掩饰自己小命都绑定在对方的一念之间的事实。 而还有什么能比婚姻的绑定来的更深? 龚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助力对方以女子之身上朝堂,掌管一方势力,哪怕不是亲身的,那也和亲身的没有区别了。 况且宋时一路以来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一旦交易达成,大魏极可能出现一位掌握实权的皇后。 这样的让步,这样的示好,想必龚敬是能够明白的。 不过他显然错估了对方的想法,龚敬得到示意后,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形式轻轻的回绝了,显然没有丝毫要与皇室联姻的想法。 这显然让新帝更加不安了,联姻既是示好,也是为质,一旦宋时诞下皇子,起码孩子还能姓魏。 也算是保全了大魏的江山。 而拒绝,自然是意味着不与皇室产生更亲密关系的意思。 还没等他忐忑的心过夜,宋时就这么给自己来了一击。 宋时这一请求,轻轻的打破了天子的猜疑。 以她的身份,为了平定蒙古,甘愿孤身前往草原策反。 这自然是以行动来表示,对方的决心。 哪怕是豁出性命去那虎狼之地冒险,也不愿坐于深宫之中他的身边。 却也用另一种方式表了忠心,龚敬与宋时是真的没有要篡位的意思…… 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他也就是想安龚敬的心,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至于把对方女儿给逼到蒙古去! 宋时万一在蒙古出点什么事,难道龚敬还能放过他吗? 到时候直接龙袍加身,他才是真的完了! 一干朝臣面面相觑,要说这人选的好不好? 选的确实好。 以宋时的身份,确实不至于联合蒙古作乱,就江南疫情的处理来说,确实也算是手段了的。 再者张家口原本就在镇远军的手里,以她镇远侯之女的身份,她想要混进去蒙古诸部,去接应的人都不用找了。 但凡她是个男子,大家也就弹冠相庆的送她去了。 但是偏偏她是个女子,还是个女官。 她如果真的去了,那满堂大臣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爱卿的心意,朕领了,还是换一个人吧!今天就到这里,大家下去拟定几个人选,三天后再定!你们退下吧!镇远侯和宋巡抚先留下!”新帝扶着额,这下是真的头疼起来了。 这要怎么劝啊! 第154章 保障高坐明堂的天子到底也没…… 高坐明堂的天子到底也没劝住人。 而三天后朝臣们提名的人,不是身份不如宋时,就是身份虽然比宋时高的又不宜出京,或者就是名声赫赫容易被人认出来,这样拢一拢,剩下的和宋时一比,多少有点凑数了。 再者镇远侯都没说话,这种危险又辛苦差事一般人也不想往自己身上揽。 反而是刚到京师的秦军女营主将卢雁回自请上书,想要和宋时一同前往蒙古。 卢雁回是秦军首领卢象升的侄女,她自幼父母双亡,一直在卢象升的膝下长大,陪着卢象升在边关镇守多年,一身武艺自然不凡,而且对于蒙古各地区的势力分布也相当了解。 不过到底因为是女子之身,参与的正面战场并不多,大多也以男装示人,或带领的女营在战时以守城后勤为主,倒也不用担心到了草原之上,被认出的问题。 就是偌大一个大魏朝,策反这种极度危险的事情都是派的两个女子,多少有点让人绷不住。 偏偏此事还需要极度保密,知道内情的人也不能泄露分毫,因此知道内情的几个相顾无言,唯有一声叹息。 丢人啊! 倒是女官这边仗着宋时回来了,然后诸位主事大臣又莫名的对上宋时软了三分的气势,将手头之前积压了好几个月的提案一股脑的全提了上去,重点也就在商税改革上面,其中包括银行储蓄和纸币制度的推行。 宋时也没真欺负别人,之前的高薪养廉政策也只是个雏形,虽然将官吏的工资整体翻了三倍,但是由于太祖过于抠门,原本实行的薪资就是违反人性的,正一品官员一千多石禄米,七品以下不到百石。 看着建国初期百废待兴,这些好像够了,可惜,太祖一般要用宝钞抵扣一部分 ,到了太宗,得益于海贸,抵扣的部分又多了胡椒、苏木,到手的就更少了。 而官员一般还要养一家来小,和幕僚师爷乃至下仆。 如今的粮食价格在粮票强力的控制下几乎等于一石粮食一两银子,早先还要更为不堪一些,换算下来,一个九品官员,一年的俸禄不过四五十两银子。 嗯,而沿海地区的百姓如果投身海贸,一年下来,只要别遇上风暴和意外,也能赚上一百多两。 相比之下,手握权利的官吏如何会不殚精竭虑的为自己打拢好处,官场之中贪贿横行陋规处处早已习以为常。 王朝末期,整个社会经过百年承平,浮躁与享受之风日长,日益攀比不安本风的风气不是一个京师沦陷就能消的掉的。 所以即使宋时给他们翻了三倍的薪资,给的还是真金白银和确实能领到粮食的粮票,但是她自己也知道这还是不够的。 毕竟作为官员,迎来送往,应酬交际是免不了的,更不用说下面的小吏了,起码的日常生活也要保障,如果给他们一个坚强的后路,那么权力的腐化速度只能说是超乎想象。 监察司才成立一年,仅京师就已经揪出了近百起证据确凿的贪污案。为琉球和辽东以及陕北地区的学堂,输送了大量的教书先生和矿工。 从根源上解决官员的后顾之忧,才是杜绝那些迫不得已走上歪路的官员最好的方式,光是抓人,抓的速度还赶不上考核的。 因此,宋时在走访江南各地的时候,就已经在计算如何优化高薪养廉的政策了,这也是她与大臣交换推行商税改革的筹码之一。 新版本的高薪养廉,除了薪资之外,从行政支出笔墨纸砚到衣食住行、交友接待、节庆旅游,无不一包,按照官员的品阶各有阶梯补助。而且明确的将社会补助(修桥铺路)和个人资助(优秀学子)纳入朝廷的支出之中,减轻官员的负担。 不管什么政策,都是在执行的过程中不断优化的,谁也不能一步到位的推出一个完美无缺的政策,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才是关键。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提高效率! 哪怕因为贪腐被抓,换任官员重新适应也需要时间磨合,如果能在贪腐之前及时止住自然再好不过。 给他们一点甜头,把商税顺利推行下去,那才是往后能维持住整个帝国运转的大头! 女官那边天天抓着各部门推进各项政策,六部的官员因为这个已经连着加了三天班了,但是顶头上司没吭声,他们也只能忍着。 这样,从上到下忙忙碌碌,倒是没人知道天子悄无声息的被人拒婚了一波- 宋时面上对上朝臣和新帝的时候还是一脸平静,回了镇远侯府就开始带上淡淡的死意! 她才十八不到! 虽然灵魂已经不小了!! 但是她的身体还未成年!!! 她觉得自己和京师多少还是有点犯冲的,不管是上次入京,还是这次,每次在京师留着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月就得往外走。 原本寻思着想要趁着秋收这段时间,一鼓作气把商税和纸币的事都开始推进了,却没想到新帝居然动了给她立后的心思…… 臣强主弱,况且宋时还一直在削弱大魏皇室的影响力和权利,新帝感到不安,想要求个保障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大魏从立国之初就明确了皇室的婚嫁规则:防外戚。 不仅只从平民百姓之家选妃,一旦选中,家人都不可再有实权之职位。为了防止汉唐的悲剧,太祖也算是费尽心思想要保住自家千秋万代了。 就是自家基因实在不行,出的奇葩太多,民间女子大多少有读书识字的,从根本上就断绝了母亲的教养引导。 如今新帝都已经急迫到要坏了祖宗规矩了,不知道是不是龚敬在京师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偏偏龚敬居然还有点意动,吓的宋时赶紧给这个爹做了一点心理建设。 为了打消新帝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宋时只好把对付蒙古的计划提前! 不过这倒是也让宋时想到一件事,就是女官的后置安排。 女官毕竟从身体结构和心理上来说与那些文官不同,况且宋时从招募女吏开始就宣布过,女官不禁婚嫁。 很多女官一开始是服侍内宫的,与女吏合并后才转而为外庭,其中不少已经到了双十年华,甚至是年近三十多,毕竟女官早先的审核标准是知书达理,沉稳守礼,相比容貌更加看重品行。 因此即使是寡妇也可以被选中,所以女官之中也有不少年纪偏大的。 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就宋时的统计,她们已经出宫一年多了,除了极少数的一些人,大部分都没有成家。 宋时挠头,她也没说女官不给婚嫁啊? 对于宋时来说对方正值青春年华,但是大魏的风俗就是十六左右已经可以出嫁了。虽然她心中死线是十八,但是多年的战乱和灾荒,也会让女性大量死亡,人口断代,考虑到几十年后的生育情况,她也得把这件事提上日程。 二十以下先不管,二十以上问问什么情况!以免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阻碍。 周云和程嘉柔这一年都在外奔波,于是宋时找了在女官之中任职苏婵打听情况。 最后的结果很无语。 卷的! 内卷卷的! 因为宋时一力资助女官对上文臣,为了给宋时争一口气,证明自己能与男性文臣一样有实力站在朝堂之上,女官之中平均加班一个半时辰以上。 当然宋时安排的任务也确实多,其中也有文臣那边的压力。 虽然工作很忙,但是宋时为女官提供了衣食住行的全副资源,本意是让她们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工作,不过反而让她们卷的更厉害了。 还有就是,女官很多都需要下到基地去四处巡逻审计,导致民间一开始的时候有些传闻并不好听,找上来的不是浪荡子就是一些想要攀附的,不少女吏刚婚嫁就被婆家威逼行贿,最后查出来全家流放去了。 如今倒是好一些了,但是很多女官反而不敢轻易婚嫁了,大多还是由相熟的已婚女官帮忙打探情况,这一来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宋时扶额,移风易俗的第一步,总是会遇到很多困难的。 虽然宋时在推行的赤脚医生已经在开始慢慢宣扬早婚早孕容易导致难产的问题,但是宋时终究不能立法强迫十八岁以下不许成婚吧。 与民风相违超出太多的律法,只会出现更糟糕的抵抗行为。 算了还是先完善女官待遇吧!医疗上的问题,主要还是医护人员不够达到人人产检建档的标准,虽然在医学堂中单独做了妇科医护人员的培养,还是需要时间慢慢培养,得徐徐图之! “苏婵,等会儿帮我写个草案:不管是男女官员,新婚时有一旬婚假,女官怀孕则每月加发半两的安胎费,两个月产假,喂养期可以带孩子一同上班,嗯,加班和巡查之类的活就不要安排给她们了,现在可以准备育婴房相关措施了,你多找几位有过生育经验的女官咨询一下,尽量把细节完善一下!” 先将兜底的事情先解决! 苏婵看着一身大红官袍还没换掉的宋时,忍不住抿着嘴笑了一声:“宋大人真好!你一回来,我们都感觉松了一口呢!” 宋时看着双十年华的苏婵,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面前:“苏大人你是不是也还未成婚?等镇远军那边收复蜀地以后,可以安排一下未婚的军官和女官相亲吧,不知道以现在的风气行不行,如果有意向想要找个镇远军中的军官,可以统一安排一下,让他们见个面。不强求,但是十八岁以下不许提名哦!” 苏婵的脸一下通红,拿起手中纸笔就往外跑! “你记得和大家商量啊!”宋时摸了摸鼻尖,还是补了一句! 看着对方一溜烟小跑的身影,她忍不住感慨,苏婵毕竟还是宫里出来的,性格更为内敛一些,如果是周云或者是程嘉柔,应该就开始和她商量军官的品阶定多少以上比较合适了。 宋时在京师也 没待多久,第一场冬雪落下之前,她和卢雁回就带着一群亲卫潜入了京师采买的一队盐茶商人之中,悄无声息出了京师,前往边境。 第155章 养羊吧既然是要潜入蒙古,那…… 既然是要潜入蒙古,那必然就要做到悄无声息,所以宋时没有走张家口的路线,而是走的山西大同的路线。 大魏与蒙古的边境漫长无边,既然蒙古骑兵能时时过来劫掠,那么自然的,大魏的商贾也能为了利益冒着风险前去草原交易。 张家口的互市是半官方的性质,由镇远军垄断把控,由于其规模小,又有强军坐镇,里面的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爱买不买! 每次大批的蒙古人过来,并不是每一家都能满载而归的,。 虽然宋时之前将张家口的晋商抄家以警示天下,但是商人逐利而往是天性,加上边境漫长,货少人多,有利可图,因此,走私也就成了难以遏制的行为。 不过因为茶、盐管控极强,需要茶引和盐引才能买到,加上粮票制度也让大量的粮食难以流动,普通的走私商人能拿到的交易物资极其有限,倒也无伤大雅。 宋时跟的这一支商队却不太一样,用上的四轮马车不仅堆满了各地的丝缎,就连茶饼和盐也是满满的好几大车,哪怕是在大魏境内也算是颇有实力的商队了。 嗯,因为这一支是锦衣卫的暗桩。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赚钱,总有人会铤而走险。虽然张家口的垄断能小赚,但是毕竟还是实验性质比较强,钱这个东西,宋时是不嫌多的。 既然黑市和走私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打不过就加入,直接把黑市变成锦衣卫的主场,从源头管控和避免战略物资走私的情况。 也让锦衣卫在刺探情报的时候,顺便把钱给赚了,有了商人的身份掩饰,也能更好的打入草原内部,关键的时候还能接应夜不收。 当然赚的钱其中有一半,会存入锦衣卫的股份分成里面,就像镇远军的将士会享有琉球对马岛以及永明城的部分贸易股份分成一样,其中支出的大头主要都是退役和残障人员的津贴和补助。 想要人干活,光是搞精神动员保家卫国虽然能提高一时的士气,但是后勤保障好,解决对方升迁和养老的后顾之忧,才是让人卖命的根本! 这些走私的暗桩,虽然接触不到绰罗斯这种级别,但是哈罕儿部落的其他小贵族还是发展了一些关系的,想要避开林丹汗找到绰罗斯问题并不大,这也是宋时主动请缨的一个理由。 边境本来昼夜温差就大,随着寥寥几日的秋意后,草原很快就迎来了大雪,日头一落,更是寒风刺骨,倒是之前离开永明城后没怎么派上用场的大氅又派上了用场。 早年的时候宋时还不够高,一披上这件大氅整个人都不好动了,导致李氏不得不将大氅的下摆缝上了一些才好。 如今随着她长高,这件大氅倒是刚刚好了。 尤其是经过了这些年的岁月摧残,让这件大氅也显得没有一开始那么扎眼了,倒是符合这次低调潜入的出行要求。 想到还在重庆守城的贺章、在大琉球研究医学堂和药材的李氏,以及被困在京师坐镇的龚敬,宋时忍不住叹了口气,有点怀念大家一起在永明城的日子了。 出了关口以后,就没有适合四轮马车行驶的平稳水泥路了,因此一路上显得颠簸了许多,即使是减震弹簧,面对草原这复杂的地形,行驶的速度也不由的慢了下来。 好在宋时一路上都在打探消息,以及和卢雁回学蒙古话,倒也不觉得难熬。 草原的局势比宋时想象的还要紧张一些,哈罕儿正在朝着察罕儿的方向集结前进,双放大大小小的战役已经打了几十场了。就连张家口那边投奔的蒙古青年都多了许多,不过相应的的经过上次的突袭以后,张家口的戒备也森严了不少,而宋时看着大同这边也是一样的。 不过由万物工坊改良的车营和重火力炮兵营都集结到了这边,相比沿海地区,其实边关和草原才是最适合使用火器的地方,尤其是车营,其实就是坦克的前身,将战车与车厢结合成可以移动的堡垒,内置重火力设备,火器的装备配比能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如果数量能跟上的话,确实能称的上一句简化版的钢铁洪流了! 面对草原一马平川的地形,如果后勤能跟上,能一路打到苏武牧羊的北海(贝加尔湖)。 可惜没钱,加上遇上雨天,火器故障率较高,内陆地区的钢铁厂还在整合换新之中,高炉的搭建和人员的安全培训,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主要的产量还是从永明城和大琉球以及山东地区供应,因此车营只能少量配给。 分配到大同这边的新兵,主要练的还是西班牙方阵,这种冷热兵器交替的间隙,火器不足的情况下,欧巴罗的方阵对付骑兵确实有不错的效果。 以整块精钢打造的重甲装备步兵,手持长枪列成方阵顶在前面徐徐推进,方阵中间则可以安置虎蹲炮、鸟統兵以及弓箭手,加上最近互市买入的马匹所装备好的骑兵。 这个配置直接让镇守边关的卢象升赞不绝口,带着打了几次闯王后更是直接下了死力气推进配置。 边关暂时没问题,但是草原的问题可就麻烦大了。 随着越发的进入草原的深处,宋时才发现。 哈罕儿和察罕儿打了几场后,处于劣势的察罕儿开始亮出了黄金家族的身份开始摇人,摇到了人加入战场后,双方打了个五五开,局势反而一下子僵持住了。 于是哈罕儿部落的林丹汗,直接动手开始阻断大魏和察罕儿部落的互市路线,将察罕儿的地盘逼向西边…… 这下是真的打到察罕儿的死穴了,所谓黄金家族的荣耀,其实是察罕儿接着大魏独家互市的贸易咋维持的,通过互市,察罕儿这个二道贩子成为了大魏商品的代理人,在生存恶劣的草原,有着大量物资与各部族交易的察罕儿无疑具有超强的吸引力。 毕竟抗不过草原寒风的部落,可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大魏目前只开了张家口一个互市地点,如果离开了这里,那么想要在九边的其他地方再开就很有难度了,除非一路打到河套去,打通西域的路子。 草原上地广人稀,有时候走上好几天才能遇到个人,因此一路上遇到的牧民和迁徙的部落看到宋时他们的商车倒是非常热情,非常积极的用羊皮和各种生产物资来换东西。 宋时发现,和想象中的草原蒙古人遍地不同,其实在蒙古的各部落之中,还有不少蒙汉杂居的地方,她一路上遇到的汉人其实还不少。不管是被掳的还是自愿过来的,他们在融入蒙古的生活方式的时候,其实也将自身所携带的文化传递了过去。 大抵是宋时走的属于土默特部落的地盘,与大魏还算友好,暂时还没发现有过来抢劫的,不过遇上了好几次狼群围猎。 可惜宋时已经不是当年的只能拉动弓箭助力的小女孩,身边的亲卫手中的火器一响,狼群抱头鼠窜。 可惜跑的太快,倒没留下几张狼皮。 一路上通过和各个大小部落的交谈商贸,宋时感觉,所谓的黄金家族察哈儿远不及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团结合作,而且许是蒙古人性格更加外向张扬,仅仅这段时间,她就能感觉到察哈儿各部都是野心勃勃,而他们抵抗哈罕儿部落最主要的契机还是想要独占互市的利益。 张家口的互市贸易,里面的商品价格都是通过计算的,主要还是想要用粮食留住大量的蒙古民众定居,然后进行同化,顺便吸纳一些养牛养马的人才,好为大魏的马政和牛政提前铺路。 不管是出于战争和交通的考虑,就算看在无相散的面子上,宋时都需要大量从草原进口牛马,量一多,需要照顾的人手也就增多了,蒙古人天生的就能和牛马羊处理好关系,因此也是招募的最佳人选。 因此互市商品的价格相比内地不仅 翻了三四倍,动不动还限量供应。 而从张家口卖出去的东西到了草原上,在互市的基础上直接翻了两倍,而且察哈儿根据和不同的部落的关系,价格还不一样。 卖到哈罕儿部落的价格,在互市价上直接翻了四倍,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哈罕儿部落辛辛苦苦帮着女真人打大魏,然后又借路从女真人手上搜刮的那些财物,还没两年,估计都被察哈儿搜刮了大半过去。 怪不得哈罕儿部落要打察哈儿…… 这物价涨的,搁谁不打啊! 而宋时这走私的黑市价,到了草原上,简直成了良心价,好几个部落都恨不得给她买空物资,要不是想着她的目的是找到绰罗斯,策反他,削弱哈罕儿部落和女真的联盟,这货物还不一定能留下! 不过只要草原乱起来,没有出现下一个成吉思汗的领头势力,和蒙古的互市倒是也可以准备扩大起来,对蒙古的诸部。 众建而分其势! 以互市为引,分旗管制,分而治之。 相比与战争,通过互市就能获取的物资,不仅丰富而且也更安全,也会让蒙古对大魏的依赖越来越深! 而宋时从西班牙偷渡过来的长毛羊,可还需要大量的草原和放牧人进行豢养,才能真正满足整个大魏人,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取暖需求! 英国的羊吃人运动源于英国岛国的土地限制,养了羊就无法继续耕种了,因此才将失地农民赶往了城市和各个殖民地。 不过华夏可没有这个顾虑,主要突出一个地大物博,地形丰富。 种粮食的地方不会让你养羊,但是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不就是西班牙长毛羊最好的归处! 第156章 收复蜀贵蜀地的闯王和大顺军…… 蜀地的闯王和大顺军还没打明白,反而是靠近秦良玉所带领的白杆军先行一步,在秦军的支持下,不仅将西安收复,还把闯王留在汉中的贺家军一网打尽。 直接将战线推到了蜀地边缘,整个蜀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让闯王最后突破的希望也告以幻灭。虽然汉中与蜀地还隔着崇山峻岭,但是不远处便有一条嘉陵江直通重庆。 白杆军原本就算半个山地师,更是蜀中遗民,对于山地环境早已习惯了,即使是悬崖峭壁,借凭上勾下环的白杆也能如履平地,加入大魏军后,万物工坊专门为山地师涉及到毒烟地雷和其他火器,更是如虎添翼。 他们跟着秦良玉一起在京师沦陷之时上京勤王,后又辗转山西参与攻防战,如果说山西还算山地能让他们发挥作用,到了西安这一片的平原地带反而让他们有点束手束脚了。 好在,还有秦军相助,他们一边拿闯王留在西安府的军队锻炼新兵,也一边适应平原作战以及万物工坊的新式甲胄,一路上战绩倒也不错,新编入的新兵营也让白杆军的人手充裕了不少。 但是在白杆军的心中还是一心想着曾经离开的家乡蜀地,收复汉中,就代表着他们离回家的路又近了一步。 秦良玉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但是听到收复了汉中后还是忍不住亲自前往前线,站在嘉陵江的河边,看着远处的高山,想象着那高山之后的蜀地,只感觉全身的热血再度沸腾了起来- 镇远军那边守住了重庆,年初,宋时前往江南防疫的时候,贺章这边也没闲着,把重庆丢给了章丘,自己带着一群人马趁着开春的好天气,直接就开始南下对付守在贵州的白莲教。 因为贵州山多林密,道路难行,因此贺章手下的镇远军无法像之前一样大开大合的对战,反而还要依靠水路运输而来的粮食和盐巴和当地的土司交易,才能稍微缓解当地土司的敌意。 不过在贵州,镇远军的作用反而不及之前宋时留下来的道教人员,宋时去重庆过年的时候,还带着几个和尚道士,自从在大琉球上收复大肚王国的时候宋时就感觉到了宗教的力量,知道贺章肯定要找机会对付藏在贵州的白莲教,于是她特地找了一些宗教人士。 在军营之中给大家表演了七天所谓的“装神弄鬼”之术,比如:利用碱水和姜黄反应生成红色,挥剑在白纸或者白布上砍出“血迹”。利用魔术手法达到虚空取物的效果。利用醋比油沸点低的效果就可以达到油锅空手取物。搞点易燃的松香,喷火也不是什么难事…… 为的就是破除他们的封建迷信观念,以免他们对上了白莲教反而被忽悠了。 这一切还得归功上个时间线的政府的科普活动,宋时小时候的学校经常会搞破除封建迷信活动,全校都组织去电影院看电影,里面讲的就是各种巫师巫婆的骗术揭秘,其中很多操作,宋时还和好奇心爆棚的同学一起复刻过,端的是印象深刻! 白莲教这样的组织之所以神秘主要还是因为他们会用各种骗术将普通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因此百姓才会下意识的为他们隐瞒踪迹,有了信徒的庇护,导致不管他们怎么清查都一无所获。 他们真正的实力却也并不怎么样,不然也不会天下纷乱这么久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掀起一些风浪,到现在却还只能躲在贵州的群山之中装神弄鬼! 所谓魔法打败魔法,想要百姓交出白莲教的踪迹,自然只能装的比白莲教更加神秘莫测道法高深,让他们打心眼里觉得白莲教就是邪教,才能真正破除白莲教的那层神秘面纱。 不管什么邪教,归根到底,为的都是利益,要的是百姓的供奉和银两。 有了玄光子在大琉球的操作打底,那些得到了宋时骗术精传的宗教人士,只要表现的比白莲教更加道术精湛,在青霉素的加持下,药到病除并且传播分文不取,传播的效果自然比白莲教的还好。 毕竟白莲教可搞不到青霉素! 这个时候再主打一个:神仙不能沾染俗世钱财与供奉,除了要香火,一律都是邪教的观念,自然就能破除白莲教在民间发展出来的控制了。 有了他们的帮助,贺章推动贵州的步伐虽然缓慢但是坚定,虽然消耗了大量的物资,但是只要是镇远军到过的地方,几乎没有百姓会依旧迷信白莲教了。 有了盐巴,药材,粮食以及宗教,白莲教在贵州的地盘被压缩的越来越小,那些和白莲教勾结的山匪也被扛着火炮的镇远军一一清除! 就连两广地区的粤兵在胡泉派过去的人手训练之后,也支楞了起来,被带着在广西地区剿匪练手,保证广西的修路进度,接到镇远军的消息后,也在桂林府的附近驻兵拦截逃窜的白莲教分子。 以往的犯人一般都会被宋时先是充入苦役营或者是流放到边疆,但是白莲教的相关人员,包括山上的土匪,贺章一个也没放过,抓到的同时就直接处死,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回转的余地……- 贺章在贵州的山里报仇雪恨,章丘守着重庆,终于等到了蜀中内乱的完结篇,并且迅速将消息传给了占据了汉中的秦良玉和白杆军。 他们等候了两年,回家的机会终于来了! 蜀中,闯王那边兵分两路,一齐攻打绵州,张显仲自制不敌,一路从绵阳退到了成都。 起义军都有将手下认为义子的习惯,一是方便拉拢关系,也有增强战力的意思。 张显仲与闯王都不例外,张显仲称帝之时,曾经册封了不少的义子为王,如今见到张显仲局势微妙,原本蜀地已经半耕半兵的将士都被激发了起来,纷纷起兵相助。 而闯王一退再退,早已是一支哀兵,出蜀的几条路不是被镇远军把守,就是被白莲教堵住,即使回头,秦军和白杆军也是虎视眈眈,到了这蜀地,当真退无可退,反而同时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张显仲和闯王同属起义军,麾下的战将也有不少曾经是对方的下属,对于双方的战力和情况也算追根究底,在局势变幻的时候也互相并吞地盘,恩怨相加,双方杀的旗鼓相当。 刘宗敏作为闯王手下第一大将,带兵冲锋在前,一路直奔成都, 气势所迫,势不可挡。 而大顺军的将士在蜀地早已务农两年有余,武备废弛,张显仲所收的义子虽然起兵抵抗但是却各有心思,难以形成凝聚力,反而被哀兵必胜的刘宗敏冲破包围,斩杀了张显仲的三个义子,直接兵临成都城外! 成都被围后,原本就精神状况不佳的张显仲听闻消息,一把火烧了自己在成都建立的皇宫,自焚而亡。 而此时张显仲的义子孙可望才堪堪赶到,混乱之中收拢了剩下的大顺军,抓住刘宗敏夺城心切的时机,带着人马直击东边的薄弱之处,从成都逃了出去前往西充方向和张显仲的其它两个义子汇合! 这一仗大顺军败的惨烈至极,但是只要守住西充,起码还能占据部分地利,起码对付闯王还有喘息的机会! 就在刘宗敏匆匆攻下成都,立刻追击孙可望之时,从绵阳赶来的闯王大张旗鼓的进了成都,数月的惨败之下,终于获得了一丝胜利的希望。 虽然大魏不肯给他投降的机会,但是只要能拿下蜀地,驱逐大顺军,那么起码还能留下一个容身之处。 然而,就在闯王志得意满的进城的时候,在蜀地潜伏了三年的白杆军密探终于找到了机会! 通过早年秦良玉在蜀地的关系,重庆府锦衣卫顺利的潜伏了进去。 原本他们的目标是暗杀张显仲,所以混进了张显仲的军营之中,好不容易托关系搞到了皇宫守卫的职务,还没开始发挥作用,张显仲就在刘宗敏的攻城下发癫自焚了。 原本还以为这次的任务要失败,但是没想到,刘宗敏立功心切,还没整顿成都就追着孙可望的残兵跑了,而闯王偏偏也就这么急匆匆的入城了还是直奔他们区域。 这样的巧合,这样的机会,上天不会给予他们第二次! 锦衣卫立刻随机应变,三个人躲在角楼的三个方向,三支弩箭同时发射而出。 没有等结果,三人迅速借着张显仲自焚点燃的大火撤退。 只留下一片兵荒马乱的成都城。 闯王军中失去了闯王,大顺军中失去了张显仲,而整个蜀地,顿时乱做一团。 有自立为王的,有推举闯王家属的,还有试图举兵投降的,毕竟大魏那边早就说过,大顺军和闯王营只诛首恶,如今两个领头的都死了,他们心中的负担也没有了…… 群龙无首,人心思安,没有那么多想一直打下去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白杆军和镇远军兵分两路,分别开始:收复蜀地! 白杆军联系蜀地的土司旧友,镇远军更是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疯狂往蜀地发《招抚令》。 只要愿意投降的起义军,统统赦免前罪,如果有对抗女真人或者蒙古人的战功的话还能叙功。不愿意继续从军的将领兵卒分田免税,愿意继续从军的,将会打散充入辽东军,待遇与镇远军一同,入伍即可分得辽东百亩良田! 尤其是对付刘宗敏,章丘直接派了当年与刘宗敏沙盘对弈的新兵将领,当初差点把刘宗敏打出心理阴影的那几个人,怎么说刘宗敏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师傅,多少还有点香火情。 蜀中,贵州,战线有条不紊的推进,随着冬日来临,都是一片形势大好,但是消息传到京师,龚敬却并无喜色。 无他,自从宋时入了草原以后,还有没有两个月,草原就乱了起来。 但是同时,龚敬在一个月前便失去了草原的消息,不管是宋时,还是锦衣卫,甚至就连夜不收也已经一个月没有传出丝毫消息了。 只有逃到张家口的蒙古人日益增多…… 第157章 归化城二合一(加更) 冬天对于辽东的守卫来说很难熬,不过随着流民和犯官的不断迁入,有着地龙取暖和大锅饭制度,加上土豆和玉米的大批量种植,即使收获一般,但是辽东地广人稀,种植量上去了以后,倒也显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一波波的小股女真人不断从大兴安岭的山脉上翻越而来,但是回到的故土早已不是他们的地盘,以前被视为汉奴的软弱汉人,如今却占据他们的故土,集结在一起,还有辽东卫的将士巡逻根本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充实在辽东各个区域的,不仅仅是汉人,还有朝鲜人,甚至曾经沐浴在建州国的荣光下的女真小部落,也慢慢的加入了辽东卫的管理之中。 女真的精锐早就随着努尔哈奇冲入了京师,留在女真的大部分是分不到一杯羹留在辽东自身自灭的老弱病残和小部落,大小部落虽然曾经被努尔哈奇短暂的以建州女真部的概念集结在一起,但是归根到底,他所塑造的还是一个部落的集合体,当主要的战斗力远离了曾经孕育的土壤的时候,剩下的根基无疑是脆弱的。 这理所当然的助力了辽东卫对辽东的管理,那些曾经被女真贵族迫害过的人,每天都有机会在五堡对着大家诉说自己曾经被欺压的待遇,为了有足够的人力和物资去进攻大魏,他们对底层的剥削并不会比对大魏人好到哪里去。 当然也有些顽抗分子念念不忘女真荣耀的人,而长白山的丰富煤矿、铁矿以及金矿,都成为了他们最终的归宿。 在早先龚敬的安排下,剩下的女真旧部被分割至宽甸、瑷阳、清河、叆哈、孤山五个归化城,采用了大量的水泥塑造的城镇高大挺拔的耸立在辽东平原之上,不仅防卫森严,里面的每个房间都温暖如春,只要肯努力干活,每个人起码衣食无忧。 即使是努尔哈奇统一建州部的时候,也没有几个女真人过过这样的好日子。 里面还根据部落共选制度,各设“羁縻指挥使”,不仅有汉学堂,还有一些处理药材和皮草的工坊,以及海西女真互市集点。 散落在各地的女真人一开始被集中起来挖矿,身体素质差一点的就去矿区做饭打扫,挖了一年后,表现良好的则被带出去和归化的汉人一起修路,将永明城和五个归化城以及山海关连接成一个整体。 在冻土上修路虽然艰难,但是有充足的食物做后盾,不管是汉人,还是朝鲜人或者是女真人都迫不及待的加入队伍之中。 要知道修路的劳役队可是能享受一天三顿饭食的!不管是杂面馍馍还是玉米饼子,哪怕是一碗滑溜溜的土豆粉,那也是底层的女真人和朝鲜人做梦也吃不到的好东西! 虽然劳役的工作不会换成钱,但是工分可以兑换的东西却并不比钱少。 尤其是朝鲜人,表现的比起汉人和女真人都更加积极主动,为了融入大魏的辽东卫,甚至经常充当监视者,包揽了告黑状的任务,又以正统汉人遗民自居。 当然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因为,看到了希望! 道路还没修完之前,就已经有官方的商队通过旅顺的港口带着大量的物资和粮食前往各个据点,以旅顺港和永明城为点,整个辽东的贸易都被调动了起来。 工分制度导致商店里种类丰富的商品全部都能兑换,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能被女真部的贵族垄断,不管职位高低,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菜色和食物。 最让永明城的玻璃工坊奇怪的是,他们闲暇时间做出来的各色玻璃珠,最受女真人和朝鲜人的偏爱,很多人都努力攒集工分,就是为了能兑换上一条颜色各异的玻璃珠链。 辽东的开发需要大量的人才,此时的辽东平原还是一片沼泽和洼地,山林密布,需要大量的人手去开发和兴修水利。 因此五堡之中里面的女真人和朝鲜人都可以通过汉学堂进行学习,而表现优秀者则能参与五堡的吏员考核,甚至前往京师学院进修的机会。 尤其辽东地区,十岁以下的小孩会被强制进行教学,从汉文,物理、数学到草药辨识种植,牛羊马的看护,还有毛皮的硝制,总归得学点什么。 只要进了五堡,不再有女真人,朝鲜人,汉人的区别,全部都成了大魏辽东人! 一视 同仁的对待,让他们的劳动积极性被完全调动了起来。 离开只是不到三年的女真人,从京师狼狈转进到蒙古,再走大兴安岭的群山之中偷偷跑回来的时候,辽东已经不再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只是一群带着大量的人口物资奔赴大魏却一败涂地的叛军! 这让这群人怎么也想不通,怎么就出去两三年,回来以后就没有家了呢? 他们试图偷偷用从大魏那边好不容易获得的金银珠宝,贿赂曾经的同族,但是几乎都没有成功,因为,钱财这种东西,在辽东的归化城基本没有什么用,大家用的都是工分,而珠宝…… 说实话,还不如永明城出品的玻璃好看,啥颜色质地大小都能调出来,再则说,跟着他们混,三天饿九顿!还要受那群高高在上的女真老爷们的奴役。 而归化城,即使是冬天也能保持一天两顿的食物供给。 不过大量小股女真人的骑兵袭扰,还是给地广人稀的辽东的管理带来了一定的困难。尤其是秋日丰收的时候,不少的粮食都被他们给糟蹋了,让不管是女真人还是朝鲜人都对这群小偷生痛恶绝! 连忙加班加点把粮食都收了回来,加工后储存在粮仓里面。 好在冬日雪厚,大雪落下以后,那群女真人的踪迹就不太好隐藏了,食物也没有,他们的处境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归化城中不少的居民大多还是,待在城中处理一些其他的冶炼或者是手工业活计,因为冬日漫漫,归化城每旬都会搞一些活动,也是汉学堂集中发力的时候。 只有镇远军经常会在各地巡逻,追踪那些逃过来的女真人。 好在京师很快传来了消息,收复了蜀地之后,将会有一批大约六万人的华西军(闯王军和大顺军的降兵改编)陆续入驻辽东,军力紧张的局面很快就将得到改善。 辽东地区的百姓今年的寒冬有大魏以及永明城和旅顺港的支撑,即使有女真人的小股骚扰也还能过的去,只是皮草贸易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但是与辽东一山之隔的蒙古,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今年草原上的冬天比起以往更要冷冽一些,而寒冷引发的各种战争在草原上更是接连不断,尤其是哈罕儿和察哈儿的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去年冬日时,喀喇沁右翼旗与女真对张家口的偷袭以失败告终,夏日朵颜和哈罕儿又集结了几千铁骑再度冲击张家口,换来的依旧还是下落不明。 两波探路骑兵的损失总算让鞑子看清了,张家口不是什么软柿子! 张家口的镇远军早已改名,组建成了骠骑营,其中精选一万骑兵,一人三马(战马、驮马、备用马),配发掣电铳(马上连发火铳),曾经李家军在辽东使用的闪电游击战术被原封不动的复刻了过来。 有大魏的强大后勤实力保障,在张家口至京师的水泥官道修好以后,骠骑营还每月化妆成蒙古人跑去草原拉练,春季烧草原、秋季劫马场。 搞的草原越发的动荡,即使哈罕儿部落知道有大魏在搅动浑水,但是抓不到人也只能含恨咽下这份亏! 蒙古人一向推崇实力至上,在两次哈罕儿部落突袭无果后,张家口的名声彻底的响彻了草原。 随着冬日和战乱的来临,张家口这座城市的兴盛,让草原上的百姓都看到了一丝希望,不管是牧民还是还是想要躲避战乱的普通百姓都放弃过往的迁徙过冬地,反而纷纷集结到了张家口,用马匹、牛羊,毛皮以及劳动力,去换取自己的口粮和牲畜的草料。 由于张家口的人口稀少,附近城镇的官员为了创汇,让百姓把实在顾及不到精工细作的土地全部撒上了苜蓿的草种,虽然粮食没种多少,但是苜蓿却是大片大片的种上了。 苜蓿的根可以肥地,而苜蓿本身蛋白质含量并不低,被晒干以后就是极好的喂牲畜的草料,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是对于关外的牧民来说,冬日那就是救命的东西了。 靠着苜蓿,张家口附近的城镇换来了不少的牲畜,转手再一卖,虽然人口,城建和耕种这块的评分是上不去了,但是好歹保住了经济分,起码不至于被立马革职,发配辽东、琉球…… 早先的时候,张家口的城墙外面已经堆满了帐篷,密密麻麻的,显然是已经形成了一个比张家口内城更加庞大的外城。 于是为了安全起见,张家口开始扩建,直接在离张家口不远的地方,另建了一座归化城! 城中还驻扎了士兵对远道而来的牧民和蒙古人进行了审核。 同时大量的牛羊马匹的交易,也在归化城进行。 年初时,张家口给牧民推广的西班牙长毛羊不少的蒙古牧民都养了,夏天的时候,羊毛也收集了起来。 原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交易,没想到张家口却出了极其高昂的价格收购,甚至比羊皮还值钱,顿时点燃了草原上牧民们的养殖热情,只恨当初张家口推动的时候没有多养一点。 就在张家口附近建立的绒造局,对于这些羊毛可是爱不释手,第一批羊毛呢和羊毛线已经送去了京师,其保暖效果得到了一致好评。 虽然困于长毛羊群的养殖规模还无法做大,但是可以想象,只要牧民愿意养殖长毛羊,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羊毛进入,这可比又厚又重的毛毡好多了。 这一波是牧民和大魏的双赢! 毕竟养羊可比养牛马简单多了,羊毛的利润高了,养的羊就多了,自然而然的就会侵占马场的数量,悄无声息之间就能撬动牧民弃养战马改牧长毛羊…… 归化城的整个城建,都是由蒙古的牧民出卖劳力而修建而成的,当他们自己住进了自己修建好的房间后,不少的牧民都忍不住激动落泪了,哪怕只是短暂的冬日休息,但是坚硬厚实的墙壁,比起皮革的蒙古包,御寒能力还是超出太多了。 起码不用担心一阵暴风雪来了之后,帐篷就被雪给压塌了。 也不用担心牛羊会在寒风之中被冻死饿死。 张家口不仅大量的收购牧民们的牲畜,还提供劳力换取粮食以及安全过冬的机会,归化城中每天都会有各种活动,和免费的教导课程。 戏剧院,汉学堂也在城中渐渐完善了起来,就连茶楼之中,也来了几个说书先生,从带元衰落之时,大魏太祖是如何带领汉人以及底层的蒙古人对抗暴元,建立一个蒙汉杂居没有等级的世界,到如今大魏新政中各种民族平等的政策。 除此之外,归化城中还建起来了第一座佛教寺庙。 那不是在大魏被打击到接近无害的大乘佛教,反而是融合了藏传佛教思想的新式黄教。 汉学堂不仅仅是在辽东和张家口建立,随着大量的贪污官员被流放,九边地区也开始搭建起来了汉学堂,周边的蒙古贵族子弟皆可免费入学,优秀者甚至还能入京深造。 为了躲避哈罕儿和察哈儿的内战,不少的大小蒙古部落中的贵族或多或少都将一两个孩子送去了归化城,两边下注- 巴图牵着一匹马,牵住马绳的手上满是冻疮,不过他也没怎么在意。马背上是他的妹妹萨拉,因为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萨拉已经在马背上睡着了,他把身上的羊皮都披在了妹妹的身上,自己下马走路。 做为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在马背上睡觉已经是一种本能了,所以他也不太担心妹妹会摔下来,但是他担心妹妹会着凉。 他牵着马在及膝深的雪地中一步一顿的走着,虽然没有人带路,但是随着越往南,脚下被人和马车碾压的越来越硬实的路面告诉他,他就快要到目的地了,果然,没走多远,地面的上的雪明显比旁边要矮了一层。 一抬头,他就在地平线面上看到了那个黑黑的点,在雪地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用想,肯定就快到张家口的归化城了。 不过,巴图看着路边逐渐出现的,覆盖着白雪的黑色京观,还是让巴图有点害怕。 那些黑色的人头一看就是蒙古人的,因为头上密密麻麻的发辫!明显是蒙古人的样式,那些人头在风雪中显得越发的干瘪枯瘦…… 他知道,那是朵颜部落和喀喇沁右翼旗部落的人头,草原上早就开始传说那群汉人将强大的喀喇沁部落的人头都砍了下来放到了归化城的道路旁边,用来威慑蒙古人。 那可是数千名勇猛的草原骑士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那群汉人的手里,明明数年之前他们还很弱的,甚至弱到被隔壁的女真部落入侵了京师,但是还没有多久,却又开始变的强大起来。 巴图眼看着那群女真人从他们部落神气的经过,没到两年,又如同被狼群追赶一样狼狈的逃回来。 蒙古人和汉人一直都是死敌,不知道打了多少年的仗了,从他有记忆以来,好像就在打仗,虽然爷爷说过曾经的时候也有不打仗和平交易的年代,但是那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到没人说的清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巴图也不会选择带着妹妹来这里。 虽然他和萨拉的阿姆也是汉人,但是在巴图的内心深处他还是感觉自己是一个蒙古人! 可惜,蒙古的草原已经没有他和妹妹的容身之处了,如果不能留在张家口,那么他和妹妹很可能就要冻死饿死在这片雪地里了。 他和妹妹两天前就已经吃完了身上最后的干粮了。 巴图在心里默念长生天,从中汲取着一丝的勇气,还是卖力往前走去。 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巴图紧张的牵着马,叫醒了妹妹! 萨拉坐在马背上,虚弱而机警的眺望前方。 前面四个骑着马的将士,由小变大,红袄银甲,头上还戴着铁盔,背上背着一杆火枪,在漫天的白雪中显得格外的显眼! “哥!那是汉人的军队!”萨拉小声的告诉巴图。 不过她话音刚落,前面的几个人骑着马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在看到她们的一瞬间就已经将巴图和萨拉团团围住。 “你们是哪里来的?”领头的人神情冷厉,一看就不好惹。 最近因为蒙古局势混乱,归化城早已经上下戒严,尤其是京师传来的消息,他们每天都会派出哨兵去蒙古打探消息,同时也是预防蒙古奸细,趁机搞乱。 王勘一看到这两个人,心中就是升起了疑心。 这两个人既没有货物,又是孤身前来,连蒙古人的赖以生存的牛羊都没有,不是奸细是什么? 见对方没有反应,王勘又用蒙语问了一遍,他身后的两个骑兵已经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 巴图和萨拉还懵懵懂懂,卡顿了一下,还是萨拉先上下打量着对方,然后用不太熟练的汉话反问道:“你们是骠骑营的骑兵吗?” 王勘的眼神一凝,会汉话,而且知道刚刚才改制没有三个月的“骠骑营”的称号,要知道很多住在归化城大半年的蒙古人也都只知道他们是镇远军,他心中的怀疑更深了。 “你怎么知道骠骑营?怎么会汉话?” 萨拉歪了歪头,咽了口唾沫继续问道:“之前听人说,只要来张家口就能吃上饭是真的吗?” 王勘眯起眼,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肉干,在两个身形瘦弱的孩子面前晃了一圈,道:“这得取决于你的回答!回答我的问题!” 萨拉紧紧的盯着那块肉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们家住在板升呢,那里有很多汉人,我阿姆就是汉人,汉话也是她教我们的。” 板升,蒙语里面原本的意思是“房屋”或者“定居点”,后来就变成了汉人所居住的地方。 那些汉人,原本是大魏的九边边民,因为赋税严重而大量外逃至蒙古定居。当时的蒙古首领俺答汗为增强经济实力,主动招纳汉人开垦土地、建造城池、发展商业和制作业,提升自身的势力。 他同时还重用汉人谋士,在板升推行“蒙汉分治”,不过反而让板升成为了蒙汉杂居的代名词。 之前在哈罕儿的林丹汗为统一蒙古西征土默特时候,大板升城曾经遭受了焚毁,里面的数万汉民被杀或逃散。 前段时间,张家口也收留了不少来自板升的蒙古人,甚至不少人为了吃饭还甘愿来张家口参军。 不过即使如此,王勘也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再次追问:“你们怎么知道骠骑营的?” 这可不是一般的板升人能知道的信息! 萨拉顿了一下开口道:“草原上有人叫宋时的汉人托我们给张家口的骠骑营带个话,说只要我们的传话传到了,你们就会收留我们,给我们东西吃……” 王勘冷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不可置信……- 京师 蜀地和贵州的战乱平息了大半,赶着年节前,镇远军的前锋部队已经开始班师回朝。 镇远军从永明城打到辽东,再从辽东打回京师,在中原大地上辗转征战了两年多,终于等到了回归的一天。 南方的天气实在是让他们这群大多数的北方人有些适应不良,尤其是最后几个月天天在深山老林之中折腾更是让大家苦不堪言,尤其是在贵州的群山之中,白莲教的人大多分散在山上,零零散散的实在不好拿下,还一个接一个的跑的快。 虽然还各地还是不算太平,需要不少的人员收尾,但是好歹也过了最紧张的时候。 不少人已经计划着,等到了京师,领了战功后,要开始准备退伍回家种地了。 也有不少人还继续琢磨着身上的战功还不够多,还能从哪里继续扼取战功了,甚至有些人开始羡慕之前被安排去安南的兄弟了,那可真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然而,等到终于了结了和白莲教恩怨,也完成了父亲遗愿的贺章回到京师的时候。 距离宋时失踪,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龚敬不管派出去多少的暗探,依旧没有收到宋时的丝毫消息。 这回是真的瞒不住了。 贺章身上的战甲都还没脱,就抓着龚敬质问道:“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蒙古那么危险的地方?甚至都没带兵过去!都失踪两个月了,你为什么没有给我传消息?” 纵横朝堂两年有余的摄政王龚敬,心虚的别过了眼:“我连你都管不住!我哪里管得住她?再说了你也看过坤舆万国图,你知道蒙古有多重要……”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应该赶在你回来之前就回来的!只是……” “只是个屁!我现在就去蒙古!” 宋时的行为无异于火中取栗,她只带着几个亲卫就去了蒙古,一旦出事,整个人就会陷入蒙古诸部的战争之中。她甚至都没有提前告诉自己,还故意隐瞒消息! 贺章脸色铁青,简直心急如焚,甚至来不及换衣服进 宫觐见皇帝。 原本班师回朝的人马瞬间又被集结,朝着张家口的方向飞驰而去。 徒留落下一地的接待人员,甚至连皇帝册封的圣旨都来不及领。 传旨的太监以及官员面面相觑的看着席卷而去的贺章背影,被那镇远军先锋营的三千铁骑所席卷而起的烟尘而呛的咳嗽不止…… 龚敬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对上贺章多少次,每次看到他时,龚敬就会想到太子,底气莫名的就少了三分。 加上这回宋时的事他理亏在前,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这一滩烂摊子还是得他来收拾。 贺章带走的还有镇远军先锋营的三千铁骑,后续的军队粮草物资安排还要可着劲的给安排过去。 只希望这一次,宋时真的没有出事。 不然,他龚敬就真的就对不起任何人了。 他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对上门口的那一群接待人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淡淡的道:“边关战情急报,镇远军另有行动,一律仪式统统取消,随我一同进宫面圣吧……” 门口的人纷纷面色大变,能让镇远军如此急匆匆离去的紧急军情。 众人不敢再想,也不敢再问。 仿佛感受到了当年京师沦陷时的那股风雨欲来,他们拎着圣旨跟在龚敬的身后,急匆匆的一道回宫了…… 第158章 出征巴图和萨拉被那群骠骑营…… 巴图和萨拉被那群骠骑营的将士带回了归化城。 他们把身上的干粮都给了这两个小孩,萨拉一路上吃的狼吞虎咽,直到自己再也吃不下以后,才握紧了手中剩下的肉干。 她这才有功夫打量着归化城的样子,地面平整的不可思议,马蹄踏上去会发出和绵软的草地截然不同的声音,来往的蒙古人和汉人交织如流,大街上各种的摊位和货物看的她目不暇接,握住缰绳的手也不再颤抖了。 旁边的房子看着坚固又规整,白雪堆在上面没有丝毫的影响,不像板升那几乎半埋在地里的房子和蒙古包,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雪,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担心房子是不是会被雪压塌。 “你们多大了?”见他们两个吃完了,王勘才开口不着痕迹的盘问对方的来历。 “我十三,妹妹十一了。”巴图不假思索的回道。 他看着那些汉人身上耀眼的银色铠甲和威风的头盔,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威风。 这让巴图有些心生羡慕,就连马也比他们带的老马要健壮高大。 听说汉人也会招蒙古人当兵,不知道如果他投军的话是不是也能穿上这么威风的盔甲。 “我可以和你们一样参军吗?”巴图忍不住问道。 王勘怀疑的看了一眼这两个豆丁一样高的孩子,严重怀疑他是不是报高了年纪:“你们还没成年,应该要去孤幼院。就算从军也要等到你15岁以后。” “孤幼院是什么?”萨拉看着王勘,低低的问:“我和巴图会被分开吗?” “不会被分开,孤幼院是你们这种还没长大的小鬼待的地方,有小孩能做的活计,有学堂,也有饭吃。不过你们成年了以后,要给孤幼院干几年活才能走,如果是去参军的话,可以直接抵扣。” “那我们的马呢?我的马会变成孤幼院的马吗?”萨拉抿住了唇,这匹老马是她们家里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王勘挑了挑眉:“你们的马可以先在孤幼院养着,不过马粮也会从你们的成年以后的月钱里面扣。” 看了眼萨拉,王勘对巴图说:“如果你从军的话,你的月钱每个月都可以给到你妹妹,在归化城足够你妹妹用了!” 萨拉抓紧了缰绳:“我听说,汉人和蒙古人是仇敌,你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 在草原上孤儿可没有人会照顾,别说食物了,就算是给海东青当食物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没有能力的人在草原上是长不大的。 旁边一个士兵笑了一声:“你知道是仇敌,那还帮忙过来传递消息?” 王勘瞪了那个士兵一眼:“那是因为大魏把蒙古的百姓当成是汉人一样的对待,我们的仇敌仅限于那些不理智的部落首领,他们带着兵过来年年劫掠我们的百姓,但是和你们这些小孩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些物资还能分到你们这些牧民的身上吗?是他们引起的战乱,你们都是受害者!” “再者说!”王勘提高了音量,不仅是说给两个小孩听,也是说给旁边的将士们:“只要进了归化城,就没有蒙古人和汉人的区别!你们都是大魏人!知道了吗!” 旁边的巴图摸了摸头有些转不过来,难道进了归化城以后,自己就不算蒙古人了吗? 不过他也没敢说出口。 萨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的忐忑却是消散了不少。 她认真的看着那个士兵:“我来传消息是因为那个汉人说,你们总有一天会消灭林丹汗的,只要能到张家口,我和哥哥就能活……” 被萨拉的话震住了一瞬,那个士兵讪讪的闭上了嘴。 王勘倒是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对战功的渴望:“他说的对,我们总有一天会消灭林丹汗的!也不仅仅是林丹汗……”- 没多久,被盘问干净,确定不是间谍以后,兄妹两个就被带进了一个大院子里面。 虽然是冬日,但是院子里没有丝毫的积雪,地面是和外面的路上一样的平整坚硬,只是在围墙的边缘放着一些武器架,上面放满了巴图从来没有见过的武器,墙上还挂着几个靶子。 迎面走来一个风尘仆仆的银甲将军,身上的红袄上还有被树枝勾破的划痕,银甲上也蒙着一层黄尘,不如旁边的王勘整洁干净,但是目光冷冽,一眼看过来,气势仿佛乌云压顶,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说吧,你们是怎么遇见那个人的,把你们遇到他的情况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对方目光落在巴图和萨拉的身上,如同针扎一般。 巴图有些害怕,但是还是挡在妹妹面前,用不甚流利的汉话回答道:“前几天的哈罕儿部落突然带兵袭击我们板升的时候,我和妹妹在外面放羊,等看到火光回来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整个呼和浩特和板升都被林丹汗手下的人烧掉了。我们在板升里捡到了一个受伤的汉人,他腿受了伤,不能动了……于是托我们帮忙去张家口传递消息……” “他说:告诉骠骑营的将士,宋时在喀尔喀!只要你们到了张家口,就会有人收留你们!” “他说完以后没多久就死了……” 巴图说完最后一句,迎着对面那人眼神里陡然溢出的杀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丝毫不怀疑对方会直接杀了他…… 贺章一把抓住巴图的衣襟:“死了,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死了!” 他的动作太快,旁边的人都没来的及阻止,只能看着他抓着巴图将他提了起来。 从京师到张家口,全程都是起伏绵延的山路,即使是快马,也足足要骑上三天,要不是刚修好的水泥官道会更难走。 贺章一路上日夜兼程,在官道旁的驿站换了四次马,才硬生生在一天的时间内赶到了张家口。如果不是身边都是跟随他一起闯荡多年的的将士,只怕还跟不上他的速度。 京师那边从蒙古得到的消息是:哈罕儿里面的科尔沁部和漠南八鄂托克现在全部乱成了一锅粥,都在互相攻伐,就连察哈儿也在其中。 但是详细的细节还没传出来,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蒙古那边还没有传过要挟,需要用人质交换物资的信息。 但是宋时本来就是低调前行,万一别人没认出她的身份。 他简直不敢想宋时会在战乱时蒙古遭遇什么。 贺章本来想直接冲去蒙古的,但是到了张家口后,却听说有知道宋时消息的蒙古人来了,只好先停下确认消息。 巴图的双脚离地,在空中扑腾, 萨拉脸色灰白,一把想要抓住哥哥,但是却被反应过来的人抓住。 王勘之前在镇远军中接触过宋时,知道她和贺章的关系,立刻大喊:“将军!去世不是宋大人!是一个年约三十,左眉尾有一颗痣的男性,大概是宋大人的亲卫!” 巴图的脚这才落了地。 贺章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眉尾有痣,是司搏!” 不是她! 那是他亲自为宋时挑选的亲卫之一,司博最为机警,擅长追踪信息,身手虽然一般,但是在追踪潜藏方面最为出众,就算是哨兵之中也是拔尖的那个。 贺章转身进了房间,抽出之前准备好的蒙古地图一一和记忆中的蒙古各部做印证。 宋时明明应该带着亲卫去的是绰罗斯所在的喀喇沁部,以绰罗斯的性格和宋时的能力,以大魏的独家互市做引,并非不能说服对方。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蒙古虽然乱了,林丹汗和绰罗斯两个人的部落也闹翻了,林丹汗的生死却还没搞清楚,对方的人马却还疑似在追杀宋时一行人。 以司博的能力,肯定是出来传信的,中间被林丹汗的人劫杀。 但是为什么宋时会在喀尔喀,那里已经是察罕儿五部中仅次于察罕儿部落的地盘,而且地处偏远,与大魏的交往并不深。 除非是…… 贺章闭了闭眼,现在得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宋时。 就连司博都葬身在蒙古,混乱之下不敢相信宋时会遇上什么情况。 喀尔喀和张家口的中间可还隔着哈罕儿的科尔沁部以及敖汉、奈曼等部。 不过既然宋时可能在喀尔喀,就不能按之前想的那样让骠骑营在后面以车营的重火力开道,把张家口的全部兵力压过去,大兵压境,从张家口推到哈罕儿,给双方制造压力,打造缺口,好让他们借此机会寻找反制。 现在必须集结轻骑兵,轻装简行迅速穿越哈罕儿与察罕儿的交战区,从科尔沁部以及敖汉部中间插过去,接应宋时…… “集结八百骑兵,全部换马,带上七天的干粮和燧发枪,做蒙古人打扮,随我潜入蒙古!” “至于骠骑营,待我们走后,你们做好准备,七天后,京师那边过来的的火器和物资一到,就用车营的火炮开道,隐藏在呼和浩特附近,一旦发现林丹汗的踪迹,不要留手!” “是!”王勘的眼睛放光,看着贺章一行人匆匆远去的背影。 在张家口等待了快两年,从骠骑营改编的那一刻他就在等待的机会,终于到了! 第159章 乾坤未定时与秦后一直都保持…… 与秦后一直都保持大一统的中原不同,在草原上,即使是以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名义将大家聚拢成一股势力,但是实际上,蒙古的名义之下并不是像中原一样的势力,反而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集合而成,或散或聚。 不管是察哈儿还是哈罕儿,都是几个大部落加上几十上百个小部落的组合,而哪怕是一个势力之中,大小部落相互征战也是稀松平常。 茫茫的草原之上,以游牧为主要生存手段的蒙古人,并不适合定居在某一个地方,因为大量的牲畜会因为找不到足够的食物而饿死,哪怕是在蒙古人的定居点也只是少数的贵族才能安稳的生活下去。 衡量一个部落的实力自然就是从青壮劳力的人数,以及牧民和牲畜的数量,还有就是谁占据的草场最为肥美广阔,水源丰富。 而喀尔喀部落,不管是哪一点都不算拔尖。 冬季的寒风呼啸,但是坐在帐中的宋时倒是没有感觉到有多冷。毕竟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喀尔喀的本部了。 这个避寒的小盆地,中间是喀尔喀部落,但是周围却还有五六个小部落安营扎寨,防守严密,戒卫森严。 虽然对着宋时也算有礼,但是目之所及几乎都有看守。 宋时就是这么一路被喀尔喀部落的人裹挟而来的。 虽然受制于人,但是待遇上倒也不算差,篝火,热舞,马奶酒和烤全羊,周围装饰华丽的蒙古布置几近奢华,就连案桌上的餐具都是金银制成的,一派接待贵客的架势。 宋时原本是去策反喀喇沁部绰罗斯,结果半路上探访各部落情况的时候,猛然发现,察哈儿的单独互市已经给整个蒙古各部落形成了一个不断激化矛盾的火药桶。 察哈儿压迫哈罕儿,哈罕儿的林丹汗和绰罗斯也会将手中的货物加高价卖给其他的部落,层层加码的物资,到了蒙古那些小部落的手里的时候,早已被翻上了十倍。 小冰河的恶劣天气加上不时而来的疫病无疑也加剧了这一矛盾,于是宋时发现了一个可以将绰罗斯和林丹汗两个都一网打尽的方案。 半路上,宋时改道去了哈罕儿五大部落里的其他三个部落,以单独互市为引诱,加上她身上带着的大魏文书,成功取得了他们的信任,然后借助他们的帮助,见到了绰罗斯。 绰罗斯倒是不难说服,性格骄横的他一听说可以直接和大魏互市还有册封,他杀亲的手比宋时还快,果断偷袭了林丹汗。 可惜林丹汗没死,反而带着几十位护卫逃了出去。 不过绰罗斯并没有在意,因为当时他一刀穿透了林丹汗的腰腹,这样的伤口,一般人都活不下来。 于是他反而抓紧时间,聚集了众部落宣布自己为下一任大汗。 就在这个时候,其他三个部落以绰罗斯谋害大汗为由发起了起义,当场将绰罗斯也给杀了,并且开始清洗绰罗斯所在的喀喇沁部的势力。 失去了林丹汗与绰罗斯的哈罕儿群龙无首,然后他们纷纷自称有大魏支持,享有独家互市权,自己才应该是下一任大汗,相互之间打出狗脑子之后才发现,这个独家好像独了三家…… 如果加上已经狗带的绰罗斯的话,应该是四家…… 等他们反应过来找宋时核对的时候,这个所谓的大魏使臣早已经不知所踪。 哈罕儿的五大部落就此分崩离析,而就在其他三个部落打的你死我活,分别争当哈罕儿的新大汗的时候。 元气大伤的林丹汗居然被几个女真人以及逃到蒙古的李家军送了回来了。 而他面对一个四分五裂实力下降了一半多的部落,简直气到吐血,开始下令满世界追杀宋时那一行人。 宋时落到喀尔喀的手里,也有一部分是李家军的原因。 一些为了助宋时脱困而不小心暴露的夜不收就是被李家军的人查出来的,他们曾经也是大魏的军人,镇守辽东。虽然现在是丧家之犬逃到了蒙古这种苦寒质地,对于旁人来说一知半解的夜不收运行秘密,于他们而言却不是什么秘密,而潜伏进蒙古的又多是隐藏数十年的老人,就算换了暗号和联络方式,要查出来,对于李家军也不算困难。 但是绰罗斯的刺杀,也让林丹汗在控制哈罕儿部落上开始难以为继。 察哈儿部落闻讯而至,原本处于哈罕儿势力下风的 他,一时之间兵力反转,突然成为了草原上最名正言顺的蒙古之主,和林丹汗打的是不相上下。 原本和哈罕儿部落还有些矛盾摩擦的女真人也收起之前的矛盾,再度蒙满合体。 整个草原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端的是好不热闹。 就在宋时好不容易在察哈尔的土默特部落和不少夜不收性命相托的帮忙下,顺利逃出了林丹汗以及李家军的追杀时,一转身,就落入了喀尔喀部落的手中。 作为远离大魏通商辐射区的喀尔喀,一直冷眼旁观着哈罕儿和察哈儿部落的斗争,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关键的机会出手。 宋时只能先派了几个人去张家口传报消息,自己则继续留在蒙古和喀尔喀周旋。 毕竟她在蒙古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了,消息断绝那么久,肯定有人要担心了。 其实说是不得已,其实也有一点顺势而为,只不过原本宋时的目标是土默特部落,在遇到了喀尔喀部落后,现在反而感觉其实喀尔喀部落更加合适。 因为绰罗斯的无能导致林丹汗居然没有死,同时虽然完成了削弱哈罕儿部落的计划,但是察哈儿就有点史诗级增强了,尤其是他作为蒙古黄金家族的唯一后裔,在草原上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如果不削弱的话,等察哈儿再成长起来,大魏的边境又会陷入新一轮的纷乱之中。 原本宋时是打算引诱土默特部落抗衡察哈儿的,毕竟土默特部落靠近大同,本身也是宋时预备开启的互市口岸之一,也算顺势而为,直接用大同的互市口破除蒙古一家独占大魏互市红利的情况。 同时一面让张家口对察哈儿进行软性同化,一面在尝试着将已经通过大魏的主战场历练过的将士们投射到帝国的北疆继续开疆拓土。 不过,现在看,其实喀尔喀也算不错,因为喀尔喀算是半个漠西势力,离准噶尔更近,更容易对那边进行同化和挤压。 宋时要的不是学小四将准噶尔的蒙古人杀光。事实证明,杀人是最没有用的抵抗野蛮人入侵的方式,帝国越大,疆域越广,就需要更多的人来守卫,杀人不过是将土地空置了出来,然后等待新一批的野蛮人拎包入住。 生番不如熟番。 控制,同化,融入,以强硬的军事实力,辅助高级的文明同化能力,进行文化生活信仰各方面的全面入侵才是宋时为帝国选择的路。 届时,宋时将会逐步把大同、宁夏、凉州、兰州以及肃州统统开启互市,再辅佐以铁骑保证交易顺利进行,鞭子与蜜糖交织的未来就是宋时为西域诸国送上的剧本。 是的,宋时打算重启陆上丝绸之路! 自从八十年前,嘉峪关关闭,哈密卫失陷以后,西域与中原的官方联系就已经断绝了。 当时外因有中亚陷入乌兹别克汗国、萨法维波斯、哈萨克汗国混战,蒙古诸部同时在也在丝路北部混战,商队频繁遭劫。内因有九边糜烂,无力维持西域商路体系,同时也有经济重心南移,海运成为商贸主流的原因。 困难很多,但是不代表,路上的丝绸之路就不重要,现在急需的西域良马,中亚的抗旱作物以及宝石和和田玉,以未来的新疆的矿产与气油,下一代的工业革命的血液就在连绵不断的沙漠之中安静的埋葬。 海贸能将利益最大化,但是点对点的贸易辐射的只是有限的地区,而广阔的陆路才是华夏崛起的根本。 在欧巴罗借由海洋扩展势力,准备重塑世界的时候,东方却连传统的陆上商道都无法维持,这也是一种悲哀。 华夏的大地,原本就是海陆并行的双线地形特征。 大魏已经收缩的太久了,现在已经到了它试图扩张的时候,推广纸币,重开商路,重建九边重镇,就是宋时为它所做的第一步准备。 沙俄开始经略西伯利亚,建立托木斯克。 再晚上几十年,就将扩张到大魏的家门口。 哪怕带清有一百万个的错误,但是他作为一个异族统治的王朝,在对于地缘格局以及势力分布上面还是有着清晰的认知: 那就是相比于海上过来的那些小国船炮,对于华夏而言,更重要的威胁,是在帝国的北方不断扩张的沙俄帝国。 海权的扩张需要有先进的武器和高科技水平的设备,而陆地的扩张却只需要人。 上个时间线与沙俄签下的不平等条约直接将外东北大兴安岭以外的地方全部割让。 用的是割让而不是租借共管。 割让,是彻底的离开。 想要再回来,除非发动全面战争。 而租借共管,就意味着留下了转还的余地。 这也是上一个时间,琉球的大臣用性命在宫门外留下来的唯一法理余地。 外东北甚至没有获得一丝转圜的余地,永明城以及图们江那一大块的区域就这么从此永远失去了。 这也让华夏失去了制衡日本的最佳出海口。 国与国之间的相处,一旦触及核心利益,不会有温情脉脉,有的只是刀剑相向。 只有现在这个乾坤未定格局未稳的时候,宋时才必须提前将外东北地区的占领做好准备。 即使沙俄还未崛起,但是她也绝对不会让对方有机可乘。 这个时间线,她绝对不会允许再犯这种错误。 不会再有远东,不会再有西伯利亚,有的只是外东北,以及帝国新的边疆! 海权的扩张她要。 但是陆地上的地缘制霸她也要。 意识形态永远要让步于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之外。 第160章 条约喀尔喀的通商意愿很强烈…… 喀尔喀的通商意愿很强烈,但是对于攻打或者说制衡察哈儿却表现的很暧昧,不说不行,也没说可以。 但是很明显,对方并不信任宋时。 全程目睹完宋时是如何游走在哈罕儿五大部落里面,如何挑起林丹汗以及绰罗斯和其他三部之间的矛盾,将哈罕儿搞的元气大伤还能全身而退的。 不管换谁来都不会轻易相信宋时的承诺,否则四分五裂的哈罕儿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面对宋时这个摄政王的独子,大魏在草原的通商的唯一代言人,这么大的一口肥肉,就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走了,那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尤其是这几年白灾(雪灾)频繁,牲畜死伤过半,草原的部落越来越依赖大魏的互市,就连一直在漠北深处草原的喀尔喀部落也开始尝试南迁,但是草原虽然广阔,但是草场划分却也是有主的,挡在喀尔喀部落前面的就是察哈儿部落…… 即使知道宋时是个带毒的饵,但是喀尔喀也不得不咬。 不仅要咬,还要狠狠的咬上一口。 因此喀尔喀开出了五个条件: 一、与大魏建立兄弟关系,将喀尔喀的首领图不花册封为顺义王,并给到金印诰命。 二、不仅与喀尔喀建立互市,且朝贡、互市的规模不能小于任何一个蒙古势力,每年朝贡的使者不得低于30人。 三、知道大魏有公主不和亲的惯例,因此大魏天子需迎娶喀尔喀部落首领的妹妹为妃,三代联姻,双方在斡难河畔“白马青牛”盟誓。 四、不花册攻下察哈儿之时,大魏需要派兵协助他平定内乱并赐九斿白纛(蒙古大汗仪仗)。 五、大魏的精锐火器,之前对女真人用过的虎蹲炮50门。治疗外伤的造化散一千份,治疗天花的无相散五百份…… …… 风水轮流转,之前在京师的时候,她还被新帝逼婚,现在倒是好,她能拿着喀尔喀的开出的条件直接向新帝逼婚了。 可惜也就只是想想而已,这份异想天开的条件,条条是坑,不说宋时,任何一条在大魏都不会通过的。 要知道,就算宋时想要拉拢原先定下的土默特部落,许下的承诺也不过是在大同增开互市点,以及大同关之外的呼和浩特新建归化城,取消大同地区秦兵年年的烧荒政策。 而土默特会以部落归附,和首领之子入京进入国子监学习等筹码,换取大魏的亲王封赏。 喀尔喀就想着拿到一个宋时,直接与大魏狮子大开口,简直是白日做梦。 如果不是被喀尔喀抓了,宋时直接扭头就走了。 除了一个互市和药品的条件,宋时能勉强满足以外,其他的宋时都能想象朝堂之上能吵成什么样了。 要知道抗倭援朝时期,日本对大魏提出的条件也就多了一条大魏公主下嫁。 可惜她现在直接拒绝,只会惹怒喀尔喀,要是他们把自己送给林丹汗,并散布“大魏蓄意离间草原各部关系”谣言,那就是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有些事情大魏可以做,但是却不能被抓住把柄。 和不花册安排过来的萨满拉锯了几回合,对方漫天要价,她自然也得坐地还钱。 毕竟女真人刚刚被赶出了张家口,并且现在都堵的有家不能回,只能在蒙古的部落里面暂住。 大魏的战斗力和那些可怕的火器还是有目共睹的,能谈的情况下,谁也不想打,以宋时的身份,真的把他送给林丹汗,惹来的只会是来自大魏的全面报复。 新帝可还没彻底掌权,作为摄政王的独子,宋时的身份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在草原白灾如火如荼的情况下,这个选项自然还是被远远搁置。 而如果把宋时送给察哈儿这一点,喀尔喀却又真的不甘心,察哈儿都凭借着独占大魏互市的利益,压榨了多少次地区偏远的喀尔喀部落,牛羊马换来的物资却越来越少- 又一次和不花册谈的不欢而散,宋时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也暗暗焦虑了起来。 她的时间已经拖的够久的了,按照之前亲卫出去的速度,应该也能到张家口传递消息了,但是直到现在,宋时还是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不排除亲卫被林丹汗追杀的情况,林丹汗很快就能循着线索找到她们,她不能继续再在喀尔喀浪费时间了。 “雁回,你和许牧的伤好的怎么样了?”宋时回了帐篷第一时间去找卢雁回和最后剩下的亲卫许牧,低声询问他们的情况。 当时他们一路被林丹汗的人手追杀,卢雁回为了救她被对方射中了肩膀,许牧一路上护着她们,身上的伤口也不算少。 宋时身上带的那些青霉素全部用到了她们两个身上,一路上与喀尔喀的人虚与委蛇也是为了争取给他们两个恢复的时间。 “哎呀,你怎么还在烧……”宋时吃惊的喊出声,随即仿佛知道不对,后半句声音又压低了下去。 然后做出忙碌的样子,拿着东西在帐篷里走来走去。 卢雁回紧紧的盯着门口的位置,没有看宋时的表演,直到听到帐篷外的呼吸声远去了,她才对着宋时做了个手势,示意人走了不用演了。 卢雁回只是背部中箭,伤口还是喀尔喀那群萨满治的,不过晚上的时候宋时就偷偷给卢雁回和许牧用了青霉素。 有了青霉素,卢雁回的伤昨天就已经大好了,起码裹紧了伤口之后还是能行动的,但是现在深陷敌营,为了安全,她和许牧一直装着还没好的样子。 许牧作为亲卫之前是断后的,身上的伤口要多些,倒是真的还没好全。 他虚弱的靠在一边,看着宋时和卢雁回的表演,半响才用手势比划道:“宋大人还是尽快带着卢将军逃吧,不用管我了!卢将军熟悉草原地形,你们两个一起,找准机会还是能逃出去的。之前的其他同僚去张家口传消息,如今都还没有找到,可能遇到不测了……” 卢雁回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惨白,只是看着许牧并不说话。 反而是宋时摇了摇头:“草原广阔,现在又是冬日,雪厚难行,我和卢雁回两个人,肯定是逃不开蒙古人追踪的。想要跑,一定要找准机会,况且我这次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就这么走了,只怕察哈儿一家独大,喀尔喀已经有了反抗察哈儿的心思,我们必须推波助澜,给他们加上一把火!” “不过也不能不做二手准备,你们身上的火器还有哪些?”- 第二天,经过第八次的讨价还价的修改后,宋时答应了不花册的要求,双方签订的草拟合同也被一起装入信中。 终于换来了喀尔喀让宋时派人送去张家口送信的许可。 卢雁回“高烧”不退,许牧毕竟只是些皮肉伤,于是一队喀尔喀人带着他前往张家口……【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60-170 第161章 女真残部送走了许牧之后,不…… 送走了许牧之后,不花册对宋时放松了管制。 宋时的身板一看就不会武功,而另一个也是身受重伤,高烧不止,而为了应付察哈儿的征兵攻打哈罕儿,喀尔喀部落的精兵也被抽调了不少。 一开始防守严密,自然是害怕宋时逃脱了后将喀尔喀的心思暴露给察哈儿,引得察哈儿首领的质询。 而现在合约前期的商定既然已经签订,虽然在圣旨来之前并不能掉以轻心,但是起码没有之前那么被紧盯着了。 宋时也终于能和之前一起被抓的土默特部落的人见面。 之前被林丹汗的手下追杀的时候,还是土默特部落的人挡住了林丹汗的主力,如今一起被俘,但是要说对草原的熟悉程度,自然还是要等草原上的人手来的清楚。 就宋时而言,破局的关键说不定就要落在这群土默特的使臣身上。 草原的部落对付别国或者其他势力,一般会无意识的维持着远交近攻的策略,因为近处的草场才是赖以生存的根本,而远处的敌人并不能第一时间威胁到自己,反而能因为一致的敌人而联合在一起。 哪怕曾经是同盟,也不过是被吸血壮大己身的一部分。 草原上可从来没有永恒飞翔的猎鹰,即使是黄金家族也有衰落的一天,更何况如今的黄金家族根本没有祖上的气魄和实力,察哈儿的首领位置,强者居之,喀尔喀部落也想一试。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宋时替大魏签下了如此苛刻的条约前提,自然也要喀尔喀部落付出相应的代价。 比如,林丹汗的项上人头。 只有拿到和女真人勾结颠覆大魏的林丹汗项上人头,完成东门献俘这个前提,大魏才会将喀尔喀的条约,提上日程- 贺章看着眼前的俘虏,他那与满头鞭子的蒙古人截然不同的金钱鼠尾发型,在辽东与女真人打了无数次交道的他自然不会错认! 他带着八百的轻骑,如同利刃悄无声息的穿过了交战的双方势力,却没想到在后方发现了一队女真人的踪迹,他们的身上还带着几个奇怪的包袱。 看着他们身上甚至不成套的铠甲,和瘦弱的老马,贺章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当即就想直接了结了这一群女真人! 旁边的许牧却看着有些眼熟,于是咳嗽着纵马站了出来。 离开喀尔喀不过两天,他就遇上了贺章,那群喀尔喀人随即也就成了贺章的俘虏。 遇上贺章后,他立刻就将宋时的全部安排以及喀而喀部落的情况报告给了贺章。 即使拖着病体也要加入了贺章的骑兵之中,一同回转,准备伺机从喀而喀部落救出宋时一行人。 不过看清了俘虏的脸后,许牧诧异的开口问道:“建州牛录额真?” 额真的脸色一亮,看到许牧,他急迫的开口:“汉人,你们之前说的,只要有一个哈罕儿里面的千夫长的人头,就能换一人回到辽东,赏十倾土地!是真的吗?” 宋时失踪后,他们带着人头已经准备去张家口找人验证了,却没想到被贺章堵在这里。 贺章偏头看了一眼许牧,许牧点了点头:“这是宋大人在哈罕儿的部落里面许诺的。” 虽然大批的女真人都被挡在了大兴安岭之外,但是辽东之地 ,地广人稀,即使把守住了大兴安岭和长白山的关隘,密林山地虽然无法支持大部队行军,却无法阻止一些回家心切的女真人结伴而行。 不少的女真人就这样陆陆续续渗透回了辽东,但是如今的辽东早已经不是曾经的辽东了。 曾经的风餐露宿早已成为过去,归化城的兴起虽然不过三年多,但是镇远军早已经在辽东完善成了一张网。 不仅给每个女真人都编户造册,还给予他们入城学习的机会,完善耕牧渔猎的制度,留在辽东的女真人早就被改造成了己方的助力,一旦有生人进入,立刻就会触动这条神经。 而那些没有身份的女真人即使回了辽东除非躲在深山之中,否则根本无法继续生存下去,那些如今的辽东人在归化城的日子自然也被描述的如同神仙一样,光是一个衣食无忧就足以不断的吸引着大量的女真人。 一个正常的辽东人的身份,自然也显得珍贵了起来。 尤其是在跟着女真贵族逃离了京师后,在蒙古生活,进不得退不得,要用自己从京师抢到的金银珠宝来换一些贫乏到难以下口的食物,还要被本地的蒙古人排挤。 巨大落差无一不啃噬着那群女真将士的内心。 放在之前的女真内部,他们也是有着不少的汉奴和汉军旗的下人服侍,到了蒙古他们甚至还要顶替那些叛逃的汉奴成为女真贵族的下人,连一口饱饭都没有。 而老家那些没有离开的同族,却已经住上了归化城的日夜通暖的房子,吃着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食物,根本不用担心受怕,卑颜屈膝。 甚至就连那些以前只能被放逐到森林深处的老弱病残,如今都能在归化城有一席安身之地。 因此,宋时一到林丹汗的本部的时候,就敏锐的发现了那些女真将士的尴尬处境。 这样的火种,如果不试着去点燃一下,那也太可惜了。 这才有了许诺以人头换辽东合法身份的事情。 “只是一个辽东的合法身份罢了,你们难道不想以辽东将士的身份回到辽东吗?除了田地,难道你们不需要归化城之中的住所……”贺章看着眼前这一群瘦弱却精干的女真人,他知道宋时没有大笔许诺是为了张家口的安全着想。 但是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他现在只想把草原弄的天翻地覆,才好救出宋时。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额真的目光陡然爆发出精光! “整个女真部,难道只有你们这些人想要回辽东吗?”贺章笑着看着他。 额真眼中闪过一丝喜意,随即懊恼道:“我之前为了获得这些人头,已经将喀喇沁部的四个千夫长的人头都割下来了,现在只怕喀喇沁部的那支队伍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情况!现在正乱着……” 喀喇沁部是之前刺杀林丹汗的绰罗斯所在的部落,林丹汗显然是怀疑对方的忠诚,因此才故意将这支队伍放置到相对没有那么核心的地方,却没想到被额真捡了个便宜,拿对方将领的人头去换大魏的军功。 “那支喀喇沁部的人有多少?剩下的女真人有多少?” 额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喀喇沁部的人大概还有3000多,女真人这边建州牛录大概还有500余人……” “好!现在喀喇沁部群龙无首,额真你带路,只要能拿下喀喇沁部,你就回去哈罕儿,劝降现在还在蒙古的那些愿意回到辽东的女真将士,你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贺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额真犹豫了一瞬,就他的观察,这些汉将的人数最多也就一千,以不到一千的人马对数千人! 察觉到额真的犹豫,许牧后退了一步,露出那些人马身上背着的闪烁着口径奥义的金属圆柱体。 额真的脸色冒出了一丝的冷汗,他当然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就是这些火炮,把他们战无不胜的女真人从大魏的京师赶了出来,从京师一路到张家口,这样的火炮每一次的响彻,都会换来女真人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战栗! 只是这一次,这样来自天空惊雷一样的武器,却是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即使是数百对数千,局势,依旧逆转! 第162章 出逃二合一(补欠更) 张家口的互市,自从三天前就全面关停,除了归化城的粮食之外,再也没有一粒物资能从张家口出去,整个张家口的都陷入一场异常的安静之中。 自从水泥官道修好以后,京师到张家口的物资运转就快了三倍。 贺章一离开京师,整个京师的军事物资就开始运转了起来,就在昨天,最新一批的车营器具都已经到齐组装好了,就等着开光见血! 在贺章带人走后就开始清点物资的骠骑营,早已经将归化城全城戒严,等待着约定好的时机。 无数的夜不收都被撒进了草原,密切的关注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而原本带着大批牛羊皮草准备与大魏互市的察哈儿部落首领全部吃了一个闭门羹。 张家口全面封市,理由则是:「因喀尔喀部劫持钦差,大魏闭市绝贡」 察哈儿各部的首领面色难看,不管怎么贿赂张家口的军官都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最后只能带着大批的牛羊悻悻然的回转。 虽然之前的时候,土默特部落的人已经向察哈儿部落的传递了「喀尔喀私吞魏廷岁赐,欲挟钦差自立」的消息,但是谁也没当一回事。 在草原上挟持个把人算什么大事,直到今天张家口闭市,这会儿大家才彻底反应过来了。 纷纷开始找还在忙着和哈罕儿抢草场的主部告状要说法。 和哈罕儿对峙还是小事,断了经济命脉才是关键了,没了和大魏的交易,察哈儿的物资根本过不了这个冬天,今年的白灾尤其的重,不然察哈儿部落也不会看着无数的蒙古人拖家带口,为了求一口吃的入驻了归化城。 要知道,在草原上,人口就是实力。 每一个成年人口的流失都代表着部落的实力被削弱了一部分。 由于恶劣的天气,蒙古对于大魏的依赖已经一年比一年深了- 天色还未亮,驻扎在哈罕儿南部的喀喇沁部却已经是一片喧嚣了。 这里原本是喀喇沁部的核心主力,但是随着首领绰罗斯谋反未遂反而被其他三部联合绞杀,加上林丹汗的回归,喀喇沁部剩下的人,地位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尴尬起来。 本就是被发配到这偏远地方的喀喇沁部人,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任谁半夜起来发现身边不远处的无头尸首还能保持冷静。而营中的四个千夫长不知所踪,更是没人指示,整个营中都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还哭喊着向长生天赎罪的…… 还没等出现一个主心骨能带领大家收拢人员,就听到一声爆裂的雷声响彻天际。 还没等人回过神来,这大冬天的日子哪里来的雷鸣?反应快的人只感觉心中一个咯噔,已经发现不好,正要冲出营中。 就看到天际划过一点火光,落入喀喇沁部的营中,将原本就混乱的局势搅的越发混乱起来。 如雨一般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在喀喇沁部中心炸开的雷鸣不仅轰的人耳膜鼓胀,还将附近的营帐点燃,无数人哭喊着窜出帐篷,根本没有办组织成有效的抵抗。 相比火炮的攻击性,它爆发时带来的如同雷鸣一般的巨响,如同是天雷落入凡间,没有任何的人类能与之匹敌的感觉,才是最能摧毁人类意志的存在。 一枚火炮精准的落入了位于营帐右侧的马营之中,只是这枚火炮之中只有少量的火药,更多的反而是一种黑色的液体,在火药炸开的同时,这黑色的液体在炸开的瞬间被点燃。 火光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席卷整个马营。 马匹本来就是对于声音和火光最为敏感的动物,被这一吓,群马惊惶发出“嘶”的喊声,不少烈马受惊之下甚至挣脱了缰绳,四散奔出,更加加剧了这混乱的场面。 “马群惊了!”有人发出绝望的喊声,马和人一样是群居动物,具有一定的惯性,一旦一匹马受惊越出营帐,其他的马匹也会跟着一同,一群受惊的马疯起来,任何人都拦不住。 火炮开道后,随即而来的是如雨一般的箭阵,对准被火光点燃的营帐所照耀下的身影,简直是一点一个准。 有人高呼“敌袭!”试图反抗,但是更多的人早已被这一波又一波的接连冲锋吓破了胆,抓住一匹从身边奔驰而过的马儿就翻身上去。 不管是去哪里,反正不要留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就行了! 混乱之中,远处的马蹄声带着极强的压迫性朝着喀喇沁部的营帐冲来,满天的火光之中,他们如同飓风一般收割着还留在原地的生命,没有任何留做俘虏的意思…… 直到天色放光,一些恢复了平静的马群踱步着回来了这个满是血腥与尸体的地方。 清晨浓烈的雾气吹散了,营地残存的烟火焦糊味,然而残存下来的人,无一不是烟熏火燎一般,身上破旧的衣衫甚至都来不及套上战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失去马匹的蒙古人就像上去双腿一样,只能留在原地被迫承受一场屠杀。 而远处的草原上,少量借着马匹逃出生天的蒙古人和少量的女真人,聚集到了一起。 “我看到了!”一个女真人在一片死一样的安静中,突然开口。 “额真,你看到什么了?”有人看向他,他的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显然也是劫后余生。 昨晚的场面实在过于混乱,谁都没来得及看清偷袭他们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丧家之犬的火气! 他愤愤的拔出了肩膀处的箭:“是喀尔喀部落!是喀尔喀部落的狼箭!” 额真将手上带血的箭头丢到了地上,箭杆上明显带着一个狼头的标志,这是草原各部落区分自己和其他部落的方 式,而狼头,正是喀尔喀部落的标志。 “可恶的喀尔喀人!”其中一人愤愤的骂了一句。 “我也看到了,他们穿着的都是蒙古人的样子,不过那个雷声……应该是火炮,只是喀尔喀人哪里来这么威力惊人的火炮?”有人跟着应声,但是很快提出质疑! “难道是察哈儿和那些汉人互市的时候买的?”有人后知后觉。 “他们察哈儿简直欺人太甚!之前的时候就一直把控着和大魏的商贸,现在又趁人之危……” 额真用力勒住自己的伤口,毅然决然的开口:“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女真人原本就不多了,现在还死了那么多兄弟,不管你们喀喇沁部的人去不去,反正我们女真人一定要为自己的兄弟报仇的!” 那人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连忙反驳道:“谁说的,我们蒙古人也是要为兄弟报仇的,只是,我们现在人数太少……” 喀喇沁部刚刚被排挤出了哈罕儿的权力中心,就遇上了这么一档子偷袭,实在是损失惨重,但是绰罗斯刚刚造反失败,对方很难相信林丹汗是不是真的会管他们! 原本的哈罕儿第二大部,如今却落的如此下场,实在是由不得对方不心酸。 “哼……”额真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现在这个情况,我肯定是要回哈罕儿那边向女真报告的,你们到底还是哈罕儿部落的第二大部,现在这么损失惨重,如果林丹汗不帮你们报仇,其他三部的人难道还会服他吗?” 那人脑子转过弯来立刻应声道:“我也去,我们都去找林丹汗,我们也都是哈罕儿的人,这次损失那么惨重,我们一定要找林丹汗给我们做主,不然察哈儿还真以为整个草原都要归属于他们了!” 留下几个战战兢兢的马奴收拢残兵,一行人带着所剩不多的马匹,顿时往林丹汗的方向奔去,谁也没提要不要再回去探查一下营帐之中的情况,毕竟万一里面还有没走的喀尔喀人,谁愿意再把命留下。 远处的山坡上,一个蒙古打扮的骑兵带着千里镜,看着远处那批人朝着林丹汗的方向回去,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镜头之中才放下了的手中的千里镜。 转身向着队伍回禀- 蒙古人的反应速度比起贺章预测的还要再慢一点。 不过也没有慢出太多。 因为喀喇沁部守卫的地方原本就已经靠近了林丹汗的本部不远之处,右方察哈儿的攻击趋势刚刚被打回去,现在左边的喀喇沁部就出了事。 虽然喀喇沁部因为弟弟谋反的事情被牵连,但是毕竟还是哈罕儿的第二大部,且首领人物都已经被清洗过了,林丹汗原本打算自己好一点以后亲自去收服这些走入歧途的部落战士,却没想到,甚至都撑过两个晚上,这一支部队,就变成了残兵。 原本三千五百人的骑兵直接缩水成了数百人…… 按照他们的说法应该还有不少的残兵还散落在草原上,但是这也足够让大病初愈的林丹汗汗毛直立了。 喀喇沁部是前两天他刚刚下令迁去那边看守的,如果没有他们,那群喀尔喀人不就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本部了吗? 尤其是现在他的主力队伍都在正面和察哈儿的人打。 那群喀尔喀的骑兵目标明显就是自己啊! 看着被熏的发黑的喀喇沁部残兵,林丹汗的脸色铁青,做为蒙古人他自然了解手下将士的性格,像这样被打散打溃的残兵,如果不尽快通过一场大胜找回自信,那么起码有一两年会无法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而一旦失去了那种必胜的气势,那么这支军队就废了。 林丹汗闭了闭眼! 不顾自己刚好的身体,发出命令! 整个哈罕儿部开始集结拔营!而刚刚击退了察哈儿部落的主力,也纷纷跟随前营一起转移,目标:喀尔喀! 只不过,林丹汗没有想到的是,还有一支队伍远远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喀尔喀部 天色微亮,不花册就召集了一群手下,看着眼前这支精锐中的精锐骑兵,这是他手下最强的一支骑兵,虽然只有500人,但是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家底。 他们都换上了察哈儿本部的衣服,一点喀尔喀的影子都没留下。 汉人有句古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现在察哈儿与哈罕儿打的正火热,而之前他的手下亲眼目睹了哈罕儿部落的混乱是如何发生的,受伤在身的林丹汗肯定还在本部修养,这是林丹汗至今为止最为脆弱的时候。 也是,他完成与宋时合约最好的机会。 只要拿下林丹汗的人头,不管是独家互市,还是一盘散沙的哈罕儿的草场,甚至是察哈儿黄金家族的身份…… 草原之中,从来赢家通吃。 而弱者只能被吃! 黄金家族在草原上数百年的荣光,也到了换人的时候了! 现在出发,天黑之前就能到达哈罕儿的本部,正是刺杀的好时机。 当然如果失败,也能嫁祸到察哈儿的本部上。 日头升上了头顶,今日的草原没有下雪,反而是个罕见的大晴天。 就在送了前往哈罕儿偷袭林丹汗的骑兵离开不久后,不花册就回去处理公务了。 只是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位大魏的贵客,因为照顾发烧的同伴,据说自己也感染了风寒发烧了,已经一天没有出现在人前了。 他心里莫名的不安起来,正准备前往营帐去探望一下那位身体娇弱的大使,以免事未成,人就死在他的地盘上了,以对方的身份,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草原上的医疗全靠萨满和蒙古人自己的身体硬抗,一旦发烧死亡率还是相当高的。 就在这个时候,大使的营帐之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响声,整个营帐都被炸开,里面的皮草杂物被点燃,就连旁边的帐篷也都遭了殃,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不花册蓦地起身,带着一大堆的人往大魏特使的营帐冲去! 大家的主要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大使的营帐那块去了,根本来不及注意其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离大使帐篷并不算太的马厩之中,一个蒙着脸的身影偷偷溜了进去,开始解开马匹的缰绳,有些脾气差的马儿不爽的打了个响鼻,吓的宋时一个激灵。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大使营帐之中,暂时没人发现她,他们绑马的方式也很随意,宋时手脚并用解的飞快。 等到差不多了,她犹豫了一下,挑了一匹看起来最温顺的马,摸了摸它的脖子,见对方没有生气的意思,连忙把旁边的马鞍装了上去,翻身上马,然后点燃了从毒烟地雷里面掏出来的那些易燃的毒草,挥手丢在了精心挑选的干草堆里。 浓烈的烟雾瞬间蔓延开来,刺鼻又辣眼睛!就连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专门针对马匹定制的配方。 那股浓烈的气味瞬间蔓延到了整个马厩,马厩里面的数千匹马都躁动了起来,纷纷往马厩外面冲。 宋时不敢大意,俯身趴在马上,夹紧了马腹,身下的马儿跟着其他的马儿一起,一跃而出。 千马奔腾的马蹄声如惊雷,轰隆隆的响彻而来。 卢雁回听到动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被关在羊圈里的那几个土默特的人手脚上的绳索割开。 “快快快!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赶紧上马!”卢雁回一边割开绳索一边低声催促! 那一群土默特人纷纷互相帮助,很快全部挣脱了束缚,只是之前身上的武器被搜刮了干净,时间紧迫来不及找武器了,有人顺手捡了一根赶羊的羊鞭,跟着大家翻身上马。 好在除了宋时大家都是弓马娴熟,即使是在发疯中的烈马,也能找准机会翻身而上。 这个时候,在大使营中翻了半天 ,找宋时的不花册才感觉动静不对,转身就是一副万马奔腾的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 “快追!一定要拦截住那个大魏特使,只要他不死,其他人全部杀了!”不花册咆哮一声,对着剩下的侍卫发令! 显然是气急攻心了! 其他的侍卫和喀尔喀部落的人纷纷冲上前去,抓住一匹马就翻身上马,追击前面逃跑的人。 宋时一开始还能稳住核心,但是随着身下的马儿跑的越来越快,她整个人都被颠的七荤八素,只能死死的抓住马鞍,控制自己想要抱住马脖子的冲动。 她在永明城的时候还跟着贺章学了一段时间的骑马,但是她事情实在太多了,练习时间太少,骑术方面实在不精。 在用千里镜利用阳光点燃放在帐篷之中的地雷的时候,她们必须一个人去马厩点燃毒烟让群马躁动,另一个人去羊圈放出土默特的人,大家才能一起离开。 如果不是这个策划一定要兵分两路的话,卢雁回根本不会放宋时一个人去骑马! 宋时越是紧张,双腿就夹马腹夹的越紧,那马儿感受到腰腹的力量,也就跑的越快。 恶性循环的一阵疯跑,漫天烟尘之中,她已经没有力气控制马匹的方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参杂着一声:“宋大人!” 她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卢雁回已经策马追了上来,她的后面就是之前被关起来的那群土默特人! 虽然他们骑的那些马没有上马鞍,但是他们还是骑的仿佛就是长在马背上一样,不愧是弓马娴熟的蒙古人和女将军! 看到他们,宋时松了一口气,好歹人都救出来了。 虽然毒烟丢到的干草堆方向都是提前算过的,但是马匹实在太多了,她也不确定它们疯起来还会不会往羊圈那边跑,只是说赌赌运气了。 最差的情况就是,她一个人逃了出去,或者被抓回来了。 以她的身份,性命大抵是能保住的,但是她比较担心,卢雁回和那群土默特人会不会成为不花册的泄愤工具。 她趴在马背上,就靠着这口气绷着,完全不能开口回应,生怕散了这口气就从马上掉下来了,要知道现在可是万马奔腾的状况啊,一旦掉下马,骨折都是最好的情况,大概率是被马群踩成肉泥。 宋时,只能眼神示意。 随即,她就看到身后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身影,是喀尔喀的人追上来了。 来不及示警,卢雁回却迅速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不对,她转身甩出一记飞镖,虽然没有命中,但是却让身后的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原本对准卢雁回的弓箭往上歪了一下。 一道利箭从卢雁回的头顶划过,险险的擦过了她的发丝。 卢雁回皱了下眉头,拔出宋时之前给她的燧发枪,扣动扳机对着对方就是一下。 燧发枪的子弹只有五发,射程并不远,精度也一般,尤其是在马背颠簸之上,更是很难瞄准,不过卢雁回瞄准的并不是人,而是马! 这一枪命中了最前方那个喀尔喀部落人身下的马,那马儿发出一声嘶鸣,痛的脚步一下打滑,整个跌在了地上。 然而它的身后还有无数的马儿,根本来不及规避方向,尤其是那个喀尔喀部落的人身边都是他的同伴,这一下,他们的马都被拌住了,身后一片人仰马翻…… 空气中乍响的枪声,让被毒烟熏过的马儿更加的暴躁不安,原本已经开始缓慢的步伐进一步加快。 宋时趴在马背上,全部的精力只剩下稳住身形别被马儿甩下去,被颠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还好出发前把燧发枪给卢雁回了,那枪要是在自己手上,今天大家都得玩完……- 喀尔喀部 花不册愤怒的回了主帐之中,打算换上了战甲,亲自带人出去把那些狡猾的汉人都抓回来。 虽然手上已经有了对方的签约文书,但是终究不是大魏天子亲自发出的圣旨,花不册总感觉心中没有保障。 尤其是今天对方突然逃离以后,他越发的感觉心中有些不安。 汉人最是狡猾,他们不会偷偷在合约条款上做了什么手脚吧? 他下意识的翻出之前让宋时签下的条款,逐一核对,虽然这个条约是汉蒙双语的,但是他还是担心条款之中出现什么歧义,让那群汉人有玩什么文字游戏的空间。 只是当花不册的眼神落到条约最下面的落款时,目光突然顿住。 就在双方签名的那处,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不管是他的签名还是那个大魏特使的签名,全部都没有。 花不册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反复的翻着那两张汉蒙双语的条约。 不管怎么翻,签名那处就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是条约中蒙语的最后一个字他因为兴奋而不小心划长了一笔的痕迹还在,他甚至以为这条约是不是被调包了! 他猛的想起,签约的时候,那个大魏特使,闻了闻他准备好的墨然后叹了口气,拿出了自己准备的墨盒,说是特意为签合约准备的高级徽墨,问能不能用这个。 花不册也知道,能落到草原交易的东西,自然不会是大魏的上等品,对方嫌弃也是正常的,当时他光顾着对方那微皱的眉,就用了对方的墨。 没想到! 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这里等着他! “欺人太甚!!!!”花不册怒吼一声,猛的冲出了营帐! 就在他带着人马刚冲出去的时候,就在本部的军营前,迎面撞上了几个浑身带血的喀尔喀人。 见到花不册,对方惊慌失措的喊道:“首领,不好了,林丹汗带兵前来攻打喀尔喀!他们,他们 !已经快攻到塞音山达了!” 第163章 追林丹汗亲自带兵讨伐喀尔喀…… 林丹汗亲自带兵讨伐喀尔喀,自然是行动如风。 寄人篱下的女真部难免也被征召而去,不仅是女真部,就连原本依附女真部的李家军残兵,也跟着动了。 李家军原本镇守辽东,已经将辽东之地发展成为了自己的私田,一边拿着朝廷的百万饷银,一边与女真媾和,在朝廷无法管辖的到地域,军**化的速度快的惊人。 几十年前打的那场抗倭援朝如果说还算打出来了李家军的名气,那随后而来的萨尔浒大败就直接打断了李家军的威名。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最后李家军在女真占据优势时,毅然决然开了山海关,投了女真却是不争的事实。 永辉帝为此更是气到吐血。 不过兔死狗烹,李家军献上了山海关后,也迅速被黄台吉边缘化,原本的许诺也渐渐没了动静,甚至到最后,整个李家军的残兵都被打散充入了汉军旗之中。 只剩下一些李家军的亲兵,被安排到了张家口地区,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女真和蒙古渗透的最深的地方。 女真大厦将倾,退出京师转进草原的时候,也顺带着把早已经退无可退的李家军一同带进了草原。 一开始李家军因为人数弱势,还是只能依附于女真,想着转进到辽东地区,再次夺回辽东也算回了老地方。 只不过从关内镇守辽东,变成了在关外驻扎辽东,但是总归还是熟悉的地方。 可惜大魏对于辽东的改造彻底粉碎了女真人和李家军的想法。 辽东是彻底回不去了,哪怕就算是回去了,他们李家在辽东多年开垦的良田也不可能再归他们所有了。 而一旦看清楚了形势,李家军不由的就有了别的想法。 反正都是要投靠蛮夷,那么与其跟着早已经群龙无首的女真,那么为什么不跟着目前在蒙古还能占据大势地位的林丹汗呢? 何况随着林丹汗在草原不断的发展,难道他就不会有入主中原的想法吗? 蒙古苦寒之地,如果能去到关内谁又想留在外面。 李家军转进如风,很快就融入了林丹汗的部落,虽然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但是和女真平起平坐却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凭借着丰富的战场经验,和李家军在大魏培养起来的精锐骑兵,最后居然在林丹汗的旗下担任了先锋营的位置。 甚至在上次的哈罕儿与察哈儿的大战中身先士卒,第一个发现了察哈儿入侵的迹象,不过也正因如此,李家军全营承受了察哈儿的第一波进攻,原本就不多的人员更是伤亡惨重。 正因如此,李家军获得了林丹汗的信任,在进攻喀尔喀的关头,能留在后方休整养伤。 额真一边在女真营中联系之前想要返乡的同族,另一边隐密的收集着哈罕儿内部各部落的的信息。 就如同贺章所说,只要他能将愿意返回辽东的女真人带走,走之前顺便给林丹汗随便搞点麻烦就可以算做完成任务,他和他的同族都能回到辽东,但是那只是最低的要求。 如果立下的功劳更大,待遇自然也能提升。 对于额真来说,已经出来数年了,落魄到蒙古这里乞事已经是极大的侮辱。 虽然思乡心切,但是如果就这么空落落的回去,即使分了那些田地,现在大魏又不许再抓汉奴,自己都要生活在对方的地盘了,总不能大家一起真的去种地吧! 女真人是渔猎民族,要是会种地,他们何至于南下劫掠汉奴回来。 既然决定投魏,那就要将自身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最好,就是立下一些即使是那些汉人也无法忽视的功劳。 额真的目光在不远处的李家军营地扫视。 林丹汗自从上次被亲弟弟刺杀后,他的营地附近就被安排的水泄不通,几乎找不出任何的机会。 但是李家军就不一样了,上次察哈儿的进攻让他们损失惨重…… 对于大魏来说,还有什么,比把叛主的家狗带回去更能获得他们的奖赏呢? 更何况,这还是一只受了伤的废狗!- 贺章只是匆匆用千里镜看了一眼哈罕儿攻打喀尔喀的画面,随即就不感兴趣的将千里镜给了旁边的许牧。 即使是自己一手缔造的战争,但是相比宋时的安危,这些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你看清楚,宋时她们到底出来了吗?” 许牧逐一对比了喀尔喀营地和他走之前的变化,尤其是大量的马匹暴动跑走后,仓促应战的喀尔喀人因为马匹不足,而处于下风,被暴怒的林丹汗疯狂屠杀。 就在林丹汗前来攻打喀尔喀的路上,前哨就抓住了那批被不花册派去刺杀他的死士。 不用说,不花册刺杀林丹汗,挑起哈罕儿与察哈儿之间的纷争已经是定论,无论谁来都不可能再被推翻。 “她们已经走了!”许牧对比了数次,终于确定,宋时她们应该是按原计划已经撤退了。 “喀尔喀的右侧发现大量的马蹄印记,应该是那个方向!”前去探查的夜不收过来回禀,进一步的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 贺章没有再看身后的血肉纷飞的战场一眼,只是转头骑马冲在最前面,往着夜不收所指的方向前进。 而身后的铁骑也纷纷散开,顺着那纷乱的马蹄印踪迹展开了搜寻- 北风呼啸在辽阔又寂寥的草原上,不知道跑了多久,宋时感觉自己抱着马鞍的手都已经被寒风吹的麻木了。 为了方便脱身,她用大氅伪装成自己还在营帐的样子,身上的衣物并不多,此刻被寒风一吹,整个人已经被吹透了。 身下的马儿大概是终于跑够了,慢慢的停下了速度,宋时这才回头一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后已经空无一物…… 不管是马还是同伴,甚至是追杀他们的喀尔喀人也不见踪影。 她连忙拉拉缰绳,示意马儿停下。 这匹枣红色的马确实还算听话,乖乖的停了下来。 宋时傻了眼,七手八脚的下了马,整个人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根本没有任何类似的马蹄声。 这回可好,出使直接变流放了…… 借着已经开始偏西的斜阳,勉强算出来了方位,宋时爬上了马背,开始向南方前进。 现在的草原天气寒冷,就宋时一人一马,只怕过不了夜,最好是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能避风的地方,等待救援。 好在天气还行,没有下雪,不然就宋时的这个小身板只怕就交代在草原上了。 找了许久,终于在天色变暗之前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看着天色,宋时摩挲着手中的引信。 一旦点燃,这个引信就会让周围十里的人都能看到自己的位置,如果来的是卢雁回还好,一旦提前找到她的是喀尔喀的人…… 她俯下身,不死心的再度贴耳在地上试图听到一点远方的动静。 可惜,除了身边的马儿呼吸声,她什么也没听到。 大不了再被喀尔喀抓回去!反正他们也不敢杀了大魏的特使! 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路标指引,叹了口气,宋时在心里给卢雁回加了个油,然后拉动了手中的引信。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在草原升起,直冲云霄,因着草原的地形,哪怕是在十多里以外的地方,也能一眼就看到。 宋时只是骑在马上,没有动。 实在是这草原一望无际的地形,除了旁边的那一个大概只有一个大操场面积的小灌木丛,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这已经是宋时找了一下午,唯一稍微能藏人的地方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宋时听到了后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她立刻转身,脸上的期待之色还来不及浮现,就看到了马背之上对方身上明显的喀尔喀特色狼皮…… 没有犹豫,宋时夹紧了马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飞速开始逃跑……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了 最坏的场面,但是真的看到喀尔喀的人第一个冲了出来,宋时还是忍不住暗骂了一声歹势! 不幸中的万幸,宋时安慰自己,起码来的是一个喀尔喀人,而不是一群! 信号弹已经发了没法反悔,但是相信卢雁回和那些土默特的人一定也在附近,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被抓的时间了。 宋时毫不犹豫的骑马冲入了山谷不远处的一片和人差不多高的灌木丛中,在几道擦身而过的箭矢威胁下,第一时间翻身下马。 滚了好几滚才抵消了那股冲击力,来不及思考,宋时立刻按照之前自己在林子里面探索的兽道路线,在灌木丛中飞速的穿梭。 灌木的枝条连冰带雪的打在她的身上,但是宋时没有丝毫的感觉,肾上腺素的激励下,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地面上,只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爬的这么快过,一口气从丛林的边缘钻进了灌木林的深处。 身后的那个喀尔喀人大声的用蒙古话骂着什么,宋时只当没听到,继续往灌木林里面钻…… 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方法大概率阻止不了从小在草原长大的喀尔喀人抓到她,但是现在打的就是时间差,只要能拖一时就是一时…… 万一就差那么一会儿,卢雁回她们就能找到她了呢! 反正让她束手就擒是不可能的! 连滚带爬,利用自己的身材优势钻进之前看好的一个废弃的动物巢穴后,宋时握紧了自己靴子中的匕首,警惕的盯着那个喀尔喀人传来的动静。 她只有一次机会! 第164章 回温二合一(感情线占比较多章)…… 那个喀尔喀人反应极快,一见宋时钻进了灌木丛里,立刻也追了上来。 他的身上带着蒙古弯刀,轻易就劈开了那些因为寒冬而变的松脆的枝条,一路往灌木丛的深处追去。 整个山谷就这一小片齐胸高的灌木丛可以躲藏,他根本不用担心宋时能跑出去,如果不是首领要的这个汉人使者必须是活的的话,他早早的就一箭射过来了。 他一边咒骂,一边疯狂的在灌木丛中翻找。 之前她放出来的那个信号弹异常明显,很快就会有其他的人追上来,他必须要赶在其他人追上来之前抓住这个汉人,带回喀尔喀! 冰碴和寒风从宋时被灌木尖刺勾破的衣服之中灌入,但是她只是拢了拢衣襟,将腰带捆紧了一些,没有太过在意。 手脚和脸上还带着被树枝划破的伤痕,宋时紧张而缓慢的调整着自己的身体位置,以防出现肢体被冻到麻木反应不及时的情况,手心里还抓着一把泥土,体温将那冰渣一样坚硬的泥土化开,变成松散又紧致的一小团。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在她前方不远处的一根红柳皮所草草编织而成的绊马索,那根粗糙的绊马索两端系在弹性灌木上面,绷直的高度刚好到膝盖左右,因为光线而隐没在密密麻麻的灌木之中。 虽然心跳如擂鼓,但是她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对方疯狂的呼喊只会让她更加确定他的位置与距离! 这片荒凉黄褐的灌木丛,即使被冰雪覆盖,但是却依旧死寂,茫茫的草原之中,只能听到那个喀尔喀人愤怒的咒骂声在回荡。 钻入灌木丛的那个汉人身影仿佛兔子一般消失不见,每耽误一点时间,都有可能导致他的抓捕行动失败,尤其是现在的天色越来越黑,找回去的路也需要时间,想到这里,他的动作不由越发的粗暴起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脚下像绊到了什么,在草原长大的他一瞬间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伸手想要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宋时找准了机会,猛的对着那个喀尔喀人的眼睛撒了一把泥土。 对方下意识的闭眼伸手去挡,却忘记了自己本来就身形不稳,脚下不稳顿时就摔在了一片冰雪之上。 : 那个喀尔喀人反应极快,伸手就想要撑住地面起身,却没想到,手掌触碰到冰面的一瞬间,那薄薄的一层冰面陡然碎裂开来,迎接他的不是坚硬的冻土或者是柔软的雪。 薄薄的冰层下面却是一簇倒锥形的木刺,由布条紧紧捆扎,杯口粗细的三支尖利木刺倒插在冻土的缝隙之中,那尖端还闪烁着异样的色泽。 如果是平时,这样粗陋的陷阱简直就是喀尔喀部落小孩才会做出来的玩具,但是此刻就成了刺向他的利箭! 不过好在他身上的皮甲堪堪挡住了些许木刺尖锐的锋芒,只是其中一支木刺穿过了他的手掌,他猛的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早先被那个喀尔喀人踩断的绊马索,断裂的同时,灌木回弹,带动了宋时之前布置在灌木顶端的一块被磨尖的腰带铁片。 就在对方跳起来的那一刻,那块被绊马索和回马刺一同连接起来的铁片,无声无息的横扫了追击者颈部…… 他的惨叫声惊飞了灌木丛中休息的夜枭,对方猛的扑打着翅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宋时等的就是这一声惨叫,她抓起手中的匕首,寒光中猛的扑向那个喀尔喀人! 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犹豫,从他的前胸捅了进去。 匕首拔出的一瞬间,鲜血飞溅而出,但是宋时没有停下,迅速又补上了一刀。 温热的血液喷洒在这片灌木丛中,很快就在草原冰寒的气温之中,冻成冰晶。 血腥味在灌木丛中散开,身下的躯体一开始还试图挣扎,但是很快就变的安静不动了,温暖的躯体也渐渐在这夜色中失温。 宋时的额头上却还冒着热气腾腾的水雾,只是隐匿在夜色之中显得不甚明显。 她手脚发软,褪去了主宰大脑的肾上腺素以后,握住匕首的手指都忍不住轻轻颤动,几乎要握不住了。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交错,但是却已经是她用尽了全部的精力与心神了。 一找到这片灌木丛,宋时就开始手脚不停的找地方安排陷阱,剥树皮,削木刺,磨铁片,以前在永明城跟着王大头学到的一些粗浅的捕猎知识这次是全部派上用场了。 好在手法虽然粗糙,但是结果还算不差。 宋时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起身收拾残局,但是脑子和手脚之间的沟通有些失去平衡,动作依旧有些迟缓。 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的传来,宋时猛的回头,手指紧紧的握住了那冰冷滑腻的匕首,瞳孔剧烈收缩。 如果再来一个喀尔喀人,她恐怕就要考虑投降了。 她身上能用的东西已经全部用了,只剩下的一把匕首,如果不是对方大意,她甚至都干不掉这个喀尔喀人。 仿佛想起了什么,宋时猛的扑到那个喀尔喀人身上,从他的身上翻出了一把弓箭,和其他的杂物。 握住弓箭的那一瞬间,力气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迅速将箭囊背在身上,来不及擦拭匕首上滑腻的血迹,就直接插入了靴子之中,伸手去扒那个喀尔喀人身上的狼皮…… 然而伴随着那渐近的马蹄声而来的,是一声刺耳尖锐的哨声! 那声音划破夜空,落入宋时的耳中却显得格外的嘹亮通彻!瞬间给全身脱力的宋时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不管那破旧的狼皮了,宋时抓起脖子上挂着的口哨猛的吹响回应对方。 那尖利的声响是比起任何人类的呼声都要更为特殊高昂的声调。 一长一短的哨声回荡在辽阔无边的草原雪域。 远处的山坡之上,天与地的间隙之中,猛的扎出了一个骑着马的黑点。 宋时激动的想要穿越这片灌木丛往哨声响起的地方去,不过那些在寒风中被加持了冰凌的树枝却显得格外的碍事,严重阻碍了宋时的步伐。 她吹着哨子对着那边招手,那个黑点越来越近,近的几乎能看到对方被风吹起的黑色衣角! 宋时忍不住用哨子吹出了“贺章”的音调! 在看到宋时的一瞬间,贺章就忍不住夹紧了马腹,催着身下的马儿迅速朝着那个身影冲去。 “宋时!”夜色中看到宋时满身满脸的血迹,贺章感觉自己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他慌张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他的大脑还来不及组织语言,已经下意识的冲过了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灌木丛,将前面的人抱在了怀里。 宋时被寒风吹透的身体几乎快要没有丝毫暖意了,贺章再三确定确定对方的身体还残留着一丝温暖后,那急促的呼吸才缓了下来。 “你哪里受伤了?为什么这么多血?”贺章的声音中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宋时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这小子吃什么长的,这么大劲? 她只能含糊道:“我没事,身上的血是别人的,我没受伤呢!” 贺章察觉到宋时的挣扎,松开对方,然后捧着她的脸,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身体情况。 “骗子,你这脸上身上都是伤!我就说龚老头子不靠谱,他居然敢放你一个去蒙古,都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贺章一边数落,一边敞开身上的大氅,将宋时裹了进去。 贺章抱住宋时的时候,只感觉整个人仿佛抱住了一块冰块,宋时从上到下都凉透了,身上还在不自觉的颤抖。 “还有你,明明守好九边等我回来就行了,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冒险!蒙古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要以身犯险!”贺章的声音里除了怒气还有一丝后怕。 他边说边扯开身上铠甲的系带,铠甲落进一旁的灌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身体因为一路的骑马奔驰而有些湿热,此刻却成了最理想的加温工具。 她一直待在这种失温的环境,如果不尽快把身体弄暖和,只怕全身的血液会流通不畅,贺章一边抱住宋时,一边伸手用力的隔着衣服搓着宋时的后背。 在辽东征战的这些年,他可没少见过那些失温的人是怎么死的。 宋时有些不自在的想要挣开,随即在贺章的一声声质问中,心虚的放弃了抵抗。 不过之前被溅到身上的鲜血,原本因为寒冷的天气而渐渐冻成了冰碴,宋时身上的体温之前低到根本来不及软化,被贺章抱在怀里以后,身上的血迹迅速融化,衣料被渗透变的濡湿起来。 察觉不对,贺章迅速反应过来。 他将宋时身上被鲜血浸透成冰块一般的外衣三两下用刀割开了,甩了出去,露出里面还没被浸湿的中衣。 宋是错愕看着眼前扒自己衣服的贺章,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别动,你失温了,如果不尽快把体温升上去,你会冻死的!”贺章低头安抚她,虽然手上的动作迅速暴烈,语气里却是难得的温柔。 看到宋时满身满脸血站在灌木丛中的时候,贺章一度以为这是他自己的噩梦成真了。 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和李氏满身血污的倒在战场之中,断臂残肢之间,他把她从尸体堆里挖了出来。 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父亲例行公事的考验,没想到却挖出了宋时。 更没有想到,从那天起,他们两个的命运就被绑定在了一起。 直到确定对方的还活着,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心头的那阵烈焰,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就被浇灭的干干净净。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绝对不想让她死。 “失温不能立刻烤火,必须保持身体的温度,并且逐步回温,否则肢体都会出现问题……” 贺章一边说,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给她,另一只手,还在她的后背上猛搓。 没有任何绮丽的想法,因为目的就是让她的身体迅速回温,所以贺章的手根本没留情,下手搓的又重又狠,宋时只感觉后背上那只滚烫的手一搓就火辣辣的痛,整个人的体温瞬间就提上去了。 宋时接过有些扁扁的水囊,呲牙咧嘴的喝了一口。 没留神,里面装的居然是辛辣刺鼻的马奶酒,带着淡淡的腥味,一口下去,直冲天灵盖。 宋时感觉自己从舌尖到胃都烧起来了。 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烈酒能迅速提升人的温度,但是也会消耗身体的能量。 贺章挨个搓完她的四肢,确定她的体温已经升上来了以后松了一口气。 “再喝一点!”贺章劝她! 宋时勉强又喝了一口后,皱着眉不肯再喝。 贺章接过了她手中的水囊,将剩下的马奶酒全部喝了。 然后继续将人抱在怀里,用大氅包裹住她的身体。 之前的操作只是权宜之计,还是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尽快生火,才能保住宋时的命。 他紧紧的抱住对方,翻身上马。 这个位置已经暴露,他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需要尽快转移,他将那个喀尔喀人的尸体绑在了一匹马上,然后将那两匹马往不同的方向驱赶走,混淆别人追踪的方向。 自己对天打出一枚撤退的信号弹,然后在其他追踪的人赶来现场之前,带着人迅速消失在漆黑的草原之中- 山洞之中。 红柳枝燃起的火堆噼啪作响,原本阴暗寒冷的山洞被这一抹火光映照下,寒意渐渐褪去,山洞逐渐变得温暖干燥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山洞,贺章做完布置后毫不犹豫的钻了进来。 宋时感觉自己像一条作茧自缚的毛毛虫,被困在大氅和贺章的怀里,对方的体温炙热得根本无法忽略。 自己的身体虽然温度比起在外面的时候有所提升,但还是带着三分寒气,这让她又困又难受,但是自从贺爹去世后就话很少的贺章今天却一直和她说话,让她保持意志。 这一路上他起码说了以往三年都没有的话。 这实在有些磨人。 马奶酒的引发的后续效应在脑子里翻江倒海,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力气从这个茧里面爬出来。 还要被贺章缠着说话,他还越贴越紧,真的烦死了。 “好家伙,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被你勒死了。”宋时微弱的声音游丝般浮在火光里,带着一点别扭。 “哼……”贺章充耳不闻,安静的抱着宋时,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继续用体温帮她冻僵的肢体回温。 过了好一会儿,宋时终于从酒意的后劲中挣脱出来,眼神清明了一些。 不过手脚温度上来了之后,四肢百骸开始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感觉就像有虫子在爬一样,让她难受的紧。很想动弹一下,比如挠一挠,蹭一蹭,但是她身上体温炙热的人让她狠狠的忍住了。 听着耳边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宋时感觉自己不能再忍了。 真的好痒! 但是她抱着贺章,双手都在他的后背,根本挠不到自己。 于是她伸手敲了敲贺章的后背:“我觉得我好了!” “我觉得你没好!”贺章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声音有点喑哑。 “哎,你臭死了,你几天没洗澡了!”宋时拿手指捅他腰侧的痒痒肉。 贺章躲了一下,反击道:“呵,你还说我,你身上不也是酸的……” 贺章说话的时候,鼻息倾吐在宋时的脖颈处,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这也太痒了! “那能一样吗?我可是从哈罕儿以及喀尔喀六个部落的追杀中逃出生天的,靠,说我臭!你倒是松开我啊!混蛋……”宋时忍不住反驳。 贺章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回道:“我不松开!我差点以为你真的死在蒙古,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宋时,我很想你!”他抱紧了她的腰,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啊?啊!这……”这一记直球打的宋时无言以对。 她下意识的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年纪,啊!成年了! 不,不是!这个不是重点! 心理年龄才是问题! 她心理年龄加起来还是比贺章大很多的! “你还小……你……”宋时磕磕绊绊的想要劝导一下误入迷途的少年,就是她的声音弱气的没什么底气。 “呵!你比我小!”贺章翻了个白眼。 “啊这!对!我还小呢!”宋时转进如风。 “你都快十九了……大魏的法典,女子及笄可婚……”贺章语气幽幽。 “那我回去就把法典改改!”宋时试图挣扎。 “我听说新帝要封你为后……”贺章愤愤的勒紧的宋时的腰! “嘶……我拒绝了!”宋时倒抽一口气,在心里暗骂了一句龚敬这个没用的东西,一点秘密都守不住,然后大义凛然的回答! “哦!我知道!”贺章松开了宋时,把大氅披在她身上,然后坐到了一边的火堆旁,背对着她。 怀里一空,骤然失去了暖宝宝,宋时一时之间竟然还感觉有点失落。 她窝在大氅里,挠着有些发痒的手心,极力驱散那一瞬间的不舍。 贺章挡在了火堆前面,让宋时所处的地方温度不至于陡然升的太高,影响她的恢复。 他的影子因为过于靠近火堆被膨胀到了盖住了角落的宋时,火光摇曳,他的影子左右摇晃,居然被宋时看出了几分落寞。 他用一支箭穿起放在旁边的硬饼子, 放在火上烤,而旁边的一块精钢护心镜早已被火光烤的有些发红了,上面的雪水早已融化,镜面泛起了鱼眼泡,没多久,那浅浅的一汪水就沸腾了起来。 贺章将水倒回干瘪的水囊之中,然后用一块羊皮仔细点裹住被烤的发红的精钢护心镜,转身把那个热源塞进了宋时的怀里。 他低头看着宋时脸上被树枝划出的伤口,那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的。 宋时有些不敢直视贺章幽深的眼睛,老老实实的抱住了他塞进来的羊皮暖宝宝。 贺章从袋子里掏出了之前带着的药,给宋时这蒙古之行一路上弄出来的伤口上药。 半响,上完以后,贺章深深的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那么傻孤身前往蒙古?这个风雨飘摇的大魏皇室原本就应该埋葬,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李氏要怎么办,你一路支持的那些女吏女官,你办到一半的那些船厂,万物工坊,学院,那些资产,就会如同雪崩一样,一夜之间崩毁……就连你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他的脸色难得露出一抹和他年纪相符的气馁和惆怅。 不像个在战场上雷厉风行的少年将军了,反而像个被雨淋湿的小狗。 贺章从小和父亲在流民的队伍里长大,见多了为了一口吃食甚至一口水就家破人亡的惨案,对于这个乱世之中的生死早已经习以为常,就连他父亲教导他在流民中的生存之道就是自保。 但是一直让他自保的父亲,却甘愿为了那个他瞧不起的大魏粉身碎骨,连名字都被抹去。 宋时形容的未来太过美好,美好的不像人间,仿佛一个梦幻,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相信。 她愿意说,他也愿意听,愿意去做。 但是他只是不想让父亲所付出的一切就这样付诸东流,也不愿意看着宋时兴高采烈规划的一切化为灰飞。 他低垂着眉睫,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落下了长长的阴影。 宋时的心里痒了痒,仿佛有根羽毛在心里重重的挠了一下。 “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我就生活在这里,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喜欢的人。大魏不是皇室的大魏,是天下的大魏,是你的大魏,也是我的大魏!” “这样寒冷的天气还要持续十多年才会慢慢恢复正常,这就意味着边疆将会陷入长久的苦寒之中,而草原的蒙古人一旦日子过不下去了,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无止境的骚扰我们的边关。” “你看过万国堪舆图的,你知道北方的边疆有多么广阔,欧巴罗的宗教战争战事正酣,如果不趁着他们无暇东顾的时候稳定住大魏的北方,抽出最多的精力布局南洋,我们在南洋就会一步慢,步步慢!” 她从大氅里顾涌了出来,然后轻轻的抱住了贺章。 “你忘记了吗?是你带我加入了红巾军,是你教我唱的红巾军的军歌……”她把头埋在贺章的背上,轻轻的唱: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 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当年太祖就是唱着这首歌掀翻了暴元的虐政,但是他忘了最后的那一句,他想守住他的千年江山。 “但也不全是他的错,他有他的局限性,我也有我的。前人没有做完的事,就应该由后人来继续,但我们能做的事情,不能再留给后一代了。” 贺章低头,把大氅抓了过来,继续将宋时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们都与我无关,我为他们魏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管那么多,我只希望你活着。” 宋时急了:“你答应过贺爹,你会尽最大的努力,守好大魏的江山的!” 贺章沉默了一下:“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我要!”宋时连忙开口! 贺章将篝火旁烤的焦黄的饼子递给宋时,浓浓的麦香扑鼻而来。 我会帮你。 第165章 哈罕儿亡寒风卷着雪粒冰渣…… 寒风卷着雪粒冰渣,在草原上狂奔,白色的冰渣之中却透着一抹红,无数的躯体在寒风中僵硬冰冷,血液化为冰晶铺陈草原。 经过两个昼夜的追杀袭扰,林丹汗冷冷的看着手下的骑兵在第三轮冲锋时,终于击溃了喀尔喀的箭阵。 他旁边的放着几位被砍断手脚的喀尔喀死士,正是不花册派去刺杀林丹汗的人手。然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出发前还好好的部落,在两日之中就沦为地狱! 就在骑兵冲破箭阵的同时,哈罕儿的重甲骑兵正在切割喀尔喀右翼,整个喀尔喀部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溃败,整个局势已经无力回天。 这两个昼夜的追杀袭扰,已经让喀尔喀部的战力损失过半,以他们现在的人口,再也无法对喀尔喀曾经的牧场形成有效的统治。 显然今日之后,草原上就不会再有喀尔喀部落了。 他们留下的草场牲畜,甚至人口,都将会被打散分配成为哈罕儿的一部分。 林丹汗丢了手上一直握着的那支带着狼头标记的箭,虽然身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心中那口气终于上慢慢理顺了。 如今就连喀尔喀这样的小部落现在都敢刺杀他,如果不以迅速清理,只怕这次哈罕儿的内乱会引起草原势力的群起而攻之。 这些年,草原的天越来越冷了,白灾也越来越频繁。 不然林丹汗也不会同意女真借道南下的,想要往南边那块肥肉上狠狠的咬上一口,只可惜,女真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不过,林丹汗看着天边的地平线,已经申时了,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意料之外的,没有出现察哈儿部落的兵马。 看来,喀尔喀也不过是个弃子。 同属五大部落,却见死不救,察哈儿的脑子也没有那么清醒啊! 不过林丹汗特地留了一万骑兵,等着察哈儿来救援喀尔喀的时候好伏击,如今落了空,他开始下意识的觉得不对起来。 要知道不管是察哈儿的五部,还是哈罕儿的五部,都是在长生天,立下誓言守望相助的。 如今,察哈儿部却安静的有些过分了。 林丹汗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 然而就在前面的骑兵彻底占领了喀尔喀的王帐,挥刀砍下了不花册的人头时,他隐隐听见,东南方传来闷雷声! 林丹汗蓦地回头,瞳孔骤缩! 那不是雷! 那是大魏的战鼓! 只见在日光与夜色交叠的地平线外,突然密密麻麻的出现了一连排的骑兵。 其中更有高大如同城楼的音乐伫立在骑兵身后。 仿佛地平线突然多了一座城。 大魏军那标志性的红袄银甲此刻在渐渐暗淡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耀眼! 前面的骑兵不断向着哈罕儿的地方进发,那些带 着轮子的车营也跟着迅速靠近,那沉重的躯体让草原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印记。 然而就在大魏骑兵的右侧,正是和哈罕儿部落对峙数十年的察罕儿骑兵! 显然,察哈儿为了击败哈罕儿不惜与大魏联合,甚至让已经近百年来都只是退守边关,不再踏足草原的大魏边军进入了草原! 林丹汗咬牙! 这就是所谓的黄金家族! 这就是所谓的成吉思汗的子孙! 却做出了将草原拱手让给了大魏的操作! 凄厉的集结声在林丹汗的身后响起。 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炮鸣,那地平线外飞速靠近的巨大阴影投射出来的火光精准的投射到了林丹汗的前锋营骑兵之中。 “是大魏骑兵!是镇远军!”前锋的鬼面甲第一个成为了炮火的牺牲品,在炸开的炮火中被火药里面所参杂的铁皮弹珠射穿眼窝,尸体从遍体鳞伤的马儿身上跌了下来,再被惊慌的马匹踏成肉泥…… 那巨大的惊雷声和火光,让即使见识过火炮威力的林丹汗也不由的咬牙! 女真那边也有火炮和火器,后来也曾有部分落到了他的手中,但却都没有他们眼前的这个车营上的火器来的威力惊人。 改良佛郎机炮的炮口还冒着热气,王勘满意的看着刚刚从京师运过来的一百辆偏厢车所组成的车营第一次开炮的效果。 这是万物工坊根据草原的地形,将戚家军发明的车营进行的改良版。 火炮最大的问题就是重量太重,不方便运输,但是车营却是用铁链将火炮绑在在了由马车厢房构建的巨大建筑之中,外包铁皮,不仅能移动,甚至还能作为钢铁堡垒,挡住敌人的攻击。 偏厢之中除了火炮还留有火统的射击口,同时也让炮兵的安全得到了保障,毕竟现在每一个能精通弹道计算的炮兵可都是香饽饽。 也只有草原这种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山坡密林的地形最为适合车营冲锋,在步坦协作的情况下,将火炮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一百门火炮齐鸣,霰弹在空中爆成致命的铁雨,勾勒出以性命交织的血线。 林丹汗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就像纸片般撕裂、洞穿。幸存的轻骑兵试图迂回,却被车阵后掷出的震天雷掀翻马腹,与此同时处于上风口的镇远军还丢出了一个个的毒烟弹。 那些刺激性的气味对于人来说捂住鼻子还勉强能承受,但是对于嗅觉敏感的马儿来说却是一刻也不能忍受,它们嘶鸣着想要逃离这片区域,根本不理会身上的想法,一个劲的往四面八方冲去。 马嘶声,尖叫声,还有爆炸声,在淡淡的毒烟中此起彼伏。 镇远军和察哈儿的骑兵一左一右,如同乌云一般从天边蔓延而来。 原本还在和喀尔喀人拼杀,准备劫掠最后的胜利果实时,急促的集结声在哈罕儿中响起,所有的人都被集结了起来,再也没有人去注意那些喀尔喀人的动静。 车营放完第一轮火炮后陷入了安静。 “火炮需要冷却,抓紧机会冲啊!!”林丹汗的亲卫的竭力嘶吼试图重整士气,第一个就抓紧机会带头冲锋! 哈罕儿的人抓紧机会往他们方向冲刺,在第二轮的火炮发射之前。 然而对面遥远的车阵却丝滑的左右分开,一千手持鸟统的将士早就位。 来自琉球的双层鹿皮手套包裹住了他们的手掌,内衬之中也带着一层薄薄的吸汗葛布,即使在草原这种极端冰冷的天气之中,也能让他们的双手稳稳的抓住鸟统。 将冰凉的金属圆筒对准了远处的敌人。 那群冲刺的哈罕儿人面对的是,三段式的交织枪响。 林丹汗的后方也不得安宁,喀尔喀人早就趁着哈罕儿收拢兵力的时候跑了,但是就在阵营中段女真营中,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混入了两只旗队。 就在前方炮响的那一刻,一直小心翼翼隐藏的两个旗队带领着被策反的那些建州部女真人,以最快地速度冲入哈罕儿的后勤物资处,将身上用水囊装好的猛火油朝着那些扎营的毛毡帐篷上丢过去。 毛毡原本就是易燃物,而猛火油更是沾到身上,火势水扑不灭的东西。如今毛毡加上猛火油,一根火折子就迅速点燃了一片火海! 还在集结准备援助后方的哈罕儿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势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可是他们好不容易从喀尔喀获得的战利品! 那两只夜不收的小旗,带着大量的女真人四处纵火。 他们知道自己人少,所以搞乱为主,拼杀其次,在面对蒙古人时一沾即走,根本不和人家有任何交战的意思,除非遇到落单的才会爆裂出手,端的是滑不溜手,那些想要抓人的哈罕儿人根本抓不住他们反而被泼一身的猛火油,在烈焰之中被活活焚烧致死…… 哈罕儿的人一边要救灾,一边要抓放火的人,一边还要集结到后方去打仗,甚至还要救治那些不小心沾上了猛火油被烧的哀嚎不止的同伴,只恨少生了两双手两双腿! 整个哈罕儿军营被搞的天翻地覆,四面八方都在燃烧,映得天空一片火红。 而功成身退的夜不收振臂一呼:“女真的兄弟们!跟我走!大魏说到做到!我带你们回辽东!!!” 建州部原本就被策反的额真一行人,他们也跟着大喊道:“女真的兄弟们跟我走!我们一起回辽东!!!” 他翻身上马,每个人的身前还放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李家人! 要论战力,女真人还是高过日益衰落的蒙古人一筹,不然蒙古人也不会沦为女真人的附庸,女真人在前面吃肉,而蒙古人在后面喝汤。 额真只来得及联系身边的女真同族,但是对于分散的女真各部实在没法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再去策反了,于是很多女真人根本不知道大魏和额真商量的条件。 直到现在,原本萎靡的女真人听到了“回辽东”这个声音后,脑子根本已经无法思考,下意识的就跟着额真他们的骑兵一起,往外冲去。 打什么仗!又不是给自己打! 回辽东才是他们的希望! 残存的女真贵族们看着一下子人去楼空的营帐,不由的哀叹了一声大势已去,也跟着混入了南下的人群之中! 哈罕儿的军营之中乱上加乱,加上前面的镇远军各种火器如同雨点一般落下,自己甚至还没挨到对方的边,就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伤亡损失,整个军营势气如同日光下的冰雪一般瞬间消融。 西北风卷着雪粒掠过战场,被遗弃的哈罕儿金狼旗被风卷着飞往火堆,察哈儿的王台低头谦卑,当最后一缕日光被硝烟吞没时,草原的雄壮从此成为过往。 大魏再一次进入了草原!而这一次,它并不打算离开。 第166章 草原终结经此一战,林丹汗枭…… 经此一战,林丹汗枭首,哈罕儿已经解体为三部,威胁京师北部的女真人与蒙古人部落终于被彻底打散,起码二十年之内,京师不必担心来自北方的威胁。 大同附近的土默特部携河套地区并入大魏,在大同关外的呼和浩特以及二连浩特地区设立归化城。哈罕儿的残部则划归为土默特“代管”,但是兵权和赋税将会由大魏派出的“草原同知”掌管。 而察哈儿,在大军入境枪炮齐鸣的压迫与互市的诱惑下,王台签下了《阴山新约》,终于获得重启与大魏的互市资格。 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由察哈儿主控的独占贸易,任何一部只要经过大魏茶马监“认证”核准后的蒙古部落都能进入互市贸易,张家口的小型互市,彻底放开成为面向无主的蒙古诸部市场。 而察哈儿的五部蒙古贵族王台纷纷派出幼子入驻京师国子监,以习王化! 喀尔喀的七成“无主战马”陆续回归后,自然被巡游草原的骠骑营低价收购。原本的喀尔喀残兵,在被哈罕儿偷袭后,不得不退离了原本属于喀尔喀部的牧场,顺着之前的阴山北道,西窜而去,与准噶尔继续争抢草场。 而那处地区正因为其广袤的草原和高寒森林而盛产皮草,紫貂和狐狸的皮毛在随着殖民的扩张,和美洲金银的涌入,而在欧巴罗市场炙手可热,吸引了来自沙俄的注视。 在沙俄征服喀山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控制了伏尔加河流域,随后越过乌拉尔山向东扩张的时候,他在蒙古高原和阿尔泰地区的边缘设立了一个木质堡垒,名为:托木斯克! 他们依托托木斯克位于鄂毕河水系与陆路交通交汇处,可向北连通叶尼塞河,向南逼近准噶尔,征收毛皮税,并且已经开始尝试将西伯利亚纳入统治体系。 宋时看着远去的喀尔喀部,并没有着急,反而转手插入了一份来自大魏的礼物。 随着喀尔喀部撒出去的,还有北海(贝加尔湖)情报站的先行人员,以及大量的黄教禅师。 而那群投诚的海西女真人,自然也应该招募为边军探马赤,回到他们熟悉的黑山白水,与北山女真人一起,重建: 奴儿干都司。 毕竟土豆和荞麦这些耐寒的作物已经慢慢扩散,只要时间足够,边疆的人口承载力就会慢慢提升起来。 而北境广袤的森林和草原足以支撑起一个专门用于收购西伯利亚紫貂皮、金沙的北境市舶司。 当这份礼物随着时间慢慢成熟的时候,大魏不仅能监视到北境沙俄的行军动向,还能通过准噶尔和喀尔喀抵抗沙俄扩张所造成的边疆危机。 而最重要的是,黑龙江水域的上下游的整个水域都会彻底融入帝国。将黑龙江彻底成为帝国继黄河与长江之外,第三条独占的全部上游支脉的水系动脉! 这也算,是对未来沙俄的小小致敬! 双头鹰与其左顾右盼,不如,彻底将心神专注于欧巴罗的繁华- 消息传回京师之时,朝野震动。 此一战,不过月余,女真俯首,喀尔喀远走他方,察哈尔甘为藩篱,哈罕儿化作烟尘,整个草原沦为一盘散沙,目前仅存的各部贵族,纷纷投诚派出幼子为质…… 哪怕那些大臣还不清楚宋时送出的钉子,起码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北境二十年无战矣! 贺章留下处理后续的蒙古诸部事宜,毕竟草原上疆域广大,部落密布,从来不管大魏如何扫荡都会如同野草一样,重新生长出来,战争也是他们的生存模式之一。 大魏短时间内是无法统领如此大的疆域的,但是又不能放任他们休养生息,因此处理草原内部的主战和主和势力,进行细微的打、拉、分、化都需要时间和细致的安排。 尤其是训练一支,以轻型佛郎机炮的骑马步兵,适应草原机动作战,也是重中之重,草原西部的准噶尔以及玉门关外的各种汗王庭的势力也是错综复杂,想要走出去,甚至重建一条稳定的陆上丝绸之路,首先就要需要一支能让西域各国听的懂的“话术”! 大炮一响,让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而从京师到西域这段漫长的尘封丝路,也需要重建,小冰期导致漠北草原退化,河套地区既然已经纳入大魏,那么还需要推广灌溉农业以稳定粮草供应。 千头万绪,不仅要贺章镇守,也需要宋时在后方安排,光是后勤物资的运输流转,就是个大问题。 大量的物资火药以及先进技术人员的流转,一定会出现技术泄密问题,如何延缓也大有文章。 如果前期的框架没搭建好,后续还有更多的麻烦事情在等着! 此时此刻,而宋时却已经坐上了张家口到京师的四轮官车低调回京。 二月末,京师依旧是寒意不减,但是相比一月的寒风刺骨,二月虽然寒意尚存,但是多少有些春意渐起,京师之中不少人已经默默的减了衣裳,只待春日更甚时换上春装游玩踏青。 官车到了京师城外驿站时,恰是晴日,一辆低调奢华的四轮马车早已静候了半日。 宋时被卢雁回扶着下了官车,却不想,刚好对面马车也同时掀开了帘子,里面的人喊住了刚下马车的宋时。 她转头看到马车上她亲手设计印记,马车里面的程嘉柔对着她笑的清甜。 只是目光落到她脸上刚结痂的伤口和卢雁回扶着她的手,眼睛不由的由晴转阴。 宋时倒是没在意,笑着和程嘉柔低低打了招呼,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许是在草原上冻的狠了,自从从草原回来以后,宋时就开始特别怕冷,身体也比之前的时候差了三分,这也是贺章急着让她赶在蒙古特使入京之前就先回京的原因之一。 到了京师后,她需要找医师调理一段时间,虽然京师也不是很暖和,但是比起张家口和蒙古草原还是要好的多了。 卢雁回无视了程嘉柔的眼神,八风不动的扶着宋时,从官车那边走到了程嘉柔所在的马车旁,不过她没有上车,只是安静的驻守在一旁站着。 宋时上了马车,果不其然,马车的隔间之中,龚敬大马金刀的坐着。 以他的性格,一般早就骑马来接宋时了,但是自从当上了摄政王以后,一举一动随意就会被放大揣测,尤其是他现在担着的并不只是一个人的责任。 纵使豪放如龚敬,也不由的收敛了很多,只能文绉绉的躲在马车里等女儿回来。 好在改良的马车甚为宽大,倒也不显得憋屈。 但是,他视线落到宋时身上的那一瞬间,还是忍不住摔了个杯子,在京师修养良久的涵养此刻也忍不住破功骂了句脏话。 程嘉柔看到宋时脸上的伤和旁边的卢雁回,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是听到后面的摔杯声,还是识趣的下了马车,走出20米外和卢雁回一起在外面候着! 只是程嘉柔打量卢雁回的眼神多少有点不善!- 宋时进了马车,脱了身上的双层大氅,比起出发前更显单薄的身躯却是脊背挺直,如同一支标枪。 她单膝跪地,脸带笑意,对着龚敬行了一礼:“参见摄政王!启禀大人,属下幸不辱命!” 龚敬上下打量着宋时,伸出颤抖的手扶住了她:“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的颤抖,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骄傲。 一时之间,反而让语言有些苍白,半响他才将情绪平复下来,低笑了一声:“那个臭小子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过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不远万里跑到草原上去折腾,即使知道宋时的一意孤行的原因,龚敬的心里还是满不是滋味的。 他有些心疼的看着宋时脸上结痂的伤口,这才发现她的手上也是。 “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个女子吧!你天天折腾吏员女官,把女的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畜用也就算了,但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去的时候和我是怎么保证的?”龚敬一边心疼一边生气。 “女子花了脸可怎么办!早知道,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的!那群该死的鞑子!忘恩而负义,畏威而不怀德,我就不该听你的说什么互市,就应该让他们自生自灭,等我们这边缓过来以后,挥兵北上,梨庭扫穴!” “一点小小的代价,再过几天就好了,我特意留着疤,等着给皇上看呢!”宋时不太在意的眨了眨眼,打了个哈哈! “再说了,贺章他又不敢介意,花不花的有什么关系,等会儿借着这个还没掉的疤,去陛下和朝臣那边敲点好东西才是要紧的!” 听着宋时出人意料又胆大包天的话,龚敬哼了一声,反正他遇上这两个人没一个是能说的过的! 不过他倒是为接下来宋时要对朝臣和下的手有些担心。 “也好。”目光落到宋时的手上那斑驳的伤痕,龚敬若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声,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潜伏高平,扼守安南郑氏商铁通道的那支队伍,以及在一年前奔赴安南阮氏港口的胡泉,加上出访南洋各地,重启朝贡制度的的陈渔,三方协作,经过一年多的筹谋和策划,终于在安南掀起了惊天巨浪。 而这一回,安南,在劫难逃! 第167章 收复安南一更 “郑森!郑森!你看了今日的皇城日报了吗?”朱成文一边挥着一份今早刚刚印出来的报纸,一边兴奋的对着同窗好友喊道。 “安南收复了!!!”他抓住好友的手臂,语气是难掩的志得意满和狂热! 朱成文是海商之子,原本商人在大魏的地位并不算高。 或者说在华夏,历朝历代都奉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商人自古以来地位都不高。 因为商业行为本质就是低买高卖,赚取差价,而这个行为本身,是不会创造出新的财富,只是在流转的过程中。 而对于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而言,所谓的财富:是粮食,是布匹,是铁器瓷器,是牛羊猪马!因为整个土地上的财富都是国家的,而财富的流转所产生的利润,在商税没有完善的情况下,对于国家而言毫无意义。 况且经商的人越多,种地织布的人就越少,财富的产出也就随之减少。 人口流动就快,犯罪和治安问题油然而生,这些都是需要被打压的问题。 不过现在显然不同了,以上政策打压主要是之前的时候整个国家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状态之中,所有的财富都只是在国内流转,所有商贾压迫的是本国的国民。 同是倒卖倒买,牟取百姓财富的商贾,在海内和海外却截然不同。 到了海外,那就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了。 商人在海外低买高卖,本质是从他国获利后滋养本国,那南海上源源不断的粮船与银船就是明证。 而且海外贸易风险巨大,因此,海商的地位倒是慢慢升了上去,尤其是之前的时候重开市舶司,宋时出面组建了南洋商行,大量的海商都参与其中,一开始还以为是宋时圈钱的新借口,捏着鼻子交保护费,没想到,一年以后,宋时还真的返还了当年的股份利息,尤其是账目,做的那叫一个清清楚楚,还挨个发放到了那些投资的海商家中,哪怕是数十年的老账房都挑不出来一点毛病。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现在的朝廷商税收的也太狠了。 随着利息送上来的,还有海军学院招生的宣传。 稍微机灵一点的海商纷纷将自己家中的孩子都送去了海军学院。 朱成文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海军学院的二期学子,没有什么能比看到收复安南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了!甚至比上次得知蒙古臣服都更为兴奋,因为蒙古臣服有利的是隔壁陆军学院的同学。 充实辽东,开拓蒙古,收复河套,远征西域,需要的都是陆军学院的人才,导致现在陆军学院的人一批批的被拉过去,军功蹭蹭蹭的升,时不时就能听到边境那些陆军学院的学子又立了某某功劳,又有多少在边境战场上脱颖而出的将士升迁之前被特派到陆军学院进行深造。 相比之下,与陆军学院一墙之隔的海军学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军学院在朝中迅速崛起为一股仅次于传统武官的新兴力量。 虽然同为军事学院,但是海军的基础相比陆军无疑要薄弱的多,不管是在人脉和军功以及未来发展方面,帝国的重心无疑是偏向陆地的,宋时搭建起来的海军学堂一开始并不为众人重视,甚至对于宋时要将海军从军事学院中分割出来,各自成立为不同的学院而感到迷惑。 不过考虑到现如今海上贸易路线对于大魏来说越来越重要,最后大臣们还是没有发表反对的意见,但是在资源倾斜方面,多少有些侧重的。 比如陆军学院的校区和设施无疑就要超出海军学院许多,更多的武官朝臣有意向的也多是把孩子送入陆军学院,而海军学院的生源多是来自沿海地区的海商或是官员的孩子,以及沿海地区挑选出来身家清白的少年人。 少年人多意气,相互之间有些摩擦,陆军学院与海军学院原本就是年轻人最多的地方之一,有些看不惯对方也是正常的。 尤其是如今的海军学院之中,除了陈渔将军和胡泉将军、以及郑一官和石香海以外,根本没有多少叫的出名号的人,因此海军学院的人对上陆军学院的人多少气势上多少有些弱了几分。 要不是学院墙上挂着的巨幅《万国堪舆图》,两丈长的图卷上,一大半都是海洋,上面显示的海洋如此广大宽阔,映衬的只有一本书大小的大魏土地是如此的脆弱渺小,海军学院的经费恐怕还要被削减一部分。 朱成文永远记得他进入海军学院时第一次看到那幅万国堪舆图的震撼与贪婪! 往年,总以为大魏幅员辽阔,疆土庞大,上到草原下到沿海,已经是穷天之功了,周边地区,不管是西南群山,还是西北沙漠与草原,甚至是辽东的森林雪原,总的来说,对于现在的大魏治理的成本高于收获。 最好的地方无疑还是华北的平原与江南的水乡,这些无疑都已经在大魏的掌控之中。 虽然大魏自称上国,也不是狂妄到觉得天地之间只有自己一国。但是其他的星罗棋布的小国虽然数不胜数,既不通文教礼仪,又穷困偏僻,距离大魏遥远,沟通困难,都属于不毛之地,不说茹毛饮血就连比起大魏旁边的蛮夷都算是落后的了,实在懒得搭理。 然而到了那幅图上,朱成文自以为幅员辽阔的大国,却只有那小小的方寸之地? 他不能接受! 他第一反应是:大魏怎么那么小? 随即升起来的就是:对于国土面积的贪婪。 虽然教师说过,如同大魏这般不管是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属于富庶繁华之地的世间无二,但是朱成文还是很不舒服的。 既然世界如此之大,难道不是大魏开疆扩土的最好时机? 那次的万国通识课上完,所有的学子都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在教师的口中,那些偏远地区文明落后,不通教化,根本不懂怎么耕种粮食,但是偏偏他们的粮食产量不仅高还能一年多熟,这让任何一个明白粮食产量意义的学子无不目放精光。 安南的良种也曾传到琉球和沿海和两广地区种植,以往的皇城日报也多有介绍,确实高产量许多,但是引进之后由于那些地区的温度和土地还是不够肥沃,到了内陆地区后多有减产,所以也没有全面推广,反而是召集对改良良种感兴趣的人一同加入研究改善杂交。 初办的农学院,召集了不少对于植物感兴趣的学子,不限年纪和学识,只要对于植物这块言之有物的就能入选,倒是让不少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混了进去,想着借凭自己的身世和家族力量,能混个农学官也是好的。 因为现在的官吏晋升制度改善后,对于官员的要求已经是放低了不少,只要识字多少就能被安排进入当个小吏文员,但是对于勋贵来说:从小吏做起,这是在侮辱谁呢? 而农学院一放出风声来,农学院的学子毕业后都能成为朝中的农学官以后,勋贵们纷纷闻着味上来了,把家里那些不学无术的弟子或者族中的子弟都丢了进去。 宋时一开始的时候不仅态度温和甚至还是纵容的,这态度迷惑了不少人,等到第一期农学院的新生招满后,将里面的人一半派去辽东研究寒带粮食培育种植,一半派去琼州研究各类热带作物改良。 只有通过考核培养出适应性作物的人才能回到温带地区,进行其他的研究。 这种变相流放,让不少想混个闲差文职的勋贵都傻了眼。 对此宋时表示,虽然作物培育需要一定的天赋和运气,但是没关系,其中很多实验与培育都是重复劳动,控制变量以后记录观察情况,这些是个人都能完成,况且也不限制这些勋贵子弟带些奴仆或者是下人前去,毕竟作为勋贵官员子弟与平民不同,确实有一定的奴仆配额。 即使是宋时,在没有抓到对方的小尾巴,进行抄家活动的时候,也不好对人家动手的。 为了达成宋时的任务,让自家孩子回来,不少的勋贵都开始在自家所剩无几的田产佃户中搜罗人才助力良种改善,总不能真看着那些人在边疆待一辈子吧? 对于宋时而言,搜罗人才这方面,与其等人才自投罗网,不如抢劫来的快啊! 导致的后果就是,农学院虽然处于军事学院旁边,却常年不见几个学子,场地经常被海军学院和陆军学院征用成为约架圣地。 尤其是随着陆军在蒙古和辽东开疆拓土,陆军学院的人越来越多,约架的时候海军学院常常落于下风。 朱成文看着挂在学院里的万国堪舆图真的是浑身难受,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海军学院啊!!! 听到朱成文的话,郑森也是眼前一亮,夺过好友手中的皇城日报看了 起来。 果然版头上就用大字印刷着安南收复的情况! 上一届的海军学院的学子被陈渔将军带走,一起出访南洋已经两年有余,如今正是回归的时候,没想到刚停泊安南阮氏的港口时,却遇上了安南暴动。 安南可是大魏的朝贡属国,虽然之前的时候安南分裂叛乱,不服教化,但是作为天朝上国,又是安南的宗主国,遇到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拨乱反正! 尤其是曾经被大魏册封过的高平莫氏,虽然偏居一隅,但是借着垄断商路和铁矿,也积蓄了不少的能量,趁着安南郑氏财政垮塌,国内通胀到天怒人怨,民间起义不断的时候,派出了从隔壁暹罗购买调配的的象军,以及一支精锐军队,从凉山俯冲而下,一举杀入了一片混乱的升龙城之中…… 第168章 推动改革二更 仅仅不到三天,得国不正的郑氏就被全族诛灭,莫氏复国,大赦天下。 安南阮氏借着北边内乱的时候,也突然越过了自己的修建的长城试图火中取栗。 然而阮氏内部突然出现的一支起义军,他们宣告了郑氏与阮氏多年来,分别将安南的子民贩卖给合作的西洋人,那些百姓被贩卖到了千里之外的苏门答腊和爪哇甚至身毒从事各种繁重的劳作…… 一层石激起千层浪,很快群情激奋之下,起义军一呼百应,顺利夺取了在郑氏和阮氏交界处的广平城,将出征的阮氏主力军关在了长城之外。 在高平先进火器的打击下,被堵在广平修建的长城之下的阮氏主力不得不投降。 随即呼喊着绝不让任何一个安南民众被买卖的起义军,在郑氏人头,和高平莫氏的劝服下,打开了广平城门,迎接高平莫氏进入了阮氏的地盘。 借着统一安南的口号,高平莫氏很快势如破竹,一举攻陷了阮氏的首都归仁城。 阮氏的阮主,刚刚病重过世,遗命立阮福澜为嗣,托孤于义兴郡王阮福溪。阮氏内部正是新老交接之时,原本阮福溪只是想要佯装攻击郑氏,来平衡阮氏朝政中的不同势力,收拢朝臣,却没想到翻了个大船,苦心修建了数年的长城直接被高平莫氏攻入。 猝不及防之下,借着阮氏和郑氏中间的群山拖延了莫氏的进攻时间,阮福溪带着年幼的阮主阮福澜逃入了阮氏后方的占城国…… 原本分别支持郑氏和阮氏的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想要插手,不巧,刚好陈渔将军带着的海船就在南海的海域寻访各国,宋时攒了好几年的家底才凑出来的战船可不是吃素的。 双方在海面上狠狠的战了一场,彻底震慑了在海南活跃的那些荷兰人和西班牙人。 等陈渔带着船队在南海上巡游一圈入驻归仁港的时候,高平莫氏也刚好收复了归仁城。 作为被大魏册封过的安南王,高平毫不犹豫的遵循安南的惯例对宗主国进行了册封正名的请求。 除此之外,安南由于国内连年的内乱和征战早已被打烂,民生凋敝,百废待兴,郑氏原本的金融体系就已经被搞烂,全国的金银竟然不知不觉之间被消耗殆尽,谁也说不清钱到底哪里去了,而市面上只剩下大量的劣质铜铅钱…… 就连铁器,不管是盔甲武器还是农具铁锅,纷纷变成了劣铁,从上到下,苦不堪言。 而阮氏又将多年收集的财富都带入了占城,整个阮氏地盘上都被搜刮的也没剩下多少。 而旁边哀牢,真腊,暹罗诸国又虎视眈眈,海面上还有掳掠成性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 环顾四方,举世皆敌,于是莫氏向大魏求助重新归附,只要大魏践行绝不买卖安南百姓于西洋人手中…… 同时在末尾,报道上还提了一嘴,如今安南人口稀少,一年三熟的田地荒芜,急需大魏资助云云…… 当然,以上是皇城日报的叙述角度。 大魏绝对是煌煌正道,救万民于水火,震慑肖小,引得小国臣服纳贡。 具体真实情况,虽然没有公布,但是作为海军学院的学子自然还是能猜到一二的。 比如高平莫氏之前都被赶到山上差点凉山失手了,哪里来的精锐火器?哪里来的钱去暹罗购买象兵? 两广总督地界,靠近安南的广西地区,大量的物资调动,和大规模练兵动静,通行全国的大魏军报也有所展现。 不过,以上在安南收复的喜悦下都显得不值一提。 蒙古臣服,收复安南,无疑标志着帝国的重心将会从陆地防守转为海域开拓。 而这对于海军学院来说无疑是绝大的利好消息。 “郑森,你说我们海军学院会不会迎来新的变动?”朱成文期待的看着郑森。 郑森的父亲郑一官现在已经是福建的水师提督,陈渔南下的时候从他借了不少的人手,就连手上的得力部将施琅都被派了出去,对于内部的消息还是要比商贾出身的朱成文更灵通些。 尤其是之前海军学院在天津港设立的分部,就是由红旗帮的人手组建的。 每到夏日,海军学院的成员就会到天津附近进行海上训练,三个月不能下船,郑森虽然表现低调,但是船上的水师对于郑森也总是毕恭毕敬。 “我已经收到了家书,算算日子,我父亲带着弟弟下旬就能到京师了!”郑森的脸上难掩喜色。 “我弟弟今年也要入学海军学院!” 郑一官和石香海虽然之前是叱咤东海的海盗,不过随着红旗帮诏安后,纷纷摇身一变成为了朝中重臣。郑一官一开始对于自己栽在宋时的手中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尤其是对方不过及笄之年,他实在不看好他们能有回天之力,将整个大魏收复回来。 不过宋时的军队还驻守在大琉球,他虽然不服也只能鼓捣一些小动作。 市舶司刚开的时候,他还心有顾及,但是不到两年,之前投入到市舶司的成本就已经全部收回。 等到龚敬成为摄政王以后,贺章更是收复蜀贵以后,天下大定,作为龚敬一系的成员,他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作为一个识时务的投机者,郑一官的态度也立马进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不仅立刻将自己的长子送入了宋时新创办的海军学院,还送了不少的船师北上,教导海军学子水师的一些基础技巧,就连船工也送了不少到永明城。 同时见宋时并没有立刻收回市舶司的意思,反而拉着海商和他开创了南洋商行。 有了独家的桑蚕产业,南洋商行的生意自然是不愁销路的,当然大头的利润是要分润给朝廷的海军一系,不过即使是分润剩下来的部分利益,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了。 如今这海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沿海的市舶司很快就开到五个,也越来越越炙手可热,尤其是如今安南收复,眼看着大魏的触角就要再度伸向南洋,这个热灶自然不得不烧。 “不知道今年宋校长会不会来视察,听说上一届的海军学长就是宋大人亲自着手安排毕业,才送去陈将军那边一同下南洋的。这次收复安南,学长他们肯定都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她之前去南边养病之前还特地去视察了隔壁的情况,同是校长,我们海军学院这届不会被厚此薄彼吧?”朱成文发出哀嚎! “我还没见过宋校长呢!听说她年纪轻轻就能一人不费一兵一卒逼退了蒙古诸部,计杀林丹汗和绰罗斯,引得察罕儿和哈罕儿大战,还让土默特携河套平原并入我大魏,颇有几分汉唐来使风采,大丈夫!当如是啊!” 郑森也跟着叹一口气:“宋大人因为在蒙古寒气入体,不得不去南边疗养,已经很久没有在京师出现过了!今年恐怕难说……” “可惜了,听说宋校长之前曾经定下会为学院前三名的学生授勋,我虽然沾不上边,但是以你的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朱成文有些感慨,即使不是自己,是好兄弟和传奇人物有了交集,四舍五入,不就是我也和宋校长有了交集吗! 听着朱成文不着边际的话,郑森没有搭理。 只是想到少年时曾经一起同行过一段时间的宋时,郑森不由的有些恍惚的割裂感。 他们说的那个在蒙古搅弄风雨,搞的蒙古大乱,女真俯首,北边二十年无再战之力的人…… 真的是自己在船上见过的那个,笑容温柔的宋姐姐……吗?- 江南。 还在被京师众多人惦记的宋时,早已借着养病的名义金蟾脱壳到了江南。 江南文风昌盛,在宋时的皇城日报和大魏军报出来以后,很快就在江南地区风靡一时。 江南人士也立刻敏锐的意识到报纸这种新兴事物对于舆论的引导,纷纷仿照,创办刊物,以供文人雅士互相交流。 一开始还是暗戳戳的借着讽古喻今的话术引导嘲讽当年的太子欲学唐李太子登基,囚禁太上皇。 而等皇帝与太子相继去世,新帝登基后,宋时那一系列推广开来的官吏制度和村学,严重阻碍了江南地区的人士把控朝政 ,而随之而来的清账田亩和放奴制度,无一不是刀刀割在江南官阀、学阀、以及士绅身上。 到了商税推进的时候,已经不是割肉而是要命了。 随着养蚕厂和纺织厂在江南以及沿海地区的扩大,原本的全家务农养蚕的经历也渐渐成为过去。 主要是大规模的养殖桑蚕几乎垄断了桑叶的产出,有了控温室,春夏秋三季都能养蚕,桑蚕丝的价格已经被打了下来,虽然还有不少的散户还在进行独门独户的养殖,但是不管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不是和工厂的出品能比拟的。 而稳步推进的桑蚕工厂,如同一只巨兽,轻而易举就垄断了整个江南的桑蚕业,有了稳定且品质可控的蚕丝来源后,市面上的桑蚕丝价格大跌,但是卖的人却并不多。 因为对接的纺织厂就能全部吃下,而改良的机器不管是纺纱速度还是纺织速度都不是原始的家庭模式能对抗的,即使是有一定实力的小纺织厂,也经不起这样的对冲。 除了少部分能在工厂当值的百姓以外,大部分都失去了原本的生计,而不得加入车马行,基建,修路,修船之类的工程,即使如此也导致大量的人员背井离乡,脱离原本的依附关系,让那些当地的宗族势力开始不满…… 江南地区兴起的各种民报无疑就开始借题发挥,引导民众,处处与宋时的新生政策做对,导致宋时在江南的布置推进不时受挫。 其中最为针对宋时的移民政策。 第169章 移民政策三更 江南地区的稳定关乎着大魏一半的税收,他们虽然不至于起兵造反,但是利用当地的本土优势,进行负隅顽抗还是轻而易举的。 因此宋时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前世那些用惯的媒体套路一套一套的往这些江南士绅身上招呼。 比如标题党,连载小说,钓鱼啊,反转啊,以及在报纸上设置的有奖问答填空。 不过最简单最管用的,还是推行简体字。 简体字的说法其实并不完全正确,因为所谓的简体大多都是行书的简化书写方式,从古至今汉字一直都在进行简化,能大大降低百姓的学习门坎。 对此文人之间的意见自然是沸反盈天,不过宋时也没有在意,官方的文书还是用的繁体,但是和百姓生活贴近的通告大多采用简体,尤其是皇城日报和大魏军报。 反正这玩意也不是给那些文人用的,繁体字有一定的美学在,就留给文人去研究保存吧。 茴字的四种写法,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实在没有必要。 推行了简体字以后,民间的识字率一下大幅度提升了,尤其是在北方的归化城和西南山区。 不过宋时倒没有直接推广白话文,步子迈的太大容易出问题,只是推动了说书先生这个行业曲线宣传。 一整套的组合拳打下来,那些文人的报纸不断的开始销量萎缩,而同时皇城日报的江南版,开始在江南地区风行,影响力越来越深。 其中推广阿拉伯数字反而并不顺利,因为江南地区早有苏州草码,这种草码在大魏早已经有了深厚的百姓基础,即使是一些目不识丁的码头工人也能认全。 而这些草码相比阿拉伯数字无疑增加了数倍的书写量。 随着宋时对于吏员必须精通算术,否则要送去矿区体验生活的政策,越来越多的吏员们将随身的物品从文雅的折扇改用成了算盘。 算盘无疑是先进的一种计算工具,但是某些时刻也会成为桎梏华夏数学体系成长的障碍。 宋时想要推行阿拉伯数字不仅仅因为它的简洁,也不是因为后世被广泛的运用,想要随波逐流。 而是因为宋时需要大力发展华夏的数学体系,因为不管算盘多么先进,哪怕是当年大佬们做核弹的时候也能派上用场,但是算盘无论如何也无法保留运算的过程。 华夏的数学通常都是由实在的例子所构建的,比如最基础的鸡兔同笼,和割圆术。 长此以往,华夏人民就会下意识的认为世界的道理都蕴含在自然规整和谐的秩序之中,无法超脱自然。 但是数学这个东西,它偏偏是一种由实转虚的抽象存在,越是往后,越是抽象,偏偏还越发的重要。 华夏的数学有很强的实用性,但是因为无法保存运算的过程,也缺乏简洁有效的表达方式,而让很多东西无法被量化,只能依靠师徒间的口口相传,其中的理解误差和表达失误,从而失去了传播的机会。 而一行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却能打破这样的桎梏。 时间的奇妙之处莫过于此,就像开罐头的器具往往要晚于罐头的发明时间。 最简单的炮兵培训,随着各地的铁矿被开采,钢铁厂的标准化建立,大魏的大炮铸造数量早就提升上来了,但是制约火炮的精度和火力打击能力的往往不是火炮,而是炮兵数量。 因为炮击是一个需要进行大量的计算和校准的工作,并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用。炮击参数,需要一个炮兵进行大量的运算和测估,但是如果用阿拉伯数字,就能将运算的过程全部记录下来,形成公式,这样炮兵的准入门槛就能被大幅度的降低。 因此,宋时以高额赏金在报纸上增加了数独填空,吸引对算术感兴趣的百姓投入学习。 同时也全面推行了阿拉伯数字- 顺手解决完舆论问题,宋时才开始处理之前一直被影响的移民问题。 推动移民,是宋时准备了数年的政策,甚至可以说是她在永明城扎根时就在思考的问题。 因为工业化就是会提升劳动生产率,淘汰老旧的生产模式,而原本依附在原本生产路线的百姓就会失去生计。 纺织业、农业和基建,包含了衣食住行,都是能大量容纳百姓的行业,尤其是农业,是百姓赖以生存的基础。 但是高效的工业模式就是会减少工作岗位,而江南地区的人口又实在是太多了。 想要重土难迁的百姓抛弃原本的生活方式,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模式无疑是一场豪赌。 而不管是海外还是辽东和蒙古甚至西域,都需要大量的人口迁居过去。 华夏的文明同化能力是最强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打下来的土地就会自动归到你的领域,只有大量的人口迁居过去,带来新的文明交流和融入,创造新的财富和生活模式,才能吸引那些原本的边缘民族融入进来。 从而经过数代的努力,将他们,变成,我们。 将脚下的土地结结实实的变成我们的土地。 而第一步,则是推动百姓对这个世界形成认知。 天有多大? 地有多广? 人有多种? 物有万般。 有了认知,才会有好奇,才会有兴趣。 生活才不是一潭死水。 为此皇城日报已经足足准备了数年,从创报之日起,皇城日报就以连载的形式,在第四个板块上创立了万国志,开始从大魏的周边地区开始,逐步介绍世界各国的 风趣奇谭,地貌民风。 那些曾经听闻过的陌生国家,那些闻所未闻的奇异名字,那些相隔万里的国家地域,在皇城日报的介绍之中娓娓道来。期间参杂着一些点评。 比如蒙古的草原养的长毛羊,价值不菲,保暖舒适。而近些年百姓的餐桌上羊肉的价格大幅度下跌,新奇保暖的羊呢衣在富户士绅之间流行,就是来源于蒙古的臣服。 比如辽东的森林皮草人参,物产丰富,寒冬的皮草价格大跌就是因为来自辽东和北海的皮草大量涌入,成为即使是普通工人攒钱也能买得起一顶帽子。 比如安南和琉球的粮食一年三熟土地肥沃,但是当地的百姓却不会精耕细作,或是由于战乱,大量的土地抛荒,百废待兴。 其中不乏夸张或者隐瞒之处,但是这些都是必要的春秋笔法,最起码,不管是去哪个地方,只要落户就给分配土地这一点是真的。 哪怕是那些投降的女真人,被打散以后,也是通通拉出了山海关之外,然后每到一处无主荒地,就开始根据地力的情况和大小,大声呦呵:“这里的地作价x两,价高者得!” 然后任由那些想要留在当地的女真人出价竞标,价高者得,没看中的则拉走往辽东的更深处走,直到所有人都获得土地。 那些外族的女真人尚且如此,那些原本就属于华夏的良家子自然待遇更加优渥。 江南以及沿海地区是地狭人多,无计可施。 但是树挪死,人挪活。 只要愿意走,不管是海外还是边疆,总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而随着各种日报的出现,突破了大开本的纸张印刷后,简化版的坤舆万国图也开始大面积的出现在村学附近,虽然大魏国境内的山脉走向和河流经过了处理但是大概的对比还是有的。 从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远方的国度产生了莫名的期待。 当然随着人口的流失,当地的宗族产生了各种的应激反应。 一开始的时候,宋时的农具更新和耕牛租借,以及官方出粮食应征各乡的百姓兴修水利,还是很得宗族欢心的。 因为这意味着耕地效率的提高和粮食的高产,这无疑是一个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宋时清理无业游民和走街串巷的浪荡子,严刑重惩那些作奸犯科的贪官污吏以及犯事的百姓,流放起步,苦役打底,动辄流放千里万里,随着蒙古臣服,安南收复,那些人又多了好几个去处。 不仅震慑住了那些百姓,更加是让民间的风气为之一清,虽然不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但是也算的上路不拾遗。 毕竟你们也很难弄清楚,掉在地上的那些包裹里面到底是真的财物,还是钓鱼执法的诱饵。 但是随着耕作效率的提高,江南的耕地却并没有变多。桑蚕业被垄断,富余的劳动力为了赚钱不得不出门去修官道,搞基建,入工厂后,留守在乡下的宗族势力开始慢慢回过味来。 自己手中的权力,萎缩了。 第170章 开源天下初定,虽然外敌已清…… 天下初定,虽然外敌已清,但是大魏内部的矛盾却越发的显现出来…… 宋时虽然带头在大魏原本的官僚运行机制上大刀阔斧的进行修剪增添,但是政策这个东西,需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不管多么完美的政策总免不了在执行的过程中出现一些漏网之鱼。 以周云为首组建的巡检司,每年都要巡视四地,剪除贪官污吏,仅是去年一年,便落马了几十位地方官员。 好在现在全民的识字率提升上来了,吏员考核制度早已运转通畅,一人下马,下面等待上位的吏员数不胜数,不少才华初显的吏员仅仅三年便能连升三级。 比如之前在张家口苦哈哈找骠骑营要人的县令,随着张家口正式开启大型互市以后,原本被骠骑营把控的互市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虽然大头是朝廷的,小头是驻守的骠骑营的,但是即使是漏下来的那些渣也足够这个原本一贫如洗的地方焕发新的生机,更不用说,因为蒙古臣服后大量涌入的蒙古人,仅仅是兴建的羊毛处理厂,就足够满足他手上的任务指标了,更不用说大量交易的牛羊马等牲畜。 要知道,现在就连千里之外的江南地区,羊肉的价格都已经跌了三成。 而随着对草原外不断扩张的归化城的修建,原本的张家口已经从一个县级的单位,迈入了府级。 张家口如今成了连接蒙古草原与中原的第一大城,无数的基建项目启动,那些原本在草原上牧羊放马的部落,不少举族来投,张家口附近的地皮价格都跟着翻了好几番。 在辽东地区,开春化冻以后,从蒙古高原深处蔓延而下的黑龙江流域就成了最好的运输通道,沿着江水甚至能抵达北海(贝加尔湖),自从大魏传出了高价收购北境皮草的消息后,大量来自北境的皮草源源不断的沿着这条水线绵延而下。 原本是因为贪腐被流放到了石勒喀河与额尔古纳河交汇处(今中俄边境)修筑棱堡的李承言抓住机会,在这偏远苦寒之地修建了皮草加工厂,将北境的皮草进行加工后再转卖。 赚取的差价则用来修建棱堡以及沿途大兴安岭山脉南麓建立驿站链。 大大节约了大魏在辽东的支出,也让李承言这个待罪之身一跃成为了漠河遣官。为了加快辽东地区的建设速度,李承言也大力收拢当地的女真人和蒙古人。 原本狼狈逃窜到阿尔泰山脉和乌部苏诺尔湖附近的喀尔喀部落也将大魏重新崛起的消息传到了北境的每一个草原部落之中。 贺章带领的镇远军已经从蒙古游荡到了河西走廊一带,显然是要重建西域都护府的体系了。 如今的大魏处于一个大变革的时代前期,但是只要是有眼光或者说是有运气的人自然而然能嗅到机遇的味道,脱颖而出。 然而伟大的设想往往伴随着代价。 北线收复西域,还要安抚和镇压蒙古散部与辽东女真,其漫长的边境上既要驻守几十万的边防常备军,还要修筑棱堡,建立驿站,其中光是后勤运输粮草,其损耗率就已经高达半数。 每年所花费的银两已经近千万,再加上其他地区的地方剿匪、赈灾部队,以及永明城到安南一线的海军布置,一年已经差不多一千四百多万军费。 要知道,大魏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两千万左右,即使因为大量白银流入导致的通货膨胀,这也已经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了。 尤其是连年的战乱,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大部分的地方尤其是北方都大幅度减免了田税,这对于一个以农业税为主要收入的国家来说,相当于被砍了一只腿,要不是新版的商税初见成效,户部的官员早就以死相逼了。 再也没有什么比用整个朝政70%的税收供养军队更为穷兵黩武了。 如果不是马铃薯与荞麦等耐寒作物的支撑,以及日本的银矿供给,还有从海商那边敲来的借款。朝臣早就以死相逼让贺章退兵回来了,在没彻底打通西域商路之前,西北的投入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 因此宋时筹备的下南洋便久久无法成型,光是陈渔带领的那一支海军南下已经引得朝中不满了。 好在宋时也没打算全部用朝廷的钱,眼看着市舶司马上就要收回来了,借着市舶司打下来的底子,再加上南洋商行半官方的性质,宋时原本的打算就是继续下江南薅羊毛。 这些海商已经养了快三年了,也是收割的时候了,再则说,宋时下南洋为的也是维护这群海商在海外的利益,从他们身上拿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除此之外,最为让群臣非议的莫过于:裁军迟迟不动。 按理说既然天下初定,那么之前为了平叛而招募来的将士就应该解甲归田了,要知道宋时手下的镇远军已经分成三部了,加上其他地方的军队,整个大魏目前光是脱产的全职军官 就已经有接近百万。 这无疑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数字。 以前的时候,大魏还会安置一些屯田兵,以减轻财政压力,虽然听起来九边驻军四十万,实际上因为逃役和吃空饷,能有十万人已经算不错了。 但是这样的士兵,在战斗力方面是无法与蒙古以及女真人抗衡的。军队想要提升战力,除了装备以外,最重要的就是脱产训练,用大量的时间将一些动作训练成本能。 尤其是宋时在士兵的待遇和装备上是非常舍得花钱的,顿顿有肉,最新的武器和装备总是第一时间实现量产后装备到了将士身上,每支军队还配备了训导员,用在将士身上的造化散如果放到市面上卖的话,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宋时所能搜刮到的大部分财富几乎都花在了军备和民生上面,还是勉勉强强。 不过,现在也的确到了裁兵的时候。 第一是,原本招兵的时候很多人就是为了一口饱饭进入军营的,如今天下已定,解甲归田的想法也的确出现在了不少将士的心中,毕竟军营之中不少还是之前在各地叛军之中被裹挟的流民,不得已而从军的最后被贺章他们收编的。 第二是,常年的招兵入伍,现在民间的青年劳动力严重不足,虽然耕牛和机械代替了一部分,但是官道和基建方面的进度却被耽误了不少。 第三则是,现在的军队也需要改进精进了,随着大量的火器越发的成熟,进入军队的火器越来越多,而这些精巧的东西对于使用者来说要求也高上了很多,识字都是最基础的,数学更是无法避免。更不用说随着疆域的扩大,骑马更是必备技能,而随着大量在军校接受过基础的军事教育的年轻人进入军中,有一些人确实也该淘汰了。 只是朝中希望能将将士的数量降低到40万,这还包括了各地的地方部队,然后将军备支出降低到财政的45%。 这个比例本身是一个和平时期的定位,不过,在宋时看来,和平?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甚至只是一个开始的开始。 先不说现在还是西域的新的边疆,隔海相望甚至都还没有出现在万国坤舆图上的奥洲,才是大魏工业化未来最重要的一环。 要知道,华夏的铁矿不是富含杂质纯度不高,就是技术有限开采困难,但是澳洲却不一样,那边的炼出来的废料,含铁纯度都比华夏的高,实在没处说理去。 再说商税改制、日本银矿、海外贸易已经提高了大魏的赋税收入,虽然不至于将大头从田赋上拿走,但是总的来说也算是大魏的税收的一个巅峰水平了。 不过钱多了起来,要花钱的地方也就多了,各地重建的驿站,边疆随着地域扩张需要重新规划的防线堡垒,基建尤其是最为花钱的地方,光是辽东的那些冻土,冬日坚硬如铁,夏日偷偷消融,即使是水泥修路,过上一年就会变得坑坑洼洼,年年修,年年补。 再加上小冰河时期的极端天气频发,降水稀少,水利设施的修建便显得格外紧迫。 朝臣的理由很充分,但是说服不了宋时。 她也没直接拒绝,只是一边推进精兵政策,对确实有些臃肿的军政体系进行修剪。 但是她也没有将那些将士全部放回去,随着多年的战争,很多人的家乡早已被夷为平地,即使回去也没有家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响应号召,将这些年轻力壮又有从军经验的退伍老兵安排到边疆去。 那边正好各方面都缺人,况且,相比人多地少的江南,北方区域更需要大量的人口充实地区,尤其是有大量的无主土地可以加倍的分配到那些人手中。 作为抵御游牧民族的根基力量撒到边疆的每一个村落,既可以训练乡勇,特殊时候也能集结起来抵御危险。 另一边,将军队裁军的事情推动的差不多了,就借着生病疗养的名义南下去了江南。 归根到底,还是钱不够。 之前的时候宋时为了吸引人员从军,将退伍军人的待遇提的非常优厚,不仅从军后受伤有补贴,退伍后有工作安排。 就算是牺牲的将士,家人的会定期收到一笔抚恤金,直到孩子成年,或者老人去世。没有孩子的,也会由军方出面,以将士的名义去老幼院领养一个孩子,过继到将士的名下,那个孩子成年前的衣食住行包括上学的花销都包含在内。 这一部分的支出无疑是算在了军备后勤里面,而且肉眼可见的,随着大部分的将士退伍,这笔花销会越来越大。 朝中不少的大臣想砍的也就是这一份支出。 因为这不仅是让财政的支出,其实也是变相的提高了武将的地位,战乱之时,要靠武官将士打天下,文臣多有容忍,但是眼看着天下平定,自然要开始从方方面面开始削减武官的待遇以及威望了。 所以,他们才是遇到财政问题,不想着开源,反而一个劲的想着节流的原因。 不管何时,总会有着一群这样的人,从古至今。 宋时站在泉州的山坡之上,身后是香火鼎盛的天后宫,不远处还有印度风格的开元寺,以及圆顶的清真寺…… 仅仅开海不到三年,这座城市就已经迅速褪去了百年的尘埃,焕发生机。 感受着初夏的微风吹拂过她的脸颊,等待着万里迢迢从南洋带着安南收复消息回来的船队入港。 她伸手抚摸立在天后宫门口立起来的石碑,那是前两年开海的时候,她让人立下的郑和下西洋的祈福碑文《天妃应灵记》,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心中升起一抹怅然,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情感取代。 毕竟,另一只猎物,已经到了待宰时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70-180 第171章 安置朝鲜朝鲜之地,山多地少…… 朝鲜之地,山多地少,物资贫瘠。一旦纳入国体,不仅需要供应大量的物资,那边的山地反而又收不上什么赋税,统治成本远远高于收益,这在农业国看来是妥妥的烂地,因此早在大魏开国之时就被列为不可征之国。 隔海相望的日本、琉球国亦是如此。 不过,随着商税的改革,大量的商贾贸易被计入税收,原本的土地资源开始以另一种方式被重新计算。 而地缘格局也被重新拿上台面,朝鲜地势如同帝国延伸而出的一块踏板。当年日本想要入侵大魏就是借道的朝鲜,虽然被大魏打退,但是其形势没有太多的变化。 自从朝鲜王与琉球王纷纷弃国入魏以后,由于是主动臣服要求融入大魏,自然算不得征伐,不过是心慕王化。 况且朝鲜一直以来都以小中华自称,一应规矩制度都是一比一复刻大魏,从文字上来说就没有沟通问题。 不过毕竟之前的朝鲜还是一个半独立的国家,为了加强统治与融入,宋时在官员派遣和移风易俗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首当其冲的就是:将数以万计的朝鲜青壮年迁移到了地广人稀的河套平原以及辽东地区,与蒙古和女真人混居。 其次,蜀贵之地原本弃暗投明,阵前倒戈的起义军,多数也被打散派往朝鲜,一是平衡种族人数,二是牵制女真后方,稳定辽东。 毕竟现在也只有辽东,蒙古和海外能容纳大量的人口迁居了。 尤其是之前努尔哈奇与黄台吉在辽东地区建立的女真国,宋时是不可能认的。 就法理而言,东北以东的奴儿干都司是成祖五次北伐定下来的地盘,努尔哈奇从他到他爷爷那一辈都是大魏的属官,受令管辖东北,因此从辽东到库页岛一地原本就是大魏的国土。 承认女真建国就相当于抛弃了辽东以北之地的合理性,宋时自然不会在这种地方落下把柄,因此,京师陷落,不过是一场持续了数十年的叛乱。 而为了消弭这场叛乱的后续影响,以及确认以后不会再出现所谓的“女真复国组织”,辽东之地就成了第一首选的流放之地。 就连刚处理完蜀贵战场后续的章丘没多久就坐着官船一路北上回到了永明城。 北上的过程中,顺便还在苏州府停靠了一下,将苏州府新选出来的几名官吏一同接到了济州岛。 虽然朝鲜选官因为大魏官吏人手不足,所以会委派当地的通过吏员考核的官员安置,但是在离朝鲜不远处的济州岛与旁边的对马岛,却是全员的汉官配置。 并且由于济州岛隔着黄海直对苏州府,因此被直接归置到了苏州府管辖,因此官吏选派考核也都从苏州府出任管理。 随着海外贸易在大魏的位置越来越重,在没有航空母舰的情况下,帝国海域上的每一个岛屿都弥足珍贵,尤其是借着朝鲜之前管辖不利,清扫倭寇的名义,直接就让朝鲜本土与济州岛以及对马岛失去连接关系。 对马岛以及济州岛,也从原本的暗地里被永明城控制而转为明面上的大魏属地。 不过朝鲜王李昊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对马岛原本就处于朝鲜和日本的一线位置,随着日本国内的起义愈演愈烈,整个日本都变成了一个巨 大的火药桶,时不时就有浪人刀客借着对马岛的位置往朝鲜这边跑。 他原本也是害怕日本疯了以后,再来一次三十年前的侵略战,才慌不着路的逃往了大魏,如今见大魏正式接管了对马岛和济州岛只感觉松了一口气。 这次就不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了,这回,爷转正了! 大魏已经从主人升级成为了亲爹。 日本再打过来那就是正面对上大魏海军! 这就不关朝鲜王的事了,反正他只需要待在京师享受朝鲜王的一应待遇就可以了,至于千里之外的朝鲜故土,那就留给大魏去操心吧。 朝鲜王与琉球王一同举杯同庆,顺便商量着要不要一同集资往宋时的南洋商行里面投资一些股份。 毕竟虽然国小地贫,但是再苦也苦不到他们这些贵族王室,而逃往大魏的时候,他们也一同将王室多年搜刮的财物一同带走了。 之前的时候还能靠国家税收,到了这京师之地后,为了以后的生计,还是要多多投资才是。 尤其是最近由大魏银行借由大量的白银和黄金储备,与南洋商行一同开始发行的银元券,一两白银就能在大魏银行换取一张一两的银票或者等值的粮食,反之亦然。 之前在张家口、军中将士、京师官吏之中小规模实行的纸币制度,经过一年多的实践调整以后,终于开始逐步面向更广阔的市场。 尤其是在安南进行了大规模金融实验归来的王恒宇,上马了大魏银行行长职位后,他深刻的了解到了通货膨胀给社会所带来的巨大影响,所以纸币的发行一直都是十分谨慎的。 不过大魏最硬的通货粮食,还是牢牢的掌控在朝廷的手中,粮票制度的推广也让大家渐渐习惯了纸币的存在,也稳定了他们对于纸币的信心,因此推行起来遇到的阻碍并不多。 只有大魏银行出品的银票才能在南洋商行以及各种皇商之中买到一些靠银两买不到的东西,比如:四轮马车,平板玻璃,镜子,大量的蚕丝和丝绸,以及平价的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 之前的时候各地所减免的田赋到了今年夏收也会开始收取,而此时才是纸币发挥最大效果的时候。 而且随着沿海地区的开海,原本的禁海措施也已经成为过去,永明城、对马岛、宁波、泉州、广州等多地港口宣布可以接受外国商人交易。 不过交易时必须先使用大魏银行发行的合法纸币才能购买货物。当然这些对外使用的大明货币上有特殊标记,是无法在大魏兑换成白银带走的,但是缴纳商税和关税时可以抵扣。 而这样的纸币到后来成为了国外人购买大魏商品的许可证,很快就以一种溢价的方式被出售给了国外的商人,什么都不干,仅仅只是把手中的白银换成纸币,再卖给外国人,就能赚取不少的利润,这样的无本买卖引得江南地区大量的商人纷纷往银行存入白银。 而国外的人对于大魏商品的渴求程度之深是宋时都没想到的,之前一直都是暗地里的走私贸易,直到抬上台面以后,原本预计的贸易额度在原本的预估之中还翻了三番。 搞的王恒宇不是天天泡在印刷厂计算纸币的发售情况,就是催促各地的银行网点建立与铺开情况。 不过也反而催生了新的职业,比如全国一千多个县级单位的银行基层人员。 时代的发展就是这样,当无数的岗位随着新时代的技术萌发而消亡的时候,总有一些新的岗位会应运而生。 这一系列的措施,倒是让即使已经开始禁止白银外流的西班牙有些措手不及。 17世纪在大魏已经开始有些低迷的白银输入,突然又变的高涨起来。 而当纸币流通一转,最后还是会通过各种方式渐渐回到银行之中,纸币的生产成本相较于金属,无疑是降低了无数倍。 抢钱哪有印钱快!由此才能真正解决朝廷的银钱不足问题- 当然,这不是说,大魏就不需要抢钱了。 贵重金属的储备,在很长的一个时间之中,都是大魏抵御通胀和紧缩的重中之重。 章丘捏着手上的日本情报信息,脸上有些兴奋之色:“所以,把我派过来是想要打日本了?” 这可是开疆拓土的功劳啊! 宋时笑笑:“你回永明城这么久,去过库页岛了吗?” 宋时说的是永明城往海西方向还要更远的奴儿干,旁边的苦兀岛,那是帝国的第一大岛,比起台湾都要大出两倍有余,不过因为常年冰封,因此人迹罕至。 倒是之前的时候曾经被日本的丰臣秀吉派遣大将去攻占虾夷(北海道)岛的时候,顺便也将由部分阿依努族控制的库页岛纳入了版图。 而库页岛的南端几乎和日本的虾夷岛连在了一起。 当然在宋时建设永明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去库页岛上面打探消息了,等到永明城开始在辽东地区攻城略地时,也借着收复故土的名义,在库页岛建立了一个军堡,驻守了一支军队。 不过因为地处偏远,又后勤供给困难,所以派过去的人并不多,更多的还是一个态度问题。 在德川幕府还没有察觉的时候,不管是长崎还是北海道早就已经被宋时盯上了。 “我早年随贺大人去拉练的时候去过了,不过库页岛和虾夷也没有连在一起,中间还是有一个海峡,隔海相望。不过如果要登陆日本作战,从库页岛渡海还是比我们从永明城渡海登陆日本本岛要好一些。”听到宋时盘算起来了日本,章丘立刻脑筋活络的开始盘算怎么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日本。 “不过虾夷与日本本岛还隔着一道海峡,想要一鼓作气恐怕并不容易,最好还是联合萨摩番那边的势力,引动幕府南下,而我军主力则从库页岛过虾夷,席卷全岛……” 宋时笑了笑:“岛原的天草六郎帮他哥哥从我们这拿了那么多的火炮和物资,快四年了,也不过只是据守在九州岛,不得寸进,现在也到了他们应该付出一点代价的时刻吧!” 虽然日本在她有意无意的干涉下,德川幕府只能死守日本本岛,其余各地起义不断,早已无心干涉大魏。但是对于宋时来说这还远远不够,起码在她下南洋之前,她是不会留着这条毒蛇安静的盘踞在她的后方。 佐渡的金银山,也到了该回归大魏的怀抱的时候。 第172章 解决日本宋时欲东征日本的消…… 宋时欲东征日本的消息传到朝中的时候,内阁之中几乎掀起了惊天波浪。 毕竟那可是太祖定下的不伐之国,虽然早在石见银矿被披露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了,但是真的提出来还是让众人有些吃惊。 龚敬眼观鼻鼻观心,不予置评。 旁边的武臣虽然察觉到了朝鲜以及辽东的变动早就心有准备,但是脸上还是不由的喜形于色。 难怪宋时在军中先是不断 的裁军,但是前面的招募新兵却又没有停过。 只是将不少已经厌倦了连年杀戮或者是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无法升迁的将士安排其退役,然后又用经过严苛挑选的新兵充实了进去。 一番裁撤后,虽然整体的数量下降了少许,但是战斗力反而上升了不少,尤其是,识字率大幅度的提升。 文臣面色有些扭曲,既有欣喜又有难受。 开疆扩土是不世之功,但是现在大魏疯了一样吞并藩属国,打击西域各地以及蒙古鞑子,远征各处收获那些贫瘠又难以管束的地方,实在是劳民伤财。 而且每隔数月就会多出一些县区甚至府区,这些地方都需要派人去治理安抚,到如今,现在几乎只要是能识字的人,不管男女都会被拉出去用了。 甚至还有强制征召,就连那些从军中退役下来的伤残将士现在都颇为抢手,因为在军中也有训导员会教他们识字看文。 一时间官吏的门槛再一次被拉低,这让习惯了自身地位的官员心中都产生了异样的情绪。 直到陈渔面圣的时候再次掏出了那副由他下南洋后,根据搜集到的各方情报而修改的更加细致的万国图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 相比之前的版本,这次的万国堪舆图的亚墨利加部分用不同的颜色划分成了不同的势力,而欧巴罗的部分也用不同的颜色划分出了不同的国家。 陈渔让侍从将整幅图都挂在众人面前,他先是指着欧巴罗一处弹丸之地道:“这是西班牙本土,距离大魏有万里之遥,是一个海上帝国。他们的海军已经入侵到了亚墨利加……” 他指着亚墨利加上下两块的只用一点细线勾勒的巨型大陆,它庞大的身躯上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土地的粉红色地区。 “这是西班牙在亚墨利加上的海外飞地,大概有三个大魏这么大!” 然后他将手移动到了欧巴罗的另一个弹丸之地…… …… 陈渔更新版本后的世界通识课对于在场的全部朝臣形成了极大的震撼。 虽然之前的时候也看过宋时版本的万国堪舆图,但是当时的势力分布远没有如今这般血淋淋的如同原始丛林的野兽厮杀一样。 毕竟目前的大魏还是整个蓝星上最讲究礼义廉耻的文明。 群臣倒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相比同情千万里之外的原住民,他们更多想的还是:寇可往,我亦可往! 尤其是在纸币的出现,已经缓解了目前朝臣们最为忧虑的赋税问题。 只是原本认为的荒凉偏僻的库页岛再往上,只隔着一道海峡就能从陆地前往那如今被视为新大陆的亚墨利加。 虽然现在南路的太平洋航线已经日益成熟,但是库页岛和日本作为北线取亚墨利加的跳板之一,放任的话,只会因小失大! 再加上石见银矿每年200万两的白银产出,以及德川幕府手下的左镀金银山一年黄金400公斤,白银40吨的产量……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时为六月,夏季的疾风从南面往北方吹,日本正值梅雨季末。 帝国海面常年往复的季风为航海提供了最基础的动力,冬季下南洋,而夏季返回故土,一年之中,就这两个时节是最佳的窗口期。 即使已经有了库页岛和萨摩番的地盘做支撑,以及在石见银矿为基点,跨海作战想要保证后勤补给依旧是个大问题,而攻下后的统治问题,更为棘手。 前朝的代元东征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随着大魏的开海,整个沿海地区都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繁华与喧嚣。 而其中,自然也包括位于日本北方的虾夷岛。 最开始的时候日本因为之前攻打朝鲜,其最强战斗力被大魏狠狠教训了一番,原本的统一大业化为乌有。 德川幕府试图闭关锁国,只通过长崎等港口和下发的朱印船维持与国外贸易,从而控制内部的纷乱势力。 不过随着琉球国倒戈并入大魏,而萨摩番也被宋时消灭后,九州岛上和那些西洋教派同流合污的庶民就开始不断起义,于是德川幕府的精力就全部放到了九州上面,但是无论怎么剿灭那些庶民,总是过上一段时间,他们又像野草一样生长出来。 依靠之前攻下的长崎和平户港,那些西洋人居然毫不避讳的与他们交易,让那群庶民的手上还有了数量不少的火器,德川幕府的派遣的军队在岛原数次折戟沉沙,那些起义军反而愈演愈烈,甚至到现在已经成了一方势力,拥兵数万! 长崎这个日本最大的钱袋子被夺以后,德川幕府不得已只能开放了日本本岛的港口,否则在连年的天灾之下失去对外贸易的本岛也会损失惨重。 连日本本岛的港口都开放了,那虾夷岛也自然不例外。 从永明城去虾夷,距离从永明城到对马岛,距离并不远,在永明城开始进行玻璃贸易之后,就连日本本岛的一些渔民和商人都会开船过来交易,虾夷岛上的人就更加如此。 宋时在整个日本经营已久,不动则已,动若雷霆!之所以之前的时候还没动手,一是大魏内部还没完全清扫干净,二是时间有限,他们所造的船还不够数万海军渡海,相比日本,产粮区的安南更为要紧。 如今终于等到天下大定,收复安南,那练出来的海军自然也能空出手来对付日本了。 南线,刚刚从安南回转的胡泉带着刚整顿完的两万海军由鹿儿岛直插九州岛上,与岛原上天草十字军兵分两路,分别直插日本本岛! 北线则由经过在虾夷经营数年的桥头堡,章丘等人轻轻松松就平定了松前藩(北海道南端),七日内控制津轻海峡,切断本州与北海道联系。 早几年的就以经商为名义撒进京都的锦衣卫间谍纷纷发力,以德川家康得位不正的名义挑拨谱代大名关系。 而原本日本岛上就有着不少的汉商,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流落过来的,哪怕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或者对外已经用上了日本姓氏与日本人无异的。 但是他们隐隐约约还是带着一丝背离故土不得回转的遗憾,大魏开海后,也有不少的汉商回去探望,其中不少就被锦衣卫盯上渗透了。 这可能就是华夏文明最让东亚以及南洋诸国爱恨交织的地方,经由华夏而来的人不管是在经商还是耕种方面,总是表现的比当地人还要出色数倍,他们享受着当地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地位,但是却还是心心念念他们的故土。 他们可以卑躬屈膝的作为西洋人甚至当地土著势力的间人,赚取贸易流转的其中的收入,他们也能翻脸无情的代替那些西洋人在土著的身上敲骨吸髓。 他们是被压迫者,同时也是压迫者。 他们的到来改变着南洋和东亚,却从不会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属于这里,更多的人甚至将大量在南洋赚取的财富又带回了大魏。 华人就像一个两面的奴仆,对着表面的主人卑躬屈膝时,在他们的心中还有一个如同思想钢印一般根深蒂固的主人! 只要一个召唤,就会立刻脱离原本的身份回归另一个怀抱。 而现在,他们内心真正的主人已经将目光越过茫茫的海洋,投射过来…… 在大军将日本本岛前后合围,据守在各地的关隘港口,断绝了德川幕府与海外的联系后,就不在进行大规模的作战了。 反而那些在京师海军大学的第二届毕业生,在对马岛上被宋时举行了授勋仪式后,统统送入了日本。 那些刻意留下来的日本本岛交汇的关隘港口,就成为了海军新兵最好训练之地…… 毕竟佐渡岛就在海外,金银山占了也就占了,立刻将已经占据的北海道改成北海府,九州岛改成九州府,然后派遣朝臣改土归流才是正事。 与朝鲜以及琉球国不同,日本一直孤悬海外,甚至曾经试图吞并大魏,其野心,凝聚力,甚至可以说民族认同感都与他们不一样。 朝鲜和琉球作为依附于大魏的小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 的归附和融入来的更加简单,而日本则带着深深的反骨。 而虾夷岛与九州岛前后两端被占,小规模的不间断袭扰简直不厌其烦!搞的德川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无从下手,顾此失彼。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么原本就不服德川幕府的大名叛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会不断消耗掉德川幕府的威信,如同慢性放血。 而大魏军,占了地盘之后,就开始移民,迁居,改土,归流,不管是官吏还是学堂,不过月余就已经开始跟着安置过来了,按照大魏的那一套熟练到不能再熟练的流程推进。 俨然一副已经是自己地盘的样子,来自大琉球和永明城附近的粮食以及物资源源不断的输入到北海府和九州府,失去佐渡金银山的德川幕府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通货膨胀,以及经济崩溃。 而来自大魏的宣传通过北海府一波波的传到日本本岛,原本的那些乡下的泥腿子,如今一个个在大魏的帮助下过上了比江户贵族还要好的生活:吃白米饭! 不管是民间还是上层,整个日本岛都陷入了一种溃败的状态,不断有沿海的渔民逃离日本本岛前去九州府和北海府进行登记。 第二年九月,又一次小冰河时期的常见天灾之后,德川幕府终于放弃了挣扎。 德川家光协同日本天皇,向大魏递交了求和书。 得知消息的其他大名,不服德川的选择,纷纷宣布独立,整个日本本岛又恢复成了曾经的“战(村)国(战)”时代。 留守在九州府和北海府的大魏将士并没有立刻跳入这趟浑水,而是一边经营两府,一边任由日本本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甚至利用各代大名之间祖上的恩怨推波助澜! 偶尔还给弱势的一方供应大米这种绝对的硬通货,扶持一下,以免弱势一方直接倒台被吞并,反而死的人不够多。 毕竟,日本的人,还是太多了。 第173章 季风与船两广和闽地,几乎都…… 两广和闽地,几乎都是山多田少的地方,之前的江南的奴变虽然没有在这些地方发生,但是大量的佃户被剥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土豆番薯和六谷子虽然可以通过将大量的山地黄地滩涂利用起来,暂时缓解粮食的压力,但是这本质上还是一个土地问题。 想要从根本解决这个问题,还是需要向外扩张。 对于闽地而言,最方便的当属于对面的大琉球了,尤其是现在的大琉球正在快速发展,说一句日新月异都不为过,不仅分田分地,就连良种也有,如果识字的话还能进工厂,对于人员的吸纳度非常高。 而两广,则可以向安南发展,安南脱离大魏已经数百年,早已养成了民族意识的萌芽,尤其是上次脱离时的情况尤为惨烈,也让宋时不得不在这个地方多费一点心。 这次收复安南之时,也多亏了阮氏地盘之中的大量大魏商人,他们在当地经营了数十年,直接将阮氏的会安建设成了与广东区别无二的地方,汉服,广语,甚至通用的也是汉字,很难区分自己到底是在安南还是在广府。 这也让迁居安南的行动抵抗程度少了很多。 这几个地方恰好因为环境恶劣,资源稀少,必须抱团生长,所以宗族观念也最为浓厚深重。 江南之地还能发展工业农业,而沿海地区自古已有下南洋的传统。 宗族观念是一把双刃剑,但是对于南下的百姓而言,却是能深刻凝聚他们自我认知和团结一心抵抗本地土著的必要手段。 大量的皇城日报以赔本的形式通行全国,甚至流落南洋,为的自然就是点燃他们心中的那个种子。 而现在,已经到了种子发芽的时候。 为了不让荷兰与西班牙插手日本的事情,宋时在沿海的市舶司蚕丝、茶叶、以及瓷器交易方面给予了巨大的优惠,不过相应的也用东道主的身份从那些西洋人的手上弄到了不少的远航技术人员。 宋时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多东西发生了改变,但是很多事情还是以另一种形式沿着原来的道路继续前进。 17世纪的安南,在大魏陷入战乱的时候,长达百年的时间之中,接收了一大批不愿归顺女真而从大魏的陆地深处迁居而来的汉人。 直到“汉乡”这个词在随后专指长久定居在安南的华人。 而这一次,依旧有着大量的人口通过各种方式开始涌入安南,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汉乡”这个词,因为他们所在的土地,就是他们的家乡- 陆地上的贸易路线,往往会因为战争和劫匪而打断,它的稳定与否,与政治息息相关。 而海洋上虽然要面对风暴和迷航,但是运输的成本却大大的降低了。 不过想要远航但是就有两个逃不过的问题。 一是船,二是风。 在没有突破高强度大型金属的制作工艺之前,远航的海船都由木头建造,尤其是船桅,对于木头的要求越发的高。 越是巨大的木头,运输就越发困难,如果那巨木并不靠近河流的话,整个运输过程就是一场灾难。 从欧巴罗到亚洲,从美洲到南洋,皆是如此。 不过由于之前数百年的海禁,华夏原本的船业优势所剩不多,需要大量的时间去突破。 而永明城,和琉球就是宋时精心挑选为大魏准备的造船基地。 随着宋时手中的资源越多,她对造船的投入也就越大。 从日本、朝鲜、沿海海商、甚至安南的船工,木料,源源不断的输入到这两个地方。 永明城以修建能横跨太平洋的巨大船只为目标,虽然万物工坊目前做出来的蒸汽机除了奇观以外没有任何作用,距离实用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但是通过研究唐朝以来就有的“车船”技术,将船舱安装明轮,由船员踩踏驱动还是可以尝试的。 永明城,正筹备着一支越过亚洲与美洲之间的海峡航行的船队。 而琉球则借凭地利,与众多西洋船只交流,取长补短。 华夏福船的优势是载货量大,抗风浪,技术优益,有密封隔水仓,即使被攻击了只要不是半数船舱进水都可以安全返回,但是船体偏大,龙骨偏平,航行速度偏慢,必须依靠疾风。 虽然宋时不懂造船,但是她很明显知道一个趋势,就是后世的船舶的形状都是往深,尖,窄的方向发展,所以福船的龙骨必须要改。 而在蒸汽机出现之前,船只的风帆的数量也是让人咂舌,中式硬帆结合阿拉伯三角帆,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顶帆和支索帆的混合帆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第一批永明城的与大琉球分别所造出来的新船随着陈渔下了南洋,而根据陈渔船队在南洋上对付海盗的体验,又进行了第二轮的优化。 虽然还需要时间,但是只要不停止前行,总能到达远方。 船的升级需要积累,而季风,就是一个温柔的魔咒。 整个亚洲的海域的贸易时间都受制于它,夏季时它由南向北,而到了冬季时它又由北向南,它引领季节性的迁徙,让还未掌握更高级航行能力的文明借风而行去向远方。 但是,正因为它的便捷与强势,逆风就显得颇为不智,于是间接性的也阻碍了技术进步发展和探索。 短程的航行不仅符合海商的利益,降低了风险,也让长距离航行的水土不服和气候适应问题不会过于突出。 唯独不利于造船业与远航,就像算盘的便捷却不利于数学的发展一样。 华夏的海商凭借风力航行到最远端时,往往就会放弃前行,而是选择待在原地,将手中的货物出售,等到北上的季风来临时,再次返回故乡。 而想要从华夏到达波斯,则需要两个以上的疾风季节。 于是南洋各地的岛屿上纷纷建立起来一系列城市,他们与内陆毫不相干,却服务着往来交织的海船。 人数稀少的土著们,先是被阿拉伯人带来的苏丹国所统治,后是西洋人的基督教所放牧。 华人则在其中充当了一个永远不被祖国承认的角色。 温柔的季风,遍布的交易港,让华夏失去了远航的动机。 而那些财富所引起的西方人的觊觎,对于传教的渴望,甚至独占海洋的欲望,都绕过了这片季风所带来的温床。 直指东方!- 在冬日的季风再次开启之时,宋时随着整装待发的船队一同南下了。 下一站:马尼拉! 那个沾满了华人鲜血的地方! 这一回,那些曾经被写进史书中的绝望与不甘,希望你们也能体会。 第174章 账本大魏的海军建设速度远远…… 大魏的海军建设速度远远比陆军要艰难的多,最主要的就是船只数量不足。 即使隐隐约约知道船舶未来的发展方向会是蒸汽机与钢铁,但是饭要一口口的吃,在技术的瓶颈未曾突破之前,还是要老老实实在木制帆船这条路一路狂奔。 相比制作更多更大的帆船,更多的资金往往都是投入到了研发阶段,然后将其他商船或者是红旗帮以及永 明城的旧船改建,加固,开槽炮口。 好在火器方面大魏暂时领先,加上红旗帮的全面倒戈,因此海面上,尤其是华夏的海面上,目前只有一个声音。 福船虽然在行驶速度上有所减弱,但是也正是因为他宽敞的位置和面积,因此在同时代的西方帆船连清水都喝不上,在漫长的旅程中甚至不少患坏血病而死的情况下,同时代的华夏福船不仅能养殖牲畜,还能种菜发豆芽。 在生活保障方面算是目前全球顶尖了。 郑森坐在船舱之中,拿着一本最新版的寰球海志细看,这是陈渔船队下南洋交涉后根据南洋所搜集到的情报重新整合而成的。 海军学院的新毕业的学员一毕业就被送到了日本战场,说是战场,实际烈度并不高,更多的还是防守关隘要道趁机偷袭。 郑森从小在日本长大,一口日本贵族才会的口音,导致他轻易就能混进日本本岛,冒充江户的贵族刺探情报,挑拨当地大名之间的关系,数次立下大功后,他和几位同学被破格允许这次与宋时的船队一同下南洋。 不过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南下,而是先实验了永明城和大琉球新开发的人力帆船在逆风下航行的效果,随后在大琉球和琼州适应了两个月热带天气后,才随着季风,一同南下。 大琉球的的变化可以说一日三变,虽然郑森前些年的时候也来过大琉球,但是到了双港后还是震撼不已。 原本的荒山废地,满山的土人与流民,如今却“田园万倾,沃野千里。”而城中的公告栏上还贴着公告,今年刚好是大琉球免税期满的第一年,仅仅是双港的赋税就能收到数十万。关于赋税的利用也写的清清楚楚,除了上缴朝廷的,大多的赋税都已经被规划好用来兴修水利和官道。 到了琼州,才能明白什么叫植物天堂,琼州虽然开发程度并不高,但是由于地处热带,因此成为了植物茂密繁衍的地方,不少的良种培育和杂交都在这里,尤其是对付疟疾目前最有效的金鸡纳树就只能在海南和云南地区种植。 因此,宋时在出发前不得不来补充一下物资。 农学院的主要试验区也就在这里,安南的占城稻杂交适应区也在这边。 郑森在岛上看到的农学院学子比在京师农学院本院一年都要多。 原本的京师勋贵,到了这帝国的边域,面对着大半原始的场面,纵使手中有钱也花不出去,看到过来的海军学院的同学,一个个目光泛红,只恨自己当初选错了学院。 宋时还临时在琼州加考了一场植物考试,将其中表现优异的一同带去南洋。 同学们对于下南洋还是有着十分的新鲜感与敬畏,但是郑森从小在日本长大,还未成年就随着海贼之王的父亲郑一官归魏,后入京师上学,也算是见多识广。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然现在的郑森还远远没有另一条时间线中被传教士金提尼所形容的:整个华夏沿海地区的海上统治者和主人! 东方的海上之王,西方殖民者不可战胜的对手。 却已经显示出对于海洋的亲和与自信,在对帆船和火器的改造以及海面战术安排上显示出了超人的理解天赋。 宋时并不愿意看到他成为那个强大的孤立者,孤身带领沿海的百姓与海商和整个被异族统治的内陆抵抗。 郑氏在海洋上一时的成功只是昙花一现的偶尔,而宋时要的是必然。 他如今,也必然不会成为孤立者。 “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南洋还是属于大魏的领域,而如今不过百年,南洋诸岛居然已经尽是西洋人所设立的商业驿站,我们大魏的势力分布之地居然萎靡至此?”郑森看着手上的资料显然并不满意。 大魏已经远离南洋太久,那些零散的华人在没有祖国的支持下,即使在南洋各岛拥有一定的地位,也无法和那些拿着坚船利炮的西洋人抗衡。 至于曾经被三宝太监在苏门答腊买下的港口(马六甲附近),更是早已被远渡重洋的荷兰人侵占。 而这份只对海军内部公开的寰球海志上,除了风土人情与南洋现状外,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写着一场场被记录的,或者是被遗忘的屠华活动。 自从美洲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落入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手中,第一艘载满白银的西洋大帆船到达马尼拉换成了华夏的生丝与瓷器后。 全球的白银如同流水一样涌入了华夏,华夏价美物廉且独一无二的商品引发了全世界的商人云集于此。 而不管多少的白银涌入,帝国都如同海绵一样将其瞬间吸收,仅1631年经吕宋输往澳门的白银就有一千四百万两,其铸成了大魏皇室与海商的强盛与富足。 同时也引来了觊觎。 随着荷兰势力在南洋的不断扩张,马尼拉,在失去大琉球的基隆港后,西班牙在远东的唯一贸易站。 在骗取了苏丹信任后强取豪夺来的土地上,西班牙人将这座沿海港口重建为防御严密的城市。由高厚石墙围住的地区,是只供西班牙人所独享的地方。 而凭借季风往来贸易的华人只能居住在,城外被西班牙人仿照限制犹太人居住区所称呼为“隔都”的地方。 海上安澜,以舟为田的华人运送来了西班牙人渴求的货物,书写的纸张,食用的鱼,替这些西班牙人管理隔都,维持城市运转。 但是西班牙人强制征收“非基督徒交易税”,用掺铜银币支付货款。 华人被禁止停留,限定人数,不能以石材建屋,只能用木头。因此,拥挤的隔都频发火灾,在一次次的毁灭后重现建立,而每一次的建立都会比上一次更宏大。 而华人所不知道的是,不管隔都的 位置如何变化,它们永远处于西班牙人的火炮射程之中。 他们的财富引起了觊觎,他们不愿皈依基督教的行为引起了大主教的不满,于是一次次的屠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在马尼拉:潘和五事件引发第一次大屠杀,2.3万华人死亡。卡兰巴起义牵连屠杀2.2万华人。 西班牙人先以“登记户籍”诱骗华人集中,然后用吕宋土著的班乃刀队打头阵消耗,最后由火枪队进行广场式屠杀。再强迫幸存者将尸体抛入马尼拉湾喂鲨鱼,销毁证据。 而又不仅仅只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在远离故土的地方,被家国所抛弃漠视的华人都是一样的待遇。 在巴达维亚:有文登惨案,400华商被沉尸巽他海峡。而后强制迁徙华人引发骚乱,700人被钉死在海堤木桩上。 在暹罗:有“红宝石之夜”用毒箭射杀华人首领(模仿猎头族习俗),将尸体摆成“克菲勒(异教徒)”阿拉伯文字。然后劫掠华人商船上的25万枚永乐通宝 在苏门答腊,有金矿冲突。 在真腊,有大湖起义。 甚至还有多方合谋的万丹大屠杀:荷兰人提供三艘武装帆船封锁港口,万丹土王出动20头战象踩踏华人聚居区,葡萄牙混血儿充当翻译诱骗华人集中。 这些是能够寻找到蛛丝马迹的惨案,而更多的信息被淹没在海洋和森林之间。 是华人经商天赋引发的嫉妒。 是华夏高级文明冲击原始部落的恐惧。 也是荷兰人分而治之的殖民策略。 当大魏的土地无法承载足够的人口生长,大魏又怎么能苛责那些向死而生的华人全力开拓新生的勇气。 土地和白银,引诱大量的大魏商人趋之若鹜的投向南洋,他们开垦,经营,最后用血色滋养了这片土地。 所以,南洋,怎么可能不是大魏的南洋呢? 郑森握着手中的寰球海志,目光血红。 这上面,一笔一划,写的不是风土人情。 而是,南洋诸地对大魏欠下的一笔笔血债。 而现在,已经到了要还债的时候! 宋时站在船首的舱室之中,冷静的眺望地平线上渐渐出现的海湾。 如果这是一个点名游戏的话,那么第一个被点名的地点已经出现。 马尼拉! 来偿还你欠下的血债吧! 第175章 使者玄光子一边摇晃着手中的…… 玄光子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尽量在热带雨林的闷热天气中竭力维持自己的高人风范。 不过即使是再薄的法衣也难以抵挡吕宋这磨人的天气,自从玄光子靠着一手结合大琉球本土原始宗教融合妈祖信仰在大肚王国的土著们之间闯出了名声以后,他就被宋时送进了吕宋。 他之前还抱怨过大琉球的环境已经够穷山恶水了,没想到到了这吕宋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蛮夷之地。 靠着青霉素和金鸡纳霜,玄光子在吕宋的北部山区的擅长冶铜的伊洛卡诺族以及中部平原的擅长耕种的他加禄联盟中,还是闯出了不少的名声。 原本不少地方已经在西班牙强行推广基督教的行动中皈依了基督教,但是不管是华人还是土著,大部分都是绝对的利益至上驱动信仰。 在玄光子一系列的装神弄鬼的魔术以及特效药的催动下,当结合了本土原始信仰他加禄海神的“赤足踏浪、头戴羽冠”的妈祖形象出现的时候,不少人痛哭流涕,当场改信。 宗教这个东西,对于被残酷现实所压迫的人来说,无疑是精神上的鸦片。尤其相比各种严格规章制度限制的一神教,被华夏鞭挞调试过近千年的道教与佛教,无疑更加温和亲切,道教与其说是宗教,更多的是一种教化,也更自然亲近,贴合还在原始自然崇拜的土著们。 不过一路而来玄光子看到的西班牙人对于土著以及华人的压迫还是十分触目惊心,在大琉球待久了,习惯了宋时治下的官吏,再看西班牙人,简直就是涸泽而渔的具象化。 当地的华人和土著在西班牙的人治理下简直就像野草一样被一轮轮的收割,哪怕是中原战乱之时,也不至于如此。 “道长,你真的要去八连吗?”陈青林捂着身上的鞭伤有些担心的问。 他的头发只到肩上,在西班牙强制的《剃发易服令》下,他的头发被那群传教士抓到的时候强行割掉了。 随后,陈青林就被以没有马尼拉的居留许可证为由强行从马尼拉迁到了卡巴兰地区开荒种粮,以供居留在马尼拉的两千余西班牙人生活享用。 华人擅长耕种和各种工商业,也因此成了被西班牙人盯上的肥羊,他们朝华人放贷,然后用各种方式让他们迁到卡巴兰地区进行耕种还债。 马尼拉已经轮回数次的屠华活动,也让西班牙人对华人心存警惕,将大量的华人从马尼拉放逐出去,以免在一次次的屠华活动中被心存警惕的华人反杀。 可是,卡巴兰地区是一片灌溉不便,疫病横行的原始沼泽。被安置到这里的华人不仅要披荆斩棘,还要挖渠导水,加上热带雨林的极端炎热潮湿的天气,其条件之恶劣,简直难以形容。 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或者是疾病缠身而就此死亡,而且卡巴兰的地租奇贵,原本就是因为没有田地才出海寻求生路的华人,还要忍受西班牙人一轮轮的敲诈和刑罚。 陈青林就是因为上午看到两个同伴被鳄鱼拖走而有些惊魂不定,导致下午翻地的动作慢了些,就被巡视的监工一鞭子抽在了肩胛骨上。 当夜陈青林就发起了高烧,如果不是路过的玄光子,他可能当夜人就没了。 “当然,我手上的药已经用完了,只有明天从经过马尼拉湾的船上拿到药,才能继续给你们医治,光凭草药还是太慢了!”虽然热的想死,但是为了保持自己仙风道骨的形象,玄光子还是一脸淡然。 好在他体质特殊,虽然汗已经快湿透内衫了,但是脸上一滴汗珠都没有,高人悲天悯人的姿态还是维持的很好。 陈青林不觉有异,只是听到八连还是有些愤怒,前两年八连被焚烧清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亲人的呐喊和华人的求救声仿佛犹在耳畔。 “道长!大魏……大魏真的会为我们做主吗?”犹豫了半天,陈青林还是忍不住发问,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 玄光子目光平静无波的看着他:“当然,你是大魏的子民,也是妈祖的信徒,不管是大魏还是妈祖都会保佑我们,将属于我们自己开垦的土地,还给我们……” “你妹妹她们都安置好了吗?” “嗯!那个地方很隐蔽,哪怕是土人都找不到!”想到妹妹,陈青林的眼神多了一丝坚定,为了后面的行动顺利,他们早已经做好了长期斗争的打算,将家人都安置到了山林之中。 玄光子满意的收回目光,随即投向了旁边的一卷雪茄,这是卡巴兰为西班牙贵族准备的贡品,经过多道工序和挑选,才得了这么一小匣子。 而明天,就是西班牙人过来收贡金与租金的时候。 玄光子也为这一匣子贡品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比如一些疯人树的籽粉。 无量天尊,希望这群红毛鬼满意- 与此同时,马尼拉湾的圣地亚哥城还飘着小雨。 潮湿的水汽中带着一丝植物腐败的甜香,熏的人发醉。 坐在水边乘凉的的西班牙驻吕宋总督戈麦斯佩雷斯达斯马尼亚斯,穿着丝绸衬衫,衣领大敞,胸口剧烈的起伏。 他有些恼火的看着又一次出航阿卡普尔科的大帆船被荷兰人洗劫时触礁沉没的消息。 之前因为儿子在大琉球被俘虏而不得不将自己刚刚在马尼拉捞到的利润换成了赎金。出于对赎金的愤怒,对八连(华人居住区)发动的清洗也不过勉强捞回损失。 南海上几次和荷兰人以及大魏交锋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眼看着自己的地盘一点点的萎缩,现在西班牙帝国在大魏的地盘只剩下葡萄牙所属的澳门了。 虽然得到了大魏放开口岸的消息,但是并不是如同他所想的那般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出大魏,进行传教活动,还是只能在开通市舶司的口岸指定的地点,和指定的行商进行交易。 虽然货物的数量大幅度提升,但是大魏对于白银的渴望也是毫不遮挡,这对于目前西班牙早已经因为无法维持庞大的军事开支,而空虚的国库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最让人噩梦的还是,隔壁的荷兰人和英吉利蛮子也能在大魏的任意的一个口岸交易。 为了挽回损失,戈麦斯不得不继续将主意打到了八连以及八打雁山区的华人身上。 不管是居留许可证,停泊费,货值6%的关税,特别许可证,免剪发辫许可证,地租,贡金,为西班牙皇室服务的摊派金,甚至是华人社会中所凑齐的社区基金…… 只要能捞一笔的,他们都不能放过。 没有美洲运过来的白银,他手下的西班牙商人已经开始放弃支付白银,直接洗劫那些华人的商品了。 就在戈麦斯还在头疼于如何处理荷兰人以及大帆船触礁后续事情的时候,他突然接到了手下一名报告,一位来自大魏使臣宣称要代替大魏向吕宋索要贡品…… 马尼拉总督府议事厅。 身着大红官服的大魏使臣,安静的坐在主位的位置,偏头看着一比一复刻的欧巴罗风格的议事厅,不禁有些感慨。 习惯了华夏风格的装饰以后再看欧巴罗的装饰只感觉:浮华于表,不堪细究。 戈麦斯满怀怒气和心虚的冲进会客室的时候,对方刚好摘下了意大利式圆顶冠,露出了大魏装扮下的西式面孔,胸前的十字架显得格外刺眼! 他不由的瞳孔紧缩,对方的肖像画他早在出海前便已经看过,那是耶稣会的汤若望! 从澳门进入大魏后已经有了数十年了,却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画面。 汤若望叹了口气,看着戈麦斯幽幽的说道:“以大魏镇远侯的名义,现向吕宋西班牙人征收朝贡物资:白银四十万两,硫磺三万担,珠宝香料……” “神父!”戈麦斯打断汤若望的声音,下意识的拔剑指向对方:“我 手上可是有罗马教廷的密函,你胸前的十字架允许你侍奉异教的君主吗?你们耶稣会未免也太过分了!我看圣保罗大教堂的忏悔室,可比异教徒的官服更适合你……” 汤若望转动左手黄玉戒指,露出内圈刻字:AdMaioremDeiGloriam(愈显主荣)。 “二十年前,你们在马尼拉湾淹死一万五千名华人时,可曾请示过教廷?两年前,你们在八连烧杀抢掠两万两千华人,获得五百万比索的时候,可曾汇报过教廷?” 戈麦斯脸色惨白:“这就是你为异端服务的理由吗?他们派一个基督徒来勒索另一个基督徒?” 汤若望叹息一声:“上帝让我拯救迷途的羔羊,镇远侯答应我,只要能得到吕宋,就允耶稣会在吕宋和日本自由传教!况且,橄榄山上的石头终将滚落,马尼拉有八万华人,你猜他们是更相信妈祖,还是上帝?” 戈麦斯脸色由白转红,是气的:“你会得到教皇的审判,你已经被异端玷污了灵魂!我会给教皇写信,革除你的教籍!” “大魏的两百艘战船已经从大琉球出发……” 汤若望看着戈麦斯,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况且……前些年的基隆港西班牙棱堡和热兰遮城的荷兰炮台,现在挂着的是大魏的旗帜!” “如果耶稣会在大魏遍地开花,你猜,教皇是更在意这个小小的吕宋,还是整个日本……甚至大魏!” 第176章 时间汤若望的行为在马尼拉引…… 汤若望的行为在马尼拉引起了一片惊奇和恐慌,西班牙人对于一个基督教的神父为一个异教统治者去向另一个基督教的国家索取贡品和赔偿感到不可思议! 同时也为那个庞大的帝国正式将目光投向海洋而感到恐惧。在欧巴罗有史以来的记载之中,华夏就是一个神秘富饶又恐怖的地方,在马可波罗的游记中,它象征着全世界的财富与智慧,文明昌盛,各种族与宗教和谐相处,美好的如同天上神国。 即使他们已经到了华夏的边缘,并且开始了他们的征服与贸易,但是大魏依旧带着神秘莫测的封闭,拒绝这群野蛮人的窥视。 那偶尔漏出的一角,依然让人感到恐惧…… 两百年前,被邪恶苏丹统治的奥斯曼帝国与匈牙利爆发尼科波利斯战役时,他以巨大的伤亡击败了数十个由基督教国家所组成的十字军,整个欧巴罗节节败退,基督徒全部都陷入了即将被异教徒统治的绝望与痛苦之中。 奥斯曼帝国不断在欧巴罗疯狂扩张,即将吞没整个欧巴罗的时候。 在奥斯曼的东方崛起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帝国:帖木儿帝国。 这个新生崛起的游牧国家,他不仅入侵了奥斯曼帝国,击败了苏丹一世,甚至俘虏了他,并导致苏丹在一年后去世。 帖木儿帝国的崛起解救了陷入绝望之中的欧巴罗人,于是,各国的使者纷纷前往帖木儿,想要寻求联合抗争奥斯曼帝国。 其中一位西班牙的外交官,记录下了在帖木儿帝国来自更远的东方的文明,出现的痕迹。 就在帖木儿的王帐之中,他亲眼目睹了:一群来自东方的使者,来到了帖木儿的宫殿,质问他为什么连续七年不向大魏朝贡,并且要他尽快缴纳拖欠的贡品…… 勃然大怒的帖木儿拒绝了东方要求朝贡的命令,并发誓要征服大魏。 帖木儿预备出征的大汗,在一年后疾病发作去世,帖木儿陷入混乱,而新生的帖木儿帝国恢复了与大魏的朝贡关系。 这就是,继马可波罗游记以后,欧巴罗第二次得到的,关于东方的消息。 这让欧洲人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几近疯狂,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这样的帝国,却独独不属于上帝的信仰照射之处。 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主虔诚的信徒生活在黑暗的中世纪? 而那群并不信仰主的异教徒,却如同生活在天上神国? 是上帝抛弃了他虔诚的信徒吗? 于是教皇创造出了一个新的说法:华夏存在的意义就是上帝留给信徒最后最丰饶的葡萄园,只要赶在msl席卷之前,将上帝的荣耀撒落到华夏,所有的信徒就能完成上帝的意志,进入天国…… 于是,夹杂着对财富的渴望和对上帝的意志的贯彻,西方人以一种违背常规科技树发展规律的速度,在陆上丝绸之路被奥斯曼帝国与阿拉伯人垄断的情况下,点出了大航海的技能点,从大西洋出发,找到了亚墨利加。 但是亚墨利加并不是他们梦想的印度(华夏商品从印度中转),而亚墨利加所发现的大量白银与黄金,以及锡矿、木材让他们获得了第一桶金,也获得了横跨太平洋的动力…… 戈麦斯不敢把汤若望送回船上,也不敢给予任何的答复,这事情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只好将对方关入了圣地亚哥堡的教堂之中。 说实话,戈麦斯的第一反应就是,马尼拉的华人是不是又要造反了,他想向往常那样疯狂的派出所有的西班牙士兵,对着八连再来一次大扫荡,但是…… 大魏的两百艘战船已经从大琉球出发…… 这句话就像一个诅咒,去年大魏的使者在安南搅风搅雨的时候,他们也和荷兰人试图插手,夺回原本在安南的地盘。 但是大魏那个陈将军的火炮如同一道天堑,死死的将他们的船击沉在他们的火炮射程之外。 这个恐怖的帝国,正在恢复他的荣光,开始向着海洋进发。 先是大琉球,然后是日本,如今又将目光投射到了西班牙帝国在南洋唯一的投射地…… 难道,真的是上帝都要抛弃西班牙帝国了吗? 从南洋到教廷的信息来回需要四个月,而戈麦斯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宋时知道,收复南洋,将南洋建设成华夏湾的窗口期只有这几年。 过了欧巴罗的三十年战争,西班牙很快就能从与荷兰以及其他国家的宗教战争的泥潭中回转过来,倒是她面对的就不是如今无暇东顾的西班牙和荷兰了。 而是一个全面崛起的海上帝国荷兰,加上一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西班牙帝国,以及虎视眈眈趁机发展势力的日不落帝国初级状态。 时间,宋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大陆的扩张需要时间,而海洋的延伸也需要时间。 漫长的海航线会导致补给难以运输,而热带丛林的高湿高热环境也会让物资快速腐烂,而早数百年就提前抵达南洋进行经营的华人无疑就是最好维持帝国触角延伸的带路党。 根据在吕宋当地的华商形容,西班牙正在强行召集华人以及土著苦役,修建棱堡,试图通过17座棱堡完成对马尼拉湾炮台链的建设。 一旦被他们完工,整个马尼拉湾都会被他们的火炮攻击区域 所包围,且欧巴罗式的石头棱堡是用八米厚的火山岩修建,极其坚硬,一般的火器很难破开,当初隆基港也是借凭突袭和占领了高地射击才击溃了防线。 而显然上次的基隆港之战西班牙得到了教训,在马尼拉港的圣地亚哥城大力修建城堡防御。 不过没关系,宋时还是给西班牙送上了一份大礼:含铅量四成到五成的西班牙通用货币,假比索! 铸币的本质就是用参杂其他杂质的金属,来换取同等重量贵重金属的差价。在粮票和纸币的发行冲击下,大魏暂时从无止境的白银渴望中探出了头,也有多余的白银开始能实行一些更隐密的操作。 就目前而言,西班牙的铸造技术远远不如大魏,因此假比索的仿制没有丝毫的难度,而早在一个季度之前,由大琉球上铸造的假比索就已经开始倾销往马尼拉,同时将西班牙的白银比索回收。 在安南的经济市场上通用的经验,早已经随着安南的回归而被记录下来。 经过半年的发酵,不仅大琉球收获了不少的银钱,就连马尼拉圣地亚哥城的物价如今也是一片混乱,马尼拉的仓库之中堆积着不少因为价格过高而无法售出的大魏商品。 在美洲白银产量已经进入萎缩状态,西班牙皇室下令禁止白银外流的如今,西班牙人在吕宋也不得不开始收缩势力范围,将更多的军队以及本土收复的仆从军纷纷集中到了马尼拉。 原本位于吕宋其他地区的三个还在修建的要塞被拆毁放弃,除了位于棉兰老岛的卡拉加要塞还能依旧保持存在。因为,这个地方常年被原先为苏丹统治的他加禄人所突袭。 他加禄联盟与伊洛卡诺族从西班牙入驻吕宋的开始,就从没放弃过对于西洋人的抵抗。 西班牙人镇压ysl教,他们就偷袭西班牙人居住的小镇,华人逐渐掌控了吕宋80%的经济活动,感到恐惧的西班牙人开始驱逐华人,他们就收留华人加入。 即使西班牙不断的分裂他们各族之间的关系,但是永远有被西班牙人敲骨吸髓的压迫下,奋起反抗的他加禄人、伊洛卡诺人和华人。 在火绳枪的威力下,一代代的人倒了下去,但是总有忍无可忍的人站起来…… 加上欧巴罗本土无休止的宗教之战,西班牙皇室在吕宋投射的力量,越发的岌岌可危。 不知道,就凭吕宋驻守的那三千不到的西班牙人,能不能抵抗住来自大魏的力量?- 大魏本土,新一轮的裁军活动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 来自大魏军报上记录在全国各个地方的战争,让一群经历过各种京师沦陷,女真入侵,地方割据,江南奴乱的人,看到麻木了。 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安之若素,倒不是大魏的百姓神经大条,实在是,对于生活在大魏的本土的百姓来说,这些不断发生的战争根本没有对他们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那些发生在天边的战争,只给了百姓一种遥远模糊的领土扩大的感觉,甚至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大魏各地太忙了,各种基建工程接二连三,到处都有工厂拔地而起,哪怕是种田,也有不少的老农被喊去县中开会,领取最新的种子物资或者是如何改良耕种模式提高产量。 唯一的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大量的青壮劳力因为从军的缘故,不在家乡。好在官道和驿站陆陆续续修好以后,物资运输尤其是信件的传递速度都快了很多,到不至于担心那些从军的家人失去联系。 而那些离散乞讨无所事事的浪荡子,也都被强行迁走去日本,朝鲜,安南,辽东,以及河套等地去了。违法犯罪的,不管是矿区还是军营的苦役营,甚至流放千万里都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流民被清走,罪犯被流放,大量的女性重新走出街头,开始在各个岗位以及工厂担任职务,全国大发展的时期,每一处人力都需要被用上。 随着不少地方通过数年的努力完成了计划书中最基础的基建部分后,不少人开始往经济这一块发展。 模仿皇城日报而兴起的各地日报如同雨后春笋一样涌出,只是不如皇城日报信息充足,而改为周报甚至月报。 全国各地发生的事件(尤其是官员的优秀案例)纷纷被搬上报纸,江南的桑基鱼塘在取得良好反响后迅速被扩大到福建两广之地。 这几个地方原本就山多地少,所剩不多的好地都用来种田了,而那些原本还需要辛苦耕耘的下等地,随着人口的减少,以及辽东河套还有南洋源源不断的粮食产出,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细细耕耘。 差一点的田地和山坡不是被种植上了桑树,就是撒上一把苜蓿种子,让他自由生长,好作为马儿的口粮。 相比种地,还是种植桑麻,给驿站提供马粮来的利润更加丰厚一些。 为了提高官员自己的考成评分,获得升迁,在各地官员都在努力比拼业绩,有些地贫人少的地方,在基建项目拼不动的时候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到了商业上! 第177章 退伍在大魏的军中,退伍的人…… 在大魏的军中,退伍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除了立过大功,或者通过了在京师陆军军校考试的,现在四面战场,只要愿意拼杀,立功并不难,升迁的路也很畅通。 对于武将来说,大魏立国以来对武将最为友好的时代来了,开疆扩土,封狼居胥尽在眼前。 尤其是在前几年天下大乱的时候,大魏拼命的扩充军队,只要是愿意入伍的,全部都收了进去,直到战争后期才提高了入伍标准,从身高体型学识方面层层设卡,加上军中的训导员制度,这也导致整体将士的素质都被拉高了一节,起码就算是普通士兵,对于战争的理解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适合留在军队。 大魏以文教立国,土木堡后极力压制武将的风气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善的,这数十年的入伍将士,一开始是国土沦陷,别无选择,为了复我山河而从军。 随着大片疆域被收复,原本的大义开始消退,安排在全国各处的募兵点也渐渐人丁稀少起来,一开始江南地区还有不少的仆从为了脱籍而从军,随着江南各地的工厂开始运行,愿意入伍的人就少了很多。 这还是在各种报纸和宣传之下,才能勉强维持的程度。好在虽然不少人对于当兵还是有些抗拒,但是对于当军官还是趋之若鹜的。 裁军与扩军并行,两相抵消以后,倒是让军中的不满平息了不少。 沈三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想回家了,于是提交了退伍的申请。 他当年入伍也是想脱离奴籍,给家人挣个出路,入伍五年,看过太多的同袍死在了战场,有些同袍带着伤残退役,还有些则是到了辽东或者河套以后,直接就地分地安顿了下来。 他在文职上没有天分,训导员教了他很多次,他还是记不住字,转官文凭考了数次还是没有通过,然后训导员想给他转到军医那处去,但是那些急救的手法实在太多太复杂,他尝试了好久还是没能通过考核。 战场上虽然也杀了些鞑子,但是积攒的战功还是不够升迁。 最后训导员几乎是绝望的放弃了沈三这根木头。 不知不觉,同批入伍的不少已经升迁走了,就沈三,根据战情在大魏各地来来去去追杀鞑子或者叛军,只是从辅兵升为了普通兵。 在军中太久,虽然安排退伍的军官告诉他纸钞是可以在军营外用的,但是出于稳妥的心理,他还是申请将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薪资换成了白银。 比起轻飘飘的纸,还是沉甸甸的白银更让他感觉安心。他盘算着,手上的这点钱已经够他回去买块地或者做点小买卖,再风风光光娶个媳妇了!- 出了军营,沈三一时间百感交集,他一身去了军衔的军装,腰 间悬挂的火统被收回了,只剩下腰间的一把腰刀,红色的胖袄在驿站显得极其扎眼。 不等他发问,店小二就殷勤的上来招呼:“军爷是退伍返乡的吧?从门口的“公交站”牌处可以等车,你们凭借退伍的军牌可以享受三次免费乘车的,不知道军爷想要去往何处,不同地点的车次不太一样……” 这段时间不断有老兵退伍,店小二早就熟悉这一套流程了。 沈三摸了后脑勺,没了头盔,短短的发茬显得有些清凉,他跟着对方一同到了挂着公交站的牌子,只是上面的写着的地名都有些陌生:“哦,我想去湖州,要坐哪趟车?” “这可有些远了,咱们这没有直达的,军爷大概还得先转车,先到归化城,然后再找车一同回去。”店小二看着远处过来一辆高大宽敞的牛车,四轮车架上还堆着老高的货物,沿着水泥官道正驶来。 那是南洋商行出的新式四轮车,因为大所以拉的货多,也格外的重,对路面平整度要求很高,路面稍差一点,哪怕有减震的弹簧也很颠沛,因此只能走一些短程的路。 军中运输大批物资的车也是这样的,不过是精铁所做,沈三当辅兵的时候也是坐过的,因此也没觉得意外。 店小二连忙挥手示意:“诶!是秦师傅吗?这边有个军爷要去归化城转车返乡,你车上还有位能捎他一程吗?” 秦师傅停下了牛车,看了一眼还宽敞的位置,示意沈三上来。 沈三感激的对店小二和秦师傅道谢,下意识的行了个军礼,美滋滋的抱着包袱上了牛车。 倒是让店小二和车夫闹了个脸红,多稀罕啊,军官还给他们行礼。 秦师傅伸手问沈三要了军牌,在一旁的本子上记下了沈三军牌上的号码,就算是登记完了。 在大魏军报日复一日的宣传下,大魏的百姓对于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将士还是十分敬重的,毕竟他们可没传出过什么匪过如梳,兵过如筛的名声。 车厢之中并不宽敞,除了沈三之外还有三位乘客,其他的地方都堆着高高的货物,不过摸上去还是软的,扑鼻而来的淡淡毛发味,应该是辽东的特产皮草。 沈三和对面的三人打了招呼,对方原本昏昏欲睡的神情在看到沈三的军服的时候清醒了三分,纷纷点头寒暄。 有人好奇问:“都说军中待遇优渥,还给分地,是真的吗?” 沈三摸了摸头,有些得意,点了点头:“是勒,我是三军的,入伍的时间晚了,军工不多,只分到一百亩的地。” 想到之前的同袍升迁后分到的数百亩地,沈三多少还是有些感慨自己不争气,不过旁边满脸惊叹的几位已经给足了他情绪价值! 对方连连追问:“这么多,怎么军爷不留在归化城反而还要回去啊?这地谁来收拾啊” 沈三叹了一口气:“我老家是湖州的,家中还有老母和家人,故土难离!至于地嘛,有国家呢,我们的地都给到辽东农行管理了,每年会给我们发地息钱……” 有人感慨道:“难怪只要到了辽东就有地发,有地种,原来他们是在给军爷种地啊!听说海西那边的地更便宜呢,因为有女真残余的人马作乱,那边的垦田几乎不要钱一样,我有个表弟就去了那边,家里人可担心了!” 沈三想了想安慰道:“海西那边还好,虽然有女真人,但是大伙儿都住在一起,离军营并不远,除了冷点,别的还是能保障的。” 对方听了沈三的话松了一口气,连连感谢。 沈三好奇的打量着车中的皮草:“这官道上的牛车天天来回运输,就我们几个人坐,不会亏损吗?” 秦车夫笑了笑:“要是空车才会亏本呢,运着货,养着牛,只要有人坐,官府不仅不抽成,还会补贴我们,大钱是赚不了,伺候好这两头老牛,小钱还是有的,只要当心别运了不该运的东西……” 沈三感慨一声,他是南方人,虽然识字上跟不上,但是脑子已经开始计算这赶车的活计能赚多少钱了,自己回家以后,要不要也买上一两匹马,去南洋商行定上一架四轮马车跑跑运输? 这牛车一开就是一个昼夜,在辽东这片被冻土覆盖的地区,开春化冰后,地面就像泥地一样陷下去,冬日结冰后地面又隆起一个大包,之前的水泥官道,没用上多久就变得坑坑洼洼,最后不得不召集人手将水泥路换成了更适应冻土特性的沙土路。 不过,这道路的颠沛程度也可以想象,路上吐了三回以后,让沈三彻底打消了赶车的想法。 到了归化城后,在归化城的运输中心,负责售票的票员听到沈三的目的地是湖州后。 用带着一点女真方言的口音再三确认了是江浙的湖州后才问道:“军爷是想走海路还是陆路,陆路大概要二十五天,中间要转四次。海路的话,大概要十八天,转三趟。” 被马车颠了一路归家心切的沈三毫不犹豫的选了海路! 他利索的登记了金牌号后,拿着换来的车票转向了去往永明城的马车。 没有在这座刚建好不久的归化城多待一天。 永明城现在作为整个东北的中心,上承海西女真部,下连朝鲜,左边是辽东平原,右边隔海与日本相望。 作为摄政王发家地,永明城手握日本两座银矿,是北方最重要的港口之一,如今不仅在原来的城市规模上扩建了三倍,还成为了整个北方的物流集散中心,同时也是造船中心和重工业区。 沈三虽然在辽东镇守了三年,但是一直在黄龙府打转,还真没去过永明城,如今也算是开了眼界。 一不小心就将手中的银钱花销了不少,买了不少皮草人参以及玻璃镜之类的东西,打算给家人带回去了,顺便看看销路,实在不行当个货贩子,卖卖辽东特产也可以…… 没在永明城停留太久,当夜他就上了永明城开往杭州的海船,到了海船上,沈三才知道自己晕海船…… 颠沛流离的十二天,等下了船的时候,沈三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好在他之前在军中不缺衣食,身上养出来不少的肌肉,这才撑过了这段时间。 下船的时候,只感觉恍若新生,走路的时候人腿还在晃悠,几乎让他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个军人。 不过,这次的海船经历也让沈三彻底断绝了当个海货贩子的路子。 背着一堆的礼物,精疲力竭的沈三狠狠的在杭州的驿站吃了一顿家乡菜,有些迷茫的看着这个听说过,却从未来过的杭州府城。 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不过衣衫整洁,目光坚定,脸色虽然不如军中同袍面色红润,但是也没有看到面黄肌瘦的。 从港口看到驿站,一路上,没有无所事事者,没有流民,也没有乞丐…… 城中的物价尚好,路过商行时看到米铺中的大米比他入伍前还跌了三倍,南洋的蔗糖与香料,辽东的皮草和药材,草原的绵羊…… 各地的货物集结一方,在喧闹的人群,他看到了一番太平盛世的模样! 沈三眼中陡然升起一抹骄傲,之前教导员一直和他说的那些大道理,终于有了实体,他好像模模糊糊的明白了。 可惜等他真正懂得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军中,而他的同袍,在日本,在海西,在蒙古,在西域…… 他们在为了大魏开疆扩土,也在为了百姓安居乐业,为了这份和平安逸…… 沈三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眼眶有些发红。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没有心情再逛下去,打听了一下家乡的消息后,沈三爬上了从杭州去湖州的公交马车。 第178章 返乡公交站人来人往,一辆马…… 公交站人来人往,一辆马车里多的能塞了十多个人,挤挤挨挨的,看到沈三上了马车后,眼见着他红色军袍的份上,勉强给他空出了一个位置。 坐上去以后,沈三才发现,坐的并不是什么凳椅,而是一口固定在马车上的箱子,上面还上着锁,显然里面放了货物。 杭州的车马行显然是不辜负这江南富庶之地的美名,不会错过这赚钱的任何一个机会,马车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充分的利用上了。 算上载人的官府补贴,以及养马的补贴,再加上货物本身运输赚的钱,现在看来,这生意在府城这样的地方还是做的! 沈三坐在车厢之中,看着旁边的车夫挑着竹竿往车顶架上一挑,原本就已经在车顶架上堆的老高的货物被挑出了一些空隙,然后他瞅准时机帮着把沈三的行李往上一放就死死的卡在了上面,然后将防水的雨布盖了上去。 就是…… 沈三看着头顶车顶架上细细的几根竹竿上的黑影,随着马车摇晃,有些害怕,这马车顶架要是万一没撑住不会砸到他吧? 但是看到车夫和车里的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这会儿的坐车体验倒是和辽东的冻土不一样,相比辽东的地广人稀,货多人少,烂泥沙路。 杭州的公交车那就是货多,人更多, 但是水泥官道却修的极好,不仅宽敞平整,甚至干净的没看到一点垃圾。 拉车的也不是牛,而是马,甚至还是双马! 每匹马的尾巴后面还挂着一个布袋,看的沈三目瞪口呆。 问了车夫才知道,原来在这杭州城里还有卫生指标,这是直接被计入了官员的考成分的。 诸如牲畜粪便会传播时疫,井水河水中有小虫要烧开才能喝,这一类的科普早已经在各地通告和日报中讲了又讲!就连幼儿学堂,成年夜课也会反复提醒。 如果马儿当街便溺到了地上,要罚款百文铜钱,还要立刻处理干净。 而拿个布袋将马屁股兜住,一旦牛马羊等出现便溺情况,就能收集到布袋里面,回头积攒起来还能送去驿站换钱。 有专门的农官花钱收集这些便溺之物,拿去处理成肥料,再卖给种地的农户。 据说有了农官这些肥料,加上官府发的良种,这几年虽然老天爷还是那么风不调雨不顺,但是总的来说比起往年收成还是要多些了。 地里有了庄稼,家里有了粮食,秋收谷贱时官府还会平价收粮,虽然价格不高,但是也不必担心粮食被贱卖压价,大家心里也就安稳下来了。 沈三心中也是大定,想着要不去乡下买块地种种,虽然自己不会,但是不是说有专门的农官来教吗? 但是随即默默回想了一下粮店的米价…… 种粮还是算了,他入伍多年,早就忘记怎么干活了。 除了船上晕船的那十多日,一路上所见所闻实在是让沈三叹为观止! 在军中待了五年,再出来,却感觉换了人间,出去之时还是流民遍地,烽烟四起。 如今,却已经进入了太平盛世,那些杀戮与鲜血遥远的就像另一个世界。 原本沈三以为,自己从伍多年,见过不少的的同袍都死在了战场上,在杭州打听消息的时候,应该能听到不少将士伤亡的消息,但是却只听到寥寥几个附近的乡县有阵亡将士的情况,甚至更多的重点还在阵亡将士的待遇描述。 比如县中的官差会带着抚恤银亲自上门慰问,比如阵亡士兵的家属有优先进入官家工厂干活的资格,比如给未成婚的将士过继孤幼院的孩子继承香火…… 听的沈三内心更为酸楚起来,对于一直努力扶持自己升迁未果的教导员产生了几分愧疚之情。 要不是他,对方也不会年年绩效被评乙等,升不进去参谋部。 沈三不知道,早在新兵入伍的时候,就已经根据籍贯打散分配到了不同的部队之中,前线的伤亡人数也一直被严格控制,极力避免出现那种: 一次大战以后,满村满县家家都挂白布的情况。 毕竟现在这仗,肉眼可见的,不是打一年两年就能停下来的,十年二十年也不算完,需要有源源不断的新兵加入其中。 虽然和之前的收复京师驱逐女真的烈度没得比,西域那边,大部分的时候一两个月才会遇上一场真正的战争。 大量火器的加入,让战争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当面互砍之时血肉横飞的场景,但是战争就是战争! 战争永远不是兴奋剂,而是要用血肉去填平的沟壑。 现在的残忍是为了在地缘上打出一个最有利于华夏的纵深。 以山脉、湖泊、戈壁、高原、以及海洋与岛屿,在亚细亚圈住最肥美的一块肉,并且将自己的势力辐射到万里之外,只有足够大,才能在最极端的情况下还能拥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足够的余地进行游击。 就像代宋亡于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失去了地缘的屏障,敌人随时可以兵临城下。 那无休止的噩梦不断袭扰着代宋,提示着他,即使将经济发展到了极致,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即使经常说代宋很弱,但是代宋主动发起的战争在历朝历代之中并不算少。 它尝试过努力,但是它不行! 而士气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对于战事却有着极大的影响。 一旦形成了负面舆论,厌战情绪就会蔓延到整个大魏,这才是宋时极力想要避免的。 而现在,前线贺章在西域开疆扩土同化异族,宋时在海外寻找新的机遇与土地,保障粮食供应。 大魏的后方则安稳生产,保持整体政令通畅,顺利落地,抓紧时间将攀爬的科技树运用到实际上,解放大量被困在琐事和劳动上的人口。 一旦习惯了这个节奏,用不了几十年,大魏就能真正从一个陆地的农耕文明,开始转向海陆双栖的文明,正式参与这场席卷全球的殖民大逃杀时代! 这些对于沈三来说自然没有意义,他看着窗外平整的道路,马车虽然拥挤但是也感觉不到过分的颠簸,想着远处的家乡,心中满是期盼。 他只是一个离开了战场,盼望着回到家乡和亲人团聚的退伍士兵。 而和平,就是对他从伍五年最好的奖励- 下了马车,沈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县城,沿着家人写的地址,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新屋。 沈三一家原本是奴籍,还是他从军后才带着一家脱籍出来,自然原本是没有住处的,只能在县城官府安置的地方租房住。 而沈三的军饷一开始就是寄给家中家用的,好在不到半年,家中就来信说官家给安排的工作,如今一家吃用嚼头已经够了,让他不必把军饷寄回来,自己留着应急。 主要之前大魏的军户制度和军备废弛导致大部分从军的人都要自备战甲和武器,不然就凭库房中那些腐朽掉渣的老物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家人也不忍心用沈三的卖命钱,一缓过来就把手上的钱又寄回给他,让他赶紧把钱拿去买点好的装备。 即使沈三再三写信说明军中会发军备,质量都很好,但是远在湖州的亲人哪里相信。 于是倒让沈三攒下了一大笔的钱…… 沈三抱着一大堆的东西,端的是引人注目,不少人认出了沈三连忙和他寒暄,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得到消息的沈家父母早就在门口张望着了。 一见到心心念念的儿子,沈母就抱着沈三嚎啕大哭,她前头生了两个孩子都没坐住,唯独留下了这个第三子,随着沈三长大,后面的弟弟妹妹们才也都坐稳住了。 因此沈母最疼的就是沈三,他一走就是五年,对于沈母来说简直就是挖心肝一般,但凡不是主家苛待太过,眼看着全家都要没了生路,他们家也不会让长子在那个乱世之中从军入伍! 沈母抱着沈三哭了好一会儿,才被得到消息急匆匆回家的沈父以及沈三的弟弟沈城和妹妹沈妍打断。 弟弟沈城脸色白皙,反而妹妹沈妍 肤色微黑,但是看到兄长回来,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开心! 沈三这才反应过来,将背上的包袱卸了下来,连同怀里的军饷一同递给沈母,然后指着那些东西道哪些是给沈母沈父的,哪些是给弟弟妹妹的。 沈母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又是欢喜又是惆怅,连忙安排沈城去整理房间,让沈妍去集市上买点好菜,夫妻俩则拉着沈三连连询问他在军中过的如何! 半响沈三提出来他回家后的第一个建议:买房! 随即被沈母拒绝了! 沈三入伍之后,因为算军属,沈家一家都得到了优待,不仅安排工作,还把两个孩子都被送进了学堂,学费都是官府出的,只要沈家承担一些笔墨费用就可以了。 甚至就连沈城和沈妍这名字也是学堂的先生给起的,他们原本随沈三一样:叫沈四,沈五。 沈城学习不行,读了一年勉强考了个丙等文凭不算文盲后就去了新开的工匠学校学了木匠活计,毕业后直接当了个木匠,天天待在工坊里削木头。 反而是沈妍在学习上颇有天赋,一年就考得了甲等文凭,直接升到吏校去了,今年刚毕业,被分配到了湖州的文选部,巡查州府的学堂教育情况,每天都在外跑,最近刚好到了休沐的时候,才能这么快回来。 一家五口,可没有一个闲人,沈母早就攒够了银两把这个院子买下来了,只是担心沈三在外面知道了家中要买房的消息,把钱都给寄回来了,自己不够用,这才没告诉他,只说新租了个大院。 于是,短暂的开心后,沈三陷入了自己回乡以后的第一个烦恼: 该给自己找个怎样的活计呢?手里的银子总不能这么放着吧? 第179章 珍珠使刚回来的时候,沈三受…… 刚回来的时候,沈三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全家除了当差,都围着他转,但是随着他回来的时间变久,又一直迟迟没去找活计,远香近臭,他渐渐被嫌弃起来了。 毕竟以大魏如今都快卷上天的风俗,是绝对接受不了无所事事的懒汉。 沈三盘算着下地是不能了,他虽然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是下地的收益太低,支撑不了他的花销。手上有点小钱做点买卖还是可以的,但是他既坐不了海船,又赶不了马车,一时间还有点踌躇起来。 然而没等沈三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干嘛,却看到衙役直接上门来了,一头雾水的沈三差点没拔刀,好在对方态度和煦,于是被衙役请回了县城。 原来是像这种退役士兵,户籍都有记载的,沈三户籍随着他退役,一同被打回了原县,虽然慢了一点,但是核对后,县衙发现对方久久未曾报到,于是便派人去沈家核对了。 现在每一个青壮劳力都弥足珍贵,更何况这种退役的士兵。 沈三这才想起,自己退伍之时,训导员曾经说过要他回家后去县衙报道登记,不过,沈三当时只想着回家,上了回家的马车就忘的干干净净了。 好在现在也不算晚,沈三在衙门登记后,看着对方将他的户籍由军籍改成了民籍,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伤感,不过随后就感觉手上一重,一把崭新的火统被放入了他的手中。 沈三疑惑的看着对方,他在离开军营的时候就将手上的火统上缴了,因为边疆之地,局势不稳,需要武器防身,如果留在辽东他的火统就不需要上缴,但是江南腹地…… 衙役叹息了一声,有些羡慕的看着他:“最近报纸上闹的沸沸扬扬的吕宋屠华惨案,二十年前两万多华人被沉入水里,两年前那西方蛮子又对马尼拉八连的华人痛下杀手,又是两万多百姓遇难,实在骇人听闻……” “于是宋大人千里加急颁发的新政,也是刚刚才施行的:所有退伍军人一律保留一杆火统,是纪念,也是危机时的自保,还盼尔等自尊自重,与大魏百姓互助互爱,切勿乱用。”目前军队产出的火统产量并不算高,他们巡检司用的都还是藤甲长刀, 沈三抱着那杆火统,听的目呲欲裂,一时恨不得将那西洋鬼子屠杀干净,又一时虎目含泪,清楚的知道退伍后除非军队发召集令,否则他再也无法回去了。 情绪激荡间久久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说话,衙役也是见怪不怪了,就带着他入了县衙后的一个小厢房之中。 因着这段时间退伍士兵较多,堂中还有不少的退伍同僚,一入厅堂,就感觉一股熟悉的军伍之前扑面而来,相顾一望,人人手中抱着一杆火统,眼中都带着几分血丝。 来不及寒暄,而随后进来的县尉一身褐衣,以及旁边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 县尉看着满厅的亲切红袄,一时之间还有些感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有些使不上力的右手,要不是之前砍鞑子的时候挨的那一刀,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退役。 倒是县尉身后蓝色官袍的女子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军营之中虽然也有女营但是基本上还是和男兵隔绝,很少接触,也大多是从事炮兵之类的职务,虽然早就知道现在很多女人当官,但是这群退役的士兵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由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 蓝衣女子虽然年纪轻轻,容色姣好,但是脸上却没有半分波动,冷冷淡淡的回视他们,腰间的燧发枪的银光闪闪,倒是把一群人都看的低下了头去。 郑墨云摊开了手中的文书:“诸位都是为国尽忠的战士,如今退役,县中自然要为各位安排司职,如今县中尚有几个空缺……” 待郑墨云介绍完后,厅中的各位早就做出了选择,诸如巡检司、乡勇队教官之类在乡中名望高又有点小职权的职位被迅速抢占,等沈**应过来的时候,就只剩下珍珠使这个职位了。 据郑墨云介绍是管理类似养桑蚕一样的工厂,不过养的是产珍珠的珠蚌…… “珍珠还能养?” 沈三不提防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声,但是看到郑墨云清澈的瞳孔,一时哑语,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 郑墨云轻笑一声,难得露出今天的第一个微笑:“当然可以!” 多亏了宋时之前推进图书馆项目,之前查抄士绅大户的时候,除了金银珠宝古董玩物之外,还查抄了不少古籍珍本,不同于古玩珍宝,书籍这类东西并不好定价,宋时也没想过卖,一直堆在库房,等到京师图书馆选址建好后,就直接放进去了。 只要有户籍证明,就可以在京师图书馆中一层阅览,而租金则是需要手抄图书馆中的任何一本书十页以上的内容,笔墨纸砚都由图书馆提供。 而二层,免费。但是需要有最低吏员或者退伍军人的身份才能进去。 倒不是宋时做不到免费开放,但是有时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并不会被珍惜,稍微提高一点门槛,反而效果会更好,况且如果连基本的整齐书写都做不到的话,那也没有必要进图书馆了。 京师的图书馆开放后,日日爆满,最后甚至需要限号进入。听闻那些珍本古籍正被整理印刷后,新本将会由点及面的通行全国。 郑墨云被外派下来之前,就时常泡在图书馆之中。 当时她知道自己可能会被下派到县府,于是特地去图书馆中翻看了不少关于民生的书,其中恰好有一本北宋庞元英的《文昌杂录》,其中记载了“养珠法”。 朝廷发下来的官员手册虽然有着最基础的为官标准和指引教程,但是对于郑墨云来说,基础,是远远不够的,连得了两个甲等评语,今年在基建这块的得分点能挖掘的几乎没有了。 这也算是变相的督促地方官发掘当地的特色经济。 湖州也算富庶之地,背靠太湖,江南之地文风昌盛,教育这一块基本不用郑墨云操心。她将全城的基建项目都翻新了一趟后,物资的运输就更加便捷了。 交通畅通,百业兴旺,于是 郑墨云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经济这块。 按理说江浙之地,最应该做的自然就是桑蚕业,但是这个被宋时的厂子垄断了,原县靠近太湖,耕种的土地原本就有限,还需要保留一定的耕地红线,自然可用之地不多,而广阔的太湖就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 尤其是珍珠这类紧俏的珠宝首饰,一旦出货,销量是绝对不用担心的。 因此郑墨云刚到原县赴任不久,就开始召集不少太湖边的采珠人研究如何养珠置核了。 经过这两年的摸索改进,终于改良了《文昌杂录》中的层层操作,并且通过分批控制量化因素,逐个对比,增加喂养,把珠蚌成熟时间从一两年缩减到了两百天。 前天第一批珠蚌出珠的时候,郑墨云就去看过,虽然还不太圆润饱满,但是起码证明了这两年的探索没有白费- 沈三迷迷糊糊就带着一堆资料和回去了,好在书上字不太多,图画倒是每页都有,看起来不算困难。 溇港珠厂勉强算公私合营,由县衙提供资金、技术,沈三来提供劳动力和管理,其实这个活很多人都能做,甚至郑墨云已经把摊子都搭建的差不多了,只需要招人扩大就行。 不过大魏的公私合营制度还未全面推开,在人选上会更加偏向保守,因此,退伍的士兵便是首选,毕竟其忠诚度最不容易受影响。 况且退伍令有言,退伍军人前三年免交物料税,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前两年几乎搞空了库房去支持基建的郑墨云而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而郑墨云挑中沈三,主要是他的履历之中是从辅兵升为正式兵的,虽然三年没有升迁,但是他的籍书上也说明了是因为识字障碍,考核屡次不过…… 沈三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不过回家和家人一说后,却发现全家都支持他去养珠蚌…… 原因:郑县令是个好官,听她的准没错。 沈三坏就坏在不够聪明,所以升迁考核屡次不过,但是好也就好在虽然不太聪明,足够听话。 自此沈三每日昼出夜归,不断的往太湖旁的溇港珠场去,事事亲力亲为。 他不懂管理,但是没关系,他是在军中待了五年,于是全部采用军队的管理方式: 第一批种蚌到户房时,一百个珠户按鸳鸯阵的站位,两人一组操作插核台,直接就是军中的操演阵型,周墨云第一次来的时候都看呆了。 甚至早上沈三还会带着珠户们先沿着太湖之畔跑上两圈,锻炼体质,然后才开始上岗。 将桑皮纸揉的滚圆,在蜂蜡上滚了一圈后也不过米粒大小,竹推杆尖端蘸蜂蜡固定了核体,珠户们按《养珠法》小心又快速的将蚌壳撬开一个小口,将核植入外套膜后端,全程要保持刀口没过三分。 珠厂的伙食方面虽然不至于向军队看齐,在蒙古的互市越来越活跃,各地的基建不断完善的时候,哪怕是江南的羊价也跌了三成,加上兔肉的供应,隔天还是能吃上一顿肉的。 只是沈三偶尔会想起自己和同袍们在辽东时,休沐后,一队人跑到营外不远的归化城中,点上半扇鹿,配点不要钱的野菜,热热闹闹的吃上半天,也不过半钱银子。 晚上的时候大伙儿挤在一起,看看官方安排的戏曲唱着那什么岳飞在前线激战正酣,却被金牌召回的故事,告诉大家倘若君主无能,即使一身本领也无法报销国家。亦或者是老妈子一样的训导员安排的夜课,大伙儿说说笑笑,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那样的夜晚,再也不会回来…… 五月大潮,苎麻绳编成珠串,每串系六只蚌,悬于水深一丈二的竹架,这第一批插核蚌就此下塘。 珠蚌下塘后,沈三更是住在了溇港珠场,他按军中值更法排班,十二时辰轮换照看水温。 那本被郑墨云带来的珠课册,如今写满他改良的图画密文:卯时三刻水温代号“夜不收”,藻害代号为“敌袭”,倒入按官颁《除虫册》调制石灰水,代号“驱贼”…… 整个大魏的土地上,随着州府基建完成后,官道的使用率大大提高。运输通畅后,根据当地特色而研发的产业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大大小小的各种厂子层出不穷,而城市越发的兴旺,也吸引了偏远乡村的人大规模的进城。 各类报纸一天天的更新,每天都有来自千里以外的大量信息涌入大魏百姓的日常之中。 而更多的人则是在大量对新收复地的宣传中有些迷失,诸如河套去就送牛给农具,蒙古送羊种,台湾安南水稻一年三熟…… 报纸上还宣扬着镇远军又打到了西域哪里,而这次出力的是海南那边种植的少量的橡胶,被割出来以后制成了轮胎,装备到了镇远军西域部的炮车上面,在草原的地形上,这东西立竿见影!降低了近一半的炮车车轮损耗率。 上面还列出了橡胶树的特性以及可能的需求市场,引诱这一批批以为看到了先机的商人前往吕宋…… 而官方软硬兼施的将不少因为战乱而躲进深山老林里的村落,整批整批的迁走。 国内河清海晏,但是更多的人选择背井离乡。 第180章 八连八连,又叫隔都。…… 八连,又叫隔都。 吕宋的商业中心,或者说,是马尼拉的心脏。 以往每年从大魏而来的货物,都会囤积存放到这里,等待西班牙大帆船越过太平洋,从墨西哥来到这里。 因为大部分的西班牙商人都是从华商手中借贷或者是赊货,因此每年的的五六月份来船季,就是西班牙商人还贷清偿时间。 自从两年前的屠华事件后,原本在马尼拉人数最多的闽地漳州人,几乎再无踪影,毕竟那场持续了四个月的杀戮,两万余华人被害,其中八成以上都为漳州人。 那一场屠杀,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屠杀后的半年之中,靠近马尼拉的河流之中依旧恶臭异常,无法饮用,河中的鱼肥了不少,但是已经没有人敢再去吃鱼了…… 整个过程之中,西班牙仅损失不到50人,加上土著也不过300余人…… 是西班牙人嗜杀成性,同时也是技术代差,西班牙人可以用欺骗,用火绳枪,甚至是用天花! 只要能达成他们的目的,他们甚至能不顾一切。 毕竟他们曾经只用了300多人就征服了墨西哥帝国,而仅仅100多人就征服了印加帝国。 他们闪电般的征服整个南美洲,建立了跨越太平洋与大西洋的庞大世界贸易网络。 但是胜利来的过于轻易,让西班牙人以为,征服大魏也会如同美洲一样,轻而易举。 直到节节败退…… 戈麦斯没有等到教廷的回信,他不知道,现在的西班牙已经衰落到无力控制这个万里以外的殖民地了。 从西班牙到墨 西哥,再从墨西哥到吕宋,西班牙的势力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维持这个海上贸易路线的舰队,先是在英吉利海峡惨败,后是荷兰的崛起与不断挑衅,早已江河日下。 大魏就像一个白银水泵,抽干了西班牙在墨西哥苦苦挖掘的黄金白银。禁止白银外流的命令,不过是西班牙皇室的试图反抗贸易逆差的遮羞布。 圣卡特琳娜号被荷兰舰船在安南附近被击沉,则是西班牙的丧钟! 曾经臣服于西班牙帝国的葡萄牙帝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挣脱了西班牙皇室的束缚,重新独立了出来。 西班牙国内股价狂跌,物价暴涨,新生的海洋力量挑战着这位霸主,收缩与衰落,已经开始。 整个马尼拉湾已经被大魏包围,而来自大魏的使臣,脚站上八连的时候,这一场战争早已平息,只剩下圣地亚哥城的残垣断壁…… 毕竟在陈渔上一次的南下时就已经证明,任何的战术与阵型上的优势,都没有技术性的提升来的更有决定性。 只要你的火炮射程比对方远,你的船开的比对方快,那么,整个海洋,都是你的主场。 西班牙人停留在港口海面上的船队,根本没有坚持超过一天。 承受了一整天炮火攻击的西班牙人不得已躲进了最后的堡垒:圣地亚哥城。 城外的八连早已有些荒废,寥寥无几的华人也都躲在了房屋之中,不敢出现。 屠华以后,还愿意来到马尼拉的华商已经屈指可数,就连被朝廷诏安的郑一官都早早的放弃了这个地方。 曾经永远将八连置于炮口之下的圣地亚哥城,不过短短的三天,就不复存在。 再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 不管西班牙人再怎么讨厌华人,也无法忽视,华人真的很好用。 不管是管理还是收税,他们总能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没有任何保护,随时能成为他们的钱袋。 即使名义上,西班牙人因为屡次被大魏朝廷拒绝交易,总说华人是无礼的野蛮人,但是实际上,马尼拉根本无法离开华人的存在。 名义上,华人无法进入的圣地亚哥城,但是一些粗浅的杂活总不能让西班牙的老爷们做。 总还是有一些仆从厨师甚至是幕僚的。 早在关闭堡垒之前,一批运送西班牙老爷们物资的与明我会信徒,就已经混了进来。 参与过圣地亚哥城修建的华人,递上了城堡的地图。 城堡下面,一米宽的下水道中,600斤高纯度炸药安静的躺着。 当城内的12处教堂同时引爆,即使再坚固的堡垒也免不了出现裂缝。 潜伏的夜不收们分批踏上石梯,登入城墙的上方。 片刻,西班牙人归天,原本指向八连的火炮调转炮口,对着城堡内部:开炮! 而城门处,哨卡早已身首异处,大门敞开,一支支沉默的队伍无声无息的涌入了这个混乱的圣地亚哥城- 站在宋时后面,汤若望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轻声叹息。 宋时看着被押送过来的西班牙总督戈麦斯和他的儿子惊魂未定的样子,眼角瞥到他们还没穿鞋的脚,嘴角勾勒起一抹浅淡的笑:“又见面了,路易斯先生。” “魔鬼!”戈麦斯用激动的声调怒斥着宋时,而路易斯则瑟缩了一下,回想起来了当初被这个大魏人关在地下室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的场景。 宋时没说话,旁边的卢雁回眼睛眨也不眨的拔出腰上折叠式三眼铳,对着戈麦斯的左腿“砰砰砰”来了三枪。 “蛮夷,懂点礼数,这是宋大人!”卢雁回吹了吹枪口的烟,没理痛到地上打滚的戈麦斯。 汤若望闭了闭眼上去翻译。 宋时看着他们:“你们无视大魏的警告,擅自反击,罪一。关押使者,罪二。虐我百姓,夺其家产,伤其性命,罪三。劫我商船,乱我南海之序,罪四。欺凌霸占我大魏朝贡之国吕宋土地,罪五……” 宋时一条条的细数西班牙在大魏沿海犯下的桩桩件件。 汤若望翻译的汗流浃背,但是又不敢停。毕竟上述的不少罪状,葡萄牙人也犯过。 戈麦斯痛的头晕眼花,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躺着听汤若望的话,他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们不过是不光彩的偷袭!这里驻守的不过是西班牙帝国一些商人、水手和雇佣兵,我们与联省的共和国打了二十多年战争都未曾失败,如果他们过来……” 宋时忍不住笑了:“那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戈麦斯一时哑语,原本撑起来的气势如同气球一样被戳破了。 如果现在的西班牙帝国还能派的出人来,又怎么会无视他刚上任时每月要求的增援计划…… 他强撑着气势,眼神不可避免的犹疑了:“如果帝国派来了正规军,那么即使是大魏也不得不正视你们的伤亡!” 宋时的眼神冷了下来:“败军之将,现在,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我们来谈一下赔偿问题吧!” “你们在吕宋的所有财产都被大魏接收了,包括你们的船和城堡。其次,西班牙在大魏这些年犯下的罪证与杀戮,必须赔偿我国百姓白银100万两,其次是这次大魏远征的经费五十万两,可以用等价物来交换,定价由我们来,不接受议价……” 还没听完汤若望的翻译,戈麦斯差点气的跳了起来:“这么多白银,不可能!你们是欺诈!” 卢雁回抬起了手中的三眼统,斯条慢理的往里面填充子弹…… 戈麦斯如同被掐住了喉咙,蓦地失声。 宋时看着他:“这是通知,不是商量。三年内没还清的话,每年要加收五厘息,还清之前,大魏不会卖给西班牙任何一件商品。当然,我也不介意开着船,亲自去西班牙要,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这一幕的。” 戈麦斯面如死灰的被拖了下去- 宋时站在圣地亚哥城的城墙上,这片厚达数米的城墙并没有受到这次风波的影响。 即使是深夜,吕宋的风中依旧带着几分炙热与潮湿,明明才是三月,但是这里依旧与岭南的六月无异。 远处的八连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看的并不分明。 卢雁回警惕的看着周围,刚刚收复的马尼拉,并不能算安全。即便不算西班牙人,那些土著,以及还能留在八连的华商也都不简单。 自从上次草原和宋时跑散后,卢雁回就有点应激,原本按照她的履历,这次她能和镇远军一同去远攻西域。 但是最后,卢雁回还是放弃了那个立功的机会,选择了跟随宋时南下。 宋时看着手中从西班牙人那边缴获的火绳枪,叹了一口气:“燕回,和刀剑比,你觉得枪好用吗?” “好用!”卢雁回不假思索的回答。 看着那半人高的火绳枪,再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三眼统,她从小习武,卢家也以刀法闻名,但是自从接触到了火统以后,刀依然是她的挚爱,只是很多时候,枪更快,更有威慑力…… “是的,它很好用,即使是未曾习武的弱女子,只要能扣动扳机,手稳一些,也能杀掉一个不披甲的壮汉!”宋时原本是想要禁枪的。 或许是上个世界的生活让她陷入了思维惯性,让禁枪成为了她的本能选择。 下意识的忽略了这里并不是她曾经所生活的和平时代。 卢雁回抿了抿嘴,她苦练武艺多年,自然更加深有体会。 随着大量火器进入军营,常规武器的使用大频率的降了下来。 火器的使用不仅降低了士兵的恐惧,随着弹药配比的不断进步,威力也越来越强大,现在的士兵虽然还要学习刀法,但是更多的还是火器。 尤其是给火炮安上了橡胶轮胎后,听说西域那边火炮弹药的消耗量几乎都快供应不少了,有时候打的狠了,到后面经常出现,炮比弹多的情况。 “这火统,威力如此之大,所以我一开始想的就是,成为军中之物,严禁民间流通。” “不过!或许是我之前想错了!”宋时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投向了八连旁边的西里河。【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80-190 第181章 不要做待宰的羔羊!南洋的人…… 南洋的人口一直非常分散,于是对于其广袤的土地而言,控制其人口才是最好的方式,他们的生活无限接近利未亚的国家状态,近乎原始的部落酋长制。 然而,南洋的北方出现了一个高度发达的华夏文明,大量来自华夏文明的奢侈品出现在了南洋,而南洋的木材香料和海货,也成为了华夏生活的一部分。 在南洋,西洋人如果遵循传统的贸易网络,那么他们根本竞争不过华人,华人甚至可以用亏本的方式倾销一些商品,然后换取更多的当地货物,只要能运回本土,就能大赚特赚! 这样的贸易模式是西洋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效仿的。 但是,如果西洋人过分使用武力,那么繁华的港口就会瞬间凋零,这一点,荷兰人所占据的巴达维亚地区就深有体会。 本质上,在南洋,西洋人与华人的关系并非势如水火,反而是一种依附关系,或有对抗压榨,但是更多的还 是共存。 毕竟西洋人有华人想要的黄金白银,而西洋人对于大魏的商品更是趋之若鹜。 在大魏的强力压制之下,大多数的华人对于海外的领地并没有什么强烈的占有欲,更多的不过是随着疾风流转往来的商贸活动,或者委身各种势力当一个算账贸易的包税官。 然而,无论是南洋何处的华商都知道:南洋诸岛之中,唯有吕宋待大魏人最为无礼。 两年前的五月,西班牙随意宣告华人叛乱! 这无疑是再一次大屠杀的预警,八连之中不少小商贩望风而逃。 而八连之中,来马尼拉的大多都是带着货物前来交易的华商,不少人考虑到自己的身家与货物,一开始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马尼拉,往来墨西哥的西班牙商人不是赊欠着华商的钱,就是赊欠了华商的货物。 混乱之中的华商担心身家不保,将自己的财产托付给了最信任的西班牙朋友保管。 可惜,最先对他们举起屠刀的,无疑就是他们的西班牙朋友。 毕竟,只要杀掉那些华商,就能将过往的债务一笔勾销,甚至独占那些华商财产。 这样划算的买卖,怎么会不让人为之心动。 整个八连再次毁于炮火,西班牙人将没杀完的华人通通驱赶到了八连旁边的西里河。 这河水之中,曾经铺满了华人的尸体,无人收尸,半年臭味不绝。 除去被西班牙人炮击,枪打,驱赶下水而死的,还有1500华人在绝望中自尽,无数人在西里河和附近的海域溺水身亡…… 这也是宋时在拿下安南这个粮仓外,将南洋的第一个目标投向吕宋的原因之一。 安南原本就是大魏故土,自然不算开拓。 但是吕宋却是有史记载杀伤华人最多的地方之一,如果不以雷霆手段镇住南洋各岛,很快,新一轮的屠华就会陆陆续续在南洋的其他地点重复上演。 “我查看了之前玄光子写的吕宋报告,两年前的屠华西班牙下场的人只有三百余人,而华人,光是他们亲眼目睹死去的,就有四千以上……” 卢雁回握紧了手中的三眼统,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倾泻而出。 “大魏的百姓并非没有反抗的勇气,但是他们的武器,太差了……” 宋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吕宋之地,大抵为闽地南下之民。闽地山多地贫,人皆以海为田。无处求生,只能下海。南洋之地,无一处没有华人,南洋港口无一处没有华商。然而没有大魏朝廷的支持,他们在南洋,如同小儿抱金,穿行于市,因此引得众宵小窥视,暴力排华,屡禁不止……” “以前大魏不愿开拓南洋,但是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再沿着之前的方式走下去,大魏只会再一次陷入土地与人口的矛盾之中……” 卢雁回看着宋时:“不管大人想做什么,我觉得都是对的。就像草原上,你虽然说自己是一意孤行,但是你的确做到了,以最小的代价,让蒙古诸部瓦解臣服,让边关起码二十年之内不再有战事……” 宋时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卢雁回这老实巴交的话逗笑了:“好吧,其实我只是想,给南洋的华人分发护照,顺便将火器的禁制放开……” “地是承天载器,养民保生之物。南洋很大,人却很少,如今就连万里之外的西洋人都已经到了我们的家门口,以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土地会被分割,但是世界只会越来越紧密的联系成一个整体。” “此是千年未有的大争之势,大魏人也一定会慢慢全部走出去,早先也有不少的华人早就去了南洋落地生根了,如今大魏以后会陆续在南洋各地建设港口,安置官员,管理商贸。而到了海外,如何辨别华人与土人,就是关键了。” 当初陈渔第一次南下南洋,第一是宣布大魏重新恢复朝贡制度,第二则是打探各地的消息,与散落在南洋各地的华商联系。最后才是辅助收复安南。 宋时的目光落到了黑暗的山峦之上,这次的南下是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现在龚敬身体还好,尚且能撑住前朝,自然能帮她抵挡住一些风雨。 但是她不可能在南洋待的太久,距离太远,海路难行,长期与大魏的朝廷失去联系并不是一件好事,海东青再能飞,南洋终究不是它们惯待的地方。 下下一次季风回转之时,她就要回到大魏,她在大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是走之前,她却必须先将南洋诸地安排好。 一是,以马尼拉为中心,完成护照发放机制与各地大魏使馆的建设,让大魏的势力再次辐射到南洋诸地。 二则陈渔上一次还未完全建设好的南洋驿站建好,船只在海上,虽然自己会带一些补给,但是沿路都需要从各地采购,尤其是清水和食物。一路上的港口数量足以影响到一船人的生命安全。 三则,越过吕宋,前往澳洲- “护照的发放原则,只要是华夏族裔,能听,会说汉语者即可,方言也是可以的。”考虑到有很多南下务农的百姓并不识字,并且处于南洋这种人种混居的地方,教育水平自然无法考虑,宋时没有苛求。 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对于南洋华人的编民齐户。 “先在马尼拉试点,之前准备的那些画师现在也可以准备派上用场了……” 卢雁回欲言又止,宋时示意她说。 “护照之事,早先已有争论,属下自然是支持的,但是这火器,能以小博大,五十步之外伤人肺腑,又不像弓箭一样不好隐藏……如果通行全国,那么各地的凶杀案一定会……” 自从宋时力行新政以后,整个大魏偏远之地不说,起码大城市之中,有衙门和巡检司巡逻,不说夜不闭户,起码路不拾遗是真的。 为了完成朝廷安排的流放的指标,街上的流民和浪荡子一旦查出没有户籍,立即就会被扭送到边境之地,分田置家,。人凑不够的时候,钓鱼执法也是屡见不鲜。 而一旦火器大规模流出,稍不注意擦枪走火,其混乱程度可以想象。 宋时早在迁回京师后就开始规模的在各地合适的修建钢厂,流水线的制作新型的各式火器,日夜不停,经过数年的改进,其产量早已上了一个台阶,尤其是在配件的公差和组装方面,和刚开始的手工搓枪,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甚至还在吏员考核之中都增加了火统练习的部分,如今随身携带一把火统已经成为了各式文人的爱好,也是身份的象征。 发放给官吏的每把火统上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编码,一旦火统丢失,那官员自然也要吃挂落,以此限制,大规模的火器流落民间。 当然宋时明白卢雁回的未尽之语,这样超越时代的武器一旦大规模流出,最值得担心的并不仅仅是城市治安问题。 兵者,凶器也。 天才初定不久,人心还没有那么容易安定下来,这些东西一旦被土匪反贼获得,对于大魏的统治来说才是最大的麻烦…… 一旦某项政策失常,引起民变,拥有火器的百姓和拥有农具刀剑的百姓,其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这样强大的力量一旦下放到了百姓的手中,那么…… 宋时望向海面:“是啊!但是这都是应有的代价。况且,换而言之,如果百姓家中人人有火器,遇上危险,还能有反抗之力,那不就安全多了?” 宋时一开始理所当然的禁枪自然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但是到了马尼拉,她就不这么想了。 如果,哪怕两年前被屠杀的那些华人,手上有十个人拿着火器,他们面对西班牙的时候,是不是还能拥有一丝反击之力? 护照是给他们底气,而火器才是真正能立竿见影保护他们自己的东西。 “况且,其实火器的制作并不难,哪怕是铁匠铺,也能依样画葫芦造出一杆土枪,坏人想要,也总能弄到。人人有枪,其实就相当于人人无枪,一味的禁止,不仅会让真正的良家子吃亏,也 不利于火器的演变和改进……” “最重要的是: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新拓之地,民族混居,土汉夹杂,局面未稳之下,每个百姓,无论男女,都是助力,没有火器防身,到了那等群狼环伺之地,无异于羊入虎口……” 关键时刻,即使是女子,拿了火器,上了战场也有一战之力,当别人想要杀你的时候,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女子。 而火器,刚好也是削弱男女体力差距的利器。 “当然,这火器也不是现在就全面下放的,在大魏的内地还是可以暂缓,但是分配到边境新拓之地的百姓必须携带次一级的火绳枪或者是鸟统,之前换装的时候淘汰了许多,现在都可以用上。” “至于现在,就先从退伍的军人开始吧,他们即使退役,身上也可保留一杆常用火统。” “只要看到这杆火统,他们就会始终记得,他们是帝国的军人,他们的职责,以及他们在军营中,在训导员手下,所受到的教育……” “如有犯案,那就流放到澳洲吧……” 卢雁回终于不再追问,只是心中却默默的安定了下来,作为武人,她确实也是倾向于扩大火器的使用范围的。 宋时的目光越过群山,仿佛看到了大魏那绵延的山河。 火器的下放并没有那么简单,实际上也是对帝制的再一次削弱。 毕竟边境新拓之地,都是他们的地盘,而军人多出于宋时和贺章的旗下,增加了军人的归属感和战斗力,提高了边境百姓的战斗力,增强的,自然就是宋时这一方的力量。 有时候,宋时不太想做一些事情。 但是她知道,有时候她必须为以后做一些事情。 张相一条鞭法给大魏续了三十年,但是刚他一死,就人亡政息。 而宋时并不希望,自己在大魏的所有安排也步对方的后尘。 历史是有一定的惯性的,而想要保持政治施行的一贯性,那就只有不断的将更多的人拉上战车,只有足够多的势力,全部栖息在新的政策下成为受益者,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维护这个政策,直到撕碎挡在他们前面的一切…… 如果有一天,大魏再次腐朽,希望你们也能用手中的武器,推翻那个腐朽的一切,开创出新的世界…… 永远不要做待宰的羔羊! 第182章 大魏缺失的那一块马尼拉被成…… 马尼拉被成功攻下的消息,迅速被第一时间送回了大魏的朝廷,连带一起送回去的,还有在马尼拉的圣地亚哥城所囤积的白银。 还有一个月就是墨西哥大帆船回来交易的时间,宋时自然不能走,必须要带着众人一起镇住马尼拉,也是让这群西班牙商人知道,什么是大魏的制度!什么是大魏的关税! 不管是开拓西域,还是远征南洋,都是劳民伤财的无底洞。 而大魏的内部,不管是官员薪水,各地基建,还是教育支出,各方面都是吃钱的大户,尤其是随着南北双线的不断拓宽,财政上的压力自然也就越发的难以维持。 朝中“休养生息”的提议一直被屡屡提及,只是被宋时压了下去。 日本的两座银矿已经给了贺章做远征西域的支出。 大魏的商税和田税维持大魏内部的运转已经勉强,两次出海,其实用的都是宋时之前攒下的家底,其中一半还是从石香海、郑一官,以及沿海各地的商人手上借的。 开拓南洋,对于沿海这一片的势力最为利好,自然得他们大出血,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虽然没有市舶司的税金做抵押,大伙还是慷慨解囊。 宋时也没辜负他们,南下的舰队后面跟着的自然就是各家往来南洋的商船,借着大魏特使的风,以后他们在南洋的生意自然就能好做不少…… 马尼拉市舶司已经开始搭建,城中还没离开的华商都被聚集起来,挨个登记,城中所有的仓库,不管是西班牙人的还是华人的甚至是土著的,都被宋时手下的人接收了。 他们少不得带着点黄金白银的特产,前来慰问这位目前整个大魏都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拿回货物还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和对方攀上关系。 其实当地的华商,早两年就已经听过过大魏复国的消息,毕竟大琉球的变化有目共睹,甚至不少的商人原本就是来自大琉球和闽地的。 如今见了宋时如同见青天大老爷一样,纷纷报上了自己的商号,献上了礼金。 挨个哭诉自家在西班牙人手里受了多少委屈,如今终于得天兵相助,惩奸除害。 然后期期艾艾的拿着各自的清单想要提货。 再怎么说,经过沿海地区市舶司制度建立的越发完善,海商看到这些官员倒是没有往常那么害怕了。 关税虽然收的狠,但是有事是真的上啊,之前陈渔带着大魏的商船在南洋上走了一圈后,整个南洋都安静了。 毕竟安南都没了。 谁再不老实,安南就是前车之鉴,有了红旗帮的带路,海上的海盗据点不是被一网打尽,就是被诏安了。 整个南海几乎要进入郑和下西洋时那种大魏的威势全面铺开的迹象。 尤其是一向最为嚣张的西班牙人也被天兵拿下…… 这些商人是受益者,那关税也自然交的心甘情愿。 “我记得,在大琉球的市舶司,贵号报备到马尼拉的货物,似乎没有那么多?”宋时看着他们的清单,斯条慢理的道。 对方哭天喊地的声音顿时一噎,无奸不商,夹带虚报都是商人传统,他们听得宋时的耳风,自觉乖巧的送上了丰厚的礼金。 但是毕竟他们久在南洋,并不清楚如今朝廷的风气。 宋时冷冷的看了这些人一眼:“贿赂上官,可判流放五千里。” 那些人瞬间就跪了下去:“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宋时将手上的礼金清单丢回他们身上:“偷税漏税,日落之前三倍补缴到市舶司!再有下次,你们就去北境种土豆吧!” 至于马尼拉市舶司的税金,其中的百分之五会计入了舰队的营收之中,月底会按照船上人员的职务等级分配,直到舰队归航。 这也是远航的福利之一。 敲打了那群商人,宋时又抓了陈渔过来,商量如何限制货物的数量,以免因为大量的货物堆积在马尼拉,导致大魏的商品贬值。 虽然宋时想要那群墨西哥过来的大帆船上的白银,但是她并不想被压价,甚至很多东西她还要留到后面去和其他人做交易。 西班牙失去了亚洲唯一的支点,必然要发疯,算算时间欧巴罗的三十年战争也快接近尾声,她也需要联合一下其他的势力,给西班牙上点压力…… 甚至于,如果西班牙人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谈,然后把之前屠华的赔款交了,马尼拉也不是不能有西班牙人的容身之地。 只不过,对于文明边缘的野蛮人…… 套用上个时间线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代英首相巴麦尊的话来说。 西班牙、葡萄牙这类美洲半野蛮的政府,警告是没有用了,十年八年,就要整治一次,他们浅薄的头脑只能记住鞭子……- 安南与吕宋,隔海相对,如果从地图上看,两地如同手指捏合,将南海大半圈于掌中。 仅一个琉球就能缓解闽地一半的土地紧张问题,而吕宋本岛面积就相当于两个大琉球,其中部地区尤其适合种植水稻。 更不用说其后面的那一连串下沿的群岛,尤其是最后的棉兰老岛其面积也要比大琉球大上许多,虽然上面的阿波火山还是个时不时会喷发的活火山,但是正因如此,岛上的金矿和铜矿资源也很丰富。 但是宋时并不打算现在就去收复棉兰老岛,据玄光子的报告,五十年前,西班牙人就一再派兵入侵棉兰老岛和苏禄群岛。五十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只占有了棉兰老岛的若干沿海地区和三宝颜。 南部的土著不仅奋力反 抗西班牙人,组织海盗船不时北上偷袭西班牙人所布置的据点,还在西班牙人屠华之时,收留了不少被迫逃走的华人。 而不少的华人也混入其中,不时支援物资,保持土著即使在与西班牙人对抗的时候,也能维持与其他地区的贸易往来。 甚至,在苏禄和棉兰老岛,当地的土著都用产自大魏的南京布和亚麻布作货币,大魏的铜钱更是高档的通用货币。 既然已经有了软性同化的基础,那么就没必要用雷霆手段,在南洋,土地实在太多了,没有必要每一个都掌控在手里。 对待殖民者自然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但是对待当地的土著,自然又是另一种方式,示之于威,诱之以利。 就和北边的游牧民族一样,鞭子加蜜糖才是正确的解法。 吕宋的势力纷乱繁多,各自为政,宗教信仰复杂,根本没有形成独立国家的意识,又被西班牙人用强力的手段,竭泽而渔,形成了强烈的反抗精神。 宋时一旦用强,只会陷入与各群岛与各个散乱势力的游击战之中。 对于宋时而言,整个吕宋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掌控住马尼拉这个港口。 它是亚墨利加白银-大魏丝绸的太平洋航线的贸易中心。 这条曾经被西班牙人垄断的商路,如今落入了宋时的手里,西班牙在亚细亚的殖民体系只会开始崩溃。 去掉了西班牙这个中间商,宋时就能直接赚差价了。 以大琉球为中转站,安南提供粮食,吕宋提供香料、白银,几乎能形成一个自给自足的贸易圈。 甚至能越过万里长沙,直接对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形成挤压,打破荷兰人的香料垄断的势力范围。 其次,就是吕宋下沿的一连串岛屿链,从棉兰老岛往下,沿着马路古海上的群岛,穿过帝汶海…… 这正是宋时想要经略澳洲所无法越过的一环。 而这条路线,不仅安全,一路上都有岛屿可以补充物资水源,还不会惊动在南洋经略的荷兰人。 澳洲虽然普遍被认为是十八世纪的英国人发现的,但是实际上。 不说常年往来太平洋的西班牙人,就是能从地中海远航到帝汶海的葡萄牙人就不可能不知道澳洲的存在。 毕竟从帝汶海往南,不过几天的航程就能达到澳洲,而澳洲上面的新几内亚岛更是在十六世纪的早期就被发现了。 要知道,新几内亚岛的南端,沿着大陆架,哪怕是独木舟也能抵达澳洲。 太平洋的赤道无风带虽然危险,但是这并不是阻止西洋人开发澳洲的原因。 更深的原因是,一个美洲已经让西班牙和葡萄牙这种人口并不算多的国家费尽心思,再来一个面积也不算小的澳洲,根本凑不够人。 况且美洲有黄金白银,有木料,有资源…… 去南洋有大魏商品,有象牙,有香料…… 澳洲有什么? 就连与澳洲相连的新几内亚岛上,生活的都还是茹毛饮血的土著,因为没有外来的主食作物,没有大型动物,只凭木薯与鸟类,鱼为食物。 岛上的土著只能维持着一个低蛋白的饮食的状态,只能发展出了极端环境下的食人族…… 旁边的澳洲,对于现在的的世界来说,实在太荒芜了,与帝汶海相连的北端,更是大片的沙漠和戈壁。 当然,西方人,并不算第一个发现澳洲的人,甚至就连他们所谓的“发现”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居高临下的地位。 早在《坤舆万国图》的南端,其实已经隐隐有澳洲的踪迹了,上面清楚的标明了:瓦腊泥……判断其或为一片相连地,或为一岛。 澳洲太大了,大到让郑和他们误以为其与南极相连,无际无边。 以澳洲的大小,也确实与大魏国土的面积类似,它孤悬海外,自成一体不是没有原因的。 最重要的不仅仅是澳洲的土地,澳洲虽然辽阔,但是在没有现代工业化种植技术的时候,适合耕种的土地面积相对来说并不多,对于大魏现在的财政而言又是一个新的负担,即使是代英,也是流放人员近一百年才慢慢让澳大利亚变成白色。 好就好在,在澳洲的地表就蕴藏着数量巨大的铁矿,其纯度几乎达到了50%以上,而刚好大魏是一个极度缺乏铁的地方。 即使是初步阶段,以澳洲的土地与资源,也能与大魏形成了互补。 就像是大魏缺失的一块,冥冥之中却散落在了大洋的另一端。 而其中岛链如同珍珠,隐隐勾连,而华夏却始终不能察觉,那份工业发展之路上,无法斩断的联系。 曾经的华夏不知道有一条更容易走的路。 没关系,宋时知道! 马尼拉,大魏的主舰队还在修整的时候,另一支小舰队,已经悄无声息的驶离港口,顺着吕宋右侧的海岸线蜿蜒而下…… 第183章 这世界很大攻下马尼拉后没多…… 攻下马尼拉后没多久,就有一支船队带着大量的火器以及少量的华人去了棉兰老岛的三宝颜,作为西班牙人在吕宋最后的据点,驻扎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宋时也并不想留下这个隐患。 马上新一波的马尼拉大帆船即将通过太平洋航道,来到马尼拉进行交易,马尼拉失陷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回西班牙本土,如果西班牙帝国为了保住这个南洋仅存的据点,说不定也会做出和之前远征大琉球一样的举措。 虽然欧巴罗的战争牵动了西班牙的全部精力,注定无力全力支援,但是如果从墨西哥征调土著前来,也不是没可能的。 再加上旁边的荷兰虎视眈眈,说不准趁虚而入的舰队已经在路上了。 宋时虽然没有出声,原本跟在宋时后面的那些商船上的人都自发的跟了上来。 如今吕宋虽然看上去只是拿下了一个马尼拉,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整个吕宋都会并入大魏。 这不仅代表了大魏转向海洋,更重要的是,以马尼拉为据点,大魏正式重回了“南洋之主”,以此延伸出来的商机简直数不胜数。 郑一官就不用说了,吕宋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势力范围,从马尼拉过大琉球到日本的商业航道本身就是他,常年与岛上的西班牙人合作,来自墨西哥的白银,在流进西班牙人手中之后,自然还有一部分会落到他的手上。 而石香海手下的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光明正大入侵新地盘的时机。 于是只有不到一千西班牙人的三宝颜,迎来了大魏最强海军的混合三打- “轰!” 随着大船上飞出的炮弹瞬间击碎对面三宝颜港口的西班牙帆船,将那些帆船砸的稀烂,整个海面仿佛都还能残留着前方沉船带来的余波。 卡拉加要塞就伫立在三宝颜港口的不远处,这处要塞并没有得到和圣地亚哥城一样的预算,因此城墙的厚度要薄上许多,也成了大魏火炮的试炼场。 如今早已经是一片焦黑,断壁残垣,隐隐还能看到远处西班牙人的教堂都已经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上面一副大魏的旗帜。 船上拿着千里镜加禄苏丹以及伊洛卡诺族的族长,就这样围观了大魏推倒西班牙要塞的全过程。 一开始还被火炮吓了一大跳,随即就感觉到了一阵快意! 这些番子也有今天! 尽管南洋人一直被大魏视为外番,但是作为大魏的朝贡国,相比大魏,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自诩文明的所谓西方人才是蛮子!洋番! 他们相视一笑,心中都安定了几分,虽然两个部族之前也曾有过摩擦,但是自从西班牙人来了以后,在外力的压迫下双方反而冰释前嫌,结合的更加紧密了。 虽然他们也仿制和从华商那边购买过一些火器,但是那些民间走私的火器,比起宋时手下的实在相形见拙,实在不是一个东西。 “不愧是天兵!”苏丹看着被撕碎的西班牙火绳枪阵线,眼中的恨意刻骨铭心! 宋时旁边的玄光子上前一步,用本地学的加禄话回复道:“两百年前,我们来到南洋,没有西洋人,没有关税,没有欺压,商船不必武装,港口不用设防。西洋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脸上还纹着部落图腾的伊洛卡诺族长卡兰托,脸上一阵抽搐。 旁边戴着苏丹陷入一片沉默。 是的,原本在西洋人来之前,南洋诸地更多的还是来自阿拉伯的YSL商人,以古兰经缔结盟约,连接起了印度文明,YSL文明,以及华夏文明。 而现在,在经过西洋人几十年肆虐后,整个南洋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它变成了一片欺压的混乱之地。 只不过,当初曾经对南洋失去兴趣的华夏文明,终于又重新回来了,这是南洋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 玄光子轻笑一声:“如今大魏必然不会再让那些外番人在南海兴风作浪,也会惩奸除恶,让岛民也与汉人一起,过上好日子!” 听到玄光子的话,苏丹的眼神动了动:“那样的火炮,能卖吗?还有那些火枪!” 伊洛卡诺族长也是眼神火热的看了过来! 玄光子笑了:“当然可以,大 魏已经在马尼拉设立了吕宋宣慰司,由胡泉胡大人当任吕宋巡抚,与各位达图、拉贾以及苏丹共治。不仅售卖火器,如果你们岛上遇到了奸商,还能扭送过去,只要查清情况,发现确实是骗子的,大魏自有律法严惩!” 伊洛卡诺族长还有些不明白,苏丹心中却是有了底,大魏是要彻底将吕宋纳入了。 “汉人老爷,很高兴你们赶走了红毛鬼,但是你们现在是又要我们给你们交税吗?”苏丹没有用加禄话,而是用生硬的闽南语反问道。 “大魏不是来夺走你们的土地,曾经的大魏没有,现在自然也不会,我们是来共治的。你们依旧是是你们的世袭酋长,只不过同苏禄国王叭都葛巴答刺一样,宣誓对我们效忠,给我们纳贡,并且提供兵役!至于华人,还是沿用甲必丹制度。” 听到前朝的苏禄国王叭都葛巴答刺,苏丹的眼神安定了下来,那位一心向往大魏的苏禄国王,最后确实死在了大魏,据说大魏的皇帝为他在德州营造了壮观的陵墓,就南洋诸地来说,朝贡制度,对于弱国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帮助,既能有机会和大魏交易,还能向大魏求助…… 只是当旁边的卡兰托听到纳贡的时候,呼吸急促了几分,语气更是带上了怒气:“纳什么贡?!我们哪里来的白银,都是那群红毛鬼骗人的手段!” 玄光子愣了一下,立刻解释道:“可以以物代银,稻米,椰油,木材都可以抵税,你们不用挖银矿,那些西班牙人和投降西班牙人的土著会被我们安排去挖矿的。而且,大魏那边也会派精通种植和水利的人来帮你们,还有大夫!以后吕宋宣慰司会定期派大夫去各岛巡游医治,各位的孩子也可以进入学堂学习大魏的文字,甚至可以参加大魏的科举……” 当然,考不考的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卡兰托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一些…… 苏丹也是眼睛一亮:“那之前大魏的朝贡还算术吗?我们加禄也还有两个名额!” 玄光子:“自然可以,不过吕宋的丁香和胡椒,只能卖给大魏特许的商号。” 卡兰托突然插话:“你们汉人,是不是也想和红毛鬼一样垄断交易?” 宋时在旁边听笑了:“族长要是有货,可以直接卖给南洋商行,我们现银结账,绝不拖欠。” 说着递给他和苏丹一人一杯酒。 卡兰托盯着酒杯,没有喝。 “然后呢?” 苏丹有些着急,又怕宋时生气取消那些条件,又怕卡兰托得罪了人,回头直接身首异处。 要说大魏也是有前科的,虽然大魏名义上是标榜自己是正义之师,但是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不知道多少拦路抢劫的部落,被以海盗的名义连根拔掉,就连苏门答腊的国王都差点被带回大魏的京师斩首…… “等你们的人比椰子树还多,我们的孩子要去哪里打猎?”卡兰托的眼神并没有丝毫的放松。 宋时愣了愣,认真的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道:“你们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可以打猎,也可以开船,他能读书,也能种地,他还可以从军入伍,开疆扩土,也可以学医识药,治病救人。只要他活着,不触犯大魏的法律,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世界很大,大到能容纳所有人!”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孩子创造一个更多选择的未来……” 第184章 收获宋时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卡…… 宋时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卡兰托。 最后不仅是卡兰托,就连旁边的苏丹有了卡兰托顶在前面,也没有再谈交税和征兵的事情。 名义上的臣服倒是给的很干脆,一切按百年前的朝贡制度来,稍有修改。 双方很利索的划定了自治的地盘,原本的西班牙入侵过的地方归属于宋时,以港口为主,相互之间践行各自的法律,自治为主,互不干涉的意思很明显,但是并不禁止双方人员往来。 宋时也没有在意,来日方长,只要对方不干涉宋时开发吕宋的各个港口,以华夏文明的影响力,没有搞事的人,同化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从来都是南洋和欧巴罗对于大魏的货物趋之若鹜,宋时没兴趣像西班牙一样敲骨吸髓的压榨土著,不过不管是布匹、瓷器、药物还是别的来自大魏军队的保护,自然都得用等价的东西来交换。 更何况,吕宋的土著连基本的纺织机都还没有弄出来,产出的那些棉花都是卖给南洋的华商,然后由华商再运回大魏,织成布匹后再卖回给土著…… 繁荣的港口,丰富的物资与多样的生活方式,以及高报酬的岗位…… 那些来自深山密林之中的次级文明自然会被吸引,向往繁华与富足的生活是生物的本能。 时间,会是最好的见证者,以及参与者。 早在她出发时就已经开始鼓动国内的报纸进行南洋的宣传,为了减少水土不服和热带气候的适应问题,大部分的人会先运输到大琉球和海南岛适应一段时间,吕宋只是第二站,上面的金矿和田地只是幌子。 宋时真正的目的还是把在大魏已经显得拥挤的人口送到澳洲去。 纵使这一路上即使有了疟疾药和青霉素,还是会有人会因为水土不服或者是长途的船运出现伤亡,但是这是一个文明转型的阵痛,只有度过这段时间,深深的在边疆,以及南洋各地以及澳洲扎根,才能保住那个可能的未来…… 至于大魏。 宋时看着在吕宋的信鸽站已经开始搭建,辅助大琉球双港、安南的岘港上也建好的信鸽站,就能实现三日情报互通。 在没有网络和电报的时代,信鸽已经是做到了极限。 不过目前从大魏传过来的消息还算好,她出发才两个月,那些蛀虫还没来得及跳出来。 但是她相信,只要她离开权力的中心越远,那些人跳出来的机会就越高。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制度,任何一个制度都是有缺陷的,而人性的本质就是贪婪利己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当他们为了自身的私利开始拼命寻找制度漏洞的时候,也是他们这辈子最有用的时候。 大魏的疆域收的太快,太急,也太顺利。 表面的和平下,必然还停留着不少的暗流涌动。 而这个过程,只有离的足够远,才能看的足够清。 虽然宋时相信,当那些蛀虫寻找制度bug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人会为了维护这个新生的制度和更为广大的百姓利益而挺身而出的人。 但是蛀虫本身,也是制度良性运行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大魏内部这个追求大一统和稳定的地方,自然不需要这些蛀虫,但是南洋和澳洲这片乱象丛生之地,却需要一点出格的手段和心思,才能安稳扎根。 广阔的南洋沼泽,以及荒芜的澳洲大地还在等待着他们,去开发。 而现在宋时要做的,就是稳住南洋,等待这大魏复国后的第一次清洗,爆发- 出了三宝颜,苏丹的脸色就是一变,半点没有之前在宋时面前的温顺,冷冷的看着卡兰托:“怎么,你想要投靠那些汉人?” 卡兰托颠了颠手上的那袋盐和铁制农具:“起码这些汉人不烧村子,也不抢女人,只是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和我们做生意!” 苏丹的眼神越发的锋利,他突然拔出刀架在了卡兰托的脖子上,旁边卡兰托的族人都纷纷想要上前,却被苏丹的人逼了回去。 两拨人一时剑拔弩张。 “卡兰托,你可别忘了!他们可不信真主!”苏丹一字一顿。 卡兰托面不改色:“那群红毛鬼信天主,杀起我们的人可不手软,汉人至少让你自己选!” 苏丹的脸皮抽动了几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恨:“他们是汉人,有大魏在,他们是不会留在这里的,他们骨子里看不起我们!要的不过是我们的东西,拿了就会走的。那些留在吕宋都几十年了的汉人,哪怕娶了达雅人做妻子,但是还是 要教他们的孩子说汉语,记族谱,根本就不肯融入我们!” 卡兰托用手指挪开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但是他们比我们聪明,也比我们厉害,他们的火器,比起那群西洋人更厉害。如果不是他们就得是那群西洋人了!我们的后代,不能生生世世都被屠杀!起码,大魏的人,两百年前就来过了,而我们还在,但是西洋人才来了五十年,我们的人口起码折损了一半……” 苏丹的刀尖微微颤抖,最终垂下。 他没有回答,只是带着手下们转身离开。 “族长,苏丹会愿意接受那群汉人吗?”卡兰托身后一个年纪不大的族人对着他发问。 因为之前他们部落收留了不少被西班牙人赶出八连的汉人,所以他们对汉人的感觉还好。 不过他也知道,汉人也并不全是好的,像隔壁的加禄苏丹就是因为地盘上有一座铜矿,不仅被西班牙人征召敲诈,也被不少汉人骗过。 也有安心于转手贸易的华商,但是吕宋距离大魏上千里,隔着茫茫大海,愿意出来的人多少有些赌徒心态,以次充好骗人,甚至是仗着人多兵器锋利而抢劫的也不少。 因此虽然吕宋各地有的地方汉人可以和土著混居,有的地方却一个汉人都没有。 卡兰托是因为前段时间那个叫玄光子的道士治好了他的弟弟,所以才没有跟着苏丹一起假意屈服,反而将话题挑破了。 “再看看吧,现在说这些都还为时过早,时间会证明一些,这些汉人,太多了,也太厉害了……” 卡兰托对着海面向心中的海神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叹了一口气,也带着族人们一起回去了- 将棉兰老岛上面的西班牙人都解决了以后,宋时顺便将整个棉兰老岛上的其他各个地方潜伏的西洋人,一起带走了,免得有人往荷兰人那走漏了风声。 这方面,对于西方人深痛恶绝的土著还是非常配合的。 西班牙人被赶走的消息,一旦被荷兰和代英知道,就相当于是这个曾经的海上帝国正式退出南洋的征兆,但是这对于荷兰和英格兰都是好消息,对于宋时却不然。 现在就把西班牙人全部赶走了,她还需要来自美洲的银矿呢! 她手里的人质还可以和西班牙帝国换取更多的东西,而现在,刚好,在美洲白银产量还没完全萎缩,对方完全能付的起价。 况且吕宋局势还没稳的情况下,宋时并不想马上就对着荷兰再来一仗。 后方不稳就随意出兵是大忌,万一遇上偷袭的西班牙人那就好笑了。 要打,就要连同西班牙、荷兰、葡萄牙、英格兰一起,直接将对方的势力全部驱除出马六甲之外。 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大魏在南洋的利益。 船还是不够多! 宋时轻声叹气,好在这次收获了马尼拉的甲米地船厂,这个西班牙在南洋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海军设施。负责维护和建造其太平洋舰队,并支持西班牙在南洋的殖民统治。 除了大量的盖伦帆船外,吕宋本身也是一个木材非常丰富的地方,对于大魏的船只技术升级有非常不错的提升。 以甲米地为基地,组建的舰队就可以辐射至马六甲、巴达维亚,切断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香料运输线,迫使欧洲商船向大魏缴纳通行费。 吕宋之地和大琉球、安南,甚至日本都不太一样,算是正真的生地,即使现在吕宋上的各个势力迫于形式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趋势,但是不管是上面西班牙人留下的余毒,还是各方后续的利益分配都必须弄清楚,否则,下一个乱的就是吕宋了。 宋时要的不仅是马尼拉这个港口,她还要让吕宋变成大魏的吕宋。 吕宋地处热带,虽然西班牙人只知道将其作为中转站,收取香料,但是宋时知道,除了水稻之外,甘蔗才是真正的经济大杀器。 没有人类能拒绝甜,这种来自灵魂的渴望。 有了安南,大魏对于粮食安全红线就没有那么急迫了,因此,经济作物也就能排上日程了。 闽地的人,原本就擅长种甘蔗,只是苦于闽地地少山多,无处可种。甘蔗不仅可以制造砂糖,而且甘蔗渣还能酿酒、造纸。 不管哪一项,都是大魏所急切需要的。 而且作为香料的中转站,配合大魏现在的酒精产量,很快,另一项收割欧巴罗的利器就能出场:香水。 没有哪个欧巴罗甚至是中东人能拒绝来自香水的诱惑。 打上大魏宫廷秘方的标签以后,当液体黄金卖都稍嫌廉价了。 为了这次顺利攻下吕宋,宋时找郑一官和石香海要了不少的人。 尤其是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为了稳住当地港口的经营贸易,少不得要运用华人帮忙,其中也有不少为了融入南洋,取得西洋人的信任,改信入教的。 不少马尼拉以及三宝颜的消息就是从那些西洋人的身边华人通事传出来的,毕竟选择跟着一个外番蛮子,还是大魏正朔,是谁都清楚明白的事情。 如今也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第185章 南洋公司不过几日光景,留在马尼拉的…… 不过几日光景,留在马尼拉的手下和八连的华人已经迅速将马尼拉收拾好了,除了水泥的颜色稍微有些质朴和突兀,已经完全看不出来马尼拉不久前才刚刚经过一场杀戮。 原本还留在八连的华人被挨个做了登记后放了回去,好在八连的甲必丹刘阿生没有被西班牙人杀了,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八连的代理人,负责传递官府的信息,安抚八连的华人。 还懵懂着的八连华人惴惴不安了好几天,他们常年处于吕宋这样的偏远之地,对于大魏发生的变化并不清楚,一开始还以为官方要抓他们这些流民回去,后来见官方只是招募他们修复马尼拉,统计各地数据,才慢慢放下心来。 尤其是登记的时候,只要是能说汉语的统统都被发了身份令牌,让那些原本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祖国认可的华人纷纷感激涕零。 说到底,华人重土难迁,能背井离乡来到吕宋这等偏远之地的,不少已经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能衣锦还乡的终究还是少数,大部分的人也不过是渴望能求个生计。 如今能重新回到大魏的户籍图册上,那意义与之前就有不同,他们现在就不算是待在异国他乡,相反,他们是大魏新生土地的开拓者。 通告上还表示召集精通土夷外番之语之人,通过考核后可以放宽标准,招为吏员,并且还标明了吏员的晋升模式。 大魏的百来艘海船就停在港口,而城中原本耀武扬威的西班牙人早已没了踪影,没有比这更强的说服力了。 整个马尼拉都散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当然这一切暂时都与还在海上飘着 的宋时无关,她招了召集了手下的一众参谋以及海商各个势力,就在福船上开了个小会。 “各位往来海上,与洋番多少也算打过交道,你们知道对方的国土在哪里?是如何在南洋以及其他地方开拓海外飞地的吗?” 宋时一手拿着吕宋的金矿地形图,一边问旁边的几个海商,石香海与郑一官也端坐在堂前,看着眼前的一盏清水,心知肚明,这是场鸿门宴。 哦,只有鸿门,没有宴。 前几次宋时管他们借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盏清水。 这位宋大人笑容虽然亲切,但是连根茶叶都舍不得放。 郑一官看了石香海一眼,倒是没有藏私,开始侃侃而谈,言语间免不了对自己的丰功伟绩多加添油加醋。 他早年受洗入了耶稣会,也曾在荷兰人那边当过翻译,盘踞大琉球之时,与荷兰人与西班牙人都打过交道,对于那些洋番自然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要说,郑一官还是有几分说书人天赋的,一厅人静静听完,还沉浸在郑一官添油加醋的描述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反而是石香海率先叹息了一声:“哎,义子这点见识,让大家见笑了。只是其中错漏之处,实在让我心忧。” “不知道夫人有何高见!”郑一官听到那个“义子”称呼的时候已经是脸色一黑,但是面上还是装作淡定,直到听后面那句时,脸色已经是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 石香海微微一笑:“红旗帮游走南洋,与荷兰人接触的更多一些,他们虽然自成一国,虽有执政者,但是却并没有国王。而是由十七个商行凑钱开公司组成的,号称荷兰东印度公司,他们的执政者,不过是个掌柜……” 郑一官咬牙,却没再说话,毕竟岭南到巴达维亚的那条航线是石香海手下的人在跑,对于荷兰人她更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夫人说的不错!”宋时拍了拍手,身后的参谋呈上来一副万国地图,在众人面前陡然打开。 虽然宋时一直有在大魏推行地理科普,但是传出去科普地图大多抹去了不少的细节。 众人不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细的地图,第一眼就被上面国土对比震撼到了,暗自与自己心中所知对比,然后发现无一错漏,不由心惊起来! 宋时挥手抽出一根马鞭,指向地图一角的欧巴罗:“欧巴罗地处潮湿偏僻,物产不丰,国多地少,由于宗教原因又极爱香料,百年前其地爆发瘟疫,他们认为香料有治病之效,更加趋之若鹜…… 手中的长鞭由欧巴罗指向中东:“但是香料来自南洋诸岛,其贸易路线被中东的奥斯曼帝国和波斯的萨菲帝国所垄断。欧巴罗的人为了寻找香料,由葡萄牙起头,开辟了大航海……” “葡萄牙国小船少,航线后被西班牙所垄断,两者互有合作又有摩擦,而西班牙与葡萄牙早年分属两国,也是五十年前,皇室合并,将两方合并为一国,不过如今……”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又分开了!” “荷兰确实如石夫人所说,没有国王。其原本不过是西班牙的一个省份,五十年前,其国人暴动后,独立出来,其崇尚新教,与天主教的西班牙势同水火,但是他们造船业发达,每年能下水船只数十艘……” 宋时一口气上了半节全球地理课,讲的有些口干,端起手边的茶盏,不顾姿态的牛饮了一盏。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倒也没注意她的不雅,注意了也当没看见。虽然早已通过和洋人的通商知道了只言片语,但是如今细细理来竟然有种万里之外,寰宇之间,息息相关之感。 “所以说,新的土地,新的世界,就会诞生新的势力,西班牙在马尼拉的总督,来之前不过是一个教会的老师,现在却能成为管辖一方的诸侯。而荷兰的那个公司,充其量不过是几个商行,到了南洋却能垄断整个南洋的香料贸易……” “不管是荷兰还是西班牙,给予他们的薪资微薄不已,所以他们到了南洋后,每每以走私贸易赚取差价,古里的胡椒,到了荷兰后转手能翻出68倍的天价。他们因为待的时间不长,难以适应南洋的天气,因为疫病去世的也有不少,于是到了之后纷纷敲骨吸髓的捞钱欺压当地土著,只求尽快捞到一笔巨款离开……” 宋时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这倒是与大魏京师沦陷之前的官场颇为相似……” 大魏太祖一脉相承的抠门,给予官员的薪资极其低微,还常常以宝钞、苏木、胡椒抵扣,半年正常发薪,半年折俸,有时折价近八成。 薪资一降就是百分之八十,鬼才给你干活呢。 所以郑和下西洋带回来数以吨计的胡椒苏木,直接导致众官员利益受损,他刚一去世,下西洋立刻被终止,连同资料都被销毁…… 听到宋时这意有所指的话,在场的众人都个个面色复杂,不敢吱声。 宋时的意思很明显:无论何等出身,只要能开辟新地,都能成为人上人…… 但是一转而又提到前朝贪腐,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虽然宋大人看着温和,但是她手上抄家摊上的人命可不算少,尤其是江南各地防疫之时,那些被封死的户门,即使到现在也依旧让人想到就胆寒。 胡泉还在马尼拉,因此船上的还是参谋部的众位将士,年轻气盛,又刚打了胜仗,听到宋时的话,立刻站了起来:“能为大魏开疆扩土是吾辈平生所愿,况且宋大人上任以来,厉行改革,政令清明,臣等绝不会步前朝贪腐后尘!” 旁边的商人和郑一官都听的冷汗淋漓,那参谋部的将士,说话时,眼神却是紧盯着他们,大有宋时一声令下,他们就拔枪把他们给一网打尽的意思。 无奸不商,谁家不钻点空子,被这么一看,众人也是纷纷心虚的不行。 “既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贪腐横生也是人之常情。西班牙与荷兰虽然行为小气,但是其中所谓的公司制度,也有不少可取之处,我国商人出海,往往各自为战,互相敌对,徒耗心力,与荷兰联合公司相比,殊为不智。”宋时用眼神安抚了一下对面的将士。 “即是海外飞地,就应该人人有份,收益就应该按人头来,大家都得了好处,大家也都成了监督人,谁人因私毁公,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也无所遁形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小人爱财,只要遵纪守法,也未尝不可。拿下吕宋,各位都出了不少的心力,南洋就在大魏家门口,早已被诸位经营百年,如今却被西洋人所侵略,多行不义,伤我民众,此仇必然要报……” 宋时拿出一份《南洋公司章约》:“朝廷以南洋商行的名义,出四万海军将士,保证吕宋和安南至月港的贸易航线三级中转体系以及沿途修船厂的正常运行,占四成股,诸位请吧……” 整个大厅的气氛一时之间,火热了起来。 第186章 南溟新地南洋公司的成立,就…… 南洋公司的成立,就相当于宋时将大半南洋的利益拱手让给了这些海商,当然是以大魏的海军武力加持的情况下。 这些海商经营南洋多年,南洋各地都有他们的宗族势力,以及商路。 不少的商人早已在各地世代经营,他们会挑选合适的下仆或者是族中子弟,然后将其在大魏学堂中培养到16岁后,再远派到南洋各地经商贸易。 比如安南不少的华商甚至掌握了大量的田地,虽然之前阮氏是会安的实际统治者,但是其中不少港口的实权官员都是“唐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大魏一声令下,阮氏不少重镇全面归降,逼的阮氏远逃占城的情况。 不少的华商在南洋,其实缺的并不是实质的帮助,而是一个名义,以大魏的名义! 而这些在曾经自认为天朝上国的大魏看来,就是赤裸裸的殖民行为,简直有伤天和,得名不正,自然不可能被应允。 出师安南,算收复故土,情有可原。 远征吕宋,则是驱除来犯洋番。 如果再继续出师南洋,先不说大魏的补给线难以持续,新的领土也还没有完全消化吸收,光是名义上也难以站得住脚。 况且不管是西域蒙古,还是安南吕宋,甚至包括大琉球,都有着大量的土司和土著,情况极为复杂,新政推行进度缓慢。 一块区域,如果是汉人占据多数,或者是土著占据多数,大概率下都不会出现内乱的情况,最怕的就是人数相等,互不沟通。 土地的资源是有限的,汉人的积极开拓远胜于土著,很容易就会因为资源而产生纠纷。 因此,需要不断的迁居人口,改善当地的人口结构,才能最大程度的进行同化。 实际的领地扩张,在没有突破大的科技树之前,已经是大魏掌控力的极限了。 因此宋时不得不在吕宋停下,而剩下的就要看这样华商的手段了。 有时候,慢就是快! 与其加速吞并南洋 ,搞的消化不良,不如先打民族牌,确立南洋的贸易税收制度,将大魏的货物以及南洋的香料最大程度进行垄断,把最肥的那块肉吃到。 目前在大魏内部,民族意识有所提升,但是还并不浓厚。 夷入华则为华,华入夷为夷。 南北双方由于代宋,几百年的隔阂早已分属两端,不少的北方人早已不再认为自己还是汉人,是大魏花了近三百年才勉强弥合成为一个民族。 女真与蒙古的入侵也是部分激起了大魏的民族意识,但是这还不够。 在南洋,才是最适合民族意识发育的地方。 因为南洋的方方面面都会告诉你:你身处异国他乡,你是他者。 不管承认与否,来自大魏的烙印深深的印刻在他们的身上。 于是他们下意识的抱团,他们搭建来自故乡的村落,他们依旧吃着故乡的食物。 他们依旧承认自己还是汉人! 但这些都会在生存的危机中渐渐消散,宋时要做的就是加强南洋各地的民族意识,提高各地的汉语学堂搭建,完善本土官员的升迁制度,并且用丰富的物资去刺激与吸引他们的投身大魏。 当前最主要的还是搭建好从泉州到南洋的商贸路线,也就是从安南-吕宋-大琉球-泉州这一条线上的三级中转体系。 以福建月港吕宋马尼拉为一级枢纽,驻兵防守,建立大型船厂。而大琉球的魍港,安南的会安为二级中转,建立足够的粮食淡水补给,以及避风港。琼州与巴拉望岛则作为三级哨站,瞭望预警,小船补给。 如此才能将马尼拉至月港的航行时间从30天压缩到18天,而物资和粮食的运输的成本也将随之下降。 这时,才是大魏的势力溢出同化南洋的时候。 当南洋上层使用的都是大魏的汉字,交流的都是南洋的语言,使用的奢侈品以及审美偏好都随大魏的偏好而偏向。 他们的贸易与生活都与北方的大国息息相关。 南洋又怎么可能不是大魏的南洋。 同化有时候也不一定要主动,被动的反而来的更为深刻。 这些都需要大魏派出大量的人手去安排布置,这些华商成立的南洋公司,必须先出血,凑够第一轮开发航路以及吕宋和安南的开发成本。 等后面框架全部搭建起来,仅凭关税,就能完全覆盖驻军的成本,才能减少大魏本土的负担。 而拿下吕宋后才和众人商议开创公司的提议,也是某种程度的威胁:没有你们,大魏也可以做到,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乖乖交钱,利益均沾。 宋时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众人吵的不可开交。 甚至郑一官连石香海的旧账都翻出来了,经过一阵你来我往的“友好”磋商,众人终于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宋时看着手上挨个画押的章程表,举起后对着众人道:“从今往后,南洋上只能有南洋公司的令旗——西班牙的红叉旗、荷兰的三色旗,统统都给我沉到海底!” 众人纷纷应声,坐小船回到了福船后面的自家的海船上。 他们辛辛苦苦跟在宋时的后面,又是出钱,又是出人,为的不就是今天! 为的,不就是宋时代替大魏所给予的许可! 虽然免不了大出血,但是如今顺利达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卢雁回低声问道:“大人,这些人真的会守规矩吗?” 宋时笑了笑:“怎么可能,不过是暂时将他们的势力集结在一起,减少内耗。相比圣旨,这种公司股份的形式目前更管用罢了。至于不守规矩,要的就是他们不守规矩。他们太守规矩了,我们的澳洲哪里来的人手去防守!” “游穗她们那支探险舰船到哪里了?”宋时将手上的章程表随意的放到一边,看着这块地图上的处于南半球的瓦腊泥。 “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抵达马路古海,再过一个月,应该就能到达澳洲了!”卢雁回盘算了一下迅速回道- 被宋时惦记的探险舰队,此刻正停靠在马路古群岛最后的一个港口安汶,过了这个港口,就将进入帝汶海,按照海图的指示,再航行半月左右就能抵达他们所说的鹦鹉地。 即使是这样偏远的地方,居然在岛上也有华商的踪迹,实在不得不说,华人在南洋的分布远比她们所想的还要广泛。 不过华商介绍道,到了这里,再往南就不会再有商站了,只有一个茹毛饮血的猎人族所在的大岛,他们偶尔会去和对方交易鹦鹉,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难沟通。 这里已经进入了赤道微风带,因此船队的航行主要还是靠人力,好在这艘船在出发前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每一艘船都使用了“车船”技术,借助微风,航行速度虽然慢了点,但是却足够稳当。 游穗看着远处一群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土著,在其主人的鞭挞下,不得不加快步伐背着一袋袋的货物来回运输的样子,眉头不由的深锁起来。 这样被如同猪狗一样驱赶的样子,让游穗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憋闷,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游穗原本还在巡检司当值,但是得知宋时需要组建一支考察队远下南洋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的报名了。 可能是在海上待的时间太久,回了大陆之后,她只感觉处处都不适应,哪怕就连蛋家人的石橙,都已经适应了陆上的软床时,游穗反而更加怀念,还在海上的日子。 相比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文明世界,一望无际的大海与波浪才是她的心之所向。 旁边的石橙看着游穗的脸色,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还是递过去一把竹弓转移她的注意力:“游将军,这就是当地土著的武器!” 那把竹弓制作简单粗陋,不说和她们的制式武器相比,就算和大魏的猎户比也显得过于简单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大人一定要让我们来这里,按照这些土人的武器,哪怕只是留下数十人,也足以征服整个岛屿了,但是这里岛多人少,也不知道占下来到底干什么,感觉像在欺负小孩子……”石橙一边挥舞着手中轻飘飘的竹弓,一边嘟囔着。 原本她以为来南洋会遇上一场场精彩纷呈的南洋之旅,什么海盗来袭啊,什么风暴卷入啊,什么对抗食人族啊! 虽然识字不多,但是她可爱看那些连载在报纸上的南洋故事了。 结果跟着出了南洋以后,那日子平淡的还不如在大琉球随着胡泉他们去剿匪。 从马尼拉到马路古群岛,一路上香料收了不少,但是别说抢劫的海盗了,连渔船都没怎么看到。 硬生生在船上闷了几个月。 然而她的话却被看书看的心烦而出门散心的郑森听了个正着:“大魏的领地,没有一寸是多余的!你以为的不毛之地,也许在后来就会成为大魏最重要的地方!” 石橙翻了个白眼,不想理这个人,仗着自己读书多,老是教训她。 但是郑森并没有放过她,反而追着石橙给她解释,各地的特产,港口,以及关税之类对于大魏的帮助的。 石橙气的直接从福船上跳了下去,往旁边的福船游去。 她原本就是蛋家人,对于水性最为熟悉,脱离了碎碎念的郑森,又入了水,顿时感觉一身轻松…… 旁边的游穗被这两个人一打岔,也没时间沉浸在过往的记忆之中了。 她有些伤脑筋的捂住了额头:“是我们训导部做的不够,让你见笑了!” 推广国家和民族概念是训导员的职责,土地作为国家的基础,更是会被训导员面提耳命的重申重要性。 不过由于游穗他们之前是海军,早先训导员制度只在陆军中布置,他们是近几年才配置的,而那个时候她们又刚好被调到了国内辅助剿匪,刚好错过。于是还是这次上了考察队的船,才给她们配了训导员。 船上的时候经常会给她们普及地理知识和南洋各个势力,甚至还有野菜和野外求生知识,即使是在船上,也有专门的地方训练火统,练习列阵。 就连农具也不少,毕竟福船宽大,数十艘各种用途的船只组成的舰队,准备的十分齐全,各行各业的匠人都带有,还有地方种菜养猪。 和同时代只能数人一个小帆船,困顿于败血病和食物不足的西方舰队相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游穗她们在战斗经验上并不弱,整个舰队的火器就只有女营是全部精通的。但是在思想建设方面,确实不如郑森这种海军学院出身根正苗红的。 被游穗这么一说,反而是郑森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只是听到石橙有点非议宋大人的决定,心中有所不忿这才忍不住插嘴的。 如今,在生母田川松和郑一官分开后,宋时不仅给田川松提供了庇护,还将小琉球也交给了她。他前往京师上学时,也曾借道去小琉球看过母亲,如今的田川松,与早年在日本的时候,精气神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当时不过一个隐于后宅的弱女子,而如今,她却已经是小琉球的话事人了。 在郑森的心里,他自然是感激的。他知道,如果当初宋时没有护住田川松,那么田川松只能死在那里了…… 而宋时在大魏所做的桩桩件件,郑森也都有所耳闻,自然是有些容忍不了别人说半点不好的。 当夜石橙从别的福船登陆回来后,又被专门等着的训导员抓着普及了一阵常识,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沿着海图和牵星板的指引,船队继续前行。 路上虽然有些因为水土不服或者是其他原因病倒的士兵,但是在青霉素和金鸡纳霜的加持下,甚至来不及发展成疟疾就好了,不过船上带够了药品和青蒿,每天以青蒿叶煮水让大家喝,加强了整个船舱的卫生清洁检查,到底没有发生太大的问题。 只是又飘荡了五日后,海风渐渐大了起来,已经足够他们将风帆重新立起。 脱离了赤道无风带,也就意味着他们离目的地又近了一步。 在离开安文港的第十天,穿过了最后一片海域,肉眼可见的深海与浅海的交界线,让已经在海上漂泊了数日的人都兴奋不已。 果然,没多久,一块陆地出现在了千里镜的观察视野之中! 没有森林,没有人烟,一片黄褐色的草原覆盖在无边无际的大地上,点缀着些许的灌木。 “诶!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啊!”石橙伸手感受了一下气流! “这边的四季和大魏是相反的!我们出发的时候还是春末,现在顶多夏季,但是这里,不是冬季也是秋季了!气温比之前低了不少!它真的会有训导员说的那样有一整个大魏那么大吗?” 没有人回应她,大家只是怔怔的看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如果能再有一个大魏的领地,那么上面种植的粮食又能养活多少人? 哪怕按照训导员说的历史周期律,那么这么大的土地又可以延缓多少土地紧张的矛盾? 只要地盘足够大,我们进步的足够快,快到超越秦皇汉武的功劳,是不是帝国还有永垂不朽的那一天! 船队沿着这块大地继续向南航行了五天,它依旧无边无际,仿佛永远不会消失。 直到绕过一个尖角后不久,进入了一片大堡礁,有人潜水下海,目之所及,珊瑚遍地。 一切都和出发时,书上所标明的地方一一吻合。 众人终于确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一条红树林掩映的河口若隐若现,有河流,就代表有淡水,而水源就是生命存在的必须品,不管是人类的饮用还是作物的浇灌,都无法离开水的滋润!顺水而上就能找到合适的栖息地! 一块崭新的,属于大魏的另一块新地! 游穗直起腰,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河流的入海口,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情。 随即她果断下令:“派第一船队携带火器进入内河靠岸,寻找登陆点,安营扎寨!留下的人戒备防守!” 福船因为过于庞大,暂时无法靠岸,只能在海面游弋,由小船分批将船上的众人送过去。 游穗和郑森是第二批才上岸的,同时带上的还有一块巨大的石碑。 这是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选用大琉球的花岗岩与吕宋青铜合金铸造,底座仿南京明孝陵龟趺碑,顶部雕刻盘龙。 石碑上书:“大魏永乐二十二年,郑和奉天命巡狩南溟,涉鲸波十万里,得此膏腴之地。新土敕名“南溟宣慰司”,如今靖安四年,复立碑以证!日月所照皆为汉疆,但有所侵,虽远必诛!” 其用汉语、拉丁文以及南洋三种土语分别标注。 游穗环顾四周,指着前面的一块山崖道:“就那边吧!那个地方视野应该是最好的!” 郑森也点了点头,他们在山崖最高最显眼的地方,将石碑立了起来,然后举行了一场祭祀。 以来自大魏的礼器,来自吕宋金矿原石以及大琉球的硫磺,祈祷皇天后土,固我山河,永镇南溟!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确定南溟各地的矿产分布,尤其是露天铁矿,寻找适合耕种放牧的土地,对植物,动物以及土著情况的收集…… 但是她们会一件件的执行下去,直到把这块土地彻底打上大魏的烙印!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187章 反响“砰!”…… “砰!” 墨西哥总督蒙特罗一拳砸在橡木桌上,震翻了桌上的墨水瓶,那封信纸被染成墨黑色。 旁边的军需官卡洛斯手忙脚乱的抢救那张信纸,那可是从吕宋送来的最后一封急报。 “戈麦斯那个蠢货!马尼拉经营了五十多年,他居然一个月都没守住!”蒙特罗一手捂着额头,气的简直就想挥刀杀人! 对于大魏开出的条件,他仅仅只是看了一个开头就已经无法看下去了! 卡洛斯弯腰一边用毛巾吸干纸上的墨水,一边安抚道:“阁下,现在发怒没用。马尼拉陷落已经一个多月了,大魏人切断了所有白银航线,如果不及时处理,一旦被南洋的荷兰人和英吉利人知道了马尼拉失手的消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棉兰老岛上的那个港口呢?应该还有几百名西班牙战士驻守吧?”蒙特罗走到窗前,盯着阿卡普尔科港的帆影:“给国王写信,我们需要至少二十艘战舰……” “逃回来的水手们在传,大魏人的战船比荷兰人的还快,而且上面的火炮比我们的还要强……” “欧巴罗那边的战争已经掏空陛下的国库了。” 大量的白银涌入西班牙后,严重的通货膨胀已经让西班牙爆发了好几次的战乱了,王室依赖热那亚银行家融资,突然抽离白银可能导致债务违约,那后果根本不敢想。 但是他们也无法断绝和大魏的贸易,通货膨胀后,他们也需要大魏的货物来安抚这些人! 不仅仅是帝国的贵族,那些运输货物的商人也无法接受,和大魏断开贸易的后果! 总督的指节捏得发白:“200万比索!我从哪里去给他们拿那么多的白银!!!” 卡洛斯叹息一声:“起码,只要愿意赔付赎金,他们允许我们在马尼拉贸易!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们的仓库今年不会再有一担生丝进来。况且,大魏没有要一次付清,也说了可以用别的货物抵扣,就……再苦一苦那些来自不开化的野蛮人矿工吧!” “你他妈像个威尼斯婊子!”蒙特罗恨不得拔剑劈开桌子:“我难道还要感谢他们的仁慈吗?!”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还是上报给陛下和主教吧!”卡洛斯递上了羽毛笔- 马德里王宫中,金色的烛光映着腓力四世有些苍白的脸。 “墨西哥总督传信过来了,帝国 ……在南洋的据点……已经全面失守,吕宋总督戈麦斯连同那四千多名西班牙人都被俘虏了。他们要求200万比索的赔款,才会重新开放对帝国的贸易。” 犹豫了一下,财政大臣奥利瓦雷斯继续道:“没有来自大魏的瓷器和丝绸,印第安酋长们开始拒绝缴纳白银……” 旁边的海军上将托莱多指向海图:“给我半年,我能集结三十艘战舰……” “然后让英国人趁机偷袭加勒比?”奥利瓦雷斯冷笑,“陛下,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到荷兰,我们还有机会!一旦被荷兰人抓住了这个机会,恐怕……” 年轻的国王揉着额角,脸上一片凝重:“托莱多,如果和大魏开战,胜算多少?” “大魏人刚打完安南和吕宋……” “我要数字!” “……三成。” 空气一时安静,只能听到宫殿之中烛花爆响的声音。 腓力四世起身:“告诉蒙特罗,接受大魏的条件,不过赎金要分五年给!” 托莱多涨红了脸:“陛下!这是耻辱!” “不,”国王解下身上的勋章:“这是生意,帝国已经经不起太遥远的战争了……”- 5月,第一批越过太平洋的西班牙大帆船抵达马尼拉。 同时过来的,还有,来自西班牙的使团。 使者桑切斯脸色复杂的看着被修缮一新的马尼拉总督府,或者说,大魏驻吕宋宣慰司! 这座曾经的总督府礼拜堂,如今挂满写着“肃静”“回避”的木牌。 西班牙帝国在东方的最后一个据点,也被拔掉了。 即使西班牙极力遮掩,但是马尼拉失陷的消息已经开始有风声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使者不得不连夜出发去和大魏谈判,必须赶在股市完全崩溃之前,将利好消息传回欧巴罗,才能稳住西班牙目前摇摇欲坠的形势。 大魏的通译陈平敲了敲桌子:“贵方国书里写的‘暂借贸易权’是什么意思?” 使者桑切斯擦着汗:“只是措辞问题……我方完全承认大魏对吕宋的主权。”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 宋时拿着一把匕首,悠闲的走出了屏风:“前些年在澎湖,你们也是这么对荷兰人说的?” 桑切斯僵住。 宋时笑了笑,陈平适时上前翻译。 “上个月从墨西哥出发的运银船,或许可能会在加勒比海湾附近遇到风暴……” 桑切斯喉结滚动:“阁下想说什么?” “你们在亚墨利加还有三十艘盖伦船。”宋时突然将匕首插入了地图上的阿卡普尔科港。 “大魏在吕宋有两百艘战船,他们还没去过亚墨利加呢!”宋时对着桑切斯笑的温柔。 “关税提到四成,白银三年内给齐,你们可以借款运大魏的货物回去稳住你们的经济。” 桑切斯的额头开始渗汗:“关税的旧例是十五税一……” “现在琉球海峡每条荷兰船交四成税。”宋时轻声道:“你们西班牙人,面子比荷兰人大?” 旁边的陈平一边翻译,一边慢悠悠磨墨,提前开始写条款了 “要么现在签字,要么等大魏的舰队路过墨西哥时,找你们总督喝杯茶。” 宋时的笑容,让桑切斯生出一种撕碎条约的冲动。 “开放马尼拉为自由港,西班牙船队不得携带超过二十门火炮……”陈平逐条宣读,突然停顿。 “这条被划掉了?” 宋时用绸布擦拭了着刚从桌子上拔出来的匕首:“我改主意了,你们可以留十艘船在棉兰老岛。” 桑切斯猛地抬头。 “用来对付荷兰人,顺便做苦力,给当初死在棉兰老岛上的华人赎罪……”刀尖在吕宋与爪哇之间划了条线,“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们运的是硫磺而不是白银……” “要记住!大魏无所不有,足以自给自足,是你们想求着要大魏的货物,而不是大魏求着你们过来贸易!出价的权利,在于我们,而不是你们!”- 三日后,节节败退的西班牙的使团带着几个交换的俘虏离开了马尼拉。 使团刚一走,整个马尼拉就更热闹了。 第一批来自墨西哥商人的大帆船就已经进港,同时进来的居然还有一批来自荷兰的商人,而后面还远远的坠着几艘来自英吉利的海船。 他们彼此互相针锋相对,但是碍于大魏的人在场才没有打起来。 西班牙这第一批进来的都是还没有得到马尼拉失陷消息的小商人,大的商人早已得到了消息还在观望。 而荷兰人因为离的近,早就知道了马尼拉陷落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和宋时他们接触。 热兰遮丢失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还是非常生气的,但是在安南海域打的那一场仗直接就让他们打醒了。 等到大魏的海船将马尼拉上的西班牙人赶走后,明显在南洋的扩张已经是势不可挡。 荷兰不得不开始止损,转向暹罗和哀牢,极力试图巩固目前占据的香料市场。 但是同时也要关注大魏的意见!以免在对方扩张的时候迎头赶上。 而英吉利人,处于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夹缝之中,作为海盗的他们也想捞上一笔。 于是带上了,就目前而言,他们觉得在大魏最有竞争力的货物。 不得不说,作为本土的南洋势力的暹罗、真腊、哀牢、泥勃反而是反应最慢的。 暂且不说各方势力之间的暗流涌动,就现在已经入港的西班牙商人。 进了港口后才发现不对,以往的木制房屋构建的八连已经被全部拆除,换成了灰色的石砖建筑。教堂的尖顶消失不见,瞭望塔上也是陌生面孔的大魏人! 他们带着满船的白银,原本是前来贸易的交换物资的,现在却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的看着前来查船的大魏人! “哦!天主在上,戈麦斯那个蠢货!居然让大魏人把马尼拉夺去了!”他们一边恐惧,一边诅咒着马尼拉的前任总督。 不过想象中被异教徒制裁的粗暴没有出现,那些大魏人堪称礼数周到,不仅没有收他们贿赂的白银,清点完船上的货物后利索的发给他们一张单据,就走了。 看着那些大魏人离开的背影,原本以为要被洗劫一空的西班牙商人愣住了。 此时,一个会西班牙语的通事走了上来解释道:“这是大魏的单据,根据你的货物价值,你需要在一天之内交齐货物价值四成的关税,即可下船交易!哦,你这船是:7500比索,也就是白银五千一百两……” 听到这个巨额的数字,西班牙商人愣住了:“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之前的关税不是这么算的啊!” 通事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单据:“我们有给单据啊!” 随即收敛了笑容:“如果拒绝交税的话,会被以抗税的名义打死哦!就连你们西班牙的皇帝都已经签 订了朝贡条款。” “况且,就算加上了这些关税,难道你们还会亏本吗?听说荷兰人在欧巴罗售卖的丝绸已经涨了五倍了……” 西班牙商人一愣,顿时不再说话了。 “我们的商店还新上架了些小玩意,你们下船后可以过来选购!”通事脸色又恢复了从容,将手上一张翻译成拉丁文的行为准则交给对方。 “到了大魏的地盘就要守大魏的规则,如果触犯了上面的条款,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你们的……” 听到对方的话,那个商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是目光在落到了那张商店新品清单上时,又忍不住发直:“十二花神锦帐、千雀衔珠披帛、斗彩龙血瓷、青花海兽葡萄纹秘戏盘、剔红八宝嵌螺钿龙凤箱、御制宫藏百花凝露……” 第188章 护照第一批从墨西哥万里迢迢…… 第一批从墨西哥万里迢迢赶来的西班牙商人满载而归,而荷兰人和英国人却留了下来,试图在吕宋寻找突破口,毕竟南洋现在的关税已经涨到四成。 这个季风期,整个南洋上到处都大魏的商船,和以往的单打独斗的商船不同,这一次的大魏商船,不仅结伴而行,甚至每个大型商队旁都还有一支大魏的使者。 如果说去年陈渔南下代表的是大魏势力在南洋的复苏,那么,现在就是大魏势力的入驻。 安南归降时整个南洋已经被搅动的如同惊弓之鸟。 等到吕宋失守,就连暹罗国王都要坐不住了。 安南百年来一直以小中华自居,虽然是大魏的朝贡国,但是自认为虽然无法对抗大魏,但是在南洋各地却是算个翘数,因此不仅高层全盘使用汉字,就连礼仪制度也都照搬,也试图在南洋建立自己的朝贡关系,强迫邻国朝贡。 安南归降还算情理之中,但是吕宋,可是土生土长的南洋势力啊!- 缅甸,东吁王宫的地牢里。 缅甸的使者莽应里冷冷的看着对面的荷兰特使:“大魏占了吕宋?那澜沧江以南岂不是都成他们的澡盆?” 荷兰特使,擦了擦手中的火绳枪:“只要您点头,二十艘卡拉克战舰随时可以封锁马六甲。” “然后让暹罗猴子抄我后路?”莽应里踢翻炭盆,火星溅到荷兰特使的丝绸衬衫上,特使忍不住皱了皱眉。 莽应里却冷笑一声:“去年澜沧王用铁炮轰开清迈城门时,你们还躲在后面给耶稣会修教堂!” “那铁炮不好用吗?”荷兰特使掸去了身上的火星。 “我们还可以提供更多!还是说你怕了大魏?” “滚吧,红毛鬼!!激将法对我来说不管用!”莽应里转身离开,吩咐手下等会儿把这位荷兰的使臣丢回他来的船上。 “大魏待在北边已经几千年了,你们这些红毛鬼来了才不过几十年……” 一直努力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荷兰特使瞬间破功,开始用家乡话咒骂对方。 莽应台伸手掏出一把大魏官制的三眼筒枪,砰砰砰三枪打到了荷兰特使的脚边。 对方的脸色瞬间惨白的像死人一样。 莽应台看着他“不管是火器,还是火炮,甚至是船和货物,你们都比不过大魏,想找出头鸟,你找错人了。” 出了地牢,另一个下属快步走来:“大人,那位大魏特使说想要见您……”- 暹罗,阿瑜陀耶王宫。 季风期,一层湿热的水汽一直笼罩着这里,让人的心中无端生出一股烦闷。 “王上,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完了!”信使跪着递上染血的情报。 “大魏的战船,已经遮住了整片苏禄海!” 王座上的颂昙摩挲着占城进贡的犀角杯,眼神幽暗。 去年安南郑主的人头挂在升龙城的时候,他就猜到大魏会入驻南洋,哪怕安南沦陷也有他一点点小小的功劳:凉山那支大魏军的象兵还是他卖给对方的。 但是他也没想到……安南陷落的速度会这么快! 旁边的日本浪人牙关紧咬,却依旧沉默不语。 毕竟就连日本也早就在大魏的一轮轮围困中成为了斗兽,日本本岛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之中,而他就是在日本被合围前跟着朱印船逃出来的。 “王上,北方的孟族又在边境抢牛。”陆军大臣帕那莱也跟着跪下启奏,就怕年轻的国王一时气盛想要和大魏硬碰硬,现在暹罗四面环敌实在不是硬出头的好时候。 “缅甸那边送来十头战象,说想要和我们共同对付澜沧王国。” 颂昙站起身,推开窗,目光仿佛透过森林看到了已经行驶到了湄南河上的大魏商船。 “派使节去京师朝贡……请天朝册封我为‘镇南大将军’,永镇藩篱,并且割让洛坤港,开放北大年港,请求大魏驻军!” “王上!”大臣帕那莱一脸震惊,虽然暹罗一向身段柔软,左右逢源,但是这也太…… 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个北方大国的威势赫赫,反对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于是只能转移话题,发问:“荷兰人不是想要买下洛坤港吗?” “洛坤港反正是守不住的,那群荷兰人太难对付了,直接交给大魏,我们隔岸观火就好了。安南归顺后,大魏的船就能直穿北部湾,最急的人反正也不是我!大魏还暂时到不了这里。” “缅甸和沧澜王那边,各送十船稻米,就借大魏的福船送!” “至于孟族……”想到孟族境内那条唯一通往琅勃拉邦的晕盐商道,颂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抬头看向了自己高价聘请的日本浪人头目,高声问道:“小西君,你们和你们的铁炮,不会让我失望吧?” 小西行景低头行了个武士礼:“在下必然不会让通往琅勃拉邦的商道被孟族断掉!” 颂昙看着小西行景远去的背影,低声道:“先派使者去吕宋打探消息,安南和吕宋只怕只是一个开始,大魏想要吞掉这两块肥肉没那么容易。去寺庙找些暹罗的僧侣,回头偷偷送到安南和吕宋去。大魏以儒教立国,但是南洋,终究还是信佛的……” 大魏很大,但是正因为太大了,所以他们不知道。 南洋这片混乱之地,还是要南洋人自己才能玩的转…… 等西洋人的船已经到了马尼拉港的时候,南洋各地的势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之间,南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马尼拉上,各国纷纷派出使团……- 不需要等那些国家派出使团,与此同时,大量的大魏使臣带着金银和礼物,随着商船奔赴各国。 先是通报各国,第一是安抚,大魏暂时并无扩大领土之意,是吕宋西班牙人先撩者贱,残害华人,引得大魏上下民众愤慨不已。 第二,则是在南洋的各个港口直接买地,开始建造使馆。说 是要方便约束大魏子民,在异国他乡免得行差踏错,无律可守。 第三则是在华人聚集区兴办教学,广开民智,护侨安民。 但是实际上谁不明白,这是直接在摆明身份,在西洋人入驻南洋后,大魏也终于将目光投射了过来,要和那些西洋人一样在南洋建设自己的港口和航线,顺便庇护那些流落到南洋的华人! 吕宋屠华之事早已传遍南洋华人圈子,早先大魏不闻不问,现在一怒之下虽然有点晚,但是终究还是有理有据,反而是其他不少也发生过类似事件的地方开始慌乱。 毕竟早先大魏对于外地流民置之不理,早已让大量华商在海外成为了待宰的肥羊,不仅沦为社会最底层,还能时不时就收割一笔。 如今人家开始秋后算账了,少不得不少势力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开始主动替北方大国提前清算一下。 毕竟南洋不管是哪一个国家,都无法对着大魏的使臣说一个不字。 大魏讲理的时候是很讲理的,但是他讲的是他的理。 一旦你忤逆他,下场也是摧枯拉朽的,哪怕被灭国,落到对方的纸面上也不过是清除部分海盗贼寇。 之前大魏衰落,还未投射势力到南洋的时候,自然可以无视对方的命令,隔着万里南洋,对方根本无暇南下。 但是现在吕宋,彻底打破了南洋各国数百年来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 卧于猛虎之侧,不管对方表现的多么无害,它随意的一挥爪,对于这些南洋小国而言都是致命的。 吕宋,就是前车之鉴。 大魏,是真的来了! 大魏的大使馆,第一个先坐落到了暹罗。 不仅是因为暹罗态度最为积极,更重要的是,暹罗是除了安南之外,南洋最大的产粮区之一。 况且之前安南拒绝卖粮的时候,就是暹罗大量的出售粮食,才稳住了大魏的局势。 大使馆还在建造的时候,就有不少的华商前来打探消息。 一听是要新建大使馆,纷纷踊跃捐助。 之前陈渔南下的时候就已经提前给一些当地的华商传递消息,大魏会过来给当地的华商派发护照,然后入驻使臣,处理当地华商在异国遇到的问题。 要知道在异国的华商,作为二等公民,哪个没有被当地人欺压盘剥,所以才会以宗族商会相互抱团,但是再怎么抱团,终究是异国他乡,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当时消息一传出来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实在是过于丰厚了。不过随着消息越传越远,也开始有些走样了。 虽然宋时的意思是只要在南洋各地,能听,会说汉语(包括方言)的,愿意“忠于大魏”的,即可认为华人,但是实际操作下来却并不是这么回事。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并不那么容易被珍惜。 况且,虽然现在海运已经逐步开始推广,但是南洋之地距离大魏千万里之遥…… 因此这个“忠于大魏”就被各种解读! 各地华商纷纷慷慨解囊,大魏使臣船只所到之处,补给、材料、物资不用其花费一分一毫,用尽了十二分的殷勤,只为得到一张来自大魏的“护照”。 “过所呢?”书办看着眼前的华商。 对方尴尬一笑:“早年被大水冲掉了……” 不少祖辈出海的华商,还能说句利落的闽语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留的住过所。 他眼见书办脸色不好,下意识的就想把手中准备好的银两递上。 不料书办看了一眼他的手心,从旁边带了一块牌子立在前面。 上书:“凡有索贿行贿,抄没家产,发配五千里:南溟、海西,天山可选……” 吓得华商一个激灵,连忙将手中银两收了起来。 见对方老实了,书办才继续记录对方的信息。陆续询问了对方的姓名、住址、祖籍,然后记录了外貌特征…… “你去旁边先画像吧!”书办指了指旁边还在奋笔疾画的素描师。 出海的时候,使臣们就带了一批画师,去掉了写意,突出了“素描”的风格,也让画师的培训时间从数年减少到了半年,以解决没有相片的问题。 华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我已经找人提前画好了,你看……” 书办看着眼前掌心大小的画像,对比了华商的样貌,点了点头。 只要相貌不偏差,他们自备还能省点时间。 陆续将之前的资料填好,封入了照片,一式两份存档后,将手中刚做好的护照交给了对方。 对方抱着靛蓝色的桑皮纸硬壳护照激动的连连道谢,然后才忍不住翻开手中这本沉甸甸的护照。 封面烫金楷书“大魏海外子民凭信”,四角压印四神兽的纹样,内衬夹层嵌金丝编织的阳刻的大篆防伪印记,透光可见。 背面则是一行清晰印刷的大字:“大魏帝国敬告诸藩:凡执此照者,皆我赤子,涉海营生,特颁此凭以彰护佑。所至之处,关津毋得阻滞,有司当以王臣待之,随宜匡助。诸番敢有凌虐,视同犯阙。” 华商小心翼翼的抱着护照问道:“只要有这个护照,就能向大魏官员求助了吗?” 书办点点头:“此物等同户籍,只要是打着大魏官号的管理,都有责任护侨安民……”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华商泪流满面,恨不得当场给对方磕一个! 书办见怪不怪的纠正他:“你要谢的是大魏,而不是我,不过……” 他突然画风一转,冷冷的道:“凡我大魏子民,也不得随意做出有损大魏之事,出海在外,尔等也代表了我大魏,需得克己守礼,勿行恶事!” 华商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然后欢天喜地的抱着护照出去了…… 第189章 卡兰托卡利托被推出来的时候…… 卡利托被推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他和其他几个同伴对视一眼,一脸无措的看着旁边的老酋长。 老酋长正在和通译桑达,以及一群红衣汉人商量着什么事情,连眼神都没撇过来一眼。 他们所在的部落位于雨林的深处,除了之前被西班牙人强制追收人头税,以及部分逃过来被收留的汉人之外,几乎没怎么和外人交流过。 还是前段时间,一批汉人带着通译和大量他们看不懂的器具在周围探查地形的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山那边的西洋人已经被赶走了…… 卡利托盯着汉人带来的怪东西——铁犁头在阳光下泛着青光,比最锋利的贝斧还要亮。 这个怪东西就和部落旁边的那个奇怪的木头水车一样的怪异。 原本部落里是不让外面的人来的,但是今年的雨季推迟了半个月,部落旁边的溪水都断流了。 祭司跳了三天祈雨舞,差点就要用人头来祭奠山神了,结果这个时候那群汉人来了。 得知了部落的情况后,汉人的木匠在河边架起来一个叫水车的怪物。 一个个的竹筒把河水提上了高坡…… 卡利托第一次看到,水居然还能倒着走! 有了这样的神迹,那群汉人就成了部落的朋友。 他们也不像那群洋人那么凶,但是…… 卡利托看着那群穿着红色长袍的汉人,将一些铁器递给酋长。 “这是租借给你们的农具,一个月以后要还的!”对方语气锋锐的说道。 不满的看了卡利托他们这群被推出来的人一眼,他有些挑剔:“这些服役的人也太瘦了吧!还那么矮,成年了吗?带回去能干活吗?!” 老酋长只当做没听懂对方的挑剔,赶紧让人将那些怪模怪样的农具都收了起来。 上个月就听说北边部落用这铁犁和镰刀,多收了三成旱稻。比他们部落里的骨锄要好用的多,但是这些汉人售卖的价格也太贵了。 盐一斗四十文,铁锄头五百文。 他们的辛辛苦苦种的水稻,蕉麻还有香料和椰油才能换多少钱! 好在,只要肯出人力,还是能折价的。 至于租借,什么租借? 到了他们手里的就是他们的。 老酋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之前说的条件是真的吗?去服苦役的人,每日管两顿饭,月底还能发半斗盐!做完就会放回来?” “当然!那是修路的待遇,不过……”王守忠看了一眼那群瘦弱又矮小的土著少年,有些不满:“偷懒的话会送去修炮台!逃跑的话,你们部落要重新出人!” 这段时间他可受够了这群土著们的懒散,一开始还给发工钱,结果当天干完活后,拿了工钱的土著们全跑了,后面想改成按工期给,但是修路一修就是几个月,那些土著看不到报酬不用鞭子抽根本不愿意干活。 几番折腾下来,就变成了现在的形式。 要不是在附近有块平原挺适合种甘蔗的,他早就申请换个地方修路了。 几番折腾以后,王守忠带着那群土著少年直接加入了隔壁山头的修路队。 山脚下蜿蜒的新官道已修到河口,上个月还在用头顶货物的脚商哈桑,此刻已经换上了大魏的独轮车跑的飞快。 而山顶上,三百名部落土著,挥汗如雨,将煮沸的贝壳灰浆浇进大魏设计的标准“鱼脊形”路基。 懵懂的卡利托惊 愕的看着那条灰色的地上长龙,从山下的河口蜿蜒而上,整齐平整的简直像是神迹一样的存在。 一个月前,这里明明还是一片茂密的树木。 而现在,近处还在夯土的地基又真实的显示着,这就是人类的造物。 他忍不住上几步,赤脚踩入了尚未凝固的夯土里,被监工厉声呵斥着连连后退,最后被安排跟着另一个熟练工干活。 卡利托还不理解这样的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知道,很多东西已经开始产生变化! 就像离开的西洋人,就像倒流的河水,从柔软变的坚硬的泥地,整个马尼拉都在变的不一样……- 马尼拉城,新任的吕宋宣慰使胡泉坐在由西班牙人的府邸改建的府衙中。 刚刚理清了吕宋这一团乱麻的土著势力,他无比的怀念在大琉球主管内政的嘉娜…… 他的副将刘勇快步走来,低声道:“大人,南部的苏禄部落袭击了汉人垦荒的村庄。北部的达图卡兰托带了三十个人过来,说要见您。” 胡泉远眯起眼:“带武器了吗?” “没有,但眼神不善。” “让他们进来。” 卡兰托面容精瘦,脸上刺着部落图腾,身后站着几名同样纹面的战士。 他盯着胡泉,看了好半天才确认不是之前和自己商量的那个汉人,心里有些没底。 虽然之前的时候,在他的劝说下,苏禄的苏丹已经同意在保留自身律法的情况下归降大魏,但是要说他有多信任这些汉人倒也真的说不上,只是西班牙人都被赶走了,他们这几十年来连西班牙人都打不过,更何况这些比西班牙人更厉害的汉人。 犹豫了一下,他用生硬的闽南话道:“汉人老爷,才不到三个月,你们就开始纵容华商骗人了吗?” 胡泉扬了扬眉:“我得到消息是:一支商队和汉人垦荒的村落被苏禄人偷袭了!” 卡兰托冷着脸:“那些汉人商队用铁锅换了我们三片山林,你们定的价,你们写的契,我们的年轻人连字都不识!” 胡泉本来要说什么,听到最后一句,眉毛几乎要飞出来:“哦,这确实不合规矩!” “马尼拉的通译还不够多,现在还忙着赶在雨季到来前先把路修好,大概一个月后,才能将马尼拉的学堂搭建起来,首领可以先派一批人过来先学着,我们这边管饭。” “至于商队的事,你们的年轻人也参与了吧?” 卡兰托头上的羽毛在风中划出一个弧线:“我的猎场少了三头野猪,汉人干的。” “我会查。” “查?”卡兰托突然拽过胡泉的手腕,脸色有些难看。 “西班牙人吊死我父亲时也说会查!” 胡泉身后的亲兵的三眼枪齐齐抬起。 他却挥了挥手,掰开卡兰托的手指,往他的掌心放了一枚铜钱:“正面,按大魏的律法处置。反面……” 胡泉顿了顿:“按你们的习惯处置。” 当日,马尼拉的集市旁上演了一出好戏。 胡泉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条条的梳理了起因经过,然后按照大魏律法:汉商李程,因为强买强卖,以次充好,被鞭三十。 新开垦的汉人庄子,无意中强占猎场,赔偿卡兰托部落六头野猪等价物。 而卡兰托这边,伤人劫货的苏禄战士马哈迪,按照部落的规矩,赔偿了商行十头牛,同时胡泉由官方的角度也出了十头牛,赔偿给损失惨重的那些汉商。 原本汉人与土著之间的矛盾就此消弭。 卡兰托让人将带过来交易的香料放到了南洋商行的门口,汉人和土著一起搬运着那些丁香、胡椒。 赚的银钱被卡兰托换成了农具和铁器,他们低头清点着那批货物。 李福凑过来对着胡泉低语:“大人,那批香料……真要按他们说的价收?” “嗯。”胡泉微笑的看着另一个院子,土著少年们低头学习汉字和算盘的样子…… “告诉账房,错一个数,军棍伺候。” 他挥了挥手,走向卡兰托。 胡泉对着卡兰托递过一份文书:“朝廷已准你为吕宋北境宣抚使,统辖各部。” 卡兰托一怔:“……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既不强硬到逼反他们,也不软弱到任人欺压。” 胡泉眺望着船帆交织的港口:“这片土地,终究要靠懂它的人来治。”- 万里之外的京师,另一个流落北方的罪臣,终于在朝廷大规模调动人手官吏的时候,终于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光亮。 一次特赦的机会,让他从永明城返回了京师。 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如何被人利用,但是他绝对要让那些踩在他身上的人,付出代价。 第190章 宗教荷兰人和英国人自认为抢…… 荷兰人和英国人自认为抢先一步,然而等他们发现马尼拉在西班牙人离开以后关税暴涨了三成,还要检查每艘船的货舱按照货价估算时,脸上再也难以维持笑容,纷纷感到十分肉疼。 尤其是在大半个南海都被大魏的海军占据了以后,不管是海盗还是据点,全部被大魏的海船渐渐清空,哪怕是走私,在没有红旗帮的配合下,根本没有人或者势力愿意帮他们进入大魏交易。 他们试图找到大魏在吕宋的主事人,却被挡在了吕宋宣慰司的门外,不管他们怎么申请,对方都以宣慰使不在而拒绝他们进入。 原本只属于西班牙人内城,现在却成为了华人和土著的聚集区,门口的八连依旧是贸易中心,但是整个岛上已经不再有华人不能上去的地方了。 与此同时在宣慰司的府内,葡萄牙传教士汤若望也同样焦灼。 自从葡萄牙人以澳门为据点,请求入驻开始,距今已经有近百年了,即使葡萄牙也曾委任澳门总督,但是实际上,与其说澳门是殖民地,不如说是一块耶稣会的自治地,耶稣会的权益远远大于所谓的澳门总督。 作为已经和大魏交流了上百年的熟番,葡萄牙面对大魏堪称身段柔软,乖觉听话,每年还给广州提供近万两的税金。 即使在澳门的城中已经发展了上万的天主教信徒,但是从不以殖民者自居。一直态度清醒的明确认知:澳门只是一块由他们管理的大魏领土。 和搞不清楚情况,试图吞并大魏的西班牙不同,和大魏有过深入了解的葡萄牙,自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么样容纳了深邃与恐惧,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 况且耶稣教的发展资金,在西班牙皇室和与我明会的大力打压下,主力都是由走私的大魏商品维持,面对财源和最大的支柱,耶稣会自然学会了变通之法。 不然上个时间线也不会出现南魏末帝接受天主教洗礼,以将天主教设为国教的条件,让澳门传教士写信去欧巴罗的教会求助增兵对抗女真这种奇怪的事了。 对于留在大魏的葡萄牙传教士而言,传教才是他们最终极的目标,而掌控主导权 不过两地到底相隔万里,欧巴罗的主教还没收到信,大魏的最后一口气就已经消失在南洋的碧涛之中了。 对于宋时而言,无疑是一个非常合适的薅羊毛对象,不少来自西洋的资料都是由澳门派进来的传教士们编写的,海军学院中的语言老师也大多由这些传教士担任,即使是万物工坊,也有一些传教士的身影。 毕竟大魏从不留无用的废人,能进入大魏核心区域的洋人,必须有一技之长。 葡萄牙人配合着大魏赶走了大琉球上的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甚至是只身犯险,去帮宋时拔除吕宋岛上的西班牙最后一个据点。 如此大的付出,自然也是想要巨大的回报的。 比如,大魏的天主教传教权。 从前的时候,大魏对于宗教的态度并不明确,虽然道教算半个国教,大魏皇室多少都会信一点。 但是本 质上无论道教和佛教,都带有一些不利于统治的元素。不管表面上怎么尊崇,下手的时候却从不手软。 佛教:爱好钱财,集资放贷,不事生产,拒绝服役,聚众成势,有造反的嫌疑。 道教:真造过反! 在华夏经过数千年的打压下,无论什么教,都是据点式传教,至于济世救民的想法,多少有些淡薄了。 这些耶稣会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不敢造次,但是随着宋时的布道传教计划,整个大魏的佛道两教的高僧都被动员了起来,虽然大魏的本土需要乖顺的宗教,但是大魏那些新打下来的新地不需要! 要论同化,宗教无疑是首选,况且宗教本身就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在人类掌控生死之前,宗教是绝对不可能失去活力的。不管是西域蒙古还是朝鲜日本,就连下南洋,宋时也是找了不少的擅长辩经传教的和尚道士一同下来。 尤其是在东南半岛那一块,印度教和小乘佛教以及YSL教打的难舍难分,本土宗教夹缝求生。 宋时自然要参合这趟浑水的,儒家学说对于百姓的素质要求有些过于高了,虽然可以利用科举制度吸引高层精英,但是对于普罗大众而言,理解起来成本过高,不通使用。 让大乘佛教去打小乘佛教,道教去同化原始信仰,而YSL和新教、天主教这三个打出狗脑子的一神教,自然就要让耶稣会出面了。 宋时对于宗教秉持着极端的现实主义:都可以信,只要不耽误她干活。 价码合适,耶稣她也可以信一点。 至于不符合教义的地方,自然是教义为人民生活让步,相比多我明会的原教旨主义,能让大魏百姓拜孔祭祖的耶稣会自然显得正常多了。 就像人类在不断的进化,不断成长,宗教自然也是如此,所谓的秉持原教旨主义,其实大概率在辩经争夺话语权,都可以被埋进沙子里了。 眼看着道教和佛教在大魏的周边遍地开花,甚至开始脱离原先蜗居的状态走向世界了,汤若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然也不会出面替宋时做使臣,拿整个葡萄牙在南洋百年耕耘的人脉去帮助宋时赶走西班牙人。 要知道,葡萄牙虽然势头有些微弱了,但是南洋上还是有苏拉威西岛这个殖民地的,不管是香料还是生丝瓷器,都是如今耶稣会的独家生意。 整个大魏,如今只剩下它澳门一个外国人专属的港口…… “宋大人,你之前答应过的,允许耶稣会和道教以及佛教一样在大魏的领土进行传教!”终于等到宋时回来的汤若望,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 胡泉看了宋时一眼,宋时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我没有忘记耶稣会为大魏做出的贡献!”宋时上前一步,走到汤若望的身边。 然后笑着道:“我知道在欧巴罗,宗教的信仰大于皇权和王室,就算是国王,也要接受教皇的认可。其实早在华夏的殷商时期便有记载,也算殊途同归。” “但是世间万物都会生长发育,华夏也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天主教传入大魏已经数百年,其中利玛窦和诸位都有诸多功劳。利玛窦当年就曾说过:入华夏当守夏礼。大魏包容万千,自然不会容不下一个天主教。” “如今三教司已经在搭建中了,暂定的条款不过五条:不建外国教廷分支,不用外文典籍,不涉边疆军政,所有宗教人员需要考核拿到度牒才可传教!南洋与边疆新地,每开一座教堂,须在旁建道观、佛寺各一。” “丑话说在前头,大魏的世间可以容纳多种信仰,但是只能拥有一种政治!一套律法!如果有任何教义宣扬宗教大于家国……”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想必汤教士在大魏多年,会明白了我们的意思!” 汤若望脸色苍白的看着宋时,第一次在这个年轻的少女脸上看到了如此清晰的威慑力…… 宋时无疑在对汤若望表示,她不介意对任何教派来一次不亚于当年魏晋南北时期灭佛的灭教行动。 “当然,欧巴罗的战争还没有平息,不管如何,在荷兰人与葡萄牙人之间,大魏总是支持你们的!”教训完了人,宋时也没忘记再给画个饼。 “荷兰人夺取了你们在利未亚和身毒的港口与领地,虽然大魏短时间内并不能对万里之外的欧巴罗发动强兵远征,但是大魏愿意派出一支六千人的海军,同你们的大帆船一起前往欧巴罗。与你们并肩作战!”【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190-200 第191章 拉拢(修)葡萄牙,作为欧巴…… 葡萄牙,作为欧巴罗开启大航海的先锋,也是第一个越过奥斯曼帝国的封锁到达大魏海岸线,成为世界帝国的国家。 但是同时也在不到百年的时间中,就陷入到外围内困,经济、军事全面衰退的煎熬之中。 南洋的殖民地在荷兰人的进攻下不断失手,马六甲几近陷落,贸易航线上的船只不断被荷兰人以及英国人挟持,从一开始的对大魏输入火炮技术发展到现在,没有大魏的火炮一个照面就能被荷兰人的24磅舰炮拿下。 就连仅存的马路古群岛的土著也在发起抗议,导致今年葡萄牙在马路古的丁香贸易损失了三成。 美洲的殖民地则是在西班牙皇室的兼并下,渐渐易手,美洲的白银优先供给西班牙本土势力,对于西班牙而言,亚洲并不是目前关注的重点,更不用说给予甚至不算自己地盘的澳门支援。 葡萄牙一直试图反抗西班牙帝国的统治,更不用说虽然同属天主教,但是与明我会的原教旨主义和耶稣会的灵活变通格格不入,有时候,同教的异见者,远比异教徒更值得上火刑架! 他们之前一直试图联合在海洋上飞速崛起的荷兰人,但是日薄西山的透明人体质葡萄牙根本引不起荷兰人的兴趣,被掠夺才是荷兰人留给他的唯一身份。 如此,大魏就成了葡萄牙现在唯一能抓紧的后手,哪怕这个后手来源于葡萄牙的本土的万里之外,根本无法影响欧巴罗的局势,但是澳门到葡萄牙的这条贸易航线却是葡萄牙稳定经济的最后退路了。 所以当大魏对葡萄牙展示善意的时候,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没有一个葡萄牙人会愿意拒绝大魏,承担得罪大魏的代价。 “六千海军?”汤若望欲言又止,他当然知道大魏的海军数量并不多,目前维持安南和吕宋就已经几乎要耗尽大魏的力气了。 这个数量级的海军绝对会抽调大魏大量的精力,但是:“感谢您的帮助,恕我直言,宋大人这个数量级的海军在欧巴罗并不算很大……” “万物工坊新建造出来的改良虎蹲炮 ,威力,之前攻陷马尼拉的时候想必你也感受到了,如果再加上一千门虎蹲炮呢?足以扭转局势了吧?” 算算时间,欧巴罗的三十年战争已经进入尾声,反正是画饼,宋时也没有吝啬,直接往大了说,虽然以现在万物工坊的产能,改良的虎蹲炮起码要一年时间才能凑齐一千门。 更何况,开发澳洲,迫在眉睫,而大魏前往澳洲的航线必须经过的马路古海以及帝汶海,基本上还在葡萄牙人的手中。 想要保持航线的正常运行不被荷兰人干涉,葡萄牙人自然必不可少,要知道,现在荷兰人在南洋占据的巴达维亚,就是从葡萄牙人的手中抢过来的,宋时在南洋的势力还未稳固的时候,还需要葡萄牙人牵制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注意力,减轻南洋的海防压力。 航海这项事业,经验为先,即使宋时已经准备了近十年,但是还远远不够,郑和下西洋的数据几乎已经被全面销毁,造再多的船,没有航线的指引,没有足够有航海经验的水手,损失的只会是大魏航海的有生力量。 现在的葡萄牙帝国即使衰落,但是它作为第一个崛起的海上帝国,不仅拥有南洋和印度洋的季风数据和部分的港口,对于亚墨利加也还保留着部分的掌控力。 并且作为疑似早就发现澳洲的势力,在知道大魏要前往澳洲的时候,还是在航线和沿线补给上给予了方便,这个人情,宋时自然也是记下了。 “啊?这……这……”汤若望有些手足无措了,他自然也听过这位宋大人的名声。 对方宴请富商的时候,连杯茶都不给! 如今对待葡萄牙却如此慷慨,不仅准许他们正式传教,还要派军队前往欧巴罗! 实在是让汤若望感动的无以复加,立刻将之前那被晾在一边等消息所积压的不满全部抛开! 一千门改良的虎蹲炮! 大魏的铁矿无疑比起欧巴罗的要差了太多,但是大魏优秀的工匠却最大程度的弥补了这一缺陷,许多汤若望所知道的佛郎机炮升级技术在被大魏的工匠消化吸收后,做出的成品往往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出色。 这一千门炮放到欧巴罗的战场上,无疑足以在一定程度上扭转欧巴罗目前的形势了。 “宋大人!没有那么多的船可以运输这些物资,况且欧巴罗距离大魏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汤若望很快清醒过来。 以虎蹲炮的重量,一艘船上最多装载几十门,一千门虎蹲炮,再加上六千的士兵,起码也要近百艘船。 而且还不是荷兰人的那些劫掠的海盗小船,必须是运货的大船,光是造船的木料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宋时偏头想了一下,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汤大人为大魏做出了这样的贡献,我们两国之间百年来又互为友邦,葡萄牙人一直遵守着大魏的各种秩序,对大魏助力良多。大魏曾经也是派出过船队绕过好望角远航的,只可惜资料尽失,水手缺乏,短时间内还无法复现当年的盛景。” “欧巴罗的诸国与大魏交易往来数百年,却从未有过深度来往也是一种遗憾!大魏是千年的文明古国,不同于那些只会用武器交流的野蛮人。遵守诺言,礼尚往来是我们的传统!” “虽然无法带兵前往欧巴罗,为葡萄牙助力,但是大魏也想派出一支使团,前往欧巴罗与各国考察交流,顺便落实一下葡萄牙与大魏的通商贸易,大魏的造化散和无相散在欧巴罗的独家代理权。”宋时说到最后终于图穷现匕。 欧巴罗距离大魏实在是太远了,又过于陌生,大魏在欧巴罗毫无基础可言,作为黄种人,他们的特征也过于鲜明,根本无法如同朝鲜日本一样轻易的打入钉子,探听情报。 即使在南洋,华人经营了近千年的地方,部分地区,即使以华商的身份,想要融入当地,打听消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葡萄牙虽然不如往昔,但是百年经营下来的情报网对于大魏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上一个版本的霸主西班牙帝国即将退场,而荷兰人还未完全崛起。 宋时想要加入这个战场,不仅要对抗荷兰人,更要先斩断3.0日不落的羽翼。 第一步自然还是要先掌握那些新兴势力的动静,和遥远的欧巴罗各国建立联系。 “这,作为一个葡萄牙人,对于大魏的善意自然求之不得,不过事关重大,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传教士能决定的了,在下还要先写信请示议事会!”汤若望激动的脸都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宋时。 宋时笑笑:“没关系,三教司也还未搭建好,大魏和葡萄牙有的是时间好好交流。” 劝走了一脸感动的汤若望,宋时这才接待了被冷落了近一个月的荷兰使者和英吉利使者。 当然,不是单独,大魏在吕宋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南洋各国的警惕,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有大魏的使臣前往各国建立使馆,但是对于大魏所说的不会再起兵戈,说实话,没几个人信! 大魏太远,力有未逮,但是马尼拉可不算远了,于是纷纷派出使臣前来刺探消息。 刚好,宋时也有事情也要通知,直接办了个宴会,让这群人全部都凑一起,顺便做一个大魏展品推荐会! 毕竟人类文明交往的根本愿望,就是物质需求。 大魏的商品才是开启大航海的关键,既然要加入这个大市场,那么宋时自然也是要加强自身商品的吸引力。 酒香也怕巷子深,现在青霉素和牛痘粉的产量都已经上来了,高温瓷还没被西方破解,但是丝绸这颗大魏工业王冠上的明珠已经是摇摇欲坠,桑蚕养殖全面工业化后,生丝的品质大幅度提升,在全球市场还有一战之力,尤其是最大的竞争对手,日本进入村战时代后已经无暇顾及桑蚕业了。 而茶叶,虽然在蒙古草原卖的如火如荼,但是欧巴罗现在却还没有陷入狂热之中,仅仅只是少部分的欧巴罗贵族享用之物,虽然痴迷,但是却也谈不上普及,这怎么行! 荷兰人和英格兰的进步速度实在还是太慢了,导致宋时不得不出面推销一下。 毕竟,不趁着技术垄断的红利期大赚一笔,等人家破解出来以后再来反向倾销吗? 第192章 澳洲,我们的!大魏的商品的…… 大魏的商品的确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性,但是这不会是永远的,任何技术都是有红利期,技术创新所导致的长期垄断,不过是因为空间和时间的隔阂,导致的信息不流通,在即使拥有知识产权保护的上个时间线,技术垄断的有效时间也在不断缩减。 但在这个逐步进入全球化的大航海时代,商品随着贸易而不断扩散,在高昂的利润面前,技术会不断被破解,复制,不管是什么样的奢侈品最终都会变成日用品。 这也是时代在不断进步的一种历史大趋势。 随着欧巴罗对于大魏商品的狂热,他们必然会不断试图破解桑蚕产业和瓷器的秘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大魏是以丝绸出口为主,但是随着欧巴罗对丝绸的渴望,各地丝织业的兴起,大魏所运输过去的丝绸常常被拆解成为丝线再重新利用,导致现在的大魏现在出口最多的商品反而是生丝。 大魏并不是欧巴罗丝织工厂唯一的生丝来源地,桑蚕的秘密早已随着陆上丝绸之路扩散到了地中海,波斯的生丝产量不过稍逊于大魏,只是大魏凭借高品质的生丝质量依旧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工业皇冠。 而瓷器,也同理。 在这个奢侈品即将沦为时尚品的时期,宋时要做的,就是利用朝贡系统以及私人贸易培养的共同偏好,让大魏直接成为高雅品味和身份行为的界定者。 不管是南洋还是欧巴罗甚至美洲,只有身穿大魏丝绸,使用大魏瓷器,饮用大魏茶叶的人,才能被定义为所谓的贵族阶级。 在墨西哥大帆船往来马尼拉贸易的热门时间,在如今改名叫永乐的城中,一场云集了世界各国特产的展销会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南洋各国的使臣还未到港,就被港口那一眼看过去几乎遮天蔽日的战舰吸引了目光,密密麻麻的青铜的炮口一半朝向大海,一半对准着港口的各个区域,即使是休息状态,停泊的姿势也仿佛随时能离港发动攻击。 即便是肉眼都能看出,哪怕是现在巴达维亚的二十四磅炮炮口比起这些虎蹲炮也要小上一圈。 原本还心存别样心思的各国特使在看到这近百艘的战舰后,都默默的歇了心思,这也是荷兰人和英国人被冷落一个月也不敢轻易对吕宋发动威胁的原因。 有了之前各地使臣的通知,这回过来的南洋使臣们确实也是带上了各国的特产来参与这场展销会,毕竟在南洋,贸易就是生命,更何况这是来自大魏的建议,但凡能和大魏做上贸易,绝对没有亏本的道理,三百年朝贡制度,清晰的让他们明白了这一点。 被修缮一新的马尼拉主城早已改名,永乐城的牌匾早在月前挂上了城门口。 大手笔的水泥铺路从港口通到了城中,所到之处,无一不平整干净,街上车马如流,行人交织,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如果不是身处的热带湿热气候,以及零星走过的矮小黝黑的土著,几乎会让人以为身处大魏内陆。 整个永乐城,不过半年的功夫,就变成了大魏的模样,原本残留的些许欧巴罗风格的建筑,也在边边角角打上了大魏风格的补丁,反而有种中西结合颇具特色的感觉。 原本的西班牙总督府前面的广场被改成了各国的展馆,而总督府则是大魏的主展馆,里面一直以黑布遮盖,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各国的展馆不大,东西却还是很丰富的,南洋各地的还是以香料,木材为主,辅佐象牙珍珠燕窝。 墨西哥的西班牙商人更多的还是白银等贵重金属和一些美洲的作物。 荷兰人则是各地购买的香料和皮草,锡和珊瑚,苏木。 英国人倒是毛织品和金属原料占了大多数。 还有一些阿拉伯商人带来了不少乳香抹药以及宝石和波斯战马。 身毒的是胡椒,棉花与花纹独具特色的棉布。 原本欧巴罗的人的展区应该还有一些玻璃器和西洋钟的,但是在大魏破解了这几项技术后,直接大规模的进行工业产出以及倾销,直接将这几个品类从奢侈高价品的栏目移走,变成了略微有些贵的潮流用品。 虽然失去了一开始的高价,但是薄利多销,这种日常用品在白银大 量输入的时候,也是收割百姓手中多余银钱的利器,亏本是不可能亏本的。 展会布置好的当天,众人齐聚的时候,在一声声的鼓声中,原本安静在港口旁边的战舰上沉默的虎蹲大炮,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巨响,炮口忽地喷出丈余长的绯色烟霞。 来自世界各地的使臣猛的被吓了一跳,刚要尖叫出声,就看到宋时和胡泉身穿大魏官袍走了出来,面容平和,神情轻松,完全没有火炮走火或者是永乐城被攻击的紧张感。 身后的士兵也是如出一辙的淡定。 当天空炸开绯色的礼花时,众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好像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大魏发疯要将他们同归于尽的意思。 “不是……火药?”没有看到疾驰而来的火球,不少人将握在武器上的手,又松开了来。 宋时走到众人面前:“这是大魏最新研发的凤鸣丹霞炮,声若鸾凤,色如朝霞。轰城摧寨或许不及红夷炮,但论及祭天、迎宾、震慑宵小……” 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自是别有一番气象。” 众人的脸色五花八门,虽然火器已经随着蒙古大军在欧巴罗和世界各地推广开来,但是仅仅只是作为一种攻击的武器来使用,它所带来的也往往都是流血和死亡。 只有大魏,永远专心在开发火器的其他用途上精益求精。众人战场上求之不得的火药材料,到了他们的手中,也不过是取乐庆祝的氛围用品。 这种态度在欧巴罗和其他小国看来,多少有些嚣张了。 “今日除了欢迎大家,开展销会,方便各国进行大笔贸易之外,大魏还有一个喜讯要与诸位分享!”宋时看着身后面孔迥异的各方势力,眼神在对上葡萄牙的特使时点了点头。 之前派去寻找澳洲的那支船队,已经派来一支快船回来报信。 大魏的南溟已经找到! 这段时间,宋时已经在马尼拉储备了三年的粮草。 军械和在大琉球适应水土的流民流犯和开垦的军屯的士兵也在陆续运来的路上。 在葡萄牙人的帮助下,前往澳洲的关键位置,比如帝汶岛上,也建立了大魏的瞭望哨,监控荷兰动向。 借助6月的西南季风,从马尼拉至澳洲的航程将缩短至一个月。 第一批前去南溟开垦的军屯已经快到了,这时候自然需要对南洋诸国公开身份。 宋时身后的人抬上来一副一人宽的南洋地图,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只见在南洋群岛和海域的下方,突然多了一块比旁边婆罗洲还要巨大的大陆,规整的地图上,清晰的将那块大陆标为了:“南溟。” “两百年前,三宝太监奉旨远航,在南洋之外,发现了一块大陆,于地立碑定疆,并且将其命曰:南溟宣慰司。”宋时的声音并不大,却格外的有力。 “大魏此次下南洋时,查证故迹,收复旧土,特此昭告诸邦。圣上特谕:即日起,南溟之地重归大明疆域!如若诸位在未得大魏同意的情况下,踏入南溟,视同犯禁,格杀勿论。” 此话一出,整个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南洋诸国原本高高提起的心突然就落了下来,怪不得,大魏第一时间吞并了吕宋,原来是为了保护去南溟岛的航道! 虽然不知道大魏发的什么神经,跑到那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开辟新地,但是很明显,大魏说的不会侵入其他南洋诸国的消息是真的,有了那么大的一块地盘,大魏又怎么会看上南洋的这些散乱岛屿? 就算他想,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兵力来攻打南洋各国了。 南洋各地的势力,一时之间放松了下来,相互之间互看一眼,纷纷交换意见,大有围观之意。 “这就是大魏所谓的文明之国,没想到,吕宋归了你们,现在连蛮荒之地也要抢?”一个西班牙人冷笑一声,忍不住嘲讽道,虽然西班牙的驻军已经几乎都被驱逐,但是正常的商贸活动,却并不禁止,况且墨西哥的白银还需要这些西班牙商人运输过来。 胡泉挑了挑眉,双眼放光的看着这个西班牙人,那人被他看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刚要说话,却看到旁边的葡萄牙使臣汤若望站了出来:“大魏海疆志的第三卷写得明白:南溟之地多赤土,产巨兽,土人穴居。里斯本海事馆存有三宝太监船队遗留的袋鼠皮,需查验吗?” 荷兰人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汤若望,澳洲的事,虽然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是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葡萄牙人都心知肚明其真实存在的,就连荷兰人在南洋之地也有所探究,但是说到底,澳洲看起来还是太荒芜了。 对于一个人口稀少的海权国家来说,光秃秃的土地,不管多大都是没有价值的。 毕竟他们还有着美洲大陆的广阔土地需要征服,那边的雨林茂密,资源丰富,比起连树都不长的澳洲自然更有价值。 但是如果就这么拱手让给了大魏人,那多少又有些心有不甘了。 “葡萄牙人倒是殷勤。”荷兰使臣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听说澳门代理了大魏无相散和造化散的欧巴罗独家代理权?” 大魏的药品药效之好,这几年也是打出了名气,只是那价格和极度稀少的产量,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汤若望微微一笑:“若荷兰东印度公司有意,也可以来葡萄牙购买无相散和造化散,帝国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价格!” 荷兰使臣气的脸色一红,差点破口大骂! 原本大魏就已经卖的很贵了,还有价无市,天知道,到了葡萄牙的手里,为了赚回独家代理权的利润,他能翻出多高的价格! 宋时看着面色各异的众人,眼神冷冷的撇过西班牙和荷兰人:“大魏朝廷一向秉持以和为贵,不过,关于南溟的事,大魏只是通知各位,并不是征求各位的意见。只要有未经许可的外人随意踏入南溟之地,这个人的性命就归于大魏了!” 南洋的使臣看着一众白皮高鼻的欧巴罗人吃瘪,虽然有些不爽大魏的强势,但是又乐于躲在大魏的强势之下,看着大魏对抗这些外来的西洋人。 这样的事情,对于小国而言,是完全没有参与的能力的。 荷兰使者见西班牙人被葡萄牙人堵了之后就不说话了,心中不由的暗骂一声,然后站了出来:“抱歉,那个位置,不仅仅是大魏的南溟,也是荷兰所发现的地区,我们将之命名为新荷兰。就算是大魏先发现的,荷兰也拥有共享开发权!大魏无权禁止我们踏上新荷兰!” 宋时笑了,等的就是你跳出来! “荷兰进入南洋还未超过50年,而大魏发现南溟早已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听说荷兰极为拥护西方一名叫格劳秀斯的作家,他的著作《海洋自由论》在下也拜读过,里面曾经提到“陆地因其 固定性可被有效占据,故先占者享有排他性权利。大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先行占有了南溟之地,比荷兰早了200年!甚至南溟还有” “至于共享开发权!”宋时嗤笑了一声:“格劳秀斯也说过:“沿海国可禁止他国在其毗邻海域进行威胁性活动,凡炮火所及之处,即为管辖所至”既然已经是大魏领土了,怎么可能让他人踏足!如果你们能顶着大魏的炮火前进的话,另当别论。” “还是说,荷兰觉得格劳秀斯说的不对,既然要推翻的话,那么他说过的:“人人有权贸易,贸易是自由的,那么,赖以从事贸易的海洋,也是自由的。任何人都无权独占海上贸易,剥夺他人的贸易自由权……” “如果这些也是不对的了?南洋作为大魏的固有领土,荷兰在我大魏的朝贡区进行贸易……呵……别忘了,大魏在南洋已经经营上千年了,你们才是外来者!” 宋时的话说的荷兰使者脸色惨白的像个死人,他惊恐的看着宋时,就连旁边其他的欧巴罗人也是一脸惊讶。 完全没想到宋时居然会对欧巴罗的人这么了解,随即愤恨的看向了汤若望! 肯定是汤若望给大魏翻译的《海洋自由论》! 汤若望:“???” 整个场馆之中,唯独南洋诸国,皆是面色复杂,又爽又痛。 爽在,终于有人出面,狠狠的教训了一番那些仗着自己船坚炮利在南洋耀武扬威的西洋人。 痛在,痛斥西洋人的人却不是自己!甚至大魏还说了一句南洋是大魏的固有领土! 这一下反而让整个南洋的使者都汗毛竖立了起来! 第193章 展销会上大好的日子,宋时…… 大好的日子,宋时也不想见红助兴,于是用言语逼退了荷兰人后,没有理会下面那些面色各异的使者,宣布永乐展销会正式开始。 宋时带着众人,走过了一个个的小国展厅,然后当场以大魏的名义,下了不少的订单,也算是给各国的摊位一个开门红,毕竟人家都是应邀而来。 反正花出去的这些钱,最后都会以某种形式再流转回来。 除了粮食和香料这类常规物品之外,宋时购买的最多的反而是,最不起眼的身毒棉花和孟加拉的棉布。 小冰河时期起码还要再持续数年,御寒之物和粮食永远是多多益善的。 宋时路过英格兰的展馆时还买入了不少的英格兰诺福克呢绒、苏格兰粗花呢。虽然宋时已经早先时偷渡了不少的绵羊去边疆养殖,但是整个毛呢的产业链全面铺开还需要一段时间,宋时自然不介意提前买一点备上。 大魏的北方天气越发的寒冷,棉衣的御寒能力稍显薄弱,毛呢和皮草才能有效的提高边疆地区人的生存能力。 除了河套地区有黄河的水源灌溉,很多地方已经无法种植小麦了,虽然有红薯和土豆的补充,但是那只是极限情况,大部分情况下,大魏人还是更爱吃稻米和小麦。 因此,东北方的粮食运输,大部分时候是趁夏季黑龙江和松花江还未冰冻时运输上去,东北方向还有河流,但是西北甚至是西域部分就要全靠人力了。 为了攻下天山南北,镇远军所消耗的粮食以及物资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那边的高原地区修路困难,大部分还是依靠人力和牛马。 每运输上去一石粮食,在路上就要消耗三石以上。 大魏对于粮食的胃口只会一天比一天大。 有了开头的那几炮,和宋时的强势对峙,国外的那些使臣纵使心里各种意见,到底都没敢当面表现出来,看着也都安分了许多。 有了大魏坐镇,不少的异域的商人也开始浏览其他国家或者地区的摊位,寻找新的财源。 而各国的主要使臣则和宋时一起,踏入了刚刚开门的大魏主展馆,之前装修的那段时间,主展馆一直保持着神秘,没有给众人窥视过。 如今终于开门,大家纷纷都忍不住一窥真容,毕竟华商在南洋经营百年,所有人都知道,大魏从来都是好东西最多的地方。 除了丝绸、瓷器等顶梁柱一般的实用的生活用品和奢侈器物以外,还有数不胜数的无实用价值但是又精致无比的小玩意,甚至还有笼养的会唱歌和说话的小鸟…… 不仅包罗万象,无所不有,且物美价廉,老少咸宜。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最热门的交易对象。 步入大魏主展馆的刹那,便是一座一丈高的琉璃牌楼,大魏风格的亭台楼阁院,上面以以极其通透的各色玻璃作为主要材料,泉州白瓷做瓦,檐角悬着米粒大小的珍珠。 里面是大大小小的房间,透过窗户隐隐能看到里面都坐着微缩的小人。 有人给进来的人发了一个放大镜。 透过放大镜,能清晰的看到每个微缩房间之中都有匠人在表演绝技:指甲盖大小的瓷瓶内画、发丝粗细的金丝掐花、米粒大的活字印刷…… 只看一眼,就仿佛进入了大魏闲适而精致的生活之中,庭院中各色宝石与琉璃做成的花草栩栩如生,在日光下即便是波斯的宝石也会黯然失色。 而周围更是放置了不少装置精美,通体珐琅彩绘,风格各异的座钟和怀表,以及实用或者是精美的玻璃制品,看的一众西班牙和荷兰人面色难看。 明明玻璃和时钟是欧巴罗的拳头产品,但是如今被大魏破解了以后,不仅做的比他们的更加精致,即使加上运费,价格也都更加低廉。 尤其是那个怀表,大小即使是现在的欧巴罗人也无法做到,要知道现在的座钟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大了,无法随身携带,稍微有移动就导致时间出现错误,但是如果那个座钟变成了只有不到掌心大小的程度,无疑可以作用到更多的场景。 尤其大魏的第一个展厅就放这些原本是属于欧巴罗人的东西,和当面打脸有什么区别。 南洋和奥斯曼的商人还有不少询问价格的,反而是欧巴罗人全部默不作声的路过了这个展厅,眼神最多不动声色的在那个怀表上看了一眼,然后进入了后面的展厅。 三十六个檀木转轮上悬垂着不同颜色、质地和花纹的布料。 经过训练的通译人员,用各种语言对着来人细细介绍。 比如江宁织造局独有天霞染,加入了螺钿粉,成色如同破晓时分霞光,在阳光下犹如幻彩一般随光线变幻,被翻译成为:晨曦中的第一缕光。 而另一抹微妙的介于蓝与灰之间的雾青色,如同湖面的轻纱,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宁静之美,被翻译成为:东方天空的颜色。 除了各种独家的颜色之外,不少的绸缎的纹样也在大魏传统的纹样上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将欧洲卷草纹与中国如意纹融合,部分还使用了西域风格的腰果纹和南洋的热带植物纹。 在布料上也将丝绸与各种材料混纺,在保持丝绸丝滑精致的特性时,同时融入其他的材料的特性,比如混纺安南和吕宋的蕉麻,使其三伏天着身,依旧如沐山风…… 缂丝技法的四经绞罗,其经纬交错的密度是现在的欧巴罗丝织机远远无法模仿。 主打一个独一无二的染料和纺织技术提高门槛,在融入西方元素的同时保持着大魏高水准的审美风格。 毕竟在大魏的生丝比欧巴罗生丝便宜了三分之二的情况下,大魏的绸缎的价格比起生丝起码溢价了五到十倍,技术就是这么的值钱。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那些男女通译身上穿着的服饰,从欧巴罗的洛可可风格到南洋各国的服饰,在这个的基础上又融合了大魏的一些精巧细节,有些布料光是看着就已经美不胜收了,然而剪裁成为服饰,上身搭配后更是步步流光,看的人目不转睛。 不少人在这个展厅流连忘返,不用通译过多的介绍这些布料的颜色是多么的独一无二 。只是一眼,那些欧巴罗商人就知道,整个欧巴罗的贵族都会为了这些来自大魏的布料和服饰而疯狂! 不少人甚至想要当场买下其中几名通译身上的衣服,被笑着拒绝后邀请到后厅商量大量采购的细节。 整个浏览的人群在这个场馆就减少了一半的人,不过还是有少量的商人则按耐住了性子,跟着人群走到了后一个展厅。 九十九只薄胎瓷杯盛满不同水色摆放在桌案前,每一只瓷杯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颜色和质地。 不仅仅是欧巴罗人看的目不转睛,就连和欧巴罗人有仇的奥斯曼商人也忍不住心动了。 瓷器能在全世界流行起来不是没有理由的,那种不可思议的轻巧、光洁、明亮和温润,在欧巴罗普通还只能用木制、铁制、陶制的餐具的时候,瓷器的美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在威尼斯甚至有个病叫“瓷器病”,以形容那些对瓷器痴迷的人。 波兰国王甚至疯狂到用自己的六百名龙骑士,去换取100多件的大魏瓷器…… 而奥斯曼商人,大多都是msl教,教义让他们不能使用金银等贵重金属作为餐具,因此,瓷器就是他们显示财富缺一不可的器具,越是精致高档的瓷器,越是被广为追捧…… 旁边烧水煮茶的少女嫣然一笑,拿出一叠雨后天青色的瓷杯,将刚煮好的茶汤注入其中分给众人。 暹罗使臣第一个接过,还来不及喝,就看到原本淡青色的瓷杯中,受热后渐渐浮现出一副纤毫毕现的雪景图,惊讶之下他差点打翻了茶盏。 其他接过的人也纷纷称奇,每个人手中的茶盏图案都不尽相似,各有特色。 通译在旁边解释道:“这是霁雪杯,用的是长白山玉髓釉,遇热显画,遇冷结露。每个花样都只烧成了一套,一共九套,卖完便没有了……” 众人眼睛一亮,纷纷出价。 而瓷器这个展厅,除了茶杯还有各种器物,除了青花纹样之外,还融入了西方构图风格的克拉克样式:中间一个主图案,外圈则由多个开光图案组成边饰。 既有大魏传统的花鸟人物,也有异国情调的郁金香、西方神话和宗教图案。 看的欧巴罗人目不转睛,尤其是那一套宗教图案的青花瓷器,不仅纹样精致,质地细腻如玉,就连人物也勾勒的十分传神,简直就是献给耶稣的最佳礼物…… 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就在瓷器展位的正中,还摆着一些看着非常简单的瓷器,白色的瓷面上勾勒着简单的纹章,但是却让一众的欧巴罗商人的呼吸都为之停顿了片刻。 因为那瓷器上勾勒的纹章,恰好就是欧巴罗著名王室和贵族的纹章…… 来自墨西哥的塞万提斯家族旗下的西班牙商人眼神瞬间放出光彩,还有什么在宴请客人的时候使用全套的大魏瓷器更加能显示贵族的财富和地位的方式? 那就是,使用的大魏瓷器上,居然印刻着来自贵族家庭的纹章! 这种,独一无二的方式,夸耀着贵族的门第显赫和高贵! 旁边用拉丁语和南洋语的牌子写着:“此非卖品,可以来图定制!” 第194章 展销会下虽然大魏生产了全…… 虽然大魏生产了全世界所有的瓷器,和大部分的丝绸,但是在这个蔓延全世界的大航海中,却从来只是一个配角。 大魏仅仅只是承担了一个生产的环节,从跨洋运输到市场营销,甚至是产品设计,几乎都与大魏无关。 即使大魏以全球贸易核心枢纽的地位吸纳了全球70%的白银流入,但是它依旧只是一个世界贸易的被动者,一个大航海时代的旁观者。 贸易利润的大头,不在大魏。 经济交流的中心,不在大魏。 随着欧巴罗的工业时代来临,世界的中心将会以一种无可比拟的速度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道德的高尚无法扭转天命,永远保持技术和军事在世界的第一梯队,才是唯一的方向。 瓷器作为华夏的代称,在一百年后被西方破解了技术难点,华夏迅速上去了曾经的辉煌。 而瓷器产业其实相比钢铁才是更最古老的工业化生产。 整个景德镇,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工业重镇。 不仅仅是掌控了全球的瓷器贸易市场,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在蒸汽时代来临前,手工业发展的巅峰。 脚踏轱辘你车,手摇碎釉机,石膏模型铸胚,用于上釉的雾吹器等一系列先进的技术和机器,甚至是技术分工和生产工序流水线,哪怕是集体工人罢工事件,都早已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古代的工艺往往依赖于经验,因此成功率相对较低,哪怕是上个时间线的景德镇,当你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往往是大量因为烧制失败而砸碎的瓷片。 宋时在处理完江南事情的时候就去了一趟景德镇,亲自带人整顿了引入了之前在万物工坊试验良好的工作制度:采用了标准化的分工流程和流水线运输。 并且找钢铁工厂的人帮忙改进了景德镇的部分窑炉为阶梯式龙窑,使用水力石碾处理最难处理的黏土。 将每一个操作环节都拆分记录,严格控制分量和温度,将景德镇的瓷器损坏率从三成降低到了不到一成。 同时产能提高了三倍。 这也是宋时敢大规模承接定制瓷器的底气,因为宋时在景德镇的改革,这一年下来,大魏的瓷器价格跌了三成。 反正瓷器的价格都是会慢慢降下来的,自然能赚一笔是一笔,提前给到海外瓷器分等级售卖,以及独家定制只不过是个开始。 即使有一天,瓷器依然会在世界范围之中沦为泥土一样的存在,在此之前,先让宋时把该赚的钱都赚回来! 整个欧洲都在仿造着“华夏风”的时候,真正的“华夏风”来了! 这些欧巴罗的国家,在长期的黑暗中世纪的生活中,对于身份象征的炫耀显得极为简单而粗暴,比如用桂皮点燃借条,摆出一套完全不匹配的瓷器餐具,或者往食物里面加入致死量的香料和糖! 与其让他们将轻易得到的白银胡乱花销,不如给到大魏,顺便让大魏教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匹配天潢贵胄该有的配套制度。 面对独家定制的纹章瓷,现场没有一个商人还能稳定住自己的心神,纷纷表示要下订单。 毕竟这些不管是使者还是商人甚至是传教士,都是从属于某个贵族或者是某个教派之下的,这样的东西,一旦拿到上面的人手中,那么能换回来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没有比这个更能证明他们地位高贵的东西了,和纹章瓷一比,曾经的那些点燃桂皮去烧掉债券的方式就显得是如此粗鄙不堪。 宋时走上前去,拿起一个薄可透光的青色茶杯,釉面泛着淡淡的月白色。她先是拿东西在众人面前敲击了一下,声音清越悠扬,杯底的纹章清晰可见。 旁边的煮茶少女,姿态优雅的往茶杯中注入一股茶水,微红的色泽,香气却格外的浓烈。 宋时这对着众人示意,饮尽了此杯。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茶杯中还有茶水,扑鼻而来的茶香还带着余温,那是和大魏惯常卖出的武夷茶截然不同的香味,更加的浓烈馥郁,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是什么茶?”有人一口饮下后眼睛发亮的看着杯底的残茶,只感觉之前被纹章瓷所蛊惑的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宋时轻笑,没有解答,反而问道道:“诸位操船弄帆,不远万里行于海上,听说常年会有水手因为全身点状出血,皮肤溃烂发青,牙齿脱落而去世。” “太多了!”有人叹息出声,只要是在海船上的人,谁会没见过因为这种情况而去世的同伴。 众人皆是一默,大航海是一个水手的黄金时期,但是这其中的艰难困苦,却不足以为外人道。虽然只要船只到港就能大赚一笔,但是水手短寿的状况却非常常见,除了风暴和海盗以外,最主要的就是宋时所说的这个病了。 船只航线动辄数月,难以保障新鲜食物补给。食物经常腐烂变质,饮用水生藻发绿都是常事,水手们的往舱条件极其恶劣,各种疾病横行。 直到18世纪以后,才会有人知道这个病症名为败血病,是由于缺乏新鲜蔬果中的维生素c导致的。 不过,没关系,宋时知道。 “两百年前,三宝太监也曾远游寰宇,而大魏的船队之中却并没有发生如此的病症!在下查阅资料后,才发现,原来是因为这杯中之物!”宋时握着茶杯的手转了转,有些唏嘘。 “大魏的茶,原本就是百草之首,万木之花,可解百毒,振奋精神。当年远销蒙古边疆,就曾救人无数,引得边域以马来换。清茶味且清淡,或许并不入欧巴罗的口,不过,听闻诸位同蒙古一般,嗜好乳酪,此茶亦可配乳酪蜜糖,诸位不妨一试!” 旁边煮茶的少女,将一个粉彩圆壶中加热的牛乳,倒入旁边的浓茶之中,加入了半盒的精制砂糖,轻轻搅拌。 有人倒抽一口气,那半盒砂糖颗颗晶莹剔 透,一看就是上品,但是对方却没有半分吝啬的意思,全部倒了进去。 众人都闻到了那股从进门起就一直觉得甜蜜淡雅的清香,随着少女的动作变的越发浓郁并且融入了一股牛乳的乳香,变得更加诱人。 少女起身,将红褐色的奶茶倒入诸位的杯中。 恰到好处的乳香融合着茶香,蔗糖的甜将这两种味道融合的越发圆融。 这个吃法并不稀奇,不管是在边疆的游牧民族还是在欧巴罗的上层贵族,基本上都有人这么吃,甚至还会加入香料和主食,甚至鸡蛋。 只是其中不管是奶,茶,还是蔗糖,都不是易得之物,作为日常饮用未免过于奢侈,谁也不会天天吃。 不过,当得知茶可以治病之后,众人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哪怕是不习惯牛乳的南洋人,也将此杯一饮而尽。 败血病,虽然只是一扇简单的窗户纸,但是捅破之前,和之后,却孑然不同。 要不是欧巴罗的茶叶推广实在是太慢了,宋时也不想搞这么一手。 就连曾经嗜茶如命的英格兰现在都不过是初初接触,如果仅凭这些欧巴罗的贵族皇室消耗量,恐怕等宋时凉了才能等到茶叶推广到整个欧巴罗。 卖什么,都没有卖药来的赚钱,只要贴上药物的标签,在这个大航海与败血病共存的年代,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况且,茶叶还具有轻微的成瘾性和提神的效果,质轻价高,原本就是理想的海运货物。 喝茶的礼仪程序之复杂,器具之繁复,远远不是任何一种饮料所能媲美的。 卖茶,还能一并卖出配套的茶器。 哪怕是简化版,也足够欧巴罗这群人学上几百年了。 宋时见众人都面露惊喜,这才慢慢回道:“这是乌龙茶,大魏的茶类众多,不过之前售卖给到诸位的大多都是武陵茶,武陵茶虽好,但是不易存储,三月月香变,四月色变……,欧巴罗诸国离大魏太远,每每当季春茶不远万里到达欧巴罗后,其色香味多少有些缺憾,而乌龙、普洱等茶易于储藏,风味独特,诸位也可试试。”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少人立刻下单,决定要加大购买大魏的茶叶。 整个展厅,又去了不少的人前去包厢商谈生意。 看着剩下的都是各国的使臣,或者身份相对的贵重的人,他们依旧围着纹章瓷的位置,不肯离去。 宋时知道,这些人才是推向纹章瓷的最佳对象。 她随手拿起一块印着西班牙皇室纹章的茶杯,对着众人展示了一下瓷器冰玉一般的质地和光泽。 然后她拿起旁边的工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这个茶杯砸碎,碎瓷片如冰晶四溅。 这如编钟般清越的瓷片崩裂声,盖过了后面的人群中传来的急促吸气声。 “不要!”西班牙的一个人商人下意识的用西班牙语喊了一句,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满眼的心疼却是无法遮掩的。 整个场馆陷入一片寂静。 宋时笑了笑,拿起一片碎瓷给众人看了一眼:“传统的瓷胎气孔率超三成,断面如犬牙交错……而这是我们大魏官窑所新出的精品白瓷,原本是上供给大内朝廷的……” 众人拉长了身形去看,却见碎瓷断面的纹理均匀如织锦,没有半分气孔。 “这上面的青花,是苏麻离青掺了鄱阳湖底的菱铁矿,经三天三夜文火煅烧……”宋时拿着瓷片对着天光转动,靛青色的十字架纹路在阳光下泛起清润的光,这是釉料充分玻化的样子。 众所周知,大魏真的有好东西,是从来不会对外售出的。 哪怕是在大魏来说最平平无奇的日常瓷器,因为大魏的瓷厂实在太多,品质也是良莠不齐,很多奸商卖给欧巴罗人的时候都会吹嘘一番。 那些异域商人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往常所见的那些粗陋的瓷器相比贵族自己家中的那些胎质疏松、釉面晦暗的铅釉的陶器,已经是世界上最美且圣洁之物了。 很多普通的瓷器也被欧巴罗贵族视如珍宝,哪怕是碎裂后也不惜用金银去装饰修补。 如今看到大魏展示出来的这些如同宝石玉器一样的瓷器,才知道,原本的那些瓷器,是真的不堪入目,哪怕是街头无知的乞儿也能分辨出两种的不同。 为此,对于宋时这种砸碎一个珍贵瓷器,给他们区分好坏的行为,更加心疼了! “不过因为这一批白瓷所用的原料十分珍贵,所以纹章瓷的定制名额有限,每月仅接三单,带家族徽章的需预付七成。优先白银或者是粮食等物资交易!”宋时将瓷片放回桌上。 没有人愿意离开了,全部都围在了这个瓷器的展厅。 “我出五百里亚尔定制两百件!”西班牙商人第一个喊道。 他的声音惊醒众人,荷兰人立即加价:“八百里亚尔,要带联合公司的徽章!” 汤若望直接推开人群:“圣地亚哥教堂的穹顶需要三千片这样的瓷瓦!” 报价声浪几乎掀翻庭院,阿拉伯船主承诺提供波斯湾的苏麻离青,就连始终沉默的暹罗使节都掏出金叶想要预订,其他南洋的使者也都蠢蠢欲动。 最后这些人,都被通译一个个引入了旁边的商谈细节的房间。 宋时看着那些人恋恋不舍离去的背影,内心毫无波澜,接下来包厢里的单独会谈,才是重头戏。 毕竟,军火武器的交易,并不适合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商量。 她给了南洋机会,就是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反应过来了。 第195章 放贷(小修)宋时看着被引导…… 宋时看着被引导进入包厢详谈的各国使臣,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南洋的各方特使进入包厢后,茶水点心早已备好,隔着送上了一本精致的商品名录,附带上了价格以及大批量采购的优惠。 暹罗的使者新奇的翻看着手中的名录,一边盘算着要买什么,却在翻到后页时突然顿住。 在瓷器的后一页,上面霍然列上了一系列的火器的名字以及介绍。 三眼铳:骑兵用短程武器,三次连射后可作铁锤使用。 神火飞鸦:竹制翼形火箭载火药3斤,覆盖30步范围。 焚天火龙铳:铜铸龙首喷射筒,可发射硫磺火油弹,落地后形成十步范围的烈焰漩涡。 …… 这些火器的介绍,不仅惊人,下面的价格也十分的惊人!不过即使如此,相比那些欧巴罗人卖出的价格,依然相对较低。 即使是暹罗的使臣,看了一眼也不免肉疼。 但是他的眼神落到了那些火器上又舍不得挪开眼睛。 要知道,西洋人来到南洋不过一百年,不过区区数千人的船队,却能一路从马六甲扩散到大魏的边域,难道凭借的是他们出色的商业手段吗? 他们在南洋最热闹的港口一个个的建立殖民地,难道是因为他们亲切和善吗? 他们肆无忌惮的在南洋原本的宗教派系传播新教和天主教,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教义更加深得人心吗? 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他们手段残忍,他们船坚炮利,他们的火器轻而易举的就能贯穿任何一具土人的血肉之躯。 要知道南洋诸地,别说火器这种高科技水平的东西了,就连铁器都还要依仗华人华商的运输手段和技术才能勉强拥有,一个土著藤甲的势力,哪里能抵抗的住火器的降维打击。 就像是安南,之所以投降的那么快,也在安南郑氏的地盘之中,六溪铁矿被高平所把持,一旦高平存心想要断绝商路,拒售铁器和铁矿,别说安南了,就连暹罗真腊也没啥好办法。 那边的地形易守难攻,郑氏便是前车之鉴,要不是为了铁器和商路,以及对大魏示好的意思,暹罗也不可能会卖给对方象兵这等。 没有了火器,如果就连铁器也没有了,面对西洋人,他们就真还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些西洋人一步步的,直接将南洋这块原本的贸易热土变成了他 们的奴役区,在自由的海港,收起了关税,肆意劫掠和杀戮…… 暹罗的使臣咽了咽口水,想到了去年安南海面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海战,那群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一泻千里的溃败。 宗主国这是,要撅西洋人的根啊! 他稳住心神道:“这样的火器,与那些西洋人的相比如何?” 通译微微一笑:“大魏的海岸线,可没有西洋人的容身之地。” 暹罗的使臣看了看那名册,上面还写了各种火器组建后,可以达到的最佳效果,即使只是组建一个抵抗西洋人的最小番队,其价格也并不算少。 即使能够拿出那笔钱来,也会让暹罗皇室十分肉疼。 大魏只爱真金白银,整个南洋都知道,只要有白银,不管多么偏远的地方都会长出华商。 引得白银在南洋地区也跟着水涨船高,即便暹罗储备不算少,但是这样的硬通货,还要留着和大魏交易其他物品。 大魏的火器虽好,难道,大魏的瓷器、丝绸就不好了吗?火器毕竟是下方给到士兵使用的,那瓷器丝绸可是皇室所用之物,孰轻孰重,自然需要考量。 仿佛会读心术一般,通译轻声问道:“宋大人之前曾说过,暹罗与大魏世代交好,如今听说已经派使臣前往京师请求册封,如此两家自然为一家,些许款项便是借给暹罗抵御外敌又何妨!如今大魏已经准备在南洋各地开设银行,专门处理此类借款事务。” “银行?可以借款?”暹罗使者先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白得的午餐! 随即想到了那些荷兰人,他们确实也有借款的业务,不过,他们的利息,长期的高达十之二三,短期的则高至过半甚至翻倍,如果大魏也是这个套路…… “不知大魏的利息几何?”暹罗使者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通译笑了笑:“既然是大魏所出,自然利息为十分之一罢了。” 暹罗使者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这样的利息相比荷兰人,完全可以说是秉持一颗慈悲之心了! 只能说,不愧是天朝上国! “不仅是火器,使者可看到了从港口到永乐城的地面,用的是我大魏的特制水泥修建而成,仅仅半年不到就能让永乐城焕然一新。此物也可以贷用。听闻暹罗愿意让天兵驻守洛坤港和北大年港,听说这几个港口规模尚小,需要的水泥量想必也不少……” 暹罗使者立刻大喜:“不愧是天朝上国,竟然如此体恤我等贫弱之国!” “不过……”通译拉长了音调,暹罗使者心又提了上来。 “我大魏乃仁义之师,这类借款,只可用于火器以及建设相关,借款所购之物,也须得有条有理写清用途,方可使用一半,另一半须得押在银行,当然,银两在银行的保管费用,是不用暹罗出的。还有,既然是借款,就需要一些抵押之物,毕竟这等款项数额巨大……” “当然!应有之理,应有之理!不知道宋大人想要什么抵押之物?”暹罗使者立刻应下,钱庄嘛,随着大魏的商人在南洋这么多年的耕耘,他们自然也是了解的。 不过钱庄借钱一般是九出十三归,而且大量的白银存在钱庄还有一定的风险,所以需要缴纳保管费。 而大魏要求的不过是十出十一归,甚至不收保管费! 这些火器只要到手,第一个要抵抗的自然是西洋人以及暹罗周边的那些部落和国家。 第二要抵抗的自然就是……大魏! 睡于猛虎之侧,南洋又有哪个地方是不胆战心惊的,之前是没能力,但是如果能拿到那些大魏的火器,甚至破解大魏火器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些最先进的火器,又何愁不能屹立南洋之颠。更何况,王上卧薪尝胆引入大魏,为的不就是平衡西洋人在南洋的势力。 “暹罗的稻米,锡锭、柚木、香料,亦或是港口、旁边的土地……皆可,只要价值相当。”通译洋洋洒洒念了一长串暹罗的常见之物。 “自然由得大人安排!”暹罗使者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让拿金银以及贵重金属相抵。 “不过,这些火器威力巨大,想必使用起来难度也很大,想要训练相关的将士……” 通译笑道:“这火器,还需与最后一页配合使用。” 暹罗使臣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霍然记录着四个镖局的名字。 兴隆镖局、源顺镖局、兴友镖局、百丰镖局。 下面的小字则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各个镖局擅长的火器,以及人手的数量,其中不少都写着镇远军退役士兵的介绍,还有不少战场经历,看着就是身经百战的强兵老手。 “这些都是民间镖局,与大魏朝廷无关,既然可以押镖送货,自然也能承接一些培训和安保的活计,不过具体的价格嘛,还要看你们的需要。” 暹罗使者听到这话,忍不住腹诽:就这还与大魏无关! 不过也从侧面印证了大魏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安排使者过来安抚时便说过不会随意出兵南洋其他国家了。 如今却是迂回曲折,明面上的确没有这个意思,甚至还开始扶持南洋诸国对抗西洋人。 能被派来接触大魏的暹罗使臣自然多少懂点大魏的风土人情,对于镖局实在不算陌生。 不过就是因为商业发达但是治安混乱因而诞生的职业,专门护送物资以及金银,不仅仅是在大魏内部,那些出行海上的海商也多有雇佣镖师一同前往的,而且镖局以信誉为重,哪怕是在南洋也极少出现过镖师吞掉镖银之事。 暹罗使臣忍不住站了起来:“好!我们暹罗正好需要这样的镖局服务!还请天朝助我暹罗!” 同样的场面不断发生在其他的包厢之中,心动的南洋势力越来越多。 刚刚从葡萄牙的包厢那边用大魏的火器交易,换来了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的港口地图后。 卢雁回有些不解的看着宋时,问道:“大人,你这火器与放贷之法,我还是看不懂!那些火器是处理过的但是直接卖给葡萄牙人,难道不怕被他们破解学了过去吗?至于放贷为什么不直接和那群西洋人一样收个三成利息得了,还附带那么多的条件……” 宋时笑了笑:“火器是因为:所有的技术,都只会在互相竞争之中才能以一种极端的速度进步,战争才是最好的试验场。至于放贷,那些西洋人的手段太糙了,过度的竭泽而渔只会破坏南洋的生态。我可还需要南洋的人自己站起来给他们造成一些麻烦,免得荷兰人和英格兰人在南洋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了。” “大魏,还需要时间发展海军!” 宋时狡黠一笑:“况且你怎么知道我的贷就比那些西洋人的放 的低!贷一万,压一万的货物,他们能用的只有五千。另外的五千是压在银行里面的。况且那些钱还得买我们的东西,价格自然也是由我们说了算。 “而这能动用的五千,利息可是按一万算的,况且都是物资运转交换,中间可没有白银什么事,用的是海外纸钞,以军护商,敢吞我大魏的钱,就要做好承接大魏怒火的准备!” 第196章 货币德要配位,位要配刀。…… 德要配位,位要配刀。 火器,无疑就是当前时代最为锋利的那把刀。 按理说,走私军火是绝对的重罪,尤其是卖给的还是南洋周边以及西洋人。 但是没人对宋时的想法提出异议。 毕竟,朝廷除了名分是极少能给予南洋海军的帮助的,扎根南洋,迁往南溟开发,不管哪个方向,需要的资金都是天文数字,更不用说万物工坊那个吞金兽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军事则是政治的最后保障。而军队的战斗力强弱,其实完全靠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财政汲取能力。 大魏的商品之中,要说利润,以大魏和南洋的绝对技术代差,没有什么能比军火的利润更高了。 要知道,南洋之地连个像样的铁匠铺都没有多少,况且这边天气炎热即使有铁甲也根本无法上身。火器更不用说了,完全是对方无法企及的技术高峰。 西方人淘汰下来的火绳枪和大炮,都至少能卖出五倍的利润。 宋时所卖的火器不过是在大魏售价的基础上翻了三倍,这才哪到哪! 完全是友情价,主要火器这些东西,大魏不卖,那南洋只能往西洋人那边买。 同样是花钱,还不如把这个钱给到大魏赚。 自然这种对外售出的火器都是经受一些特殊配比和处理的,在耐用性和零件构建方面下了不少小心思。 虽然如今还没有技术专利的概念,但是大魏的匠人对于如何技术保密,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现在的火器能大批量往外面卖,一个原因是之前收复大魏山河的时候,因为时间紧急很多有设计缺陷的武器在赶工的状态下也不得不大批量的生产下来,而前线反馈的问题不断汇总到后方后,大量的火器都进行了修改,但是有时候中间有些运输的时间差。 导致大量更新换代前的火器被堆积在了各地的仓库之中。 钢铁是一个国家的命脉,随着中原收复,大魏的探矿队在各地发展的各类矿材越来越多,加上水力技术和高炉技术的不断进步,整个产业链搭建起来后,不能熄火的高炉昼夜不停的在产出钢材,整个大魏的铁器制品价格已经降了三成。 而随着私人枪支携带的禁令被放松,越来越多下南洋或者边疆闯荡的人也会自发购买火器,很多商人也窥视到了这一商机。 并且随着宋时之前将越来越多的民间铁器行业不断的收拢,形成地区级别的行会,每年进行钢材比试和技术交流。 意外之喜反而是在岭南,原本岭南之地就有很多的散乱的铁器厂,在大高炉还没推广过去的时候,每年的钢铁产量就达到了近三千万斤。 在宋时整合后的行会之中,多方面技术交融的探索下,居然被他们发明出了铁范铸炮技术。 直接将大炮的铸造时间从两个月缩短成了一天!而且还解决了泥模蜂窝孔缺陷。 万物工坊一直走的是锻造的路子,对于火器的强度和精度要求很高,所以反而没有在这个地方点出科技树。 虽然铁范铸炮技术缺陷众多,性能落后,但是大就是好,多就是强。蚂蚁咬死象,同样的两个月制作时间,一门精制大炮虽然各方面都比铁范要好的多,但是面对对面60门铁范大炮,那就不好说了。 起码,对于当前科技水平的大魏来说绝对是够用了,尤其最是适合卖到南洋。 宋时很遗憾自己不是理工科出身,对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没有很清晰的概念,但是好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她学的够多,看的够杂,或许在细节上无法指导别人,但是对于未来的发展方向却拥有无可比拟的前瞻性。 不过除了火器,现在宋时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大魏的银行和银票制度的推广。 宋时在南洋借由使馆所开辟的就是银行制度,以图在尽量的扩大白银,以及以白银为本位的银票,在世界上的流转地位。 白银的流动关系,就是大魏和世界的接触关系。 自从开启了大航海的时代后,无尽的白银通过贸易,全部涌入了本身银产量并不高的大魏,而一条鞭法制度后,白银也成为了大魏无可替代的通用货币。 西方一开始也是同样将金银都作为货币,只是随着亚墨利加被发现后,大量的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如同潮水一样随着西班牙殖民者涌入欧巴罗。 白银极速贬值,一系列的通货膨胀不断的发生,导致黄金反而升值,重金轻银也就成了一种惯性。 因此海那边拥有着海量商品却又缺乏白银的地方,以一种无可遏制的速度,吸纳着大量的白银流向大魏。 这也正是第一个全球贸易体系的形成。 但是大量的白银流失后,白银导致西方通货紧缩,不甘被大魏的商品所俘虏的西方,整个都联合起来。由英格兰带头直接废除了银本位,哪怕顶着通货紧缩,也要采用金属存量更加稀少的黄金作为金本位,杀死银本位。 八国联军以及鸦片战争时期,西方对华夏索要的天量白银缓解了被逼到绝境的通货紧缩。随着华夏的衰弱,西方开始一次次的发起金融绞杀,直到白银退出货币市场。 后来的整个世界体系的金融构建下,白银虽然还是贵重金属,但是却失去了它通行全世界作为货币的基础功能。 华夏库存的海量白银也失去了货币的意义。 这是一场针对华夏的金融绞杀,而随着大魏的货物卖的越来越多,这一进度很快就会加快到达。 宋时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等着这一幕的来临。 就像是宝钞,在没有锚定物的情况只是一张废纸,根本无法作为货币,货币的价值天然需要有一定的锚定物来平衡。 美钞宣布和黄金脱钩后,自以为是脱离了银本位和金本位的桎梏,其实就是陷入了和宝钞一样的裸奔状态,他的推行完全依靠的是国家信用。 而纯粹信用货币的发行,实在和制造厕纸一样容易,并且难以遏制,轻易便会走上滥发货币的道路。 一旦崩盘,整个货币体系就会崩溃。 而现在,大魏拥有的自然是来自全世界的白银储备,和占全世界贸 易出口量最多的国家,不管是白银还是物资,从来都是银票所能推广和被接受的基础。 有些战争,不一定要靠真刀真枪的血肉之躯才能取得胜利。 货币,也可以是一种霸权! 铸币权自然应该掌握在大魏的手中! 哪怕要从银本位过渡到金本位,甚至再进入信用货币时代,也应该是由大魏来主导! 只是在大魏的本土,宋时这种学艺不精的水平自然是不敢乱用的,但是到了南洋,甚至欧巴罗…… 哪怕洪水滔天,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时拍拍卢雁回的肩膀,然后敲开了英国使者的包厢- 另一边的荷兰特使刚进入包厢,就闻到一股极为馥郁清新的香味,他忍不住停顿了片刻,这个味道其实从刚进入展厅时就能闻到,只不过,展厅中的东西太多看的人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注意到这股香味。 如今进入了这个包厢之后,那股香味越发的馥郁浓烈,和外面闻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嵌螺钿的乌木盒,一支细颈琉璃瓶在落日下泛着琥珀色柔光,乌木盒底层猩红绸缎上,隐约可见金线绣着的团龙纹样。 淡淡的香气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依稀可见玻璃瓶中颜色各异的液体。 “这是什么,怎么那么香?什么价格?”荷兰特使忍不住发声询问。 “哎呀,陛下赏赐给宋大人的宫廷御香,统共就传下六瓶,这个怎么放在这里没有收拾!!!”通译押后进来后看到旁边摆放的精致礼盒,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收起。 荷兰特使忍不住挡在前面,伸手拿起乌木盒,有些痴迷的嗅闻着,其中越近越透出的一股冰川般的冷冽的香气,这样特别的香气是欧巴罗所流行的甜腻花香所完全无法媲美的。 甚至带着一股异域神秘冷清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而靠的越近,荷兰特使就越发的感觉到,哪怕是常年待在这热带岛屿,因酗酒导致的偏头痛都隐隐缓解了不少。 而对方口中的“宫廷御香”这几个字眼更是牢牢的抓住了荷兰使者的注意力。 通译苦笑一声:“哎这……这是陛下赏赐之物……在应天府,这种香要焚满三日才能近御前。” 荷兰使者突然抓起琉璃瓶按在胸口,像护住初生羔羊的牧人:“一千二百比索!以圣雅各之名!我绝对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如果还有别的香水,我也愿意一起购买!” 通译:“哎……大人,这不是钱的问题!” “两千比索!”荷兰使者迅速将琉璃瓶放入怀中,一副誓死也不交出的样子威胁道:“别忘了我可是荷兰的使者,还要购买大量的大魏货物,你们大魏皇帝的既然已经赏赐了下来,自然就是你们的东西……”- 当天,永乐城的订单接到手软。 纹章瓷确实是限量的,顶级的瓷器产量并不高,但是既然重点在于纹章。那么从纹章的大小,釉色,瓷器的胎底、质地,又可以区分出不同的等级。 分批收割! 而恰好,西方人最深入骨髓的就是等级制度。 君不见,哪怕是上个时间线,毛子王访问代英,想坐代英皇室的金马车都求而不得。而马车作为身份的象征,哪怕是后世德意志的汽车防撞标准中都有一项,不管撞击程度多严重,司机后座的位置一定要保持最高的安全等级…… 而衍生而出的军火交易和其他的不足以为外人道的私下交易,自然也是数不胜数…… 只是,宋时看着英格兰使者小心翼翼捧出的“万能灵药”,眉头忍不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第197章 英格兰英格兰的使者在包厢之…… 英格兰的使者在包厢之中其实早已经做完了交易,平心而论,在工业化还没有崛起的前提下,英格兰除了名声在外的“海盗”头衔之外,并没有太多的筹码,与大魏能交易的东西也不算多,甚至对于宋时主动买下了他们的那批毛毡也是十分意外。 要知道毛呢毛毡这样的物资,在南洋这样的地方,哪怕放一百年也不见得有人会买,他们也不过是偶然翻到了之前积压在仓库的一批库存,抱着大魏国土辽阔可能会用的上的心态才拿出来的。 结果宋时不仅全买了,还下了预定的订单,这不仅是意外惊喜,也同样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英格兰这样的小国攀上大魏这样拥有广阔资源和势力的机会。 作为目前还相对比较弱小,在崛起的荷兰联合公司以及衰落中的西班牙帝国的夹缝中生存的海盗势力,英格兰向来很懂得如何避开锋芒,以及抓住机会。 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矛盾并不仅仅发生在西班牙和荷兰之间,即使在英格兰的岛上也是愈演愈烈,导致英格兰不得不派出来一艘‘五月花号’将分离派清教徒带往亚墨利加,以减少对本土的冲击。而这种宗教压力,也间接推动英格兰的海外殖民扩展。 尤其是十多年前,刚成立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在爪哇遭遇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血腥镇压后,其中心也是不得不转向印度次大陆,而将南洋上最繁荣的港口拱手让人。 英国的战舰还是以盖伦船为主,较荷兰人的弗鲁特船载货量少30%,航速慢1.5节,只不过由托马斯史密斯爵士主导的航海学校已培养出新一代导航员,能通过星象测算规避荷兰巡逻区。 眼看着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在和西班牙人的争斗中不断获得上风,就连南洋最至关重要的马六甲也快要落入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之手。 原本不关心南洋局势的大魏却一改以往的方式站了出来,直接加入了南洋这场胡乱的局势,甚至还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对英格兰的善意。 英格兰不由的见猎心喜,错过这个机会,才会是英格兰最大的错误。 因此,他自然不甘心就这么简单的和大魏做一笔交易就走。 不由的拿出了全部解数想要吸引这位宋大人的目光。 其中,自然就有英格兰在印度发现的特产“万能神药”。 宋时看着英格兰使者,以及他手中珍而重之的拿出的一小块黑褐色膏体。 它此刻正静静的躺在正在雕花锡盒中,在南海湿热的季风里渗出蜜样光泽。 同时散发出一股甜腻的香气,让人在沉迷与作呕之间徘徊。 “这是英格兰国王赠予大魏皇帝的礼物:采用波斯国千年秘方所做制成的万能神药,具有祛瘴除湿,镇痛安神,包治百病的效果,即便是大魏的造化散,也颇有不及之处。”英国使者操着生硬的官话,将手中之物递到了宋时面前。 “用法也很简单,将其点燃,只需每日嗅闻三次,可保百日不寐,精神矍铄。” 宋时忍着后退一步的冲动,没有接过,只是低眉打量着眼前的东西,心底却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老子还没对你倾销茶叶,你就上我家地盘来卖鸦片了! “广东按察司上月处决过三个鸦片贩子。”宋时突然道:“你们称它什么?” “安神膏!”英格兰使臣额头在宋时的注视下渗出薄汗,他没想到大魏的官员竟知晓这种南洋商人私贩的货物。 “是吗?”宋时挥开英格兰使者手上的锡盒,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此物在大魏,又称阿芙蓉以及……鸦!片!” 卢雁回不假思索的拔出了燧发枪,对准了英格兰使者的脑袋! “按《大魏律》第二百三十条,贩售阿芙蓉者当除以绞刑。”宋时看着满脸惊慌到不知所措的英格兰使臣。 “明日我方战船将在海峡拦截所有英国商船,若不想落得西班牙同样的下场……我奉劝你,带着你的毒药离开南洋!” 英格兰使臣尖叫出声:“误会,只是误会!在下并不知道大魏禁售此物,此物在英格兰三岛都有普遍使用,无论是医者还 是百姓,多有使用,这东西在伦敦就如同喝酒抽烟一样的普遍!哪怕是我们的国王也会使用此物,我们只是不知道这个东西有毒!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英格兰绝对没有挑战大魏律法的意思!” 宋时将锡盒盖住,阻止了那股甜腻又恶心的味道散开。 对方说的话,她自然是相信的。 因为鸦片有害这件事虽然对于宋时来说是个常识,但是对于17世纪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种好用的药物。 不过鸦片的滥用从数十年起就已经有在大魏扩散的趋势,宋时来南洋之前,还特地和两广总督沟通了禁止鸦片流入的事情。 没想到,刚到南洋没多久就撞上了当着她的面贩售鸦片的。 “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很难让我想要留住你的性命甚至你的船队。” 英格兰使臣面色发苦:“大人,英格兰绝对无意招惹天朝,我们只是想与天朝进行普通贸易罢了!为了表示歉意,我们在普利茅斯港积压有约3000支火绳枪、50门舰炮,这些军火我们愿意全部送给大魏!” 宋时坐了下来:“你说的是劫掠西班牙运银船后剩下的,因为缺乏合法销路,在普利茅斯港堆积生锈的那些玩意吗?” 英格兰使臣一时语塞! 大魏人不是刚来南洋吗?怎么连这些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该死的葡萄牙人! 不做二想! “大人,你们想要什么补偿,只要能揭过去这件错误,让大魏和英格兰重归于好,我都愿意做!”英格兰使臣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口。 “听说,你们的船队,不仅能避开荷兰人的船队,去劫掠西班牙人的商船,甚至从巴达维亚到马尼拉的航线只需要十日!我要你们的航行方法!”宋时斯条慢理的开口。 相比这些已经在海洋上航行了数百年的势力,大魏的起步还是太慢了。 英格兰人一脸震惊的看着宋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答应也不是,不答应,只怕他自己和船队就再也走不出这个港口了。 “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除了毛毡之外,听说英伦的铁矿还算不错,你们的船经常都是空着来南洋的,既然如此,不如装上一些炼制好的铁矿压仓吧,大魏都可以收下……”- 出了包厢,宋时的脸色立刻就垮了下来。 宋时让旁边的通译将这盒鸦片封起来,将事情的全部经过写成报告。 “把这些证据快马送进京城,记住——必须经通政司直呈司礼监。让两广总督那边加大对岭南地区的鸦片输入的控制!” “对了,现在开始,在南洋颁布《禁烟令》!” 第198章 禁烟宋时政出令行,一个晚上…… 宋时政出令行,一个晚上,永乐城就颁布了最严的《禁烟令》。 用多种语言写就的告示通报全岛:宣布鸦片为“邪毒“,凡携带超1斤者枭首示众,首级悬于马尼拉港警示。然后让道教、佛教、天主教全部去撰写一部鸦片有害的经文,去各地宣讲。 并要求本地华人甲必丹(社区领袖)签订《禁烟保结》,辖区发现鸦片交易即没收其自身的半数财产。招募苏禄海盗成立靖海营,每缴获1箱鸦片赏银5两。 乱世宜用重法,为了遏制鸦片蔓延的苗头,哪怕是连坐制度,也算是好的!好在现在阿芙蓉虽然在小范围的在南洋的一些上层阶级中少有传播,但是整体而言,因为产量稀少,价格昂贵,并未大范围流通。 为了表示永乐城的禁毒决心,宋时依据《大魏律》“私贩毒药“条款,带兵打入了英格兰的商船,将英格兰商船上库存的30箱鸦片,当着一众南洋势力以及西洋人的面,直接销毁,残渣则混入水泥修筑炮台。 同时警告各国使臣,以儆效尤! 鸦片之风不可稍长,没人比宋时更清楚鸦片对于华夏的深刻影响。 虽然从国家利益来说,华夏和英格兰之间的冲突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鸦片,而是因为英格兰白银的大量流失。 但是这个东西的危害性就如同附骨之疽,思想钢印一样。 在两百年后,夹杂着屈辱和痛苦,深深的缠绕在华夏身上,几乎毁掉了华夏百年的未来和希望。 早在盛唐时期,阿芙蓉就已经流入华夏,大魏后期纸醉金迷的乱世之中也开始有蔓延,但是随着宋时的清整,迹象随之消失,也没有形成如同后世那般疯魔的景象。 究其根本,植物的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那些为了牟利而将药物滥用的新老殖民者。 南洋之地湿热难耐,又充斥着瘴气,能够止痛麻醉的阿芙蓉自然有着广泛的市场。 最重要的是,失去了马六甲的港口,现在的英国人重心还在印度次大陆。还没有亚墨利加的殖民地输血,主要的收入来源不是被荷兰垄断的香料市场,就是劫掠来往的西班牙运银船。 在大航海的时代,广阔的陆地并不重要,甚至仅仅是一个被包税制所掌控的地区。 在漫长的航线上,港口才是唯一值得征服的要地,其次才是土地上所出产的商品。 而印度次大陆的产出,除了香料和水稻,以及对英格兰特产毛呢产生竞争效果的印度棉布,实在乏善可陈。 他们迫切需要一种更加有吸引力且能被他们掌握的商品,来支撑起手上捉襟见肘的地盘,开阔自己的商路。 现在的英格兰人还没完全开发出,种植阿芙蓉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所以宋时的手段必须快准狠的切断对方试探的手,同时用另一种同样具有成瘾性的商品去替代鸦片。 印度次大陆宋时是没兴趣去征服那座屎山了,但是印度的气候条件确实得天独厚,总归还是种点东西卖给大魏的好。 在英国人还没有察觉南洋才是最适合种植阿芙蓉的热土之前,宋时会用尽一切方法,甚至包括毁灭英格兰,来告诉对方,永远,不要妄想在大魏的土地上贩毒!- 天色还擦着黑,英格兰的使臣被绑着送上了自己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商船。 他注意到大魏将士手中的火绳枪已点燃引信,货舱外的甲板上,六门大魏军舰载佛郎机炮正对准商船吃水线。 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时,英格兰的船队被迫升起满帆,而五艘大魏的军舰则伴随着对方的商船一同出发。 “为何不直接扣押他们的船只?还要放他们回去?”卢雁回盯着远去的英国旗问道。 “南洋还需要留着英吉利人牵制荷兰。”宋时看着以“镖局”的名义,伴随着英格兰的商船远去的船队,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很快大魏就会准备一支出使欧巴罗的使臣,让海军先去英格兰人的地盘看一看也好,他们总要走出去,拿英格兰人练手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马六甲航线关乎整个南洋贸易的命脉,一直握在西洋人的手里,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三宝太监当年在苏门答腊设下的旧港宣慰司(今印尼巨港),那可是明确隶属于大魏的海外领土,还没回来呢。旧港,还需要一个契机……” “况且如果能拿到东印度公司鸦片账册的副本,再寄回他们本土的清教徒手上,这才是能真正打断他们继续贩毒的道德枷锁。” 虽然宋时对于清教徒无感,但是只要是能利用上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在没有完全把控能力的地区,宋时自然是希望他们内部越乱越好。 “其他的人准备好了吗?”后面交易完毕后,各国的商船会陆续返回他们的据点,将从吕宋得到的贸易信息传回欧巴罗,再积极展开下一步的贸易活动。 而这个间隙,正好就是大魏最好动手的契机。 “我们用福船改装的十艘缉私舰,火龙出水和毒烟球都已经配好了,随时可以进行巡海行动。” “那些俘虏的西班牙船只和荷兰的船只,再有三天就能抵达马尼拉港了!不过英国的船,因为过于老旧,万物工坊那边只复刻出来了三艘……” 从大琉球的港口上收缴的西班牙战船和荷兰战船,以及相应的制式武器早已被万物工坊研究透彻,这些船虽然相对于大魏的福船显得小了许多,但是在机动性和航行速度以及风帆配合上还是有许多可以参考的地方。 研究完以后,自然就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大魏暂时还没足够海军全面铺到整个南洋的各方势力,形成如臂使指的效果,但是在占据了马尼拉这个港口作为补给点之后,自然能空出大量的海军,去清理一下海面上被西洋人搞的一片混乱的局势。 既然西班牙的运银船,英国人可以劫掠,荷兰人可以劫掠,为什么大魏不行? 反正那些船只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这南洋的局势搅得更乱一些。 大魏的海军,不在南洋这片浅海、内海中进行真枪实炮的训练又怎么能征服这片海域,甚至驶向深蓝呢? “没事,回头让他们从英格兰人那边再带一批船回来。别忘了通知汤若望,让他给马德里那边写信,就说……” 宋时笑了笑,说些实话总是容易让人开心的:“荷兰已经不满足于南洋之地,想要染指亚墨利加了……” 虽然荷兰人大概还没 正式开始对亚墨利加进行染指,但是没关系,只要宋时说是。 它,不是,也是! 第199章 起风大魏以其与过往两百年来…… 大魏以其与过往两百年来完全不同的姿势,强势进入了南洋这片渐渐沸腾的海面。 展销会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南海这个湖面,虽然波澜不大,但是引起的震动却如涟漪一般层层扩散到了其他的海域。 世界正在连接成一个整体,任何细微的波动都可能会成为酝酿成风暴的基石。 黄渠站在船头,拿千里镜远远的眺望着远处的万丹港口,眉头紧皱忍不住发声问道:“训导员,那群洋番,说的是真的吗?怎么感觉万丹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啊?” 旁边的杜门闭了闭眼,夺过对方手中的千里镜:“我们这次出来是以镖局的名义,你要叫我副队长!” 纠正了下属的错误称呼,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港口,却是一样的疑窦丛生。 这次押送英格兰人前往万丹商馆,表面上最主要的目的是和英格兰人商量赔款事宜,实际上是想要打探西洋各国在南洋各地的殖民情况,找到对方在这些地方落下的弱点。 最重要的是,借凭这次的探底,找机会收回旧港,重新建立旧港宣慰司,恢复当年的故土。 虽然现在随着南溟的考察日记的各项数据渐渐传来,极大的缓解了大魏耕地不足恐惧症,那可是一块大小相当于整个大魏的岛屿啊!即使那边土地贫瘠,目前只测出右侧沿海地区有一片不错的耕地,但是以其露天铁矿已经被勘测出了三处,其高达五成的含铁量更是惊人! 现在的大魏,反而要开始纠结怎么样鼓动大量的人员出海,去争占另一片如此广大的区域,要知道,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还一直对这块地盘虎视眈眈,仅仅是展销会刚结束的时候,刚刚抵达帝汶海的移民船支就对战过一次荷兰人的海船了。 后续展销会上的消息传开后,整个南溟的私底下的觊觎只会越来越多,毕竟南溟不像大魏的本土,拥有严密的组织结构和单一的人种面貌,西方人只要出现就会被迅速发现。 对于现在的大魏来说,维持南溟这条漫长的航线就已经劳民伤财了。南洋的各个岛屿,岛多人少,兼之雨林和火山密布,性价比已经严重降低。与其浪费人口去发动战争,不如专心开垦南溟,以免发生好战必亡的情况…… 当然以上是文臣的普遍想法。 对于武将,尤其是目前除了在吕宋还没建下太多功勋的海军将士而言,广阔的南洋,每一个都不可以被浪费,陆军早已经战功赫赫,而海军却还没有遇上多少足够有分量的战果。 尤其是海航时代,这群西洋人给大魏狠狠的上了一课,根本不需要多少广阔的土地,只要占据了交通要道的港口,收取商税和路费,就已经足够赚的盆满钵满了。 西洋人有地不占,是因为他们人口稀少,有亚墨利加牵着,根本空不出人手过来,而大魏可没有这个顾虑,大魏人口万万,北方又连连天灾冰冻,像这等极其适合植物生长的热带地域,无疑能让被粮食减产而困顿数千年的大魏百姓看到新的出路。 相比陆军的无需扩张打下来的荒漠之地,杜门觉得,海军现在发展出来的南溟,海路关隘和港口,才是大魏未来的新希望! 虽然那些山地土著实在难以管理,但是就他们那接近茹毛饮血的状态,如今能加入大魏简直就是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来自大魏的恩赐…… 杜门仔细的打量着远处万丹港口,那样子不像是打量着陌生的区域,反而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万丹位于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的中间海峡,不仅是南洋最大的胡椒产地,同时因为其扼守巽他海峡西口的位置,是连接印度洋与太平洋的重要商贸集散地。 欧巴罗的商船每年仅胡椒一项,在此地的采购量超500吨。 万丹虽然名义上是由苏丹统治,实际上实权受到了八大贵族制衡,尤其以掌握港务的吉打邦家族与掌控内陆种植园的巴杜依家族矛盾最深。 尤其是在西洋势力入侵,荷兰人占领了巴达维亚后,葡萄牙人退守苏门答腊,整个爪哇大部分区域都被荷兰人所控制。 万丹距离旧港并不远,距离巴达维亚则更近了,导致荷兰人不仅对万丹实行胡椒收购价压制,以原本三分之一的价格强行收购。 甚至还会在当地香料产量过高,容易波及欧巴罗香料价格时,直接将收拢的香料投向烈焰,批量销毁,以维持其垄断的价格。 荷兰人与葡萄牙人在爪哇斗的难舍难分,面对香料贸易的高额利润,英格兰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在万丹建立了一个英格兰商馆,以高于荷兰30%的价格抢购当地的胡椒胡椒。 因此,双方因为胡椒而结成了死仇,就在前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安汶岛屠杀数十名英格兰商馆人员,试图提前将英格兰驱逐出南洋的香料市场。 “按理来说,以万丹的位置,现在又是香料的季节,这个地方不应该这么冷清,谨防有诈,你们控制住那群英格兰人,派人选几个机灵点的,打扮成土著去万丹打探一下消息!”杜门看着千里镜中显得有些萧条的万丹港,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先不靠岸! 原本惴惴不安被包围了一路的英格兰人看着突然停下的大魏“镖局”护送人员的大船,心中也是一个激灵:“为什么不走了,马上就要到万丹了,你们不会反悔吧!该教的《南十字星导航法》我们可都是已经交给你们了!” 他们呐喊的声音无人理会,英国商人的四艘商船都已经被大魏的人牢牢把控,是走是停都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就连那些英格兰的水手也没人出头,因为大魏的镖局接管了英格兰的商船后,整个商船上的伙食和待遇直线提升。并且不管是大魏人,还是英格兰的贵族,亦或是搏命的英格兰水手,吃的都是一样的食物。 一天后,从万丹打探消息的人乘着小船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华商打扮的青年- 天山南北 新近被安排过来的新兵们,一个个骑着马在大漠戈壁上奔驰,兴奋地吱哇乱叫,一边学着蒙古队长的呼号声,一边将手中的鞭子挥的噼啪作响。 原本的第一前线,如今在镇远军的强势扫荡之下,早已经变成了后方,整个战线不断扩大,西北漫长的边境线也就愈来愈需要大量的人手填充巡逻。 虽然补给相对困难,整个路线上的驿站还在不断完善,但是作为训练新兵的场所却是最好不过的。 毕竟镇远军的骑兵要求是:日行百里,来去如风。 只有这样的骑兵才能在这广阔的戈壁与草原上形成成建制的机动队伍,对残余漠南蒙古部落形成有效的打击,顺便游荡清剿那些沦为草寇的蒙古势力。 而新兵往往不经过长时间的拉练是无法达到进入镇远军的最低标准的。 原本属于喀尔喀部落的河套地区,在大量擅长水利建设的汉人入驻过来以后,将整个河套平原规划一新,原本只能放牧的草原,不少变成了良田,大量的苜蓿种植在河边固地养地,和作物一轮一轮的更替种植,以免过分伤地。 不少的蒙古人也就慢慢的定居了下来,虽然还有不少放牧的,但是更多在归化城接受了教育的蒙古人有不少开始投身军伍。 毕竟现在边疆,虽然有一定的科举名额倾斜,但是对于文风不盛的边疆,能说口不错的汉话已经费了老鼻子劲了,更不用说考科举,反而是骑马射箭更适合他们,而军队的待遇本身也是边疆地区最好的。 这个空子反而被一些南方文风过甚,无法出头的读书人把控到了,甚至不惜举家移民边疆,重开一条赛道,以期望获得更加顺利的晋升希望。 北方频繁到几乎如同喝水一样的战争,也以某种方式纠正了南北方经济偏斜的问题,随着大 量军需物资一同北上的,还有数不清的商贩和百姓。 官道的建设和沿途驿站的搭建,能创造出来的商机和岗位数不胜数。 南北之间巨大的经济差异,以战争的方式,开始有缓解的迹象,随着工业化的萌芽,南方大量工厂兴起后,没有获得职位而变成游民的百姓和山陕甘地区的边民纷纷涌入河套。 河套平原在梳理了水利设施后,几乎一下子扩展出来了数百万亩的良田,蒙古人不擅长耕种,自然还是要擅长耕种的汉人过来开垦。 目前工厂和土地的矛盾还不算大,虽然大量的原始工作岗位消失,但是同时大量的技术工人也应运而生,此消彼长,整个江南的工业区一片欣欣向荣,一种有别于传统农耕模式的新型生活方式率先在工业发展繁盛的地域散布开来。 只要有大魏的户口,愿意博一条生路,不管是去边疆廉价买田,还是寻找新的工作机会,亦或者是随移民的船下海,几乎没有用不上的劳动力。 各行各业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社会对于人口的需求量在不断的上升,宋时离开之前的医学院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从破除迷信,到科普新生儿养护,以及青霉素等特效药对于一些常见病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整个大魏的疾病死亡率被拉低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京师之中,也因为随着海运航线传回来的南溟考察日志,而陷入了新一波的动荡之中。 新生的大饼总会引动大规模的利益的纠葛。 而原本在永明城要服役到死的程德政因为大规模的人事调动,获得了重返京师的机会。 一桩原本早已烟消云散的婚事又重新被摆上了明面。 第200章 万丹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苏门答腊和爪哇,因为势力的频繁更迭,所以大魏的使馆还没有安置到这里。但是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华商,相反,得益于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这两条连接印度洋和太平洋的重要关隘,苏门答腊和爪哇都有不少的华人华商,有在大魏养到十六岁后送过来的,也有些甚至已经在岛上待了好几代,不少连汉话都不会说了。 “万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杜门看着眼前汉话都还说的不太利索,一脸惊魂未定的万丹华商陈启源。 他原本是在十五年就下南洋的华人,一直待在苏门答腊和爪哇等地,处理生意。大魏的情况,隔上几年也能听到些许,尤其是前些年大魏战乱时,不少人家下南洋求活路,导致万丹的汉人也多了不少,至今已经有差不多三千闽粤华侨定居于此。 整个万丹的本地航运和零售业大多数都是由他们负责的,对于万丹的情况应该是最为灵通的人了。 “那些红毛鬼开始屠城了……”陈启源一脸的惊恐。 “原本之前的时候,就因为胡椒的收购价格,红毛鬼和吉打邦家族就互有摩擦,前段时间胡椒丰收的时候,吉打邦家族不愿意低价将胡椒卖给红毛鬼,想要卖给英格兰的商馆。结果红毛鬼不仅强行垄断胡椒收购,吉打邦家族忍无可忍发动就和红毛鬼打起来了。” “红毛鬼先是用舰队炮击万丹港,迫使吉打邦家族不敢派出船队,还误伤我们大魏的3艘商船,吉打邦家族他们的火器不行,没能打赢红毛鬼。” “听说逃进了英格兰的商馆,被英格兰商馆庇护住了,但是红毛鬼扣押12名英商,现在巽他海峡上红毛鬼和英格兰的人船队还在对峙。万丹城里的英格兰的商馆被围起来了,红毛鬼还在全城搜捕这次相关人员……” 杜门眼神一冷:“误伤?万丹的华人有没有事?” 陈启源苦笑一声:“怎么会没事,说是抓捕吉打邦家族的人,实则整个万丹掌握港务都是属吉打邦的,华人想要在万丹生存,又怎么会不和吉打邦家族联系,或者寻求庇护……红毛鬼不过是找一个借口趁机勒索,谁让我们华人在南洋就是好欺负……” 说到最后一句,陈启源连忙捂住了嘴,不安的看着即使是在南洋烈日当空的温度下还穿着一身藤甲的杜门等人。 虽然对方说他们是镖局的人,但是看他们的船只样式,妥妥的大魏福船,这样的船根本不会提供给到普通的海商,因为福船虽然大,但是在航行速度上却有所欠缺,还价格昂贵,根本不会是商人的首选,再这样整齐有序的军纪,联想到去年听说大魏复国的消息陈启源自然有所联想。 尤其是上个月从暹罗过来的华商,还说现在大魏在暹罗建立了使馆,会给海外的华商发护照。 陈启源这才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黄渠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些红毛鬼,真的是蛇鼠一窝!真恨不得将他们全部都给宰了!” 杜门轻飘飘的看了陈启源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让人将惴惴不安的陈启源带了下去…… “别急,现在最急的人可不是我们!”杜门横了远处的英格兰商船一眼! 当日,在英格兰商船的“祈求”和“委托”之下,兴隆镖局在护送对方回万丹的基础上,又接了一单:救出被围困在万丹英格兰商馆的英格兰使者们。 三十条舢板船装载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大魏人,他们随身携带着火铳、毒弩和毒烟弹,像黑鱼群般滑向万丹港口附近的无人海岸。 而万丹苏丹早年建立的万丹城,虽然主城石墙高4米,但海岸炮台仅设6磅小炮,既无法对抗荷兰人的战舰,也无法阻止大魏人的攀登…… 不同于火器划破天空的巨响,毒弩的飞射来的无声无息。 万丹城中正在进行着一场狂欢,大火熊熊燃烧,根本没有几个人还守在城中,黄渠他们轻易便夺取了城门口的守卫位置。 原本威力并不巨大的海岸炮台,在将炮口转移到了城中之时,却换了模样。 火球无情的射向了荷兰人最多的区域,而其他的藤甲兵早已无声无息的潜入了城中,早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已经将万丹,巴达维亚和旧港的地图背的滚瓜烂熟了,就连如何袭击都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了。 英格兰的商馆之中,英格兰的大使和吉打邦家族还在苦苦支撑,英格兰毕竟是干海盗起家的,对于战争的敏锐性还是有的。虽然是商馆,但是整体的防御和火器数量足够的,逃过来的吉打邦家族人员还带着护卫,他们依着商馆的城墙防守,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荷兰人原本就因为吉打邦家族不肯将胡椒的垄断权交出来而恼火,而英格兰的竞价更加让他们怒火中天,即使在面对西班牙人的时候,荷兰人也会和英格兰的海盗合作,但是如今涉及到了自身利益的纠纷,那荷兰人也不介意举起屠刀。 反正在安纹岛上也干过同样的事情了。 然而一声剧烈的轰鸣声响彻海面,也让万丹城中的人都心神俱震。 万丹港口停泊的金狮号的侧舷炮开始轰鸣,然而炮弹却无序的落到了空无一人的海面。 早在一刻钟之前,二十艘小艇满载泡过棕榈油的椰壳。杜门砍断缆绳,让燃烧的舢板顺流撞向万丹港口上停泊的荷兰战舰。 荷兰水手忙着扑灭舰身的大火时,早已有人顺着水流而上凿穿了金狮号底舱,没有密封仓技术的金狮号发出哀鸣,缓缓沉入水中,惊慌的炮手在没有对准目标的时候,将侧舷炮对着海面空放。 而燃烧的舢板顺着水流的位置直直的撞上了金狮号的火药仓,惊天的殉爆声让还百米开外还没完全脱离战场的镖局小分队都眼前一黑,耳朵流血…… 整个港口的船只在金狮号的殉爆下被点燃成了一片火海- 就在万丹行动如火如荼的时候,万里之外的京师那边也没有闲着。 先是南溟的考察日记通过皇城报纸通行天下,整个南溟的信息在有所增删的情况下,土地贫瘠被隐藏了下来,被形容成了一片乐土,毕竟整个南溟的面积比如今大魏时控的土地面积还要大。 不仅地广人稀,矿产丰富,最重要是虽然季节与大魏相反,但是不同于终年炎热疫病遍布的热带地区,南溟四季分明,更适合大魏的百姓迁居生活。 除了耕地外,南溟还有广阔的草原,用来分化和安置蒙古女真诸部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的,至于战俘更加不用说了,大量的矿区急需人手开采! 这样广大的地盘自然要诞生不少的官员和职位,其利益的瓜分也引起了朝中的不少波澜。 虽然宋时下南洋的时候,朝中几乎没有余力给到多少支持,还是靠着薅沿海海商和红旗帮的羊毛才勉强成行的。 但是既然南溟已经纳入大魏的版图,就从天方夜谭变成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大肥肉。 南溟之地的土著治理和面对虎视眈眈的荷兰人以及西班牙人的觊觎,也需要迅速在南溟建立起军事控制。从大魏到南溟的万里航线上,就需要大量的物资去建立运转驿站…… 付出与收获的比例自然也要算算清楚,才好下手。 虽然朝中一直说边疆无用之地,但是随着北海(贝加尔湖)区域被纳入大魏的国土,宋时之前定制的分化俄蒙计划所建立的北境市舶司,每年采 购的大量皮草和金沙源源不断的输入到了京师,而其利润还足以让北境市舶司在边疆建立棱堡。 而北境大量的皮草被输送到了大魏,沙俄在托木斯克建立的驻点出现无利可图的情况,缺饷的哥萨克士兵开始偷卖火枪。零下四十度的寒风中,当俄军押送粮草至安加拉河口时,布里亚特人已经开始用大魏提供的燧发火镰点燃草料…… 河套平原和松嫩平原被开垦后,推行的商垦法:“垦荒千亩,免三年商税!”引得不少豪商北上雇人开垦荒地。 今年第一批收获的粮食已经足以充当一半军饷,让后方的物资运输压力大减。沿途的官道和驿站的修建,更是将西北与大魏连接成一个整体,大有重回汉唐商路繁华之景。 第二则是宋时在马尼拉和汤若望所提议的,与葡萄牙共同开发南洋诸岛的协议,并组建出行欧巴罗使团的建议被澳门的耶稣教会议成员通过,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选拔前往万里之外的使团成员。 原本天主教传教士在宋时收拢大魏后就提出想要传教的权利,不过对于天主教,宋时多少还是心存警惕,宗教为了蛊惑人心,多少会加入一些愚昧恐吓的内容,于是宋时把那些传教士都安排到了学院之中,一是翻译欧巴罗的著作,二是培养翻译人员,为这次的使团培养人才。 因是第一次大规模的使团行动,从泉州出发,一路借着疾风到达马六甲,再横渡印度洋,需要历经接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到达葡萄牙的首都,再加上走访欧巴罗各国,起码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此举虽不至于像苏武出使西域一样,但是也是可能流芳百世的壮举。 在皇城日报的头版上也是挂了不少时日,引起了不少的讨论。 与前两者相比,第三个事,引起的讨论就没有那么大了。 也不过是:霍国公府履行婚约向刚刚被调回京师的程德政求娶其长女时,被爆出如今女官之中风头正盛的程嘉柔不是其女儿,而要履行霍家婚约的人,另有其人。【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200-210 第201章 处境宋时虽然人不在京师,但…… 宋时虽然人不在京师,但是京师一直有她的传说。 之前出使蒙古,引得蒙古各部内乱后,虽然明面上说是在江南养伤,但是朝中重臣能接触到南洋信息的又有谁不知道,宋时其实早已经随南下的海船一同下了南洋。 即便是到了南洋也不消停,光是南溟这个大消息就足够让群臣忙的晕头转向了。 如今的京师,同五年前相比已经是截然不同。 大街小巷的女官,铺设一新的水泥路,南洋商行的香料,北境商行的皮草,不断产出新东西的万物工坊,以及在新型钢筋开始有余力大规模供应到建筑业后,大魏的建筑终于开始摆脱了没有巨木做梁柱的限制,京师开始涌现一些砖石水泥所建造的三至五层的高楼。 皇城日报和大魏军报上也不断报道的,是千里甚至万里之外或荒诞,或神奇的地域和事件。 刚攻下来不久的天山南北,据说特别适合种植棉花,已经有不少山东的种棉户接到了邀请,准备开春了之后去西域都护府看看。 南溟最近又探出了一个金矿,勾的人心神荡漾。 亚墨利加的白银潮来源之谜,只要愿意挖就有着无尽的白银矿区…… 整个大魏,全部进入了一种超前的发展速度,有人感慨日新月异,有人怒斥世风日下。 不过,任何超前制度的强行推广,总是容易遇上阻碍,如果没有培育足够的土壤。 新生的事物,容易被顽固的旧时代反扑吞噬。 海运如此,吏员制度如此,女官制度更是如此。 宋时在清扫了江南和大魏的表面的荆棘后,为了维护新生的开海政策不惜亲自南下。 而新生的女官们就被丢进了这千年累积,污垢丛生的官场派系,即使宋时在走之前,尽量完善了整个吏员和女官的升迁制度,但是有些东西,外力是无法更改的。 技术革新可以突破生产力枷锁,但是却很难撼千年性别权力结构。女官在获得枪炮与律法保护的同时,仍然需要用血肉之躯对抗无形的礼教高墙。 确定了最能搞事的宋时不在,朝中时不时开始出现一些反对女官和吏员晋升制度的风浪。 大量吏员的晋升挤压科举正途出身官员的晋升空间,夺人仕途,更恨于杀人父母。户部吏员王守忠破格升任陕西布政使后,遭二十名进士联名弹劾其“不通四书”。 而吏员出身的官员,受贿案件量是科举官员的两倍以上,之前便有巡检司在北境市舶司查出集体贪腐案涉银47万两,最终以这些人都被送上了去南溟的海船。 好在现在大魏全国性的急缺人才,于是科举直接从三年一届改成了一年一届,大量科举出身的官员迅速被安排职务。 随着女官和吏员在朝堂上与科举出身的文臣不断夺权,女官遭弹劾概率是男性同级的三倍以上,罪名大多集中于“窥测禁闱”“紊乱朝仪”甚至于:与男同僚正常议事被弹劾“帷薄不修”。 而且女官为主的刑部和巡检司因为需要承担四地巡查判案的责任,也成为了被针对的重点。 前几个月,河套屯田女巡检司赵清澜在巡检的途中遭流民绑架,一天后不仅凭借手中的火器成功捣毁流民窝点,还救出数十名被绑架的人质,本是大功一件,却被被御史弹劾“失节辱国”。 好在周云在巡检司多年下来,早有准备,见招拆招,一一驳斥回去。 并且还在官家的戏剧团中组织编写《女将军传》《红袍尚书》等戏剧巡演,将传统《二十四孝》改编为《二十四贤》,加入花木兰、梁红玉等角色。 只是女子为官难有先例,而女子的婚姻大事,也变成了一道门槛。宋时虽然规定了女官不限制嫁人,特殊时期还享有婚假、孕假。但是对于这种新型的夫妻关系,更多人还是抱有齐大非偶的疑虑- 随着京师一天天的转凉,从南洋返回大魏所依赖的西南季风渐渐消失,而准备中的东北季风即将来临,去往欧巴罗的使团成员已经挑好,下个月后就将在东北季风最盛的时候扬帆南下。 程嘉柔身穿五品紫色女官官袍,坐在户部的办公室,看着手中的宗卷,却全然没有往日的志得意满。 她一路跟着宋时,虽然早年也吃过一些苦头,但是凭借着自身的算术和管理才能,晋升之路也算畅通。 甚至可以说,女官之中,除了周云确实天赋在她之上,其他的女官的资历多少还是矮她一头的,毕竟她曾经跟在宋时身边南下平乱。 近半年来,随着程德政这个根本不知名的小人物的回京,满京城开始有一些奇怪的流言到处散播,不仅是关于宋时的身世,同时也有程嘉柔的身世,颇有一些攻击宋时身世成谜,非摄政王血脉,无权统帅海军,更有指责宋时逆伦(不认生父)的意味…… 甚至就连前几日的钦天监公布“凤星犯紫微”星象都有些莫名其妙被和根本不在京师的宋时联系到了一起…… 程嘉柔在第一时间就禀告了摄政王。 龚敬看着程嘉柔收集上来的信息和流言后,半响,叹了一口气。 一天后,皇城日报公布了一份龚敬亲手写的《收继状》其中密密麻麻的细数了宋时多年以来跟随镇远军南征北战,平乱振业的事迹。 “……宋时虽非吾血脉,然才德胜亲子十倍,当承吾志……” 最后才轻描淡写的用一句“当承吾志”收尾。 好好一份《收继状》,被龚敬写出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却也让众人看明白了龚敬的态度,一时之间,城中又换了话题开始讨论。 只是当程嘉柔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时,却在下职时被程德政堵到了门口! 众人好奇的打量着最近话题中心的几人,有些想八卦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磨磨蹭蹭的离 开了。 程德政打量着程嘉柔身上鲜艳的女官官袍,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半响才道:“宋时有了摄政王这个干爹,就不愿意认为这个亲爹了,你也是如此吗?别忘的,程家的族谱上面,你还是我的女儿!” 程嘉柔皱了皱眉,很难理解程德政的脑回路。 见程嘉柔不回话,程德政冷哼了一声:“楚氏病了!” 程嘉柔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攥紧了手心,直到手腕碰到腰间挂着的燧发枪才冷静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娘亲不是在永明城吗?”程嘉柔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心里却在飞速的盘算着母亲写的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 “字面上的意思,为父有事要和你谈谈。”他转身走出了院子。 程嘉柔心绪剧烈起伏,半响,还是跟着程德政,一路到了旁边茶楼的包厢之中。 自从楚氏带她离开了那个房间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程德政了。她原本以为,拆穿了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居然是一个暗害亲女的小人后,为了彼此的脸面大家都会刻意避开。 只是一推开包厢房门,里面却已经坐着一个神色冷清淡定喝茶的青年。 虽然数年不见,但是程嘉柔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对方。 霍家二郎,曾经和自己定下婚约的那位。 程嘉柔在看到程德政身后霍二郎的时候,那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 她曾经无比的努力把这桩婚事,当成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而死死抓住。在知道自己身世后,她以为霍家是唯一能带她脱离苦海的方式。 然后程家被流放的时候,她曾经以为她失去了一切。 只是现在看着程德政饱受风霜而显得有些发皱的脸,以及身后和记忆中完全不同的霍二郎后,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突然有点不理解曾经的自己。 见过了更高的风景后,再回到原来的位置,感觉曾经仰望的那些东西突然就祛魅了。 霍二郎毕竟是世家公子,即使家族一时困顿,但是身上还是带着一股矜贵和倨傲。当时的程嘉柔只以为这就是世家的风范,也曾跟着霍家派来的嬷嬷学习礼仪规矩,也学着霍家的样子为人处事,不过在经历过流放的毒打后,她老早就抛弃了这些无用的东西。 在生存面前,所谓的礼仪规矩,是最无用的东西。 现在的霍二郎对她来说,倒是显得虚有其表了。 程嘉柔看着霍二郎给她倒的茶,没有动手接过的意思,只是单刀直入的问了一句:“什么事?” 她身后的程德政脸上一黑:“当然是谈你的人生大事,你不会忘了,你和霍家还有婚约的吧?” 程嘉柔有些迷惑:“我记得程家被流放的时候,霍家不是已经将当初定亲的玉佩退还了吗?” 那个玉佩在流放途中,楚氏发烧的时候就被她用来和官差换了药和食物。 程德政的面容一僵,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玉佩:“还是霍家人有心,最后又把玉佩找回来了。” 程嘉柔哑然失笑:“可是婚事已经退了!” 她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程德政会带着霍家的人上门来,甚至还是和她谈婚约的事! 原本全家被撤职的霍家,依旧掌握南方盐铁走私网络。在年前新帝大赦天下的时候,重新出仕,不仅捞出了霍家旧部,甚至还能将手伸到了永明城中,捞出了程德政。 只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哪怕改朝换代,有些势力的手还是能伸的足够长,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宋时每每说到世家时眼底晦涩的光。 霍二郎皱起了眉,看着眼前显得有些陌生的程嘉柔。他记忆中有和程嘉柔见过几面,隐约记得她一向端庄大方,却不知道性子暴露出来竟然是如此的……不留情面。 “令堂的病需要长白山千年参,恰巧霍家药库还剩最后一株。”霍二郎笑了笑:“听说令弟在蒙古新兵营,刀剑无眼……” 程嘉柔打断霍二郎的话:“镇远军里面你们不可能插的进去手,别拿我弟弟威胁我,那不仅是我的弟弟,也是宋时的弟弟,他在镇远军里面不可能出事!你把我娘亲怎么了?” “楚氏现在在我手里。”霍二郎收敛了笑容,目光阴冷的看着程嘉柔,眼神落到她身上官袍的补子半响才开口道:“我喜欢乖一点的,你从前的样子就很好,现在有点太吵了!” 程嘉柔握紧了腰间的燧发枪:“霍家要什么?” 霍二郎欣赏的看了程嘉柔一眼:“三日后圣上寿宴,你当着百官的面接下婚书……” 第202章 生变所谓的世家豪族,也不是…… 所谓的世家豪族,也不是铁板一块,就算互相联姻,也免不了有个水土纷争。程嘉柔随宋时下江南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不少,亲自动手抄家的也有不少。 大魏皇室因为不想出现外戚干政的局面,从不与世家高官联姻,以免形成联合,重启前朝悲剧。因此两百年来,极力压制世家豪强,哪怕是宋时上来也是以海运和抄家起家的。 只是没想到,随着宋时对女官开的口子,居然让世家将主意打到了女官身上。 听到霍二郎的条件,程嘉柔立刻就对之前流言所来的方向也有了猜测。 程嘉柔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霍二郎是对自己念念不忘。 甚至以当时的流言安排,对方甚至是可能想要试探的是宋时的婚事,只是龚敬力挺将宋时定为自己继承人以后,见没了攀附的希望,退而求其次的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 科举素来有榜下捉婿,而如今有宋时的一力支持,女官本身也在朝堂之中表现不俗,各个部门都在缓慢而坚定的推动,比如琉球的嘉娜,刑部的周云,也有户部的程嘉柔,前途眼看一片大好。 有眼红诋毁的,自然也有想要攀附联姻的。 程嘉柔抬眼仔仔细细的将霍二郎打量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笑:“好!” “我一介女流,身无长物,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秀才之女,既无显赫家世,又曾流放千里。既然霍家不计前嫌愿意求娶,我自然求之不得!” 霍二郎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不快,刚要说什么,旁边的程德政已经是按耐不住了,低声骂了一句:“逆女,你在说的什么浑话,这么多年不见,你的礼教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哦,那我应该按礼数行事拒婚吗?”程嘉柔笑盈盈的看着程德政。 程德政被气的嘴唇发白,但是看了一眼旁边的已经快绷不住的霍二郎到底没说什么! 霍二郎一口将放在桌上的茶水喝完,嗤笑一声:“程大小姐陆姑娘,这杯茶再不喝,可就凉了。” 他刻意在程大小姐四个字上加了重音,然后将另一杯茶递给了程嘉柔。 程嘉柔看着那颜色微碧绿的茶汤,隐隐闻到一股腥气。 她看了一眼霍二郎:“霍家如此不放心我这么一个弱质女流吗?” 霍二郎不语,只是将茶杯继续递给她。 程嘉柔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霍二郎:“我可以喝,不过大婚当日,我必须看到我娘亲安然无恙的在场!” 霍二郎颌首:“我们是结亲,不是结仇。不过我们婚约定下之前,你还是不要出入摄政王府的好!” “自然!”程嘉柔的手从腰间的燧发枪上松开,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茶杯丢到了桌子上。 随即转身离去,丝毫没有给房间里面的两人一点面子。 霍二郎看着程嘉柔的背影,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程嘉柔的身世明了后,原本是绝对配不上霍家的门槛的。霍家虽然只是旁支,但是在霍国公家交出了大半的南方盐铁走私网络后,霍家这个旁支却以极快的速度又在朝廷上崛起,不仅在吏部站稳了脚跟,甚至就连都察院也有一席之地,出仕频频。 仅仅一年,霍家就 有全面复苏的迹象。 如果不是看着程嘉柔在朝堂上连胜三级,成为了户部最年轻的度支司主事,审核六部及地方财政奏销,尤其是盐场和漕运。霍家也不会找上门来重提婚事。 盐政,是曾经大魏的财政的支柱。 漕运,更是百万曹工衣食所系。 即使是宋时,也没有贸然在这两块上大动干戈,而是尽量维持其原有的运行方式,主查贪腐,清除积弊。 但是宋时一力推行的海运,极大的冲击了漕运,而钢铁被大规模收归国有,进行公私合营后。大家都知道,盐政也撑不了多久了。只是现在宋时忙着稳固海航,还没有时间抽出来处理盐政。 一旦等她空出余力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最应该大刀阔斧的地方。 霍家已经一退再退,盐政和漕运已经是他们世家为数不多还能勉强插手的行业了。 原本霍家是想要借用宋时,程德政之女的身份,直接毁掉她统帅海军的资格,但是没想到龚敬居然第一时间选择护住了宋时这个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女儿。 相比掌握不住的宋时,程嘉柔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一个户部度支司主事,哪怕是不经意间泄露的政策消息,也足够霍家操控预算流向而获利了。 霍二郎喃喃道:“怪只怪,你牝鸡司晨,还偏爱运用女官。却不知道科举仕途才是煌煌正道。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只要嫁入了霍家,夫妻同罪,哪怕程嘉柔再怎么不愿,她也是霍家人!也只能为霍家办事……”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男人做主的!” 霍二郎与程德政相视一笑- 出了茶楼,程嘉柔的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没有时间再犹豫,她转身又踏入了户部的办事处,将房门一关,将桌上的茶水灌入,然后使劲的用手指扣动喉咙催吐。 直到反复三次几乎呕血后,她才堪堪停止。 她定定的看着被翻出来的大魏漕运图,脑子复盘着这一年来霍家在朝中的崛起轨迹。 半响,程嘉柔狼狈的站起身,然后拿着文书掩护转进了隔壁刑部的办事处。 “怎么了?”还在刑部加班查阅卷宗的周云看着有些狼狈的程嘉柔,面上露出些许讶异。 程嘉柔一向最为重视仪容,极少失态。 周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狼狈。 程嘉柔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周姐姐,我有事情要求你……” …… 三天后,万寿宴上,鎏金蟠龙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原本极少出现在这种场面的龚敬也难得出面,恭贺新帝生辰。 宴会过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霍文彬突然上前,当着百官的面,将霍程两家的婚约之事搬上了台面,还拿出了一枚玉佩,直说是当年的订亲之物,当场请求新帝赐婚。 靖安帝若有所思的看着霍文彬一脸诚恳的样子,转头看向程嘉柔:“程爱卿,若如霍爱卿所言,今日也算双喜临门?” 程嘉柔一身紫色官袍,低眉顺目的坐在一旁,腰间银鱼符随着她的身体而轻颤。 龚敬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眼前的这一系列闹剧,只觉得有些荒唐好笑,不过到底在京中历练多年,面上倒也没表现出来。 只是轻声道:“程大人在我永明城处事多年,倒是未曾听说,还与霍家有所联姻?” 程嘉柔微微一笑:“婚事当然是早年就定下的,承蒙霍家不弃,一诺千金,数年不改其志……” 朝中大臣有些好奇的看着程嘉柔,虽然女官当值数年,大家多少也都习惯了同朝为臣。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谈婚论嫁,却还是头一回。 也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大臣,即使是文臣后代之中也有些难有科举天赋的,哪怕现在吏员制度放宽了考核标准,只要识字就能获得一席之地,但是在大多数的文臣心中:科举才是真正为官之路的起点,如同思想钢印一样深深的烙印进了众文臣的心中。 而现在看来,倘若儿孙不争气,在仕途上的确无甚上进之路,但是能为他聘娶一位女官联姻,倒也未尝不可。 就像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女人到底只是女人。 她们从政,没有家族支撑,没有朝中人脉支持,出身清白,根基接近于无,是宋时选中她们的理由。在盘根错节的腐朽朝廷,只有新生的力量才能冲淡那遍布朝野的腐败。 而她们的出身就导致只能被动的依赖摄政王一系的势力,做宋时手中最为锋利的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如果能将这把刀夺过来,为自己所用呢?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可是流传千年的女戒守则,只要对方嫁入了自己家中,还怕对方不向着自己吗? 哪怕是之前最为反对女官制度的文臣也反应过来了。 即使不想借助女官的能力,只要将人娶了回去,仅凭些婚后琐事也能消磨掉不少精力了。如果怀孕生子,就此辞职也未尝不可,这职务不就又能空出来了。 毕竟男人可是不会因为怀孕生子而耽误处理政事的时间。 只是之前很少有正经官家出身的人,将主意打到了女官身上,如今有霍家出头,其他人也纷纷回过味来了。 程嘉柔面对众人或打量,或审视的目光,脸上却没有一丝少女的羞涩,反而淡定的像是在太和殿进行财政审议。 龚敬 没再说什么,毕竟早年宋时就已经定下,女官可自由婚嫁之事。 他如果多加问询,反而不美。 只是程嘉柔作为宋时在朝中的左膀右臂,而霍家作为盐政与漕运上都有着大量关系网的世家。她的婚事牵扯的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选择,也会影响到宋时的决策。 一旦她嫁入霍家,龚敬必然不可能继续让她待在户部了…… 他目光幽幽的看向一脸兴趣盎然的新帝,心中深深的叹息一声。 “即是如此,霍爱卿与程爱卿皆为国栋梁,当结秦晋之好,不如就让我亲自写下婚书……”靖安帝突然击掌,数名太监宫女拿着文房四宝和圣旨鱼贯而入。 就在此时,跟在太监身后的六名宫女,突然掀翻桌子,抽出底下藏着的弩机,飞速上弦,对准靖安帝的位置就是一箭! 与此同时原本站在一旁的霍文彬迅速的扑向新帝,将其挡在自己的身后,同时大喊一声:“摄政王谋逆犯上,快救驾!!!” 第203章 陛下,何故造反弩机发出的短…… 弩机发出的短箭还没射中靖安帝,就被突如其来越出的龚敬一刀劈开,虽然宫中不可携带刀剑,但是摄政王,从伍出身从来刀剑不离身,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例外。 “护驾!”龚敬的声音和霍文彬的重叠在一起,他手舞长刀,无情的将一位刺客当场就法!其他的人也纷纷上前,拿着 兵部侍郎李崇文刚拔出腰间的君子剑,就被刺客当胸踹翻。哭喊声,刀枪撞击声,彻底将整个场面引爆。 哪怕没有武器,那群从战场上历练过来的将士仅凭大殿的家具碎瓷也能和那几个刺客打的不落下风。 那群刺客根本不是龚俊及其下属这群武将的对手,几个回合间,除了手重被打死的,其他三人全部控制住了。 龚敬猛的看向霍文彬,刚要开口就看到对方拿出一把三眼統,对着刚刚准备说话的龚俊射去。虽然因为后坐力对方的准头并没有很准,但是三发之中至少有两发击中了龚俊身上,然而除了一枚贯穿手臂的,另一枚则击中了龚俊的腹部,但是却发出了尖锐的声响,那枚子弹就这么镶入到了龚敬的腰腹之间,露出了衣衫里面的软甲。 “摄政王谋逆!格杀勿论!”霍文彬站在靖安帝的身前,一脸义正言辞,而他们的身后则突然涌出来一堆穿着锦衣卫衣服的人,但是没有一个是龚敬见过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皇宫的守卫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换成了另一批人。 程嘉柔也和周云一起,站到了龚敬的身后,龚敬身边的下属都站了过来。听到动静不对的锦衣卫此刻也涌了进来,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盾牌护在了龚俊他们的身前。 整个大殿分成了三个部分,还没搞清楚情况而有些惊慌失措的大臣,对峙的龚敬等人和挟持了天子的世家们。 龚敬没管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只是看着那群人冷哼一声,一个个点名:“暨安霍氏,曾掌管两淮盐引,金陵陈氏,曾疏通北上漕运,姑苏陆氏当年应该是占了太湖丝织!尔等假借清君侧之名行王振旧事,是要让陛下重蹈武宗蒙尘之劫吗?” 霍文彬脸色一冷,其他几家脸上也不好看,最后还是他站出来,却没有理龚敬,反而对着靖安帝道:“陛下容禀!摄政王在对马岛,大琉球设的市舶司根本不在户部册档!三年所收,也分文未入,反而全部抵给了海商。” “而南洋之地的朝贡银两尽然全入了海军私产!其所谓发现的南溟之地,恐怕只是一个想要将我大魏百姓骗做他家私兵的阴谋!” “据闻其不仅在安南私练象兵,还在吕宋大肆招揽土著入伍,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又是重用女官,不顾德行提拔四书都没念完的吏员,还穷兵黩武将整个大魏都拖入战争泥潭,还在江南各地抄家灭族,收受贿赂强行开启海运!这一桩桩一件件,陛下若不先下手为强,只怕大魏江山都要改姓了啊!!”霍文彬的每一句都打在了靖安帝的心口上。 靖安帝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忍不住怒吼一声:“够了!”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满殿烛火摇曳!满朝大臣一时之间手足无措,竟然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想去护驾,但是却被新涌出来的侍卫拦在了后面。 靖安帝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朕自然知道摄政王与镇远军,在前太子故去后,收复山河积极拓进的功劳,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摄政王既要兼顾朝堂琐事,还要为军事殚精竭虑,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不若将虎符交与朕,朕会替你照顾好镇远军的……” 满殿的大臣心中一动,大抵终于明白了今晚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闹剧到底为的是什么了,众人目光难辨的看着靖安帝,有人还在犹豫不决,有人已经偷偷的站到了靖安帝的一边。 围观的大臣们也开始分化,有继续等待时机,有一脸愁容不知所措。也有义无反顾走向靖安帝或者是龚敬这一边,短短的几句话功夫,无数人眼神交错,内心天人交战。 更有不少大臣虎目含泪,喃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龚敬也看着靖安帝,他与先帝其实已经隔了好几代,长相并不相似,当时他曾经在他和其他人之间犹豫不决时,宋时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不管选谁,都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 他最终和宋时商定了看似最为温和知理的靖安帝,他以为只要他足够退让,就能在守护好大魏的前提下,从君权与臣权中寻找到那个平衡。 但是此刻,他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如同先帝一般的刚愎自用,优柔寡断,以及:刻薄寡恩! 就如同宋时所说:“坐上了那个位置,换谁结果都一样,身处那个位置,自然而然就会变成那个样子。” 他没有兴趣听完他的废话,截断靖安帝的话:“臣若想弑君,陛下活不到如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龚敬这么直白且大逆不道的话噎住了。 龚敬为了顾全大局,为了平稳朝政,在京师这个鬼地方隐忍了太久太久,久到很多人都忘了曾经的龚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陛下若杀臣,明日泉州港就会有二十艘装着火炮的商船进京勤王,而天山南北的镇远军也会集结北上……”龚俊的语气之中有一丝不宜察觉的无奈。 他的语气不由的低了几分,看着站在世家后面,目光游移不定躲避与他直视的靖安帝。这样大规模的军力调动,视整个皇宫防守于无物,那么这样付出,他们这些世家又会索取什么样的代价? “但若陛下处置了这几个蠹虫……” 轰隆一声巨响,东南角的梁柱被炸断。早有预谋的火油从暗渠涌出,火舌一起,瞬间吞没半座大殿。 而浓烟之中,早有准备的世家们早在第一时间带着靖安帝往后撤退,而不顾满朝大臣大半还留在大殿之中。 这一把火,哪怕是当年女真入侵京师,对大魏朝廷所造成的伤害都不及以身作饵的靖安帝来的深刻。 毕竟当年大部分的重臣还是能和先帝一同弃城南迁的。 然而就在靖安帝撤退的时候,太和殿的外面突然传来战马嘶鸣的声音,数百名全身覆甲的将士带着攻城器械,居然直接撞破了宫门。 他们的身上还带着西北冰雪所冻出来的风霜,即使面对的是火势惊人的场面,依然没有丝毫的退却,眼神之中丝毫没有对高温火焰的恐惧。 旁边的副将带人架起水龙车,将掺了白醋的水流泼向火焰,一股浓烈的酸味混合着烟味在空气中蔓延,但是原本无物不燃的猛火油却在这一桶桶的白醋之中熄灭了。 短短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却经历了数次大起大落。程嘉柔看着满天的烟雾,心中根本生不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立刻和其他的 大臣一起,救火救人。 很多的大臣沉浸在被皇帝抛弃的不甘与痛苦之中,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切发生的到底有多离奇,几乎以为还是一个噩梦。 甚至被救回来的时候都还是浑浑噩噩的,整个宫殿附近救火的,救人的,提水的,医人的,忙得不可开交… 无声无息之间,贺章一身黑甲,沉默的走到龚敬的身边。 龚敬看着他脸上的冻痕,心中唏嘘:“天山过来几千里,你辛苦了!其实你不用过来,我这边也能安排好的!” 贺章低垂着眉:“是大魏对不起你!” 龚敬叹了一口气:“哎,你们魏家的人,我都习惯了!宋时呢?” 贺章颔首,然后看向靖安帝离开的方向- 宫门被战马撞碎的巨响震彻夜空时,靖安帝早已经被众人簇拥着带往密道离开。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志得意满,反而越走越觉得心下不安! 他在朝中其实根基并不深,即使有着君权所赋予的天然权威身份,但是在骤然需要经历生死抉择的时候,义无反顾选择跟着他的大臣并不多,这也是导致他不得不深入险局,以身为饵,甚至不惜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抓住这个机会的原因。 这是一场豪赌,但是只要赌赢了。 他将重新拥有整座江山。 “不对!”他猛的停下脚步,转头往身后冒着火光与浓烟的宫殿看去,刚刚的动静应该不是布置的地雷炸开的声音。 但是他却被霍文彬带的差点一个趔趄! “陛下!”霍文彬目眦欲裂的喊道。 靖安帝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原本应该空荡的宫墙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排穿着黑甲,手持火枪的将士。 他们过于整齐,又过于安静,那黑色的铠甲仿佛融入了宫墙之中,让人甚至会以为那宫墙原本就是这么红黑相间的颜色。 只是他们手中那黑洞洞的枪口,却目无王法的对准了霍文彬他们,以及他们拉着的,靖安帝! 深夜之中,在皇宫大内却有这样一只神不知鬼不觉的军队,早已潜伏在密道的入口,冷冷的看着他们,仿佛他们只是一堆死肉,目光中丝毫没有对龙袍的畏惧。 他们的手中也有火器,但是不管是形制还是使用的动作对比对面的显得生涩了许多! 距离密道只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却如同天堑。 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缓步从红色的宫墙下走了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靖安帝。 淡淡的叹息声若有似无的飘散在众人的耳边,宋时轻声发问:“陛下,何故造反?” 第204章 选择宋时从来没有忽略过,情…… 宋时从来没有忽略过,情报,在这个信息流通不畅的时代重要性。 她在吕宋站稳脚跟后,第一时间着手处理的就是信鸽站的建立,将吕宋到京师的情报传输从45天缩短到了29天,这几乎已经是信鸽传输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果不是三级中转站的推动,这个时间恐怕还要进一步增加。 而这也是大魏势力所能辐射的极限,借由吕宋这个中转站,大魏才能勉强将自己的势力辐射到南洋和更远的南溟。 宋时原本不想这么快远离京师,尤其是在大魏刚刚收复,整体百废待兴,而镇远军在陆地上又必须开拓西域,整个战线被拉的太长,暴露的弊病也就越多。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一个历史的永恒。 陆地是过去五千年帝国屹立的根本,但是海洋才是下一个版本的希望。 不管由谁去开拓,宋时都会担心对方并不能正确理解她的想法,在陆地上长大的人,对于海洋有天然的轻视。而在海洋上开拓的人,却因为常年的刀口舔血,沾染了太多的凶性,喜欢竭泽而渔。 马尼拉这个小小的港口,在大魏的版图上不值一提,但是却是帝国开拓南洋的根基。而遥远的南溟,才是能保证帝国拥有下一个三百年,甚至五百年的希望。 宋时不得不去,大魏必须融入整个世界体系,利用自身的优势成为全球化的主导者,而不是旁观者。 除了她,没人会理解海洋被连接以后,在未来三百年所爆发的生机与毁灭。 抓不住这缕生机,就会成为被毁灭的存在。 整个大魏,在前太子去世的时候,就被抽走了最后一口气。不管是南迁政府,还是世家豪强,甚至是各地割据的起义军阀,全部都处于一种衰落到甚至能被女真骑兵分而逐之的程度,整个帝国的控制和管理,早已无法形成有效的主导。 大魏的三百年沉疴早已经积重难返,这不是几个人就能力挽狂澜的事情,本质上大魏已经处于一种灭亡的状态。 而靖安帝,只是宋时为这个还未出生的帝国所选定的一个过渡政权的代言人。 以全国之力,供养一个家族的时代,早已经需要被淘汰。 不管换谁上来,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过快的将步子迈的太急,只能迎来毁灭。 即使是你所想要拯救的百姓,在没有开启民智的时候,也不会理解你所想要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的大魏,甚至只有一个因为大量的工厂兴建和商业走上正轨,还在萌芽状态的民族资产阶级,它们甚至需要宋时用尽手段去呵护它,才能使得它们不被摧毁。 太子借着起义军阀的手,将吸食大魏百姓数百年血肉供养的皇室宗族和部分豪强一扫而光。 而镇远军则是以一种爆裂的方式,强行将外部的极限压力,比如女真和蒙古人驱除出去,然后,横扫了买办的晋商,以及江南的大部分世族。 再把羸弱的皇权,关到了笼子里。 但是整个大魏几千年的封建王朝所有累积的教训,让人性的贪欲膨胀,将中央集权的帝制时代推向了极端。 太祖自以为罢去了丞相,写上了皇明祖训就可以千秋万代将皇权集中在大魏皇室。 而女真入主后,以少量异族统治偌大的华夏,更是将君主专制的强化到了极致。 它们的本质上是通过窒息社会活力来维持稳定,政权在被巩固的时候,同时也导致了系统的僵化,以及官僚无休止的腐败。任何试图通过绝对控制实现永续统治的尝试,终将在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和人心钻空子的能力面前碰壁。 野火可以烧尽地面的荒草,却无法对土地下的根茎产生任何伤害,只要人的欲望还在,一阵春雨过去,野草依旧会从土地深处萌芽,灰烬只会成为他们的养分。 权利永远不会真空。 宋时从来不觉得自己只要振臂一呼,就能让既得利益者抛弃自身的阶级立场以及利益跟脚,去拥护自己主动变革,对大魏的社会进行转型。 改革并不是一步到位的,它会震荡,也会后退,也需要容忍阶段性混乱,但终究整个世界的轨迹是螺旋上升的。 想要对这还未发展到后世那样极端的帝制时代动刀,就不能一蹴而就。 靖安帝在等。 宋时也在等。 “为何造反?”靖安帝的语气里充满了复杂和不甘。从群臣以及那群世家的后面站了出来,独自面对那一整排黑洞洞的火枪。 “现在造反的难道不是拿枪指着朕,目无君父的你吗?”靖安帝嗤笑一声,眼神中充满了自嘲。 这个时候,站在人群后面已经没有了意义。 如果宋时不想背负弑君的名义的话,大概率就不会动他。 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宋时到底在想什么了! “不说摄政王收复山河有功,那满朝朱紫,谁又不是为了大魏的运转而殚精竭虑。一旦摄政王出事,边疆的女真蒙古,陛下弹压的住吗?” “世家助你良多,你又许诺了什么来回馈他们?是裂土封侯,还是共治天下?” “您所许诺的,配的上百姓的血肉供奉,和功臣们最后一口丹墀气吗?” 宋时看着靖安帝,虽然她早就猜到只要坐上了皇位,所有人都会被异化成权利欲望的化身,但是在第一次看完靖安帝的经历时,她也曾经抱过一丝君主立宪的幻想。 毕竟他最开始的表现也足够识时务。 靖安帝没有理会宋时的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宋时不在,以龚敬这个武官对京师的掌控力,这次的计划根本不会失败! 他不甘心! “你的上一封奏折是一个月前,我得到的消息,你应该在南洋,现在即将处于东北季风期,没有夏季的东南风,吕宋逆风的船根本无法在一个月内上来。还是说除了锦衣卫,宋大人的手已经连宦官之中也都插进去了吗?”靖安帝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讽。 宦官从来因为失去了根本,没有后代,一身荣辱只能系在君王的身上,成为他最得力的狗,以及背黑锅的对象。 宋时没有介意对方的轻刺,毕竟出身宗室,靖安帝即使骂人也骂的拐弯抹角。 “永明城新做了一批船,是根据葡萄牙人的克拉克帆船修改而成,主桅加装可360度旋转的活桅座,硬帆分12片竹篾,遇逆风可局部收放……” 靖安帝和他身后的一干世家大臣听的面色发黑。 “咳!”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想知道这些技术细节,宋时用一句话带过:“即使是逆风也可抢风航行,我这次特意选的冬季疾风期回来,就是想要实验这批船只的效果。自此,南洋与大魏可全年通航。” 面对这一重大利好海运的成果,对面的人没有一个出言称赞,宋时也不在意。 她的确不是专门为靖安帝而回来的,她不过是得到了蒸汽机的最新进展,所以在实验新船逆风航行能力的同时,回一趟大琉球的万物工坊,视察最新蒸汽泵的运用情况。 之前为了保证吕宋和安南至月港的贸易航线,所建立的三级中转体系,在传输物资的同时也加快了信息的流通速度,意外提前将京师异动的消息传了过来。 以龚敬在京师所布下的人手,其实就算宋时和贺章不回来,也能成功解决这次的内乱。 不过,宋时深知龚敬对大魏的感情,他生于大魏,长于大魏,一生为大魏尽忠。哪怕整个大魏已经腐朽不堪,他依然试图缝补弥合帝国身上的伤痕,将最为激进的宋时和贺章放了出去。 将毁灭大魏的责任担到他的身上,也过于残忍。 所以宋时和贺章都毫不 犹豫的赶回了京师。 这原本也不应该是他的责任! “所以呢,你要弑君犯上吗?”靖安帝冷冷的看着宋时,对她所谈论的技术问题没有丝毫兴趣。 宋时摇摇头:“还请陛下下罪己诏,承认这次的刺杀功臣屠戮群臣是受到了世家的蛊惑!并为此于宗庙祈福三年。并将臣封为:内阁首辅兼任三司使。拥有直接管辖户部、工部、兵部核心司局的权利……” 靖安帝身后的人听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 这样的罪己诏,一旦公布,皇权的神圣性就会被极度剥去,在极度讲究道德治国的大魏,皇上又怎么还有统领天下的合法性。 幽禁皇帝,主掌朝堂都已经算是锦上添花的选项了。 宋时这一手已经是完全把太祖费尽心思废掉的丞相职务又提了上来。 一旦被通过,首辅就能独立于六部的决策执行体系之上。 原本六部直属皇帝,即使在数任帝王都摆烂的情况下,首辅依旧还是和六部制衡,而她宋时一介女流却是真的要当大魏的宰相了…… “如果朕不答应呢!”血气上涌,如果目光能杀人,靖安帝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对面的那些乱臣贼子。 “陛下,您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宋时幽幽的看向靖安帝。 靖安帝不明所以的看着宋时。 “陛下虽然出身宗室,但性格简朴,喜欢钻研音律数术历法。闯王造反攻入河南的时候,您也曾于绝境中举兵反抗。虽然军事不通,举兵失败后流落民间,一路上虽然历经艰辛也曾善待百姓,将《救荒本草》上的内容教于流民……” “我以为陛下经历过百姓困苦,会知晓民生不易,不会轻易起动干戈,给百姓留有休养生息的时间。” “我曾对陛下说,希望陛下能将端靖世子的著作撰写出来,传授与弟子门徒,流传后世!是认真的,可惜,这数年来,端靖世子的著作,陛下还没有默写出来……” 靖安帝身躯一震,想到了祖父的《农政全书》以及《乐律全书》,然而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自以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此刻再回想起来书中的内容,在脑海中已经变的有些模糊不清了。 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整理书写祖父著作是什么时候了。 “你们魏家人,总是如此……”宋时怜悯的看了一眼靖安帝,就像在看一件不得不报废的物品:“倘若陛下连这仅有的余地都不愿意让出,虽然福王屠戮之下,大魏宗室本来也没有多少人了,但是想找一个前太子流落民间的血脉,却也并不难……” 在宋时和靖安帝的交谈间,时间无声无息的流过。 太和殿的烈火在水和醋的阻挡下,终究没有蔓延开来,反而是渐渐暗淡。 而就在靖安帝和世家大臣的后面,另一批黑色的身影早已驻足在他们的身后,静静的等待着靖安帝的选择。 第205章 处置“你要彻底毁掉大魏三百…… “你要彻底毁掉大魏三百年的基业吗?”听到宋时的话,靖安帝面色惨白。 “陛下,只要华夏百姓还在,国土还在,是叫大魏,还是叫大秦,亦或者是大唐,其实都一样……” “微臣这次进宫,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陛下,当年因闯贼造反后与陛下失散的东恒王妃找到了,她如今就在大宗伯的府邸之中,等待与陛下团聚!” 宋时这话一出,所谓的选择,其实根本就没有给靖安帝留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要不就乖乖的当宋时的傀儡,以大魏的皇室的身份撑过这个帝国转型最激荡的时期。 要不就魂归天外,暴毙当前,宋时再换一个人上位,而且靖安帝的皇位,本来就是因为众望所归的前太子仓促离世,福王又将宗室屠戮殆尽后的不得已的选择。 一旦传出消息,前太子还有子嗣在世,哪怕说前太子最后的血脉是个女子,恐怕宋时也会效仿大唐旧事,让对方登基为帝。 以宋时在大魏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和举措,她干的出来这样的事。 甚至能有大魏的血脉都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最怕就是她随便找了个人,就这样玷污皇室的血脉,毁掉前太子以血肉所铸就的清白。 而东恒王妃的出现,是击垮靖安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靖安帝看着宋时身后那些将枪口指向自己却丝毫没有犹豫的将士,他原本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多少有些将士还能残余一些忠君之心,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在没有得到军权的情况下,对方杀他和杀一个女真鞑子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和自己相伴十年的妻子,那一口堵在胸口的郁气不由的散了许多,徒生出一股愧疚。 大魏的皇室虽然在兄弟相残,子叔拼杀上走出了自己的特色,但是由于太祖的选妃政策,大多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加入皇家,反而是历朝历代中家庭氛围最为浓厚的家族。 在以为东恒王妃已死的情况下,靖安帝甚至甘愿用皇后之位来换取龚敬的信任,而当初宋时出访蒙古之前提出的让蒙古部落和亲的打算靖安帝也是同意的。 只是当人生大起大落后,又得知旧人的踪迹就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原本就脆弱的心防被瞬间击穿! 靖安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妥协的叹气一声。 见靖安帝迅速妥协,宋时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宋时来说,大魏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转型的关键时刻,常年的灾荒与战乱,即使没有女真入侵,这个朝廷也已经进入了一种腐朽消融的地步。 任何的外界力量只要打破了这个平衡,就能迅速获得大量不满现状的百姓的拥护。北方的百姓甘愿成为女真的带路人,江南世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抗击女真的,甚至在世家的掌控下,一度对女真骑兵喜迎王师。 直到女真剃发易服的政策,以及圈地令让整个江南的世家私产成为了无主之地。动到了江南引以为傲的根本,打破江南人士改朝换代不更习俗的预期。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彻底让江南世家从待价而沽沦为待宰牲畜。 然而等他们从醉梦中清醒过来时,在江南各地自发组建乡兵动员以村落为单位试图守卫江南的时候,却陷入了和代宋一样永无休止的噩梦之中。 没有了他们视为累赘和负担的北方燕云十六州,一马平川的江南地形,在世界最强的游牧骑兵的扫荡下,一击即溃。 北方或许消耗了大量的江南赋税才能勉强供养,但失去北方的屏障,富庶的江南也就成为了一块毫无遮蔽的肥肉,不管是谁都能咬上一口。 人性的贪欲就在于此,让人只顾眼前,而忘了看远处虎视眈眈的群狼环伺。 宋时的目光移到了靖安帝的身后:“至于这些怂恿陛下谋害忠臣,意图谋逆作乱的逆臣……” “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其余九族,便乘着冬季的疾风,流放南溟,三代不可踏上大魏故土!” 这就是,宋时等待的时机。 虽然她无法像女真一样随意的将人当成牲畜一样随意的迁来迁去,不过一旦被她揪住把柄。 不好意思,我忍你们,真的很久了! 不说漕运和盐铁这种关乎国家命脉的东西,光是一个图书馆的捐书令,就让这些世家抗议不断,导致各地图书馆的修建进度一再拖延。 宋时正愁南溟地广人稀,不管是军事还是文化上的发展都具有一定的困难,在没有强制迁徙令的情况下,很难凑齐这么多的高素质人才。 这不就是自动送上来的。 世家有钱,有地,有在当地培养了数百年的宗族势力。 他们这么多年借助各种裙带关系,以及诡寄(土地挂靠免税户)、飞洒(虚报田亩)等手段,将实际税负转嫁给其他的平民百姓。 拥有最多最肥沃的土地,却连佃户的身契都不肯放过。 宋时清帐田亩即使收拢了不少他们的不义之财,但是对于部分被洗清来源干净的田地,却也不能强行收回,多少还是妥协了部分。 迂回是为了更坚定的前进,如今,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宋时不喜欢宗族力量过分干预朝政和工业化发展的进程,但是所谓垃圾只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宗族是华夏在上千年的历史进程中发展出来凝聚劳动力和抢夺资源的最佳选择。 这些世家宗族所爱培养的在经商或者读书上有天赋的家族子弟。 这样的人才,如果不是流放,谁又会甘愿远离政治中心,去万里之外耕耘发展。 换到南洋那火山雨林密布、南溟那种物竞天择,和袋鼠互殴的地方,一整个宗族的搬迁才能真正的加快当地的同化进度,将大魏的文化最精髓的东西一同传过去。 “陛下,切不可听这等奸臣的陷阱,我们手中还有枪,我们一同杀出去!宋时绝对不敢承担弑君之名啊!” 靖安帝身后的那些世家大臣纷纷惊慌了起来,忍不住对着他游说。 他们支持靖安帝夺权,想要的是那从龙之功,共治天下,恢复世家从前的垄断地位。 毕竟宋时的对世家的手段和太祖如出一辙,只要抓到漏洞动辄抄家充公,全族流放。即使还没有正式往盐税和漕运上开刀,但是江南的桑蚕业早已改头换面,和世家再无半点干系。 宋时吃了肉,却连汤的大头都分润出去给到了那些仆从工人,而将世家统统挤兑了出去,累世所积攒的土地,也在清帐田亩的行动中被剥夺了大半。 如今的大魏的人口流动性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她几乎是驱赶着那些无业或者失地的流民,把他们从世家豪强的手中夺走,然后派往更荒芜的边疆。 但是这些并不是想要将自己全族都流放万里,去那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的理由。 宋时授意了皇城日报和大魏军报等一系列的报纸大肆宣扬南溟之地的富饶和广阔,甚至开出了一两银子可换百亩良田的消息,但是这些世家之人自然对于送过来的南溟考察日志一清二楚。 别的不说,光是那大片的沙漠和草地,就不是个适宜生存的地方,更不用说,前往南溟还要路过那些食人族所在的大岛…… 他们还试图挣扎,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整齐一致的铁甲撞击声。 众人的目光瞬间愣住,他们转头一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的后面早已来了一批黑衣铁甲卫,手中是与宋时那边一致的火器黑洞洞的枪头。 甚至还有在他们后面隐隐还有三门便携式的大炮,角度早已锁定了他们。 最前面的人拿着一柄雪亮的长刀,在一众黑洞的枪炮面前显得格外刺眼。 有人惊慌之下扣动了手中的火枪,这些原本就是在龚敬眼皮子底下投运过来的装备,虽然在设计上并没有问题,但是里面的火药早就被替换了。 别说百步穿杨,就算是二十步之内也杀伤力有限,甚至还比不上弓弩。 刺耳的枪声突破夜空,但是子弹打在对方的身上,只是被铁甲轻轻的弹开,只留下了一个白色的点痕。 “怎么会!这明明是从镇远军的火器营中截留的……” 对方不可置信的大喊道,然而话还没说完。 刀光闪过,人首分离,一道血光飞溅。 将从靖安帝到大臣全都淋了个遍。 失去标准火药配比加成的火器,威力甚至还不如一把镰刀。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贺章缓慢出口,但是眼神却并没有落在众人的身上。 随着他的长刀出鞘,旁边的火器枪手仿佛得到了命令,一阵整齐的枪响,靖安帝身后的大臣甚至来不及逃跑,每人精准的身中三枪,然后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整个通道中,靖安帝虽然站在世家大臣三步之远的位置,但是只听到耳畔子弹呼啸而过的声响,却一枪也没有落到他身上。 宋时透过枪声和血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许久不见,对方好像长的更高了。 她轻笑了一声:“好久不见,西域苦寒,贺将军可还安好!” 贺章的目光在宋时的身上扫过,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轻轻点了点头:“好久不见,南洋酷热,安否?” 满地的血污之中,靖安帝惊魂未定的看着还在叙旧的两人,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疯子! 然而贺章却转头看向了他,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 半响,轻笑了一声:“陛下,还请前往宗庙下罪己诏吧!” 靖安帝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看着满地还在挣扎的群臣残躯,他抹了抹脸上溅到的血迹,不去想那是谁身上的血液。 他咬着牙看向宋时和贺章:“现在,没有外人了,告诉我!前太子还留存在世的血脉,是不是真的!还是你们原本就是想要随便找个人来混淆大魏的血脉,借他的名声,污蔑他的清白!你们可别忘了,京师是他力挽狂澜收复的,如果不是他以命相托,大魏是不会交到龚敬的手里……” 第206章 先太子的遗愿“大魏的血脉?有那…… “大魏的血脉?有那么重要吗?”贺章看着脸上被血污糊满面的靖安帝,眼中透着一丝不屑。 “大魏传承不足三百余载,不算你,一共16位,太祖以布衣开国,建文新政引发靖难,叔侄相残,仁宗在位10月病逝,宣宗放任太监批红,英宗土木堡葬送50万精锐,兄弟阋墙互相残杀,武 宗建豹房消耗国库白银近三百万两,天启沉迷木匠,世宗一心修道,神宗……二十八年不朝……” “太祖撤除宰相,独揽大权,要求陛下必须兼具政治、军事、财政,无所不能,但是除了成祖又有谁做到了?陛下你可以吗?” 靖安帝面色铁青:“大逆不道!你怎么敢……” “陛下!请听臣说完!”贺章打断靖安帝的话头,嗤笑了一声:“靖难之役,夺门之变,国本之争,太监专政,17年换50相,他们做得,我说不得吗?” “更不用说,以大魏全民血肉供养大魏数十万宗室数百年,扒皮抽骨仍嫌不够,河南全省税粮尚不足周王一系开支。” “陛下你猜,后世会如何评价大魏的治下?是蓝玉北征,人皮作旌。还是于谦守京,夺门断魂。亦或者张相富国,掘墓尸焚。天子之位,不过一家私产。陛下……你告诉臣,这样的血脉有什么好需要传承的?” 宋时静静的看着贺章难得脸上露出的刻薄之色。 贺章和贺守正几乎从未享受过大魏的半点恩泽,反而因为这衰败的朝政和混乱的世道一生颠沛流离,而贺守正临死还要为大魏搭上一条命,贺章更是带着无数的将士,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征战无数…… 这一切难道就是应该的吗? 有些话,从贺章的嘴里说出来,比起她更加名正言顺。 贺章从小和贺守正在流民之中学会生存,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大魏的疮疖溃烂之处。 “太子所为之付出的性命的不是大魏宗室,也不是大魏血脉。乱世之中,人不如狗,他力挽狂澜想要护住的是一方百姓,是驱除鞑虏,是守土安疆,而不是大魏千秋万代,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 “大魏!早该亡了!”贺章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愤恨! 靖安帝死死的看着贺章,突然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什么,他抓住了那抹灵光:“是你!宋时所说的太子流落民间的血脉是你!我早该想到的,你长的和太子……不……不对,太子没有孩子……你们在骗我……” “如果是你,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让我上位……这一切原本不应该是由我来承担!” “你们在骗我!这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当初先太子就应该传位于他,先太子崩逝之时,他和龚敬都在,根本不应该把我找过来……” “陛下!” 宋时看着有些发狂的靖安帝,一字一句道:“贺章生于草莽,自出生到现在,可从未白拿过百姓的一分一毫,也不曾享受过万民供奉。反而是还未成年就亲赴战场,从辽东雪原打到草原关口。他继承太子遗志,不仅收复山河,还远去西域开疆扩土恢复汉唐旧地……” “他可不欠大魏百姓什么,而陛下除了举兵失败后颠沛流离的那几年,从小到大衣食住行,那一样不是民脂民膏?其他的大魏宗室这些年,不是被反贼屠戮,就是被福王斩杀,陛下留的有用之身,还不知足吗?” 靖安帝久久无语,半响他有些颓然道:“所以呢,你们都是为国尽忠的猛将,为民尽心的良相。呵,只有我是个昏聩平庸的无能之主,所以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将我幽禁宗庙然后宣布暴毙不就行了……” “你们有前太子血脉的大旗,又有收复山河开疆拓土的功勋,还要留着我做什么?” 靖安帝已经是连朕这个称呼都不想说了。 宋时看着靖安帝。 没错,其实早在前太子去世之时,贺章只要暴露身份就可以称帝。 甚至是龚敬、宋时都可以。 因为他们如今掌控了整个大魏最精锐的军事力量,以其摧枯拉朽的功绩,当场改朝换代并没有什么问题。 最多是宋时称帝后可能会因为其女子之身引来更多的非议和阻力。 但是那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军事力量面前,很多阻碍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更不用说,大魏的海上运输补给路线大部分都掌控在宋时的手里,从日本到南洋,关键的贸易节点上都是宋时一手安插的人手,她们的身上深深的烙印着宋时的印记,全面清除,只会造成新一轮的势力洗牌,海上的物资运输就会陷入瘫痪,这可是如今小冰河时期,大魏耐以生存的命脉,而大魏是绝对经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 不说辽东的女真的残兵,蒙古的部落,便是西域,吕宋,安南,南溟那些刚收复的新地,难道就能经得起大魏内战混乱的诱惑吗? 除了他们,其他的人根本无法稳住大魏如今的局势,而镇远军也不会听从其他人的命令。 但是称帝后,又能怎么样? 继续建设一个家族式的分赃政府吗? 利用南溟的土地资源和良种延续一个新的封建王朝吗? 宋时读过的书,看过的字,在红旗下发过的誓,接受过的教育,无法让她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一个结局。 大魏现在处于一个封建社会生产力最为顶级的时代之一,土地过往的产出完全无法承载的人口数量。足以供应全球贸易链一半的海量生产物资能力,以及发展到目前全球顶峰的科技水平和军事实力。 但是,大魏还是过于落后了,相比宋时所在的新世界。 正因为它的落后,所以它现在处于一个孕育先进生产力的最佳温床。 也是因为它的体制问题太多,朝政千疮百孔,国家已经到了一种几乎无以为继的地步。所以才能容忍宋时以一种摧枯拉朽,大刀阔斧的方式进行社会改革。 任由宋时巩固社会资源的重新分配,去培养一些还没在这个世界出现的,新的阶级力量,去确定新的生产方式和社会变革的落地实施。 在这个世界新旧交替的时候,旧大陆想要焕发新生,就需要彻底的改变,而想要保证这样改天换地的成果能安稳的诞生,太快,或者太慢都不行。 最重要的是,它还需要一个临时性的,过渡的,能为大多数还未觉醒民族意识的百姓所能接受的政权。 但是这个政权,终究只是一个为了达成其他目的而暂时使用的障眼法,只是一个手段,一个终将消散的封建幽魂,而不是目的。 如果宋时或者贺章,亦或是龚敬上位,那么等到社会的改革,和民族意识所滋生的民族资产阶级积蓄到了一定的力量的时候,就将面对一个和拿破仑的现代皇庭一样的问题。 想要发展现代化就要做到重工业集中化,家庭工坊化,农业集体化。而一旦做到这几点,封建的农耕社会几千年来所形成的基本盘,就会被全面扒掉。整个社会的结构会开始进入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新的阶级,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思想会开始诞生。 到时候,宋时或者贺章,要面对的就是一个根本性的矛盾。 你是谁的代言人? 是宋时用尽手段细心呵护所培养出来的引领帝国向现代转型的民族资产阶级? 还是由她或他的血脉繁衍,和新的世家,新的地方豪强,上下勾连的封建阶级? 然而这两方,不管哪一派发扬壮大,最后要面对的最终对手,都是宋时。 在新旧政权交替间,宋时需要一个壳子,一个名义上的口号,一个可以随时推翻也不会伤筋动骨的存在。 在宋时对大魏进行改造的时候,这个壳子既要方便她进行改革,也要能安抚民众还未转变过来的心态,和还没有全面萌芽的民族意识。 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在历史的使命完成以后,顺利的消失。 历史的演化永远存在,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代清将封建帝制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也就是帝制注定在这片土地上消亡的时候。 “陛下,您很重要,太子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贺章能做一个普通人,不必沾染大魏的倾覆的责任。太子为大魏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一切,而贺章征战数十年未有一日停歇。到如今,只有您能帮太子完成遗愿了……”宋时的脸上的微笑带上了一丝苦涩和惆怅,显得尤为诚恳。 “你发誓!”靖安帝脸上神情变幻,看着贺章,又看看宋时,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你们欺骗我,贺章如果不是大魏的血脉,那就让宋时眼瞎耳聋,口舌生疮,生不如人,死不入土。贺章则千刀万剐,九族皆亡,永绝天地人三界!你们两个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贺章:“……” 宋时:“……” 不是,你们魏家人有病吧! “如果你们连这种承诺都不愿意给的话,那我宁愿以死殉国,也绝不妥协……”靖安帝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女,然后大有舍身取义的冲动。 他的骨气怎么总是用在一些没用的地方? “算了……”贺章抽刀,不想再和这个神经病废话了。 “别!别!别!”宋时一个快步走上拉住贺章的手臂,死死的拉住他让他别往靖安帝那边砍。 “答应了!我们答应了!就一个誓言罢了,别搞的手足相残!你们魏家真没几个人了!大局为重,大局为重!我们问心无愧!”宋时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在贺章身上了,生怕他一个不爽真的挥刀砍过去了。 宋时语速飞快的念了遍靖安帝说的誓言,虽然有只手空不出来,但是起码态度还是给足了的。 然后她死命的拉了拉贺章,贺章杀气腾腾的看着靖安帝。 宋时疯狂的扯着他的盔甲,几乎都要把他身上的一块甲片给扯下来了。 贺章闭了闭眼,然后咬牙一字一句的把那段誓言,复述了一遍。 靖安帝听的脊背发凉,脖子汗毛竖立。 但是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还是放下了,起码,这样的姿态代表了对方,起码短时间内真的不会要了他的命。 以后的事情,自然以后再说。 自古造反失败的皇帝,又有几个还能保得住命。 至于贺章是真太子血脉,还是假太子血脉,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区别。 是也是,不是也是!- 看着靖安帝被士兵簇拥离去的身影,贺章将注意力挪到了这次造反的从犯身上。 总有一些人,要为另一些人的愚蠢选择而承受一些怒火的倾泻与代价! 第207章 清算(上)这注定是让京师人…… 这注定是让京师人难以入眠的一夜,镇远军三千轻骑悄无声息的就进入了京师,接管并控制了九门。 万寿宴上迟迟不回的世家家中,人人心惊肉跳,有见势不妙想要连夜出逃的都被拦在城门内。 海军中的玄甲营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伪装成海商护卫潜入世家大宅。即使是在开海前,海上贸易原 本就是世家的私产禁脔,在宋时强制开海后也凭借着先发优势,占据了南洋商行不少的分红,也被宋时借着这个机会往他们的家中掺了一些沙子。 这些世家狗急跳墙怂恿靖安帝造反,自然也不是一家一户所能造成的动静。这些人其实早就被列入了锦衣卫的观察名单之中,如今不过按图索骥,稍有异动,则全家被拿下,押入大狱。 不用宋时手底下的人做什么手脚,不少的人家中直接被查抄出与女真、蒙古,甚至是西番洋人来往的痕迹,里面甚至还有提及大魏的军情。 其中走私账簿经过反向追踪后,隐隐指向了海上,甚至不少人的家里还搜出来不少日本浪人…… 最出乎意料的反而是,在京师中的朝鲜旧王李氏,派人收集了不少京师的消息,从朝堂到军事,然后让手下偷偷传回朝鲜旧部,准备等待机会,和他的先祖一样,趁着大魏内乱的时候正确站队然后伺机再回到朝鲜。 只是比起跟随朝鲜王回朝鲜,对于一些朝鲜旧臣来说留在京师的生活才是他所向往的。 在锦衣卫的追查之下,发现那些文件根本没有传回朝鲜,反而是被经手的朝鲜旧臣偷偷藏了起来,这次京师戒严,挨家挨户搜查的时候,对方以为朝鲜王的事情爆发,把所有的资料都交了出来,希望能将功赎罪…… 刑部的牢狱已经关不下这么多人了,于是涉及外邦的都被安置到了理藩院,等待处理完正事后再捎带处理。 从皇城燃起的大火虽然被扑灭,太和殿却是彻底没了,烟雾三里可见。 当晚的京师车马喧嚣,枪炮不断,热闹非凡,原本的富贵巷官家府,一个个被抄家封门,全家入狱,整个京师谁家不是沾亲带故,但是那些进宫的大臣就没有一个出来的,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只是左邻右舍不断有人被抓,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就这样封城两日,整个京师一片混乱,好在主要波及的都是达官显贵人家,寻常百姓除了暂时不能出城,没有受到过多的打扰。 直到第三天,第一场冬雪落下,紧闭的城门才缓缓打开。 而还不等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经过安检出去,就看城门外一大排金光闪闪的巨型大炮,上面还系着红绸,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摆在马车上,随着城门大开,而缓缓前行,行驶进入京师。 兵者,凶器也! 哪怕是不认识火器的人,看到这一大排庞然巨物缓缓而过,也会觉得有些难以形容的震撼,这样大的炮口,所射出的弹药足以摧山裂城,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 那些大炮的身下都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镇海大炮”四个字。 无需多言,家里有订过《大魏军报》的第一时间就能认出眼前的庞然大物到底是什么! 每门重一千二百斤,可发破甲弹于三里外,今春澎湖与西班牙人在海上鏖战,曾一炮洞穿红夷巨舰的镇海大炮。 城门口,顺天府的衙役正拦着汹涌的百姓:“莫挤了!神机营说了,这些大炮是明日冬至大祭要用的,到时候会在天坛展示,人人都能看,人人都能看!!!出城的排那边,不要挤到这边来!” “冬至大祭?怎么还用上火炮了?”原本在京师被关了两天的非本地百姓,早就急不可耐想要出城了,但是看到这稀奇玩意,步伐不由的停顿了下来。 其中有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看着大炮突然直起了腰,喃喃道:“永辉十年打倭寇和贼军的时候,城楼上若有这般齐整的火器,京师也不至于……” 旁边戴毡帽的中年人拽他衣袖:“赵老哥噤声!没见着锦衣卫的马队?” 说话间炮车特制的车轮碾过薄雪,几个半大孩子从人缝里往前拱,被兵士用红缨枪柄拦住。 城门口的公告栏上,也开始有人张贴告示! 原来这次的京师戒严,居然是霍家联合其他几个世家,在蒙古和西班牙人的串联下,不仅外泄大魏军情,还挟持了天子,试图犯上作乱。 天子被奸臣蒙蔽,差点犯下大错,被摄政王解救后幡然悔悟,写下罪己诏,决定在冬至日举行一场大祭,以击溃洋番和蒙古人的镇海大炮和虎蹲大炮,告慰列祖列宗。 而今日午时,在刑部大堂,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中支持改革的新锐官员组成临时审判团,公开审理谋逆案,百姓亦可围观。 这告示一出,原本以为局势不稳,急着出城避难的百姓这下也不忙着出去了,纷纷开始往刑部的方向跑去,就怕晚了赶不上好位置看热闹了。 百姓看的自然是早已安排好的收尾阶段,真正的重头戏,早已在这两天都处理好了。 所有参与谋逆事件的人,除了早已在宫中被击毙的那九家主谋,其他的从犯还有三十多家。 天下初定不过数年,一些鼠狗已经忍不住想要跳出来了,其中胁从者更有七十多家,有贪财而行方便的,也有想要两头下注左右逢源的…… 其波及的产业更是遍布大魏上下,甚至就连张家口都有所渗透,原本宋时只是想让归化城的骠骑营假装蒙古的其他部落攻城,营造边疆危机,给他们空出出手的机会。 没想到,出发的骑兵刚好遇到了一支试图偷袭归化城一路攻向张家口的科尔沁蒙古残部。 然后对方被骠骑营全歼,斩首级三百筑成了京观。对于这种顽固分子,骠骑营甚至都不想浪费送到南溟的运输名额。 其中走私军火自然是免不了的,大魏的火器之强盛,用过的葡萄牙人都说好,自然也引起了不少的洋人垂涎,但是宋时卖军火的对象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自然没有西班牙人的份。 不用宋时利用海军截获沿海军火走私的真实货单篡改,直接从霍家查抄出来了对方和西班牙人商谈军火贸易的信件,用的还是拉丁语。 而那个西班牙商船甚至还停留在天津卫,那个地方早就在宋时偷偷入京的时候,调动海军的快速帆船编队,以缉私名义封锁天津卫出海口。 于是西班牙船长还没等到来自京师的回复,就被天津卫的锦衣卫抓了起来,无需多说什么,直接以颠覆大魏计划的名义押送进京,他的证词将会作为呈堂证供出现。 主犯的九家,直接扩大化,九族移送南溟。 嫡系成员,毁谱移族,三代不得踏入大魏本土。而其他被牵连的九族人士,则以待罪之身,缴纳其八成家产可以保留族藉和剩下的财产,40年后可以恢复自由身。 这些人,将会被安置到南溟,南溟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书记官,他们的所作所为都会被记录下来。来自世家培养出来的能力,将在这片荒芜的土地散发生机。 那些被世家垄断的“秘方”和“知识”,将不可避免的传播到南溟各地,以及南洋,促进当地的发展和进步甚至改革。 他们会被强制参与南溟铁矿开采。也会被安排深入内陆绘制地图,每标定两百里安全路线可减刑1年。 还有一些,则编入敢死营,与土著作战,若斩得敌对土著首级可换家属赦免机会。 第208章 清算(下)至于从犯,因为牵…… 至于从犯,因为牵扯甚广,又涉及漕运,盐税,处置方式倒是稍有不同。 宋时先是对这些从犯发布了《戴罪垦殖令》:献半数家产者可承包南溟牧场,免税十年。送嫡子入海军学堂者免连坐,其他或是降为流放南洋,或是西域屯田种棉。 知情不报者,或者通融站队者,革去官职,罚没家产,流放辽东。 而针对漕运和盐税,这些关乎大魏命脉的地方。 宋时随后召开的漕粮会议,设立海漕转运使司,直属宋时。 将世家控制的运河漕运量削减了四层,并转交海漕统一管理,启用海军旗语系统,万物工坊多年研究的帆船技术则大面积的铺开使用,对原来的船型进行改进,加装西洋的罗盘导航装置。 推行粮单抵押制度:将漕粮承运权需质押等值物品或者股权作担保。 以“违建占堤”罪名清查运河百里内所有私仓,涉案者可用仓库抵罪,并且没收的运河沿岸仓库改建为官营纺织工场。 还颁布《海漕缉私令》:举报走私可得涉案船只两成财物的所有权。 大琉球的海防同知也被调派回来,带三百名装备燧发枪的镇海卫进驻清江浦漕运总衙门接管运河漕运总兵官,力求平稳过渡。 条条件件直指漕运的核心,对世家命脉的釜底抽薪。 不过为了让其他世家在权利被拆分剥夺后还能保有一些参与感,宋时同时发行运河债,强制世家认购,用来支出大量船只改进的费用。 年息5%,不过却可抵海贸关税。 怎么不算宋时的仁慈呢? 海运固国本,槽运保民生。 一旦漕运出事,京师坚持不过三月,女真人占据京师时便已经深刻领会到了漕运的重要性。 这也是宋时没有轻易动漕运的原因,只是现在,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漕运改海,势不可挡。 甚至,宋时等的就是那些不满的世家跳出来,阻碍她的行政命令,南溟那么大,矿产如此之丰富,30万流放人员可不够啊!- 至于盐税,目前大魏大部分的地方用的还是煎盐法,垦畦浇晒用的极少,井盐与池盐产量有限,而盐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人头税,因此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私盐泛滥也是难以阻止。 原本宋时这边就已经精进了晒盐法,只是因为其翻倍的产量对于盐税市场冲击过大,只是在军队、沿海地区以及海外小规模使用,如今遇上世家这次谋反,恰当其份的将积压许久的海盐释放到了市场上。 人不可一日无盐,原本的大魏盐价高达30多文,随着宋时这边大量海盐的入驻市场,短短的几天内盐价就跌至了8文,而且大有继续往下跌的趋势。 不少依附在世家身上的盐商都急红了眼,原本最应该与地方官员联合抵制的关口,却迎来了世家谋逆后的大清洗。 别说勾结官员了,一旦沾上谋逆大罪,全家都得流放南溟。 因此一场原本应该掀起大量波涛的盐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只有买早了盐的百姓拍着大腿懊悔,早知道盐价跌的那么恨,之前就应该少屯点盐了!更有怕这盐价只是昙花一现的百姓排着队的大量购买食盐……- 三堂会审的谋逆案,让京师的百姓结结实实吃好几天的瓜。 于此同时,各种根据民风世情改变的杂剧已经在准备的路上了,比如:讲述运河寡妇转行纺织工故事的《漕娘改嫁》,改编自海军收复吕宋之战《镇海谣》,南洋华商智破荷兰封锁的《星帆谣》。 说书人的手中也多了不少《红毛夷劫掠月港》,《万历水师智取倭寇铁甲船》,《王玄策一人灭一国》,临清漕粮掺沙案改编的《算盘夺粮案》之类的故事。 大量的抄家后,整个京师几乎空了一小半,其中还大多是高官世家,使得整个京师的房价都跌了不少。 至于其他地方被抄收查没的财产,就更是让国库又富裕了一波,不仅有能力给万物工坊那个销金库继续投钱,还有余力将万物工坊分出来一个分院:百工院。 把纺织,冶炼以及海船改进几个大块分了出来,单独进行研究。 而万物工坊则主攻蒸汽机,毕竟烧开水虽然原始,但是这才是未来两百年的主宰动力! 大量的白银被收入国库,锚定实体白银的银票,在南洋贸易如火如荼的现在早就有些通货紧缩了,如今这比到账可以发行的银票又多了一波。 百姓们看了好几天热闹,却发现和以往的谋逆大案杀的血流成河不同,这次的谋逆大案,虽然也同样下马或者是连累了不少重臣,但是除了消失在万寿宴上的那几个主犯,真正被斩首的人并不多,反而是大量的流放! 杀人不是目的,清洗也不用斩首。 人的宝贵,宋时懂的比任何人都深刻。 而现在大魏疯狂扩展的领土如果不能迅速将百姓迁居过去,一代一代的生存,稀释原生居民,填充文化和政治上的空白,很快就会失去控制力。 宋时并不讨厌多民族政策,但是对于大魏,多民族政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多民族最终进化成一个统一的民族。 然而现实是,别说南洋,南溟、西域、辽东这些偏远之地,便是日本、朝鲜、大琉球,安南这种半开发的熟地,除了无地流民,愿意背井离乡而走的又能有多少。 而恰好是这样的地方,更需要优秀的人才去治理。 更需要被大魏的文化所浸润,同化,让当地的人心慕而神向往之。 华夏民族看似占据了整个亚细亚最好的,最适合耕耘的地方,东南的两线沿海,西边青藏高原阻挡入侵,西北沙漠只允许小股进出。 唯一的北方草原就是华夏的磨刀之地,警醒着华夏:弱,则亡。 但是这并不代表华夏就是所谓的天选之民,一出生就在流淌着蜜与奶的丰润之地。 巴蜀沼泽如今却成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云梦沼泽,楚人围垸,湿地退化为江汉湖群。无数人力开凿的运河将南北勾连成为一个整体,将不适宜生存的土地变得适宜生存,不适合播种的土地变得适合播种。 现在的地域和地势是数千年来无数的民众一点点改造发展出来的。 相比广阔的北亚墨利加平原,独立数十万年的澳洲,甚至是可以靠天吃饭的南洋和非洲,华夏才是地狱模式开局。 世家既然自傲于他们的风骨,他们的能力,他们的学识和智慧,以及他们盘根错节的宗族关系所掌握的权利。 那么宋时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西域和南溟的广阔天地还等着他们去开垦,蔚蓝的深海还在等着他们去前进。 宋时需要将平叛的过程转化为推进远洋战略的契机,除了南溟这个未来三百年的根基,现在风起云涌的亚墨利加,宋时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成为欧巴罗崛起的根本。 一个陆权帝国想要向海陆复合型强权的转型,就需要经历改革的阵痛,而这些人,就是宋时准备的代价- 原本十日一次的《皇城日报》这次也提前开印,宣布将由十日一次,改成了五日一次。 并且做了一期特别节目,围绕着这次谋逆大案,做了若干的细节分析,总结:谋逆之人,是要将大魏重新带回乱世,罪不可赦。 还公布了这几年在宋时呕心沥血的改革下的一些成功, 比如账册的对比:海贸税收年近1800万两,而传统田赋却年仅900万两。 同时还将整个国税的开支流向都公开了出来,除了军事以外,每年的官道基建,兴修水利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还组织太学生编纂《新政考》,列举河套屯田新增百万亩、江南纺织工坊就业二十余万户工人,南北钢铁厂更是容纳了大量的就业。 仅吕宋商港年入便抵得上两个浙江省的田赋。 条条章章,清晰明了,又有谁还能质疑开海拓土的重要性! 民间的舆论也开始悄悄的变了方向,众人开始讨论海贸的益处。 细数起来,这次被流放南洋和南溟的人数接近三十万,一艘艘的南洋运粮官船,下了粮食换上了满仓的人,丝绸的贸易都将会因此而受到影响。 借由如今已经建设的相当不错的驿站体系,皇城日报预告了即将开启一个新的栏目:《平叛纪略》。 其中将会详细介绍:本次谋反案查获的真实兵器清单,可能造成的后果,以及海外截留的走私给洋人外敌的火器清单。 还有就是将这大批的流放南溟的官犯,船队抵达南溟重新生活的详细记录。 毕竟几十万人,可以挖掘的故事可不要太多。 里面的数据自然都会有些许的夸大之处,主要是想要突出开发南洋蛮荒的正义性,大魏天兵师出有名,引动百姓前往南溟开垦。其次也要准备一些悔过世家子弟参与边疆建设的正面事迹,提高百姓对于边境的参与感和向往。 顺便警示世人:触犯刑法,南溟等你,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迫在眉睫的冬至大祭。京师的这场骚乱,需要一场大祭来安抚刚刚脱离乱世不久的百姓。 而在这场大祭之后,也将由追加一场正式的科举,选拔人才,填充因此这次牵连甚广的谋逆大案后空缺的官职。 这一轮的大清洗,有人被洗了下去,也有人看到了升迁的机遇,有人因为贪污流放千里,也有人一朝得道,鸡犬升天。 女官之中也开始了新一轮的选拔,三十名通晓方言的女官,将会被派往地方,在地方官学开设新政十讲。 政策的实施,不仅需要监督,也需要解读。 机遇,总在危险之后。 不清理腐朽的枝干,阳光又怎么能照耀进来。 这次冬至大祭,如无意外,这将是靖安帝最后一次出现在百姓的面前。 第209章 分锅靖安五年冬至,京师还天…… 靖安五年冬至,京师还天色未亮,天坛圜丘坛前早已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八十门大炮沿着天坛的外围摆了一圈,金光闪闪的铜质炮管显得格外显眼。 而靖安帝却屏蔽了其他人,坐在祈年殿中,看着手中的那份冬至祭文,迟迟没有将手中的玉玺盖上。 这篇祭文洋洋洒洒数千字,从罪己诏到诸臣过失,以及各项改革政策,一旦实施下去,整个大魏从太祖立下的祖训几乎都被全面推翻,只剩下一个大魏的国号摇摇欲坠。 他面目纠结的看着堂下的三人,自从那天以后他身边的人就被全部清空,换上了新的人。 “大魏本以宗室零落,也没剩下几个宗室了。其袭封之制,需要如此苛刻吗?”靖安帝只怕自己盖下了这个玉玺,回头到了地下要被太祖骂的狗血淋头。 虽然大魏的江山眼看着要断送在他手里了,但是只要贺章还在,起码,最后失国的责任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龚敬安静的坐在堂下,眼神无波无澜,这是他自万寿宴受伤后第一次出现在靖安帝的面前,如果不是为了稳定民心,其实他这一次冬至大祭也根本不想出现的。 “陛下,太祖为子弟分封藩国,原本就是作为社稷屏藩而用,盼望子孙互助,永固江山。但是藩国耗费之巨,众所周知,如果不加以限制,只封贤良,激励其奋进向上,只怕后患无穷。”让宋时继续养猪,想都别想! 大魏二十余万的宗室,全靠百姓税收供养,直接说一声国家蠹虫是没有问题的。现在虽然因为战乱和福王造反而导致大量的宗室被杀绝,但是除了靖安帝以外,这些年也断断续续找出来了一些宗室成员,被统一送到了宗人府安置,排查,以免冒充。 这些人现在在京师之中越积越多,也是个不稳定因素,但是让宋时把他们按照太祖那种养猪的模式分封出去,那不超过两百年,养猪厂就要继续横空出世,宋时还不如全杀了以绝后患。 当然,现在随意杀人还是不对的,但是,宋时悄悄的将宗室设置了一系列的门槛,没有战功没有文治,仅凭一个血脉就想要承爵袭封是不可能的。 在教育体系还没完善的时代,最好的学校莫过于家学。 家族之中但凡有一代大儒,那么家族之中必定文风昌盛,来往之客也不会粗鄙不堪,亲缘关系所传授的知识自然就是最为精华的,这也是世家能壮大的原因之一。 而大魏的宗室作为大魏最大的家族,虽然养出来不少骄奢淫逸之辈,但是正因为他们不能仕途,养出不少另辟蹊径之辈,在音律,书法,建筑方面颇有造诣。 他们起点高,条件好,也算家学渊源,哪怕是当年已经没落的东恒王,也是能识得救荒百草,带着一些流民走出一条生路。 以前是没机会,而现在,宋时自然不会放过这群人。 现在的新学体系中,硕士和博士分别为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要么能教书育人,要么在某个领域中做出杰出贡献,宗室之中杂学颇多,如今正是能用之时。 况且以往的宗室一直束于高墙之中,长此以往远离社会关系,也容易滋生偏激之心。 靖安帝被噎了噎,眼神撇向龚敬,龚敬看向桌面仿佛上面的雕花极致精美,让人目不暇接,根本没有接收到靖安帝的讯号。 他又往贺章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贺章满眼都写着不耐烦。 想必是不会为大魏宗室说话,整个大殿之中,没一个能为他说话吱声的。 半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要是有那资质平庸之辈,考不上怎么办?” 宋时微微一笑:“去镇远军中带头服役五年,可降等袭爵。如有战功,原位继承甚至加封也不是不可以。” 自从废除了卫所制和军户制,以及徭役后,大量的土地和人力资源被空缺了出来,投入市场,但是也导致新兵的招募越来越难。 不管宋时再怎么加大力度宣传,随着中原的平定,以及江南奴乱平息,工厂林立,平民百姓想要找个活路实在是太简单了。 募兵制已经开始难以为继了,更不用说随着大量的火器进入军队,对于士兵的要求也变得更高了起来,即使是简化的火炮计算公式,也需要士兵懂得基础的数学。 要不是如今军中的军官升迁还算畅通,只怕募兵情况还要更差一点,宋时已经在考虑进行义务兵役制度的可行性了。 那些宗室既然吃了那么多年的百姓供奉,那么这一身血肉自然要用在恰当的地方,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带头入伍,多少能给到一点示范效应。 至于考不上学位教书育人,又不能能专心钻研科举成果,还无法从军贡献,对于帝国的整个体系构建改革没有任何帮助,却还想要大魏继续以税赋供养,那就是做他们的千秋大梦了。 靖安帝哑然无语,但是看着一身是伤的龚敬,刚从西域战场上退下来的贺章,以及在南洋也是杀的腥风血雨的宋时。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天下,而大魏的宗室仅凭着血脉就能获得亲王之位,相比之下,多少显得有些让人难以评价了。 虽然在不知道贺章的身份之时,他只是感觉对方年少有为,没有那么多感触。但是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他却也没法心安理得的坐在这个位置了。 “这一次的冬至大祭,应该是 我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了!我还有一个要求。“靖安帝握紧了手中的玉玺。 在大魏一代又一代的君主离线制的改造下,大魏的朝堂运转机制在经过龚敬和宋时潜移默化的改革下,其实大部分的权力都已经集中到了首辅和六部之中。 只是皇帝依然享有任免之权,道长离线n年,尚且还能把持朝政自然是因为他在后堂之中也会处理朝政,而摆宗离线二十年,直接已读不回,职位空缺不补。这才是导致大魏后期土崩瓦解的最大原因。 不过既然前车之鉴,大魏也不缺君主离线,既然要离线,手上的任免之权自然要交出来。 但是给谁……却值得深思。 “镇远侯……”不管真情还是假意,龚敬在靖安帝面前从来都是恭敬有加,哪怕是万寿宴上被行刺嫁祸,龚敬依旧不改其态。 如果是镇远侯,起码靖安帝觉得对方不会那么快取他的性命。 哪怕这个想法非常的虚无缥缈! 龚敬直接拒绝和对方眼神接触,低着头道:“陛下,臣,永远都是大魏的臣子!” 靖安帝只好转头临时改口,将期待的眼神投射向了贺章。 “大魏的江山终究是要传承到魏家人之上的,这首辅之位,我希望能由贺章担任。” 贺章见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只是淡淡的看了宋时一眼,然后道:“首先,我姓贺。其次,年后我会重回西域。” “现在蒙古人势弱,欧巴罗那边的俄国人似乎有要崛起的迹象,大魏西边的国境线还未占据最有利的地形。只有从天山南北一路打到乌拉尔山和乌拉尔河附近,以此为西北的国境连通到喜马拉雅山脉,才能以最少的兵力守住疆域边界进出的要道。” 在前线的前线,镇远军已经派出了一支队伍去策反被沙俄灭掉的西伯利亚汗国遗民。 在镇远军的资助下,喀山汗国后裔利用复合弓,将会打出比罗刹人的火绳枪射程远二十步的距离,以此不断袭扰俄军在鄂毕河流域的托木斯克补给线。 贺章虽然是在说只是想要守住最佳地利优势,恢复汉唐疆土。实际上,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动,很多形式上由不得人的。 而曾经在边境的那几个斯坦汗国,细数起来都是蒙古诸部的势力范围,由此纳入大魏版图自然是应有之义。 大魏人驱赶并同化着蒙古人,再追击着西面瓦剌,将他们不断驱逐前往中东奥斯曼帝国以及俄国的交接处,以蒙古人的战斗力,自然能对中东甚至是欧巴罗的局势形成一定的压力,也能扩展出插手的机遇。 至于**的广阔市场,宋时自然也是想要开拓的。 如果不是南溟过于重要,其实西域才是大魏目前最重要的主战场。 而如果抓准时机,充分利用西域各方势力的嫌隙,大魏甚至有望在二十年内将势力投射到里海。 海洋对于大魏人来说还是过于陌生了,而土地才是大魏根深蒂固的野望。 “如果你一定要在冬至大祭上任命于我的话,呵……”贺章冷笑一声,目光在靖安帝手上的传国玉玺上不轻不重的瞟了一眼,大有做的出当即将传国玉玺交给宋时的意思。 靖安帝欲言又止,宋时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陛下是觉得,宋时一介女子担当不起朝中大任,为陛下分忧解难吗?” 贺章站在宋时的身后,就连一贯装死的龚敬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靖安帝暗骂了一声,魏家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明明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江山社稷,偏偏这殿中的男人都选择放弃。 龚敬是因为作为大魏朝官深受皇恩,所以不愿。 而贺章,靖安帝真的很难理解他对于大魏的恨意,最后只能归结于魏家的血脉尽出反骨。 “罢了,贺将军既有凌云之志,我作为晚辈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宋首辅愿意以女子之身承担这等重任……大魏的江山,就托付于你了!”临到头了,靖安帝终于发现,他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的。 这曾经让无数人争的腥风血雨的至高权柄,到了这大殿之中却成了弃之如敝屐的存在,然后被交付到一个女子手中。 这多少显得有些可笑了。 靖安帝将玉玺按在了那份冬至祭文上面。 此刻,大魏的皇权,甚至是宗室,都在他的手中被削弱到了极致,而大魏一朝,第一个光明正大的丞相在他的手中诞生。 同时也是将自己这位失去了帝王权柄的皇帝,未来的命运托付给了对方。 不过,不管甘心与否,这个选择他都不得不做。 辰时二刻,建鼓九通。 殿外,随着建鼓声响起,八十尊大炮次第轰鸣,炮弹出膛时竟未装铅弹,硝烟喷成八十朵彩色烟雾,直冲云霄。 祈年殿外,准备已久的礼部官员敲响了殿门,已经到了靖安帝该出场的时候了。 靖安帝松开了抓紧玉玺的手,拿起那份冬至祭文。 叹息一声:“镇远侯,当年是你迎我入宫的,如今这冬日大祭,你也陪同我一起吧!” 龚敬愣了一瞬,然后在礼部官员的目光之中,恭敬站到了靖安帝的身后。 第210章 冬至大祭看着前面靖安帝和龚敬…… 看着前面靖安帝和龚敬消失的背影,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这两人。 这场准备了数年之久的冬至大祭,前半场自然是靖安帝的主场,所以宋时没有跟上去。 “生气吗?”贺章看着宋时。 “啊?”宋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刚刚靖安帝曲折隐晦的心思。 “他不过是不甘心,想要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会上当!”对于靖安帝刚刚暗搓搓的小心思,宋时确实没有放在心上。 强者从不会在意质疑,更何况这些无关痛痒的挑衅。 权势确实很吸引人,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更值得付出一切。退一万步来说,只要帝国的整体发展是朝着那个预想的方向发展,能实现宋时的所思所想,那个站在台前的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以宋时现在的地位,不管是谁上台,都无法轻易的绕过她去处理事务。 整个体制中脏活累活干的最多的吏员,升迁途径也是宋时一手搭建的。女官想要在满是男人的朝堂站稳脚跟,也不得不依附于宋时所创建的朝政体系,她们身上天然的就被打上了宋时的烙印。 因为开海和市舶司,整个沿海的海商都被绑上了宋时的战船。这些年在南洋开垦的收益,也按份额都均分到了海军的头上,更不用说, 整个大魏的大部分财政收入和军工后勤支撑,以及万物工坊的科技树都在宋时的掌握之中…… 哪怕是其他人上位,宋时现在身后所裹挟的那些势力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相将宋时推到前面。 打仗,打的是武力,但是同时打的也是经济。 大量的水利设施取代了繁重而重复的劳力,标准化的工厂节约了大量的人力消耗,南洋不远万里运回的粮食和物资稳定了大魏的物价,南溟缓解了未来三百年的土地矛盾,南洋的赚取的白银更是成为了帝国财政的命脉。 没有宋时想方设法的挖掘财源平衡民生,现在的大魏早就走上了穷兵黩武百业凋零的状况了。 况且镇远军的教导员体系也是宋时一手搭建的,对于镇远军的内部思想动态,宋时一直抓的很严。 不管是龚敬还是贺章,在打仗上或许优于宋时,但是在内政上,却很难做到宋时这么妥帖细致。 一个强大的军工复合体可以结束乱世,但是想要开启一个盛世需要的却不是这些。何况宋时对着万国世界地图画出来的饼那是又大又香,一旦跳出了大魏这个视角,将视线放到了全世界,手中的东西就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了。仅凭着欧巴罗那廖廖数千人就能征服一个甚至面积不小于大魏的国度。 任何一个武人都无法拒绝这个大饼,所以宋时的利益和他们的都是一致的,想要扩张先要发展,想要发展,先要经济。 任何只想偏居一隅的势力,在历史上最多获得一个江东鼠辈的称号,这是数千年大一统王朝锻炼出来的大国气质。 哪怕平时并不明显,但是只要看一眼被宋时特殊处理过的万国堪舆图,陡然生出的第一个念头都会是:大魏居然不是世界上国土最大的国度? 这能忍? “况且,以我们的关系,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宋时笑的眉眼弯弯,难得有些松弛的惬意。 贺章别过头去:“你的时间快到了,赶紧去换朝服吧!我也要去巡逻了……” 这样的场合,龚敬和宋时都必须在前面,而安保方面除了贺章亲自坐镇,其他人很难确保安全。 宋时瞄了眼贺章颜色可疑的耳后脖颈,没有再逗他,施施然的往后殿走去。 那里,提前到场的女官们还在等待着,由她带领着大家一同出场,这将是女官们除了和男性官员一样站在大朝会上的又一个微不足道的进步。 虽然上半场是靖安帝的主场,但是下半场,可是宋时的主场- 天坛之中,来自南洋番地和欧巴罗各地的使者都齐聚一堂,当然,没有日本和朝鲜以及安南、吕宋的使臣,毕竟这几个地方现在名义上已经归属于大魏了,不属于番邦。 只是那八十门大炮第一次齐射的时候,还是让不少的使臣惊骇万分。 光是一门这样的精制大炮,都是他们这些小国难以获取的,而这样八十门大炮,在大魏居然只是用来作为礼器,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慨差距。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自然就是看门道。 欧巴罗的使臣只要是稍微对火炮有些了解的,都能看出大魏的火炮射速起码是他们的两倍以上,甚至八十门大炮射出的角度和距离都一模一样,这样精准的把控力,根本不是现在的欧巴罗火器能做到的。 葡萄牙人还好,作为在大魏经营了数百年的外番,他们甚至还能从大魏这购买数量不少的火器,面对这些大炮,他们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卖它! 购买火器,不仅仅是一件钱货两清的交易,更加是葡萄牙和大魏关系友好的证明,而这些东西对于葡萄牙人面对英格兰或者是荷兰的打劫确实起到了不错的作用。 荷兰人和英国人虽然面色不虞,但是还能勉强绷住。 而西班牙人脸色最为难看,就在一天前,他差点就被驱逐出了京师,就是因为大魏这边查到了说西班牙这边有人勾结反贼,试图颠覆大魏朝政。 这口大锅背的,西班牙人都快被赶出东方海岸了,哪里还有这样的本事,但是大魏证据确凿,他们辩驳无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将他们的人抓走。 至于没有驱逐,自然是西班牙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原本这次西班牙的使臣来访大魏只是为了和大魏商谈租借马尼拉港口以继续进行贸易的事,西班牙的商人手中有大魏需要的白银,虽然吕宋易主,但是交易还是要做的。 原本在付出了大量的白银后,大魏已经开始松口,允许西班牙保留马尼拉湾入口处的锡朗堡那区区只能容纳两百人的驻地了, 被查出来这事后,整个租借项目又陷入了僵局。 在西班牙的百般撇清关系之下,大魏又提出来新的条件,西班牙用来交易的亚墨利加白银必须经由大魏的银行审核,兑换成大魏的银票后才能在马尼拉采购商品。 而商船的商税,不出意外的又增加了。 甚至怕西班牙力有不逮,大魏还贴心的提出了贷款服务,向西班牙提供年息两成的贷款用于修缮据点,抵押物则为西班牙在亚墨利加的部分地税。 若西班牙逾期未还,大魏有权每季扣押一艘西班牙商船。 每一个条件都是西班牙商人无法接受的点,但是现在的西班牙在南洋节节后退的势力根本就没有和大魏讲价啊的权利。 光是今年一年,墨西哥湾已经报损了三辆运往本土的白银船。 而那些白银,自然是作为赔款流向了马尼拉。 就在众人神态各异的时候,祭坛东侧传来整齐的金属撞击声,将士们两人一组转动绞盘,将火炮仰角调到四十五度。 瞬息之间,八十门火炮同时轰鸣,这次装填的弹药和上次的不同,声音要更加响亮一些,炸开时将天空都染成赤红色,声浪震得祈年殿檐角的铜铃叮当乱响。 欧巴罗的使臣脸色更难看了,距离第一发炮弹飞出去才多久,炮管都不需要冷却的吗?这么快又能进行第二次射击! 天坛外看热闹的百姓也是炸开了锅。 “这边疆和南洋运回来的大炮就是厉害,这声音跟打雷了似的!怪不得能那么快收复边疆那些蛮夷……” 也有人看着金光闪闪的大炮嘀咕:“八十门炮得熔多少铜钱?够买下半条街的铺面了……” “吉时到——” 司礼监的尖嗓刺破晨雾,七十二面建鼓骤停,随着一阵礼乐。 靖安帝身着玄色龙纹礼服,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他的身后站着的就是之前是许久不曾露面的摄政王。 之前京中混乱的传闻随着两人的相携而出彻底打破。 有人喃喃道:“不是说摄政王被皇上杀了吗?” 旁边的人猛的捂住他的嘴:“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呢,说这样的癫话,怕不是失心疯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那人也是忍不住瞅着靖安帝及摄政王的身影,似乎想从两人的步履距离和身形互动中看出什么猫腻来。 毕竟明面上没有说,但是京师之中的小道消息早已传出了几百种花样,京师的百姓什么样的经历没有遭遇过。 前几天的动静又瞒的住谁,即使是已经被皇城日报盖棺定论了,但是也阻挡不了百姓们的思维散发。 靖安帝看了看远处的人山人海,在一声声山呼万岁的喧嚣声中亲手将黄河水倾入旁边的朱色礼器。 天坛之外的百姓只能远远的眺望着那模糊的轮廓,一刻也不舍得眨眼。 那可是天子! 百姓的心理情绪还是相当朴素的,既然摄政王能和皇上一起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就代表了双方没有什么矛盾。 一系列繁琐的礼仪之后,官员们分为四列入场,男女文官由宋时带头,而男女武官则由站到了龚敬的身后,分站天坛两边,一时之间竟然有百花齐放之感。 贺章远远的站在高处,看着站在众人之首的宋时,即使那么多人,他仍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宋时。 比起第一次在战场的血腥的初遇,她的五官长开了许多,唯独眼神依旧和初遇时一样光彩夺目。 围观的百姓即使模模糊糊的知道了现在朝廷之中有了不少女官,但是这样正式的场合看到几乎和男性朝官数量并不逊色的女官还是让不少的百姓心中有所激荡,忍不住“哇”的出声。 原本是看热闹的几个女娃,看着最前面衣着华丽的几个女官,下意识的感慨道:“好漂亮的衣服,我努力上学,以后也能穿上吗?” “应该可以吧!听说只要能考得甲级文书就能入职女官呢!”有人微笑着回应。 人群之中原本有个秀才想要讽刺几句: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但是却在女官队列的后面看到了自己原本的邻居张家的大娘子,一时之间,满心的酸涩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的转身离开,看不下去了。 无人在意他的离开,只是一个劲的仰着头想要看清一点前方的人。 司礼监的大太监大声的将一篇盖了玉玺印的祭文念出,只是他边念,脸色就越白,声音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围观的百姓没听懂这繁复的言辞,那声音再大,传到百姓这边也很难听清了,反而是天坛下面的百官听的最为清楚,同时脸色也是最为复杂。 前面来自靖安帝的那一段罪己诏大家多少有些听到风声,但是最后一段:将宋时封为内阁首辅兼任三司使,直 接管辖三部,挟任免人事专权…… 这就不由的让人深思了。 倘若这职位落定,宋时不仅最年轻的女官,甚至可以说是大魏最年轻的宰相,张相改革尚且有实无名,而宋时这是名实皆占…… 倘若换到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都会有人跳出来以死相逼,维护祖宗家法。 但是经历了这几十年的战乱和魔幻,很多人的底线早已经进一步退却了。 甚至还有些人早在龚敬入京的时候,都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如今推迟到现在…… 不对,这也不算改朝换代…… 有些人的心理预期从原本的退十步,现在变成了退五步。而有些人的心理预期则从进十步,变成了只进了五步。 一时之间不管想要骂乱臣贼子的人,还是想要邀从龙之功的人,都有些茫然。 也有人面色了然,终于知道为何这次这么重要的冬至大祭,为何很多大臣都没有出现了。 整个朝堂之上,在被谋逆案刚刚彻底清洗后,宋时的威势已经达到了顶峰,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出声反对。 能坚决反对的,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而旁边杀气凌然的带枪锦衣卫也让人不敢妄动。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站在最前方的宋时,和后面的龚敬,想要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直到司礼监的人将全文念完,整个天坛一时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曾经宋时年少的时候也曾迷茫过,为什么华夏不能像欧巴罗那样搞多中心的党派治理,三权分立,互相监督,听起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愿景。 但是很快,这些想法就被现实打破,抛开那些公知洗脑般的吹捧后,所谓的三权分立不过是一个掩盖彼此矛盾的笑话。 欧巴罗包装华丽的文明外衣之中不过是宗教叠加贵族统治,延续数百年的腐朽与恶臭。 大概是因为华夏的历史过于长久,又太喜欢记录。而人性从古至今又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所以无论什么政策什么经历都能在华夏的历史中找到重复的痕迹。 即使是另一个世界线,所处的时代也不过是翻版的春秋战国,互相攻伐不过是隐藏在贸易与文化的表象之下。 欧洲林立的山脉注定了,除了商业和航海,在贫瘠的土地上找不到生路。所谓的帝国只能短暂的存在于地中海附近的世界,山脉将地区划分成犬牙交错的一块块,只能用宗教勉强将欧巴罗连接成一个整体。 而十四世纪的黑死病打破了一切,在黑死病的面前,即使是神的仆人也要面对死亡。 面对死亡,人人生而平等。 于是在死亡的极端威胁下,欧巴罗开始寻找新的出路,从而诞生了宗教战争,以及寻找新航路。 欧巴罗的体制适用于他们的国小民少,贵族治国的国情,而大魏的体制却是从两千年前,大秦的法家政权统一全国后,已经定下了最初的基调——大一统。 只有将力量集中于一处,聚沙成塔,才能在千百年的来拥有改造生活环境的力量。 华夏的体量太大,历史的惯性太强,任何的体制的执行和实施都必须植根于华夏自身的传统和内在驱动逻辑。 何况华夏自古以来就是精英治国的传统,每一次的朝代开局都是由最有能力最有智慧的人来领导天下,同时其不断进化的选拔逻辑,在千万人中选拔最为优秀的精英辅佐皇权。 中央集权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从来都是由人心贪念而产生的家天下,因为智商和管理能力不会因为血脉而传承。 祭文一式三份,一份在现场告祭上苍,一份留存内务府,另外一份则以送入印刷厂,十日之内通告全国。 宋时上前一步,慢慢直起身来,步伐坚定的接过了太监手中的祭文,站到了靖安帝的身边。 躬身行礼:“谢陛下隆恩,大魏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双手将祭文交给了靖安帝,两人相视一眼,久久不言。 半响,靖安帝轻笑一声:“大魏万岁万岁万万岁!宋爱卿,望你谨言慎行,守护好这大魏的江山社稷,愿大魏百姓安康,再无饥瑾……” 宋时垂眼:“亦是臣毕生心愿!” 靖安帝从宋时的手中接过了祭文,转身投入鼎中,任由烈火将其焚烧殆尽。 如此,才算昭告皇天后土,这片土地上皇权和相权又一次无声的交锋中发生了什么。 就此,这场冬至大祭,正式结束! 要很久很久以后,现场的百姓才会懂得,当日他们在天坛之外遥遥相望的那个晨光中见证了什么的发生。 而君主离线,也确实只是华夏帝国漫长转型中的另一个开始。【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 第211章 终章 第211章 终章冬至这天,远…… 冬至这天,远在南洋的海军舰队也没有让宋时失望,虽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了。 宋时的人已经离开了马尼拉,但是随着胡泉在马尼拉的全面掌控,大魏的海军战舰不可避免的开向爪哇和马六甲。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国策:华夏的南海,自然应该控制在华夏的手里。 几乎是吕宋的形势刚刚稳定,原本在大琉球以及儋州适应气候的流民便被大量的运往南洋各地,甚至形成了一条稳定的月港-大琉球-马尼拉-马古路群岛-南溟的运输路线。 这样大量的船只运输路线,几乎可以说是大魏举国之力,配套的物资补给更是多的难以描述,整条路线上的港口都以一种极端的速度变得繁华起来,由此自然引来了不少势力的觊觎。 好在自从铁范铸炮技术突破之后,大魏的火器建造速度直接翻了十倍。而万物工坊吞了无数的资源才研究出来的蒸汽项目,终于走上了实用的道路。 在汤若望的指导下,以燃煤锅炉驱动蒸汽泵很快用到了矿坑排水上,使深井开采深度从30丈延伸至80丈,铜铁等金属产量剧增,而成本也下降了数倍。 南洋形势以及南溟重要性自不必多说,两广总督甚至亲自去钢铁厂巡视监督火器制造,大琉球作为胡泉的老根据地自然也不会懈怠。 大量造好的火器源源不断的运输向吕宋,这个帝国新的南洋核心,再由此散布到整个南洋的航道港口。 相比宋时在南洋大部分情况下的煌煌正道,胡泉的手段就要更加因地制宜一些了。 首先相比大魏内部从粮票到军队纸币,再到官员纸币,慢慢搭建试探的金融体系,吕宋一等到银行人员和特制印刷好的南洋银票到位后就开启了银票制度。 想要购买大魏的瓷器、丝绸、茶叶,那就先把你们 的物资和白银先换成银票吧。 此银票仅限在南洋使用,兑换后只能购买大魏的货物,禁止兑换成白银。 原本是胡泉实验性的行为,没想到,他忽视了欧巴罗对于大魏商品的吸引力,为以稀为贵,宋时的展销会刚刚激起了欧巴罗和亚墨利加的强烈反响,而胡泉的限制行为反而大幅度的刺激了外贸。 原本因为欧巴罗战乱而渐渐萎缩的白银流入,在胡泉的银票政策下,大量的白银继续开始疯狂涌入,去换取大魏印刷出来的一张张纸。 对吕宋以及南洋各地掌控区域内的香料丁香、肉豆蔻以及锡矿等资源,还实施“官督商办”,华商的收购价低于市场价三成,再由他们转手高价售予欧巴罗商人,增强南洋华商的影响力。 原本在南洋各个海域横行的一些海盗,不少在大魏的大力打击之下消失,亦或者只要看到悬挂大魏国旗的船只就绕道而行。 但是,南海上势力众多,恩怨交错,其地形岛屿密布,暗流涌动,完全是投机者的天堂。 海盗,是一种生存方式,不是单一的势力就能完全控制的,于是不少苏禄海盗有意识的和马尼拉合作,偶尔劫掠西洋商船,事后由魏军“解救”,你来我往之下,马尼拉的关税份额大涨,让胡泉在南洋扩张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再借着大魏以和平外交和威慑为主的名义,带着海军舰队在关键的航路和隘口巡游,很快就在深受欧巴罗人迫害的渤泥(文莱)、亚齐苏丹国、满剌加、柔佛等国的“邀请”下。 或是租借地区和港口建立军事堡垒。 或是提供火器与军事顾问。 亦或者扛着维护朝贡系统的正当大旗,在南洋各地,打击海盗、调解冲突、促进贸易维护区域稳定。 站在道德的高点俯视洼地。 众多本土势力在大魏的联合下,由原本的一团散沙,渐渐在大魏天兵,坚船利炮的带领下凝聚起来。 除了巴达维亚还勉强掌控在荷兰人手中以外,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郑和曾经在苏门答腊设下的旧港、巽他海峡附近的万丹和爪哇岛上三宝垄又重新回到了大魏的手中。 而荷兰北上南海的关键航道更是被彻底锁死,只剩下巴达维亚这个根据点还在勉励维持,甚至巴达维亚的港口地图,葡萄牙人早就已经给到大魏天兵了,打下巴达维亚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荷兰在南洋的数十年耕耘扩展,一朝几乎回到解放前。 说到底,欧巴罗能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迅速蔓延到整个南洋。只是说明他们的统治能力和技术水平超出了南洋本土的势力,而不代表能挑衅来自宗主国的真正投射! 尤其是对南洋海域开始认真经营的大魏,荷兰和西班牙人归根到底,他们的本土只是小国,哪怕他们纵横海域,却也无法像大魏一样,动辄就能掏出上万的装备精良的海军。 他们哪怕损失几百人,都已经是无法承受的代价了。 而欧巴罗最想要的货物也全部都要由吕宋总督点头,才能大批量的供应上。 没有大魏的货物进行贸易交换,第一个造反的就是亚墨利加的那些土著头领以及贵族。墨西哥的白银供应链就会瞬间瓦解,整个欧巴罗都将陷入另一场经济危机之中。 胡泉控制了关键港口后就没有继续对这些西洋人赶尽杀绝的打算,英格兰、荷兰、西班牙不管哪一派显得势弱了,甚至还隐隐有扶持之意,免得他们太快嗝屁。 大魏还需要来自他们的白银,贸易体系还需要这些西洋商人来运转。 而这些西洋人在南洋土著表现越差,就越能在土著面前显示出大魏的宽厚威严。 既引入清教徒的势力,也不排斥罗马教廷的制衡。 在大魏大量移民不断涌入的如今,大魏还需要在南洋土著和大魏移民之间安置一个“解压阀”,将可能产生的矛盾和不满祸水东引,而犯错的西方商人,也是拿捏其母国出面“调停”转移焦点的最佳人质。 让这些西方的殖民者为他们所开创的殖民体系打工,也不失为一种赎罪券。 这场由欧巴罗的大航海开启的全球化,注定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什么时候结束,却不由弱者决定。 而大魏已经正式加入这个战场,这一回的庄家,是大魏!- 将靖安帝送入宗庙后,引起的反响反而并没有宋时预想的那么大,大抵是整个京师的城防戒严程度又加深了一个程度。 相比摆宗二十年不上朝,和永辉帝走马观花一样十年换五十个首辅的处理方式,以及靖安帝的火烧重臣,宋时这点忤逆操作实在有点不够看了。 甚至不少的大臣还有种,终于走到今天了的感觉。 大魏的朝臣实在已经厌倦了,大魏那些不靠谱的,甚至连拱手而治都做不到,只会将所有事情弄的一团乱麻的皇帝。 起码,宋时和龚敬虽然在军事和开疆扩土上显示出了有些丧心病狂的执行力,但是在他们的政策之下,整个大魏不仅没有民生凋敝,反而越打越富,越打越强。 不管是京师还是其他地区,整个大魏的犯罪率下降到了一定的程度,毕竟当你哪怕是犯了偷窃之罪,也会被流放三千里不等的时候。 犯罪的成本已经上升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地步的时候,只要人还有别的活路都不会选择和自己的人生过不去。 而没有别的活路的人,不管从军入伍,还是下南洋,去边疆,哪怕是南溟也没什么好怕的。 随着环境渐渐平稳,很多原本战乱时躲在深山老林里的逃荒人家也慢慢的从山里出来了。 最新一期的编民齐户的统计,整个大魏,除去边疆偏远之地还未统计的当的数据,人口已有一亿两千万。 大抵大魏收复京师后势如破竹的收复速度,虽然留下了太多的后患,但是也保住了大量原本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在战争,灾害以及女真屠杀下的人口。 宋时对于救灾这一块卡的极其严苛,甚至在官员手册上用了一半的篇幅去详细描述各种灾害的应对情况,从水火旱灾,到瘟疫防治,大量的退伍军人被安置到了各个村落的民兵教练岗位,而退伍的军人是依法合理可以携带枪支的。 他们还拥有专门的通信渠道,可以直接形成官方之外的监督机构和自治能力。 毕竟在大灾面前,人类会为了生存而主动团结在一起抵制灾难,而这样的组织一旦长期保留下来,就会发展成为流寇军,这对于任何一个统治来说都是威胁。 与其事后镇压,不如直接从根源解决,防范于未然。 救灾不仅仅是社会主义才会产生的产物,更是每一个想要长治久安的统治都需要严肃对待的问题。 而轻死刑,重流放的制度,也让不少的人口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被保留了下来。 必须要承认,华夏这块土地所诞生的文明,以稳定的农业生产而生,其诞生的制度,也自然是以整体求稳的目标而搭建的。 其副作用就是,其中的人,一旦出现出格的行为和想法,就会形成格格不入的境遇,科举一个赛道,还是太拥挤了。 大量的人口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会自然而然的形成内卷,引来历史周期率的毁灭,而只有走出去,去外面寻求扩大资源的变量,才能引来新的机遇。 毕竟,人性的贪念是不可能彻底消除的,而贪官污吏也是不可能杀光的。即便杀了上一波,哪怕是宋时一手提拔的的人,也会在欲望的侵蚀和权利的倾轧下渐渐成为新一轮的贪官污吏。 只是多和少的问题。 制度的修正和改良,也需要那些钻空子的人殚精竭虑的突破。 而杀的太多,最后只会让宋时变成孤家寡人。有些不适合于安稳生活的人,自然,应该有另一番广阔天地在等着他们。 比如南溟,比如亚墨利加,比如欧巴罗。 宋时已经将海军彻底绑上了南洋这辆战车,即使她现在宣布停止在南洋继续发展,那些海军各方势力,沿海的海商,以及能从海洋贸易和南洋商行上分一杯羹的人都不会同意。 而比起私人势力,宋时更是将整个南洋商行的半成干股分到了六部公账之中作为奖金,按月分发。 以换取六部对海贸的支持,毕竟就算六部之中有人想要反对,他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六部的支持。 除了不姓魏,还是个女子之外,宋时在大魏的所作所为算的上是爱惜民力,力图革新的明君典范了。 等众人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所有人早已成为了宋时这一边的人,至于想要反抗她的人,也要看看现在整个大魏的军力和物资都掌握在谁的手里。 更重要的是,既然不管是龚敬还是宋时,都没有弑君夺嫡,登上皇位,颠覆大魏的江山。 而只是选择重新开启宰相制度成为朝臣,把控整个朝政。那么就意味着,朝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和宋时一样,成为那个君主离线后,把控整个帝国前进的人。 大逆不道! 但是对于和大魏皇权争斗了数百年的朝臣来说。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大魏对于出使各国的使团成员的 挑选,除了言语学识之外,风姿仪表也必须能体现大魏的威严。 而前往欧巴罗的使团组建虽然引起大范围的讨论,但是应募者寥寥,除了宋时专门为此培养的一些学习欧巴罗各国语言的大学生,甚至连主要使臣都还没凑齐。 毕竟万里之外的欧巴罗没人去过,但是近在咫尺的朝鲜、日本、安南甚至大琉球谁还不知道有多受罪,更不用说南洋南溟这些完全不开化地方,那些被派往南洋驻外的使臣,要不就是家中有些海商关系,要不就是从小吏之中就被挑选出来培养,想要在外搏出路的。 出使欧巴罗,光船上就要待上近一年,这和发配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找机会犯个小错,被贬到辽东、河套好歹还在大魏范围之中。 没人愿意去,宋时环顾四周,于是找上了宗人府。 正经的官员有自己的前途和包袱,对于这种事自然避之不及,但是大魏那么大,总有适合的人选。 比如现在不再养猪的宗人府。 如今还能活着的宗室子弟,说实话没有几个能过的好的。先是被造反大军搜刮,能保住一条命也算不错,和皇室血脉稍近,稍微出色一点的,早就死在福王的刀下了。 宋时不养闲人,断了宗室的供奉后,宗室子弟处境立刻就艰难了起来,被逼着开始去学院和研究院进行考试,不过能考上的寥寥无几,现在边疆战事正酣,南洋也是隔三差五没停过,南溟不毛之地更不用想,相比入伍,成为欧巴罗的使臣反而显得不错了起来。 最起码,作为大魏的使臣,有宗室的身份在,在欧巴罗怎么也算座上宾,不会过的太差,借此立功总比入伍五年拼个军功划算。 就在宋时安排的时候,程嘉柔突然递上了一个请愿出使欧巴罗的奏折。 宋时看着手中的奏折,再看看程嘉柔,摒退了其他人,给程嘉柔倒了一杯茶。 “程德政和霍家主犯已斩,霍家和霍二郎九族都已经流放到南溟挖矿了。我不觉得一门婚事就会让你放弃前程,而自暴自弃要去万里之外。如果是因为楚氏,我很抱歉,如果是因为婚事,不管你看中谁,我都可以为你去圣上那边请一道圣旨……” 说实话,宋时确实没想到程德政那个老头会和霍家联合在一起,甚至牵扯上了还在永明城的楚氏,这些人早就被她抛在了脑后,不杀程德政只是因为她是小宋时的生父,而楚氏,她自认为对她不算亏欠了。 吕宋距离大魏还是太远,信鸽传书注定了很多信息都会被删减,而她没有及时察觉到那边的变化。 而她也没想到,楚氏会那么刚烈,在发现自己被霍氏绑架后用做要挟后,没有问一句话,当即就咬舌自尽了,没有丝毫犹豫。 甚至对方还没来得及带她离开永明城,等锦衣卫这边顺着线索在永明城外找到人时,楚氏早已断气。 这一场闹剧,最后反而让楚氏成了唯一的牺牲者。 宋时说不出来心中什么滋味。 程嘉柔年纪轻轻已经坐上了户部度支司主事的位置,她头上的户部尚书早已年近70,在请辞的边缘,户部主事的大部分都是她,说一句前程似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个时候抛弃户部的职位前往欧巴罗,多少显得有些不值。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程嘉望想想,他入伍还没满一年,等他出来发现你不在,我怎么和他交代?” “不是一时冲动……”程嘉柔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 “嘉望也是你的弟弟,他在镇远军中我很放心,况且他入伍起码要五年才能出来。我去欧巴罗不过三年多……况且,我是真的想去……”程嘉柔看着手中的茶盏,眼泪情不自禁的掉了出来。 她拂去眼泪,反而露出一个笑容。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算数和管家。”她抬起头看着宋时。“只是母亲很喜欢,所以我拼命的学,后来这些东西能让我们在永明城不挨饿……” “我很嫉妒你,这是我唯一显得能比你强,但是又对你很有用的东西……” 宋时站起来,抱住程嘉柔,虽然动作不太熟练,但是还是轻声安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你一个人护着母亲和弟弟,从暨安府到山东府,又在流放之中坚持到了永明城。” “你是永明城第一个被破格免去犯官身份的女吏,也是第一个做到户部度支司主事的女官。你会青史留名,你的优秀不需要和别人比……” “你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放弃自己的前途,如果你不喜欢这些。你还很年轻,可以尝试更多的东西,只要你开心,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但是我希望你是出于本心,而不是为了别人……” 程嘉柔没说话,只是抱住了宋时的腰,不知不觉之间,宋时已经长的比她还高了半个头。 半响,她才道:“宋时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画的那副万国堪舆图……很喜欢……” “你在永明城上夜课,我很多次都躲在外面听,我好希望亲眼见见你所描述的那些地方,它们是不是和你说一样,是不是万里之外,真的有和大魏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况且,欧巴罗很重要吧!你那么着急的发展海军,甚至等不到镇远军休整,等不到边疆安稳,你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你对百姓的重视程度超越了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然而这样的你却会无情的将所有的流民不断的驱赶到南洋,甚至是南溟那样的未开化之地……” “那些洋人,远在万里之外,但是你却拼尽全力想要将他们阻挡在南海之外……” “那些大魏的宗室不会明白你派出使臣的意义,我可以……” 程嘉柔松开宋时,突然笑了:“况且我也想见见,你说的在几何数学上颇有造诣的那个笛卡尔,虽然不喜欢算术,但是姑且也是我努力了那么久的东西……” “比起留名青史的第一位户部度支司主事的女官,我更想做,第一个以使臣身份出使欧巴罗的女官!”她的脸上鲜少露出了一些野心的模样。 谋逆案之前,程嘉柔在找到周云的那一刻,看到她平静的脸色和不疾不徐的安排就知道:相比自己,周云才是宋时最为看中的那个人。 甚至整个京师的大部分布局和后手,她都是交给了龚敬和周云。 没关系,让我帮你…… 让我去看看,你所恐惧的那个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程嘉柔走后,宋时开始写日记。 正经人不写日记,但是还好,宋时不是正经人,她只是一个试图改变这个世界的幽魂。 而世界被改变的越多,宋时就越恐惧。 她不恐惧改革,也不害怕杀人,她执行的过程或许有波折。 她的改革或许有可能会被封建势力复辟,但是更重要的是: 华夏是否真的避开那个沉沦的落日? 她的成果是否能保留下来吗? 她对她所处的环境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和改变? 她是否推动了社会某种程度上的进步还是退步? 她的所作所为,是否对这个转型中的帝国产生了有利的影响? 她会不会最终变成那条恶龙? 她毁掉了大魏延续数千年的家天下,但是那个还未诞生的新帝国会不会走向另一个更罪恶的深渊? 她没有答案,她只能选择相信后来人。 相信人性本恶,但是同时也相信人性本善。 相信贪欲是人的天性,同时也相信总有一些人会战胜本能去推动改革,让社会进步,百姓幸福。 去相信她所精心培养的土壤,会开出不一样的花。 她所能做的,就是完成她的历史使命:在有生之年将新的生产方式和社会革命落实,引导这个过渡的政府迈向更远处。 她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写下来,也会用某种形式把屠龙之术从基础教育传递出去。 毕竟这样的斗争是一个长期而曲折的过程,会出现多次的反反复复。要想巩固成果,就必须得在尽可能多的人那里埋下火种。 请不要停止反抗,如果已经退无可退,大不了就改朝换代。 毕竟华夏是一个两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人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地方。 只要制度腐朽,必有黄巢重出。 不管多久,华夏终究会站在世界之巅。【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