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恋诸伏高明的那些年》 1、与他初见 大三新学期的开始,我被委派了一个比较特殊的开会任务。 开会的地点是位于东京都的警视厅警|察学校。原本只是作为学生代表去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会议,但我却被委派了一堆其他的工作。 “小睦月,有件事情要麻烦你,这点礼物请帮老师带给同僚吧。” 尽管看到五大三粗的教官扭扭捏捏求人的样子,觉得十分违和,但教官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没法推辞。 毕竟我所就读的火警学校位于群马县。说起来虽然离东京都并不远,但三面环山,大部分都是丘陵地带,是最不容忽视火情的地方,野田教官本人已经快十年没走出过这里一步,走动关系这种事,帮个忙也不太要紧。 不过我显然忽视了野田教官的“东西”的数量和重量。以至于当我看到堆成小山的那一大堆之后,眉毛直接竖了起来。 “这堆书……” “这次去开会的名单里,有喜欢这一类物品的人啦。我在上面都标好了送给谁,麻烦小睦月了。” 不会吧?我看着那几本上面标着古文字的厚重书籍,很难想象喜欢这些东西的人会是怎样的老学究。 帮忙搬东西的学长和学弟把我送到了车站就挥手告别了。最后上了列车的我说了一堆抱歉之后,才在周围人的目光中把那堆小山整理好。 然而把东西叠高虽然可以省略一些占地面积,但危险性也更高。列车缓缓驶动后,叠在上面的书歪歪斜斜时刻准备滑落下来。我眼疾手快地拦了两次,最后有点不耐烦地单独把它拿了下来。 “《篆书唐诗》?”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封面名称。我将书翻了过来,准备看看这是送给谁的东西。 “诸伏。” 小小的标签上贴着一个古怪的姓氏。 车程不远,下午就到了。 在东京都接待我的,是我的高中同学佐藤美和子。虽然学校准备了其他接待的人,但是对于她和我来说,这次见面都非常重要,因此谢绝了学校的提议。 我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从出站口走到了停车点。 当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穿着短袖站在悬铃木下等我。见到我来了,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来了个非常热情的拥抱。 黏黏糊糊的皮肤给了我真实的触感,在装模作样地控诉了她抱我的力气太大之后,我们都笑了。她随手接过我手上的部分东西,让我顿时觉得浑身一轻。 我和她半玩笑半认真地聊起了天。 “怎么回事啊美和子?”我用手肘推了推她,“力气这么大,练得一身肌肉,根本不像是女大学生。” “你还不是一样?”她用手肘推了回来,“你这家伙也没懈怠训练吧?当初在班里可是说好,要做彼此领域的最强者的。” 虽然是一些年轻时的中二发言,但我们却很喜欢拿出来回味。当初在高中的时候,全班仅有我们二人的志向是成为警|察。同为女性,又有着类似的志向,我和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不过我们努力的方向却又有所不同。 用当时班上男同学的话来说,佐藤美和子将来会成为警队之花,而我会成为警队的笑话。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志向是火警,而日本,根本没有女性成为火警的先例。 就好比现在,尽管我也在火警学校就读,和男同学们参与着一样强度的训练,但仿佛周围所有人都在默认,我最后的职业走向会成为一个专业的火情讲解师,就连教官一开始,也是朝这个方向培养我。 不过我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输给他们。从小到大,我都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火警,面对这样的说辞,我会比较严肃地告诉他们,这是我的理想。 不过理想毕竟只是理想而已。 “别提了,明年群马县的火警也不招女性。”我叹了口气。 其实何止是群马县呢?是全国境内都不招女性。我看着美和子欲言又止的神情,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做不了的话,就等待机会。总有那么一天的。” 我的父亲曾经是一位优秀的火警。受到他的影响,我从小对这些东西都非常感兴趣。只不过多年之前的一次出警任务中,他受了比较严重的伤,退居二线了。看着他的落寞,我总是于心不忍,而他也多次鼓励我,让我去争取。 父亲也好,我也好,都是执着得要命的人。 警视厅警|察学校很快就到了。门口站着几个男生,看到我们来了,就主动上前提东西。其中几个和美和子认识,随口说了几句之后,美和子转身告诉我:“啊……好像住宿的安排上出了一点问题。” “欸?” 我疑惑地问了一句,美和子就向我解释,因为一位学弟的失职,其中一家预定的酒店房间没有要求预留的事情。 “因为少了两间房,现在需要协调一下。”美和子双手合十,露出拜托的神态问我,“其实学生公寓还有空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 “我知道了。”我笑了笑,“学生公寓也可以,那不是更方便和美和子串门吗?” 在这方面,我倒是比较随和。本来就是学生,住在学生公寓也不坏。 美和子在得到我的首肯之后如释重负,先一步去收拾床铺。而我则带着部分行李,准备先帮着野田教官完成部分他的走动关系大业。 看了看手表,时间指在下午的四点,我赶紧提着东西,看着野田教官留给我的一堆信息,忙忙碌碌地开始工作。 从这些警校长辈们的只言片语中,我意外得知原来野田教官也曾经和我父亲一样,都是一线的火警的事情。根据他们的说法,他曾经最高做到司令的程度。我非常吃惊,不知不觉就听他的故事入了迷,等到拜访完所有人出门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 按照之前和美和子的约定,我应该回到女生公寓楼先同她汇合,但是……女生公寓楼在哪里?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七点上下,大部分学生应该前往食堂吃饭了,零零星星的几个人也离我很遥远。我决定随便抓到哪个路过的人,问问女生公寓楼在哪里好了。 正这么想着,拐角处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的身影。我快步走了过去,向他开口问道:“抱歉,我是外校来开会的人,能告诉我女生公寓楼怎么走吗?” 说完我才发现,眼前的人好像是一位身着西装的男士。身材高而修长,唇上蓄着两撇八字胡,气质卓尔不群。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明显有别于学生,看起来至少得是助教起步。 而我刚刚并没有说敬语。 “啊……不好意思。”我后退了两步,向他鞠躬道歉。 “不必在意。”他缓缓开口,声音有如玉石之声,“只是你的问题,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解答。” 我定睛一看,才看到他身后托着一个大件的行李箱,显然他也是个外校人。我看着他浑身上下的社会精英感的打扮,猜测他也是来开会的人之一。 “那个,如果是来开会的话,应该是住在校外的酒店哦。”我好心提醒道,“校门的话,往南边走。具体的就是往前走,路过两排行政楼,然后再左拐……要我带您去吗?” 他愣了愣,露出了一丝微笑,八字胡的弧度随着他微微翘起的嘴角一起上扬。 “夫仁者,宜推己以及人也。”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暂时不打算离开学校,我和你一样,正在寻找公寓楼的方向。” 然后他从胸口的西装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慢慢地展开,展示在我的面前。 在周围路灯的映照下,我看了出来,那是一张完全手绘的地图。虽然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但是能看得出,画得细致到标注了校园中每一条小路以及周围的建筑。 见我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轻声说道:“是舍弟的作品,他是这里的学生。” 看来这位看起来一丝不苟的先生,有一位心细如发的弟弟。 “令弟真是体贴入微。”我指了指手绘地图上标注的女生公寓四个字,问道,“如果可以的话……” 他点了点头:“自然。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虽然完全没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总之他点头应该表示的就是可以,我将头凑过去,借着路灯的灯光,看了看具体的方向。 学生公寓楼的位置距离这里其实并不远,绘制地图的人甚至专门标注了每栋楼的具体编号,就连绿化带都打好了大小,简直可以说是一张全能的地图了。 “非常感谢。”我和他道谢,然后挠了挠头,“那个……要怎么称呼呢?老师还是……”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跟你们一样,都是来求学的人。”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本想顺势问问他的姓氏,被他这样一说,我倒是不好意思再问出口了。 我们一路并行到学生公寓的岔路口,和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告别之后,我找到了美和子所在的公寓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前往会场 我顺着之前美和子给我写的地址,一路走上三楼,来到美和子的住处时,迎接我的却并不是美和子,而是另一位很面熟的人。 她看着我就嘻嘻地笑,我的记忆突然复苏。 我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反应了一会儿,问道:“欸?是宫本小姐吗?” 被我认出来的宫本由美笑着喊我的名字,抓着我的肩膀,将我推进了屋内。屋子里十分热闹,然而里面的几位我并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原住户。我赶紧和众人打招呼,还没来得及把包放下来,我就被由美拽着,坐上了桌。 我这才反应过来,中间两个女生前面摆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也想起了关于由美的那些事。 宫本由美,高中隔壁班出了名的豪迈美女。 除了她过于开朗的性格外,更出名的就是她的爱好。传说中的麻将社交可以从一个班到一个年级,最后甚至全校每个班都有她认识的人,俗称麻将社交。美和子在高中时期和她的关系非常不错,因此我和她也打过照面。 “啊啊,不会吧!”我看着眼前的三缺一局面,立刻反应过来她想让我干什么,头疼得不行,毕竟我可完全不擅长什么麻将社交啊。 “就打一局,一局就好。我会在背后帮助你的啦!”由美笑嘻嘻地把我按在了桌上,“美和子刚刚临阵脱逃,出去买饭了,本来都打不下去了,正好睦月你来了。” 不太妙,我也想临阵脱逃。 不过远道而来,讲究的就是客随主便。我硬着头皮坐上桌,陪着由美和另外两个女生打了一会儿后,美和子终于拎着便当回来。麻将局散了,屋子里就只剩我、美和子和由美三个人。 晚上的便当简单但也算得上丰富。吃完后,我脱了鞋子,坐上了美和子为我收拾好的床铺,三人从往事开始聊了起来。 我向她们说了自己在火警学校的事,还对比了两个学校的男女生比例差异。最后果然还是我们学校的女生更少。 “40比1什么的……简直失衡得吓人。怎么样,睦月有没有从中找到合适的男朋友啦?”由美问我。 现在就读在群马火警学校的女生,加起来两只手都能数完,不过这并不能成为我已经脱单的理由。事实上,谁有点风吹草动,几乎立刻就会被全校人知道。 “我并没有做好恋爱被全校人围观的准备。”我把话锋转到美和子身上,“美和子呢?我记得高中追你的人就有很多。” “追我的不记得了,我追的人倒是挺多的。”美和子将咬着的筷子从嘴里拿了出来,给了我一个调皮的眼神,“犯人什么的。” 真是美和子式的答案。我笑了起来:“不愧是未来要进搜查一课的女人。” 这种问题问起来倒还挺有趣味,于是我们问起了由美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她昂着脑袋想了想:“嗯……睡颜好看的类型。”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意料,我和美和子互相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讲呢?这个要求真是又笼统又具体。”美和子笑弯了腰,“要怎么样能看到睡颜呢?用棍子打晕之类了吗?记得不要逃跑,原地站着让我逮捕哦。” 由美听了她的话,脸蛋立刻红了起来,嘴巴里嘟囔着美和子太过分了之类的话,和她打闹起来。 这个晚上,我们说了一夜的话,兴奋地直到半夜才睡着。从高中的往昔聊到对未来的憧憬,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得很快。 第二天的清晨,当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美和子已经整装待发了。我眯着眼睛,看着阳光如同金线一般洒在她的身上,白色的正装笼罩其中,看起来倒真的很有几分女警的模样。 大概是看我没睡醒一般地看着她傻笑,她无奈地一边拍我的脸,一边喊由美起床。 看来今天赖床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伸着懒腰,目送美和子离开。她身为东道主的负责学生之一,要一大清早就去维持会场秩序,而参加会议的我则可以晚起一些。 也正因如此,送我去会场的任务落到了由美的身上。 我们二人吃了简单的早饭以后,就并肩走在校园的人行道上。正直夏末初秋,早上的时候已经需要披上薄薄的外套。微风吹来,偶有一两张薄薄的叶子从枝头旋转着,落在脚边。不远处的操场上,早起的男生已经占领了部分跑道和篮球场,处处热闹了起来。每走过一段路,还能看到拉在树上、欢迎外校学生远道而来开会的横幅。 我看着这所学校,不由感慨,比起我们安排在山沟里的火警学校,这里真的算得上开阔敞亮。正想着这些没头没尾的事,身边的由美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示意我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看到那边的几个人了吗?那几位是高我们一届的传奇学长哦!” 听着由美兴奋的语气,我放眼望去,果然在操场边上看到了几个男生,只不过他们都背对着我。唯一一个侧着脸能够看见脸的男生成熟老成,身边的几个人都看不清楚模样,但光看背影就知道是很受女生喜欢的类型。尽管如此,我的目光却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 毕竟刚刚,我捕捉到旁边的林荫道上,正缓缓走来一位熟悉的人。 靛蓝色的西装外套,熟悉的八字胡,象征着他已经不再是学生。俊美的五官嵌在他白皙的面孔上,完全不让人觉得弱气。尤其是那双上挑的眼眸,肃然如寒星,往周围轻飘飘看了一两眼,都让人觉得仿佛拥有洞察一切的能力。 他站在人群里就显得格外耀眼。我的目光跟随他从林荫道一块走来。这个人在阳光下好像白得能发光,看上去和我们这些经常在太阳底下训练的人完全不一样。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臂的肤色,做了再多的防晒,但远不如天生的白皮肤,不知为何产生了强烈的落差感。 “很在意吗?肤色什么的。”由美说道。 “欸?”我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 她指着刚刚介绍的那几个男生的其中一个说:“金发的那个,姓降谷。我们警校不让染发的,他是个混血儿,所以头发颜色和肤色都比较独特。” 眼见造成了误会,我连忙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这分心的时刻,刚刚目光跟随的人已经走到了其中一个黑短发学长的身边,二人说起了话。 二人侧对着我时,我惊讶地发现他们眼睛的轮廓有些相似,看起来像是一对兄弟。回想起他昨天好似在找男生公寓楼,当时我猜测他大概是哪位学生的家属,现在这么一看,好像得到了印证。 “那个。”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和由美问了一声,“那位……就是那位看起来比较年长的先生,是你们学长的熟人吗?” 由美这才顺着我的眼神看到了那个人。 “不认识耶,不过他身旁的那个是诸伏学长。”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了若有所思的一声感慨:“原来睦月你中意那个类型啊?”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我的心漏了一拍。 中意这个类型?我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个方向。 但是……如果说欣赏的感觉的话,那倒是有的。俊美的外表另说,那样看起来很有距离感,彬彬有礼的类型,让人看了感觉很适合作为年长的偶像去崇拜。 何况“诸伏”这个姓氏,总觉得前两天好像看到过。 就在这一时的呆愣之下,否认的话没及时说出口,看上去反而像是直接默认了一样。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拿我开涮的由美也愣了愣,随后瞪大双眸看着我,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看到她的眼神,我这才反应过来,脸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昨天、昨天他帮了我的忙,所以想感谢来着的……我们只见过一次哦!” “脸都红了耶?”由美狐疑地歪头看我。 完蛋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越描越黑的。我闭上眼低头,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多嘴问一句有关他的事情。 “啊,他们走了。”由美指着不远处说道。 我一抬头,就看到刚刚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朝着会场的方向走去了。我松了口气,还好不至于需要正面打招呼,不然神经一定会凌驾于理智之上,混乱地律动起来。 我刻意放慢了脚步,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停拉大。这一行为招来了由美的取笑,不过她并没有刨根问底,很轻易地放过了我。 但是命运却好像不太愿意放过我。 走到会场前的时候,我看到早我们许多到的二人此时正立在门口说话。我顿时身体紧绷,有些抗拒继续向前走。由美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跟在我身旁偷偷地发笑,仿佛看了一场不错的热闹。 正在内心大呼倒霉的时候,那位姓诸伏的学长看到了我,往前走了两步打了个招呼。 “是来开会的学生吗?”他上挑的眼尾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亲切感,看上去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我不敢去看他身后的男人,扯出一个微笑点了点头。只要顺利地混进会场,就不会再被由美看热闹了。 然而事与愿违,那个人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啊,你是昨天的……” 距离这么近,我的目光自然也不能闪躲,看到他的胸牌上赫然写着“长野县本部诸伏高明”的字样。 都姓诸伏,果然是兄弟吗?我和他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诸伏先生。” 诸伏高明微微颔首,向我介绍了一下身边的男生:“这位是昨天提到的,舍弟景光。” 我赶紧也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的胸前挂着志愿者的牌子,看来和美和子一样,都是来为会场维持秩序的人。 诸伏景光看了看他哥哥,又看了看我,露出了一丝微笑,提醒我道:“你的胸牌好像忘记挂了。” 我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早上赖床急急忙忙起来,竟然把胸牌忘在了学生公寓里,现在再回去拿肯定是来不及了。 “重新给她写一张吧。”诸伏高明缓缓开口,“就写群马火警学院,金井睦月。” 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麻烦了。诸伏景光从随身的背包中掏出笔来,我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那个……为什么诸伏先生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眨了眨眼,昨天明明应该没有告诉他才对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会场风波 诸伏高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因为这丝笑容,他别致的八字胡微微向上翘起,配合着手蜷起贴在下巴上的姿势,看起来仿佛对我了如指掌。 难道他调查过我了,就在昨天短短的一个晚上?我不由一阵心惊。 “昨天与你分别之后,我无意中看到了景光桌上的参会名单,所以猜测了一下你的身份。”他说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但是……名单的话,应该没有照片吧? 正在我疑惑之时,由美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往前推了推:“好啦,美和子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至于把你送进去之类的,就交给这两位帅哥好了。” 说罢,她松开我的肩膀,说了一句再见,往来时的方向跑了两步,停下来,扭过头又对我做了个口型,又继续往前跑走了。 我看得懂,她刚刚无声地对我说了“加油”。口型夸张,大概被身后的诸伏高明很轻易地捕捉到了。 带着一丝窘迫,我回头朝他带点歉意地笑了笑。这份歉意不仅是因为由美误会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我也造成了一些麻烦。一旁的诸伏景光伏全神贯注,将手写的胸牌做得差不多和打印品一样好,我充满感激地从他手上接了过来,向他道谢。 “不用在意。”他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这个微笑让我刚刚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兄弟两人看起来都是非常靠谱的类型。诸伏景光将兄长和我送到了大门口,然后为我们贴心地指了路。 “进去之后左转上二楼,直走到底的那间就是。”他说完还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诸伏高明,“金井小姐就交给你了哦。” 诸伏高明点了点头。诸伏景光笑了笑,看着哥哥回头准备进场的背影,与我耳语道:“哥哥他只是长得严肃,没有那么难打交道的,不要太紧张。” 不会吧,这就是警校学生的观察力吗? 话说回来,我究竟为什么会让人看出来很紧张啊?虽然有些困扰,但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我的确正在紧张。 我默不作声地跟在诸伏高明的身后。从背面看,他的个子很高,总觉得给人压迫感。不管是笔挺的后背,还是雪白的后颈,都透露着一股精英气质。想到了他举手投足间的良好教养和绅士风范,真的是各种意义上非常成熟的男士。 正偷偷地观察他,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问我:“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我们两人目光相触,我下意识摇了摇头。其实单说目光而言,他并不显得严厉。虽然没有诸伏景光那样的温柔亲切,但的确并不是难以相处的人。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那丝惊慌,他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你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他斟酌着说道,“昨天一起走的时候,一直在留意学校的消防栓,应该是你下意识的习惯,所以我猜测你是火警学校的学生。而碰巧,这次来参会的名单上,火警学校的学生中只有一位女生,因此我进而猜到了你的姓名。让你产生芥蒂的话,我非常抱歉。” 原来如此,在任的警|察果然不一样。听完这个答案之后,我心中的石头落地。不管是推理能力还是气场,果然和学生是有区别的。不知道是经验让人老道,还是他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我不由带了几分敬佩。 我对他微笑道:“真是厉害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让人不服不行。” 他点了点头:“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败也,必在慢之。正因如此,每个细枝末节都是不容被轻易放过的部分。不过直接说出了你的名字,导致你这样不安是我的不对,为此我很抱歉。”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他好像已经为了这件事道歉了好几次,我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为此感到被冒犯。 说实话,当他报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一些荒谬的猜测,比如昨天的哪个举动引起了他的在意之类的,以至于得到这样平常的答案,反而让我觉得安心。 是啊,怎么说也是社会人士,又是警|察,见惯了世面,没来由会在意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学生。 平常而放松地进入会场,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诸伏高明坐在了离我不远处的主桌旁,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稿纸,看起来即将要发表什么讲话的样子。 开会的人陆陆续续到来,我也和美和子打了个照面。她今天化了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更漂亮几分。干练的短发在她忙活的时候被甩来甩去,露出耳朵和脖颈。这样的情景,引起了几位来开会的男生的注意。 有些大胆的男生已经蠢蠢欲动,试图和她搭讪,却被她以忙碌为由无情地拒绝了。 我看着那几个男生沮丧的脸,不由觉得好笑,目光偷偷地飘向不远处的诸伏高明。他正挺直地坐在座椅上,看着自己手中的稿件。不知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还是听见了会场中的微末响声,他抬起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糟了,偷看被发现了。 我的内心刚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就见他面色如常地向我点了点头,又将头转了回去。 明明是被抓包,但总感觉被他体贴了。 或许正因如此,我看向他的眼神并没有收敛。 他的右手抬起的时候,我能看到他一丝不苟的袖扣下,伸出的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手指灵动地捻起一页纸张翻了过去,修长的样子如同雪中竹节,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我怀着罪恶感举起手机,将他的模样放置在相机之下,心脏砰砰一阵乱跳,但到底还是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中意这个类型。 这样的意念一旦清晰地浮现出来,没觉得多么开心,反而有些沮丧。 年长我多岁的警官先生不用做什么特别的事,只需要坐在离我不远处翻动稿纸,我就已经感觉离他很遥远了。而当他说起古文之类的事情,就更让我觉得我与他的世界隔着天堑。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我身边坐下来了一个其他学校的男生,同我打了个招呼。我礼貌地回应,终于将这份已经飘忽到不知何处去的思绪抓回了会场。 会议很快就开始了。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由东京都的几个学校为首,结合各部门进行一场大型的演练比赛。群马火警学校之所以受邀,是因为演练的其中一部分场地要借用我们学校后的大片山地。 为了配合好这次活动,野田教官早早地就帮着我们起草好了一份大体的计划,已经在之前就提交给会场了。 开场白是警视厅警|察学校的副校长来开的,简单致辞后,配合着会议室的大屏幕,我们将相应的内容进行了演说。从各项演练的时间到地点,一一确认。我拿着笔记本一项一项认真地记了下来,直到说到群马县的相关事宜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上台讲解,会场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一个穿着西装的微胖男生举手,受到首肯之后站了起来,问道:“我们东京都的火警学校也有意承办这次演练。比起群马县来说,东京都的交通更加便利,设施和环境条件也更优质,希望这个提议能够得到重视。” 在场的人听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由窃窃私语起来,一边讨论,一边看热闹似的在找,谁是群马县来的那个倒霉蛋。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据我所知,教官已经做了预案,学校也投入了资金,可以说校方已经是跃跃欲试的状态,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还没想好措辞,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表达拒绝。 “我们群马火警学校已经为了迎接诸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这份提案在不久前也已经上交给了会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保持镇定,将气势拿了出来,“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说其他学校有承办本次活动的想法。我认为这种提议既是对我们努力成果的不尊重,也是对东道主的不尊重。” 尽管话语说得有些生硬,但是对面似乎没有要相让的意思。东京都火警学校的声誉与我校并驾齐驱,一直以来都有竞争关系,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绝不是偶然,恐怕早有准备。 果不其然,在我说完这番话之后,他从包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 “我们学校也就这次演习做了一次预案。孰优孰劣,诸位不妨先看一看再做决断。”他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相信,我们拿出的十足诚意一定可以打动大家。或许我的解说水平不如这位金井小姐那样强,但是我相信大对于校方给出的硬件如何,大家会有目共睹。” 我皱了皱眉。听得出来,这话是在讽刺我比起火警来说,更适合做火情讲解师。这一直是我的痛点,被这样挑衅,一股无名怒火从胸口燃起。 就在我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会场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竞争的地方,而这场比试,我绝对不要输掉。 就算是赌上学校的荣誉,我也要打败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争斗 会场的氛围剑拔弩张,众人压低嗓音讨论着有关两所学校的事。 眼看着不出面不行,主持会议的副校长清了清嗓子,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诸伏高明。 我皱了皱眉,几所东京都的学校之间都有裙带关系,显然指望副校长开口拒绝是做不到的。 接收到他的眼神后,诸伏高明犹豫了一下,站起身。他褶皱的西装外套顺着又长又直的腿滑落,重新变得平整起来。他环视了会场一周,刻意地避开了我投向他的目光。 “既然都做了准备,展示一下也无妨。”他说道,“双方都有承办的意向,也是对这次演练的重视。” 这句话说完,副校长的脸上果不其然露出了赞许。 我心里一沉,尽管已经做好了要比试的准备,但内心仍然希望此时能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即使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授意,但说这句话的人是诸伏高明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失落。 不过总而言之,第一要义还是不能输掉这场比试。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往前走去。 路过美和子的时候,我看到她向我投来担心的目光,我弯了弯嘴角摇摇头,示意这件事我有信心。 诸伏高明就站在会场屏幕的一旁,看到我走上前,他很自然地代替维持秩序的学生接下了我手上的u盘。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只小声同他道谢。 “燥急自败。”他压低声音同我说道,“会赢的。”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的安慰,但却给人无限的力量。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我走上台。 会场的大屏出现了精心准备好的材料,定了定神后,我开始了一系列的解说。将每个设计细节娓娓到来之后,为了增加说服力,我又新增了许多历届承办活动的内容。这方面的部分原本并没计划拿出来展示,但我也做了充分的准备,此时刚好可以用上。 讲完之后,我鞠躬退向一边,微笑地看着东京都的学生。他看起来颇有压力,皱着眉拉扯了一下西装的下摆,准备上场。 就演说而言,他的水平完全不如我,但是东京都的经济实力却在材料中突显得淋漓尽致。比起群马县的天然山区来说,东京都火警学校后山做的模拟场景中的内容更加集中,确实很有竞争力。 演说完成以后,他颇有些不服气地说道:“论讲解工作,我的确比不上专业是火情讲解师的女生。不过我们学校的诚意大家有目共睹,不屑通过花里胡哨的讲解工作来打动人。” 会场中的众人因为这颇有火|药味的一系列发言,多多少少有了看好戏的心态,纷纷将目光再次转移到我的身上,想看看我如何招架。 哼,这算挑衅吗? 我没打算忍气吞声,对于这样无礼的一番话,我做出了迅速的回击。 “不好意思,我的专业并不是火情讲解,恰恰相反,我和你一样经历了非常正规的训练。” 被我这样一说之后,他愣住,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笑出了声:“我们国家可不招女性火警……说这么自大的话,可见你们群马火警学校有多么不正规。” 对于这番诋毁,我不能当成没有听见。无名怒火从两肋窜出,脸色也跟着一起变得严肃起来。在这一刻,我甚至认为,比起言语的回击,或许体术上的回击更加直接让这个自大狂闭嘴。 一脚踢在他鼻子上的话,能让他心悦诚服地趴在地上道歉吗?我在心中盘算。 “够了,竹中君。”正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副校长开口道,“火警学校之所以招收女学生,不是为了让你嘲弄和轻视的。” 被称为竹中的男生脸上露出了十分精彩的神情,又不忿又尴尬,还带着两分对我的敌视,他双腿仿佛扎在了地板上,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退缩和放弃。 我将目光看向那位副校长,等待他的一锤定音。他张了张嘴,目光飘向一旁坐着的东京都学校其他几位学生代表和带队老师,难以措辞。 我明白,虽然东京都的火警学校派出的人十分失礼,但作为裙带关系的学校又不得不多给几分面子。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看着副校长那张干裂的嘴唇,真生怕下一秒就会说出让他们承办活动的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会场的一角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咳嗽声。声音的主人就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处,听到这一声之后,众人将目光转移了过来,连带着我紧张的神情也被捕捉得彻底。 “既然技不如人,至少拿出认输的风度。”诸伏高明在我身后开口,缓步向前走到台前,对着他说道,“竹中君,事无礼则不成。金井小姐愿意与你同台竞争,就已经是一种礼节上的胜利。” 诸伏高明十分自然地将我挡在身后,代替我接纳了那个男生难掩尴尬的怒火和众人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台上的副校长,回头微微笑道:“而反观竹中君你,如果今日在场的人中有群马火警学校的老师,你还敢这样咄咄逼人吗?” 姓竹中的男生脸青一阵白一阵,但不敢再多说什么话,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说完这番话,他没有立刻退下来,而是继续说道:“就地域优势而言,群马县的天然山区比起模拟的山地会更具有实操的特性。身为已经在职的警员,我的意见是,在演练中,这种特性非常可贵。就地理位置而言,我所属的长野县也有类似的山地,但不如群马县离东京都近,因此综合考虑,我认为群马县的这次策划做得非常完善,可圈可点。” 这番发言过后,他退回了原本的座位,宣告这场风波的结束。我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亦向我微微颔首。 成年人的稳重和威严外,他也有一番善良正义的心肠。 我坐回座位,会议继续往下开着。 诸伏高明在我之后发表了有关这次活动的展望的讲话,教官将会由周围一系列学校和在职的警官们担任,并且评判得会非常严格。这样的发言让我又开始思考他会不会是之后的负责人之一。 他的声音从话筒中不疾不徐地传来,优雅的嗓音中,一条又一条的评判细则被陆陆续续公布。可我的心完全无法集中在会场上。 或许对于他来说,刚刚的那番话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正因为他深思熟虑的发言,不仅帮助我的学校保下了这一年的承办权,之后也很难再次被人撬动。 光是说感激的话,好像已经不足以回报这样的帮助了,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一直让我头疼到会议结束。看着记载本上从一开始记录得满满当当的模样,到最后只零星写了一些关键信息,我深深叹了口气。 “烦恼什么呢?不是很漂亮地回击了吗?”美和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身后几个本来想搭讪的男生看到她有了说话的对象,只能沮丧地往后退了两步。 美和子一如既往地觉得众多的追求者很麻烦。我心里觉得好笑,但没拆穿她。 “我啊,刚刚好像欠了一个人很大的人情。” 话是这么说,但我确实没想好要怎么向他道谢。单说一句“谢谢”的话,总感觉不够重视,但要说为他做点别的事,又有些僭越。 送份礼? 送礼? 我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愣愣地歇了声。一开始听见诸伏这个姓氏的时候,我就觉得十分耳熟,仔细想想,好像不久之前在野田教官的礼物列表中见到过。 原来他是野田教官的旧相识吗?我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说那番话帮助我,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缘故。 我还以为…… “金井小姐。” 听到有人喊我,我回顾神来,眼前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的人是诸伏景光。我赶紧和他打了个招呼,再次感谢了他早上对我的关照。 “小忙而已。”他说着,和美和子也打了个招呼,“会议还顺利吗?” 我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虽然和顺利不搭边,但是能够平稳度过,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看到这个答案,他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仿佛压在心头的事情卸了下来一般。 “昨天……招呼来开会的客人们到酒店的时候,听他们谈论起了一些不太让人愉快的事,作为本校的学生没法出面,所以拜托了别的人。”他笑道,“有帮上忙吗?” 我瞬间反应过来,再次向他道谢。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会议之前,兄弟二人在会场门口的对话,大概也与此有关吧。 想不到诸伏高明出手帮助我这件事情,竟然有这样多的内情。这么一来,倒不必单独和他道谢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解释了一通之后,我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诸伏学长真是个非常体贴的人。”我不由感慨道。 听到了这句话,他露出了微妙的微笑。 “功劳可不能记在我一个人头上啊。要不是有人主动问起来的话,想体贴也不知道对象是哪个,对吧?” 看着他调皮地向我眨了眨眼,我脸微微一红。 所以到头来发现,诸伏高明先生他,的确主动和弟弟提了有关我的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一见钟情 用过午饭以后,美和子陪我在校园里的树荫下散步。 下午的会议是几位老刑警来向大家分享办案经验,这方面内容和我的本职工作关系不大,但写文件之类的倒是触类旁通。 根据美和子的说法,会议厅很大,这个讲座能容下整个学校四分之一的学生,是半开放式的讲座。 “也就是说本校的学生也会去咯?”我问她。 “嗯,我会去的。”美和子笑着,指了指抱在怀中的一叠资料,“其中有一位是我老师的朋友,和我手头正在研究的一个案子有关,我想趁这个机会向他询问一下有关案件的事情。” 我看着她的侧脸。美和子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目标性很强。比起连未来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的我,拥有脚踏实地的目标的她,真是让人羡慕。 “总觉得你今天情绪低落……早上受到打击了?”美和子一眼戳穿了我的心事。 我笑了笑,摇头否认。 其实那个叫竹中的男生说什么都没差别,现实并不会因为他对我的否定而改变。野田教官也曾经跟我说过,以从前没有人能够实现的目标作为理想,就要有实现不了的准备。在这一点上,我从来都想得很清楚。 “正因为是之前没有人做成的事。所以等到做成的时候,也会成为最帅气的人,对吧?”我笑着搬出了父亲经常对我说的话。 美和子看着我的笑脸,伸出手捏了一把我的脸颊,又拍了拍。 “睦月。”她说道,“别逞强。如果这群人敢欺负你,我会帮你揍人的。” 我不由失笑,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正想告诉她自己没事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打开邮箱,将一封邮件交给我看。 邮件的署名是诸伏景光。 看到这个名字,我抬头看了美和子一眼,她逐渐正色起来,示意我看一看上面的内容。我赶紧双手接过手机,意外的是,这是一封与晚上的聚餐有关的邮件。 我疑惑地抬头问:“这应该是给我的通知才对,怎么会发到你的手机上啊?” 邮件上写着,晚上六点在校园周围的某家餐馆会面,邀请的人员就是这次参加会议的学生。发送的时间就是在会议结束,我们三个人分开的不久之后。 “我想,诸伏学长大概是怕你在晚饭的时候再次被人挑衅之类的,希望我能陪你一起去。”美和子说着自己的猜测,面露难色,“但是……” 但是美和子想要在会议之后向老刑警讨教案件的详情。我立刻明白了她的顾虑,看着她的神情,笑出了声。 “拜托,好歹做了三年的同学,你还不知道我?”我抱着她的肩膀,同她说道,“这群人想看我出丑,哪有那么容易?” “嗯,很有精神。”美和子笑着说道,“这样我也能够安心了。上午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心不在焉,还以为出现了什么事情呢。” 心不在焉……我心虚地望向一边。那倒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事,而是因为在想有关诸伏高明的事情。这种事情,我可不好意思拿出来和美和子分享,直接糊弄了过去。 下午,来做讲座的刑警先生上台,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完完全全平铺直叙地讲述着自己办案的过程,细致到连写报告的一点一滴都诉说了出来。尽管讲述得并不生动,但是美和子听得非常认真,看来对她来说,来得非常值得。 当然,也有与她持不同意见的人。 就在散场之后,我和美和子并肩走出会场,经过展厅旁边的自动售卖机,就听见一个男生在抱怨。 “这是什么让人昏昏欲睡的烂演讲啊!这个国家的警察果然都是没有能力的王八蛋。” 这句话过于有冲击力,让我不由看了看说话的人。 一头漂亮的卷发,看上去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漫不经心。他身边的男生模样俊朗和善,周围围着好几个女生,正在愉快地搭话。背影有几分熟悉,应该是早上由美指给我看的传奇学长中的两位。 在我身后的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发出了感叹。 “桀骜不驯的松田学长好帅!” “但我还是更喜欢萩原学长!” 听着身后的爱慕之声,我又仔细地打量了二人几眼。意气奋发的校园风云人物,长相帅气,举手投足都能看出性格鲜明,难怪走到哪里都顶着一层光环。在身后的女孩们小声的议论声中,这份光彩显得更加夺目。 正围观着的时候,身旁的一扇小门打开,刚刚做讲座的老刑警从其中走了出来,身边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其中一个是……诸伏高明。 我的眼神不再飘向其他的方向,怔怔地看着他穿着警服的样子。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穿上这身衣服的他像是以笔为戈的军师,通身上下散发着高人雅士的气质,就算与其他穿着相同衣服的人站在一起,也格外显眼。 我就这么看着他,胸腔的悦动也好,移不开的目光也好,都在告诉我同一件事。 我当然知道,这世界上熠熠生辉的人很多。但是对于我来说,好像已经有人成为了第一颗星星,他甚至让我挪不开眼去看向别人。 身边的美和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她带着小跑的步子靠近那几位身着制服的人,和她要寻找的目标攀谈起来。因为她的介入,诸伏高明的目光像我的方向看来,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微微向我点了点头。 完蛋了。现在的我,就连怎么摆出正确的表情都忘记了。 我不自觉躲开了他的目光,又觉得十分不礼貌,鞠了一躬之后朝着大门快步而去。 不多久,快步变成了奔逃,我的耳边听见沙沙的声音,分不清是风还是树叶的律动。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我想要逃离,直跑到很远的地方,才重新换成了缓步慢行。 胸腔中充斥着不舒服的感觉,心跳砰砰乱跳,我分不清它跳跃的原因。 但有一件事,我清晰地意识到了。 我金井睦月,活了二十一年,碰到了一个一见钟情的对象。 而糟糕的是,我对他除了最基础的情况外,什么都不了解。即使如此,这已经让我很喜欢他了。 意识到这份没来由的好感让我几乎丢盔卸甲之后,我竟然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去处置它。 我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抹掉额头的汗珠。看了看手表,距离聚餐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一边收拾着心情,一边往校门口走去。 约定的地点在一个装修还算不错的居酒屋。掀开帘子,走进去的那一刻,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让刚刚出了一身汗的我不由打了个哆嗦。玄关处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看见我,脸上展露出微笑。 “金井小姐……欸,一个人来的吗?佐藤小姐呢?” 是诸伏景光。 那双与他哥哥极为相似的眼眸露出疑惑的神情,在此刻看起来格外晃眼。我含糊地应付了两句,表示美和子临时有事。 他有点担忧地将目光转向里间,从时不时传出的笑声来看,里面的气氛还不错。只不过这样良好的气氛,未必会一直持续到聚餐结束。 “虽然是我们学校组织的活动,但是大概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要回学校准备明天的誓师大会。”他有些为难地说道,“那个叫竹中的男生,似乎对你很有意见。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可以找我们学校的其他学生求助。” 话是这么说,但其他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总能将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的诸伏景光思考片刻,与我交换了邮箱地址。 “诸伏学长,我没关系的。”感怀他的好意,我露出了无奈的微笑,“让你这样操心,我感觉很不好意思。”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笑道:“不用不好意思。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我默默地想着,将心头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暂时地搁置下来,跟着他往里间走去。 看到我来了,不知为何,在场的人说话的动作都停滞了一下。众人的目光投在我的脸上,一个两个,都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神情。我挑了挑眉,深觉来者不善。 “啊,是金井啊,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有关之后对未来的展望。”其中一个看着还挺脸熟的男生带头问我,“金井有什么打算吗?” 我没立刻答话,而是坐了下来。这群人不知是有意无意,将竹中对面的座位留给了我。 “我要成为日本第一个女性火警。”我风轻云淡地说完这句话,果然见到对面竹中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然而他蓄谋已久的夸张神情还停在半空,取笑的话语也没说出口,我就突然抬头,将他的话堵住,继续说道:“你要是现在准备笑话我的话,我会觉得你很可悲的——” 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我托着腮帮子,眨了眨眼睛看他: “毕竟,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呢。” 在场的人一片寂静。别扭的表情卡在对面竹中的脸上,两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又愤愤地收了回去。 一旁的诸伏景光的双眼微微睁大,然后眯成了一条缝,回头默默地笑了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孔明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太顺利。 准确地说,在我嘲讽完竹中之后,持续受到了一群幼稚鬼的挑衅,恨不得连我拿筷子的动作都批判一番。我算不上脾气好,但一直默默地忍耐着这种挑刺。最后还是别的学校的女生看不下去,叫停了这一切。 看到有人愿意站出来为我说话,我还是非常开心的。 “看来大家都觉得你很幼稚呢,竹中君。”我笑着对竹中说,“我记得你应该也是大三,和我一样的岁数。这种高中生都不会做的无聊把戏,你不会真的觉得有什么用处吧?” 见他还想反驳,我叹了口气:“现在乖乖闭上嘴,在演习的时候用成绩说话怎么样?” 话说到这个地步,他想继续和我闹腾也不行了。我给在一旁一直暗暗担心我的诸伏景光一个搞定的神色,他笑着跟我挥了挥手,默默离开了饭局。 在气氛恢复正常之后,我也与几位别校的同学留下了联系方式,其中还有一些人的师长是野田教官想要联系的对象,我也一一做了记录,等待着明天会议结束之后,将东西给他们送过去。 部分学生喝了酒,等到接近结束的时候,已经开始胡闹。在这一点上,我很难得与竹中达成了共识——因为火警的工作性质,我们二人滴酒不沾。 等到接近散场的时候,一个醉醺醺的学生推开门,一阵风呼呼地刮了进来,他惊奇地说了一句:“下雨了!” 我站起身,走到门前,果然看见了一片雨帘。虽然不是暴雨,但也不小。对面校门旁的小卖部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在细密如丝的水雾下若隐若现。一辆行车从门口飞驰而过,溅起无数的水花,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回到店里,看了一眼留下来的警视厅警|察学校的负责人。 其他人住的地方应该离这里很近,大概几分钟就能够走到。而我,因为这两日住在了学校的学生公寓,因此要走的距离反而比他们还要远。要安排的话,肯定得先统整好他们的情况再说。 留下的主要负责人是一个女生,她尝试协调了一下雨伞的数量之后,与我商量,能不能由他们先将人送到酒店,再回来接送我。我思考了一下,刚要答应,手机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电话的那头是美和子。她刚好结束了与老刑警的探讨,问我要不要顺便带我回去。我欣然答应,挂断电话后,婉拒了负责人的好意。 “那样的话最好了。”负责人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有佐藤前辈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了。” 我笑了笑,看来美和子在学妹的心中是个非常靠谱的人呢。 浩浩汤汤的学生队伍离开了小酒馆,周围顿时变得安静了起来。我立于屋檐之下,头顶的瓦片上,积聚的水滴不断地落下,拍打在地面上,同空中直接落在地上的雨滴一同演奏,似低沉的乐曲,又似轻声的呢喃。 闷热而潮湿的空气仿佛带着粘性,叫我的细发不断贴在面颊上。我整理了好几次,终于选择了放任它。毕竟难得逮着这样的好时间,比起整理头发,我更愿意放空大脑,将背靠在墙上,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 不多久,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从雨中漫步走来。我将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拿了出来,向那个慢悠悠的人影大声撒娇一样抱怨起来:“美和子,你太慢啦,像老太太一样!” 这句话刚说完,我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远远望去,对面的人模糊的身形要比美和子高大许多,更像是一位男士。我顿时歇声,看着那个身影慢慢向我走了过来。 他确实是向着我的方向来的,但伞下却是一张让人十分意外的面孔。 “诸、诸伏先生……?” 我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松弛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那张脸在雨幕中似幻似真。那标志性的两撇胡子,在告诉我,我绝对没有认错人。 我下意识伸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刚刚究竟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啊! 诸伏高明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我刚刚的那句话变快,仍然慢悠悠地向我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下午看到他的时候穿的警服。 走到我跟前的时候,他将伞向我凑了凑。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即向前。看到我的反应,他抬了抬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 “佐藤小姐没有告诉你吗?”他道,“我来接替她了。” 欸?我下意识从怀中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美和子给我的邮件。邮件的内容非常短,就只有“诸伏先生会代替我来接你”几个字。邮件是我刚刚放空自己的时候来的,完全没听见。 我窘迫地将手机放回口袋,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没注意。” 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我低下头,快步走到他的伞下。脚踏进雨地的瞬间,水花小幅度地溅起,踩出好听的嗒嗒声。双脚平稳地落在他的身边,我不敢抬头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他的身体动了起来,就跟着他缓缓往前走。 实在不知道要同他说些什么好,我措辞了很久,只憋出来一句:“谢谢你来送我。” 他会代替美和子来送我,很难不让人多想。下午刚刚压下的悸动,此时再一次不断袭扰我的胸腔。 斜织的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伞不大,我与他的身体几乎是将碰不碰地贴着,一刻都不能放松,距离近到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用谢。”他的喉中发出了一声轻笑,“不是我送你。恰恰相反,是我麻烦你把我送去男生公寓。伞是佐藤小姐的,她忙着去开别的会议,还要麻烦你送完我之后,将伞拿回去还给她。”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的悸动安分了些。微微甩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是他刻意为之呢?我刚刚究竟在想着什么?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将这份心情掩埋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和他一同在雨中漫步,不知应该同他说些什么好。 正思索间,他突然开口道:“你见到我,好像总是很紧张。” 被识破了吗?我心头一跳,眼珠动了起来,想要怎么回答。 “毕竟诸伏先生年长我很多嘛,还是已经在职的警|察。”我小声说着,看着自己的鞋子从一个又一个水坑边踩过。 回应我的是诸伏高明的沉默,我们穿过了校门口,踏进校园内。周围零星的学生正在快步赶路回去,而我们走得仍然缓慢,好像形成了一种自己的节奏,并肩而走。 “七岁而已。”他说道,“也不用因为我是警|察而对我惧怕,我的大学读的并不是警校。” 我有些惊讶,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侧身的瞬间,我看到伞檐的积水滑落,落在他的肩头,让他的肩膀湿了一片。 意识到不该做这么大幅度动作,我下意识要道歉,却被他往伞下拉了一把。 “不要这样见外拘谨。”他拽着我的胳膊,轻声叹气,“我说过的吧,和你们一样,我也只是来学习而已。”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的确说了类似的话。 我点了点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些动不动就要挑衅别人的幼稚鬼相比,男性的成熟魅力在他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严肃的神情也好,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好,看起来都让人觉得是个难以亲近的人,这大概才是我见到他会紧张的根本原因吧。 “诸伏先生,平时也一直都是这样一本正经吗?”我忍不住开口问他。 尽管当面问人这样的话题听起来有些冒犯,但机会难得,实在是很难不去把握。 他眉头皱了皱,仿佛在思索,片刻后,他的眉头展开,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我自己认为不算是,但既然你这样问出口,大概现在的我看起来还是很一本正经吧。”他说话的时候,平静的面容上尽是淡然,“我家中曾经发生过一些变故,为此,周围的人总是对我的经历很感兴趣,其中不乏有无聊的人。古人云,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这幅面孔,是习惯那种环境之后留下来的。” 我听得一知半解,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男生公寓很快就到了。我陪着诸伏高明走到门口,伸手去接那把伞,他却并没有立即递给我。 我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将目光移到一侧,睫毛跟着一起闪动了一下。 “好像以前也有人那样说过我。”他说道,“一本正经,看起来很讨厌。” 讨厌?我怔了一秒,然后连连摆手:“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恰恰相反,我很喜欢他这一点。那样的距离感也好,还是彬彬有礼的态度也好,都让我觉得他这个人十分独特,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我知道。”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停下手,看着他仍然没有下文的递伞动作,一时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他用敏锐的双眼看向我,仿佛在洞察着什么一般,又似乎只是单纯在做一个决断。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我有个外号,你可以叫我‘孔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对答 在我不曾察觉的时候,雨点好像变小了许多。 诸伏高明的眼眸明澈,持续不断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是在等待我开口叫一句他的外号。 “孔、孔明……先生?”我带着一点迟疑开口,随后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觉得有点奇怪,还是叫诸伏先生更顺口一些。” 就在我笑起来的时候,他也跟着一同弯了弯嘴角,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伞递交到我的手里,走上了男生公寓的台阶。 简单的告别之后,我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再回头,看着他拾级而上的身影一点点离我远去,直到最后连鞋跟都不再能够看见,才又一次低下头发呆。 刚刚……我是不是不应该拒绝这样称呼他? 正在胡思乱想,头顶上传来物体移动的声响。我不自觉抬头,就看到男生公寓二楼的窗户被人缓缓拉开,身材颀长的诸伏高明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反应过来,向他挥了挥手。 他垂下眼帘,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话,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是“明若观火”。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就开口同我说道:“替我谢谢佐藤小姐的伞。” 我点了点头,再次和他挥手致意,然后转身离去。虽然始终没有听见窗户再次移动的声音,但我不敢回头,生怕再次和他的目光撞在一块。 回到女生公寓的时候,为我开门的是由美。她穿着家居服,一手拿着零食,一手举着平板在看电视剧。见到我回来,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很快八卦起了我的情感问题。 “怎么样?要到那位帅哥的联系方式了吗?”由美问道。 刚洗完头的美和子正裹着浴巾出来,骤然听到这句话,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将伞收起来,放在了一边,“美和子,谢谢你的伞,帮上大忙了。” 然而由美没有停下,而是走到美和子身边说道:“美和子你不知道,早上去会场的路上,我们睦月围观帅气学长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一位帅哥哦!是不是啊小睦月?” “才不是。”我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第一时间否认道,“不要听她胡说。” 事实上什么帅气学长之类的,我根本没有看见正脸,关于这部分内容,完全是百分之百的造谣。 由美继续扒着我的肩膀说道:“不仅如此,根据那位男士的说法,两个人昨天就已经擦出火花了哦!” 看来和诸伏高明说的话果然还是被由美听见了。正打算继续反驳的时候,却发现美和子竟然跟着由美一起两眼放光,她摸着下巴说道:“果然不是错觉。今天一天你都很不对劲,老实招吧!究竟是谁!” 我用叹气表达了对她二人的无奈,走进屋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将在雨中淋湿的鞋袜脱了下来。虽然天气不算很凉,但我并不喜欢这样被浸泡在湿嗒嗒的东西中的感觉。 正想要去洗个热水澡,手机突然亮了起来。随着一声提示音,一封邮件寄到了我的手机上。我下意思要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查看,却被美和子眼疾手快地抢了先机。 “喂!美和子,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权!”我威胁道。 “没关系啦,我不会看邮件内容,只是想知道是谁发的而已!”美和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读出了这封邮件的寄件人名字,“诸伏景光。” 读完,她看向我,吃惊地说道:“竟然是诸伏学长吗?” “怎么可能!”我一把夺过手机,背对着二人,打开了内容看了一眼。 邮件的内容十分简单,告知了明天活动集合的地点和时间。除此之外,底下还有一条ps内容。 “哥哥让我问问金井小姐,有没有安全地到达女生公寓?另外,如果鞋袜湿了的话,要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欸?哥哥?” 不知什么时候,美和子已经凑在我的身后,看到了邮件上的内容。我准备回复邮件的动作瞬间停下,将手机往身后一藏。 由美得意地哼哼了两声,说道:“锵锵!未来的刑警大人也没能猜出的巨大反转出现了。我们睦月看上的不是帅气学长,而是学长的哥哥!” 我小声地反驳,脸上不自觉有些微红。由美这家伙,看到就看到了,非要揭穿我,真是可恶极了。 “反驳无效!”美和子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你看看你的神情和动作,这已经算是不打自招的程度了吧?喜欢就喜欢了呗,没什么好害臊的。” “但是真没想到啊~睦月竟然喜欢年长的类型。怎么样,打听过了没有,那位诸伏先生现在是单身状态吗?”由美问我。 我愣了愣,这倒确实是没有打听过。说到底,现在的我对他只是有朦朦胧胧的感觉而已,远远还没到要直接冲上去热情追求的地步。并且……真的那样做了,也未必会得到他的回应吧。 “说起来,睦月好像的确在高中的时候和我吐露过,关于感情观的看法。”美和子回忆道,“当时好像说,喜欢有责任心的成熟男士,原来说的都是实话啊!” “才不是!” 虽然第一时间进行了大声否认,但尾音中那点底气不足已经暴露了十成十,我认命般地放松身体,靠在墙面上,撅着嘴无声抗议。 “好了好了,不问你了。”美和子将我的浴巾塞在我的手上,将我往浴室的方向推去,“什么心上人之类的,怎么样都好啦。总之不要浪费人家的关心,好好保重身体最要紧。” 这场小小的闹剧最后以我进入了浴室而告终。 关上浴室门,我再次拿出手机,看了看那条信息,思前想后,输入了几个字。 “已安全到达,谢谢关心。” 写完这行字之后,我忍不住觉得语气太过客套,又写道:“也请诸伏先生保重身体。” 这样写,好像也不太合适。我将回的话删除,靠在浴室门上思考究竟要怎样回复,才会显得不那么疏远一些。 至少……在我的内心,也不想每次见到他都紧张到绷着后背。 思考了一会儿,我再次拿起手机,打下了一行字。 “也希望明天能见到一个健康的诸伏先生。”在文字的背后,我加上了微笑的颜表情,一块儿发送了过去。 没一会儿,一个同样的颜表情发了回来。我忍不住雀跃的心情,将手机高高地举了起来,看着那个笑脸傻笑。 “睦月,已经将近十点了哦!”身后的门外传来了美和子的声音,“半个小时还没开始洗澡,你这家伙不会又在发呆吧!” 被教训了!我吐了吐舌头,将手机搁在一边。 第二天的誓师大会可以用彻底的无聊来形容。醒了个大早的我因为昨天的辗转反侧吃尽了苦头,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开完了这个会,我计划着将最后一批野田教官交给我的礼物去送给他需要走动的朋友们。 这一路上忙忙碌碌,倒也还算顺利,到最后,我的手上只剩下了一本厚厚的书。 《篆书唐诗》。光是封面上的字,我就已经一个都看不懂了。但是我知道,诸伏高明的话一定没问题。倒不是对他有很深的了解,只是单纯地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懂得比别人都多。 男生公寓不能像酒店一样随便地进入,因此我给诸伏景光发了一条邮件,将事情大致说明,在楼下等着。 不多久,有人从楼上下来,但来的不是诸伏高明,而是景光。 “金井小姐。”他跟我打了个招呼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哥他……昨天夜里接到了长野县那里来的电话,似乎是发生了什么要案,所以一早就赶回去了。” 怎么会有这样不凑巧的事!我微微睁大双眼,看了看手中拿着的那本书,暗自叹气。 原本还想着,至少趁着这个机会,开口向他要一个联系方式之类的。 “抱歉。”诸伏景光挠了挠头,“要不,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啊,不用了。”我婉拒了这个要求。既然是有要案在办,为了这样芝麻蒜皮大的小事打扰他实在是不太合适。 但是既然是野田教官交给我的任务,还是尽力去完成比较好。我思考片刻,直截了当地问诸伏景光:“那个,诸伏先生的住址之类的,能不能给我?我直接寄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看着我抿嘴笑了笑,“不久之后就会再见面的不是吗?演练比赛。到时候,你可以自己交给他。”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不由笑了笑,向他表示了感谢。 “不过,金井小姐……还真是有勇气呢。”诸伏景光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 勇气,难道是在说我直截了当地问了地址吗? 我脸微微涨红,摆了摆手:“没有啦,我真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嗯?”诸伏景光歪了歪头,“我是在说,金井小姐昨天在聚餐的时候说,要成为日本第一个女火警的事情。” 欸?我愣了愣。只见他的表情,一瞬间从意味深长又变成了疑惑的模样。 他问道:“所以,金井小姐刚刚认为我说的勇气……是哪种勇气呢?” “……” 这家伙,该不会是故意的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演习 两个月后,演习如火如荼展开了。 我的项目不多,第一个项目山地体能很快就接近尾声。 几乎竭力地到达终点时,我的腿已经几乎没有力气。及时雨一般,一只手向我伸了过来,我立刻搭了把力上了高台,连说谢谢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手撑在腿上,大口喘着气,过了很久才缓了过来。 “谢谢。”我和眼前的男人说道。 我对他有点印象。倒不是对于这个人地脸孔,而是他的肤色和发色。这个人姓降谷,是和美和子一个学校的混血儿学长。在之前去开会的时候,我曾经在操场上见过他的背影。 “恭喜。”他带着微笑,向我说道。 看着他也在不断起伏的胸膛,我带着成就感笑了起来。山地体能方面,我确实已经熟能生巧,这也是我敢把这个项目拿出来和竹中叫板的原因。 此时的竹中早被我甩在身后。我向他远远做了个挑衅的手势,收获了他满脸的菜色,看着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今天肯定睡不着了。 尽管如此,身后的人也不慢,我只是稍领先了一点,但这一点的优势就已经让我松了口气,至少我这个项目拿到女子组的第一名。 “你们下个项目,是解救人质的演习吗?”我同他搭话。 他点了点头,我心里也有数了。对于我们来说,同时段开展的是有关高压水枪的演习。这两个项目都需要先下山去,先下山的人还能偷个空休息一会儿。 只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有下山的体力了。没说话,在一旁休息。见到此情此景,他走到终点的负责人那里,拿了一瓶水递给我。 “一起下山吗?”他向我提议道。 我犹豫了一下,没立刻答应。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zero,趁只有两个人的机会给素未谋面的学妹递水,真贴心啊。” 我都不用回头,调侃的语气就让我明白那是诸伏景光。他大概在不久前也完成了自己的项目,去周围洗了把脸。 被他这么一说,眼前的降谷学长脸一红,连声否认。虽然长得十分帅气,但竟然是个纯情派,这样的反差让我忍俊不禁。 不过被这么一打岔,身后不少人跟了上来,准备下山的队伍变得更加壮大了一些。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说话的时候,我巡视四周,都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身影,不由有些失落。 “哥哥他不在这个考场。”诸伏景光凑上来,轻声同我说,“不过在闭幕式和集合的时候应该都能见到他的。” 我侧过脸,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揶揄。我张嘴下意识就要否认,却没说出口。 “我、我在想要怎么把书交给他。”我掩饰一般地说道。 啊啊,真是糟糕透了。 说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比起这样欲盖弥彰,还不如坦然一点承认自己就是在找他好了。 还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就看到诸伏景光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这目光实在让我张口结舌。我点了点头,放弃否认,微笑着向他表达了感谢。 “为了打听他究竟在哪个考场,我可是被他好好说了一通。”诸伏景光笑道,“书很重要的话,一定要‘亲自’送到他手上。” 让他这样为我费心,我深感不好意思。不过诸伏景光并没有给我更多的反应时间,说完这些话,他就转身离去了。 演习的项目开展得很顺利,到中午结束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一向严厉的野田教官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今年我们学校的总体成绩几乎和东京都的学校持平,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成就。看到我前来,他热情地招呼了我,将我介绍给了其他学校的领导,也是他曾经的同事。 野田教官因为我的优异成绩而骄傲,但我更明白他这么做的良苦用心。归根结底,他是想为我探听一下有关女性能不能做火警的事情。有这样的老师,我已经十分幸运。所以当对方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有多沮丧。 比起那些坎坷来说,我更相信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后悔就好。 一番客气地安慰之后,野田教官和我单独站在刚刚演习过的操场上。这里不久前进行了高压水枪的训练演习,地面正一片湿哒哒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开了。 和他礼貌地告别之后,我继续回过头。风吹着我的头发,我敛去了脸上一路维持的微笑,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今天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大概都知道毕业之后要做什么。进修也好,工作也好,只有我此刻还没有完全地决定。明明距离毕业也不远了…… “这就是‘道阻且长’吗?”我自言自语说道。 最近因为受到诸伏高明的影响,我也多多少少开始读一些古文。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情不自禁地用了起来。 正在感慨之时,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确实很应景。” 这声音让我心头一亮,回过头,就看到诸伏高明站在我的身后。 我赶紧和他打了个招呼,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啊,只是昨天刚巧读到,所以忍不住就……” 在他面前做这种事,简直是在行家面前卖弄的感觉,我有些心虚地看向一边。诸伏景光明明说了他负责更远的区域,怎么会突然到这里附近? “你引用得很好。”诸伏高明夸奖了我一句,接着说道,“不过我觉得,你更应该相信‘从来好事多磨难’。” 我点了点头。如果连一个好的结局都不敢期盼的话,那真是做什么事情都很没有信心。 同我说完话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走开的意思,而是就这样站在我的身旁不远处。我没胆子抬头直视他的脸,于是只能偷偷瞄了几眼他的鞋子。 意识到他的身子应该没朝着我,我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发现他正看着操场上的一堆学生。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少的人正成群结队地准备从半山腰下去食堂吃饭,其中还有几个学生扛着相机,翻阅着相册讨论拍摄的结果。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突然飞来的几只鸽子而驻足,我露出一丝微笑,这也是我们学校周边的特色。因为这些可爱的鸽子到来,有几个学生停下脚步,围观起来。 我看着他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越发觉得奇怪,试图和他搭话。 “诸伏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我脱口而出的瞬间,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失礼的话,只得找补道,“啊,因为刚刚听说了您好像负责更远的地方,所以不自觉就……” 他眨了眨眼,很淡然地说:“最近,景光向我打听了行程,好几次。” “嗯?”我不太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平时他很少做这种事。所以我猜,应该是别人找我。”他说着,嘴角微微上扬,狭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猜错了吗?” 我歪了歪头,消化了一下这句话。 因为诸伏景光找他问了行踪,这件事情很少见,所以他做了猜测是别人要找他,就来了这里。等等…… 所以,他是专程冲着我来的? “嗯。我、我有本书。”我努力组织着语言,几乎是靠手比划着在说话,“是野田教官拜托我送给你的礼物……因为两个月前没有及时送给你,当时我和诸伏学长提了这件事,他因此帮我留心了一下。” 解释完,我又觉得很不好意思。说到底他也挺忙的,却因为我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专门往这里跑了一趟。 “但是我没带在身上,现在也没法给你。”我带着歉意说道,“抱歉,因为这种事,耽误你时间了。” 他露出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神情上倒是没什么厌烦之色,只是微微一笑,说道:“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我想,我会喜欢这本书的,请你务必交到我的手上。” 听他这样说,我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说到底,他只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而已,骨子里应该是非常温柔的人吧。 说完这些,他继续在我身旁站着,看着远处的年轻人们。 我侧过身子,目光却停留在他的足尖。不得不承认,我因为他没有离开而格外心安,这样的感觉甚至让我觉得十分眷恋,一时半会儿不想就此打破。 “一起去吃饭吧?”我壮着胆子,不去看他的神情,直接发出了邀请,“诸伏先生一直帮了我不少忙,我还没感谢你。” 耳畔传来他肯定的答复,我抿了抿唇,掩住那丝得逞的微笑。 正在这个时候,身旁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下意识回头,只见白色的身影如同滑翔机一般,朝着我的方向慌不择路地冲了过来。 它的翅膀近在咫尺,几乎擦着我的鼻尖掠过。我将惊叫吞入喉中,连连后退。几乎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托住我的后背,顺势将我单手环抱在怀中。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我惊魂未定地一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私心 “好厉害的拍摄技术,简直像……” 情侣写真一样。 我沉默地在内心补完下半句话,捂着额头,将头扭向一边。 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由美的社交能力相当厉害,但是看到她竟然从负责拍照的学生手上第一时间拿到了抓拍的照片,我还是倒吸一口冷气。 所幸她并没有拿来做什么可怕的事,只是在聚餐的时候拿来同我和美和子分享罢了。当然,即使只是这样,也已经很让人抬不起头了。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睦月?”美和子笑着戳了戳我的脸颊,“不是很好吗?和喜欢的人拍了一张这么……有意思的照片。” “饶了我吧。”我小声说道。 照片拍得确实非常好。 抓拍的一瞬间,鸽子的羽翼正好沿着我的鼻尖飞过,向着远处的蓝天飞去。受到惊吓的我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向后躲去的瞬间,被诸伏高明单手抱住了半个身子。我的后背靠在他的手掌上,手臂则直接贴到了前胸,两个人四目对视。这样的姿势,在照片上呈现出来的竟然不是窘迫和狼狈,反而像是一对相望的恋人。 我叹了口气。如果主人公之一不是我的话,我一定也会为这高超的技术而鼓掌。 “所以呢,在这之后,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由美凑过来问。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问题,但是要表达起来却复杂无比。我将吃餐后甜点的勺子含进嘴中,稍微思考了一下要怎么回答。 在那场插曲之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我,几乎是触电一般跳着离开了他的怀抱,下意识道歉之后又觉得不对,于是重新向他道谢,这一系列的反应反而惹得他弯了嘴角。 然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邀请一起用餐,无论如何都得硬着头皮吃下去。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到他良好的教养。我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还为之前突然的拥抱而心脏狂跳。 那顿饭吃得不像想象中一样开心,甚至于连食物的滋味都没尝出来。才过了半天功夫而已,就已经计划成为我想要主动遗忘的回忆了。 “是一顿非常沉默的午饭。”我带着叹息概括道。 不过感觉,诸伏高明吃得还蛮开心的。 “好逊。”美和子点评我,“难得有这么好的展开,都没有企图去要一下联系方式吗?”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没来得及开口否认,立刻就被未来的刑警大人观察到了。 “要到了?”她两眼放光看着我。 我眼见也骗不过她,点了点头。要是要到了,但是要的时候,心态和破罐子破摔差不多,完完全全硬着头皮,以至于在要完邮箱之后,我还胆大包天问了能不能给line。当时的诸伏高明表情有些诧异,但还是给了,并告知我他并不太常用。 “不愧是睦月。”由美朝我比了个厉害的手势,继续和我说,“我之前帮你打听过了哦,那个人的外号叫‘孔明’。很意外吧?和中国三国时期的那位有名的军师名字很像。” 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倒是之前就已经听他提起过,意外倒不觉得很意外。不过由美愿意为了我去打听这些,我也愿意领她的情。 “反应好平淡哦。”由美盯着我的脸看,“那你也应该知道吧?那位很有名的军师的夫人,名字里也和你一样有一个‘月’字哦!” 美和子跟着她发出了惊叹之声,而我只是笑了笑,将头埋进了甜品之中。这些事情,在我得知了他的外号之后就多多少少查阅了一遍。 因为是有好感的人,所以会加倍注意。又因为有这样的注意,心意无法遮掩,才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道理,但对于我来说,这些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张独特的照片,我问由美要了过来。虽然免不了被也揶揄一番,但我不太在意。 演习的末尾,将书交给诸伏高明之后,我好像就失去了再次去找他的理由。数次漫无目的地在演习的各处散步、练跑,期待着能够偶遇,最后都会以落空收尾。 我带着几分失落目送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离开。送到他的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朝他笑了笑,礼貌地说了一句再见。 就了解的程度也好,年龄差也好,地域差也好,在数次接触之间都不断在提醒我不要大脑过于发热。也正因如此,我不想留下遗憾,即使这点懵懵懂懂的情感最后的最后,可能只会化作一种朦胧的憧憬停留在记忆之中,我也不想徒留后悔。 毕竟演习结束后,我们就会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 事实也的确如此。遇到了许多朋友的我,社交平台上又增添了一些新的名字,其中偶尔也会有人来亲切互动,但是诸伏高明并不在其中。忙忙碌碌的成年人消失在这些列表之中,就好像每天吃早饭一样稀松平常。 在这其中,我也多次试图给他发送邮件。每次打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打了一堆平常遇到的琐事,又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除。 他应该很忙吧?用这些去打扰他,会不会让他觉得十分幼稚呢? 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也会拿出那张照片来仔仔细细看。比起思念喜欢的人,这样的行为更像是一种对不可知晓的未来的反复琢磨。 演习过后半年的某天,即将放春假的我,训练结束后被野田教官叫到了办公室,他将一封信件递到了我的手上。 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漂亮的冬景照,四面环山的构造,搭配着湖泊和瀑布,白雪覆盖了松木,看上去十分静谧。眼拙的我并看不出是什么地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野田教官,他示意我信纸拿出来看看。 收件人并不是我的名字,但是寄件人却是我熟悉的人。 诸伏高明。 时隔三个月,看到这个名字的我心头一动。抬头看了看野田教官之后,我继续去读上面的文字。 除了久疏问候之类的客套话之外,其中提到了有关火警招聘的相关事宜,似乎前段时间在开会的时候,有人做了想让女性更多参与进这项工作的提议,现在正在商议之中。 “今年或许不会成功,但是明年就不一定了。”野田教官笑着说道,“怀着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心态坚持下去吧。”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着诸伏高明漂亮的字迹出神。原来教官还拜托了他这种事情,如果借此机会和他联络,不知道会不会重新获得谈话的契机。 “金井啊,替我给诸伏君回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野田教官说着,喝了一口茶。 “欸?我吗?”我惊讶地抬了抬眼。 野田教官见我这样的反应,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他晃了晃寄过来的那张风景照:“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迟钝。长野县浅间山上的轻井泽,没见过你也应该听说过吧?这种适合郊游的地方可不是给我这样快要退休的糟老头子看的,目标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是这样吗?我看着那张湛蓝天空下白茫茫的雪景,在照片的细微处看见了代表着有案件发生的警戒线的一角。 看来是在办案的时候随手拍的照片。我笑了笑,说道:“我倒觉得这样的地方,还挺适合您养老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回信的任务我还是乖乖领命了。模仿着野田教官的语气简单地写了感谢的答复之后,我陷入了沉思。 诸伏高明究竟为什么要将这张照片寄给野田教官呢?真的如同教官所说,其实是打算给我看的吗? 我趴在桌上,伸出手,摸了摸那张照片的一角,冰凉的触感从手指传来。我打开手机,看着早些时候他留给我,至今仍然安安静静的联系方式。 “这样的雪景,会是你的私心吗,诸伏先生?” 明知无人回应我,我仍然自言自语地问道。 看着刚刚拟好的信件,模仿野田教官的口吻时,总感觉说的话客气又疏离,我不由黯然地将这张信纸放到了一边。 如果只是这样回信,互相往来的次数能有几次呢? 表达完感谢,之后我还能同他说点什么呢? 我在内心问自己。这些问题,我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很好的答案,但是一个念头在我的心里萌生,我摊开一张新的信纸,重新写下了一行字。 “我也一样,有许多私心啊。”我小声说道。 信的篇幅变得越来越长。我写下了对他的问候和感谢,又提到了那些在学校周围的鸽子,最近因为天冷都回了鸽舍。写到这里,我翻找着手机中抓拍的照片,鸽舍中的鸽子许多都由学生去喂养照料,我也有幸去过一次,并留了纪念照。 天很冷,但我还是执意出了一趟门,将照片冲洗出来之后,塞进了信封之中。 我端详着重新写的信,虽然算不上絮絮叨叨,但看起来比第一次有温度多了。 在署上我的名字之前,我又增添了一行字。 “如果毕业后,我成功当上了火警,能够邀请诸伏先生一同庆祝吗?” 将这封信寄出之后,我陷入了长久的等待。这样的等待就像是被延时满足的愿望,在期待中渐渐展现出成熟的样貌,它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冲淡,只会历久弥坚。 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我收到了他的回信。 信中他爽快地答应了我,并说起了一些有关侦破案件的事情。 然而,当时沉迷在喜悦之中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约定会在日后,成为我多年的心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故人 七年后的深秋夜晚。 我坐在一家小众的酒馆内,听着十分有格调的音乐,昏昏欲睡地等着约我到这里来的男人。 酒馆的老板似乎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门做得像是封死的木墙不说,新客进店时,还要报上介绍自己来的熟客的名字,仿佛在这里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做生意,而是为了会见一些特定的朋友。 为了到达这里,我裹着大衣,穿过了好几条小径,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和枫叶几乎把脚下的道路都给藏得严严实实,要不是有人特地在这种地方约我,就算是住在这附近,闲着没事游荡上十天,我也不会发现这里。 但是这是合理的。因为这里是米花町,因为约我的人,是那位多年前打过照面的熟人。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木墙缓缓被人推动了,带来了一阵凉风。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清楚来人,和他打了个简单的招呼。 男人合上了木墙做的门,将裹在脸上的薄薄的围巾取下,露出了金色的发丝和与众不同的肤色。 “我还以为我会比你早到一点呢。”他笑道,“喝点什么,金井小姐?” 降谷零,曾经在七年前演习时有过几面之缘,帅气的长相和出色的能力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一直以为这样的人物会长久地服务于警队,持续地发光发热,然而事实却是,他成了一名私家侦探,并且更名换姓。 我看着他的模样出神。尽管过了整整七年,五官上的变动却不大,反倒是气质感觉变了不少。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毕竟我对他算不上了解。 就在前两天出任务的时候,我和这位私家侦探打了个照面,意外眼熟的面容让我差点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却被他递出的名片堵住了嘴。 名片上的名字是安室透,那个瞬间我险些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不过后来,一封陌生的邮件发送到我的邮箱,邀请我来此处聊一些往事,并且要求我孤身前往。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赴约。 “我不喝酒精类的饮料。”我婉拒了他,“对于工作我可不想放松大意。” 大约在五年前,我成为了一名预备火警,继续进修。三年前,完成进修正式入职,但直到今天,真正前往火场的次数也算不上多,大部分时候都在后方做其他工作。尽管如此,能够达成年少时的心愿,我也已经非常满足了。 听到我的话,他也不意外,随口和老板叫了无酒精的苏打水。 “你倒是一如既往认真过头。”他笑了笑,坐在我的对面,继续说道,“用这样的干劲,应该多少获得了一些成就吧。” 成就倒是获得了一些。不过不是工作上的,而是专业上的。趁着这几年积累经验的时期,为了配合工作的需要,考了举高作业车操作士,现在正在抓紧考急救命士……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今天的重点应该在对面的这位身上。 “没什么特别的起色。”我对于自己的话题没有深入的想法,迅速地转移了方向,“你呢?安室先生。” 这样称呼他,果然非常不习惯。但是似乎有什么原因,让他逃避了以前的名字,总之先这样称呼着再说吧。 “风生水起,每天都过得十分精彩。”他概括了一句,话锋一转,“但是如果我今天没能从金井小姐口中套到有关那件事情的可靠情报,那就不一定了。” 归根结底,今天约我见面,是问有关来叶山道的事。不久前,米花町接到了一起火警反馈,有人从远处看到了山道上的火光,以为是山火。不过后来证实,那是一起发生在公路上的刑事案件。因此火警虽然立即出动,但确认了情况之后,做了简单的善后工作就撤离了。 “打听那件事的话,直接冲去搜查一课比较适合你。”我撑着头道,“我并没法提供任何的情报给你。” “啊,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否认了我的想法,笑道,“会选择来向你打听,是因为你们是当晚出动最快的人。来叶山道上可没有岔路,我想知道,你们在前往那里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车辆,或者可疑的人,在事件发生后从案发的地方离开。” 我皱着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那里如此偏僻,如果真的碰上,应该会有印象。随着我摇头的动作,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尽管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失,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失望。对此,我虽然深感抱歉,但毫无办法。 “是很要紧的事吗?”我问道。 “嗯……我怀疑出了移花接木的事情,车里的那具遗体是其他人。这个人的生死涉及到我一直在追寻的谜团。”他说着,补充道,“就算没有车离开,也可能是沿着悬崖慢慢攀爬而下之类的,总之除非让我看到铁证,否则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真是厉害的信念感。 “帮不上忙真是抱歉。今天是白忙了一趟呢,私家侦探先生。”我笑道,“要不提前下班,回家好了。” 听到我这样的玩笑话,他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却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反而是摸了一把略带疲色的脸,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耳畔仍然响着舒缓的音乐,我们二人都在听着音乐眼神放空。这并不是因为此时的我们不需要思考,而是有一个可以讨论的话题,谁都不愿意先开口提起而已。 苏打水的气泡一点点升腾,到水面就无声地炸裂开。这种没有声响的消失,沿着杯壁不断地上演,谁也不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只是仿佛到了一定的时候,它就会全部失踪,人们也会忘了,这些气泡在其中究竟充当什么样的作用,有与没有,究竟又有何不同。 “他从前和你关系不错,我一直以为,你与他之间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先打开话匣的是对面的男人,“直到有一天他主动说起来,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和他的哥哥……” 我的心一沉,果然是避免不了的话题吗? 话虽然说得没头没尾,但我知道他说的是诸伏景光。 五年前的某天,诸伏景光给我发送了一封邮件,里面除了给了我一位不认识的女士的联系方式外,只是简单告知了我这个邮箱以后不会启用了,从此销声匿迹。 再次听见有关他的消息,是两年后了,不过是更猝不及防的消息。 殉职。 从美和子口中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前往长野县的列车上。当时刚进修结束的我和高明约定好要一起度过那个冬天,然而因为这个消息,这个原本十分美好的约定几乎变成了一个噩梦。 “到现在我都很难相信……”我轻声说道。 对这样冲击力十足的消息,我好像需要很长的反应时间。在记忆里,他还是刚遇见的样子,观察细致又体贴入微,活生生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他已经挂上了死亡的标签。 “金井小姐。”安室透叫了我一声,“我也不愿意相信,所以麻烦你再思考一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那个人的死活与景的殉职挂钩,如果能找到他,或许就能破解这个谜团。” 我愣了愣,看着他眸中的恳切。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听高明说,当时发生了非常严重的爆||炸。尽管是殉职,但是只看到了遗物而没有遗体,警队中也有人认为诸伏景光没有死,只是失踪而已。 我反反复复地回忆来叶山道的点点滴滴,最终还是只能摇了摇头。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再想一百次也一样。 对于我的反应,安室透倒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看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儿,试探性地说:“你没有前往长野县生活呢,发生了什么吗?” 一瞬间,许多的事情侵袭了我的大脑,点点滴滴的酸涩从心头泛起。我拿起苏打水上的吸管缓缓搅动,以缓解让我难以露出笑容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我抬头道:“没有。就是很简单的,越行越远了。” 说完这句话,我总觉得脸上的表情应当很不好看,努力扯了扯嘴角,但还是笑不出来。前几年的笃定在那次算不上激烈的争吵中土崩瓦解,然后我们彼此冷静着,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吵架了?”对面的男人猜测道。 该说不愧是曾经的警校生吗?我没有作答,只是默认了答案。随后垂下眼帘,平复自己的情绪。 因为是工作日加上情绪低落,我们并没有聊得太晚。 打开木墙走出酒吧的时候,我险些被灌来的冷风赶得退回店里,筋骨都仿佛被冰冻了一般。眼看着我这副模样,身边的安室透解开围巾,递给我。 “用不着,过会儿我就习惯了。”我摇了摇头,连拒绝的手都懒得从袖管里拿出来。 “你不会要我接受自己是一个眼睁睁看着女士挨冻的可恶男人吧?”安室透笑着说道,“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我来动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接受这份好意都不合适了。我叹了口气,接过了他手上的围巾。 “那我要送还到哪里?你刚到米花町吧,有固定的住处吗?”我问他。 “嗯……”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有暂时的住处,不过手上的事情要收尾了,很快也就不住在那里了。再说只是一条围巾而已,不用这样在意。” 我点了点头,挥手和他告别。 他看着我被冻僵的脸,突然开口说道:“既然这样在意,不如直接去一趟长野县。” 我失笑:“说什么呢?” “踌躇不决的时候,会不知不觉把唾手可得的东西拱手让人。”安室透说话的时候,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嘴边升腾,“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有的人甚至没做好告别的仪式,就会再也见不到面的……” 我看着他,总觉得与其说是在与我对话,不如说是在和他自己对话的感觉。 告别的仪式感吗? “我会考虑一下的。”我再次与他道别,“再见,安室先生。” 他笑了笑,同我挥了挥手。 那个微笑中,我总感觉看到了其他什么人的影子。 长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我转过头,向着来时的路缓缓离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调令 “调令?”我睁大眼,看着眼前的上司,“为什么?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五分钟前,当我跨进上司的办公室的时候,还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接收一些需要抛头露脸的外务工作,完全没有想到等待我的竟然会是一纸调令。 “不要紧张,金井。”上司拍着我的肩,将我按在面前的椅子里,“是普通的平级调动,属于正常的人才流动,地点是长野县——你三年前刚入职的时候不是问过我有关调动的事情吗?我印象里你就是想去长野县,因此有这个机会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报上了你的名字。” 我看着眼前的上司,他和我父亲差不多大,即将退休,看我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女儿一样。 明明三年前我向他开口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还开口教育我不要好高骛远,原来他一直替我偷偷记着这件事啊…… 事到如今,即使过了三年物是人非,我也还是微笑感谢他为我考虑的好意。 轻轻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我思考了片刻,给远在家乡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嗯,调去长野县,下周就要过去。”我和父亲简单地交代着这件事情,“这段时间东西不要往这里寄了,等我有了新的地址再和你们联系。” 父亲在退休之后,帮着家里经营小超市,在我说出要调去长野县之后,提出了开着家里的货车来帮我搬家。 “用不着,我东西没有那么多。”我拒绝了这个提议。 毕竟当初刚在米花町工作的时候,没打算长留,租住的屋子里家具都不是我的,要带走的除了床铺之外,只有一些数码产品。 “要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最好还是有熟人帮帮忙。”父亲一边叹气,一边暗示我,“我虽然不想插手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那位诸伏先生……”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揉了揉眉心,“你放心吧,我一定找熟人帮忙。” 挂掉了这个电话,我神色如常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身边的人听说了这件事,许多人过来同我告别,我笑着和他们打完各种招呼,约定好了晚上出去吃散伙饭以后,周围总算安静了下来。 长野县吗?我打开手机,选到通讯录滑动起来,翻到上原由衣的名字后停了下来。诸伏景光在消失前,曾经给了我她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这份照顾有加让我心怀感恩,然而实际上我联系由衣小姐的次数并不多。从前是因为不需要,后来是因为她成婚离开了警队。 一周后,拖着行囊的我踏上了长野县的地面。街边的景色十分陌生,飘着荞麦面与市田柿夹杂的香味。路上还能见到专门卖马肉刺身的点,我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怀念无比。 当初和高明来往密切的时候,我曾经受邀来过这里一次,虽然度过的时间很短,也没来得及接触什么风土人情,但与众不同的街道还是让我印象深刻。 “睦月!” 车站不远处,上原由衣小姐同我招手。 我和她远远打了个招呼。尽管我们之前有邮件的往来,但是见到她本人还是第一次。这位年轻漂亮的女性脸上,同时展示出温柔与坚毅,让人看了就会心生好感。 我坐上了她的车,聊了聊有关租房的事情之后,她又和我说起了一些其他的事。 “前夫因故过世之后的这段时间,我在着手重回警队的事情。”她说道,“长野县是个不算太平的地方,敢酱也和我说,最近警队很缺人手。” 我多少听说了一些有关她的婚姻情况,对此,我鼓励她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她听了我说的话,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啊,光是看到睦月你饱含勇气冲到长野县来,就感觉自己也受到了鼓舞。” “没有那么浪漫,只是工作调动而已。”我带着一点无奈解释道。 “没关系,能有缘分调动到这里,本身也是不失浪漫的事。”上原由衣笑道,“不过……几个月前的时候,诸伏警部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现在去了辖区,不在本部了。你过来的这件事,我还没有和他说。” “谢谢。”我低头叹气,“不用特地和他说了。” 三年前发生的许多事,让我和他都心力交瘁,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最后的一场争吵。景光殉职的消息传来之后,虽然电话里听不出来,但我向他应当只是在克制自己的悲伤。而那时的我刚在米花町入职,因为担心他的情绪,总想要走到他身边去帮助他,为此一入职就试图进行调动申请,而这样的热忱,则被他称为幼稚的行径。 因为他的不领情,委屈的我咬着牙在电话里和他争吵了起来。这样说也不够准确,因为发泄情绪的似乎只有我而已。但在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彼此的关系始终僵持着,谁也没有低过头。 总之就是无声无息地结束了,猝然如突然停下的钟摆。 尽管我知道,关于这件事,他也好,我也好,都没有主动和亲友开口抱怨过一句。 “君子交绝,不出恶声。” 当时由衣向我传回的消息,大概是诸伏高明对这段无疾而终的情感的最后感慨。我们沉默地应对着这份情绪,却谁也没往前看。就好像以往的种种只是走到了终点,却谁也没有去拥抱新生活一样。 这么说也不尽然。其实今年年初的时候,我有接到一通高明打来的电话,只是铃声响了一声就停了,犹豫要不要回拨的我考虑到或许是误拨,就没有回电。 刚来长野县的第一天,我只需要进行简单的报到工作,在登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表格以后,我总算走出了新的工作地点。回头看了看算不上恢弘的建筑,我心想,新的生活开始了。 重新坐上由衣小姐的车,她将我送到了提前替我租好的地方,一通忙活之后,我总算把东西置办得差不多。为了感谢帮了我大忙的由衣小姐,我找了周围的店请她吃晚饭。 “不是我说,长野这个地方还是很棒的。安顿下来以后,先把周围环境也熟悉一下好了。”她笑着和我说道,“这边虽然离你工作的地方有点距离,但是胜在安静。” 我点了点头,其实也不远,步行的话只需要十来分钟,车程则更快,周围的绿化环境很不错,也的确比我在米花町住的地方安静多了。 我们正聊着天,突然手机铃响了起来。看着陌生的号码,我同由衣小姐说了一声抱歉,然后站起身走到一旁接了起来。 意外的是,电话那头的人是刚刚报到时接见我的小仓先生。 “金井,你现在在哪里?”小仓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赶紧扭过头,翻动了一下手边的菜单,翻到一半又觉得他多半不认识:“在住所附近的餐馆。住所就是我刚刚在表格里填给您的那个。” “好的。刚刚见面的时候,你说过在米花町,你曾经参与过火场任务,对吧?”小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的。有过几次。”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很好。”小仓顿了顿,“大概五分钟后,车会经过你小区的门口,紧急任务。我知道现在应该是你休假的时间,但是罪犯不等人。装备在车上,接你的人姓石川,他是第一次出这样的任务,算你的后辈。” 一番交代之后,我匆匆挂断电话,付了帐单,回头满眼歉意地看着由衣小姐。 “忙忙碌碌,不是很好的开始吗?”她嘴上的唇彩熠熠生辉,弯弯的眉眼搭配嘴角的笑意,看起来柔和极了,“加油!” 我点了点头,冲出了店门。晚风吹过我的额角,一辆熟悉的车向我缓缓驶来。任务的地点距离这里还是有些距离,甚至是需要开一段山路的程度。每次到这样的地方都会格外让人紧张,毕竟如果发生的是山火,那么迟去一刻都有可能导致不可控制的后果。 我身边的石川似乎比我还要紧张,戴着半指手套仍然渗出了手汗。行进到一半,他才刚想起来要同我说说这次的任务。 “不是山火?”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对,是长野县警|察本部那里要求的联合行动。”石川仍然一脸紧张。 虽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做火警就是什么事都有可能遇到,我调整呼吸,思考着这可能是个什么样的联合任务。 然而到达现场的时候,场面之大还是让我震惊了一下。几十个警|察掩在一旁,围着一处建筑物。 正在猜测究竟是什么案件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左眼失明的男人向我们的车走来。满脸胡茬和过分严肃的神情让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可怕。 “看到那屋子了吗?”他说道,“私建的瓦斯加工厂。这批劣质产品已经夺走了三条生命。” 我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因为是瓦斯加工厂,所以有很多危险性。明枪实弹很容易导致爆||炸,这种时候,需要火警过来帮助突入。 “现在就行动吗?”我问道。 一旁的石川已经开始准备拼装水枪。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恐怕不行。” 我猛然回头,看着那个从建筑物处向我缓缓走来的身影。 “这群人劫持了人质,一个4岁,一个11岁。” 不会吧? 那个萦绕在我梦境中三年的男人,正在离我不足十米的距离站着。 我的心脏不可遏制地猛然跳动,说不清是为了危险的人物,还是久别重逢的爱慕对象。 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但也仅此而已。从情绪到神态,他的一切都那么克制,根深蒂固。 我定了定神,开口说了我们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就如同三年前,在得知了他弟弟的死讯之后,生涩地试图安慰他的时候说的话一般。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高明先生?” “用不着,我可以自己处理。” 那时的他,这样拒绝了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案件 问完这句话的我,心头有些发堵。 我知道,现在一切都应该以工作为上。努力闭了闭眼又睁开,所有无关的情绪已经被我抛诸脑后。 “有。”高明干脆利落地回答道,“因为情况的特殊,所以需要水攻。你们的高压水枪,能冲破玻璃吗?” “理论上当然是可行的。”我点了点头,“不过……” 不过水攻的杀伤力虽然大,却不足以能够克制穷凶极恶的歹徒,仅仅在于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已,人质的安全就是另一码事了。 在我们交接的短暂时间里,石川已经将水枪拼接好,连上了阀门。 “等等,高明。”那个拄着拐杖,左眼失明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叫停了他的话,“既然我们来接手,辖区的警|察就应该好好负责打下手,没有确认人质安全的情况下不准轻举妄动。” 我怔了一下,注意到他叫的是高明的外号。 “敢助君,不管是‘寸阴’还是‘分阴’,此刻都应该尽力去争取。”高明皱眉道,“现在我们对内部的情况一无所知,尤其是人质,没有发出声响。我必须提醒你,瓦斯是会引起中毒症状的。现在执着于确认状况,或许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我恍然大悟看着眼前和高明各执己见的警官,这位应该是大和敢助。这个名字,我从前听由衣小姐提起过,也曾经和高明讨论过有关他的事。 传闻中针锋相对的挚友吗?虽然对他的事有所耳闻,但当时谁也没和我提起,这位警官身上有残疾的事情,大概是在那之后受的伤吧。 “大和警官。”我和他打了个招呼,“请尽快做决定吧。” 他皱着眉看了看我,又瞟了一眼高明:“你们俩,旧相识吗?” 高明用他狭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脸上仍然毫无波澜。 “是啊。”他用十分平常的语气说道,“从过去就关系匪浅。” 我想我的脸在这个瞬间一定露出了一丝异样的神色。高明说的当然是实话,但加上了过去二字,给从前这么多年的关系盖棺定论不说,听上去比起单纯的旧相识更有令人误解的故事感。如果现在是在十分闲暇的时候,我或许还会解释一二,只是现在并没有这个功夫,我轻轻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话。 “先试探一下。”大和敢助最后说道,“情况不对的话,就直接动手吧。” 试探的任务最后还是交给了高明。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只是形象比大和警官要适合而已。孩子的父母虽然在现场,但是情绪崩溃,作为在场唯二的女性之一,我只能代替孩子的母亲,肩负起了配合高明的扮演工作。 “刚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做好他们会劫持人质的准备,专业的谈判人员还在赶来的路上。”大和敢助说着,递了一瓶矿泉水给我,“只需要先确认一下孩子的情况就好,危险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 我接过这瓶水,点了点头。 然而事实上试探的结果却不容乐观。 这群不法之徒在黑夜的掩护之下,躲在厂房二层的房间中一声不吭。尽管有几扇窗户,但磨砂的材质让我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高明出声要求谈判之后,对面虽然回应得不算情绪激动,但是迟迟没有听到孩子的动静。 4岁和11岁,两个活泼的男孩子,遇到这种事只要嘴巴还能发出声响,至少都有呼救的本能。我贴着墙听了一会儿,皱着眉看了一眼高明,向他微微摇头。 安静比吵闹更难判断具体的情况,事情棘手了起来。 高明接收到我的眼神,顺势向他们提出了让孩子的母亲看一眼孩子,确认安全的要求:“请把窗户打开吧,让孩子的妈妈给他们送一点水喝。” 然而这句话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换来了对面几秒钟的沉默,然后继续提出了要让警方去准备车辆的要求。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这个反应怎么看都不算正常。 高明点了点头,示意我按照原本的约定行事。 我收到他的指令,快步走到窗前,用力拍了拍窗,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叫道:“拜托了!让我见见孩子!” 行动完之后,高明将我一把扯了回来,离开了窗户周围。里面的人惊得动了起来,一时间发出了类似瓶瓶罐罐碰撞的声响,我和高明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即使到了这个程度,依然没有听到孩子们的求助声。 厂房内再次没有了声响,却也迟迟没有人来开窗。等了一会儿,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准备好车,不然同归于尽!” 我回头焦急地看向高明的神情,果不其然他眉头紧锁。 “不太对劲。”他小声对着通讯耳机那头的大和敢助说道,“做好突入的准备比较好。” 远处,大和敢助似乎下达了命令。 细细簌簌的脚步声慢慢地从我们刚刚上来的方向传来,虽然这些人动作很轻,但仍然能够听到动静。为了稳住里面的歹徒,高明继续采用话术与他们进行周旋,任由对方不耐烦的口吻把要求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很快,突击小队的全部人马就到位了。 随着行动的命令下达,高压枪的水柱冲破了二层厂房的玻璃窗,大量水花在不算宽敞的回廊里肆意外溅,站在周围的无不被波及了个遍。那支小队顶着水雾,稳健地鱼贯而入,不多会儿就传来捉拿犯人的声响。 看起来事情很顺利。我回头看向高明,示意他可以将我放开了。目光交汇了十分简短的一秒,他近距离盯着我的双眼,却只是又迅速地避开了。 “感谢配合。”高明松开了我的手,顿了顿说,“去下面等吧,上面会比较危险。” 勉强算得上体贴的话说完之后,他也跟着大和警官一起冲进了厂房。我呆呆地留在原地,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背影。没有枪声,没有大张旗鼓的打斗,也不那么惊心动魄,事情就很平常地结束了。 我放下了没有用上的矿泉水,准备离开。 “找到了!但是只有一个,正昏迷不醒!” 听见声音,我猛然回头。难道说,人质的安全情况不乐观? 急救命士还没考下来,但是对于急救知识,我还是有自信的。简单地和门口的警员说清楚情况之后,我也进入了厂房。厂房很大,陈旧的空气被水淋湿之后,充斥着令人不愉快的味道。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缩在地上,嘴巴被封得死死的,任由旁边的警员不断拍打脸颊,也无济于事。 不太妙。我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在冰凉的空气中试探着孩子的脉搏和鼻息。幸运的是,孩子的胸膛还在起伏,也没感觉到叹息样呼吸。 这样的环境不利于急救,我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然而刚站起来的瞬间,我就感觉到头一阵晕眩。 踉跄了两步,我被人从背后扶住。刚想道谢,一股奇异的芬芳刺激了我的鼻腔。 好像不太对? 意识到了什么,我努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就听到身后扶着我的人冷静地说道:“把窗户都打开。” 是高明的声音,还好,有人替我先说了提醒的话。我心安之余,昏昏沉沉的脑子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瓦斯,不溶于水,渗透能力却是空气的1.6倍。这大概才是歹徒迟迟不愿意开窗的原因,他们不惜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一起,甚至不让他们开口求助,作为他们敢大声威胁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底气。 要是迟一点攻进来,或者选择的进攻手段不对,恐怕都会酿成惨剧。想到这里,真觉得这群人可恶至极。 我抱着那个脸色不佳的孩子,紧紧没有撒手,被半扶着离开了厂房。 新鲜的空气从鼻腔到肺部,一脸紧张跑到我面前来的石川看到我的脸色,吃了一惊,不停叫着“金井前辈”,问我有没有事。我头昏脑涨,实在没法照顾他的慌张。 “我没事。”简单地回答了他之后,我回头,看着高明说道,“另外的那个孩子……” 和4岁的这个孩子不同,11岁的孩子年长一些,也更有行动力。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或许会逃跑或进行一些反击行动,对比小孩子来说,会更不好找。即使是在火场的搜救过程中也是这样。 “解铃还须系铃人。”高明脸上的神情仍然十分平静,“别担心,我大概能猜到他在哪里。” 说罢,他松开了扶着我的手,身上的温度骤然消失,他转身离去。 我定了定神,找了空地进行简单的急救措施。一番处理之后,孩子的呼吸平稳了下来。我瘫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下意识看向高明在的方向,他似乎正在盘问刚刚被逮捕的歹徒。原来所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是这么回事,真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只要事情能够顺利解决,比什么都强。 正在胡思乱想时,早先叫来助阵的人马陆续赶到,其中还有专业的医护。虽然迟迟没有11岁的孩子的下落,但我听到了成年女性劫后余生般喜悦的庆幸感慨。回过头,原来是那家的小儿子刚刚醒了过来,正一声一声逐渐哭了起来。 孩子的父母抱着他,一边不断安慰,一边脸上却充斥着对大儿子的担忧。 人头攒动的厂房中迟迟没有传出好消息。高明刚刚结束了问话,往厂房的方向走去。不多久,一脸不爽的大和警官就和他并肩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胆子真是不小!”大和警官抱怨道。 听见这份抱怨,高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今天的事情总算是落幕了。 身后传来了石川招呼我准备离开的声音,我收起想要前去一问究竟的好奇心,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那个……你叫什么来着的?” 叫住我的是大和敢助,他正在问高明。 等等……要是高明在亲友面前对我直接叫名字的话…… 我心中一凛,看着他即将我的名字脱口而出的样子,赶紧抢在他前面说道:“金井。金井睦月。” 看到我这样的反应,高明的眉毛微微上抬,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 怎么搞的,这人好像比案件还难对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夜晚 好在大和敢助并不是做事拖泥带水的类型,叫住我之后,只是向我和石川发出了庆功宴的邀请而已。 “这是多方合作迎来的胜利。”他的语气比破门之前缓和了一些,但总体还是那个气势凌人的风格,“你们当然也应该分一杯羹。” 比起邀请来说,简直更像是强制的命令。我答应下来之后,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个方向。高明正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 干什么一直要看我!我心中无名烦躁着。 我承认我非常在意他。 即使三年没有联系,只要他站在那里,目光依然会被他吸引。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什么气,但是总之有一点我非常清楚。 我们那种和睦相处的关系在三年前就结束了。 这种心里不爽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回去的车上。看着我心不在焉,石川开始和我搭话。 “那个,前辈。”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不是毕业于群马火警学校啊?” “嗯?”我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将脑中混乱的一堆情感问题抛之脑后,“你是我同校的后辈吗?” 但我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啊不不。”他确认了这一点之后,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只是七年前开演习会议的时候,我陪着学长们一起去参加过,所以对前辈的名字有印象。” 原来是这样。 我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我都做了些什么,不由感受到一丝窘迫。能让人家记忆深刻到七年也没忘,恐怕不是什么很好的印象。 紧接着,我就听他用十分羞涩的语气说道:“金井前辈,和记忆里一样,是个闪闪发光的美人。” 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从表面上看,并不是油嘴滑舌的人,但正因为这样,这份恭维更让我无所适从。 从小到大,别人对我的形容大多数是以干练、能干这一类的评价,即使是要夸奖模样,也不会用这样夸张的词,我一时无法招架,最终只是生硬地挤出了一句“谢谢”。 回到署里之后,把工作交代完,已经是深夜了。我松了口气,准备离开,石川跟上我的步伐,热情地要求开车送我回住所。 “啊……不用。” 刚下意识拒绝了之后,背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女声。 “偶尔也学会依赖一下别人嘛,拒绝得这么干脆。” 我回头,正在向我走来的竟然是上原由衣。 “由衣小姐?这么晚了为什么……” 疑惑的情绪涌上心头。天色已晚,我也并没有和她说刚回到署里的事情,难道说她为了等我,在附近呆了这么久? 她笑眯眯地走到我的身边,搭上了我的肩膀,同石川说话:“虽然是一片好意,但是今天就不用了。” 石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最后只能微笑着点了点头,跟我客气地告别。 我回头,和由衣小姐并肩走向她的车,心中仍有不少疑惑。 “来得很及时吧?”她笑着对我说,“虽然很想和你说我有超能力之类的,不过我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有人难得低头,绕着弯子,让敢酱来拜托了我这件事,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是谁吧?” 高明吗?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多此一举的事情…… 微微叹了口气,我向她表达了谢意与歉意:“谢谢。总是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由衣小姐看着我笑了,打开了车门,我坐上了开着暖气的车,身体顿时松弛了不少。 深秋的夜晚,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分外安静。连打开车灯的滴答声都听得格外清楚。由衣小姐将车慢慢地打着方向盘行驶在道路上,嘴巴却没闲着。 “话说刚刚那个和你说话的男孩子,是追求者吗?”她半开玩笑地问我。 “我才来长野县第一天……”我无奈地说道,“是以前认识我的后辈。” 由衣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我,而是他本人,你会上谁的车呢?”她带着一点恶趣味般地笑着问我。 我一时还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陷入了沉默。 现在的我,大概会很抗拒和高明接触吧。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才拜托了由衣小姐来接我的吗? 这样沉默的思考一直维持到将我送回家。由衣小姐虽然停在了路边,却没立即让我下车,而是同我多说了一会儿话。 宽广的道路两旁种着高高的悬铃木,被风一吹,叶子就缓缓飘落下来。由衣小姐的车灯照着白色的光晕,将前面一片沿街的绿植映衬得发光一般。往来无人的街道上,只有盏盏路灯屹立着,照着前方的道路昏明交错。 “虽然我很喜欢睦月,但是今天这样的夜晚帮助,不会有第二次了。”她轻声说道,“能看得出来,你们彼此仍然互相在意着。但是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会永远都像这样蒙着一层纸的。” 我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听着她的话。 “就当是一些过来人的经验谈吧。”她笑着,看着面前的道路,“有的时候,人对自己的心意是很迟钝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在真正去经历之前很难有真实的感觉。但是一旦选择了错误的事情,又会变得没有纠正它的勇气,从而把痛苦一直延续下去,这是不对的。”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向我:“睦月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吧?逃避的话,会把原本可以一天解决的事情拖上好几年。”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仅如此,我正深刻地体会着这一切。 由衣小姐的目光回到了我身上:“未完结篇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归根结底不是看周围的人是否看好,而是看主角本人的意愿,对吧?” 我看着无形的秋风吹得树枝摆动的样子,点了点头,下车和她道谢告别。 看着由衣小姐的车渐行渐远,我回到家中,点亮了一盏小灯。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但很适合做回忆往昔的事情。早先的时候,我们分隔两地,对他的情感更多是敬仰,通讯方式也主要是靠写信。后来渐渐熟络起来,改变了称谓之后,才有了偶尔会通话的习惯。我会照顾他的作息,他也会体恤我生活上的烦恼,但仅此而已。虽然周围知道我和他的关系的人,都会默认我们未来会在一起,但其实情侣应该去做的事情,我们好像一件都没有做过。 就连计划了很久的旅行,也在那次争吵之后彻底以失败告终。 我打开手机的相册,映入眼帘的是一系列照片。早先时候,我十分珍惜与他通信的机会,又担心脆弱的信纸随时都会变黄,每一封通信我都会留下记录,从时间最新的一封一封翻到过去,最后我看到了一张合照。 他,我,和飞翔的鸽子。 我深深叹了口气,将脸埋在臂弯,为这么多年我的诸多不舍而感慨不已。 明明已经彻底分开了,却留着他的联系方式、过往的点点滴滴,我这究竟算什么? 由衣小姐说得很对,我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为了结束这件事情,我必须有纠正它的勇气。 好好地和高明谈一谈,解决一下曾经的不愉快,握手言和,保持界限,然后投入在这座城市中的新生活,我这么想着。 突然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心头突然放松了很多,仿佛多年的烦恼都迎刃而解。 我打开手机,滑到了高明的邮箱点了进去,约他明天在庆功宴后见一面单独聊聊。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我累得倒在床上,不久就入睡了。 第二天的我醒了个大早。迷迷糊糊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头发乱糟糟,但胜在精神还不错。简单地收拾了自己之后,我打算晨跑完再回来冲个热水澡,然而一打开门,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站在我家门口。 “欸?”我呆愣着,发出了一声低呼。 收拾得十分周正的诸伏高明站在离我不远处,手里还握着一捧花。 看到我之后,他笑着和我打招呼:“哦呀,你还是保持着鸡鸣而起的习惯。” 他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以前好像是和他提起过,我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晨跑的习惯,但这不是重点。 “你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我昨天约的不是晚上吗? 诸伏高明看着我的表情,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昨天见面之后,我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不过看你的反应,或许他指点的不太对吧。” 确实,比起惊喜来说,这更像是惊吓。 我又指着他手中的花,问:“这个也是被指点的部分吗?”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 不可思议。我简直是在做梦。 我看着他手中的那捧花,推算时间就知道,绝对不是在花店买的,那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带着一丝无奈问道:“山茶花吗?” 就在我们吵架之前的一段时间,他曾和我提到过,正在培养种植花草的雅趣。这些点点滴滴的了解,就像是一本被我翻烂的书,每一张每一页都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听到我的话,他点了点头,微笑着将花递给我:“是啊。” 我沉默地接了过来。经过精心养殖的山茶花,四片叶子稳稳地托着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娇艳欲滴,模样说不出的好看。但也真是如此,将我昨天好不容易准备好的说辞堵得一句都说不上来。 “人生乐在相知心,昨天在合作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七个字。”他说到这里,轻声叫我的名字,“睦月,迟到了三年,我赶得上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晾会儿 诸伏高明是一个习惯了等待的人。 他总是沉浸在克制之中,对待一切的事情都很淡漠,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我很清楚。 我看了看自己的足尖,努力地去处理自己的情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只是说:“你好像,变了不少。” 感慨了这样一句之后,我就沉默了,实在没法立刻回应他的话语。时隔三年,听到这样直白的字眼,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激动或是惊讶,而是一片木然。然而在短暂的木然之后,很快胸口就涌起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着三年间的不甘,全都堵在一起。 他脸上的神情微微发生了一丝变化,似乎在揣测我的心意如何。观察到这一点的我,心中突然觉得好笑。 这样的揣测,在当初维持着良好关系的几年里,我经常做。摸不准的时候,也这样小心翼翼。 “这个答案,我可以过几天再给你吗?”我放松了些神情问他。 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当然。” 他开的口,主动权在我。 眼看能勉强达成共识,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虽然这样又无形延后了决定的时间,但是情况发生了改变,这种延后不是不能接受。和他打了个招呼之后,我将山茶花随手插在了门口玄关的花瓶里,打算继续去晨跑。 高明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睦月。”他轻声叫我,“虽然你感觉我变了,但这就是我本来的心意。你会觉得我有变化,或许说明你接近了真实的我。” 是吗?我抬头看向他。这就是对三年时间的一句解释,一句听起来有些敷衍了事,又算不上是甜言蜜语的话。既然如此,那三年前为什么不及时讲呢?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夺门而出,没有再搭理他。 跑完再回来的时候,家门口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人影了。我喘着气打开line,看到了好几条来自于朋友的消息。回应了美和子和由美的问候之后,我又看到了野田教官发来的消息。 “好好开启属于长野县的金井睦月的新生活吧。野田。” 我皱了皱眉,野田教官年纪已经不小,虽然说话的口吻还是和原来一样活泼,但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野田教官并不是时常用网络聊天方式的人,接到来长野县的调令之后,我给野田教官打了两次问候电话,他都没有接,而现在,他却突然在line上单独回复我。 难道遇到了什么不方便开口说话的情况? 我带着疑虑上班去了。今日的上班地点,一进门就能感到耳朵受到强烈攻击。服务对象是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我和石川搭档为他们介绍消防知识。介绍本身是很简单的任务,但是完成之后,我们就被小豆丁们缠住,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万事通一般地把他们的一堆问题回答完之后,我已经筋疲力尽。转头看,石川看起来倒是乐在其中,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这个后辈竟然性格还有这样亲切的一面,我真是自愧不如。 听着听着,这群孩子的话题已经从简单的消防知识变成了各种动画片。这部分的内容我是半点也插不上话,我站在一旁,脑子里已经在想其他的事。 高明那里,究竟要怎么答复才好呢? 比起让他开口向我表达爱意,现在的我仿佛更在意的是他三年前选择放手的原因。虽然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但是他如果真的想要表达对我的心意,应当有很多机会才对…… 三年前的我为了这样的一句话辗转反侧,三年后虽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却仍然觉得不爽。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哪怕是因为心情没有处理好这种简单理由,只要他愿意找我谈一谈,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究竟为什么…… “很有意思啊,前辈觉得呢?” 正在发愣的时候,石川的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低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男孩,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情。 完全没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礼貌性地说了一句“是啊”。 那个男孩得意地继续说下去了:“对吧?我们长野县的各种怪谈,你都可以问我,尤其是有关那个猫隐古堡的。” “猫隐古堡?”我疑惑地看了一眼石川。 “啊啊,是啊,是一座坐落在山上的古堡,据说猫路过的时候会发出惨叫然后逃跑消失不见,因此传闻中那里有幽灵。”石川简单地跟我解释。 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和这个男孩说话:“猫逃跑会有很多的原因。比如说观察的人让它受到了威胁、准备狩猎、或者是刚巧周围有柑橘类、消毒水之类的味道,都会导致猫咪警惕心上升。但是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因为幽灵。总之,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幽灵之类的东西。” 明明是简单的科普,眼前的孩子却听得瘪了嘴,没过一会儿竟然哇地哭了出来。 我尴尬地看着他哭泣的模样,身边的石川赶紧手忙脚乱地哄了起来。 直到全部结束回到车里,我仍然在叹气。 “前辈之前很少接触这么小的孩子吧?”石川的脸上露出了看我笑话又不好意思放肆地笑的表情。 被他说中了,之前在米花町,我只接手过初中以上的学校火情讲解。我郁闷地靠着车座的椅背,回想着那个孩子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小孩子可是很脆弱的。”石川笑着说道,“不仅是小孩子,很多成年人都会相信一些不存在的童话故事,还会有经常幻想自己能做英雄的那种人。” “我是那种没有童心的人,真是不好意思。”我自暴自弃地回应着。 比起幻想,我更喜欢脚踏实地地去努力,享受那种目标慢慢接近自己的过程。 “我并没有这样觉得。”石川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前辈是很坚定的人,看起来让人觉得熠熠生辉。” 又来了,这种超过我本人能力的赞誉。我礼貌地笑笑表示感谢,将头看向窗外。 坚定的人吗?不如说,是很固执的人吧。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要强得很。明明有简单的事可以做,却偏偏喜欢挑战高难度的事情。不仅如此,还乐此不疲,就连当初喜欢的人也是一样。 早上的我,没能做到一口拒绝,就是变相给了他机会。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心里愈发觉得乱糟糟的。 难道我真的对这个人喜欢到欲罢不能的程度,三年的苦闷也能轻易地和自己和解吗? “把我放在住所附近就好,谢谢。”我和石川说道。 “嗯?”他奇怪道,“前辈没有收到吗?大和警官的短信,庆功宴什么的。我正想跟前辈说,我今晚有事参与不了,前辈也是吗?” 我愣了愣,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收到了大和敢助的邮件。 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揉了揉头发,我内心责怪起魂不守舍的自己。 石川将我送到地点就离开了,告别之后,我站在店门口看了一眼。这是间非常传统的和风居酒屋,推测应该是大和警官选的地方没错了。 毕竟此时,我目光所及之处,早上刚见过的某个人正站在我身边,皱眉看着店名。 诸伏高明看到我,眼角的弧度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朝我笑了笑。 真不想这么快又和他见面。 “后辈送你来的吗?”高明出声问我。 我点了点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补充了一句说道:“是很靠谱的后辈哦。” 说完这句话,我就陷入了后悔,没事在他面前提这个做什么。 “‘食鱼遇鲭’吗?”他自言自语一般说完,细细地观察了一下我的神情,随后又笃定了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不,就对你的了解而言,他不应当是你喜欢的类型。” 这个人怎么回事?我的心头升起强烈的不爽,反唇相讥道:“是啊,不过我也不喜欢一些看起来像会晾别人很久的类型就是了。” 说完这句,我掀起帘子进了居酒屋。高明紧随着我,一同走了进来。 “私自揣测你的想法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高明在我身后说道,“但是……” “啊,大和警官。由衣小姐也来了吗?”我适时出声堵住他的话。 带着情绪的话,说的每句话都会像争吵一样,何况是在别人的面前。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歇声,同我一起坐了下来。 上原由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露出一丝微笑,和我们打了招呼。一旁的大和敢助似乎已经点了一些菜品,和我们简单地点了点头。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其他的警员。想象中的庆功宴仿佛应当比这热闹多了才是,没想到竟然意外地变成了类似私人聚会的场景。 “觉得很奇怪对吧?”由衣小姐笑着跟我说,“警员们不在,但是我却在这里。” “不会。”我客气地笑道,“由衣小姐不是说过吗?想要回来继续从事刑警的职业。” 不过警员们不在,确实挺奇怪的。 “很遗憾。但是案件并没有完全解决,也就谈不上什么庆功宴,就当是简单吃个便餐。”大和敢助一边说着,一边把集中放在一起的杯子递给了我和高明,“喝点吧。这个案子说起来,进展会很让人郁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酒醉吻 我向来滴酒不沾。但是大和敢助递来酒杯时似乎没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我不好意思推脱,愣了一瞬,还是接了过来。 高明瞥了我一眼,伸出手指,将他面前的一杯柠檬水往我的方向推了推。 但也只是暗示性地推了推而已,我并没有领情,毕竟心中还有不小的疑虑。 案情什么的,应当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吧,特意叫我来有必要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顺着视线对上了身旁男人的眼睛。 高明正转过头看着我,微微点头,向我示意稍安勿躁。 “所以那个孩子当时躲的地方,果然是……”高明压低声音说道。 “嗯,你猜得没错。”大和敢助叹了口气,“是密道。和半年前坍塌的那条有关联。如果当时能够迅速地完成侦查工作,现在也不至于要在这里喝闷酒了。” 真是古怪。 我看了看高明,又看了看大和敢助。 虽然是曾经的同僚兼同学的关系,但是现在调职之后,除了私人的来往之外,还会聚在一起讨论案情。而且……是在餐桌上。 我将目光转向由衣小姐。她正用筷子夹着小菜,眼神却时刻盯着大和敢助,显然比起食物来说,她更关注即将听见的案情。 这就是刑警的基本素养吗?我用牙齿轻轻咬了咬筷子,无形中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压力。 “那个密道从可以从二楼直接通向地下,瓦斯的阀门开关也设置在那里。那小子看到了之后,打算趁乱去关掉,却被关在门后了。”大和敢助说罢,轻声哼道,“不自量力,不过还挺有勇气。” 这是什么别扭之至的夸奖。光是从大和敢助脸上的神情看,他分明就十分欣赏这种莽撞的行为。 目光转向一边时,正好和对面的由衣小姐目光撞上。她朝着我眨了眨眼睛,向我做了几个口型。 我看懂了她的话,是“他就是这样的人”。与我会心一笑之后,她的眼神又迅速地回到了大和敢助身上。 这个眼神,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懂。 “这两日长野县本部也派了人去搜查了吧?”高明没头没尾地问道,“怎么样,密道的终点有下落吗?” “你在明知故问吗高明?”大和敢助脸上露出了十分不悦的神情,“脑袋锈掉了话,提前滚出这个案件好了。” 这样不友善的话,听到高明的耳朵里就仿佛是刮过了一阵风。他端起杯子看了一眼酒,搁置到一边,拿起了柠檬水呷了一口:“原本只是推理,不过看到你这副狰狞的尊容,我就清楚答案了。” 我看了一眼大和敢助的神情,此时的他的确满脸怒容,只是比起对高明的话的不爽,那样的神情更像是……不甘心? 即使如此,两人并未有一人离席,只是无言地坐着,由衣小姐也皱着眉,什么都没说。 看着这糟糕的氛围,我小心翼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脸立刻皱了起来。 是酒。 大意了……刚刚我没有接受高明推给我的柠檬水,因此此刻我面前的还是一只酒杯。 对于自己的酒量,我完全没数。喝这么一点点,应当不要紧吧? 惴惴不安的情绪在心头荡漾起来,我抿了抿嘴唇,感受着酒精直冲鼻腔的刺激感。 “不要这么消沉啊。”由衣小姐轻声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入口,找到通向哪里是迟早的事情。” “怕就怕对方望风而遁的速度比我们更快。”高明摇了摇头,“亦或者,就像半年前那样……” 半年前? 被反复提及的时间点撬动了我一些回忆,我看向高明沉思的侧脸,想起了那个我没有接到的电话。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来了,习惯替他着想的臭毛病。 我的目光从高明的身上折返回来,伸出筷子,夹了一点面前的刺身。 “啊,太失礼了。”由衣小姐看向我,笑道,“总是说一些睦月听不懂的话题。” 话题转到我的身上,我赶紧放下筷子,表示我不介意。 “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由衣小姐问我。 尽管刚来这里,但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比起米花町的热闹,我反而对长野的安静有天然的好感。而且旁边就是群马县,随时都可以回家去。 “这几天的天气还算不错。”大和敢助叹了口气,“过不了两天,就要下雪了。” 我听着大和敢助的话,又看了看自己挂在一旁的大衣和围巾。 的确如此。长野县这个地方的气候非比寻常,风雪来得早不说,持续的时间也长,几乎覆盖了整个深秋到春天,这种风雪天气会一直持续到四月。 “高明。”大和敢助叫了他一声,示意他说点什么。 高明看着我的眼睛动了动嘴唇,然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件事,让我和她之后私下说吧。” 这样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我有些疑惑。大和敢助皱着眉头的脸上写着不满,但还是默许了高明的决断。 我疑惑地看着三个人,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几年前,在我第一次听说大和敢助这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将他对应成高明的对手形象,甚至有一段时间一直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现在看起来,他们似乎更像是单纯性格不合,却又站在同一立场的谜语人。 “他们两个的意思,是有些事情可能需要睦月你的帮忙。”由衣小姐说着,将一点酒倒进了我刚刚喝过的杯子里。 我看着那点晶莹的液体发呆,头脑昏昏沉沉,越发想不明白。 要我帮忙的事情?身为火警的我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助他们吗? 我看着高明,希望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然而他只是伸出手,将我面前的酒杯给拿走了。 “嗯?”我懵懵地看着他的行为。 “反应变迟钝了,睦月。”这次,他将柠檬水直接递到我的面前,“不要小看酒精的作用,喝这个吧。” 我摸了摸脸颊,温度已经比手背还热。然而我很清楚,我并没有到喝醉的地步,仍然有着基础的思考力。 “我没事。”我这样说着,将冰冷的柠檬水贴在脸颊上,突然降低的温度唤回了一些神智,大脑处理了一下刚刚获得的信息,继续发问道,“我能做点什么呢?” 这次,就连大和敢助也摇了摇头:“换个时候说吧。” 我惭愧地点了点头,让手心大面积地接触手中的杯壁。真是不靠谱啊,这些年滴酒未沾背后隐藏的酒量谜团,竟然是以沾酒就醉的程度告终了。 这种不是很清醒的感觉一直持续到这顿饭结束。伴随着心脏比平时要快的速率,我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形态,裹上围巾,与几人告别。冷风吹过我的鬓角的时候,感觉似乎比之前要清醒多了。 大和敢助和由衣小姐打了出租同乘而归后,就剩下了我和高明二人。我看着他站在我身边咫尺的距离,清晰的侧脸显得格外晃眼。 已经三十五岁了啊,这家伙。但是脸还是初见时英俊的样子,就连肤色也是,白到在路灯下看简直在发亮。说起来,晚风吹过来的时候,他头顶的软发会被吹到竖起来,看他的表情,大概完全没有发现吧? 想到这里,我忍俊不禁。 听到我的笑声,高明回头看了看我,然后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我摇了摇头。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远,走一走大约二十分钟也能到了。 今晚我不想麻烦他。不仅仅是因为早上做了过几天再回应他心意的约定,更关键的是,我没有冷静地处理有关他的事情的能力。 仅仅是对视一秒而已,就让我觉得心跳的程度又攀升了一个等级。路灯也好,月光也好,只要有那么一束光打在他身上,这张脸仿佛嵌在乳白色的光晕之中,似幻似真。 我慢慢地解开了我的围巾,沉默地拿在手里。 真没想到我金井睦月,竟然有一天要狼狈到在诸伏高明面前,靠冷风的侵袭来维持理智。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告别的话,我的手就被他抓住。围巾从我的手中溜到他的手心,然后一圈又一圈地绕回了我的脖子上。 手心里传来炽热的温度,我下意识去看拉在一起的双手,犹豫了一瞬,没有甩开。 “我送你回家。”这一次,他的口吻比之前坚定很多。 算了……偶尔依赖一下别人也不错。 高明的车开着暖气,一路缓慢地行驶着,从一条条的街道穿了过去。我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化,眼前仿佛出现了我们相处过的那些日子。 那个时候,我会记着他每天可能要出外勤的时间,参与集中培训的我也时常加课,但是每次只要能够碰到凑在一起的空闲时间,我们都会尽量去交谈一天中遇到的人,做过的事。即使是分隔两地的困难,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这种想法的崩塌好像只是一个瞬间的事,它也并没有被时间治愈。 如果三年前我们之间有人走出那一步的话,现在的金井睦月应当正在和诸伏高明手拉着手走在街上,或者正在采购一些御寒的冬衣,准备度过漫长的冬日……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高明的车慢慢踩着刹车停下。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判断车窗外的正是我租住的地方。 车内的暖气让我昏昏欲睡,我努力睁开双眼,手却完全没有想要去拉开门下车的欲望。 耳边传来高明的叹气声,然后我听见了他替我解开安全带的声音。 “今晚不要洗澡了,不然容易因为醉酒泡在浴缸中一夜。”他嘱咐我,“明早我再过来一趟,会敲门到你醒过来为止。” 道理我都知道,但我丝毫不想听这些。 克制,不应该在此刻出现在他的身上才对。 “高明……”我轻声叫他的名字。 他似乎反应了一下,然后解开安全带,往我身边凑了凑。我看着他的面孔就在我的面前,眉头紧蹙,宛如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 对于诸伏高明来说,现在的我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吗? 我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心,试图抚平他的眉头。他的皮肤温温凉凉,和我手指滚烫的温度完全不一样。 带着这种新鲜的触觉,我一路从他的眉心摸到眉骨,又摸回鼻梁,用手指尽情地感受着他俊朗的五官。漆黑的夜晚下,他澄明的目光盯着我的双眼,任由我的手指放肆地摸着他脸上的轮廓。 我的耳朵告诉我,我们的呼吸在加重,我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就在他伸手抱住我的后背的时候,我也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贴上了他近在咫尺的唇瓣。 从缠绵而轻柔,到浓烈而深切,怀揣着久别重逢的喜悦,交融着迟到三年的酸涩,沉浸在灵魂交融的短暂时间里。 我们谁也没有下车。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我在睡眼惺忪时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很久没有听到这么让我安心的声音了。 摩挲着纸页的声响,许久才会响起一声。这样的声音曾经持续在我的学生时代,而在工作之后,这样的声音听见得越来越少。 我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试图去抓应当在不远处的手机。然而胳膊伸出去抓了几下,却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东西。 摸起来像是……西装的衣摆。 这样的触觉让我的意识清醒了一些,试着继续伸手去探寻周围时,我的手就被人轻轻握住,搁置在手心。 哪里不太对劲。 我猛一睁眼,愕然地发现,这并不是我的床。 陌生的木质地板上洒着一点点晨光,但那并不是屋内唯一的光源。床头的一盏小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双腿交叠,手中正在翻阅一份比书看起来更大的书册。意识到我醒来,他顺势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我看着与他相握的那只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早。”高明说完,顿了顿,说道,“今天就不要晨跑了,吹风可能会头疼。” 我揉了揉眼睛,昨天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昏昏沉沉的我被高明送回了家,然后…… 我下意识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嘴唇。 这个动作好像让他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眉目间温润而亲切。印象里他很少神情这样松弛的时候,宛如手中握着的并不是我的手,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现在起床吗?”他问我。 我动了动喉口,想说点什么,然而目光仍然盯着他的领口,什么都没说出声。 尽管是大清早的时候,在自己的起居室里,但他已经穿戴得十分整齐,就连衬衣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 扣子…… 我盯着他平整的衬衣,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大概是昨天的后续?那个吻并没有以浅尝辄止告终。狭小的空间中,我在进攻的状态下抱着他的脖颈,坐到他的腿上,伸手将他的西服给扯了下来,连带着衬衣的扣子都解了两颗。 剧烈的呼吸,揉皱的衬衣,在酒精的催化中近乎丧失的理智,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用牙轻轻地咬着下唇的唇肉,试图将这种羞涩而别扭的情绪尽快消化干净。 这算什么啊! 生了三年的闷气,却只晾了他一天都没到的时间。 因为酒精的缘故,放弃矜持和理智,展露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亲吻了他,主动地,尽情而快乐地。那种激情燃烧又冷却的残留感觉仍然在心头,也不得不让我承认自己对他有发自内心的渴望。 是的,我对这个人从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实际上即使是现在的我如此别扭,但还在为昨天的行为而感到愉悦。 不行! 金井睦月你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被他吃定?我开始自责起来。 这样的行为岂不是显得我出尔反尔。如同战争的第一枪还没打响,就自己先一步缴械投降了吗? 我不能就此认账。 我松开咬着的牙齿,尽可能保持着镇定的神情,问他:“这是哪里?” “我家。”高明简单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打量了一眼周围,极简的装修风格,灰白色的墙面和顶灯,大量的留白空间和一眼望去轮廓分明的线条,没有任何一点无用的细节,看上去倒是很有他的风格,只是未免看起来太冷清了一些。 “哦,带着醉酒到没有意识的女性回自己家。”我抬了抬眉,装作昨天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一般为难他道,“这就是君子所为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暗示性地将目光转向了一旁挂着的衣架,一言不发。他平展的眉头似乎又微微皱了起来。 我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那件衬衣。既然被他连夜熨烫过了,这算得上是死无对证吧。我装出坦然的样子问他:“所以我为什么在这里?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装傻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高明的神色微微一滞,他盯着我的眼睛,反复审视着我的表情。我摆出完全记不得的模样看着他,他思索片刻,随后垂下眼帘,很给面子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他打算跟我聊聊昨天的事,不知道我会不会因为觉得丢人而赤足奔出他的家门。 高明轻轻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又拿起了刚刚在看的书册。 这一次我看清楚了,那并不是什么大型的书册,更像是他私人做的档案,里面还夹着些许照片。 又在忙忙碌碌地赶案子吗?我一瞬间于心不忍起来。昨天照顾好我,又洗了衣服进行熨烫,实际上睡眠的时间应当很有限才对,即使如此,仍然没有得到我十分热情的回应。他该不会很失落吧…… “高明。”我轻声唤他,伸手试图去触碰他的肩膀。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我,书册平摊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位年轻女性身穿制服的照片。 意识到我的目光停留在那里,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揉了揉太阳穴,将档案搁置在一边,站起身:“抱歉,是我忘记了。”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空荡的屋子里留下了我一人。 好安静。尽管我也习惯了一个人独住,但是在装修风格上,我会刻意地装饰一些温馨的物件提升幸福感。而高明的家,如果没有透进来的两束阳光,我甚至觉得光是呆在这里都感觉到很寂寞。 明明我刚刚开口和他说话的本意,并不是想赶他出房间的。 我带着一丝失落的心情坐到床边,他刚刚翻阅的档案就搁置在床头柜上。光滑而平整的书页吸引我伸手翻看了一眼上面的标签。 “cinsault”。 我试着读了读这个看起来像是英文的单词,没有任何接触过的印象。这是什么?受害人或是凶手的名字吗? 正疑惑间,门外传来敲门声,我停下试图去翻阅的手,听高明隔着门跟我说话。说话的内容只是怎么开热水的注意事项,听起来让小小的房间充满生活气息。 在用热水敷完脸之后,我彻底沉溺在这样安心的氛围里。高明在外间接电话,低低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早餐被他留在了素净的盘子里,是简单的三明治。 接完电话后他走回来,看了一眼我的脸,将一张纸巾递给了我。我擦了擦,发现是番茄酱不知不觉留在了嘴唇上,这样的情景让我突发奇想。 “高明,你的胡子会沾到番茄酱吗?” 这当然是明知故问,肯定不会的。但我还是想这样问一问,总觉得和他聊这样的废话也很开心。 果然他被我这样一问,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然后竟然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或许吧?” 完全想象不出来。不过他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不过如果真的能见到这样粗心大意的他……或许反而会感觉更亲近一些也说不定。 他再怎么将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只要是活生生的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 就好比,今天早晨他醒来的那一幕,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呢?是不是也会懵懵懂懂,不太清醒?这么想甚至觉得错过了好可惜。 日常的琐碎事情消耗了不少时间,等一切结束后,我们总算掐着点出门,车载着我缓缓地行驶在路上。临近终点的时候,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同我说道:“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跟你说。” 难道……他要在即将分开的时候提昨天车里的事情?我顿时就连脚趾都一起紧张了起来。 然而他的神情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醒罢了。” 我点了点头,尽管临近上班的时间点,但我还挺想听他跟我说话。 “正其末者端其本,善其后者慎其先。”他说着,慢慢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我的同事们经过他的车的身影,继续说道,“新的工作环境难免会不适应,如果遇到任何异常的情况,我希望我是你的第一求助对象。” 我皱了皱眉,以我对高明的了解,他还不至于因为单纯换了新的工作环境而交代我这些话。 “什么异常?”我问他。 高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我的包递给了我:“我只是说万一遇到异常的情况,不用这样草木皆兵。” 这让我又感觉到了清晰的隔阂感,仿佛昨天发生的那些情不自禁都只是一场梦,情况仍然和三年前一样,我是被他忽视了情绪和需求的一方。 看着我的脸色一点一点垮下来,他似乎想要尝试着补救什么话,但还是没有开口。 真是消极的态度,吃准了我会不去多问还是怎样? 三年前的事,半年前的事,现在的事,我想从他口中知道的还有很多。然而我还没发作,他就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量通过我的臂膀传了过来,我能感觉到他抓得很紧。 我们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车窗外,小仓先生正和石川在门口遇到,并肩走着,从高明的车旁路过。 沉默的高明正在思索什么事情,似乎在做一个决断。 “没有什么好隐瞒我的吧?”我小声问他,“既然适合我息息相关的事,完全依赖你的保护还不如及时地进行自救。” 这个说服的理由显然让他无法拒绝,终于撬动了他的嘴巴。 “一条人命。” 他的回答声音虽然很轻,但仿佛一根尖针扎进了我的耳朵,我惊愕地看着他。 “就在你被调职来长野县的两周前,一位火警在家中自尽了。他在出事之前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去前两天我们联合行动的那片山区做火情的排查工作。和他搭档的是你现在正在搭档的后辈石川。”高明说道,“当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的死亡与前两天的瓦斯厂有关。” 说罢,他轻轻松开了拽着我的手,安抚一般地拍了拍我的小臂:“只是提醒而已,平时不必太过担心自己的处境。” 我低下头,看着衣服上被他抓出来的褶痕发呆。车门解锁的声音适时响起,他向我说了告别的话,我知道现在应该下车去上班了。 “下班的时候,如果能赶得上,我会来接你。赶不上的话,不要乘坐同事的车。”他说道,“尤其是看起来很靠谱的后辈。” 我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和他挥手告别。眼看着车越行越远,我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吃醋 第十七章 高明不愿意直接开口的顾虑,我很清楚。这些危险不到显露出来的前一刻,谁都不会以什么姿态靠近,这就好比置身于暗潮涌动之中,却没有半点头绪该往哪里躲避。 我数次打开手机,看着高明的line,想发点什么,又收了起来。 他很忙,这份不安我独享就够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聊天的只言片语中,我听到了之前过世的那位同事的名字。他叫作永山聪,年纪资历和我相仿,家中还有父母和订婚不久的女友。 这种情况真的会自尽吗?我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石川。他宛如没有听到一般,神色如常地吃着饭。我一时没能看出来他只是在尽力掩饰,还是完全不在意。 不过不管是哪种,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我吹毛求疵一般地看着他的表情,似乎要把每个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看穿。 提心吊胆地到了下午之后,我开始反思自己的心态。 周围的同事们看起来都很正常,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工作、训练,忙忙碌碌,所有的一切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连呼唤一同去用餐的时候也都露着和善的微笑。 但我的心底仍然存着不安。 “发什么呆?” 身后有人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不远处的植物很久,我回过头,和我说话的是负责资料归档的小仓先生。 我回过头,不好意思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按照今天的工作进度,我应该在写前两天的工作报告。不过早上被高明的几句话吓到以后,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在空虚度过。 小仓先生大约四十岁左右,人到中年但是保养得体,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会觉得过于严肃、一板一眼的人。 虽然不至于说害怕他这副模样,但面容不善的人看起来确实不舒服。尤其是他严肃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年少时候学校的领导,甚至当我看到匆匆忙忙路过的石川,都感到了两分亲切。 路过的石川见到他脸色一变,就更像是小鸡仔一般,和他打了招呼以后又疯狂给我使眼色,我了然地点了点头,和他并肩离开。 一等走到拐角,石川就迫不及待开始低呼:“呜哇,真吓人。” “有这么可怕吗?”我看了看小仓的背影,“怎么,这一位有什么著名事迹不成?” 石川想了想,摇了摇头,大致给我介绍了一下小仓先生的情况。 虽然威严到一定程度,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这里资历很老的那一类人,不过据说是从什么更高级的单位调配来的。 同事们从来不敢拖延他那条线的工作,似乎是因为觉得这样的人催起事情来很恐怖——虽然都只是猜测,没人真的见过。 我思索了一下,按照现在的进度,闹不好,第一个见到那副恐怖场景的人会是我。 “从前也就只有永山前辈和他能说说笑笑的。”石川说道。 听到永山的名字,我心头微微一动。既然是石川主动提起来的,那么我顺势问一问也不是什么突兀的事。 “那个叫永山的同事,是吃饭的时候提到的那一位吗?” “是啊。”石川叹了口气,“永山前辈看起来人很开朗的,不过那也只是表面而已,自从得病之后,短短两天就一蹶不振,甚至还想不开了。” “得病?”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高明和我说的时候,可没有提到这一部分内容。 “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石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总之就是这样想不开了。我也觉得很可惜,不过搭档的感觉来说,还是和金井前辈这样的美人在一起更好啦。” 怎么讲呢,这种夸奖真是让人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出于礼貌,我扯出一个笑容给他,表示我的感谢。 石川似乎对于死亡之类的事情看得格外平淡,虽然看起来不太正常,但也不能排除他天生就比较神经大条的可能性。 不过搜索到的任何情报都有可能是关键,因此在下班后见到了高明,一坐上车我就把这堆在办公室打听来的信息给他全讲了一遍。 他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发动汽车。 “笑什么?”我问他。 “在想,这一天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他看着道路继续说道,“对待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心,我甚至在想,睦月是不是比我更适合刑警这份工作。” 我愣了两秒,看着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翘,才意识到了什么。 “高明,你是在取笑我吧?” “没有……” “分明就是吧!” 他没再反驳,但是嘴角的笑容仍然挂着。我看着他的样子,将脸看向窗外。 车窗上倒映出我不爽的脸,我看着那个模糊的自己,暗自咬牙。 我究竟是为什么而焦虑了一天啊! 正暗自懊恼之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打开一看,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思索了片刻将它接了起来。 “晚上好,金井小姐。” 介于陌生与熟悉之间的声音让我微微一愣,飞速在大脑中搜索起这可能是谁。 “安、安室先生?”我叫出他的姓氏,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邮箱地址也好,私人电话也好,我应当都没有留给他才对。身为一个私家侦探,他未免也太过全能了一些,这种被调查的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腰板下意识挺直。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身体反应,高明有意识地降低了一些车速,看了我一眼。 “今天听金井小姐的友人说,你已经到长野县了。”安室透带着笑意说道,“明明提出前往长野县建议的人是我,金井小姐离开米花町时,却唯独没有和我告别,这让我有点失落。” 在之前那场谈话之后,他似乎的确提起了让我前往长野县的建议,但我前往长野县是因为调职,又与他只有数面之缘,对于这件事,我几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啊,抱歉。”我下意识说道。 原来是问我的友人要的电话吗?我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 “呵,开玩笑的,不用真的向我道歉。”安室透笑着,简单地关心了一下我在长野县的生活如何,说到最后,问出了那个问题:“怎么样,有和重要的人和好吗?”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高明,他眉头微皱,似乎很关心我这番谈话的对象。 “……还没。” 现在的情况,应该算不上和好吧…… “这样啊。”他带着一丝遗憾,和我又聊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我瞄了一眼高明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但我觉得他就是和之前刚接到我的时候不太一样。 “重要的友人吗?”他问我。 安室透倒也算不上我重要的友人,但他是诸伏景光的朋友。尽管如此,我并没有在高明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的打算。 我思忖片刻,最后选择了应付过去了事:“算是吧。” 话音未落,手机突然亮了起来,一条信息弹了出来,是新的邮件。 我打开邮箱,地址是安室透的,话语很简单: “感觉到孤单的话,可以找我说话。” 我心头一暖,举着手机,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回复。 他真的变了很多啊,我感慨地想着。明明当年在演习的时候给我递水,邀请我一起下山之后,被诸伏景光打趣之后窘迫羞涩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却已经成长为对这些事游刃有余、体贴成熟的男性了。 正当我思索之时,高明的车转向灯响起,缓缓靠边停了下来。我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街景,确认现在只是行驶到半路而已,既不是他的家,也不是我的家,甚至不是什么商铺。 “怎么了?”我暂时地放下手机,抬头看他。 他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表情,似乎正在组织语言,随后伸手贴着唇清了清嗓:“虽然可能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你好像需要我的帮助。”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后意识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手机界面上。 不会吧,一边开车,一边关心着别人的邮件内容? “等等高明……这只是很普通的朋友问候而已。”我无奈地看着他,“他并不是我的同事,远在米花町,没有任何危险性。” 我说着,将手机展示给他看。 看到那句话的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后点了点头,沉着地说:“情况我知道了。虽然没有危险性,但拒绝友人的好意是需要好好措辞,我仍然可以帮你。” 他的模样,仿佛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件一般。 “我还没到说话都想要别人教的程度。”我说完,看着他的侧脸问道,“你究竟在在意什么?” 难道……是在吃醋? 我重新看了一眼那封邮件,虽然只是很简单的体贴之语,但是如果带着误解的眼光去看,好像是有几分暧昧的色彩。 意识到这一点,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眼神微微闪动的样子,期待着他给我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可爱啊,明明是很成熟的人,在感情上却有意外笨拙的一面。 “……” 他沉默了一会儿,认命般叹了口气。 “我当然不能左右你的选择。”高明垂眸,又睁开眼看着我问道,“但是,如果我说希望你能拒绝他的话,会不会显得我有己无人呢?” 四目相对,我落入他充盈着恳切的神色之中,不由心中一软。 有己无人吗? 在感情的独占欲上,它算得上是一个褒义词呢。 我在心中这样想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留宿邀请 那天回家的途中,高明向我表达了微妙的占有欲之后,本应该更上一层楼的氛围,却被繁杂的工作绊住了脚步。 所幸一周的工作完成,我迎来了短暂的休假。 早上,我和由衣小姐约好了一起出门逛超市。尽管是深秋,但她已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戴上了帽子。 “长野县的冬天可是很难熬的,暖气打不足会被冻到睡不着觉。”由衣小姐告诫我道,“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看着她一件一件地筹备着日常的用品,什么都买了双份的样子,另一份是给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大和警官真是好福气。 我学着她的样子开始挑拣眼前过冬用的东西,拿起了其中一件细细观察,不由失笑:“这也未免太可爱了吧?” 珊瑚绒的厚袜子,长长的,大概能完全盖住脚跟。除了上面毛茸茸的一片之外,脚面上还有一只小熊模样的图案,上面甚至有两只立体的小耳朵。我将手伸进去试了试,果然很保暖,底层甚至还贴心地设置了防滑的点胶。 “啊,说起来,今年的确比较流行这种可爱的款式。”由衣小姐凑了过来,“睦月不喜欢吗?” 我挺喜欢的,不过要是在会客的时候穿着这么可爱的袜子,难免会被人笑话就是了。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顾虑,由衣小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拒绝可爱的东西啊,生活的有趣之处就在于,随着年纪的增长不停对自己坦诚的过程。” 随着年纪增长不停对自己坦诚……我伸手抚摸着那双可爱的袜子,默默笑了起来。 半小时之后,我提着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到达了高明家的门口,按响了门铃之后,高明为我开了门。 见到我出现在他家门外,他微微一愣,然后开门迎接我进来。 屋内开了暖气,虽然是白天,但是客厅的灯开着,高明穿着衬衫,袖子挽起,似乎在做什么事。 “很平淡的反应啊?”我打趣地问他,“没有‘哦呀,稀客’之类的欢迎词吗?” 高明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顺手将我带来的东西接了过去放在一边。低下头的瞬间,门外的阳光透过我的肩膀洒在他的侧脸上,从睫毛到鼻尖,都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比起上次来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丝温馨的意味。 他回过头问我:“你要不要打开手机看一眼消息?” 因为提着东西,我过来的一路无暇做其他事。听到他的话,我打开手机,看到了五分钟前,他问我要不要中午一同吃饭的约会邀请。 什么嘛,还以为我突然上门拜访会让他意外一下。 “这就叫‘不思而合,如磁石针’。”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带来的那堆东西,“是从超市买来的东西吗?” “嗯。”我走进门,打开它,从当中拿出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怀里,“是前两天酒醉时,你照顾我的谢礼,拆开看看。” 高明的双手捧着厚厚的礼物,伸手将它展开,眼睛渐渐圆睁:“哦呀,这还真是意想不到。” 我憋着笑,看着他手上的那件连体家居服。 通身橙白相间,做成了一身狐狸的模样。毛茸茸不说,头顶还有两只小耳朵,耳朵内有着白色的绒毛,腰间的两只口袋被做成了肉垫的样子,怎么看都可爱过头了。 高明的双手提着这件衣服的两只耳朵,上下打量着这件家居服。 我欣赏着高明的脸上露出的有趣表情,简直有鼓掌大笑的冲动。像他这么高冷的人,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送这么可爱的东西吧? 我这么想着,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道:“由衣小姐说,今年比较流行可爱的款式。我看你在家都是穿常服的样子,所以就买来送给你了。” 他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犹豫着问道:“狐狸……?” “嗯。”我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问他,“看起来很聪明的感觉不是吗?比起兔子和熊来说。” 高明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设定一般,将它缓缓地折了起来,收在自己怀中:“谢谢,我很喜欢。” 我眼看着他想悄悄将那件家居服搁置在一旁的样子,无情地戳穿了他:“喜欢就穿起来啊。” 手在尴尬的气氛中停滞了两秒,高明叹了口气,用一种“你是不是在恩将仇报”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过很快,他还是妥协了拉开了拉链,勉强地将它套在了自己身上。 被可爱的家居服包裹的高明,脸上虽然维持着淡定的表情,但眼神却瞥向了一边。 “怎么样?”我问他,“很温暖很舒适吧?睡觉也可以穿哦!” 高明点了点头。 “可以拍照留念吗?”我笑着提出了得寸进尺的请求。 “不可以。”他无情且迅速地阻止了我,然后思索了一会儿,又态度软和地说,“不过,多穿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这已经是高明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心中暗笑。 狐狸衣服的绒毛蹭着他的鬓角,他没在意,将注意力放到一旁桌上的东西上。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刚刚散发清香的东西是被塑料纸包裹的几束百合花,此时盛开得正好。 “你又买了新的花种啊?”我一边问他,一边伸手摸了摸百合卷起的花瓣。 “小心一点,百合花的花粉弄在手上很难洗掉。”高明说着,将狐狸家居服的袖子也挽了起来,把花从我的手上接了过去。 我看着他忙活,问道:“一早去买的吗?”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我姑姑拿过来的。父母过世之后,我被姑姑一家抚养到成年。她来看我的时候,会带来一些花苗。” 提到他早逝的父母,我沉默了一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高明仿佛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继续摆弄着手上的花朵。芬芳从花瓣散出,随着空气进入鼻腔。这香味就好比是淡淡的亲情,有人关心记挂着,对于高明来说应该就是一件好事。 吃了一顿家常的午饭之后,我坐在高明卧室的地板上发呆。 初雪如约而至,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高明家院子的露天阳台上,片片雪花在触到物体的一瞬间,由晶莹的固体状慢慢融化,然后逐渐变成了铺在表层的水雾。 高明煮了梅子茶,倒了一杯给我之后,坐在我的身旁。他毛茸茸的家居服仍然穿在身上,眉眼间却没有了一开始的抗拒,喝着茶,看起来安心得很。 我又想起了由衣小姐的话,生活的有趣之处就在于随着年纪的增长,不停对自己坦诚的过程。看着高明安心的眉眼,我的精神状态也一同放松起来。 “高明……”我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你说明天,这些雪可以积起来吗?” 他观察了一会儿,答道:“如果一直是这个大小,应该不行。” 我应了一声,继续看着雪花飘落的样子。 不会积攒起来也好,享受当下即可。至于留存的痕迹,并非一定要追逐的东西,就这样无声无息,也不失稍纵即逝之美。 我闭上眼,手中捧着茶,猛然吸了一口。从淡淡的茶香中闻到一丝青梅的味道,深深地感觉到了满足。 “等到了冬日,长野应该会很美吧?”我问高明。 “当然。”他点了点头,“人也会多起来。不少游客会来泡温泉和滑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也会更忙碌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我们也是一样,因为电器使用不规范导致的着火,在冬季向来频发。虽然很想去和普通的游客一般享受乐趣,但工作还是第一位的。 看来三年前我和高明定下的旅行,这之后很久都会是无法兑现的情况。我有些失落地想着这些有的没得,搁下杯子,肩膀却被一条毛茸茸的胳膊抱住。 “嗯?”我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抬头看向高明。 高明的脸近在咫尺,头上的狐狸帽子已经被他取了下来,上挑的凤眼看着我,目光中满是坚定。 “会实现的,那个约定。”他难得开口提起三年前的事,“不要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不会对睦月食言的。” 我看着他郑重其事般严肃的神情,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朝着他腰间的肉垫狠狠地戳了两下。 “这位狐狸先生怎么回事?”我笑道,“怎么可以一声不吭地把人搂过去,还开这种空头支票?” 听着我的玩笑话,高明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太过严肃,摇摇头,将神情放松下来,但手却仍然没有放开。 我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软和的家居服下缓慢起伏的胸腔,没有说话。 “睦月。”他在我耳边轻声叫我。 “嗯。”我应了他一声,睁开眼看着不远处的地面,等着他的下文。 高明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喉结在滑动中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被我的耳朵捕捉得一清二楚。 “可以留下来吗?今天。”他问我。 我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安置在小茶几上的梅子茶。这个氛围下,会说出这句话合情合理,但我期待的不完全是这个。 在他开口说这句话之前,我以为我即将听到他向我坦白,晾了我三年的原因。 究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 我抬起头,放弃了刚才的玩笑口吻,摆出正色问他:“高明,告诉我三年前的事吧,只要我能够接受,今晚我就留在这里。” 与其期盼这个人开口,还不如我自己问奏效。与他相处这么久,我很清楚,有些事情我不得不主动一些。 毕竟比打直球,他一定胜不过我。 高明的脸上不经意闪过一丝犹豫,被我捕捉在眼睛里。 “有什么好顾虑的?”我有些火大,问道,“对你自己这样没信心吗?还是说,对我没有信心?”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三年的心结就可以解开。作为恋人,坦诚应该是最基本的沟通桥梁。对于他瞒着我的事情这样的行为,无论怎样我都很难原谅。 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我的目光中汲取信心,过了一会儿,他思考完,点了点头:“好。” 这个答案让我心头一松。 “听完之后,睦月想离开也没有关系。”他垂眸说道,“我当然想你留下,但你是自由的人,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我点了点头,准备开始倾听这个长达三年的故事。 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我扭过头,打开了手机。 一个完全陌生的电话,我皱了皱眉,接起来,寒暄了几句之后,我挂断电话,猛然抬头,看向高明。 “故事先搁置一下,现在有急事。”我简单而又急切地向他解释道,“我大学时的教官,你也认识的,野田教官。他正在被抢救,失去意识之前,点名说要见我一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往事 群马县并不在下雪。 几个小时前,高明将我开车送到车站。一路上过来时,纷纷扬扬的初雪已经渐小,阴沉沉的天上破出一抹阳光。然而即使面对着这抹阳光,我的心里仍然是阴霾。 高明沉稳的性格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刻发挥了作用。他安抚了我的情绪,回拨了电话,确认了大致的情况后,又提议让我和上司做好请假的准备。 坐在医院冰冷的座椅上,我又叹了一口气。周围空无一人,除了偶然路过的护士小姐,野田教官的亲属一个都没有出现。 我回想着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 可以说,我能够获得如今的成就,很多都来自于教官的鼓励和肯定。野田教官在接到我这位另类的女学生的时候,不仅没有孤立和挖苦,还重点培养了我。 虽然我们之间来往不到十分紧密的程度,但也会常常联络感情。有点滴的建树,就忍不住要和他分享,只为了让他觉得没看错人。 心肌梗塞。除了冠状动脉堵塞外,其他冠状分支血管也一并堵塞,因此到现在仍然在抢救。 我坐立难安,座椅坐得难受,就站起来走了两步。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我想,如果此时我能在耳边听到高明的平缓的呼吸声,一定会好很多。 不多久,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然回头,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踱步到了走廊的尽头。面前站着一位中年女士,身材微胖,人很和善,胸前的名牌写着“八木泽香”,我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位刚刚给我打电话的护士长。 我不好意思地和她打了招呼,她说出了一个好消息:“手术很顺利。” 我急忙和她道谢,又跑了几步,给从手术室中出来的医生道谢。病床上的野田教官正毫无知觉地打着点滴,脸色发白,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但是只要看到他的胸口还在起伏,事情就不算太糟。我有些放心地舒了口气,跟着护士一块儿去了他住院的地方。 八木泽女士一直陪伴着我,将野田教官送到病房,记录了打点滴的时间,然后直起背,看着我笑了笑。 “终于见到你了,金井小姐。”八木泽女士笑眯眯地说,“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隆叔一直有和我提起你的名字。” “隆”是野田教官的名字,能这样称呼他,八木泽女士应当与他关系很好。 “人还真是脆弱啊。”她叹了口气,“几个月前他刚进医院的时候还在嘴硬自己没老,聒噪着说着一堆的事,现在就算想这样都做不到了。” 我沉默地低下了头,看着床上的野田教官。他曾经是个多健康的人,中气十足地训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却好像老了许多。 “八木泽女士,他有没有跟你说起什么呢?”我思索了一会儿,问出了那个困扰了我一路的问题,“有关……为什么事情而想见到我。” 是的,我对野田教官的病况十分难过,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为什么?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提出要见一见我这个曾经的学生。 八木泽女士虽然已经年纪不小,眼睛却仍然温和明亮。对于我的问题,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一般地说了一句:“他说得没错,真像啊,你和她。”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不明白八木泽女士在说什么。 她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照片,递到我的面前。我微微一愣,这张照片,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完全忘记了。 照片已经有些老旧了,上面是一个穿着制服,笑得很灿烂的女孩子,与现在的我年纪相仿。然而她与我长得并不算相像,不管从眉眼的轮廓还是脸型。 “不是说长相。”八木泽女士同我解释道,“是说给人的感觉,你们都是目标感很强烈的女性,眼神中都很坚定……看到了,就会觉得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我摇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与其说是坚定,不如说是个固执的人。我的骨子里就有一种执着,不把目标贯彻到底,从不言弃。 重新将目光投向照片上的女性,尽管时间悠远,但我仿佛能从她的眼神中那个读到这种八木泽女士所说的感觉,点了点头。 “她叫野田穗子。”八木泽女士叹了口气,“是我的同学,也是隆叔的女儿。” 我坐在野田教官的床边,听八木泽女士讲了一个有些年头的故事。 野田穗子从学生时代,就以干脆利落的身手和干练洒脱的性格,在学生中脱颖而出。她总是留着短发,在学校里是不少学生的追捧的对象。 她酷爱管闲事,一开始是管一些校园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后来学校周边一条街都听说过这号人物。这些行为让她得罪了不少人,有一些流氓混混去找她的麻烦,然而都被这位帅气的女学生一一摆平。在当时,周围的学生都以为她将来要制霸街头,只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八木泽香知道,她的志向绝对不在这里。 某天放学,百无聊赖的野田穗子和八木泽香结伴回家,一块儿路过了一家旧彩电的回收店。店老板将彩电开着,放了一部警匪电影,里面有一位持枪的女刑警吸引了野田穗子的注意。八木泽香从来没见过野田穗子对什么片子看得这样尽兴过,双眼发亮。尽管吸引她的角色只是一个配角,最后还中枪身亡了,但野田穗子还是十分兴奋。 “她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不过如果是我,一定能比她做得更强一些。”她指着彩电中那个中弹倒下的女刑警说道,“我还挺想成为这样的人的,锄强扶弱,坚持正义,很帅气啊。” 当时的八木泽香对这个答案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她很了解野田穗子的性格,只是笑着说道:“很适合你呢。” 野田穗子很满意这个答案,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问她:“香将来想要做什么呢?” 总是跟在野田穗子后面,性格温和中庸的八木泽香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 “去做医生怎么样?”野田穗子笑着提议,“医生不是都会做手术吗?如果我有一天中弹的话,香就帮我取出来好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在多年后一语成谶。八木泽香女士虽然没能成为一名医生,但当上了护士。 把这个故事讲完的八木泽女士眼睛中已经泛着泪花。她情难自禁地抹了抹眼角,手上的眼泪顺着她的指尖滑下,打在她的护士服上。她的手将被打湿的那一块慢慢捏在手心,处理着情绪。 我没有说话。我与野田教官相处这么多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女儿。而且从八木泽女士的态度来看,这位帅气的女士恐怕……已经不在了。 “明明留下了这么帅气的誓言,却没能实现。”八木泽女士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抱歉,对着你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话。” 我摇了摇头。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位情感丰富的女性。挚友过世,如今挚友的父亲又刚从死亡线的边缘爬回来,提起往事,不由想要哭诉,这是人之常情。 原来野田教官这些年对我关爱有加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我拍了拍八木泽女士的手,安慰她不要再难过了。 八木泽女士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滴,情绪平复了下来许多。 “我还有工作要做,抽空和你聊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并没有度过危险期。”她将我的手握住,告诉我,“隆叔妻女早逝,身边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生活在北海道的表侄女,这两天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之后的故事,就等隆叔醒来自己同你讲吧。”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病房。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皎洁的月亮挂在夜幕之中,我将病房中的灯光调整到适合野田教官休息的亮度,打开了手机,看到了高明的信息。他先是问了有关野田教官的身体情况,又提到了晚上休息的事宜。 “那家医院一般会有陪护床可供租借,记得去护士站问一问。良好的睡眠才能够让你明天有充足的体力。” 然后他又提起了下午没来得及说的话。 “睦月想要了解的事,其实不止三年。等到你从群马县回来的时候,我们再细说。” 我回复了有关野田教官手术成功,目前生命体征稳定的话,然后叹了口气,又简单地和他说了说八木泽女士告诉我的故事,感慨起野田教官的女儿如此优秀帅气,却不知因何故而过世,打了一堆长篇大论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微微愣住。 是啊,野田穗子的那张照片,我曾见过的。 但是,并不是见过具体的照片样子,而是粗略见过类似的配色。 高明的书册! 我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 对,是高明的书册。那天我宿醉从高明家醒来的时候,依稀看到他的书册中夹着一些照片,其中第一张的配色,与今天八木泽女士给我看的那张十分相似。 我再次看向手机中打的那段长篇大论,微微皱眉。 七年前,野田教官让我给东京都的同僚送礼。然而……高明并非是他的同僚,他们一个在群马县工作,一个则是土生土长的长野县人。 为什么? 为什么教官会有送给他的礼物? 我思考着,再一次将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野田教官。 “这次去开会的名单里,有喜欢这一类物品的人。” 昔日的话仿佛在我耳边重新响起,我低下头,抹了把脸,埋怨起自己的迟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十七年前的血案 为什么野田教官会认识高明?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也没有问过。在今天之前,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既定事实。 回想起七年前的那次礼物的递交,送给别人的大部分都是群马县当地的特产,而高明的是一本书。这份用心,足以说明他们的交情不错,至少是知道爱好的程度。 为什么? 为什么高明从来没有一次跟我主动提起这件事? 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只是报个平安还不够,我决定连带着之前的那些事一次性同他问个清楚。 电话接通了,高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身边似乎就有人大声地说了什么。 高明轻声发出不满的鼻音之后,手机中的声音就变得小了很多,似乎是拿开了手机在和别人说话。 努力去听,似乎是在说对面进入现场的流程不够规范。我意识到,这应当是有案情发生。 我把即将问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这个时候选择诘问显然是不智的。压下心中的情绪,我只是简单地和他说了野田教官手术成功的事。 “那就好。我先忙手头的事,结束后再打给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的屏保,从光亮一点点变暗,最终完全黑了下来。安静的病房中除了野田教官微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关上了病房内唯一的昏暗光源,我盖着毯子,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对于平日的我来说,应当是睡觉的时间,但此刻的我却格外清醒——这份清醒仅限于难以安眠的神志,而不在混沌的大脑。 当高明的脸孔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竟有一瞬间觉得十分陌生。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我就摇了摇头,试图将它完全甩掉。 我应该相信高明。对于他隐瞒我的这些事,我顶多再差两天就可以得到答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丢失信心? 这个晚上我休息得很糟糕,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开手机看一眼,看看有没有收到高明的回电。尽管理智告诉我,他并不会在深夜做打扰别人这么失礼的事情,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双手。 天蒙蒙亮的时候,有护士敲门对野田教官的情况进行了确认。得到他平稳度过危险期之后,我松了口气。 因为正好在群马,这天我直接回了一趟家里。 见到日渐年迈的父母,我心中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尤其是母亲抱着我,长久不想让我离开她的怀抱时。她是位传统的女性,会把家庭放在第一位,而我这位家里的独生女,和她完全是两个类型。 闲谈之时,难免提起了我的年龄和婚事。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前两年我光是听到都会直接挂断电话,但今年倒是没那个心思逃避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随手帮着父亲卸货,嘴上却抱怨着,“你们就不能关心点别的吗?” “睦月的工作热情是不需要爸爸担心的嘛!”父亲这么说着,从货架上给我装了一些水果,“这些拿去给你的教官。虽然是被叫过来帮忙,但长辈就是长辈,空着手来多不合适啊?” “有空的时候,叫那位男朋友回来吃饭吧?”母亲在一旁笑眯眯地说,“不用瞒妈妈,你过得怎么样,脸上都写着呢。”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人的状态真的会这么明显地写在脸上吗? 这个问题,在我傍晚回到医院的时候,有了解答。 我进入医院时碰到了八木泽女士,她开心地告诉我,野田教官已经醒来了。我兴奋地推开门看到他的一瞬间,野田教官的眼神从欣慰一点点变为黯然,然后他艰难地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来。 我坐下,细细地打量他。今天睁开眼睛之后,我能从他的双眼中察觉到他的苍老。虽然眸色依然明亮,但就是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不一样。那份原本属于他的果决,似乎正在被时间和病痛磨平。 “小睦月,”他用轻缓的声音说道,“长野……是个还不错的地方吧?” 我点了点头。那时并没有选择电话联系,想必是因为他的身体缘故。 对待我的回答,他并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和高明,联系上了吗?” 我抿了抿唇,点了点头,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一边。 他看到我的反应,像是什么心头的重石被卸下了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不寻常的反应,我将目光回转,定格在他的脸上。野田教官的眼角有些泪意,他深深地看着我,仿佛想在我的脸上寻找另外什么人的影子。 然而我知道,他此刻想见的人早已过世。 “那之后已经十七年了啊……” ………………………………………… 十七年前—— 身为火警的野田隆,是个为事业奔波的工作狂魔。他总是要求自己在所有领域都做到最好,这样是为了给相依为命的女儿做一个好榜样。 自从妻子早逝后,女儿穗子就成为了他后半生努力的动力。穗子也不负他所望,长大后当上了一名优秀的刑警。只不过并不是在家乡群马县,而是在长野县——因为摄影师男友就在长野县工作。 「长野县经常下雪,很美。」 在寄回家的信件和照片背后,穗子这样写道。 穗子已经不止一次在信中希望他能来长野看看,但他一直没有时间。工作之余,他都会拿出穗子寄给他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身体上的疲惫仿佛都消失了。 其中最喜欢的,是穗子前年和他一块儿拍的一张合照。这张合照被他剪得四四方方塞在皮夹里。只要看着这张照片,他就想起了和穗子之间的看雪之约,眼前仿佛浮现出了白茫茫的雪景,青春靓丽的穗子在雪地中奔跑,意气奋发。 野田隆想着,等到年假的时候,就去长野县看看她,顺便定下与男友谷口的婚事。 然而这份期待落空了。 野田穗子死了。 他在世上最深的牵挂,他深爱的女儿,死在了长野县与群马县交界的山里。 冰冷的噩耗让野田隆如遭雷击。 他不愿相信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了女儿的男友谷口。然而电话那头悲痛崩溃的哭泣声,让他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 谷口是个算不上坚强的男人,见到野田隆后,除了哭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野田隆看着他的模样,一阵晕眩。为了找到杀死女儿的真凶,他当即决定回到群马县先辞职,然后一心到长野定居,找到凶手报仇。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他失魂落魄地来到车站,准备掏出钱购买车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大惊失色,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反复确认他的皮夹子是真的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那一刻,他张大了嘴,颤抖着看着空空如也的口袋。 皮夹中,除了刚取出来不久的现金之外,还有一张他和穗子的合照。 就在前往长野县的列车上,他完全靠着抚摸那张合照,才坚持着没有崩塌,而意识到照片也一并被人偷走的那个瞬间,他再也承受不住,瘫坐在地,大哭出声。 发泄似的大哭让周围的人频频侧目,议论纷纷,车站的工作人员赶紧上前将他扶起。然而这丝毫不能安慰他心中被穿透的洞,野田隆继续不管不顾地抽泣着,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气都哭完才算了事。 周围的工作人员安慰无果,看着他的模样面面相觑,不知要做些什么好。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了。 “我无意打听他人的私事,但是……您是遇到棘手的事了吗?”那个年轻的男人说道,“我是东都大学法学系的学生,需要的话,可以提供一些法律方面的援助。” 意识到遇到了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野田隆慢慢止住了哭声,抬头打量他。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张分外年轻的脸,但神态却十分成熟稳重。 他想起除了哭泣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的谷口,和女儿的男友相比,眼前的年轻人靠谱得就像是救命稻草。 “我的女儿死了。” 在对方沉稳冷静的注视之下,口中不知不觉说出了这句话。 耳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野田隆自己也很惊讶。 事实上,他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向陌生人吐露心声的男人,尤其是对象还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大学生,但此时此刻,他说了出来。也许是对方的气质看起来太过特别,也许是自己已经精神崩溃,再无力维持任何防线。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女儿的面容,心如刀割,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原来如此。”他顿了顿,问道,“是死于谋杀吗?” 野田隆抹了把脸,点了点头。 对面的年轻人将这份无助尽收眼底,他思忖了一会儿,随后,将随身的行李交给了工作人员。 “请帮我寄存起来。我打算跟这个人回到案发的地方去看一眼。”他如是说。 听到这句话地野田隆惊异地看着他。这个看起来温和稳重的年轻人,竟然意外有这样热忱的一面。要知道,他们根本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这个冒出来“多管闲事”的年轻人正是诸伏高明,尚未成年的他做了一个看上去像是乱来的决断——放弃了提早一天回校,而是去帮助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他们就这样无言地离开了车站,坐上了前往案发地的车,爬上了山,到达了发现遗体的地方。 周围虽然拦着警戒线,但是警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高明在检查了周围的地理环境之后,问起了遗体上的细节。在确定没有类似捆绑的迹象之后,他基本推断出,此处应当是抛尸地,而非案发现场。 即使是刑警,作为女性,也不会孤身一人前往偏僻的山林。 麻烦的是,推断的死亡事件已经是好几天前,就在那几天还下了一场雨。再加上来来往往的足迹,根本看不出犯人前往这里的脚印。 “犯人应当不是步行。”高明说道,“这样的地方,他步行上山应该会很费力,时间也很久,尤其是在背着一具尸身的情况下。” 他这样说着,在周围不断地观察着,走了好多圈,仍然一言不发。 突然,他蹲下身,在距离现场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伸手拨开脚下的层层树叶,出现了一道被掩盖的车辙,印子很细,看起来不像是汽车,而像是山地自行车。 “心思缜密的犯人。”他这样推断道。 引起他注意的是树叶本身。这些叶子的表面上沾着泥土,但本身却并不贴地,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曾经从地上捡起来又重新放置了一般。而这样自然的掩盖,让周围的人忽视了这两道车辙印,高明顺着它一路翻找过去,又过了将近一两百米,然而终点让人大失所望。 车辙的尽头是山路上的一条登山车道,石头铺成的,来来往往的车辙印更无从查起。 高明站在路旁,皱着眉叹了口气,感慨这次帮忙的结果不尽人意。 然而对于野田隆来说,这已经是一份足够宝贵的情报——那条登山道的起始地,在群马县境内。 这之后的十年,他再也没有走出群马县一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二个案子 面对野田隆如同被千钧大石压垮的脸色,高明只是沉默良久,说了一句节哀。 失去至亲的滋味如何,他很清楚,何况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表面上,他在第二天按照原本的计划,前往了东都大学念书。然而背地里,在课余之外,他仍然关注着这起没能及时破获的案件。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野田隆和高明建立了传信的习惯,通过这一封封的信件,他们会定时分享一些案情和想法。高明会把这些内容整理成册,经常思考总结,然后试图去提出各种不同的猜想。 这件事绝不会被时间埋葬。 不管是失去女儿的野田隆,还是高明,都怀抱着这样的想法。 那位犯人的心思缜密超乎想象。即使二人将获得的线索递交给了警方,但不管是走访目击者,还是查找犯人来往的路途,都可以用不顺利来形容。登山道的起始地有下有五六个入口,难以排查去向,最终案件石沉大海。 没想到,这一沉,就是十四年。 ………………………… 讲述到这里的时候,野田教官停顿了下来,缓缓低下了头。 “我辞去了以前的工作,进入了火警学校执教。和学生相触的这十四年,我好像总能短暂地忘记这些事。但是……” 这些揪心的往事让我攥紧了手中的袖口,衣料为此而褶皱起来。 人的变化是可以体察到的。 七年前,我还是他的学生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有这样的往事。或许是学生充足的生命力,带给了他不少欢乐。他甚至还会充满着朝气和我们开玩笑,会说一些很俏皮的话。 然而现在不同了,这些美好的部分像是不再存在于他的灵魂之中。他变得愁苦、哀痛、衰老,眼神中满是执着和怨气。 长久的时间不能让一个人的执念磨灭,它早已融入骨血,成为了他仍然还站立的原因。只要一日没能解决这些事情,他过的每一日都像是在地狱之中。 “小睦月,关于这件事,教官一直想和你说一句抱歉。” “欸?” 我轻轻发出疑问,这件事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野田教官闭上眼,叹了口气:“三年前,那位诸伏君曾经来群马县见过我一次,不过带来的并不是好消息,而是……” 而是谷口的死讯。 …………………… 三年前。 野田隆很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在女儿穗子过世之后不久,谷口就在他家人的要求下重新相亲。虽然对他迅速地回归了正常的生活而感到愤愤不平,但野田隆还是保持着一份理智,没有选择去责怪他,只是同他断了往来。 但是野田隆不知道的是,实际上谷口对这件事也没有放下。他在长野县,用自己的方式追查着这起案子。在摄影工作之余,他会到和穗子约会过的每个地方都走一走,偶尔也会去最后她出事的那个山头。 也或许,他在做这些事的过程当中得到了一些线索。 “是溺水而亡,不过体内有服用抗抑郁类药物的成分,分量不足以让人完全昏厥,在落下水之前他应当还有一些意识,不能完全判定为丧失行动力。”高明告诉野田隆,“不过,他随身携带的相机不见了。” 相机是摄影师的生命,不会随随便便丢失或是卖掉。因为这个缘故,案子没有按照自我了断来结案,而是被搁置了。 高明认为,谷口之所以被杀,是因为在追查的过程中拍到了什么威胁到了犯人的东西。 循着这条线索,他在咨询了专业人士之后,才得知谷口的那款专业相机,实际上有用流量同步上传云端的功能。 得知此事,他向上级请示,争分夺秒破解了谷口的云端密码,然而犯人还是快了他们一步。 他们破译出密码之后发现,云端被人删除了几张照片。 犯人十分小心,但删除的时间出卖了他。实际删除的时间,比法医推断的谷口的死亡时间要晚。 甚至犯人并未将云端的照片全部删除,还留了一些。只不过这些照片的内容都是指向性不太明确的一些植物,在长野县的山中随处可见。 不过,这足以说明,谷口并非死于自我了断。 “现在暂时还没有证据,能够将这两个案子并案,但直觉告诉我,犯人就是当年的那个人。”高明在说完这一切之后,站起身准备离开,“如果再有后续的进展,我会再来探望您的。” 野田隆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犹豫了一瞬,出声叫住了他。 ………………… 还没来得及听野田教官说完后续内容,病房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和他同时转过头,推门进来的是八木泽女士,她来为野田教官检查身体的具体状况。 看着她娴熟地问询着野田教官一些身体上的感知问题,我却在一旁自顾自出神。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吗? 不能怪我敏感。这个时间点一出现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已经不自觉地开始想象起,当时的高明是什么样的状态。 或许当时的他刚刚听到了弟弟的死讯,也或许他正刚与我吵完一架……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一定会在工作的不顺利上,进一步造成雪上加霜的打击。 为什么,明明是很需要互相依偎的时刻,却执意推开了我呢? 难道说,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隆叔,刚清醒过来不要这样伤神,多休息才是乖巧的病人应该做的事啊!” 耳旁传来了八木泽女士的责怪声,我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抱歉,我会盯着他好好休养的。”我说道。 “听到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他可是那种完全不听医嘱的老顽固,之前有一年冬天下雪,他一个人歇在家里,怎么都不肯静养,还冲到雪地里去了。”八木泽女士叹了口气,“正是因为这样,今年我才提前要求他住院观察。好在昨天的情况发现得及时,不然真是神仙难救。” 野田教官被她说得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不过好在各项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很快八木泽女士就离开了病房,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看了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继续讲述。 “休息吧。”我平静地劝说他,“哪怕是为了女儿,也好歹听一听医嘱。现在先休息,明天再讲述也不迟。” 他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明明已经等待了十七年,教官的耐心却依然这样差劲。就好像再晚一天,这些话说出来都已经迟了一样。 “也没有多少后续了,就让我一口气说完吧。”野田教官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丝苦笑,“说完这些,我或许能睡得更好。” 我看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行动。 漫长的等待中,除了执念,陪伴他的还有无尽的折磨。当他拖着病体冲进雪地之中的时候,脑海里究竟是同女儿的约定,还是单纯地想愤慨这一切的不公呢? 我看向他的面容,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好像在诉说着这些苦痛。现在的我除了让他把这一切一次性倒个干净外,什么都做不了。 “当时的我,以自己的身体为借口,向诸伏君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请求。我请求他,无论如何,请让我在咽气前,看到那个罪犯被绳之以法。”野田教官轻声说道,“我想,这句话应当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作为一个父亲,这种请求不算过分。但是站在高明的角度,那种背负着别人全部的希望的感觉,必然不是滋味。 “直到后来你的同期回校看望我,我才知道你和诸伏君分手的事。那个时候我就想,或许是因为我的话语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才致使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野田教官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在这件事情上,我很对不起你们。我想,站在诸伏君的立场,他或许也会后悔,在十八岁的时候,站出来帮助了我吧。” 我们的目光没再交汇,谁都没有说话。 将手插在口袋中之后,我转过身,沉默地看着窗外。 落日,余晖,翻滚的云层,它们无不消弭着白昼的生机勃勃。卷起金边的太阳仿佛要将自己的身影镌刻在天幕之中,燃尽最后一丝气力,向着将晚的天色泼着金红的墨。然而这些努力,仍然被黑夜一点一点吞噬,那遥遥悬挂的太阳就这样一点一点落下,一点一点失去了属于它的神采。 “他不会。”我看着那抹最后的光芒,轻声说道。 高明不会后悔。 “如果您觉得,高明是那种会因为帮助别人而感到后悔的人,我只能说,您将他想得太狭隘了。”我继续说道,“如果他真的打算这么做,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出手。后来,也不会成为刑警。拥有这样聪明才智的人明明可以做其他更轻松的工作,但还是选择走上这条费力不讨好的路,是因为……” 我顿了顿,缓了缓,说道: “是因为有很多像您这样的人,需要他的聪明智慧。” 我很感谢教官的故事给我还原了年轻时候高明的样子,从没有一刻让我觉得他如此鲜活可爱。 “教官从前跟我说过吧。知道困难,但还是想迎难而上,这样的人很帅气。我也这么觉得。”我回过头,露出了一丝笑容,“所以没有必要觉得内疚。他是刑警,所以会竭尽所能追查案件。就像身为教官的您,将技能兢兢业业传授给我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至少对于他来说,一定是这样的。 “至于我与他情感方面的事情……”我耸了耸肩道,“三十五岁的成年人,脑子也很好,他自己可以向我阐述这一切。因为我们存在信任关系,所以我决定不去做任何的猜测,直接听取他的想法。现在,麻烦您现在遵照医嘱,好好躺下休息。” 野田教官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靠在枕头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随着我轻轻扭动床头灯将它关上,夜幕悄然而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番外 平安夜 “呜哇,好冷!”我小声地感慨着。 虽然说,在平安夜一同出去约会逛街这个主意,是由我提出来的。但真的并肩走到冰天雪地之中,我竟然是被冻得直缩脖子的那一个。 高明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霜前冷,雪后寒。下午刚停了雪,现在会觉得冷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深刻体会到这一切的我,甚至连简单的回头都做不到,连着僵直的身子整个转了过去。 高明的脸映入眼帘,面上的神情十分自然。我打心眼里羡慕这样的体质。明明只是在西装外面简单地裹了一层羽绒服,竟然就能这样从容地面对严寒。 “什么嘛……长野县出身的人,天生没有被冻的神经吗?” 一边抱怨着,我一边从口袋中拔出手来。之所以用“拔”,是因为我其实已经戴着厚厚的手套。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时候,刚刚一路上收到的超市打折券也一同掉落在雪地中。 我已经被冻僵,没那个能力蹲下身去捡,只好让高明代劳了。 收到我的眼神,高明低下头,甚至连手套都没有戴,捡起来之后,替我塞回了口袋中。 两只手交叠的一瞬间,我竟然感觉他的手比我还暖和许多,于是干脆把手套一脱,抓着他的手,连同我冰冷的手一同塞进了我的口袋里。 感受到了温差的一瞬间,无奈的笑脸在他脸上绽放了一瞬,然后对这样的行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很主动地在口袋中将我的手蜷在掌心包住。 热量慢慢从他身上传过来,我仿佛觉得要比刚才好一些了。 买了两杯热可可之后,我们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各种各样的装饰。红色、绿色、金色、银色……拉花和彩旗看得我眼花缭乱,耳边除了各种经典的圣诞歌曲,就是商场的促销活动广告。高明的眼睛扫过一排排的商店名称,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我。 “在想什么?优先进入哪家商店之类的吗?”我问他。 高明思索了一会儿,如实回答道:“是的。也正因如此,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纪的增长,比起圣诞节本身带来的浪漫感,商店的促销活动更加有冲击力。 “这么巧,我也是,而且我职业病犯了。”我抬起手,指着不远处发光的圣诞树,“那个……总感觉有安全隐患。比起欣赏,我更想看看它的电路有没有铺好。” 高明低低的笑声从耳畔传来,我回头看他,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 “比起大概率被人确认过安全的大型圣诞树,”他看着我说道,“睦月,你现在的脸,更能被称为安全隐患。” 我瞪了他一眼,这种听起来很危险的发言,究竟是在说什么呢? “是真的。现在你的脸孔就像……”高明思索了一下,笑道,“平安果那样。” 看来我的脸是彻底被冻红了,不过嘴硬的我是不会承认的。 伸出冰冷的手,我报复性地捏了一把他白皙的脸:“对于你来说,真是有失水准的比喻。” 高明并不打算和我争辩,也没有躲开,只是再次把我的手握了回去。 坚持逛了一小会儿街之后,我们还是没有撑住回家了。比起热闹的街上,还是温暖的家里更得我心。直挺挺地躺倒在落地沙发上,我伸着懒腰,看着门口的高明,心中一阵好笑。 今晚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商店的促销活动中,一顶驯鹿的头饰吸引了我的眼睛,坚持了一会儿之后,它被成功买下,并戴在了高明的头顶。 “已经到家了,我可以拿下来了吗?”他脱掉了厚重的羽绒服,走到我身边坐下,试图将头饰取下来。 虽然只是我的恶趣味,但是打扮成小动物之类的,未免也太可爱了一些。 “不行!”我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动作,笑道,“我指望着驯鹿把圣诞老人接来呢。” 高明并没有对这句话立刻作出反应,只是看着我。暖光灯的光芒下,那双眼睛也比看起来比平时更有温度,让人很难挪开眼。 我的指尖搭在他手腕的骨节上,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房中渐暖的温度让我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些暧昧。 行动派也是需要助兴的。 “拿点红酒?”我试探性地问他。 红酒在我们出门前就已经热好了,就这样放在客厅之中,这会儿应该温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高明并没有打算放我走,反而轻轻握住我的小臂。这样的气氛下,他在想些什么,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在助兴和顺水推舟之间,行动派选择了顺水推舟。 厚重的外套被扔在了一边,距离不断拉近,直到身影合二为一。 我伸出手,顺着他的肩胛一路绕到后颈,从后背轻轻地扯着他的领带,在唇瓣的分与合之中,慢慢地将他的领带结抽开。他也不甘示弱,我身上厚重的毛衣被掀起,温热的手掌透过衣服,在后背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 果香与酒香交杂在客厅之中,同他身上的味道融为一体,愈发柔和而细腻。 妙趣横生。 钟声响起,他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说道: “圣诞快乐,睦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不用烦恼了 两天后,野田教官结束了手术观察期,转到了普通病房。 或许是我那番话的缘故,野田教官的精神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心态也稳定了下来,开始同八木泽女士讨要最近一段时间的报纸杂志。八木泽女士虽然嘴上难免说他两句,但还是给他找了来。 比起阅读文字的伤神,或许这位老人更害怕的,是在他的生命中出现无所事事的空白期。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终于放下心,准备收拾行囊离开群马县。 “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吧?”八木泽女士热情地挽留我。 我笑着答应下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将包放下,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来电的是由衣小姐。我和八木泽女士打了个招呼,接通了电话。 “睦月,你听我说!”由衣小姐的语气中充斥着焦急,气息也并不稳定,“高明他……” 手一松,包啪得一声落在地上,我听见了,但无暇顾及,头嗡嗡作响。 办案时被犯人击中了头部?倒在了火场之中? 高明?头部?火场?! 我张了张嘴,甚至问不出此时他状态几何,喉口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呼,然后胸腔的心脏疯狂地开始跳动,就连头皮都在紧绷。 我生怕下一秒,就会从由衣小姐的口中听到更加不妙的消息。 “吸入了烟雾加上头部受到打击,他现在还没醒,有情况的话,我会立刻……” “我现在就回来!”我打断了她的话,强调一般地又说了一遍,“现在,立刻就回来!” 挂断电话,我回头看着八木泽小姐。她显然明白了我有急事,向我点了点头,说了两句道别的客套话。我简单地应答了一句,提起包飞奔而出。 坐上了的士,说了目的地之后,我就开始盯着手机发呆。 我太清楚在火场中吸入了烟雾会导致什么后果了。 尼古丁、烟碱、一氧化碳……如果人是清醒的状态,还能喝大量的水排出,但高明现在正昏迷不醒。而如果吸入的量太大,还会对肺部有影响,弄不好会造成肺部感染,甚至气管痉挛、肺气肿,最严重的会导致呼吸功能永久性损伤。 虽然车内开着空调,我的双手却一直在发冷,微微颤抖。 这些学到的知识给不了我任何安全感,只能给我无限的恐惧。这些不幸的事情,哪怕有一件降临到高明的身上…… 我疲惫地靠将身体靠在软软的座椅上。谁能想象到,当我前几日从长野县到群马县来的时候,是如此火急火燎;而如今离开的时候,又是一样的心急如焚。 拜托,一定不要有事! 我在浑浑噩噩中不停祈祷着。 车经闹市区而过,云霞扑面而来,刺眼的霞光辉透过车窗晃着我的双眼。我不适地眨了眨眼,这种晃动随着猛烈的前冲感戛然而止。司机一个急刹车,小声咒骂了两句,按响喇叭,原来是前面走过了几个年轻人。 我不安地伸手扶着车窗,手指贴在冰冷的窗玻璃上。越是这样的时候,时间就仿佛流逝得更慢。 害怕失去重要之人的感觉,如同张开了嘴的巨兽,将我整个人一口吞下。好不容易到了车站,我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进了月台,然后在不断地喘息中用深秋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现在的我,除了尽快赶到他的身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列车缓缓驶动之后,由衣小姐的邮件适时地发来。 “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他很快就会醒来的。” 尽管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但起到了极好的安抚作用,我悬着的心一下放松下来。 天边的云霞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刺眼了,但我还是在期待着夜幕的到来。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高明的时候,就是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向他问路。但凡那天的月亮再亮一些,能让我看清楚他的打扮,或许我都开不了口。还有第一次伞下漫步,第一次拨通电话……都是在夜晚的时候。比起黄昏,我会更喜欢夜幕降临之时。 到那个时候,高明也应当会醒来了吧。 我低头看着表,不断计算着赶去高明的身边还要多久,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却长得好像要走半天。 苦苦等待中,我仿佛听到了微弱的手机铃声。低下头,屏幕果然亮了。接通之后,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高明?!” 我感到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一眼天,时间明明还未过去多久,连云霞都没完全暗。 这也意味着情况并不严重,完全是虚惊一场。 “嗯,我没事。”高明的语气平稳,带着一丝歉意,“之前跟你说,事件结束再和你联系的。抱歉,让睦月担心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应该责怪他办案时不够小心,导致我担心了半路,还是庆幸他情况还好,很快醒了过来呢? “有件事,睦月或许不会同意。”高明顿了顿,开口道,“因为没有大碍,所以我决定继续参与晚上的行动。” 我沉默了一瞬,皱了皱眉。 虽然说并无大碍,但是头部受到了打击,无论如何都应当好好休息才是。但是他的口气在告诉我,这件事并不是在和我商量,只是单纯的告知。 就这样笃定我会允许他胡来吗?还是说,笃定我根本拦不住他呢? 不管是哪一种,加上那句认为我“或许不会同意”,就代表他应当明白我的心情,但他仍然决定要这么做了,这其中必然有他的理由。 即使如此,我仍然做不到说出他想要的支持的话,取代“同意”的词变成了“知道”。 “我知道了,高明。”我轻声说道,“不过,希望你能够对自己负责一点。” 或许是我的话语中免不了透露出五味杂陈,他听到了这样的话之后,轻轻应了一声。 那一声仿佛连声带都不曾震动,要是不用心去捕捉,甚至很难听到。 但我很清楚,那就是他在应答我的声音。只有在应答我的时候,他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我甚至可以想象,他此时低垂下眼帘露出松弛表情的样子。 “慎终如始,则无败事。”他说道,“不要担心,我不仅会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也会对睦月的担心负责的。” 虽然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听出了暧昧的意味。我不自觉地露出笑意,感到安心不少。 “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高明继续说道,“如果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选择了先斩后奏,睦月会怎么样呢?” 光是脑子里闪过一丝这样的场景,就已经让我觉得火大。我轻轻冷哼一声:“你觉得呢?” 高明笑了起来:“看来,我做了非常明智的决定。” “是啊,毕竟你的脑筋很聪明。”我不带任何感情地夸奖了他一句,随后继续说道,“不过如果又受伤了的话,我就会怀疑这一点了。”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好在这样斩钉截铁的发言最后得到了验证。 我匆匆忙忙赶到现场的时候,刚刚上演完一出好戏,大获全胜地结束了案件。犯罪者正颓败地瘫软在地,一旁站着好几个人。高明正和大和警官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身体不适。 由衣小姐在人群中向我眨了眨眼睛,向我走了过来。 “抱歉。冒冒失失和你说了遇袭的事,担心了一路吧?” 我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的人群,指着其中一个人问道:“那个是……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吗?” 在米花町时,我就听说过这个人的大名,也会在电视节目上看到,不过他怎么会来长野县? “啊,是啊。”由衣小姐笑了笑,“长野县最近发生了一些案件,毛利侦探是我和敢酱专门从米花町请过来的。” 那还真是辛苦。我转头看了一眼高明,他也看见了我,向我点了点头,转过头继续去和周围的人说话。 “这两天,光是协调总部和辖区的警力就已经很辛苦了。”由衣小姐向我感慨道,“真是个让人头疼的案子,敢酱甚至差点把诸伏警官列为嫌疑人调查……” 说到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只是露出了一丝歉意的神情。这让我愈发奇怪起来,要什么程度的案子,能让高明差点成为嫌疑人这么严重? 我不在的这几天,好像发生了过分精彩的事情。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已经是完全的黑夜了。我和高明坐在了回去的车上,忍不住和他讨论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 “我听由衣小姐说,你差点被列为了嫌疑人?”我问道。 “嗯……”高明没有否认,“案件相关的一位受害者和我是同学关系,在三年前过世了。因为她的死亡,在三年后再次引发了一系列案件。” 她(彼女)?是一位女士啊。 我偷偷瞄了一眼高明的脸色,同样是在三年前发生的事件,很难不让人多想。 难道说,这就是他一直以来难以启齿的原因吗?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就算是被打伤了头,也要有始有终地选择去侦破案件,亲手抓住犯人?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看着高明慢慢地将车停在一旁的路边。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双手离开方向盘,看着我说道。 “嗯?”我反应了一下,刚刚应该没有把心里猜测的事情说出口才对。 高明小声叹了口气,和我简单说起了那位叫小桥葵的女士的过往。说到她曾经以高明为原型写的那篇小说,我立刻明白过来她是谁。这本书我看过,是在认识高明不久的时候,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借口书中的细节,好奇地向他打听起他的人际关系。 我也顿时意识到,由衣小姐大概是顾虑相关人士是和高明关系不错的女性,当时才没有将话说完。 不过,小桥女士的确是位很优秀的女性。 而那本书……还是诸伏景光在世的时候送给我的。 想起这些往事和已经故去的人,心情顿时也低落了许多。 “高兴一点,能够抓到犯人,对于已故的她来说也是好事。”我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也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就算是之前被当成嫌疑人,现在也撇清关系了。” 高明点了点头,随后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攥在手心里。 我看着窗外,只是到了半程,还没有到他的家,不过我们谁也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 安安静静的夜晚,开着暖气的车,正是让我感到温暖和喜爱的氛围。 “虽然敢助君不是真的在怀疑我,不过那个时候,我也会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这样的目光,让我想起了几天前,我们从同一张床上醒来时,他也是一直这样看着我。 心脏有力地跳跃起来,我在等待他的下文。 他依然这样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 “我在想,如果当时的我不是孤身一人的话,如果睦月在我身边的话——” 就有时间证人了。 我明白他的下文。 没有再让他说出口,我直接用拥抱打断了这句话。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面临周围生命的逝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这样的语句去表达面临的孤寂。我想,它一定难以承受,在我们分别这么久的时间里,会像壁虎的断尾一般,缓慢地滋生,到他期盼着有人能够彻底剪短的程度。 或许他意志坚强,也或许本意并不是真的想要向我表达这份孤寂感,但我实在不忍听到那句下文。 “不用这样烦恼了,”我轻声在他耳畔说道,“你从此拥有时间证人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欲 我松开拥抱他的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吻唇角。正打算加深缠绵的时候,余光看到了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他车窗上,我下意识将动作停了下来。 他也转过头,看向前挡风玻璃。 这是长野深秋的第二场雪。虽然来得悄无声息,但来势汹汹,不知不觉,就已经有数十片雪花落在玻璃上。它不停地落下,又不断融化,最后变成一滴又一滴流动的液体,慢慢地淌落。 “高明。”我轻声唤他,“回家吧?” 比起室外,果然还是屋内要暖和许多。 晚饭只是凑活了一下,用高明家冰箱里的食材做的。虽然独居的时间不少,但我的厨艺只能说是能吃饱肚子的程度,好在他并不在意这些。 吃完饭之后,他坐在一旁,看着外面仍然下着的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他。 “也没什么……”他指了指隔壁邻居的二层楼,“小的时候,附近的邻居家也有类似的室外楼梯。有一次,景光去邻居家玩,没有注意下了大雪,等晚上回家的时候,厚厚的雪把楼梯几乎给覆盖了。他一步一滑,最后坐着滑到了地面,裤子全湿了。母亲因为这件事说了他一通。” 说到这里,他刚刚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 故事中的人都已经从他的生命里逐一离开,对于最后承受着这些过往的人来说,再怎么美好的曾经,也都成为了结痂的疤痕。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对了,我要先澄清一件事。”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向了别的地方,“今天我会坚定地前往抓捕,不完全是因为受害人是我曾经的熟人。其中的原因主要是,有个人希望我能够凭借这次的功劳,重新调回总部去。” 看着他的脸色,我很容易就想到是谁了。 只有面对大和敢助的时候,高明的脸上才会出现这种不耐烦的表情。联想到二人在抓捕现场的拌嘴,我大概已经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 “大和警官吗?” “嗯。”他说着,又补了一句,“做得真是明显。” 我看着他脸上那丝不自然的神色,无情地戳穿道:“其实你挺享受的吧,被人特殊照顾的感觉。” “没有。”他飞速地否认了这一点。 “嘴硬什么……” 小声吐槽了一句,立刻收获了他不算善意的眼刀,不过这种程度对于我来说实在构不成任何威胁。 “几天前我和由衣小姐出去购物的时候,听她提到了一些往事。包括半年前,大和警官查案时遭遇雪崩失踪,以及你执意调查这件事,被调职到新野署的事情。”我继续说道,“能互相做到这个程度,也能称得上是挚友了。你们又不是小孩子,在这种事情上闹什么别扭呢?” 这番话让高明沉默了一瞬,随后认命般叹了口气,跟我解释道:“人类之间的相处是很复杂的。如果程度刚刚好,就不需要去改变。但是有些事情,是即使去努力修正,也不一定能够挽回。” 他的话,仿佛意有所指。 “上原跟你说起敢助君的受伤,但是没有提及究竟是什么案件,对吧?”高明问道。 我点了点头:“嗯……只是说,非常危险,差点就没命了。” “cinsault(神索)——” 简短的单词从高明的口中慢慢吐出。 随着这个词的出现,他的身体逐渐由刚才的放松慢慢变为紧绷,目光也变得格外坚定起来。 “他是为了那个案子,才差点没命的。”他说道,“而当初他前去调查时的线索,来自于之前一个案件的死者。” 院内的矮松枝头被雪冠上了一顶白色的棉帽。不知什么时候,这场雪从轻盈飞舞变成了肆意飘扬,光是一片片已经不足以形容它。这些雪花铺在室外每一寸露出的地方,然后再凝结成厚重的一团团,压得周围的植物喘不过气。 “野田穗子吗?”我试探着问道。 高明沉默地摇了摇头。 “看来你已经从野田先生那里得到了一些案件的情况。”他拿起了一旁的杯子,给我倒了一些热茶,“不过我说的,是她生前的男友谷口。” 我点了点头。根据野田教官的讲述,谷口在三年前死于溺水,虽然留下了一些相片,但其中有信息的几张被犯人删除了。不过现在看来,删得并不是很干净,至少还是被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你的教官野田先生,他是个心急、脾气也很直的人。当初在看到谷口一蹶不振的反应之后,就认为他不值得托付。但是实际上,谷口为了调查野田穗子的死因,走访了很多地方,一直到十四年之后也没有放弃。”高明叹了口气,“不过他显然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这位脾气强势的准岳父,也并不信任警方,只是默默地调查,以至于这些情报直到他死后才被公开。” 而即使公开,也已经被人取走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这个犯人,能力超过了我的预想。”高明垂下头,艰难地开口道,“我对野田先生隐瞒了一些事。真相是,那个删除了相册内容的ip地址,就在我们所属的警署内部……谷口对警方的不信任,是有原因的。” 我微微睁大了眼睛:“等等,那岂不是说明?” 当时的他们处于背腹受敌的情况,一方面要面对未知模样的犯人,另一方面,还要与警方的内鬼周旋。 “是的。睦月,我向你道歉。”他低声说道,“三年前的我,得知景光的死讯,和面临着未知的危险,隐隐觉得,或许有一天我也会为了这份职业走上不归之路。” “就因为这样?但是……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啊!”我看着他,不解地问道,“难道说,我是这么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吗?还是说,你认为我不能够体谅你的难处?” 面对我的质问,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小臂,我的话戛然而止。 “不是这样的。”高明看着我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睦月。” 小臂传来了轻微的痛觉,他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变白,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正因为我很清楚,睦月对这份感情的投入,所以才难以开口。”他说道,“那天,我在警署一边翻看谷口留下的东西,一边胡思乱想。想到假如有一天,我真的遭遇不测,以睦月的执着,或许也会这样尽心竭力。我明白你会这么做,而我不愿意自己在这份情感中成为占尽便宜的那一方,所以……三年前的事,我真的非常抱歉。” 他内疚的神情让我一时语塞。然而我还是将手臂抽了回来,挣脱了他的束缚。 设身处地去想,我也未必能够明白他的身不由己。即使是得知了答案,我并不觉得感动,反而还有些生气。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的揣测,断定一个可能会到来的糟糕结局,于是就这样将我轻而易举地甩掉,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如果说这也是一种体贴,那么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体贴了。 “所以呢?”我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问道,“过去了三年,你发现自己刀枪不入了,你在我们的相处之间不占便宜了,所以又决定告诉我了吗?” “不……是因为你出现在我面前了。”他摇了摇头,“多年来,我几乎没交过什么好运。但再次看到你的瞬间,我突然感觉到了翘首以盼的温暖。那时候的我选择把你推开,是做了愚蠢而错误的决定。” 这番话浇灭了我的怒意。我看着他的眼睛,回想起了多年前我们两人的相处。 曾经的我,盲目地喜欢他风度翩翩的一面。喜欢他的得体和聪慧,他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他年长的权威感。但实际上,执迷于类似崇拜一般的感觉的我,或许并没有接触到这个人真实的样子。 看起来能够把一切处理妥当又成熟的成年人,原来也会有这样患得患失的一面。 “高明,你这个人。”我叹了口气,总结了一下,“真难伺候。” 或许是看出我已经不再生气了,他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我接受你的批评。” 然后,他继续说起了案情。 “谷口没有留日记之类的好习惯。但他的相机有类似的功能,每一张照片的拍摄地点,都会留下地址。可惜的是,这些地址不够具体,为了能够确认他可能走过了哪里,这几年我和敢助君会在休息时间,分头行动去找一找。”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眉头微皱,“也就是在半年前,敢助君在一次行动中找到了一条山间密道。然而……还没来得及汇报,那条密道就被人引爆,因此引发了雪崩。” “也是在这次之后,我们协力抓出了警署内部的内鬼。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得知了‘神索’这个人的存在。不过可惜的是,他并没有交代神索的真面目,只是告诉我们,这一系列的案件,都是由神索来策划的。至于这些事情的目的,他也完全不知道,只是拿钱办事。”高明继续说道,“虽然挖出了一些神索的关系网,但我们并未触及核心。再次有关于神索的消息的时候,就是你刚刚调来长野县的那桩绑架案了——那个地址,是之前谷口调查过的地方之一。” 说到这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原来是窗外的矮松从枝头甩下挤压的雪花。 高明转过头看着我,说道:“或许,真相已经在不远之处了。” 对案情展开看法并不是我的长项,不过既然高明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心态就可以放松一些了。 尽管形势的放松让我感觉到安心,可另外一种情绪又冉冉升起,我意识到自己仍然在为等待的三年暗自不爽。 我看着高明,那一副吃定我不会再和他闹翻的模样,凭什么每次都是我落下风? 作为报复,我决定好好地戏弄一下他。 我故意板着脸说道:“要让我就这样消气可是很难的。不如趁现在,乖乖低头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如何?” “对不起,我做了错误的选择。”他点了点头,迎合了我的话。 这句话听起来未免太平淡了些,道歉好像不足以让他露出应付不了的表情。基于这一点,我决定再尝试更过分一些的话。 “明天一早,一起去拜访对面二层楼的邻居怎么样?”我继续托着腮问他,“从楼上滑下来的话,搭配上西装革履的样子,应该会很有趣。” 虽然明显地意识到我在蹬鼻子上脸,但高明很淡定地接了下来:“一起拜访邻居可以,后面的就免了。” “好无趣的回答。” 报复并没有成功,我小声地吐槽,但很快就被捕捉到了。 “我听得见。想看我笑话的心也太明显了。”高明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虽然是得寸进尺,不过想看我衣衫不整的样子,多的是其他的方法。” 意识到他说了很不妙的话,我睁大了双眼,默默地将脚趾缩了起来。 “等、等等……”我有些心虚地说道,“你的头,不是刚刚受伤了吗?” “嗯。”高明思索了一下,“但那并不是关键部位,对吧?” 伴随着一声低呼,我整个身体一轻,被他抱了起来,走了几步路后,放置在柔软的床垫上。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控诉淹没在吻中,鼻尖与下颌骨不断触碰和摩擦,在不断贴合之间,呼吸逐渐变得灼热。还未完全尽兴,他又将战场转向了我的脖颈,在探索之间,酥麻的不适感带来了全身的颤栗。 我的双手从他的衬衣一步步往上,在领口一抓一放,最后摸到了我的目标。 分开的瞬间,我不甘示弱地伸手扯住了他的领带,在手上慢慢地绕了一圈,纠缠得更紧,迫使他只能用手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他的脸孔近在咫尺,和平日里的一丝不苟完全不同。 我用食指触摸着刚刚亲吻留下的痕迹,在他默默忍耐般的呼吸中,不疾不徐地寻找自己的节奏。 “别这样戏弄我。”他用气声说道。 原来在这样的场合,他也会露出狼狈的神态。平日里隐藏的那些情绪,不经意间从他眼尾的弧度中显露出来,他直直地看着我的双眼,喉结缓缓滑动。 心跳逐渐加速,在胸腔砰砰作响。 大公无私,心如止水,清冷孤傲……这些平时的印象在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完全全暴露的私||欲。 是让人不断喜爱的,又想继续看到的,狼狈的姿态。 那根领带仿佛是束||缚的缰绳,一头牵引着他即将崩塌的隐忍,一头牵引着我剧烈跳动的心。 我伸手撩||拨他的发梢,吻了吻他的唇角,只是手中的领带一直都没有放开。 “我只是突然觉得它很好用。”我在他耳边说道,“下一次也请,戴上它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亮色 晨光熹微之时,诸伏高明悠悠转醒。枕边人昨天抱着他的胳膊入睡,导致他今天醒来胳膊一阵酥麻,几乎没了知觉。 不过光是回想起昨日的旖旎风光,她含着水光的眼睛也好,脸上的红晕也好,区区这么一点牺牲,算不上什么痛苦。 此刻她仍然在睡眠之中。紧闭的双眼上,连睫毛都安安静静,仿佛昨日的激烈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他轻吻了一下她的发梢,将手臂慢慢地抽了出来。 知觉渐渐恢复的时候,诸伏高明看着手掌,露出了一丝笑容。 从她的身边醒来是什么感觉呢? 他一时没能想到准确的词汇去形容。 时间指向了七点半,比起她平时起床的点晚了许多,但他并不想就此叫醒她。 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拉开帘子看了一眼,窗外的雪已经积起来了,阳光透过积雪反射过来,一时竟亮得有些眼睛不适。高明强迫自己睁开眼感受着这种不舒适,过了一会儿才将最里层的薄窗纱重新拉了起来。 啊,是的。 当她存在的时候,就会有如此亮堂的感觉。 算不上绚丽夺目,也不能称之为五光十色。他的人生本来就不太适合这些亮眼又快乐的色彩,但她只要在,周围的一切就会有流光溢彩的感觉。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在校园中偶遇,从一片灰暗中走到路灯下。 那盏路灯不算明亮,他与她在那盏昏黄的灯下,两个脑袋凑在一处,眼睛都看着他手中的那一张小小的地图。以至于周围不知疲倦的飞虫也好,被拉长的倒影也好,都显得很微不足道。 随后,他通过她的一些小习惯,猜出了她或许是野田先生之前提到的那个,很像已故的女儿的学生。 回到男寝,他对着景光提供的名单一一查阅过去,或许是因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让弟弟误会了他对这个女孩有好感。 他没有解释。 尽管在最开始,他只是出于人情对她进行一些照顾,不过当意识到她看向他的眼神,诸伏高明还是很清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在发生。因为这些意料之外的事,诸伏高明单调的人生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他都能感觉到金井睦月身上,那份心无旁骛的热忱。 暗恋感,对吧? 不断被描摹过的幻象,逐渐汇聚起来,再投射在具体的人身上。 而他,是那个被金井睦月投射的,幸运的人。 诸伏高明曾经认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带来的感觉。 在他沉迷于案件,与周围人疏离又客气地社交时,也曾经有人提到他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甚至会有人介绍一些年龄相仿的女性到他的身边,这些人或活泼,或钝感,对他的评价大多十分正面,但从没有人愿意继续留下来,因为他不近人情,难以交心。 但金井睦月不会。她纯粹又果敢,几乎要把对他的好奇心写在脸上。 在表达这份好感的时候,她是个大胆的人,丝毫不畏惧自己知道这份暗恋的心意;但同时又小心翼翼,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会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自己很少被人真正地接纳,和他相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他为这种不计得失的注视而心动。 再多等一等。 等到她深思熟虑之后,不再沉迷于这种介于崇拜与爱慕之间的情感,真正能够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再把决定权交给她。 比起自己来走最后的一步,他更愿意看到的是她的前进。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三年前的深冬。 一个电话,带来了弟弟的死讯。 坐在警署中,他面对着弟弟的遗物,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只是叹了一口气。对面坐着的女警原本准备好要安慰他,见到他这样平淡的反应,反而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高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 虽然景光对于自己这两年去做什么没有明说,但他可以猜得到。 卧底警察,死得无声无息,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只是刚巧,死的是他的弟弟而已。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他没时间沉浸于悲伤。在这之后,他很快地再次投入到了案件的侦破中。马不停蹄地前往群马县,将谷口的死讯带给了野田隆,回到长野县的警署,已经是深夜了。 大和敢助还在警署中加班。诸伏高明看着他的样子——没有家庭,只有无穷无尽的工作和数不胜数的案件摆在眼前。多好笑啊,光是看着这一切就觉得很可悲,殊不知他自己也一样。 甚至到如今,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看你的表情,谷口的死讯顺利带到了吧?”大和敢助问。 诸伏高明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从不喜欢把苦痛宣之于口,那对于任何事情都没有帮助。 案卷是没心情继续看了,和大和敢助道别后,他一个人走出了警署,在寒风中漫步。 这之后又过了多少年来着? 他还记得父母离世之时,弟弟年幼的脸上惊恐的双眼。作为兄长的他承担着帮助弟弟稳定情绪的责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的话都像是没有情感的波动一样。或许在别人看来,当时的他已经冷静到残忍的地步。光是自己杵在葬礼上一言不发的样子,就足够让亲戚们感觉到他的沉默怪异。 后来,兄弟两人分别被不同的人家收养。他和弟弟很少再见面,与姑母一家也只是客客气气。逝去的家人再也追不回来,他也逐渐失去了和人亲近的能力。可即使如此,这些年在追查真凶和逼迫弟弟去回想痛苦的回忆之间,他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忍耐。 这是无奈的,但也是正确的选择。 他要保护弟弟,防止他受到第二次的伤害。 这些隐忍,几乎耗尽了他对待生活的热情。 长久的等待得到了慰藉,之后的一天,景光想起来了一切。父母的案件告破,压迫已久的神经得到一点释放,他开始尝试着寻找新的人生目标—— 这种好事根本不会发生。 因为现在,一切又回到了从头。 也不尽然。 从前,他至少还能看到侦破案件的可能性。而现在,他连憎恨的目标都没有。 景光的牺牲背后是一片虚无,是他接触不到的邪恶在作祟。 这种失去了目标感的痛苦席卷了他。哪怕是此刻多年追凶未果的野田隆,在他眼里,也是值得羡慕的对象。 冷风不停地灌进他的衣领,口袋中的电话不断地在响。那是金井睦月的电话。 拿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诸伏高明第一次产生了将她远远地推开的想法。 如果哪天他出事,她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些事情,这些情绪,就像是无底洞一样。 如果仅仅是因为靠近他的缘故,就要去承受这些事,那么他不愿意让她背负。 接起电话的瞬间,她担忧的话音从那头传来。她已经得知了景光的死讯,用温柔的口吻提出了要先搁置工作,来长野县一趟的想法。 明明是很坚强的女性,却愿意为他放下那些壁垒,甘愿拿出柔软的一部分,但是…… “用不着,我可以自己处理。” 离开他—— “别做这种幼稚的事。” 她还很年轻, “我并不会因此而感谢你。” 可以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一场单方面的争吵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联系。 在切断联系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并不是没有后悔过这件事。 其中最难熬的,必然是半年前大和敢助出事的那一次。在穷尽一切可能分析大和敢助的下落之时,诸伏高明偶然地看到了电话簿中那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是真的坚如磐石。意志再怎么不屈,心中仍有柔软的角落。 突兀的嘟嘟声在耳畔响起的时候,诸伏高明方才如梦初醒,按断了那通电话。 他在做什么?明明做了不再去打扰的决定,可手指却没能控制住。 即使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想要她的体贴和注视,但这仍然是自私过头的行为。 收拾起情绪,重新投入工作,不顾上司的反对,坚决要纠察案件,甚至因为这些刺头行为受到了严厉的批评。 但那又怎样呢? 命悬一线的大和敢助被救下之后,诸伏高明才真实地感觉到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志同道合的同僚兼对手,命比弟弟要硬,这是个好消息。 另一个好消息是—— “你在等什么人的电话吗?” 受伤并不能改变刑警的敏锐,躺在病床上的大和敢助这样问他。 “……没有。” 她没有回电。 一个人,一双碗筷,一道小菜,冷冷清清的生活。 至少在这一天,他没获得什么,也没再失去什么。 侦破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着。他们从大和敢助受伤的事件中揪出了隐藏在警局中的内鬼,第一次得知了幕后真凶的别名——神索。根据供述,神索隶属于一个很神秘的组织,在组织中担任着辅助科研的任务,并且在长野的山中有着自己的基地。只是具体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不过这至少说明,谷口留下的线索也好,二人这些年的忙活也好,并不是在白干。 长达半年的时间,二人继续在长野的山中转悠,然后最后锁定了一处违规建成的厂房。 “回过头来看的话,这个地方,和谷口当初留下的相片其实挺像的。不过这里后来盖了房子,遮掩了很多痕迹。”大和敢助和他说道,“棘手的是,对面好像发现了我们的跟踪,在往这里赶的路上抓了人质。” 有目标就是好事,哪怕他因为擅离职守,此时已经被调去了辖区。 “瓦斯厂吗?”诸伏高明说道,“人质的生命安全优先。求助火警吧。”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在赶去现场的路上。提到火警两个字的时候,他免不了想到那个人。 金井睦月。 在他床头的抽屉里,还放着曾经与她通过的信件。在二人分别的这些日子里,他有去打听过有关她的消息。得知她后来在米花町工作,完成了曾经的梦想。 他由衷为她高兴,这就够了。 不过,有些缘分并不会因为他的一厢情愿就此了结。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不远处的时候,诸伏高明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活力。 平静的生活里,突然涌进了波澜。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难以自矜。 “现在就行动吗?” 是的,是她。她的短发,她的声音,她的行动力。 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挪开了眼睛。 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除了不再望向他的双眼以外,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没关系。只要她愿意,这一次,可以由他来完成注视的部分。 然而,预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她对他的芥蒂比想象的要深。这还不是重点,关键的是,她的身边出现了其他的男人。 诸伏高明察觉到自己为这件事心烦意乱。 斟酌再三后,他一个电话打给了大和敢助。 “明天的那场‘庆功宴’,改动一下计划吧。找个合适的人把那个叫石川的支走,就我们几个和睦月见一见。” 原本的计划里,他们还打算试试石川的深浅。不过在确认金井睦月对他充分信任和熟悉之前,他不想做这么危险的事。如果让没有警惕心的她意外卷进这样的事情里,那就糟糕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除了睦月这个麻烦的后辈之外,竟然还有人给她发了那样暧昧的短信。 “感觉到孤单的话,可以找我说话。” 那个叫安室的…… 想到这里,不远处的床头传来微弱的响动。 诸伏高明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金井睦月懵懵的睡颜。这一幕看起来十分可爱,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点了?”金井睦月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伸手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啧,忘记叫她起床了。 “欸?”她看着时间,原本眯着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 好像遇到了比案件还棘手的情况,但是总之,先道歉。 “抱歉。”他说道。 她闻声转过头,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不善起来。 “在笑呢,高明。”她压抑着怒意问道,“我起晚了这件事很好笑吗?” 怎么会呢,这只是在回忆过往和看到她的容颜时,发自内心的幸福微笑而已。 诸伏高明赶紧收敛笑容,清了清嗓,摇头道:“原谅我吧,毕竟我昨天受到了歹徒的袭击,还是在头部。” “少胡扯!”她怒道,“昨天晚上生龙活虎的人是谁啊!”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朝着他砸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接了下来以后,诸伏高明决定放弃找任何借口,乖乖闭嘴。 即使是受到了起床气,也觉得很满足,这可能就是陷进去的感觉吧。 单调的生活变得复杂有趣了起来,诸伏高明沉浸于这种快乐之中,难以自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团建 “金井,轮到你抽签了哦!” 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过神来,伸出手,从签筒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身边的五六个同事一个一个展开纸张,都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突然有些不太妙的预感。 负责策划这件事的人叫前原,是个大了我好几岁的前辈。他盯着我的动作,见我迟疑不动,体贴地问道:“需要帮忙吗?” 我到还没有到拆个纸条需要同事帮忙的程度。打开折叠的纸张,我亮了出来,耸了耸肩。空白的纸张上有一个小小的记号,预示着在这次抽签活动中“胜出”的人是我。 虽然知道了结果,但是……是在抽什么签来着? 刚刚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正在琢磨过两天休假的时候要和高明做些什么,完全没听他们具体在说啥,如今发现事情落到了我头上,才感觉有些不妙。 我带着不明所以的神情看着这几个人,等待下一步指示。 “去吧金井。”前原推了推我的肩膀,“去找小仓借单反相机。” 我恍然大悟。刚刚似乎是听了一耳朵,前原刚刚在说团建的事,时间好像就定在了这周的周末,对于此事,我不太热衷。 于是我摆出了一副为难的姿态:“啊,但是这周末我有事……” “金井啊,不要在这种时候推脱!既然抽中了就去借吧!” “就是啊!” 旁边的同事异口同声,十分积极的感觉,让我不由怀疑这群人是不是趁我发呆的时候出了老千。 我露出了一丝无奈,将签纸放在了一边。 说到底只是去向小仓先生借单反相机而已,真的有这么吓人吗?小仓只是过分严肃而已,倒也没什么吓人的。 毕竟,高明平时的神态也蛮严肃的…… “我知道了。”我说着,在同事们的目光中站起了身,“借单反对吧?等着。” “呜哇,金井好帅气。” 旁边不知道哪个同事开始用怪怪的腔调起哄。 小仓管理的档案室就在不远处,敲门进去的时候,我发现石川也在。我和他友好地点了点头。由于高明之前的那番话,我与他最近刻意地保持了距离,几次出外勤也没在一个组,然而这丝毫不能改变他的热切,一看到我,就咧开了嘴朝我笑了笑。 我笑了笑,又和小仓先生打了个招呼,和他说起了周末同事们打算出去团建,想向他借单反相机的事。 “真没礼貌啊。”小仓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有些刻薄地说道,“我没有收到邀请,却要提供团建的用品。在策划的时候,你们都没发现有不妥之处吗?” 我愣了愣神,顿时觉得尴尬极了。搞了半天,这群同事竟然没有邀请小仓参与团建,还要问他借东西,难怪谁也不愿意来,弄到要抽签的程度。 “他们大概只是忘记邀请了。”石川看了我一眼,替我周旋道,“我过会儿路过的时候去说一声吧。” “我有让你去做这种多余的事吗?”小仓一皱眉,打断了石川的话。 这句话虽然算不上严厉,但威慑力却十足。石川顿时噤声,连带着嘴巴也一起抿了起来。我厚着脸皮顶着压力,心里已经把策划这件事的前原骂了半天。 “知道了。”小仓的脸色变都没变,说完这句话,就挥挥手,示意我和石川出去。 石川赶忙收拾起手上的一堆资料,抱着它们和我一同走了出去。直到出了门,到走道之中,他才把杂乱的资料瘫在地上开始整理。 为了报答刚刚的人情,我也低下头帮起了忙。这堆资料竟然都是他的个人履历,从学生时代到工作时代,十分详细,最后还有一张申请表。 “转职?”我抬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么突然?” 一般来说,会提出这样的申请,要么是很有资历的老火警,要么就是遇到了难以处理的心理问题,对于石川这种刚入行不久的新人来说,是十分少见的。 石川从我手中抽走了他的转职申请表,脸上的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是、是啊。”他扯出一个笑容,“父母不支持我在一线,觉得进火场很危险。”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履历,在大学时期主修的就是警防科,辅修的两门是危险物科和火灾调查科,哪一门都和他想要申请调职的急救岗没什么关系。 异常的情况让我多打量了他两眼,他顿时更加慌张了。 “不好意思。”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东西,朝着自己的工位跑去,留下了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我。 至于吗?就算真的是转职,不出几周大家也会知道的,也不至于反应这样过激吧? 我回到了工位上,甩了前原一个白眼,他嬉皮笑脸,对此毫不在意。单反相机顺利借到,小仓也并没有走出他的办公区域为难人,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一直到下班,石川都不再像往常一样对我热切,反而避之不及。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和高明说起了这些事。 “那个叫前原的,下次再让我做这种事,我一定会狠狠把水泼满他的全身。好在小仓看着很凶,但意外地没那么难说话。”我说道,“不过石川就很古怪,他似乎在打算申请调去不合适的岗位。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和他搭档之后死去的那位永山先生呢?” 高明开着车,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性。先前你从同事那里打听到永山生病的事,说的应该是他在过世几天前,体检中查出来的肝囊肿。” 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问道:“很受折磨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高明直接摇了摇头:“我们也问了专业人士,但是小于五厘米的肝囊肿,除非这种专业的体检能够检测出来,平时是毫无感觉的。而且……他甚至连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的功夫都没有,就已经踏上了黄泉之路。”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个石川,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 我回想着石川这段时间的表现,除了今天的古怪反应,其他都很正常。 “但是……他的年纪应该对不上神索,不是吗?”我反驳道。 石川只有二十六左右,如果他是神索,岂不是几岁的时候就要开始犯案?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高明家附近,他缓缓将车停到了路边。 “当然,不能排除这一切只是巧合的可能性,不过敢助君很少判断错误。”高明将手随意地搁置在方向盘上,“虽然那个案件的审理我没参与,但根据他的说法,在调查永山的死因时,石川似乎对警方的态度很抵触,戒心也很强。” 我点了点头。 “他的不配合,加上态度剧烈,让敢助君怀疑,他就算不是相关人士,也至少受到了真凶的胁迫。”他说道,“但他对此毫无开口的打算,回绝了警方的所有非必要约谈。” 说完这一切,他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一时半会儿没再开口。 我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高明在陷入思考的时候,脸色总会变得格外肃穆。长长的睫毛下,蓝色的瞳孔被阴影笼罩着,看起来幽暗而孤独。而倒映在他眼眸中的,是无穷无尽的罪恶间,隐藏着的真相之路。 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他格外遥远。在他安静地望向前方的时候,那些罪恶和冤屈,仿佛都会随着他一起沉寂。 “啊,抱歉。”意识到自己在发呆,高明反应过来,打开了车门,“你可以出声提醒我的。” 我摇头笑道:“才不要。” 头脑聪慧的人,思考的样子看起来会很性||感。吸引人的不仅仅是他的头脑,更是那份与众不同的专注力。 不过……要是能够帮一帮他的忙就好了。 进了家门之后,这些烦恼的思绪在彻底被搁置在了一旁。 清新淡雅的百合花香充斥着鼻腔。自从交往那天起,我开始逐渐用一些东西装扮着原本冷冷清清的屋子。花、摆件,或者是日历和墙贴,这些东西容易让人产生更加安心的陪伴感。 在我们交往之后,我很少再回原本租住的屋子了,大多数时候都和他住在一块。 在此之前,我以为他比较喜欢独处,后来发现,那并不是他的喜好,只是习惯了而已。在他开口表示希望我留下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比起一个人,他好像更喜欢身边坐着什么人的感觉。 这两天就算只是依偎在一起瘫着的时间,都能感觉他的舒心。 高明在一旁摆弄手机,然后脱下了鞋子,走进房间里,在落地镜前脱掉了身上的羽绒服,露出了里面的一身西装。 我踮着脚尖,从背后抱住镜前的他,手指没来由地就去勾他的领带,这样的动作让他挑起了眉毛。 “现在不行。”他带着笑意说道。 虽然我也知道,现在的时间有些不对,但还是皱了皱眉,瞥了一眼他在镜中的倒影,有些不满地用手指划过他下颌骨的轮廓。 这样的动作让他原本松弛的咽口一紧,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脖颈下雪白的皮肤。 “抱歉,刚刚有人约我们聚个餐。”他握住我的手,搭在他的肩头,侧过脸与我脸颊相贴,在我耳边说道,“我突然后悔答应他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受袭 聚餐约在了一家安静的小酒馆。当我和高明赶过去的时候,大和警官和由衣小姐已经坐在那里了。 “来得正好。”大和警官和我打了个招呼,把一份资料推到了我面前。 我坐了下来,随手将资料接了过来,发现是一张地图。地图的样式十分眼熟,是我们做火情预防的时候经常采用的。上面标的几个地点中,有一个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龙泉公馆,说的是那个传说中的猫隐古堡吗?”我指着它问大和警官。 “没错。这样称呼更有神秘色彩吧?但是实际上没有到古堡的程度,只是姓龙泉的主人家一个比较大的房子而已。”由衣小姐接过了我的话茬,“这几个地方,是这段时间我们排查的,密道有可能通向的地方,有头绪吗?” 我认真地看了看,摇了摇头。虽然对长野县的了解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不过在龙泉公馆上,我还是做了些功课的。 “这个地方,确实非常可疑。” 打开手机,我搜索着视频,递交到由衣小姐手上。那天在听说了猫隐古堡这个地方之后,我就产生了一些好奇心。在山中的古堡之类的,总是会格外让人浮想联翩。于是,我特地去网络上搜索了相关的论坛帖子来看。其中有一些人甚至偷偷地闯了进去过。 为了阻止这种没必要的猜测,房屋的主人得知之后,专门请了媒体人造访,拍了一些实地的录像,录制成了相关节目。作为实地勘探类的探险频道,这个节目没有夸大其词,甚至在最后还为龙泉公馆的一些传言做了辟谣。 “这个我们也看过了。”大和警官点了点头,说道,“是说屋子这么久以来一直无人居住,却又偶尔有人前往打扫的事情吧?这个节目的采访称,是因为屋子造好以后主人就过世了,继承的亲属一直没有来居住过,不过会定期请人清理卫生。” 我点了点头,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这个房子,之前一直有传言,说猫咪路过的时候会发出惨叫然后逃跑对吧?”我向他们展示了那个节目中拍到的房屋的具体构造,“我怀疑这里并不像采访中说得这样闲置。事实上,我们之前在工作中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是在老旧的房屋漏电的时候。” 最初听闻周围的猫会尖叫着逃走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当我看到了实地的拍摄,就觉得这样的猜想得到了部分证实。房屋本身的老旧只是导致它神秘感增加的原因之一,一些动物的异常现象,才是传言的核心,然而节目中并未对此进行解释。 我继续说道:“人体电阻比较大,如果漏电的情况不是很严重,是感觉不到的。不过,猫狗这种小型动物,却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如果真的只是有人打扫的话,平时的电闸应该会拉掉——当然也不排除房屋的主人并不在意这方面的安全问题,这仅仅是我的猜疑而已。” “很好,疑则有进。”高明为我递了一杯杏仁奶,笑道,“不过光是猜疑还不够,求之明据才是关键。” 受到了夸奖的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前两天在看这个节目的时候,我可是当着他的面看的,这样的程度,警方应该早就掌握了吧? 好在聚餐的话题并没有完全围绕着案件去展开,我端起眼前的杏仁奶默默地喝着,对面的由衣小姐已经开始和我讨论泡红茶的技巧。 我对此也没什么心得,平时泡茶这种事,基本都交给耐得住性子的高明去做了。 大和警官对这种话题表达了不解:“红茶不就是直接用水泡……这种事为什么会有心理负担?随便怎样都不会泡得和你的咖啡一样难喝。” 尽管听起来像是一句笨拙的安慰,但听到这句话的由衣小姐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红晕,看来她泡的咖啡是真的很难喝。 “真是失礼啊。”高明毫不客气地取笑他,“在他人面前揭别人的短处。用这样粗暴的行为对待一位女性,我真是替你感到羞愧。” “什!你这种性格恶劣的家伙也配说我?” 熟悉的吵闹声,我和由衣小姐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十分好笑。明明大和警官和高明的年纪加起来都已经算是老爷爷了,但在拌嘴这种事情上,不知道为什么还保持着年轻的论调。 不过这样的争吵倒也挺有意思,至少比听沉重的案情要轻松多了。 隔天是周五,距离原本同事们约定的团建日越来越近。我偷偷瞄了一眼他们的团建名单,发现除了我的名字被划掉了之外,石川的也不在列。 我偷偷瞄了两眼一旁的石川,他眼圈乌青,看起来完全没有休息好。 为什么?我疑虑窦生。昨天他在向小仓递交材料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差劲的状态,难道……是因为被我撞见了?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响了起来,我打开一看,是高明的邮件,上头写着他今天加班的不幸消息。 对于刑警来说,加班这种事像是家常便饭,好在我也已经习惯了。随手回复了邮件,我站起身,走到石川的周围。 “石川,晚上一起出去吃个便饭吧?”我向他表达了邀请。 他听见我的声音,脸色一变,刷的转过头看向我,死死盯着我的脸。 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些心惊。 原本打算和他聊一聊,是为了问出一些他不愿意交代给警方的情报。不过他态度突然改变,显然对我也未必愿意说了。 “金井前辈你……昨天,和警方的人在一起了对吧?”他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既然如此,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愣了愣,思考了一下,意识到他应该是看到了昨天高明开车接我下班的一幕。 “啊,是。但这和我邀请你吃饭没有关系。”我没有否认,摆出轻松的样子说道,“搭档了一阵,至少要在转职前送一送你吧?” 没想到,他对这句话的反应比刚才还要大。 “你打算把我交给警方吗?”他瞪大了双眼,声音也变大了,“我什么都没有做!” 周围的人看到他和我的争吵,纷纷投来目光。同事们的好奇让我只好就此作罢,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回到了工位上。 这样反常的反应,简直就是把做了什么写在了脸上一样。 临近下班,我处理好了一堆事情,总算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虽然只是初冬,但是天色已经比平时要暗得早一些,快路过街角的便利店时,两旁的路灯一排排亮了起来。 我提着包,快步地向前走,不自觉双手冒冷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一路上,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从工作的地方到家,其实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但我并没有按照最短的路径走。走到便利店附近来,只有一个原因——在这里的三岔路口,有一面方便驾驶员观察路况的凸面镜。 我趁着买东西的功夫偷偷瞄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身后藏在暗处的人影。 心脏不听使唤地砰砰跳了起来,肾上腺素飙升的一瞬间,我的头脑也在飞快地思考。 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半路吗?还是说,从我下班之时就开始了呢? 拿出手机,我拨通了高明的电话,几声铃响之后,总算接通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似乎刚从不方便说话的地方走出来。 “有人跟着我。”我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凶器,也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不太妙。” 虽然是完全没有凭证的话,但高明只是沉默了一秒,然后就说道:“我知道了,马上来。你现在在哪里?” 我将大致的地址报给他,随后带着一丝歉意说道:“或许我只是在神经紧张……” “你的附近应该有一座桥,有台阶可以在中途上桥面,我会在桥面上接你。”高明打断了我的话,从电话那头,我听到他正在按动鼠标的声音,随后他跑动了起来,“就算只有万一的可能,我也不会放任不管,你的安全比任何我手头的事都重要。” 没有什么比听到这样的话更让人觉得安心,我点了点头。 “好。” 挂断电话,我转过弯,快步走在直直的小路上,眼前不远处就是高明所说的桥面。这一路周围还有一些居民,身后跟着我的人尚且不敢跟得太紧。 但是临近桥下的一段路,周围安静异常,只有杂草丛生的灌木,连零星的人都没有。 我心头一紧,继续加快了步伐。 身后果不其然有人快步追逐的响动,脚步比我还要快两分。 我心一横,从快步地走变成了奔跑,身后的人果然也随之追了上来。 眼前的台阶近在咫尺,我快步奔跑过去,刚踏上第一节台阶,耳旁传来了一声爆鸣声。 我熟悉这样的声音,只不过是在影视剧中。 那是高压的火药突然被燃烧的瞬间,使空气震动的声响,俗称枪响。 浑身的汗毛直立,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高度紧张,空气中那丝硝烟的味道钻入我的鼻腔,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黑漆漆的枪口对着我。 拿枪的人从手到身体都在颤抖,但枪口仍然对准着我。 是石川。 他看起来情绪十分崩溃。微微扯动的脸部神经诉说着他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的心情,刚刚的一枪放空之后,他还没有将手完全稳定下来。 我连惊叫的能力都没有,求生的意志促使我扭过头,没命地向桥面跑去。 高明! 拜托你!就现在!出现在桥面上! 脚刚踏上桥面,我的衣领就被身后的人死死揪住,耳边传来了石川颤抖的声音。 “去死吧!谎话连篇的女人!” 我尚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身体就因为石川的拖拽而失去了平衡。下意识进行呼救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我。 我跌进了一个怀抱之中,衣领处被勒的痛觉越来越深,直到一个瞬间,拽着我的手突然一松。 随着两三声响动,我回过头,就看到石川的身子朝着台阶下滚去,摔在地上,不再动弹。 危机的解除让我双腿渐软,若非身后有人强力地抱着我的胳膊,我大概会直接坐在地上吧。 台阶下方,石川狰狞的面目已经看不太清,我想他或许是失去知觉了。但我仍怕他继续爬起来,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深感浑身上下的器官都在叫嚣着劫后余生的幸运。 “没事吧?” 呼唤我的是熟悉的声音,但并不是高明。 意识到这一点,我猛然回过头。 背着桥面的路灯,光影勾勒出他的身形,淡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映衬下仿佛散发着光晕。一双紫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我惊慌失措的脸。 “安室先生?” 哑着嗓子叫了他的名字,他才算安心一些,卸下了抱着我的力气,伸手揉了揉我的头。 “欸?” 猝不及防被摸了头的我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行为大胆的男人。 这算什么?安慰小孩子吗? “别怕。”他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懵懵地点了点头,然后试着从他的怀抱中抽出自己的手。 刹车声响起,几辆车停在我们的周围,从车上下来的一堆人,为首的是大和警官。 “就是这个人吗?追着你的。”他问。 “啊,不……” 我刚否认了一句,就说不出话了。 就在我不远处,高明表情严肃地看着这一幕,盯着安室透抓着我胳膊的手,皱起了眉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修罗场 “在桥上吹风的时候听到枪声,所以就赶过来了。”大和敢助头也不抬地问道,“为什么?听到枪声不是应该跑得越远越好吗?” 安室透脸上挂着算得上是放松的笑容,再次解释了一遍自己是私家侦探之类的说辞之后,对面的大和敢助终于抬起了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严肃的脸在警局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可怕。 二人目光交汇了一瞬,这位敏锐的刑警继续说道:“我还以为,私家侦探的业务一般在情感纠纷上,原来枪击事件也在你们的业务范畴啊。” 面对压迫感十足的问话,安室透的回答可以说得上滴水不漏。 虽然大脑还能做这样基础的判断,但我实际上,我的双手仍然在生理性地颤抖,耳朵也嗡嗡耳鸣。 就在过来之前,针对今晚的这场蓄意尾随和枪击事件,已经有不同的警员试图和我进行对话。 然而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面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我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张开嘴,只能简单地蹦出一两个词汇,然后眼泪就生理性地夺眶而出。最后高明看不下去,叹气叫停了这一切。 面对我的哭泣,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安慰我,而是去跟进了石川的情况。我看着他身影远去,怅然若失。 由衣小姐留在现场询问目击者,我则跟着警员回来到了警局。 坐在警局的长椅上,我的脑内仍然在不停地回想着刚刚的一幕。 安室透作为在现场的主要目击者和涉案人代替我接受了警方的问话。他简单地复述案发经过,我听着,如同噩梦一般的场景又一次晃过我的眼睛,不自觉开始牙齿打颤。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打开,高明赶了回来。 看到他,我连一个最基本的笑脸都扯不出来。他没能陪伴在我身边,让我倍感不安。尽管我知道,他跟进案子也是为了更快地解决这一切,但是……就在此刻,我要的并不是这些。 眼神交错过后,他沉默地给我递了一杯热茶。我接了过来,失落地低下头叹气。 身后不远处的安室透也结束了问话,和大和警官一起向这里走来。 “怎么说?”大和警官问高明。 高明摇了摇头。刚刚他出去,看他的反应,我心里一惊。 不会吧,石川死、死了? 或许是我紧张而惊诧,一旁的安室透坐在我的身边,小声地和我说话。 正因枪响而耳鸣的我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下意识地将头扭向他的方向,疑惑地看着他。 他愣了一瞬,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露出了微笑。 “我是在说,你现在的状态还是很不安,不太适合问话之类的事情。”他指了指我的双手说道,“需不需要我先送你回去?” 俊美突出的五官搭配温柔的神情,这样的一张脸,在进入眼帘的一瞬间,就像是药效极好的安慰剂。我的大脑重新有了思考能力,连带着冰冷的双手也不再抖动得那样厉害。 然而还没回答他的话,一只手就搭上了我的肩膀。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我一个激灵,下意识身体紧张起来。不过,那只手只是将我往旁拉了过去,让安室透的脸离我越来越远。 我知道那是谁的手了。就在刚刚,我的耳朵告诉我,和大和警官把话说到一半的高明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手控制着我的身体倒向一边,半个臂膀贴在了他的腿上。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冷,大概是一路奔波,还没来得及顾上其他的事。大概对于高明来说,他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想到这里,我感受到了一丝释然。 为我倒了热茶的他,大概到现在都没喝上一口水吧。想到这里,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看着这一幕的安室透眼睛微微睁大,那张表情管理堪称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裂痕。 “不用了。”高明的声音从我的头顶处传来,“我没有让别人送我的恋人回去的打算——何况,是回我家。” 这话的音量不低,周围的人顿时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不远处正在整理资料的警员,甚至连手上的杯子还捧着,长大了嘴看着高明的方向。 我读得懂那个表情。 应该是在想‘这样的人也会有女朋友’吧。 在此之前,我们并没有和亲友大张旗鼓地说起交往的细节,就连由衣小姐也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同居的事情。这样的言论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我们的身上,连带着一旁露出微妙神情的安室透也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礼。 不安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八卦的目光注视带来的窘迫感。以高明的性格,从来不会做这种高调的事,这实在是反常。 而且,从他的语气上,我能听出不悦。 “啊,抱歉。”安室透的脸上的尴尬表情转瞬即逝,然后回到了游刃有余的样子,“其实我与金井小姐是旧识,她并没有说起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交往是我和她两个人之间的事,不用勉强受惊的她来进行说明。”高明打断了他的话,“我很感谢你保护她的安全,不过送她回家,就不需要麻烦你了。” 我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我总感觉听出了一种针锋相对的味道。 所幸他们两位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更久,高明便和大和敢助将话题转到了石川的伤情上。石川的大脑受到重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已经通知他的家属前来了。 就在他们交流案情的时候,一旁的安室透继续小声地同我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我,“三周前,我问你有没有和重要的人和好,印象里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差不多就在那之后一周吧。”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安室透点了点头。他的风衣领口立起,把双手放进了口袋里,掩盖住了纤细的手腕。 “其实我很欣赏金井小姐,就这样输掉真是不甘心。”他带着一丝遗憾的口吻,“总觉得,你是很会缝合裂口的女性。” “哈?我的手并不巧。”我看着他,区区见过几面而已,这是在说什么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有些黯然地说道:“……不是这个层面上的事。” 我尚未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就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见义勇为,做了良好市民应该做的事,却好像闯了什么祸,被刑警先生用严厉的眼神瞪了好几眼。”他意有所指地让我看不远处的高明,“这算是被迁怒吧?我有点委屈。” 听着他撒娇一般的话,我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高明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我和安室透的身上。 这种严防死守的态度真是让人想不到。 “不好意思。”我偷偷为高明的反应好笑,和安室透说道,“要不,你放弃和我说悄悄话好了。” 我过分偏袒的态度让他轻轻啧了一声,不再说话。 离开警局前,安室透受到了来自大和敢助的二次伤害。 这位面露凶相的刑警说道:“刚刚差点把你按倒,真是对不起。不过,如果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你没有一直抓着她的手臂,也不会怀疑你是跟踪狂。这点你也好歹反省一下自己。” 看着安室透气得嘴角差点抽搐的表情,高明的胡子微微翘起。 毫不收敛地表达了看好戏的心情呢,高明。 我猜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大和敢助如此顺眼。 不过尽管如此,在一路回去的路上,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他的低气压。尽管在照顾我的方面,他已经尽量做到最好了,但那种不悦的情绪仍然环绕在他的眉宇之间。这种状态一直到家中。 刚一进门,灯还未开,我的身体就被他紧紧抱住。他的右手托着我的后脑,将我整个人埋在怀抱里。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我,让我觉得胸腔都要喘不过气。 “高明……”我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说话。 前两日刚安装在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交织着他的呼吸声,越是这样安静的环境,我越能感受到,他正在处理自己的情绪。 今天的事不仅让我后怕,也应该让他吓了一跳吧。若是一开始没有及时求救,或者没有人刚好路过施救,此刻的我们已经天人永隔。 “对不起,睦月。”他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愣了愣。 我还以为,他没有感受到我的委屈和难过。 原来我目送着他远走,眼泪不住往下流的无助样子,他看见了啊。 如果说性格是一个人长期以往的习惯,那么高明就是这样的人吧。第一时间用冷静的头脑去跟进案情,就是他保护我的方式。 “我很没用吧。”他闷闷的声音从我耳侧传来,“看到你被他救下的时候,我在自责自己没有更快赶来。我看到你脱离危险,又在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是……当我看到他安慰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好。” 我在黑暗中听着他哽咽的自责声。 他那颗聪明的大脑,大概从来没把事情处理得这样乱七八糟吧?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竟觉得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已经没事了。”我柔声和他说道,“我没在生你的气。” 我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我平安无事,他拥抱着我,再没有比这更有安全感的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谁是“我” 漆黑的枪口对准我的头,长长的走道里,持枪的人正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只能看清楚那个人混沌的轮廓,然后就听见了那个声音。 “去死吧!谎话连篇的女人!” 枪声响起的瞬间,我猛然睁开眼,头晕目眩的失重感立刻袭来。 我用力地闭着眼,通过眼球的不适感,确认自己刚刚只是在做噩梦而已。伸出手想要捂上双眼的时候,有人抓住了我的小臂。 我再一次睁开眼。 “高明?” 的确是高明,但……昨夜他不是回家以后又去加班了吗? 高明说道:“想你了,所以回来了。” 随后,他低头亲吻了我。因为暖气干燥了一夜的嘴唇得到了润泽,连带着神智也逐渐清醒了过来。我捧着他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不管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一觉醒来能看到他坐在床边,这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了。我抱着他的脖子,久久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 昨夜他不在,入睡的艰难,实在难以想象。若不是强大的脱力感和疲惫感迫使我进入了睡眠,恐怕我会睁着眼直到天亮。耳鬓厮磨带来的安心让我放弃了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像他在我身边,这一切就没有那么糟糕了一样。 不管怎么说,他能够及时回来,真是太好了。 等到松开他之后,我才注意到,高明脸上写满了疲惫。看他的神色,昨夜的种种大概称不上顺利。我心疼地触摸着他的眼尾,然后手被他按在脸颊上,修长的手指穿过我手间,覆盖在我的手上。 高明闭上了双眼。为了这个案子,他已经没有了下榻休息的时间。这一刻,我的存在就是他他小憩的温床。 风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呼啸的声音。我们相顾无言地坐着,良久之后,先从这种安心的氛围中抽离的是高明。 他睁开眼,将我的手指握在手中。 “睦月,昨晚调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意外的事情。”他说完,停了下来,欲言又止。 “嗯。”我等着他的下文。 从石川的话语中看,似乎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欺骗。但是对于这件事,我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昨天的那一枪,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然而高明没有立刻告诉我的打算,只是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暂时不能跟进这个案子了,后续的事情会交给敢助君和上原,过会儿我会送你去警局做笔录。” 我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跟进?” 高明不吭声的态度比任何的事情都让我害怕。我的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抓着他的袖子,反复确认他的脸色。 出于对他多年来的了解,我明白,昨晚的搜索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告诉我。”我说道,“总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对吧?” 我用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直到他丢盔卸甲为止。 “……石川的手机里,发现了署名为你的一系列的聊天记录。”高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内容直指你与神索案有关。” 半小时后,穿戴整齐的我出现在了警局的门口。高明下车,目送我向门内走去。 待我踏上了台阶向后望去,高明仍然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看着我。风将他的头发吹了起来,连带着面容都看得不再真切。我在脑中回想着他交代给我的那一大串的话,依依不舍回头,再往上踏了两级台阶。 由衣小姐就站在门口迎接我,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后,我再次回头,那辆红色的雪铁龙已经消失在了我目光所及之处。 怅然若失地坐在警局的座椅中,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拘谨。对面坐着的人是大和敢助,尽管几次私下的见面气氛都还好,不过换成了这样的环境下的一对一,我仍然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按理回答完一些基本的个人信息之后,大和敢助问了一个问题。 “近期有注册过婚恋网站吗?大概就在你转职到长野县前的那几天。” 我摇了摇头。 大和敢助没有说什么,继续问道:“对这个有印象吗?” 说着,他向我出示了两张line截屏的聊天记录。我粗略地扫了一眼,皱起了眉。虽然高明事先同我说了有关聊天记录的事,但想象的内容与实际的还有很大的区别。 聊天记录的开始时间很熟悉,是我从米花町转职到长野的那一天。大和敢助给我看的内容里没有任何有关神索案的内容,只有与石川的寒暄与……调情。 是的,调情。 可以说是非常具体的调情,就在短短的两张聊天记录里,就发展迅速地称呼了对方的名字。这样大胆直白的行为,换做真正的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我说道:“没有印象,我做不来这样的事。” 大和敢助点了点头,继续问我:“你工位周围的传真机,最近有使用过吗?” 我摇头:“不常用这个功能。打印之类的倒是用到过。” 接连两个问题没有顺利开展之后,大和敢助开始出示给我一些其他的内容,让我一一分辨有没有印象。从这些东西中,我隐约了解了个大概。 有人用了我的名义,一路诱骗石川,让他认为在和我进行网恋,甚至很有预谋地要求他不要在工作场合公开,把这当成是地下恋情去处理。然而在这样的聊天背后,最终目的却图穷匕见。 聊天记录中,清晰可见了一些内容,都是“我”发出的。 ——我有警界的朋友,昨天和我聊了聊。之前那个同事永山聪的死,和石川君脱不开干系吧? ——我不会出卖石川君哦,不过可以的话,帮我一些小忙吧?我们是恋人,这些事情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 ——具体的内容会递到石川君的家门口。昨天路过了石川君的家哦,家里的妹妹很可爱。石川君应该不会想要这么爱你的家人,看到你被警方带走的那一幕吧? 聊天记录中,有关具体要帮忙的内容并没有过多阐述。 不过在三次“帮忙”之后,从石川的态度来看,对于聊天对面的那个“我”已经越来越害怕。聊天的方向也从一开始的肉麻情话变成了充斥着讨好的试探,甚至提出要给钱私了这一切,不过对面的那个“我”态度暧昧,对石川的要求置若罔闻。 直到前两天,对面的那个“我”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转职,是不是希望摆脱这一切。 石川没有回答这条讯息,不过一个小时之后,他惊恐地对着那个“我”说道:“你竟然敢在工作的时候给我发这样的传真?你威胁我?” 对面的“我”回敬道:“那又怎么样?如果你敢离开我的话,我就会把你交给警察。我说过的吧?我有警界的朋友。” 这条信息之后,二人的聊天戛然而止。 我看完这堆内容,十分头大。难怪先前石川对我的态度如此热切,原来还有这样的一层缘故。我费尽口舌和大和敢助解释了一堆事情,他都没有给我半点反应。 这家伙,怎么讲呢?真是名副其实的难缠。如果我真的是犯罪分子,落在他手上一定分分钟招供,可问题是,现在的我连能说清楚的内容都没有。 大和敢助看了我一眼,说道:“这段时间,你要留在警局里配合调查。虽然不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理清这些疑惑。” 这样的要求让我十分泄气。 为什么是我? 我也很想问这样的问题。大和敢助每出示一件证物,都会让我觉得整件事情的魔幻程度上一个台阶。直到最后,我甚至想冲到医院撬开石川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进了多少水,竟然连这种事都会轻信。 “你没有双重人格或者精神分裂吧?”结束前,大和敢助问我。 “你觉得呢,大和警部?”我开始自暴自弃道,“要是觉得有必要,你可以给我申请测试一下。反正麻烦找上门,一时半会儿也甩不掉。” 大和敢助一贯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 “不用觉得这件事情很倒霉,金井。能活着靠嘴把事情说清楚,你就是很幸运的人了。”他继续说道,“能用你当替罪羊,甚至在工位上发送传真,这说明……我们已经离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不远了。”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大和敢助将我带去了警局的会议室。现在正好无人开会,我一边看着周围墙上的种种告示,一边整理思路,尤其是刚刚高明离家之前的部署。 尽管他因为避嫌而不再跟进有关我的案子,不过对于高明来说,这点麻烦与他处理过的大案相比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敢助君会把昨天我们查到的内容在问话时透露部分给你,你需要做的,是基于这部分内容,帮我们确定那个人是谁。”高明当时这样与我说道,“不是‘可能是谁’,是‘确定’。” 我深深叹了口气。高明对我的能力信任过头,但他似乎真的没有考虑到,在这个领域,我可完全是个靠不住的外行。 不过因为他对我的信任,我愿意把这件事给做好。 打起精神来,我开始思考刚刚得到的那一堆情报。不管对面假扮“我”的人是谁,他一定是一个对石川有着一定了解的人。至少要知道他为了找女朋友而烦恼,甚至知道他会上哪个婚恋网站,并且因此而锁定这个目标对象。 不仅如此,他对我也要有一定的了解。年龄、学历、个人经历,虽然粗略,但对付石川这样的人足矣。 最后,他要知道永山聪的确死于石川之手。 在今天的聊天记录公布之前,警局的情报中只是对他的死因起疑,但并没有像聊天记录中那样直接锁定嫌疑人。 我正在混乱地整理这堆信息的时候,门吱呀响了起来。原本以为是哪个警员进来要我离开,然而看到来人,我直接愣住了。 “安室先生?” 他竟然能够自由地出入警局吗? 安室透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将门关上。 他顺势坐在了我的对面,感慨道:“真巧啊,这也能撞上金井小姐。” 这不能算得上巧合吧?就算是在警局迷路,也不能如此精准地迷路到会议室吧。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他笑了笑,“我只是来见义勇为的途中,找错了出去的路而已。” 还真是这么幼稚的理由啊?对于这位行踪诡异的侦探,我已经逐渐失去了原始的信任。虽然他救了我的命,不过出现在这里,让他看起来十分可疑。 “满口谎话啊,安室先生。”我托着腮看他,“这次又救了谁的命吗?” “没有。只不过,送了一位迷路的老太太过来。”他笑眯眯地说道。 “你绑架了她吗?”我斜着眼睛看他。 “怎么会呢?”他用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的口吻回答我,“不过,我的确是带着目的来见你。准确地说,我是受人之托。” 我没有说话,看着这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沉默了一会儿,我将背后靠在了椅子上,问他道:“你是受……高明之托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猜测 安室透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只是抬了抬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的推断依据,可以说给我听一听吗?”他问道。 虽然身为侦探,但他此时看向我的眼神并不锐利,仿佛是在鼓励我交给他一个有意思的答案。这样的态度让我一时不知道究竟自己的判断是正是误,不过我也不想落下风就是了。 “刚刚进来之后,我在墙壁上看到了昨天的会议时间表。开会结束的时间只比平时下班晚半个小时,但高明却告诉我整晚需要加班。”我回忆了昨天的情况,继续说道,“我猜想,或许他并不是要加班,而是因为什么原因,被神秘人约见了。” 我若有所指地看着安室透,得到的却只是他看似毫不在意的眨眼。 “所以呢?”他继续问道。 真是看起来模棱两可到让人讨厌的态度,不过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猜想,安室先生作为高明弟弟的昔日挚友,你们应该曾经打过照面的,昨天碰面后看起来却像完全不熟一样。而且,安室先生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桥上,也过于巧合了不是吗?” 我鼓起勇气说完的话语不知哪里让他觉得有趣,竟然轻声笑了起来,随后他将身体靠在椅背上,状态松弛了不少。 “完全没有实证的空想呢——虽然想这么说,不过既然形成了很完整的逻辑链,我就姑且承认一下确实如此吧。”他说着,将双臂交叉叠在胸前,“真不愧是金井小姐啊。我打算回去问问毛利侦探收不收女徒弟。” 听起来像是在哄小孩一般的话让我感觉到不爽。虽然看似是我赢了一筹,但又感觉被他轻而易举地将话题绕走了。 “来叶山道的事情,有着落了吗?米花町的侦探突然跑来长野县,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呢?”我继续追问他道。 安室透的目光移向了一边的窗户,毫不掩饰地展露他打算回避这个问题的决心。 我盯着他紧紧闭着的嘴巴发愁。 之前没发现,这个家伙不想透露情报的时候,简直比沉默的高明还要难交流。 “金井小姐有想过吗?”他突然问我,“为什么犯人会选择你进入这个案件之中来?或者说,如果你按照他的计划死亡了,会和现在有什么不一样之处呢?” 原本正想着怎么把话题牵扯回来的我,不自觉地随着他的问题思考了起来。 如果我顺利地被石川枪杀的话…… “警方会以这份聊天记录对我进行有罪推定?”我说了一半,摇了摇头,“但是,长野县的刑警不至于没用到这个地步吧?不管是高明还是其他人。” 安室透看着我的样子笑了起来:“如果对金井小姐有所了解的话,当然不会相信。不过,作为从外地转职过来的外乡人,没有什么了解的话,警方被延误搜查也是可能的。毕竟在程序上,这些都要逐一进行处理。” 意识到他话中有话,我重新思考起来。 在刚刚的聊天记录中,那个“我”屡次提到在警署中有熟人。难道说……那只是一句碰巧的话。实际上,对面假装我的人,并不知道我真的在警署中有相熟的朋友。 “虽然抽丝剥茧很麻烦,不过为了能够更快地厘清这部分内容,我受人所托,将这些带给金井小姐重新查看。”安室透说着,解开大衣的扣子,从当中掏出了一叠文件,放在我的面前,脸上绽放出了活泼的笑意,“那位委托人说,金井小姐,现在你就是离真相最近的人。” 这句话让我瞬间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咬着下唇接了过来,翻开一看,我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安室透。 他递交给我的,除了刚刚大和敢助给我看的聊天记录外,还有石川完整的个人资料。从小学时期到工作,十分完整。 我握着纸的手微微用力,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他:“喂,你该不会是从哪个刑警的桌上偷来的吧?” “差不多吧。”安室透笑了笑,也将头凑过来压低声音回应我,“这就是侦探的工作啊,十八般武艺都要懂一点。” 我倒吸一口凉气,收紧肩膀,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再看看手上的资料,顿时感觉变成了烫手山芋。要是这件事情被捅出去,该不会连累到什么人离职吧? “不要这么紧张,我保证不会有哪个刑警现在来找我们的。”安室透小声说道,“为了顺利拿到这份文件,我刚刚随手撬了委托人上锁的抽屉。毕竟比起无聊冗长的程序正义来说,我们这样的人更信奉结果正义。” ……果然侦探十八般武艺都要会一点。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份文件。高明知道自己的抽屉被撬了吗? “放心。这件事和他,和你,都没有关系。”安室透把头靠在椅背上说道,“要是东窗事发,我会愿赌服输,自己承担后果的。” 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再畏首畏尾就不合适了。我拿着那堆资料,重新一点一点看了过去。 石川的经历并不复杂,土生土长的长野县人,一直到高中都在长野县完成,和我没有半点交集,直到大学的时候…… “东京都火警学校?”我看着资料喃喃自语。 之前打乱了石川的资料表格,帮他整理的时候,我只在意了他的专业,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学校名称。 的确印象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石川和我提到了以往在会议上见过面的事。 七年前,我正是在那次会议与高明结缘。而这所学校的负责人,当时与我在大会上起了一些冲突。我印象里,他们一共来了三个人……除了那个为首的胖乎乎的竹中外,另外两个人长什么样子,我还真的记不起来了。 “有什么异常之处吗?”安室透适时地问我。 “啊……不。”我简单地解释道,“根据石川的说法,他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七年前的学生会议上,不过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哼,果然吗?”安室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我不明所以地回过头看他,就见他从聊天记录中翻出了一张,递给了我。我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正是我来到长野县的当天,内容是有关第一次见面之后石川和“我”的交谈。 “没想到我和前辈在这么久之前见过面,真的好有缘分!”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害羞。” “说起来,那个时候的前辈就很美丽了,就和今天见到的一样啊!” 我反反复复地看这几句聊天记录,一边看,一边回忆着那天发生了什么。 与被幕后主使塑造出来的“我”不同,实际上我的真实性格不太容易和陌生人熟络起来,在石川向我热情地说赞美的话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觉得由衷地高兴,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学生时代的我基本上把所有的经历都投入了练习和学习之中,与“美丽”或者“闪闪发光”这些词,有着一定的距离。 当时的我和石川的母校处于立场相反的地步。多年后,石川用这样的词汇来夸我,让我觉得十分违和。 我在这一页上持续停留,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金井小姐,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米花町见面的时候,大概聊了什么内容吗?”安室透问我。 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你问了我有关来叶山道的案件。然后……互相问问现在在做些什么事?再聊聊以前的往事?” 所谓故人重逢,不就是这部分事情吗?追忆往昔,再展望未来。 他继续说道:“人们谈论起往事最起劲的时候,一般是说到印象深刻的细节的时候吧?不过这位石川先生,却很狡猾地跳过了这一部分呢。” 话虽如此,但是……当时石川的学校与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会不会是他刻意回避呢? “这只是一些经验之谈,不过男人面对有好感的女性,可是很会谎话连篇的。”安室透说着,拿起了桌上的圆珠笔,点着刚刚我一直在看的几行字,“光看着几行字,加上称赞‘美丽’这种笼统的词汇,作为外人,我会觉得这个人其实压根对你没有什么印象。” 我睁大眼睛,重新将几行字看了一遍。 的确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有些云里雾里。 石川对我并没有印象的话,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才套近乎? 不,不对。不如说,他如果真的去参加了会议,又怎么可能对我没有印象呢? “那位诸伏警官猜想,石川并没有真的参加过七年前的回忆,而是从其他什么人口中听说了一些有关金井小姐的事,借机说出来套近乎。”安室透说道,“比如……幕后黑手。” 虽然思维十分跳跃,但是既然是高明的猜测,那就不无道理。我做了个深呼吸,大脑再次运转起来。 当年那次会议的目的,是为了各警校之间的联合演习。只不过光阴荏苒,对那次会议中的参与人员,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了。”我遗憾地说道,“不过,任职于米花町搜查一课的佐藤美和子,她或许会对当时来参会的女学生有印象。至于男生方面,那个时候的负责人已经……” 我看了安室透一眼,把接下去的话吞了回去。 沉默一时间在会议室滋生,顺着桌角蔓延而上。 按照那一位细心的品质,如果尚且健在,说不定还真能判断出石川有没有参加那次会议。可惜这种如果已经不存在了。 “好。虽然简短,但是金井小姐的推理时间结束了。”安室透站起身,神色如常地将我手中的材料拿回来收拾整齐,回头看我,微微笑道,“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这些麻烦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他并没有和我继续寒暄的意思,推门而出。 我下意识站起身,跟随到门口,就从门缝中看见他回头朝我眨了眨眼,转头搭讪了一个做文员的女警。 吸引了她注意的瞬间,他右手灵巧的手指顺势搭着一旁的抽屉拉开了一个小口,随后左手的资料转到了右手上。与女警的搭讪结束后,他用转身离开的功夫,把那叠资料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动作的顺滑程度让我看了不由怀疑他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怎么讲呢?总之……侦探真是有十八般武艺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1、云散(上) “‘金井小姐,你就像是灼热到无法靠近的太阳一样。’‘真的吗?我觉得石川君就像永远不会过去的夏天。’‘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我真想现在就捧着你的脸好好亲吻。’……挺浪漫的嘛。” 用粗犷的嗓音棒读完这段对话之后,大和敢助一边发表感慨,一边偷偷瞄身边诸伏高明的脸色。 干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工作,大和敢助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份工作除了养家糊口和个性使然外,还能获得膈应高明的趣味感,怎么看都是一份一举多得的好工作。 站在诸伏高明身边的上原由衣默默低下头忍笑,但还是抬起头给大和敢助使眼色,示意他别读了。距离最近的她看得很清楚,诸伏高明的神情看起来波澜不惊,手指却已经用力到青筋暴起。 可惜大和敢助没有接收到这点信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高明说道:“以她的性格,这种话大概一次都没有对你说过吧?” 幸灾乐祸的意味十分明显,身边正在兢兢业业做搜索工作的小警员竖着耳朵,听着大和敢助的话满脸紧张。他戴着白手套,轻轻将最后一张传真纸放进了证物袋中,又蹑手蹑脚地偷偷看诸伏警官的脸色,生怕声音大了一点都让他加倍受刺激。 毕竟晚上早些时候,诸伏警官才刚刚公布了和话题中心的金井小姐交往同居的事情来着。小警员默默地想,一直以来形象雅人深致的诸伏警官,碰到这种囧事,真的不会大发雷霆吗? 教养良好的诸伏高明并没有大发雷霆的打算。不过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受够了。 如果说今天傍晚的袭击让他后怕不已,半路杀出来救人的安室透让他焦躁不安的话,眼下突然发现的这份充满着各种肉麻情话的聊天记录,就已经让他整个人气血上涌。 虽然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要过于狰狞,但胡须微微的颤抖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被大和敢助说中了,睦月从来没对他说过这样的情话。只不过,他们之间本来就也不需要这种甜腻腻又刻意的情感表达。 陪伴、懂得、珍惜当下、不离不弃。比起这种虚假的、时时刻刻都在表达的廉价喜爱,他们的爱情更侧重于慰藉与倾听,一同去做日常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在每一次的计划中,寻找到安心与幸福。 他生气的原因,并不在于自己因为这些恶心的对话陷入了被人看好戏的境地,而是这种被人裹挟着私人意念、恶毒的幻想对话,被用在了睦月的身上。 真不愧是和长野县警署纠缠了十余年的神索。 诸伏高明咬着牙,勉强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和敢助,首当其冲地承受了他无处发泄的怒火。 “敢助君。”他处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道,“从很久之前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有一个特点。” “嗯?”大和敢助抬头,瞄了他一眼。 小警员的眼神跟着转到了大和敢助的身上。 “人说话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你却总能精准地找到最让人讨厌的方式。”诸伏高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这也是一种天赋啊。” 被他挖苦的大和敢助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拿起手上的那份聊天记录,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往下朗读。 “大和警部,差不多搜索完成了,先回警署吧。”上原由衣适时地打断了他,拍了拍手示意收工。小警员赶紧点头,示意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回到警署,向上司报告完初步情况之后,高明果不其然地受到了暂离案子的要求。阴沉着脸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他就看到那份令人无语的聊天记录已经被打印了之后,发给每个组员一人一份拿去研究。 这群人一边看证物,一边看高明的脸色,每个人的表情都扭曲到让人难以视而不见。为了避开他的视线,这群同事们一个一个绕开他埋着头前往会议室去了。 高明看着这群同僚,暗下决心。 这次抓不到神索,他直接递辞呈算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他看到“贴心”的大和敢助也给他打印了一份。一屁股坐下来之后,他盯着那份通篇胡言乱语的东西,硬着头皮往下阅读。 聊天记录开始的时间,是在睦月实际到达长野县之前。在这件事的筹划刚开始,对方就提前知道了她的个人信息。只不过,这部分信息是十分笼统的,除了大片无意义的废话外,几乎没怎么涉及喜好和习惯,大多是在顺着石川的话往下说。而对于石川,对方近乎了如指掌,甚至能够说出石川的家庭住址和亲人数量。 随着交谈的深入,睦月也已经到了长野县。聊天记录中逐渐出现了一些更贴近她本人的习惯和细节。比如在写报告的时候提不起精神时想喝的咖啡口味,或者是墨水笔写不出来的时候处理的方式,最让他受不了的一条,是提到了有关生理期不舒服的事情。 看到这里的诸伏高明再也忍不住,直接把资料都扔在了抽屉里,眼不见为净。 短暂的情绪发泄并不意味着这件事得到了解决,太阳穴的刺痛不断提醒着他要冷静。他睁开眼睛,看着台灯打在桌上的亮圈。 神索就在睦月的周围。他观察她,模仿她,不断完善自己,让这份聊天记录看起来更加“真实”。 这符合神索一贯的狡猾谨慎。尽管他已经无限缩小了范围,但仍然没有证据。他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同事们已经结束了加班开会,除了留守的人外,一个一个下班离开了。 大和敢助看着诸伏高明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的身影,走了过去,用资料拍了拍他的椅背。高明睁开一只眼睛,意识到是他,继续保持着姿势,没有搭理的打算。 “别想了,回去吧。都快有家室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多少学会体贴人一点。”大和敢助劝道。 难得的好提议。然而高明应了一声,人却没起来。 他在想,要如何开导在推理方面并不擅长的金井睦月,精准地找到隐藏在她身边的神索——还是在他被调离了案子的情况下。 诸伏高明对大和敢助的话无动于衷,大和敢助也没有离开的打算。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安安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安静的警署里只有偶尔翻阅文件的声音。 “我没有和上司提出把金井的案子和神索案并案。”大和敢助说道,“虽然你查不了金井的案子,但是神索的案子,你可以继续跟进。” 诸伏高明抬了抬眉,眼睛一亮,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虽然他与大和敢助相看两相厌,但不可否认,在关键的时候敢助还是牢靠的。 放下翘着的腿,诸伏高明站起身,向大和敢助说了一句“谢谢”。这句道谢说得十分诚恳,在两人多年的来往中稀有到屈指可数的地步。 “不过,你没有资格说我不体贴。”高明说着,目光瞥向一旁。 上原由衣蜷缩在警署的长椅上,累得直接睡了过去。大和敢助看着她的睡颜,耸了耸肩。 这也能算他的不体贴?明明是这份工作,总有这样的时候。 指针指向凌晨一点的时候,高明才缓缓将车开到了自家门外。屋子里的灯还开着,睦月或许还没有睡着。 神索将她完全牵扯进了事件,甚至可能成为威胁勒索的嫌疑人这件事,高明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她。 以睦月的脾气,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会露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正想着,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高明瞥了一眼车的后视镜,打开了车门保险。一个身影打开车门,坐到了他的副驾驶。 那个人坐定之后,思考了一下,叫了一句“高明哥”。 ……倒也不必叫得这样亲近。 诸伏高明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没有别过头去看自己弟弟的旧友。一天到头,他的情绪已经饱和,除了疲惫的麻木感,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现在的他,只想回到睦月的身边去,躺在她的身侧,抱着她的腰肢。一步之遥的家门就在眼前,却被人拦住,这是一件让人不太愉快的事。 不过他还是礼貌性地问道:“什么事?” 安室透直截了当地说道:“我需要神索的情报。” 说完这句话,车里就再也没有别的动静,诸伏高明在思索,而安室透在等待他的回应。暖气氤氲,本应该吹得人昏昏欲睡,但此时车内的两个人却分外清醒。 一个星期前,诸伏高明的邮箱里出现了一封新的信件。这封信没有署名,没有具体内容,只有一串数字。然而就是这串数字,引起了高明的注意。 那是他弟弟诸伏景光不会再被启用的警号。 出于谨慎,他没有和这封邮件的主人立刻联络,而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当晚,邮箱有了新的动静,署名是“zero”。与寄来弟弟遗物的署名相同,也让他产生了见一见的兴趣。这一次的联络内容,是碰面的地址。碰面的时间,正是今晚。 诸伏高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摩挲。今晚他赶去现场时,就已经认出了这个人是谁,他的脸变化不大,但是从名字到气质都已经焕然一新。以至于听说他此时姓安室的时候,高明就想起了金井睦月之前提到的那位,姓安室的朋友。 果然,安室透自称是她的旧识。 “听起来,你想做一笔无本买卖。”高明虽然这么说了,却不置可否。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要和这位神秘主义者聊一聊,尤其是有关景光的事情。但凭借安室透的所作所为,高明可以猜测出他大概从事着什么样的活动。 多么标志性的一系列举动:更换姓名、改变行为方式、偷偷摸摸地与人会面……高明思索了一会儿。 “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最后他这样说道。 安室透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诸伏高明并不是那么容易撬动意念的人,何况自己也并不受信赖。但——这种事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技巧。 “他以为暴露而牺牲。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而是……被出卖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云散(下) 当安室透还被称作降谷零的那些日子里,他拥有过幸福如短暂绽放的烟火一般的时刻。 凭借着不服输的性子和过硬的能耐,他在自己的社交圈中占领了一隅。朋友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少而精的交往也代表着一种不错的人生态度。 学生时代的他长相帅气,不缺乏追求者,却从来没有好好恋爱过一次。心防高的人,也的确很难与人交心。 第一次听说“金井睦月”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她与竹中在会议上的那场争吵。他并不像景光那样,热衷于做学生组织工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因此听了一耳朵,转头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再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在演习当中了。 在完成山地体能项目的途中,他偶然在超过对手时,听见了一个男生正骂骂咧咧,说金井睦月是个疯婆子,一定不会有人要她这样的女朋友。 啊,这是当初那个在会议上吵架的女生。 不过他不讨厌有个性的人,反而特地留心她是谁,最后与她在山顶相遇了。 第一次见到她真人的时候,他是有点失望的。 她看起来并没有别人描述得那么可怕,恰恰相反,只是个性格有点好强的普通女孩。 正常地和人交流,正常地擦汗喝水喘气……正当他兴趣缺缺,下一秒,他就看到金井睦月转过头去。 出于好奇,他跟着一起看了过去。那个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金井睦月一改谦逊的神色,对着刚刚嘲讽他的人做了个挑衅的手势。 他看着这一幕笑了起来。 出于反抗的挑衅吗?突然觉得她有些可爱。 然而在试着去搭讪的时候,他却被幼驯染无情地戳穿在台面上。 学生时代的他面子薄,就这样被迫放弃了搭讪。景光和她聊得开心,他只能在旁边偷偷看着两人。 这个女孩……即使是被人当面开了玩笑,笑起来也坦坦荡荡啊。 太阳透过叶子,光芒的丝线照射在她的脸孔上,朝气而健康。 倒也不是多喜欢,只是这个女孩有点特别而已。然而这样的场景就一直留存在他的心中,七年也没有褪去。 命运再次交叠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而优秀的女性。 而他呢? “降谷零”早被困在了时间之中封存起来。 在这条长河之中,逐渐浮出水面的,是心狠手辣的“波本” ——以及,目前真实存在着,又实际不存在的咖啡店员“安室透”。 重逢的那天,他坐在车内,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还留着公安在几天前递来的情报。 上周交给公安的组织成员在审讯时,招供了组织的一个情报组的人员名单。这本来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极好的事:身为波本,他在组织中失去了隐秘的对手;身为降谷零,他看到了将恶人绳之以法的曙光。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还招认了一件事——他曾在三年前为组织传递过一条短讯,内容是有关一个从日本公安潜进组织的卧底。 全身的血液接近凝固,安室透阴沉着脸看着还原出来的那条情报,暂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对方说不出这条信息的来源,但安室透自己查到了对方邮箱的ip地址。 长野县。 这个熟悉的地名让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直觉告诉他,景光被出卖是因为警队内部出现了内鬼;但也不可以排除,有景光之前在长野县的熟人在组织中认出了他的样貌。 现在常驻长野县的组织成员叫神索,只是一个研究人员而已。不过据说这个人和其他的研究人员不一样,他有着正规的工作,如果没有组织派来的活,他甚至悠哉地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这种情况似乎已经维持了很多年,简直比咖啡店有安室透都要追逐平静。 在搜索案卷时,他又再次意外发现了长野县之前递交过来的,有关神索案的卷宗。 他思考了几个日夜。若不是已经开始与贝尔摩德在米花町追查赤井秀一的下落,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过去进行调查。 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条理必须清晰。此时远处,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地看着找寻着什么,安室透一眼就看出,她正是今晚自己约见的对象。遥遥地看着金井睦月的身影走进了酒吧之中,安室透长舒一口气,打开车门,进入了冷风之中。 这次见面要说点什么呢?中规中矩的“好久不见”,还是客气地奉承她的面貌美丽呢? 他决定遵从本心,顺其自然一次。 在他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口中的话不自觉地变成了“我还以为我会比你早到一点呢”。 坐下后,他细细地打量她。容貌没有大变,但看起来多了两分内敛,几年不见,她从意气奋发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职场女性。 问完了有关来叶山道的相关事宜后,在闲谈中,他问起了金井睦月与曾经的爱慕对象之间的事。也就在那灵光一闪之间,他动了一个念头: 让金井睦月成为他向长野县试探的那只手。 “既然这样在意,不如直接去一趟长野县。”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有点不甘心的。如果她成为牵动诸伏高明的纽带,那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竞争的机会。 但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可以去打扰正在生活正常的人吗?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他默默地想着。 一个星期后,手下报告,去往长野县的调令已经成功地放到了金井睦月的桌上。 之后的一个月,与贝尔摩德的双人行动也暂时地告一段落。赤井秀一的活蹦乱跳让他痛恨得咬牙切齿,但在景光的事情上,需要付出代价的第一责任人已经不是他了,而是那个未知身份的长野县ip所属人。 白天,他是那个享受生活的安室透,可到了晚上,不断肆意滋生的恨意生长在每一个深夜的瞬息,梦魇的啮齿啃食着他的意志,让他难以安眠。 一个月后,他终于抽空来了长野县。 他要与神索面对面聊一聊。 他要知道究竟是谁将景光出卖给了组织。 他要亲手,了结这桩仇怨。 监听耳机中传来了声音。这意味着,金井睦月正在试图与什么人通话。 窃听器是昨天在她惊魂未定时随手放置的。进入了那个组织之后,他就染上了这样的坏习惯。 和金井睦月谈话之后,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将车一直停在警署的附近。毕竟监听的时候,不能够离被监听者距离太远。安室透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了按耳机,嘟嘟的声音传来,不多久,电话接通了。 电话的另一端是诸伏高明。 “高明,我可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尽管金井睦月给出答案的口吻并不够坚定,但是其中包含着兴奋之意,也意味着她对这件事并不是毫无把握。 安室透振奋起来,看了看自己的表,有些意外。距离离开也只不过才四个多小时,她就已经能够锁定可能的嫌疑人了? “刚刚,七年前的开会名单已经到了大和警官的手上,名单上只有受邀的负责人和学生代表。我逐一确认过,没有我认识的人。”金井睦月说道。 安室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对于组织里的人来说,狡兔三窟这项本事只是敲门砖而已。 不知道手机对面的诸伏高明说了什么,金井睦月的口吻比刚才更兴奋了一些。 “没错,就和你猜测的那样。”她的口吻听起来很高兴,“大和警官认为,人的名字或许改变,但是容貌却不会发生大的变化,于是提议找当初开会时期的校报看一看。你猜怎么样?在某张校报的报导中,发现一张照片的拍摄者名字竟然叫龙泉一郎。” 安室透的背重新靠回了车的座椅。 原来是和诸伏高明正在调查的龙泉公馆相关。 既然是拍摄者的名字,也就意味着照片之内并不会出现这个人本尊。不过对于案件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龙泉啊……” 他随口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拿起手机,把“龙泉一郎”这个名字发给风见裕也。 在说完这个情报之后,小情侣式的对话就占了大比。安室透生怕自己再错过什么关键信息,只得继续听着。 原来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他们两个明天打算去滑雪啊。二人还说到了事件解决之后,打算见见家长的事情。 安室透耐着性子,闭上眼接着听,从门口装饰的百合花听到卧室里打算再放两个抱枕,最后到金井睦月提议等两人都回家以后,要高明穿奇怪的睡衣哄人,以及腻腻歪歪保证改掉自己的起床气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 窃听别人是一种罪过,他知道,但也不必这样折磨他的耳朵。 所幸很快风见那边就有了回复,按照这个姓名找寻之后,发过来的几份同名同姓的档案中,竟然没有一个看起来眼熟的人。 果然是完全的假名吗? 安室透轻轻啧了一声,看来神索比他预想的要麻烦。当务之急,是找到当时认识这位“龙泉一郎”的人进行人脸拼图,可是……如果他现在就打算逃之夭夭,只要回到了组织的地盘,就很难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住他了。 正当他为这事烦恼的时候,他的私人邮箱弹出来了一封邮件。安室透愣了愣,打开邮件,看到了一行小字。 “通话时我听到电流声了。给她装窃听器的人是你吧?” 署名是诸伏高明。 ……刚刚电话里的腻腻歪歪,果然是故意的! 想到这点,他的心虚立刻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胸闷气短。 可恶的情侣!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3、决战 受益于长野县警方的办事效率,我在隔天清早的时候被排除了嫌疑。 大和敢助告诉我,石川在第一次得知自己家的信箱被人塞了字条之后,在周围安装了摄像机,还用木制物作为装饰隐藏了起来,成功拍到了后来两次被塞字条时的情景。 我不由感慨,石川的脑子总算好用了一次。 石川自己没有勇气去找塞字条的人对峙,但是大和敢助可以。两次拍摄到的人,都是给周边服务的送奶工,在询问之后,都说出了案犯的特征:打扮得很低调,高高瘦瘦,是个男人。 听完这个描述,我看着大和敢助盯着我沉思的脸色,差点别过头翻白眼:“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认为这个表述很像高明吧?” “不会。”大和敢助的回答刚让我放心一些,他又接着说道,“毕竟其中一天的晚上,他正在和我一起熬夜加班,没作案时间。” 行吧。 这两天深入地打过交道之后,我对大和敢助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对于他和高明这样的人来说,逻辑是逻辑,情感是情感。即使情感上信任一个人不会做这件事,也必须从逻辑上去证明他的确没有做。 当然,我想高明应该不会像他这样露骨地说出来,大概会用语言艺术体贴一下被怀疑对象的心情。 不管怎么说,能够摆脱这一堆糟糕的事情就是好事。我站在警署外,看着路面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金井睦月!抓捕嫌犯就交给专业人士,现在你的任务是回家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这么想着,我随手拦了一辆的士回了高明的住所。 用钥匙打开门的瞬间,我就感受到了安静。门口的百合已经蔫头耷脑,高明要是有空回来,应该至少会照顾一下这些可怜的小东西。 我伸出手抚摸它的花瓣,准备放下钥匙关门。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我用力地向外拖去。 喉咙被扼住,我张开嘴却叫不出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下意识用左手扒住了门框,右手用手肘向后猛击,进行激烈的反抗。然而对方的力气比预料中的还大,我的反抗只是让他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双脚被拖得向门外滑动而去。 对方的力气变得更大,我张开嘴呼吸也没有用,眼泪生理性地流了出来。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放开手去抓着那人的胳膊,试着让呼吸好过一些,双脚无助地踢打着地面。然而下一秒,等待我的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那块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瞬间,一股特殊的气味进入了我的鼻腔。 是乙|醚!我立刻屏息,猛烈跳动的心脏促使我不断地进行思考。 这种药物,诱导期比一般的麻醉药物要长,如果没有足够的浓度的话,或者现在谁能够出现救一救我的话…… 很快我就明白,这些想法是徒劳的。挣扎了几十秒之后,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力气也越来越小。 眼前的一切朦朦胧胧,我闭上了双眼。 ………………………………………… 沙沙,沙沙。 那声音沉重而清脆。离得远时,它像是什么人正咀嚼着膨化食品;近一些听,它又好像是谁正在拖动着沉重的麻袋。直到距离的耳朵足够近的时候,我才勉勉强强辨别出了那是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正踩着塑料材质的东西,向我一步步地靠近。 意识警醒起来,我想要动弹,想要睁开眼,但都失败了。好像现在浑身上下的器官了,只有听觉如此灵敏。 在我身边徘徊的人似乎正在耐着性子等我起来。他在房间里踱步,没过一会儿,就会走到近前,看一看我的样子。 随后恢复知觉的是鼻子。 空气中弥漫着粉尘的味道,鼻子痒痒的,呼吸得不是很通畅。不过好在,我的意识正在不断回来。 “醒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我不远处响起,我眯着眼睛,眨了两下,勉强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我也无意隐瞒醒来的事实,试着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我的双手双脚都已经被绑住。他走上前,把我的身体从横卧的姿势换成了坐起,我趁机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两层的洋房,复古的灯饰,被长长的白色塑料盖住的家具,以及,我的一个熟人。 “果然是你。”我轻声说道。 小仓浩一,我的同事,在消防署负责资料归档和一些信息的上报工作。但同时,他也是那位构陷我,导致我卷入这么多纷杂事件中的元凶——化名为“龙泉一郎”的“神索”。 “你的反应真是平淡得惊人。”小仓浩一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说道,“听你的意思,你并不意外醒来见到的人是我。”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天之前,我确实应该意外。但现在,我已经推理出他正是真凶。 “是啊。”我咬了咬牙,“最开始我只是怀疑你。毕竟,石川想要转职的事绝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去,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我们两人而已。不过缺少证据的情况下,我没法指认你。” 小仓浩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但是,资料呈递上去以后,这个破绽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只是怀疑而已,不过我很快就有了新的证据。”我继续说道,“或许你还记得,当年的你化名龙泉一郎,为警视厅警|察学校做校报专访的事情吗?” 小仓浩一果然对这件事有所反应,他看向我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这一天以来,长野县的警方已经与米花町的佐藤美和子取得了联络。七年前,龙泉一郎的确是那场会议的参与者之一,他是作为校报的外聘社会人员去参会的,任务是指导学生拍摄和撰稿。 “我想,身为犯罪者的你,已经尽量避免了留下任何的影像资料。警方什么都没有查到,只能靠着当时的学生口述你的特征,进行人像拼图,耗费大量的时间。”我看着他,毫无畏惧地笑了起来,“不过,在当年,还有一张照片被保留了下来,没有经过你的检查。” 操场,白鸽,我和高明。 这张照片,原本是在演习途中,被一个学生随手抓拍的。当年由美知道我对高明暗恋的心思,也知道我对这份情感的羞涩,因此直截了当地问那位拍摄的学生要来了照片,拷贝给了我。 到达长野县之后,由于见到了高明本人,我很少再将象征着回忆的照片拿出来看了。然而昨天,在无比思念之中,我再次拿出了这张照片,然后……我看到了,在这张照片的背景中,一个头戴帽子的男人半张脸入了镜。 “那张照片里有你的样子。”我劝说道,“相关的证据,我已经提交给了警方。放弃吧,小仓先生。” 听完我的话,他深深地看了我一会儿,用鼻子轻笑了一声。那不是轻蔑,仿佛只是听到我这样说了以后,单纯的欣赏。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摊在我的面前。 “签下你的名字吧。” 说着这样的话,他把一支笔放在了我手边。 我看了两眼纸上的内容,是认罪的遗书。遗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属于神索的罪孽,然而口吻却是我的口吻。 “你疯了吗?”我推开那封遗书,看着他荒谬而平淡的脸色,不敢置信地质问他,“你认为事到如今,还能将这些事情推到我的身上?” 面对我的歇斯底里,他却好像没有情绪一般,叹了口气。 “金井,你有家人朋友吧?”他顿了顿说,“我是个很体贴也很守信用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寻求你的配合。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了字,我保证不会为难他们。” 我的眼皮不停抽动,比起害怕,更多的是感到匪夷所思。 小仓浩一说出口的话,就好像这一切是我应当去做的一般,处处充斥着理所当然。这副模样,让我分不清他究竟是疯了,还是清醒地在说梦话。 “你不会认为,我签了这份东西,你就会免于牢狱之灾吧?”激烈的情绪已经冲昏了头脑,即使知道对方手上已经有好几条人命,我还是愤怒地挑衅了他,“警方很快就会发现我失踪赶来这里,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龙泉公馆吧?那个被警方注意了很久的地方。” 挑衅是有代价的。 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嘴,小仓浩一也有了几分怒色:“你当年在上火警学校的时候,你的老师就没有教过你,不要挑衅犯罪者吗?” 我的心脏狠狠震动,但愤怒已经暂时麻痹了恐惧。 他松开了我的嘴,愤怒的神情回归了平静,甚至手指轻轻抹过我被他掐痛的嘴角,动作轻柔得好像刚刚动粗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金井,我需要你签字的原因,只是希望你能担下主要的责任,把罪名给坐实而已。”小仓浩一耐着性子,对我好言相劝,“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舒舒服服地死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会杀了你,烧光这里的一切,只留下这封遗书。你是女孩子,不会希望如此,对吧?” “那又怎样?”我冷着脸问他,“你认为,警方会就此停下对你的搜索?实不相瞒,刚刚我在回家的时候,手触碰到了百合花的花粉。只要在你的身上、车里搜查到花粉的痕迹,警方立刻就会锁定你是绑架我的人!” “不,不会!”小仓浩一高声打断了我的话,“在送你来之前,我已经先去医院杀死了石川。那群警方,应该正在追查的路上。” 我瞪着他,眼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针筒,向我炫耀着他的凶器。 “我知道我暴露了,因此早有准备。我会在你尸体的旁边,放一具查不到尸源的流浪汉的尸体。我想大火之后,谁也认不出是谁。”小仓浩一笑道,“顺带一提,我是个孤儿。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说完,他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所谓的警|察,只要给出一个完整的说法,没有新的证人,他们就会按照这样的方式去结案。” 不,不是的。 长野县的警察不会这么做。 双脚被绑住,我只能借助臂力向后一点点挪动,眼看着他向我逼近,没有半点办法。 内心在歇斯底里,但口中却一声都叫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正当他要抓住我的手的时候—— 砰!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我的脸上。我伸手抹了抹,浑身上下并没有受伤,正在出血的,是小仓浩一的手。 我震惊地看着他被子弹穿过,血肉模糊的手,说不出的惊骇。 是谁? “不可一世的态度,自作聪明的做法。” 判断出说话的人在二楼,我和小仓浩一都猛然抬头。 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手中拿着一把警用的手|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捉拿归案 清晨的阳光透过公馆上方五色的琉璃窗户,明暗交错地打在高明的上半身。从楼下的角度,只能看清楚他半只眼睛。 “放下。” 简单有力的话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 我偷偷瞄了一眼,小仓浩一的手正在淌血,血液不断落在一旁盖着家具的塑料薄膜上。一滴……两滴……顺着他的手流下来的血越来越多,液体落在塑料上的声音也由慢到快,不停地刺激着我的目光。 “我再说一遍,放下。” 小仓浩一露出不甘心的眼神,但还是选择了松手,沾着血的针筒落到了地上。 顺着他颤抖着淌血的手指缝看去,高明从二楼的台阶走了下来。脚步虽不快,但手上的枪械没有收起来的打算。 眼看着二人对峙,我活动了一下身体,从躺倒的姿势调整,试图坐起来。 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高明开枪,连配枪的样子都没有印象。这骤然的一枪后,我竟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原来他面对罪恶的时候,会有肃杀的一面。 “为什么……”小仓浩一喃喃自语,显然对高明出现在这里十分不解。 “你的手下从昨天傍晚就把这里附近围了起来,并且对放在地下的东西进行了清理。”高明坦言,“不过,我比他们来得更早。二楼的房间中有一间独特的密室,你的手下搜查不利,纵容我好好地在里面呆了一整天。” 听他这样从容地对答,小仓浩一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不可能。你怎么能破解二楼的密码!” 高明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露出了微笑,反问道:“是啊,为什么我能破解呢?” 小仓浩一瞪着他,满脸的肌肉都在努力控制惊愕的表情。 “如果我告诉你,我猜出了你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还有一位合作者,这个答案你满意吗?”高明看着小仓浩一刚刚仍然桌上,要让我签字的“遗书”,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犯人要以威胁的方式,让石川被迫参与进这个计划中,又飞速地让不成熟的他成为弃子。” 高明踱步到我们面前停下。 “我想不明白,如果这些手段,仅仅是让石川这个被赶鸭子上架的倒霉蛋成为你们的共犯,那也太过冒险了。既然如此,那就有别的原因。我想,你想要的,并不是他的共犯身份,而是让他成为那个‘主谋’之一。”高明顿了顿,继续说道,“证据就是石川用来作案的枪,它来源于十七年前长野县的已故女警野田穗子。背后的凶手希望抛出把这些陈年旧案的线索后,让整个案件进入闭环结束。合适的人背上黑锅,而自己则可以逍遥法外。” 小仓浩一没有答话。他抬起自己手上的右手,看着那个血洞,随后看了看动弹不得的我。 高明的推理没错,我和石川就是被他选来背黑锅的人选。可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警方查了‘龙泉一郎’这个名字,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下还有这样的一栋公馆。因此,龙泉一郎的身份,是你窃取而来的。得到这座公馆的手段不正当,也就导致你不敢轻易露面,何况从旁人的描述中看,你也的确不擅长社交。”高明继续说道,“由此我判断,原本的团队中,应该有一个比石川更得力的助手。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你们完美的合作关系出现了裂痕。如果只是裂痕,那又很难解释现在的平静。这我不由想到了一个人,被石川误杀的永山聪。” 我愣了愣。刚刚小仓浩一递交给我的遗书中,完全没有提到这个人的名字,我几乎都快把他忘记了。 不过经过他的提醒,我立刻就想明白了许多事。 高明曾经跟我说起过,在我来到长野县当天,发生了绑架案的那个山区,之前的防火检查是由永山聪和石川一起完成的。当时的报告并无异常,完全没有提到有关瓦斯厂的相关事情。不久之后,永山聪坠楼身亡,我顶替了他的职位调来长野县,而石川成为了警方的怀疑对象。 实际上,与神索合谋的人是永山聪。石川或许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与他发生争执,一不小心把永山聪推下了楼。 “经验告诉我们,如果只是激情发生了意外,现场很难处理干净,而在永山聪的遇害现场却并非如此。如果那不是单纯的自我了断,必定是有人在之后收拾了现场。再后来,我看到了幕后真凶与石川聊天时,那种充满怨气的威胁和诱骗。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我明白了你们的目的并非只是拖石川下水,而是要在他身上彻彻底底地进行报复。”高明说道,“面对二楼的密室,我试了试永山聪的常用密码,果不其然门开了。” 小仓浩一听完这一切,将手垂了下去。似乎他并不在乎高明说了什么,亦或者他打算做什么。对待这份深重的罪孽,他坦荡得像是意识不到一样。 趁他们不注意,我的手正在偷偷解着绳结。幸亏为了让我签字,我的手被绑在了身前,虽然被绑住害得我双手冰冷用不上什么力气,但只要能挣扎,我也不想坐以待毙。 “你猜的没错。当我到的时候,他的屋子里乱糟糟的,人却不在,我一看就知道发生了意外。从窗口往下看的时候,除了他坠落的样子,还有仓皇逃离的案犯。我痛恨石川,却不能报警。一想到这里,我就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小仓浩一回忆完这一切,对着高明说道,“我拉石川入伙,再慢慢地刺激他,最后把那把枪送到了他的手上。只要诱导的时机合适,他就会拔|出来射响它。这就像是公式一样,方便、简单、按部就班。” 我解开了脚上绑的第一个绳结,心中愤懑不平。 当时的石川天真地以为是被我威胁,一路尾随,想要杀我灭口。若不是他的枪法实在太烂,加上安室透出现在了现场,与此事毫无关系的我也会因此遭殃。 “为什么要杀野田穗子?”高明问他。 小仓浩一想了想,反应过来:“啊,你是说当年那个女警吗?没办法,被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她穷追不舍的样子很麻烦,好在她正好在和谷口|交往,谷口是我同一个摄影爱好者社团的朋友,我以他的名字把那个女警约了出来,很轻易地就弄死她了。不过没想到谷口也这么麻烦,最后甚至跟踪我的行动,只好连他也一起处理掉了。”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丝毫没有显露出夺走两个人生命的负罪感。 “那,为什么把她牵扯进来?”高明沉声问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瞟向了我。 我解绳结的动作一滞,用手掩饰着我刚刚的动作。抬起头与高明四目相对,我看到他微微向我点头,示意我安心。 小仓浩一的脸缓缓转向我,看到我满脸的不快,他笑了:“她顶替了永山的职位。我是犯罪者,憎恨、厌恶、伤害每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对呢?”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杀人动机,离谱到就算太阳从西边升起都比这好接受。 “你不能理解,这不奇怪。警|察先生,如果你的亲友遭遇了这一切,或许会比我更可怕。”小仓浩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身体向着一旁的桌子靠去,“不管是谁也好,我真的很不喜欢夺人性命。如果有备选方案,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似乎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高明立刻举枪对着他的眉心:“别动。” 小仓浩一并不害怕他,反而笑了笑:“你不敢开枪吧?孤身一人,说不清楚究竟事情如何发生的情况,贸然开枪击杀犯罪者的警察,之前有吃过官司的先例。” 他这么说着,果然高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神色。看到这一幕的小仓浩一轻声笑了起来,用左手的手指按了按放在一旁的手机。 不一会儿,公馆的门被人打开,两个人小跑着来到了小仓浩一的身后,应该是他的手下。 “好好地招待一下,这位孤身前来的不速之客。”小仓浩一慢慢地交代完,转身向我走来。 然而他身后的两个人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其中一个高个的年轻甚至歪了歪头。就在那个瞬间,我好像看清楚了他褐色的皮肤和调皮的神情。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他也向我眨了眨眼睛。随即,他的拳头握紧,朝着小仓浩一的身后袭去。 破空的声音传来,下一秒,小仓浩一的身躯就轰然倒下。直到下巴着地,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然而安室透却再次将他的后领拎了起来,死死按在了地上。 高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刚刚的犹豫立刻变成了微笑。 他将枪收了起来,蹲下了身子,凑到了被安室透按倒的小仓浩一的身旁:“谢谢你的招待。顺便一提,你说得对。如果是我的亲友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我也会忍不住生气。不过有句古话讲得好,‘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必败’。为此,我愿意忍一忍,身为刑警,我比较擅长秋后算账。” 我解开了最后的绳索,被高明搀扶着站了起来,来到被按倒的小仓浩一面前。高明将他的针筒踢远,什么都没说,把我抱在了怀中。 耳边是小仓浩一正在发出绝望的哀嚎,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根本就是胜利的号角。 高明抱着我的后背,伸手在我的衣领后轻轻一摘,取下了一个小小的圆片。 我震惊地看着这个东西,不明白它究竟是什么。高明伸出手,将圆片递给了安室透,后者脸僵硬了一下,看了一眼我的脸色,默默地收了起来。 “你给我安装窃听器?”我反应过来,瞪着他。 “带定位功能的那种。”安室透耸了耸肩,“不然的话,我只能蜷缩在这家伙的车后备箱来这里了。” 狡猾的侦探,果然不值得信任。 “敢助君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高明说道。 听了这句话,安室透的脸色一下变得阴沉了下来,他揪着小仓浩一的后领,去了一旁。 我看着他的样子,不由一阵奇怪。高明却阻拦了我的目光,将我的脸挪了回来,让我看着他。 晨光渐渐变亮,高明的脸像是打上了一层柔光。 他捧着我的脑袋抬了起来,将我整个人圈入怀中,低头吻了上来。公馆外,寒风肆意吹动着树叶,公馆内,我被他身上炽热的温度围绕着,听那些树叶的沙沙声,都仿佛是在为这个吻摇旗助威。 从柔情到激烈,再到最后他松开了我的唇,仅仅将我抱在怀中喘气。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在为这件事情的结束而欣喜。 被高明深深地抱在怀中时,我听见了公馆另一端传来安室透低低的讯问声。 “s……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s打头的名字,似乎是一个不常用的英文名。我下意识想听清楚什么,高明抱着我的手将耳朵也一同包裹了进去。 因为他的动作,我没听清楚后面的话语,只得回过头和高明说话。 “神索已经被捕了,对吧?”我小声问高明,“他的手下呢?我们已经安全了,对吧?” “嗯。”高明言简意赅地回答道,“安全了。具体的情况还需要再进行追查。” 过了不久,大和敢助果然带着长野县的警队来了。早先他就去医院跟进了情况,石川福大命大,抢救过来,现在生命体征平稳,性命无虞。 石川用来袭击我的枪和子弹已经做了相关的鉴定,除了石川的指纹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但是,子弹的来源并不是警备当年配备的子弹,是前几年量产的。为了查清楚这些子弹的来源,显然又有一番忙活了。大和敢助和高明一起站在一旁,想起这件事就头痛到叹气。 神索虽然抓到了,但他背后的组织却没那么容易拿下。 不知什么时候,安室透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现场,仿佛他从没来过这里一样。 我的双手双脚获得了自由之后,与做笔录的由衣小姐简单地阐述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做完这一切,她又去一旁问了被安室透打倒的小仓浩一的几个垂头丧气的手下,以及那个差点莫名其妙被牺牲,正抱着警员哭个不停的流浪汉。 趁人不注意,我把目光放在了一旁公馆出入口的灭火器上。 要不怎么说火警都有些职业病,作为经常来这里的主人,永山聪购置的灭火器自带一个小小的推车,底下甚至有两个大大的滚轮,看起来十分可爱。 还没看完,高明招呼我,准备一同回到警局。 正在这时,有人一声惊呼,我回头去看,原来是小仓浩一挣脱了几个警员的束缚。 大和敢助看到了这一幕,骂了一句,站起身向那里走去。高明掏出了枪,皱紧了眉头。 “都别过来!”小仓浩一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左手从口袋中拿着一个什么按钮,“看到了吗?这是控制公馆地下瓦斯装置的开关。就算现在我的右手被打穿,左手也只需要小小地用一点力,就能让你们命丧黄泉。” 大和敢助也掏出了枪,碰到这样疯狂的案犯,击毙显然是最好的方法。 不是吧?我下意识地打开了手中灭火器的保险栓,将喷管拉长。 白色的粉末瞬间喷涌而出,随着一阵哀嚎,小仓浩一的身上、手上都被喷满了白色的粉末,那个小小的开关掉在了地上。 众人呆楞了一秒,然后立刻有人扑向他,将他牢牢按住,那个开关也被踢得远远的。 剩下的人都回头看着我,我耸了耸肩:“刑警有刑警的武器,火警也有火警的武器嘛。不过看这个是干粉灭火器,所以麻烦帮他喷到的地方好好用水清理一下,不然皮肤上会有比较严重的反应。” 大和敢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拍了拍高明的肩膀,把枪收了回去。 “好英勇的女火警。”高明走到我的身边,夸赞了一句,随后想到了什么笑出了声,“意识到你拿起灭火器的时候,我还以为它会像你有起床气时砸我的枕头一样,变成一件投掷工具。” 被他这样调侃,我不好意思地脸一热,然后偷偷地掐了他的后腰。 “说什么呢?”我轻轻哼了一声,“你说的嘛,警|察的工作是秋后算账。” 高明低声笑着,把我搂在怀中:“很有悟性,学得不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5、指环 最近长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早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我看到高明正望着屋前无人问津的雪地。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的时候,我看到了人们对长野县描述中最常见的样子。 北风侵染,雾气缭绕,安静得像是一个童话世界。 “过两天一起去滑雪吧。”高明突然开口说道,“你想去哪里?白马山,还是户隐山?” 我看了一眼高明的侧颜。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白茫茫的雪景,脸上却没有轻松的痕迹。 我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因为案件本身并没有告破。 神索没有交代任何一起作案细节,而长野县的警员们还未实战浑身解数,人就被公安给提走了。他被提走的一个礼拜后,长野县暗流涌动的一切仿佛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动静。 比起大和敢助的暗自不爽,高明则心态平和得多。但出于对他的了解,我能看出他藏匿了一些我不知晓的线索。 我问了,他却只是用沉默应答了我。最后告诉我,有人希望他对此事守口如瓶。 但发生的一切仍然有迹可循。 石川因为袭击行为离开了岗位,而作为事件的受害者,我也被要求接受长期的心理辅导。尽管我反复与上司说明了自己没事,却还是被暂时调离了一线,归期未知。 “不想去吗?”他突然转过头问我。 我这才意识到,刚刚的思考让我忘记了回答他的问题。 “怎么会?”我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赶出了大脑,笑道,“去吧。去哪里都行,一起去。” 他看着我,慢慢地展露笑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他的如释重负。 高明很少说起有关他的感触,但是这次他却变得很坦诚。 “谢谢。这个答案让我觉得很踏实。”顿了顿之后,他又继续说道,“这好像象征着我人生的工程里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往前推进了一小步。” 这句话听起来客气而充满着仪式感,但绝对不适合出现在相拥一夜后醒来的清早。我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有机会要好好说说他,在日常生活中,必须少用比喻和象征手法讲话。 几天后,我们踏上了前往户隐山的旅程。 户隐山的山势比想象中的要陡峭得多,光是从登山路爬到滑雪场附近,就已经足够折腾人了。等到被滑雪服裹得连弯腰都做不到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兴趣。 高明倒是适应得还挺良好,一边替我装滑雪板,一边嘴巴里还在念叨着当地的传说,等装好之后,还撺掇我尝试着动一动。 我动了,然后脚下一滑,把他一同推倒在了雪地上。 虽然运动本身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浪漫,但高明好像很享受。在第三次被我推倒,压在身下起不来的时候,他竟然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不怎么能听到他这么快乐的笑声,一时也忘记了和他追究对我的嘲笑,只是尽力地翻到了另一侧,四肢舒展地瘫在雪地上。 喘了很久气之后,高明还在笑,我实在受不了了。 “这里的特产是荞麦面哦高明!” 一句话,瞬间将他的笑声打断。高明清了清嗓,坐起了身,看着不远处的山脉。 我也跟着一同坐了起来,从地上捏了一个雪球,拿在手中掂量。 “为什么不喜欢荞麦面呢?”我一边问,一边将手中的雪球往不远处扔去。 他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嗯,其实小的时候……” 我下意识心头一紧,懊悔起来。 果然是有原因的吗?对于他来说,这些或许承载着和家人的悲痛回忆,而我却轻易地揭开了他的伤疤。 “就不喜欢了。” “啊?” 我扭过头,看着他被滑雪服包裹着的脸。或许是我的模样看起来呆呆的,高明再一次笑了起来。 “没有那么多悲伤的原因,所以也不要相处的时候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他伸出手,用手套拍了拍我身上的积雪,说道,“分辨好恶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察觉到喜欢或是不喜欢的那个瞬间,会清晰到刻入皮骨。很简单的道理,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 说着,他抓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意识到他话中有话,我微微脸红。最近他说情话的能力上涨,而且总是出现在一些我意想不到的时候。 在休息室脱下了厚重的滑雪服之后,我们一边享受着暖气,一边吃了简餐。 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再一次回到了冷风之中。 高大又成片的杉树林中,开辟出来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我看着一路上示意着有熊会随时出没的标牌,一边抓着高明的胳膊。 “觉得害怕?”他问我。 “那倒不会。”我想了想小时候读过的故事书,说道,“装死就可以了吧?” 高明笑了笑:“不用担心。这些动物现在应该还在冬眠,我不会让你遇险的。” 路过了古老的水车之后,道路向着开阔的街道变化,周围也开始逐渐出现了房屋。临街的店铺偶尔售卖着当地的小吃。高明似乎有了他想要去的目的地,在街口观望了一小会儿之后,带着我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中零星几家店铺,不过都已经歇业关店,剩下的都是普通的住宅。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里,就见高明停下了步伐,深呼吸后,回头用双手抱住了我的肩膀。 “睦月,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他说道。 难得从他脸上看出了名为紧张的情绪,我呆愣地看了看他身后的住宅。 难道说……他有家人住在这里吗? “其实这趟旅程,是我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他抿了抿嘴,继续说道,“就算你一开始说想去别的地方,我也会试图说服你来这里,因为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松开我的肩膀,转身敲响了身后的一扇门扉。 “等……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拉了他一把,心脏也跳得快了一些。 高明竟然做这种不给我反应时间的事情,这是完完全全在我意料之外的。如果说开门的真的是他的家人,我要如何去称呼才好呢? 敲了两下的手悬在半空,高明回头看着我,似乎在想稳定我情绪的措辞。 就在这个时候,门的另一边传来了木屐与地面触碰的声音,随后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一位身穿和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探出了头,看到高明,她有些惊讶。 “哎呀,是你啊。”她将门打开了一些,打量了一下站在高明身边的我,笑了起来,用慢悠悠的话同我打招呼,“你好啊,睦月,对吧?” 我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求助一般地看向高明。 这位是他的哪个长辈啊? “打扰了。”他彬彬有礼地同老妇人行礼,然后说道,“今天方便吗?” “当然。”她笑得眼睛都几乎看不见,“我一直在等待之中呢。” 听口气,二人并不像是亲属。我带着疑惑,随着高明一同走进了这栋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住宅之中。小小的院落里,随处可见的都是一些手工制品,陶瓷、金属、竹物,应有尽有。 走进内屋之中,老妇人为我们清出了一张桌子,安排我们先坐了下来。 我环视四周,就看到了一个颇有年代的店铺招牌,上面写着“爱岛”两个字,剩下的部分被挡住,看不见了。 似乎是看到我的目光的方向,老妇人笑了起来:“那是我的姓氏,你可以叫我爱岛奶奶。” 我客气地点了点头,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水。 “原本几年前,我在外面的街道上有一家很小的店铺。最近,我的眼睛不太好用,就关掉了。”爱岛奶奶说着,笑了起来,“这之后,我的工作就变成了用余生去等待曾经的客人们到来。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看着她笑容中洋溢的幸福感,我不由也为她高兴。虽然不知道她等待是什么,但看起来,这是一份让人有满足感和成就感的工作。 “啊,光顾着聊天了。我去把东西拿给你们。”她笑着,踩着小碎步往里间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转头看回高明的脸。只见他似乎比刚才还要紧绷一些,面对我的疑问,他向我解释了起来。 “这位爱岛女士,是一位手工艺人。”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这显而易见:“你在这里留了东西?” 高明承认了,然后思忖了一会儿,身体放松下来,看着我的眼睛:“前两天说过的,人生中重要的工程,对吧?” 正当他准备切入正题的时候,爱岛奶奶端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走了出来。高明张开的嘴顿时合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 木盒被爱岛奶奶轻轻地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她慢慢地打开了盒子,一对银色的环状饰品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认得出,那是戒指的形状。只不过,这对戒指的一只上只做了戒托的样子,而并没有镶上宝石。 我瞬间明白了高明这几天的反常,难道说他正在计划的事情是…… “不要小看这两件东西哦。”爱岛奶奶笑眯眯地和我解释道,“这是从差不多六年前开始,从融化到锻造,再到切割和打磨,一直持续了三年左右的时间。和别的客人不一样,诸伏先生执意要自己来做这些事情,就连戒指内部刻的字母,也是他亲手刻的哦。” 我意外地看着高明,六年前,那不是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吗? “啊,我就不打扰了。”爱岛奶奶缩回了手,笑道,“时间是属于年轻人的浪漫啊。” 说着,她转身出门,替我们将门关上。 回归安静的房屋里,高明将木盒中的两枚白金戒指拿了出来。 “我一直没有想好要怎么和睦月说这件事,所以就直接来了这里。”他说着,轻轻吐出一口气,“在我的少年和青年时期,每做一件事也好,表露一次情绪也好,都要先顾及之后的结果。这份瞻前顾后,牵绊着我的生活不能前行,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但我深知这已经是最优解,所以无能为力。在遇见睦月之前,我其实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我用蚊子叫一般大小的声音应了一声。 “六年前的那天,我原本只是想拍一些风景照,找一个给睦月寄明信片的理由。但是来到这家店门口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丝冲动。我没能抑制住这份情感,反而让它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只要是很想念你的时候,我就会来到这里,把这两枚戒指再打磨一遍。我想它总有用得上的一天。”他拿着两枚戒指,向我出示了内部的字母,“虽然我的手不算灵巧,但是也试着做了。” “k·m”、“m·t”。虽然字母本身并不是那么难以书写,但是在这么细的戒指曲面上完成,真的非常非常不易。 我用手指触碰着象征着我名字的字母,鼻子一酸。想着我认认真真地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本身是多么可贵的心意,可它差点就没有到我的手上的机会了。 “没有做完呢。”我指着戒托上缺失的钻石,强忍着想要流泪的欲望,笑着对他说道,“你不会就打算这样跟我求婚吧?” 停止的时候,应该就是我们断掉联系的那三年吧。充满遗憾的、没能完成的戒指,也象征着这份感情暂停在了它理应开花结果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 “我的人生算不上顺风顺水,失去了许多宝贵的东西。如果三年前的我再成熟一点,就不会对擦肩而过的幸福后知后觉。”在我的目光中,他继续他的讲述,“那个时候的我,迷茫到不知道该放上什么样的珠宝,来表达我对睦月的心意。” 随后,他将戒指递到我的面前:“虽然到现在为止,它仍是一个半成品,就像在这段感情中做得并不完善的我一样。但我希望睦月可以为了我,将它变成完整的样子。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为你戴上,试一试手指的粗细是否合适吗?” 在我的点头默许中,他将我的手指轻轻我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了我的手上。 随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已经为此哽咽的我,将我的头深埋在他的肩头。 “谢谢你,睦月。”他无比认真地在我耳边说道,“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这样靠近过幸福。” 在寒风中走出房间的时候,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坐在院中的爱岛奶奶看着我们牵手出来的样子,笑着同我们挥手致意。想到这位老人说过,之后她的余生都会在等待曾经的客人们到来中度过,我的心头涌起些许唏嘘。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炽热的爱意。只是这份短暂的冲动,并非都能带来好的结果。她坐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守护着这些曾经充满爱意的瞬间,实在是一件浪漫而悲伤的事。 想到这里,我将高明的手再攥得紧了一点。 一路向着我们预订的旅店走了过去,我还在默默地回味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 旅店的房间外有一个小小的院子。我推开门,刚走了出去,就脚下一滑。 高明用有力的手抱住了我的腰,然后抬了抬眉毛。 我低头定睛一看,刚刚没有注意,落脚的地方竟然是一片结冰的水洼。刚要准备道谢,就听到了他的轻笑声,我抬头看着他。 “投怀送抱。”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努力了一天,我已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还没反应过来,我的身体一轻,被他整个抱了起来。 随着门被慢慢拉上,冰冷的空气被隔绝开来。他的瞳孔中倒映着我的影子,合上的瞬间,就再也出不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6、番外:婚礼之后 这孩子就站在我的面前,抬着头看我。她微微上挑的眼部轮廓十分熟悉,让我一时愣了神。 左右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大人,而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也只看着我,这让我不由俯下身来问道:“小朋友,你是一个人吗?” 就在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长发从肩头垂落下来,这陌生的感觉让我睁大了双眼。对了,好像前段时间,我的确是被调离了一线,原来那个时候开始,我渐渐将头发留长了吗? “akari不是一个人哦!”她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 名字叫“akari”吗?我默默地记在心里,猜测着会写作怎样的字,方便帮助她找到她的家人。正在这时,她突然伸出两只手,对我做了一个要抱的手势。 要抱吗?我犹豫了一下。 我向来不怎么会和小孩子打交道,何况这孩子看起来才两三岁大。 她见我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委屈起来,我赶紧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软软的身体轻得像是棉花一样,抱起来丝毫不费劲,这让原本有些压力的我心态变得轻松起来。 “那akari的爸爸妈妈姓什么呢?”我问她道。 “诸伏!”她大声地回答我。 这答案振聋发聩,我一下清醒了过来,猛然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慢慢平息着心有余悸的感觉。摸了摸我的头发,虽然比前段时间要长,但还没有到能够长发及腰的程度。 啊,原来是做梦啊…… 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想起了什么。 从床上弹了起来以后,我拍了拍躺在身边折腾手机的高明:“不好了高明!我刚刚梦到了一个长得很像你的小女孩,你小的时候穿过黄色格子的小裙子吗?” 高明头都没有抬:“想什么呢。” 啊,那真是太好了。 “但是穿过蓝色的。” 嗯……嗯??? 看着我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他露出了笑容:“开玩笑的。” “这样的事情不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吧?”我回忆了一下,啧了一声,“但回忆起来那样子还挺可爱的呢。” “怎么,对方向你报上了我的大名吗?”高明继续捣鼓手机,问我道。 “那倒不是,不过报上了诸伏的姓氏。名字的话好像是……akari?”我回忆了一下。 高明听到之后,放下了手机稍微思考了一下:“可以写作明理呢。这么一想,配诸伏确实是个很适合的名字。” 说完,他旁敲侧击般地向我丢了个眼神。 我愣了两秒,总算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红:“你少得寸进尺!” 今天是我们举办婚礼之后的第三天。 婚礼本身并不隆重,只有双方的少量亲友到场。值得一提的是,野田教官已经从手术中康复,在知道女儿的案子告破之后,脸上的神情也轻松多了。昔日的同学们出双入对,美和子做了我的伴娘。身为交警的由美喝多了,竟然差点趴在自己的车上睡着,最后被未婚夫手忙脚乱扛回了车。 受到邀请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到场的是安室透,或者说,是降谷零。 直到不久前,高明才向我坦诚了他卧底的事情。如今的降谷零已经离开了那个组织,带着大量的情报回到了公安体系。尽管卧底生涯结束,但是打击罪犯的生涯却不会停止。虽然组织本身土崩瓦解,许多重要人物被捕,但首领仍然在逃。 他仍然在繁琐的工作之中,连申请休假的时间都没有。据美和子说,警方内部似乎还有一些人员与那个组织瓜葛不清,为此,降谷零已经遭遇了两次凶险的暗杀。 听说这些都时候,我不免也会为他担心。不过寄去了慰问的邮件之后,对方的回复速度倒是非常给力。 “我没事,毫发无伤。贺礼已经寄过去了,我和景光两个人的份。” 熟悉的名字,亲切的话语,就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尽管如此,贺礼却没有按时到达。长野县最近下雪很严重,许多路面被积雪和树枝覆盖,物流变慢许多。 “你在干什么呢?”我看着高明再次拿起手机,忍不住夺过来看。 手机上竟然是一个p图软件,上面的照片是我当作证物上交给长野县警署的照片。那是我和他七年前的唯一一张合照,说起来还得感谢由美帮我要了过来。 不过……高明竟然在做ps工作?我仔细地看了一下,发现他把周围的背景虚化了一下。 “拍得挺好的,我想洗出来放在家里。”高明说着,从我的手中把手机拿了回来,“但我又不想上面有不相干的人,尤其是案犯之类的。” “放哪儿啊?”我看着床头挂着的好几张结婚写真,“都放满了啊!” 高明思考了一会儿,将手机放了下来,看着我。随着他的动作,我才看清,他竟然已经将睡衣换成了白衬衫。 这算什么?准备去上班吗? 我心怀不满地故意钻进了他的怀里,用头隔着白衬衫去蹭他结实的胸膛,顺便伸出手,把白衬衫一顿揉搓。 高明显然没想到我会干这么幼稚的事情,一把抱住我的腰,翻了个身笑了起来。 “饶过它吧,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他用下巴蹭着我的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不要。”我用闷闷的声音在他怀里说道。 高明抓过被子的一角,随手掸了掸,将上面的褶皱抚平。我看着他习惯性的动作,皱了皱脸。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个人有一种很特殊的管理自身的天赋。比如说,在扔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里,准确快速地找到属于他的那一部分,然后一件一件收拾好;再比如说,不管我起得有多早,似乎他总能起得比我更早一点。 “我今天不想起床了!”我大声宣布道。 “哦呀?”高明一脸惊讶地附和我的话,“这位穿睡衣的太太,您知道这句话在我耳朵里听起来就像邀请一样吗?” 果然是时刻准备好乘虚而入吗?不过对于嘴上的功夫,我是不会认输的。 “是吗?”我不甘示弱地说道,“那么这位穿白衬衫的先生,您知道这副模样在我眼里也别有趣味呢。” 话音刚落,我就解开了他喉口扣得最紧的那粒扣子。高明呼吸一滞,抱着我的腰转身坐起身来,让我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身上。 “如你所愿,今天就不起床了。”他说着,亲吻了我的嘴唇。 瞬间温软的感觉传遍全身,我毫不客气地开始准备享用今日的“早点”。然而这盘菜连第一口都还没尝到,急促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我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根本不能开门,于是一脸歉意地看着起床失败、衣服也被我揉皱的高明。 “你去吧。”我说着,帮他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头发,翻身到了一边。 高明的脸色变得有些耐人寻味,磨蹭了一会儿后,他飞速地掀起了被子,穿着拖鞋走了出去。 不多时,他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随手放在了床头柜上,转身进浴室洗手。 我探出头,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果不其然是降谷两个字。 会被记仇的吧,降谷零先生。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拆开看看?”我伸手举起这个包裹,本身倒是不重。 高明的应答声从浴室传来,我光脚跳下了床,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剪刀,三两下就将包裹拆了出来。 “哇,是胸针和领带。”我看着降谷零送来的东西,告诉高明,“还有一封信,署名是……景光?” 听到这个名字,洗完手擦干净的高明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将信拿了过去。 信封上面的收件人写着高明的名字。 “是他的字迹。”高明说着,小心翼翼地将信拆开,看了起来。 诸伏景光在信中表达了对兄长新婚的祝福,以及对于未来的美好希望。前面的话写得很官方,但在信的最末尾,却加上了一句话和一个非常调皮的手绘表情。 “ps:对象是金井小姐吧?” 看着这句话,高明露出了笑容。 随后他想起了什么,透过阳光翻看了底下的落款。落款的时间就是几天前,虽然颜色相近,但能看出和上面信的内容并非一日所写。 从他的口中我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我知道,高明的心中仍然存着希望弟弟有一日能够回来的期待,但显然,这只是一封被保存得十分完好的信件,并有人为他贴心地写上了日期罢了。 “嗯……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啊。”高明点了点头,将信装回了信封之中,然后坐在了床沿,闭上了眼睛,“婚礼的对象会是谁,他竟然比我还要坚定得多,这就是旁观者清吗?” 高明的心里应该不好受,尽管他用开自己玩笑的方式去缓解了这部分疼痛。 或许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弟弟这份延时到来的体贴。 温柔的、善意的、充满着祝福的体贴。 “祝贺你啊,高明。”我想了想,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微笑着说道,“虽然迟到了,但这场婚礼,你的家人也到场了哦。获得家人的祝福了,开心吗?” 他睁开眼,看着我,点了点头,随后吸了口气,将面孔埋进了我的肩窝。 这一刻的他动情而脆弱,涵盖了过去许多年不曾表露的坦率。 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背脊,轻抚他的后颈。 风覆盖住了白雪。 我默默地祈愿,把过去不愉快的事都藏在白雪之中。 那样,等到春天的时候,它们就会随着白雪一同融化。 至于未来如何…… 作为刑警和火警组成的家庭,我从不奢望平安顺遂。 但至少,在对抗坎坷的时候,有人会分摊这部分的苦痛,在每一个普普通通的白天黑夜,把琐碎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