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六零供销社搞代购》 第四十六章 档案 三个百货商店的新人都明白，这不仅是个人的较量，更关系到各自商店的脸面。大家眼中的斗志越发高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氛围。 一名年轻售货员举手发问：“阎科长，第二名第三名有奖励吗？” “当然有。”阎副科长笑着说，“第二名一斤粮票，第三名半斤。”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孙汉文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孙汉文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某个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磁石。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感。 阎副科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钱婷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笑容让孙汉文感到一阵心悸 “孙秘书，可以开始了吗？”阎副科长的声音把孙汉文拉回现实。 “好、好的。”孙汉文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看着钱婷婷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稍稍松了口气。她看起来并没有要闹事的意思。 他走到讲台中央，尽量避开钱婷婷的目光：“请大家把...手中的小册子翻开。今天我们要讲的是——” 说到一半，他又忍不住偷瞄钱婷婷。见她低头翻着册子，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孙汉文心里又安定了几分。或许她只是想要点补偿，只要不闹大，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 渐渐地，他找回了往日的状态，开始侃侃而谈。虽然比不上钱婷婷讲得生动有趣，但也算流畅自如。讲台下的学员们认真记着笔记，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个知识点很重要，我想请一位同志来回答一下问题。”孙汉文拿起名单，眼睛扫过一行行工整的字迹，“让我看看——”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卢干事推门而入，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他径直走到钱婷婷面前：“钱婷婷，立刻去人力部！你的入职档案出了问题，要是处理不好，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全场哗然。有人惊讶地捂住嘴，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孙汉文看着钱婷婷跟着卢干事离开的背影，心跳如擂鼓。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培训课堂上，交谈声戛然而止。 “入职档案？”这个词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碎片四处飞溅，将原本还算和谐的氛围撕得粉碎。 各家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投来探究的目光。 东海百货的白颖被围得水泄不通。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汗水顺着后背缓缓滑落。 “白颖同志，听说你跟钱婷婷关系不错，这事儿你知道多少？”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售货员凑近问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揶揄。 白颖紧抿着嘴唇。她还清晰地记得面试那天，阎副科长看钱婷婷的眼神里满是赏识。 这怎么突然就变成档案造假了？ 白颖下意识地看向杜守成，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支持。但杜守成只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操，这第一本该是我的！” 白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种时候，计较第一第二有什么意义？ 一旁的何冯珍突然站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快意的兴奋：“真够有脸的！一个伪造档案的投机分子，还好意思跟我们一起上班。这下藏不住了吧！” 王刚皱着眉头，悄声说着：“何冯珍同志，真相还没查明白，你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他的目光不安地扫视着四周，生怕被其他单位的人看了笑话。 “还用调查什么？”何冯珍转过身，一脸不屑地说，“卢干事都说了，她档案有问题！这还不够清楚？” 王鸿志也跟着起哄：“就是，有猫腻还不让人提了？这年头，老实人都吃亏！” 王刚急得直跺脚。这两个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第二、金源百货的人还在这儿看着呢，这不是把自家单位的脸往外丢吗？ 另一边，人力部综合处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钱婷婷跟着卢干事走进去时，立刻看到了田经理和阎副科长。阎副科长手里正捏着那封眼熟的举报信，眉头紧锁得像打了个死结。 综合处里的其他干事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钱婷婷。有人露出不屑，有人带着幸灾乐祸，还有人故作惋惜地摇头。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自取其辱。 “阎姐，人带来了。”卢干事恨恨地瞪了钱婷婷一眼，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阎副科长抬眼看去，目光在钱婷婷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都回去干活吧，这事一个字都不准往外传。” 众人不敢违抗，纷纷低头退出。综合处里只剩下几个当事人，空气越发凝重。 阎副科长语重心长地说：“材料不实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力部没那么大的权力，只能报上面。能不能留下来，就看领导怎么说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惋惜。 钱婷婷乖巧地点头：“您放心，我知道给人力部添麻烦了。” 阎副科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姑娘，即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失去理智。 田副经理却烦躁地念叨：“你看你一个年轻人，好单位那么多，非要弄这些虚的。这下好了，我和阎副科长也要跟着倒霉！”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责备和不满。 阎副科长忍不住呛他：“田副经理，事已至此，你这样说有什么用？她是你手下的人，你不帮她反倒在这数落，你觉得合适吗？” 田副经理瞪圆了眼：“我帮她？我还帮她？她自己做的好事，凭什么要我们替她担着？” 钱婷婷抿了抿嘴，小声说：“兴许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你做梦！”田副经理没好气地说，“现在不是过去了，档案造假可是大事！” 走到主任综合处门口时，阎副科长的手停在半空。里面传来郭主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正在和什么人通电话。 等了几分钟，门终于打开了。 钱婷婷站在办公桌前，直视着郭主任的眼睛。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郭主任，我承认隐瞒身份是我不对。”她的声音很稳，没有丝毫颤抖，“但招工公告上并没有说必须是职工子弟。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庆幸当初鼓起勇气的自己，没有错过这次机会。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郭主任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赏：“说得好！供销系统的招工本就该面向全社会，公平公正！小钱你放心，这话题就此打住。我看谁敢动你的编制！” 田副经理和阎副科长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他们的表情有些茫然，又带着几分释然。 可钱婷婷并没有离开。她站在原地，目光依然直视着郭主任：“我还有一事要问，为什么我写的销售礼仪培训小册子，署名会是孙汉文同志？” 郭主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田副经理和阎副科长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第四十七章 署名 钱婷婷一把推开会议室的门，厚重的实木门在墙上撞出一声闷响。 会议室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三个百货商店的新售货员纷纷转头看向门口，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八卦。有人低声窃窃私语，更多的人选择沉默观望。 孙汉文正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听到开门声后身形微顿，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快速调整表情，继续着未完的话题：“关于新的培训制度......” 钱婷婷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何冯珍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容：“哟，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被吓跑了呢！” 坐在她旁边的王鸿志也跟着笑出声：“就是，我还以为今天都不会回来了。” 钱婷婷置若罔闻，径直走到讲台前。 “孙秘书。”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我想问问，这本培训小册子究竟是谁写的？” 孙汉文眼神闪烁，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钱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钱婷婷抬起头，眼眶通红，“我跟督导组下乡整整一个月，走访了二十多个乡镇，记录了上百份调研报告，每天熬夜写出来的小册子，怎么署名成了您的大作？”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她疯了吧？” “居然敢污蔑孙秘书？” “真是不要脸！” “谁不知道这是孙秘书花了大心血写的？”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钱婷婷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或鄙夷或讥讽的目光，但她依然挺直腰板站在那里。 她清楚地看到孙汉文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他握紧又松开的拳头，看到他嘴角抽搐的细微动作。 这一切都让她心里涌起一丝快意。 这就是你抢占我劳动成果的代价。 “钱同志，”孙汉文强作镇定，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几分，“你可能误会了......” “误会？”钱婷婷冷笑，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我写这本册子时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我的手稿原件，您要看看吗？” 她一页页翻开那些已经发黄的纸张：“这里是我在松岭乡做的调研记录，这是在云渡镇的座谈会记录，这是......” “够了！”孙汉文突然打断她，“钱婷婷，你别太过分！” 钱婷婷的眼泪夺眶而出：“我过分？您身为机关干部，是领导，怎么能这样对待下属？那一个月里，我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就是为了写好这本册子。可您呢？您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据为己有！” 王鸿志站起来冷嘲：“就凭你一个高中生，能写出这种专业的培训材料？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就是，”何冯珍也站了起来，“谁不知道孙秘书写东西有多专业？你这种小售货员，写出来的能看吗？” 钱婷婷擦了擦眼泪，目光坚定地看着孙汉文。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砰！”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郭主任带着几个综合处领导走了进来。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 孙汉文的脸色瞬间惨白。 几位领导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锋，齐刷刷地刺向孙汉文的脊背。 钱婷婷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泛着不易察觉的红晕。 “当初编写这本小册子时，郭主任和各位领导都给予了指导和肯定。”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孙秘书，你敢当着领导的面，把刚才那番话再说一遍吗？” “主...主任，这些事情，咱们回综合处详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目光中带着祈求。 现场还有许多下属同事，半小时前他们还尊称他为老师。这般狼狈的场面，实在难以下台。 台下的售货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有人偷偷打量着孙汉文，又飞快地低下头；有人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同事，交换着眼神。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感觉和想象的不一样？” “孙秘书该不会真的...” “嘘，别说了...” 郭主任紧抿着唇，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他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在会议室里回荡：“现在知道害臊了？早干什么去了！” 办公桌上的水杯轻微震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以为我老了？眼瞎了？那些事情记不住了？”郭主任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原本以为你年轻气盛，给些时间自然会成熟。没想到你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孙汉文：“瞧不上同事也就罢了，现在连真材实料的人才都要打压？你把市商联当成什么地方了？” 钱婷婷垂着头，长发遮住了面容，却掩饰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这一刻的快意，是她等了许久的。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那个平日温文尔雅、举止得体的孙秘书，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空气中弥漫着难以置信的氛围。 孙汉文面如死灰，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后悔？当然后悔。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想起自己暗中篡改钱婷婷的培训教材，删除她的创新点子，在领导面前贬低她的时候，是什么支撑着自己？ 当初是嫉妒？是野心？还是对前程的渴望？ 郭主任最后看了孙汉文一眼，眼神中带着失望：“功劳就是功劳，市商联绝不会让任何人的心血白费。这件事，必须给钱婷婷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他已带着其他领导转身离去。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仿佛踏在孙汉文的心上。 课程突然中止，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会议室里的窃窃私语渐渐远去， 田副经理带着东海百货的售货员们往回走，时不时回头看看钱婷婷，眼中满是复杂。他的步伐有些凌乱，绊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田经理，当心。”钱婷婷适时提醒，声音温柔。 “谢谢...”田副经理摸了摸鼻子，神情尴尬。早上他还和孙秘书站在同一阵线，对钱婷婷的意见不屑一顾。 白颖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敢主动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回到东海百货商店的时候已经快下班了，田副经理站在柜台前，看了看手表，向几个营业员挥了挥手：“今天事情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先走。” 钱婷婷正低头整理账本，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今天的事情着实不少，从早上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此刻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那田经理，我先走了。”她合上账本，将钢笔轻轻放进口袋。 田副经理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 钱婷婷并未注意到田副经理的目光，收拾好东西就往更衣室走去。路过收银台时，白颖还在发呆，似乎还沉浸在今天市商联发生的事情中。 “我先走啦。”钱婷婷轻声打招呼。 白颖这才回过神，机械地点了点头：“哦，好。”说完又陷入沉思。 更衣室里，钱婷婷换下工作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发丝。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然明亮。她轻轻哼起了小曲，今天的心情格外不错。 第四十八章 风扇 走出商店大门，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人民饭店。透过玻璃柜台，琳琅满目的熟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师傅，这个烧鸭来一斤，再加份皮蛋豆腐。”她指着柜台里金黄油亮的烧鸭说道。 大师傅动作麻利地切着鸭肉：“姑娘，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 “算是吧。”钱婷婷笑了笑，看着师傅将食物装进铝饭盒。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付完钱，她小心翼翼地将饭盒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慢悠悠地往家骑。搪瓷厂大门口，马叔正坐在门卫室里纳凉。 “钱家四闺女回来啦！”马叔热情地招呼道，“买了什么好吃的？闻着香得很。” 钱婷婷停下车，笑着回应：“人民饭店的烧鸭，想让我妈尝尝。” “你这孩子，有心了。”马叔欣慰地点头，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近外头有些不太好听的话，你得当心些。” 钱婷婷的笑容僵了一下：“马叔您说。” “有人说你占了供销系统职工子弟的名额，说你不该在那工作，要被清退......”马叔叹了口气，“你可得提防着点，这些人嘴碎得很。” 钱婷婷握着车把的手微微收紧，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多谢马叔提醒。” 离开搪瓷厂，她先回了趟家放东西。厨房里，妈妈还没回来，灶台上只有早上煮的米汤。她将饭盒小心地放在桌上，准备待会去小叔家接双胞胎。 到了小叔家，双胞胎一见她就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趣事。钱婷婷看着两个小家伙天真的笑脸，心里暖暖的。 回到家，她给双胞胎找了些玩具，自己则躺在沙发上刷互助小组。群里正热烈讨论着她今天拍的举报信照片。 “这年头还有这种封建残余？不会吧？”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工作还分供销系统子弟，也太可笑了。” “姐妹，你们那边也太落后了吧？” 钱婷婷看着这些留言，轻轻叹了口气。她编了个说辞，说自己是偏远山区出来的，那边还比较落后。群友们纷纷表示同情，还给她发了红包。 收着红包的功夫，两个小家伙已经玩得满头大汗。钱婷婷连忙拿出新买的小吊扇支在客厅，凉风徐徐，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看直了。 “姐，这个风扇好厉害啊！”老七仰着头说。 “对啊对啊，比大风车还厉害！”老八也跟着附和。 扇叶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钱婷婷伸出手，感受着指尖微凉的气流，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这个时代的物资匮乏，但人们却懂得用最简单的方式寻找快乐。 “小心碰到扇叶！”双胞胎弟弟钱辉从草席另一头探出头来，一脸紧张地提醒。 “知道啦。”钱婷婷放下手，转头看向弟弟，“怎么样，这风扇不错吧？” 钱辉用力点点头，汗湿的刘海随着动作晃动：“嗯！比厂里发的手摇扇强多了。” 另一个双胞胎钱王也凑过来：“姐，这风扇到底是从哪弄来的？厂里的福利商店都没见过。” 钱婷婷正想糊弄过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立刻认出是姐姐钱宁秋回来了，那略显疲惫的脚步声里透着一丝烦躁。 “姐！”钱婷婷撑起身子，看着走进门的钱宁秋。 钱宁秋本就不高的个子此刻显得更加佝偻，肩膀微微下垂，眼底的倦意清晰可见。她抬头看到房间中央悬挂的风扇时，原本黯淡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这是...”钱宁秋放下手中的挎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两根竹竿架在房间中央，上面吊着一台小巧的电扇，地上铺着一张略显陈旧的草席。 钱婷婷笑着朝姐姐招手：“快来躺下，凉快着呢！” 钱宁秋迟疑了一下，还是被妹妹拉着躺在了草席上。虽然空间有限，四个人挤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但清凉的风拂过脸庞的感觉却格外舒适。 “真好。”钱宁秋轻声感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钱婷婷侧过头，小声问道：“单位又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 钱宁秋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嗯，是生产组主任的远房侄子，比我大十岁，刚离的婚。”她停顿了一下，苦笑道，“主任说，像我这样的年纪再挑剔可就说不过去了。” “你才二十四岁！”钱婷婷不满地嘟囔着，“大城市里三十多岁结婚的多着呢。” “这里是小县城。”钱宁秋叹了口气，“我要是再不找对象，妈肯定又该唠叨了。”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沈红梅中气十足的怒吼：“钱宁秋！钱婷婷！” 姐妹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沈红梅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大哥钱宁冬，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这是干什么？”沈红梅环顾四周，看到冷锅冷灶和躺了一地的儿女，声音陡然提高，“伙房都凉了，你们在这儿躺尸呢？还有这是什么玩意儿？”她指着头顶的风扇，作势就要去拽电线。 “妈！别动！”姐妹俩同时惊呼。钱宁冬眼疾手快地拦住母亲的手。 钱婷婷连忙起身，拉着沈红梅的胳膊：“妈，您先别生气，来躺下试试。这可是好东西，比您综合处里的台扇还舒服呢！” 沈红梅还想发作，却被两个女儿强行按在了草席上。微凉的风拂过她汗湿的面庞，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但她依旧嘴硬道：“这么小的风扇，能顶什么用？” “这叫蚊帐吊扇。”钱婷婷耐心解释，“晚上挂在蚊帐上，一家人都能享受到凉风。比台扇省电，还不用来回搬。” 钱宁冬蹲在地上，仔细打量着风扇的构造：“挺精巧的，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总是习惯性地关心这些细节问题。 “放心吧，我找人检查过了，很安全。”钱婷婷信口胡诌，心里却在盘算着晚饭的事。 “我这是为了吃饭时能吹风，晚上睡觉再把风扇挪到蚊帐上，一物两用多好。”她扯了扯裙角，故作随意地解释道。 沈红梅闻言转过头，“还是老四脑子灵活。” “小妹就是聪明！”钱宁冬擦着手上的机油，眼睛发亮。他看着妹妹的样子，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宝藏。 但很快，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这竹竿放得太低了，吃饭总不能躬着身子吧？”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把小七小八抱开，我帮你架起来，风扇要挪高些。” 钱婷婷眼前一亮：“哥！这就是为啥说你是咱家顶梁柱！我也想把风扇挂高，可没这本事，你一下就想到办法了！” 被妹妹这么一夸，钱宁冬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看哥的！” “我哥最棒！快点搭吧，马上就该吃饭了！”钱婷婷连忙给足面子，一边拍手一边蹦跳着。 沈红梅和钱宁秋相视一笑，看着这对活宝兄妹。一个使唤得理直气壮，一个被使唤得心甘情愿，倒也是和谐。 第四十九章 主意 屋外的蝉鸣声渐渐减弱，暮色笼罩着这个普通的院落。晚饭时分，钱家人围坐在小木桌旁。头顶的风扇徐徐转动，带来难得的清凉。桌上摆着钱婷婷买来的烧鸭和皮蛋豆腐，还有刚出锅冒着热气的红薯、鸡蛋炒咸菜。 菜香混着风扇吹来的凉风，让人食欲大开。 “妈，别光顾着夹咸菜，尝尝这鸭腿。”钱婷婷见母亲只顾着夹一碟子咸菜，忙给她夹了个肥美的鸭腿。她的动作轻柔，生怕碰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美味。 “不要不要，鸭子腥。”沈红梅下意识地想推开。她的手有些粗糙，指节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大。 钱婷婷太了解母亲的性子，知道她是舍不得。她按住母亲的筷子，坚持道：“这是我特意买给您的，您得给我这个面子！” “呦，现在还敢命令你妈了？”沈红梅被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温柔。 钱宁冬和钱宁秋也帮着劝说。而双胞胎早已盯着那鸭腿直流口水，眼睛都直了。 “妈！” “妈妈——” 两个小家伙急不可耐地伸手就要抓。他们的小手都沾着汗渍，看得钱婷婷直皱眉。 “啪”的一声，钱婷婷用筷子拍开他们的手：“别闹！你们已经吃了不少了！” 沈红梅拗不过女儿的好意，接过鸭腿咬了一口。香酥的滋味让她眯起眼睛：“这手艺确实不错。”她一边说，一边很快地把鸭腿吃完，连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眼看母亲三两下就把鸭腿消灭得一干二净，双胞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们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钱宁秋见状，赶紧打岔：“哎呀，小七是不是想啃小八的腿啊？那可不行。”她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小七一脸懵，眼泪还挂在脸上：“......” 小八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钱婷婷看着姐姐的哄娃技巧，不禁莞尔。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姐姐也是这样哄她的。 沈红梅咳嗽一声，板起脸：“钱老四，你这钱也不能这么花，这点烧鸭要这么贵，还不如买只活鸭自己烤！” “妈，好不容易吃顿饭。”钱婷婷赶紧认错，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三块钱确实花得有点肉疼。这可是她好几天的工资了。 正当沈红梅准备继续说教，钱婷婷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妈，今天马叔说搪瓷厂又有人传我要被百货商店开除的事，你们听说了吗？”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了。沈红梅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重重放下筷子，发出“咚”的一声响：“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钱婷婷不解地看向大哥。钱宁冬也收起了笑容，面色凝重。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真没想到，背后说咱家坏话的，没想到碰见雅婶！” “雅婶子？雅翠竹？”钱婷婷眉头紧蹙，筷子在手里转了几圈。 “可不就是她！”沈红梅气得手都在发抖，“前几天我去菜市场，还碰见她跟人嚼舌根子。说什么你在百货商店一个月赚那么多，肯定是不正经赚的！” ，“妈，你们今天撞见她说我坏话，怎么收拾她的？” 沈红梅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给双胞胎剥着红薯 “别告诉我你们什么都没做？”她瞪大眼睛。 钱宁冬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在下定决心般开口：“妈听到她说你坏话，就...就冲上去抽了她两个耳光。” 钱婷婷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打得好！”她握紧拳头，“这种人就该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 钱宁冬打断了她的话，脸色更加难看了：“问题是...工人协会明早要来收房子。”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说咱家现在是单职工，不够资格住这么大的房子。” 这句话就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钱婷婷心中的那点兴奋。她僵在原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下坠。 钱宁冬艰难地继续说道：“仓库那边...也让我明天别去上班了。” “什么？”钱宁秋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筷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完全是在存心整我们！”钱婷婷咬紧牙关，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 雅翠竹的父亲是老厂长，在厂里根基深厚。这明显是他们在背后操作。一想到这些，钱婷婷就感到一阵眩晕，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太过分了！”钱宁秋红着眼圈，声音哽咽，“咱们这么多人，上哪去住？” 沈红梅突然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坚定，仿佛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行了，别哭了！这个情况我很清楚。” 她把钱婷婷叫到隔壁房间，轻轻带上门。昏暗的光线中，母女俩的影子在墙上投下模糊的轮廓。 “老四，你是不是有主意了？”沈红梅压低声音问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钱婷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咬了咬下唇：“妈，如果我把厂领导得罪狠了，你会打我吗？” 沈红梅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妈我还怕他们？大不了我去妇女联合会门口哭！让全市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欺负寡妇孤儿的！” 钱婷婷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开始分派任务：“妈，你去妇联，就说咱们家遭受不公平待遇。哥去人民日报，投诉搪瓷厂打击报复。” “现在的社会，最怕的就是舆论。”钱婷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咱们要让全市人都知道，搪瓷厂是怎么欺负孤儿寡母的！” 第二天一早，钱婷婷端着一面小圆镜，眉头微蹙地打量着自己的面容。那张白嫩的小脸在晨光中透着自然的光泽，与她想要营造的“饱受欺凌”的形象大相径庭。 “妈，我不吃早饭了。”她将手中的窝窝头放回桌上，目光依旧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沈红梅正在厨房忙活，闻言扭头看向女儿：“大清早的，你又在捣鼓什么？” “玉米面还有吗？”钱婷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问道。镜中的脸色还是太好了，需要做些调整。 “你这孩子，两个窝头还嫌不够？”沈红梅端着锅铲走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现在可是粮食最紧缺的时候，可不能糟践。” 钱婷婷放下镜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妈，不是要吃，是要抹脸上。我得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些，不然哪像个受害者？” “你这鬼机灵鬼！”沈红梅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头叹气。 厨房里传来翻找的声响，沈红梅很快取来一小撮玉米面，将其小心翼翼地捏在指尖：“就这么多，别想要更多了。” 钱婷婷接过玉米面，在心里盘算着用量。她将玉米面调成糊状，动作轻柔地往脸上涂抹。两颊要多涂些，才能显得更加蜡黄。她的手法很是娴熟，仿佛经过千百次练习。 镜中的红唇却显得格外刺眼，与憔悴的妆容极不协调。她咬了咬下唇，又喊道：“妈，再给点白面。” “你这丫头！”沈红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这是要把家里的粮食都糟蹋完不成？” “妈，咱得抓重点。”钱婷婷循循善诱，语气中带着几分狡猾，“这点白面换来的效果，可比几个馒头值钱多了。您想想，要是这次成功了......” 沈红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地取来一小撮白面。 钱婷婷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杰作”：蜡黄的面色，毫无血色的嘴唇，再配上特意挑选的最破旧的衣裳，活脱脱就是一个饱受欺压的可怜人。 “就这样，出发！”她轻声嘀咕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第五十章 哭诉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发烫，搪瓷厂门口，工人们进进出出。周雪竹正在搬运物件，蓝色工装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婷婷？”她一眼就认出了钱婷婷，但看到她的模样时却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钱婷婷垂着眼帘，声音轻若蚊蝇：“婶子，工人协会在哪儿？” “二楼右转，”周雪竹担忧地看着她，“你找工人协会做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钱婷婷微微摇头，道了声谢就朝楼上走去。她的脚步虚浮，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似的。 工人协会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和翻阅文件的窸窣声。钱婷婷在门口站定，轻轻叩响了门框。 一位戴眼镜的女干事抬头望来，看到钱婷婷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同志，您找谁？” “我找工人协会主席。”钱婷婷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强忍着悲伤，“听说工人受了委屈可以找工人协会做主，我家遇到了困难，想请主席给做主。” 综合处里几个干事交换了眼神。女干事拿出一本记录本：“要不你先说说情况，我记录下来？” 钱婷婷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想等胡主席回来亲自说，事关重大，而且......”她顿了顿，“而且过了今天，我们一家就要流落街头了。” “流落街头？”综合处里的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钱婷婷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家得罪了钱副厂长，他要收回分给我家的房子。我家八口人，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 此话一出，综合处内瞬间鸦雀无声。 有人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的文件上；有人猛地扭头，差点扭到脖子；更多的人则是面面相觑，眼中既有震惊，又藏着几分兴奋。 一个留着中分头的男干事站了出来，他整了整衣领：“我姓许，是工人协会副主席。” 钱婷婷心中一动，她注意到其他干事看向这位许副主席的眼神中带着敬重。看来，工人协会这边是站在自己这边了。 许副主席拉过一张椅子：“姑娘，你先坐下慢慢说。” 钱婷婷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在椅子边缘坐下。 许副主席端着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来，钱同志喝口茶暖暖。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 窗外的工人们顿时又凑近了几分。 “听说是来告钱副厂长状的。” “这姑娘可真有胆子啊！” “谁不知道钱副厂长跟工人协会的关系......” 钱婷婷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散不了心中的寒意。她注意到许副主席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得意，心中冷笑。工人协会和厂委明争暗斗多年，她这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综合处里的其他干事交换着眼色，有人悄悄地往门外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许副主席搬了把椅子坐到钱婷婷对面，轻轻敲着桌面：“钱同志，你能详细说说，钱副厂长是怎么欺负你们一家的吗？” 钱婷婷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 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声音微微发颤：“我......我能相信工人协会吗？” 许副主席立刻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道：“工会就是打工人的保护伞！就算当上了主管，也不该欺负员工！” 一旁的刘干事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钱婷婷暗自撇嘴，这话说得漂亮，就是不知道等会还能不能保持这股正义感。她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 “这事还得从钱副厂长的媳妇说起......”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窗外的工人们也纷纷竖起耳朵。有人踮起脚尖，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其实我本来已经考上百货商店了。”钱婷婷说到这里，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可她雅翠竹，就是钱副厂长的媳妇，她一封举报信就毁了我的前程！” “什么？你进了这家超市？”许副主席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综合处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百货商店可是金饭碗中的金饭碗，每年能考进去的人屈指可数。 钱婷婷低着头：“是啊，我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她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气氛瞬间变了。 “钱同志，我表妹也想去百货商店......” “你是怎么考上的？考试难吗？” “我侄女明年也要考......” 七嘴八舵的询问声此起彼伏。钱婷婷缩了缩肩膀，做出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 许副主席连忙喝止：“都别说了！钱同志是来求助的，咱们得先解决她的问题。”他转向钱婷婷，“你继续说。” 钱婷婷抹了抹眼角：“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因为听说工人协会要来收我家的房子......” “什么？”许副主席一愣，“不可能，我没听胡主席说过这事。” 一旁的刘干事干咳了一声，欲言又止：“那个......确实有这事。胡主席昨天交代我和小陈今早去钱有福家......” 综合处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钱婷婷慢慢站起身，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算了，是我自不量力，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这就走，不给工人协会添麻烦了......” “等等！”许副主席急忙喊住她，“钱同志，你先别走。这事肯定有误会。” 窗外的工人们议论声更大了。 “工人协会这是要包庇钱副厂长？” “这不公平啊！” “就是，咱们工人的利益谁来维护？” 钱婷婷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脚步很慢，一步一顿，仿佛随时都会跌倒。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灼热的目光，以及许副主席等人焦急的神情。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胡主席推门而入。 综合处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 胡主席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钱婷婷脸上：“小钱同志，我刚听说你来了。有什么困难，咱们慢慢说。” 钱婷婷站在原地，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知道，接下来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五十一章 对峙 沈红梅领着妇女联合会的几位同志大步流星走在搪瓷厂的水泥路上，烈日炙烤下的地面散发着灼人的热气。她们脸上都带着一股凛然正气，步伐坚定地朝厂委综合处走去。 后勤科的张大姐远远看到这阵仗，赶紧闪到一旁，悄悄拽了拽身边的同事：“快看，是妇女联合会的郑主席！” “真是稀奇了，厂长夫人居然亲自来厂里了？” 综合处外的走廊上，刚开完会的几位厂领导正三三两两往外走。钱向秀整理着手中的文件，脚步突然一顿。吴厂长也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为首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淑华？”他难以置信地喊出声。作为一厂之长，他还从没见过自家媳妇来厂里“视察”。 郑淑华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叫我郑主席。” 这公事公办的语气让吴厂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摸了摸鼻子：“这个......郑主席大驾光临，有什么指示？” “你这个厂长是不是睁眼瞎？厂里女工受欺负，你一点都不知道？”郑主席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几位厂领导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吴厂长被当众训斥，老脸挂不住，但又不敢顶嘴。 沈红梅冷眼旁观，嘴角挂着一丝讥诮：“吴厂长，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到外面来。可是现在，有人非要在我头上拉屎，我不找妇女联合会能找谁？” 钱向秀站在一旁，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微微僵住。他向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咱们进会议室坐下谈？” “不用进去！”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钱婷婷从人群中钻出来，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倔强，“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钱向秀皱起眉头：“小姑娘，大人说话别插嘴。” “是啊，我这种没爹的野孩子，哪比得上您教养的好。”钱婷婷冷笑着反唇相讥。 这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钱向秀脸色发白。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是......”吴厂长狐疑地打量着这个标致的姑娘。 钱婷婷转向吴厂长，露出甜美的笑容：“吴伯伯，是我啊，沈红梅的四闺女钱婷婷！” “哎呀，是小婷婷啊！”吴厂长眼前一亮，“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 钱婷婷没等他说完，已经转向郑主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郑主席，谢谢您能来......” “少来这套！”郑主席一摆手，“我郑淑华办事，只认对错，不认人情！” 这时车间里的工人也都闻讯赶来，三三两两地围在外面，窃窃私语。 “这是要闹哪样啊？” “听说是钱副厂长家里那位，把人家寡妇孤女欺负得不行了......” “可不是，这事我都听说了，那天我亲眼看见......” 人群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钱向秀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综合处里的座机电话，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先通知家里一声。 “婷婷啊，这事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吴厂长连忙开口，眼神不自觉地瞥向一旁的郑主席。 钱婷婷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各位工友。”钱婷婷环视四周，食堂里的灯光映在她清秀的脸庞上，“今天的事确实影响了生产，这点是我不对。”她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既道了歉，又把事情往大里引。 一个老工人忍不住插嘴：“婷婷，你这是何必呢？咱们厂里向来是和和气气的...” “和气？”钱婷婷冷笑一声，“我问问在座的各位，如果有人往你们的饭盒里放蟑螂，你们会怎么想？如果有人故意把你们的工作服弄脏，你们会怎么办？” 工人们面面相觑，议论声渐起。有人低声说：“这事确实过分了...” “我们不是来闹事的，”钱婷婷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们是来要个说法的。这些日子，我妈在车间里受了多少气？大家心里都清楚。” 钱向秀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从未想过沈红梅的小女儿会如此伶牙俐齿。这般年纪就能把场面掌控得如此妥帖，实在是令人意外。 “钱副厂长，”钱婷婷突然转向钱向秀，目光如炬，“您媳妇雅翠竹同志怎么还不来？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场面一时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谁都知道钱副厂长的媳妇就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可谁又敢直说？ 董满福挤出人群，胖脸上堆满笑容：“婷婷啊，有话好好说。你爸当年把仓库烧了，厂里也没...” “够了！”钱婷婷打断他的话，“我爸的事，我们认。可厂里凭什么专挑我们钱家？我妈从妇联部主任降到普工，工资少了一半。我哥的转正名额没了。这就是你们说的公平？” 沈红梅站在一旁，看着女儿的背影有些恍惚。记忆中那个总爱缠着她撒娇的小丫头，什么时候长得这般能说会道了？ 董满福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死死盯着钱婷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没人想到，这个被他们视作软柿子的丫头，竟能在今天直接撕破脸皮。 工人们不知从何时开始聚集，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着。有人面带同情地看向钱婷婷，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你们厂里从没亏待过我们？”钱婷婷冷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迎着董满福的目光毫不退缩，“那好，我现在就要当面问问雅翠竹，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她凭什么要给人家写举报信？这就是你们厂里长辈该做的事？”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雅翠竹给钱家姑娘写举报信？” “这不可能吧？钱副厂长的媳妇能做这种事？”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人群中不时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用手肘推搡着身边的同事，指指点点间满是惊讶。几个年纪大的女工忍不住摇头，眼中满是鄙夷。 “呸，真不是东西！”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姐啐了一口，“就算是副厂长家的，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孙春莲听到这些议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挤开人群冲到前面，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她表情狰狞地朝钱婷婷扑过去：“你这死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雅同志这样正直善良的一个人，你竟敢污蔑她？” 钱婷婷轻巧地闪开，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她的目光在孙春莲脸上扫过，“哟，我说中了？不然你急什么？” 一旁的工人们被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扬声喊道：“雅婶子，我知道您在后面躲着呢！咱们的事，何必让外人掺和？您堂堂副厂长夫人，该不会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吧？” 沈红梅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挺直的脊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第五十二章 证据 孙春莲见拦不住钱婷婷，更加恼羞成怒。她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这死丫头，给我闭嘴！” 她伸手就要去捂钱婷婷的嘴，指甲都快戳到钱婷婷脸上。 “你敢动我女儿试试！”沈红梅如同护崽的母狮子般冲上前，一把抓住孙春莲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 “啊！疼疼疼！”孙春莲痛得直叫唤，双手在空中乱抓。 沈红梅却不管不顾，使劲扯着她的头发：“你个臭八婆，故意为难我们孤苦伶仃的母女俩吗？老娘在搪瓷厂干了大半辈子，连旧社会都没你们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工人们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想上前劝架，却又不敢靠近这两个疯了般的女人。吴厂长站在台阶上，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时，钱宁冬带着两名人民日报记者匆匆赶来。他们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挤进人群。摄影记者扛着摄像机，对准现场就是一通狂拍。 “请问，这就是你们厂领导干部的家属欺凌工人的实况吗？”一个戴眼镜的记者举着话筒，直接怼到吴厂长面前。 “钱婷婷同志遭受不公平对待，请问厂领导准备如何处理？”另一个记者紧跟着发问。 尖锐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在场的领导干部们如坐针毡。有人想悄悄离开，却被记者敏锐地注意到：“请问您是要逃避问题吗？” 钱婷婷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她看到了那抹想要悄悄溜走的白色身影。雅翠竹弯着腰，像只惊慌的兔子，试图从人群边缘逃走。 “雅翠竹！”她高声喊道，声音清亮地回荡在院子里，“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我们当着记者的面，把话说清楚如何？” 人群自动分开，露出了雅翠竹僵硬的背影。她的肩膀微微发抖，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却迟迟不敢转身。 “雅婶子，”钱婷婷继续说道，声音不疾不徐，“您不是一向自诩善良正直吗？怎么现在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雅翠竹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她慢慢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如纸。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记者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雅翠竹身上，她能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在场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聚焦过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团团围住。 “她竟然真在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原来躲在这里，难怪找不到人。” “可不是嘛，心里没鬼谁躲着啊！” 雅翠竹浑身僵硬，像被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四周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钱婷婷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有什么误会，咱当面说清楚，对不对？” 雅翠竹强迫自己抬起头，声音冷若冰霜：“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凭什么让我认错？” 怒火像野草一样在雅翠竹心里疯长。她可是前厂长的女儿，现任副厂长的妻子，在这搪瓷厂还有谁敢这么对她？ “你既然想知道？”雅翠竹冷笑一声，大步走到钱婷婷面前，“我就站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就说，我看你还能泼多少脏水！” 钱婷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好啊，那我就把话说清楚，雅婶子您没做过这些事，肯定不怕我问吧？” 围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两个记者更是掏出本子，笔尖对准纸面，准备记录这场对峙。 “问吧。”雅翠竹挺直脊背，强装镇定。 钱婷婷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高高举起：“雅婶子，这封举报信您应该很熟悉吧？我可是您看着长大的，就因为我混得比你女儿好一些，您就要毁了我的前程？” 雅翠竹瞳孔猛地一缩。举报信不是应该已经存档了吗？这死丫头怎么会拿到手？她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故作冷静道：“这信我压根没见过。” “是吗？”钱婷婷缓缓打开信封，“来，大家看看这字迹。雅婶子可是咱们厂写字大赛的一等奖得主，字迹可是挂在宣传科墙上的。宣传科长，您说这字像不像？” 突然被点名的宣传科长脸色煞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看了眼信上那熟悉的笔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用宣传科长回答了，”钱婷婷轻描淡写道，“公安局那边自有鉴定笔迹的程序，真假一查就知道。” 雅翠竹的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疼痛感让她勉强保持清醒。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这还只是第一条。”钱婷婷冷笑，“雅婶子，您指使工人协会收我家房子的事，要不要也说说？” 雅翠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件事她做得很干净，根本不会留下证据。“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胡说八道！” “我是没证据。”钱婷婷转向站在后面的工人协会胡主席，“但胡主席，您能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我们一家八口安排进单人宿舍吗？” 胡主席额头冒汗，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工人协会根本没打算收房子！” “是吗？”钱婷婷笑得意味深长，“可您的许副主席和刘干事刚才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是您的指示呢。” “对对对！”人群中有人附和，“我们都听见了！” 胡主席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我不明白，钱家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凭什么要被收回去？”有人朝着胡主席大声喊道。 “就是，这不是欺负人吗？”人群里又响起一阵附和声。 钱婷婷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领，眼神平静地望向胡主席：“胡主席，您在咱们厂里这么多年，谁不知道您一直为工人同志说话呢？”她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可是从来都跟工人同志站在一起的，这种收回职工住房的事，我相信您不可能做。” 这番话看似是在为胡主席开脱，实则暗藏机锋。若工人协会与厂委同流合污，那就是背叛工人立场。这个身份认同的问题，足以让胡主席寝食难安。 吴厂长站在一旁，眼皮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想到钱婷婷竟然能把局面引导到这个地步。 这是一个让他进退两难的局面：若是此刻站在雅翠竹那边，不仅会失去工人们的信任，吴厂长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可若是否认，又该如何面对雅翠竹的怒火？ 工人协会主席这个位置来之不易，他不能为了雅翠竹把自己的前程都搭进去。权衡再三，胡主席终于做出了选择。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提高了八度，“事情是这样的。雅翠竹同志确实来找过我，说要收回钱家的房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但我当场就拒绝了！至于工人协会干事乱说的那些话，我一定会严肃处理！” “我们工人协会的立场一直很明确，”胡主席的腰杆挺得更直了，“永远站在工人这边，绝不会成为任何人报复他人的工具！” 第五十三章 疯狂 雅翠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胡宁明，你、你居然敢颠倒黑白！” 工人协会的刘干事这时连忙跳了出来：“这事都怪我，是我擅自做主要收回钱家房子的，胡主席根本不知情啊！”他急切地解释道，“我看胡主席被威胁，这才......” 许副主席也马上帮腔：“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钱婷婷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戏码，嘴角微微上扬。工人协会上下一条心，这戏演得还真是像模像样。她的目光掠过雅翠竹愤怒的面庞，心想这场戏很快就要到高潮了。 雅翠竹气得浑身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们......”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胡主席打断她的话：“我胡说？你昨天下午来工人协会的时候，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多少人都看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我胡宁明行得正坐得直，凭什么要帮你欺负工人？” “你......”雅翠竹急切地转向钱向秀，“向华，你说句话啊！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然而钱向秀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毫无关系。这个曾经相伴十几年的丈夫，此刻选择了最无情的明哲保身。 雅翠竹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十几年的夫妻情分，竟然抵不过这一刻的利益权衡。她的嘴唇因愤怒而颤抖，眼中却涌出了不甘的泪水。 两个记者闻到了大新闻的味道，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举着笔，另一个则拿着相机，闪光灯不停地亮起。 “雅同志，对于这些指控，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记者的问题像是一把尖刀，直插雅翠竹的心脏。 钱婷婷原以为这场交锋还会继续，没想到雅翠竹突然疯狂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我就这么干了怎么着？”雅翠竹的声音尖锐刺耳，她指着沈红梅，“我就是看不得这个贱人和她生的野种！”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凭什么她的女儿能去百货商店当售货员？我女儿比她强一百倍！” 钱婷婷愣在原地。她准备的后招还没使出来，雅翠竹就这样崩溃了。这个结果来得太快，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谁能想到，堂堂前厂长的女儿，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失去理智？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摇头叹息，更多的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钱婷婷和沈红梅。 记者们的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将这一幕永远定格。雅翠竹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她所有的体面和骄傲都在这疯狂的笑声中碎成了粉末。 “野种”两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沈红梅的心口。这个词太难听了，难听到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死死盯着面前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雅翠竹，钱向秀的妻子，那个自诩高人一等的副厂长夫人。 雅翠竹苍白的脸上布满扭曲的恨意，她尖声叫嚷着：“沈红梅，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婷婷就是钱向秀的种，你们这些年偷偷摸摸，以为能瞒得住所有人吗？” 周围的工人们窃窃私语，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出好戏。人群中，两个拿着相机的记者正在悄悄按动快门。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喧嚣。沈红梅的手高高扬起，掌心火辣辣的疼。但这点疼痛，比起心中的怒火，根本不值一提。 雅翠竹显然没料到沈红梅敢动手。她捂着迅速红肿的脸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双涂着精致眼影的眼睛瞪得老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次，沈红梅用上了这些年干重活练出来的全部力气。雅翠竹那张总是带着优越感的脸，瞬间红肿如馒头，鼻血顺着人中往下淌。 钱婷婷看着这一幕，心里暗爽：活该！她早就看不惯这个假清高的女人了。 “清醒了没有？”沈红梅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如刀。 雅翠竹回过神，像只疯狗般朝沈红梅扑过来：“你敢打我！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居然敢打我！” 沈红梅轻轻一扯，雅翠竹就像个布娃娃般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她这些年的力气可不是白练的，对付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简直轻而易举。 周围的工人面面相觑，都在想：这钱副厂长的媳妇，怎么这么不禁打？ 钱婷婷和她哥钱宁冬默契地站到母亲身后。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是妈妈最坚强的后盾。钱宁冬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花。 “我忍你很久了！”沈红梅指着雅翠竹，胸口剧烈起伏，“那些人背后乱嚼舌根，我都懒得计较。你倒好，把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你脑子进水了吗？要是婷婷真是你男人的种，这些年的抚养费，我能不找他要？我是傻子吗我？” 围观的工人们交头接耳：“这话在理啊。”“就是，要真是那回事，哪能这么多年都不要钱？” 可雅翠竹已经失去理智，她疯癫般大笑起来：“你骗不了我！你们这些年偷偷摸摸，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就是奸夫淫妇！” 她突然扯着嗓子喊：“来人啊，快把这对狗男女抓起来！他们这么多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 吴厂长站在不远处，倒吸一口凉气，小声对郑淑华说：“这是疯魔了。” 搞破鞋这种话也敢乱说，这不是要断送钱向秀的前程吗？这个女人怕是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了。 钱向秀阴沉着脸大步走来，一把抓住雅翠竹的手腕：“够了！” 雅翠竹像被刺激到了神经，开始疯狂捶打钱向秀：“放开我！你又护着她，你总是护着这个贱人——” “我呸！”沈红梅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中充满讥讽，“我躲他还来不及，你居然以为我会跟他有一腿？” 她指着钱向秀，满脸嫌恶：“你问问他，十五岁前谁养大他的？是我妈！我喊了他十五年哥，现在倒好，攀上厂长千金就不认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工人们面面相觑，有人恍然大悟：“对啊，我记得钱副厂长小时候确实是在沈家长大的。” “他偷偷对我孩子好？放屁！”沈红梅继续道，“我压根不稀罕他那点施舍！婷婷是我的骨肉，用不着他来假慈悲！” 现场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雅翠竹颤抖着问：“是真的？”她的眼神开始涣散，脸色惨白如纸。 钱向秀脸色铁青：“我说过多少遍，别想太多了。” 这一刻，雅翠竹所有的伪装崩塌了。她踉跄着后退，双腿发软，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不好，快送医院！”有人喊道。 钱向秀咬着牙，弯腰抱起雅翠竹。几个工人连忙推来板车，他们匆匆往医院赶去。 等人走远，钱婷婷看向两位记者，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两位同志，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能见报啊？” 第五十四章 恢复工作 钱婷婷话音刚落，整个综合处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这...”胡主席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结结巴巴地开口：“钱家闺女，既然咱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你们家不是也不用搬家了吗？何必非要登报纸呢？再说了，钱厂长是你的舅舅吧！” 钱婷婷抬起眼，目光如冰：“胡主席，您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妈从来没认过什么兄弟，哪来的舅舅？” “钱婷婷！”胡主席猛地拍桌而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这是什么态度？” 钱婷婷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我什么态度？胡主席，您不会是想让我对迫害我们家的人点头哈腰吧？” 她转身看向女工部郑主席，眼圈泛红：“郑主席，您也看到了，雅翠竹都承认了对我家做的那些事。可厂里不但不处理，胡主席竟然要求我们吃亏方做出让步。”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我现在都怀疑，刚才胡主席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假，这收房子的事，他会不会也有份？” 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综合处内炸开。郑主席目光如炬，犀利地盯着胡主席。 “这这这...”胡主席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可没有！绝对没有！” 一旁的吴厂长见势不妙，赶紧把胡主席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训斥：“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转过身，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婷婷啊，伯伯明白你们家受了委屈。你放心，今天这事，伯伯一定给你们家做主。”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自己的媳妇郑淑华，又正色道：“虽然具体怎么处理还要开会讨论，但我以厂长的身份保证，对雅翠竹同志绝不轻饶。” 钱婷婷听到这话，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但她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反而更加严肃：“吴伯伯，我相信您。可您千万别辜负我这份信任啊。” 吴厂长尴尬地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角落里的两位记者：“那个...关于报纸的事...” “怎么？”钱婷婷挑眉，“吴伯伯不是想让媒体朋友帮忙掩盖真相吧？”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怎么行！两位记者同志可是新时代的喉舌，挖掘真相是他们的责任。让他们弄虚作假，这不是侮辱人格吗？” 两位记者听得热血沸腾，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们看向吴厂长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质疑和不满。 吴厂长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是想说，这事确实需要严肃处理，但也要考虑到厂里的...” “吴厂长。”钱婷婷打断他的话，“您放心，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要搞的是雅翠竹，又不是整个搪瓷厂。”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不过，让厂里吃点教训也好，免得以后还有人敢欺负钱家。” 两位记者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向钱婷婷保证：“钱同志放心，我们一定如实报道，让大家都知道这事！” 钱婷婷连连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就知道记者同志最讲真话，从不畏惧黑暗势力！” 记者走后，妇联办郑主席也准备离开。她突然转身对沈红梅说：“红梅同志，你在妇联工作一向很出色。搪瓷厂的妇联工作，还是由你来负责比较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沈红梅激动得眼眶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谢谢郑主席的信任。我一定会把妇联工作做好，保护咱们姐妹的合法权利！” 吴厂长立刻附和：“对对对，沈红梅同志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以后还请继续为我们厂的妇女工作贡献力量。” 郑主席满意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向钱婷婷：“你这闺女，牙尖嘴利的本事跟你一样。以后说不定也能来我们妇联办发展。” 钱婷婷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倒是她妈听得眉开眼笑，显然把这当成了莫大的夸奖。 欢喜，总是来得太突然。 沈红梅拿回了她的女工部主任，钱宁冬也重回仓库当他的临时工。 她站在原地，看着母亲和大哥风风火火地朝各自工作岗位赶去的背影，伸手轻轻揉了揉因为饥饿而微微抽痛的胃，低声嘀咕，“这么着急上班，也不知道给我这个功臣准备顿好的。” 路过水果摊时，一阵甜腻的香气飘来。摊主正在给水蜜桃刷蜡，果子个个圆润饱满，泛着诱人的粉红色。 “姑娘，要不要来点水蜜桃？今儿个刚到的新鲜货。”摊主热情地招呼道。 钱婷婷摇摇头：“大爷，改天吧。” 回到家，钱婷婷直奔洗手间。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脸庞，那层厚重的“古铜色”妆容终于褪去。镜中重现白皙粉嫩的面容，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啧，姐这颜值，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是稳得很。”她对着镜子自恋地眨了眨眼。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打断了她的自我欣赏。 客厅茶几上还剩着早上的窝头和咸菜，钱婷婷瘫在藤椅上。互助小组里正热闹，她划拉了几下。 “累死姐了，必须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她嘟囔着。 群里突然蹦出一条醒目的消息： 【辣的不辣的火锅底料！老板躺平不干了，厂子要拆，直接清仓价4.8一斤！总共三万斤，速度来！】 钱婷婷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放光。这价格简直就是白送，她上辈子在川渝地区买的可都是二三十一斤的价。 群里瞬间沸腾： “老板你疯了吧？这价格还不如送人！” “姐妹们别挤，我先定三千斤！” “给我留两千，马上打钱！” 消息如瀑布般刷屏，钱婷婷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乡味佳品代购小钱：财神姐姐，给我留一千斤！】 最近外头的形势不太妙，前两天在百货大楼遇到个乡下大娘，絮絮叨叨说今年又歉收了。这批货要是囤着，没准能大赚一笔。 群里的消息还在疯狂刷屏，钱婷婷紧张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回复。好在团主很快回应：【好的！给你留一千！】 紧接着就是截单通知，钱婷婷长舒一口气，这运气简直绝了。系统自动完成扣款，她心满意足地起身准备做饭。 从空间里翻出一块排骨，钱婷婷决定做个广式煲仔饭。虽然没有正宗的丝苗米，但东北大米一样能做出好味道。 她先把砂锅抹油，放米下水。等水开了，将提前煮好的排骨和泡发的香菇放进去，最后淋上精心调制的酱汁。 等待的时候，群里已经吵翻了天。那些没抢到的在叫苦连天，抢到的则在计算能赚多少。钱婷婷笑眯眯地关掉群聊，专心等着美食。 香气渐渐在厨房弥漫开来，勾得她肚子咕咕直叫。掀开锅盖，金黄的米粒裹着油亮的酱汁，排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来，让姐好好享受一顿。”钱婷婷美滋滋地舀了一大勺。 油亮的排骨，晶莹的米粒，浓郁的酱香，一口下去满嘴留香。她连扫半锅，才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眼皮渐渐变重。 第五十五章 代购风扇 “姐！！！” 一声尖叫差点没把她魂儿吓飞。钱婷婷恼火地睁开眼，就见钱老五和钱老六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小脸煞白。 “四姐，厂里要收咱家房子，还要赶我们走，我们以后是不是要睡马路啊？”钱老六哭丧着小脸，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钱老五倒是挺起胸膛：“钱老四，你别怕！就算没房子，我肯定会给你和二姐安排好住处，我来养你们！” 钱婷婷觉得好笑：“那老七老八呢？” 钱老五愣了一下，支支吾吾道：“那就...顺便养着吧。” “噗！”钱婷婷忍不住笑出声。 “喂！”钱老五涨红了脸，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钱婷婷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安心读你的书吧，咱家房子保住了，妈也当回主任了，我这边工作还算稳定。” “真的？”兄弟俩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钱婷婷正要说话，突然皱起眉头：“你俩昨晚干嘛去了？一身臭味，该不会又去掏......” “没有没有！”钱老五慌忙打断，拉着弟弟就往外跑，“我们这就去洗澡！” “五哥，那咱们还去王麻子...”钱老六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闭嘴！”钱老五的惊呼紧随其后，“让钱老四知道了，咱俩就完了！” 钱婷婷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这两个小兔崽子，看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不过，今天先放他们一马。 她伸了个懒腰，打算收拾餐具。忽然，一股倦意涌上来，眼皮变得沉重。 “困死了，先眯一会儿。”钱婷婷趴在桌上，很快进入梦乡。 突如其来的急促敲门声打断了钱婷婷的美梦。门外响起钱爱华焦急的声音：“四妹！快开门！” 门一开，穿着布拉吉裙的钱爱华就冲了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她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就往嘴里灌。 “你你你......”钱宁秋喝完水，气还没喘匀就开始数落，“你是不是疯了？敢跟雅翠竹叫板！还找妇女联合会和记者！你知不知道等她爹回来......” 钱婷婷面无表情地坐在对面，任由姐姐发泄。屋里闷热得很，汗水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流。 钱宁秋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头顶转动的小吊扇，眼神顿时亮了。 “哎呀，这电扇从哪弄的？风力不错啊！能给我搞个不？我家金瑶玉瑶......” “30块一个。”钱婷婷冷淡地打断她的话。 “30？！太贵了吧！25行不？” “不行。” “27？” “30，一分不能少。” 最后，钱宁秋不情不愿地掏了钱，抱着吊扇心满意足地走了。 【代购任务完成+1！】 【叮！启动"等价实物回馈计划"，1个宿舍蚊帐小吊扇已存放进您的空间！】 傍晚，蒸笼般的天气终于稍微凉快了些。沈红梅从纺织厂下班回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咸海鱼。 “今天赶上发福利了，”她笑着说，“难得全家人都在，晚上加个菜。” 钱婷婷从厨房里端出一盆朋友送的猪血，还冒着热气。 “妈，我去叫老五老六回来。”钱宁秋自告奋勇地跑出去。 一家人难得团聚，饭桌上气氛格外热闹。咸海鱼煎得金黄，猪血煮得入味，连平日里挑食的钱宁秋都吃了两碗饭。 “对了四妹，”钱宁秋夹了块鱼放进钱婷婷碗里，“你今天怎么想到找记者的？” 钱婷婷低头扒饭：“碰巧遇到的。” “碰巧？”钱宁秋将信将疑，“我听说是联合工人协会的......” “姐，”钱婷婷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警告，“有些事还是不要问太多。” 钱宁秋识趣地闭上嘴，但眼中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晚上，躺在床上，钱宁秋还在兴奋地追问：“小妹，再讲一遍你今天怎么收拾雅翠竹的！” 钱婷婷装睡打起呼噜。 “你平时不打呼噜的！骗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屋里，钱婷婷还在睡梦中，突然一阵叮咚当啷的声响打破了宁静。 房门猛地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钱爱华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脚步声重得仿佛要把地板踩塌。她顾不上收拾凌乱的头发，脸上还带着早起的倦意，但眼睛里却闪烁着急切的光芒。 还没等钱婷婷反应过来，蒙在脑袋上的那层薄毯猛地被揭开。 “老四！快起来！”钱爱华的声音像是在打雷，“我打算买两个风扇！”她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给，六十块钱，快点把那个买给我，我婆婆和小姑子都眼馋得不行了！” 钱婷婷被她揪着衣领晃来晃去，困意瞬间消散。她一双惺忪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这个不讲理的姐姐。钱爱华这样的性格她早就习以为常，但被打扰清梦的怒火还是让她忍不住想发作。 “妈！”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没过多久，沈红梅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碎花布衫，头发还没来得及梳理，但丝毫不影响她散发出来的威严。看清状况后，她二话不说，直接拧住钱爱华的耳朵。 “臭丫头，又欺负你妹妹？”沈红梅的声音里带着怒气，“她好不容易睡个觉，你就非要来闹腾！” “哎呦疼疼疼！”钱爱华痛得直跳脚，“妈，我来找小四是有要紧事商量！您先松手！” “正经事？”沈红梅冷哼一声，“你看工作的事情办得咋样了？整天就知道在婆家享清福！你看看你妹妹，人家好歹是个正经上班的，你呢？” 钱婷婷看着姐姐被教训，心里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她索性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开始穿衣服。 等钱爱华被教训完，蔫头耷脑地坐在客厅喝红薯稀饭时，钱婷婷已经洗漱完毕。她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水珠，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倒是显得精神了不少。 从房间拿出两台崭新的绿色小吊扇，钱婷婷递给钱爱华：“喏，两台小吊扇，六十块钱。”吊扇的包装还是完好的，塑料袋上印着厂家的商标。 钱宁秋眼睛一亮，立马放下碗筷开始数钱。她的动作急切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这可是一台能赚两块钱呢。 拿到东西，钱爱华连粥都顾不上喝完就往外跑。她的步子轻快，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妈，我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站住！”沈红梅重重地把碗搁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你俩又在搞什么鬼？那吊扇哪来的？” 钱婷婷抬头看向沈红梅，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妈，您这新发型真好看，跟郑主席一样有气质！”她一边说一边往门口挪动。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沈红梅立刻眉开眼笑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真的像郑主席？” 趁着沈红梅得意之际，钱婷婷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她动作麻利地抓起挎包，从桌上抓了个馒头塞进兜里。 “诶！臭丫头，你还没说那吊扇的事呢！”沈红梅回过神来，脸色又沉了下来。 “妈，我要迟到了！回头再说！”钱婷婷一溜烟跑出门，身后还传来沈红梅的叫骂声。 第五十六章 再见夏林云 大院里已经热闹起来，几个老太太正在树荫下乘凉聊天。钱婷婷刚到楼下车棚，杨慧珍就笑眯眯地迎上来，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细棉布衣裳，头发烫得整整齐齐。 “婷婷，今儿坐我这辆车去吧？”杨慧珍压低声音说，“轮胎都是新换的，骑着特别舒服。” 钱婷婷为难地看了看周围：“杨婶子，今天该轮到雪竹婶子家的车了，要是让她知道我骑了您家的车，该生气了。” “哪能让她知道？”杨慧珍往四周看了看，“她这会儿还睡得正香呢！再说了，你骑谁家的车还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谁睡得正香？杨慧珍，你这是要挖我墙角？”周雪竹不知从哪冒出来，气冲冲地质问。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碎花布衫，手里还拿着个卖剩的韭菜。 钱婷婷赶紧撇清关系：“雪竹婶子，我可没答应她！我这就去骑您家的车。” “你去上班吧，我跟她算算账！”周雪竹放下菜篮子，挽起袖子就要干架。 钱婷婷推着雪竹家的自行车悄悄溜走，身后还传来两人的争吵声。 来到百货商场，她轻轻推开玻璃门。 李冬梅正站在柜台前整理货品，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手中的活计都顾不上了。 “哎呀，我们的小功臣来啦！”李冬梅快步迎上前，脸上的笑容比六月的骄阳还要灿烂。 钱婷婷还没来得及开口，柜台前就围过来几个售货员。 “婷婷，那个销售礼仪小册子真是你写的？太厉害了！”王芳一脸崇拜地说着，手里还不忘比划，“我看了好几遍，写得可太好了。” “就是就是，我连一句话都写不明白，你倒好，顺手买了一本！”李英挤眉弄眼地说道，语气里满是赞叹。 面对众人的恭维，钱婷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大家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会写写字而已，真正的本事还得看各位前辈。” 李冬梅站在一旁，听着这话不禁暗暗点头。这丫头不仅有真本事，还懂得谦虚，难怪能把孙秘书那种人给整下去。想到这，她拉过钱婷婷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谦虚！师傅跟你说，就冲你这本事，以后准能出头！” 钱婷婷礼貌地笑了笑，余光却在打量着周围人的表情。短短一周，供销系统里的人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天翻地覆。她还记得刚来时，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视和不屑。 “诶，你们听说了吗？”酱料柜台的小李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孙秘书现在可惨了，直接被发配到偏远公社当售货员去了。” “活该！”谭竹放下手中的电风扇，幸灾乐祸地说，“这种人就该好好改造改造！抢功不说，还到处炫耀，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柜台前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孙汉文数落了个遍。 “婷婷啊。”李冬梅突然拉着她走到一旁，神神秘秘地说，“你听说售货员代表的事了吗？” 钱婷婷摇摇头，看着李冬梅兴奋的样子，不禁好奇起来。 “省里要举办"供销职工技能技能竞赛"，咱们市要选一个代表去参赛。”李冬梅压低声音，“听说要是能拿第一，直接能当干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钱婷婷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这种比赛，应该轮不到我这样的新人吧？” “这个...”李冬梅叹了口气，“确实，光咱们东海百货就有好几个种子选手。李婷你认识吧？人家形象好、业务能力强，还是老员工，现在呼声最高。还有谷霞、朱悦她们，都是老人了...” 听着李冬梅的话，钱婷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新人想参加这种比赛，确实难度不小。 “婷婷，你先忙，我去整理一下库存。”李冬梅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百货大楼里人来人往，钱婷婷站在柜台前，机械地为顾客服务，脑子里却在想着比赛的事。直到午饭时间，她才回过神来。 食堂里，几个要好的同事坐在一起吃饭。 “这也太不公平了！”徐广成愤愤不平地拍着桌子，“凭什么新人就没资格参加？大家都是供销社的员工，凭什么要分老新？” 白颖无奈地摇头：“没办法，田副经理那关就过不去。他一向偏向老员工，这种重要比赛，肯定不会让新人去的。” “钱同志，你不生气吗？”徐广成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钱婷婷。 钱婷婷淡淡道：“只有弱者才会气急败坏，敢于冒险的人先品味人生。” 话音刚落，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田副经理领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大家注意一下。”田副经理清了清嗓子，“来介绍一下咱们的夏林云主任，之前被借调到采购部，现在回来跟大家一起工作了。” 钱婷婷抬头看了眼夏林云。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优雅的气质 “夏林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白颖小声嘀咕着。 新员工见面后，钱婷婷端着饭盒，站在窗口前，眼巴巴地望着打饭大娘。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但还是耐心地等着前面的人打完饭。 “大娘，我能多加点菜吗？”排到她时，钱婷婷眨着大眼睛，露出甜美的笑容，“我还想添三个芋头，再舀一勺青菜，蒸鸡蛋要是还有的话......” 打饭大娘原本板着的脸，在对上她那张漂亮的小脸时顿时柔和下来。她用勺子在锅里翻了翻，“蒸蛋没啦，给你来碗蛋汤吧？” “谢谢大娘！您真好，跟我亲妈似的！”钱婷婷开心地伸出饭盒，看着大娘往里面添菜。 从今天起，她的粮食关系正式从搪瓷厂街道办转到东海百货，这意味着可以享受更好的伙食待遇了。想到这里，她的心情更加愉悦。 “瞧瞧，她那胃口，吃得比咱俩加起来还多。”坐在不远处的徐广成酸溜溜地说，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 白颖放下筷子，立马为钱婷婷打抱不平：“人家又没浪费，有这福利不享受白不享受。再说了，年轻人胃口好不是正常的吗？” 钱婷婷端着添满的饭盒走过来时，听见徐广成还在絮絮叨叨：“就她那小身板，她之前每个月口粮够不够啊？估计是攒着卖了换钱吧。” “徐同志管得可真宽，我又没吃你家大米。”钱婷婷冷笑一声，“要不您把您的那份给我？” 徐广成被呛得连连咳嗽，一口馒头差点卡在喉咙里，赶紧灌了口水。周围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五十七章 火锅底料 下午上班，钱婷婷正在柜台忙活。她一边整理货品，一边记着库存数量。抬头时，发现夏林云正站在对面柜台。两个柜台中间只隔着一条过道。 “钱婷婷？你也来东海百货了？”夏林云眼里带着惊喜，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钱婷婷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应付着：“我是这轮面试通过的。” “考进来的？”夏林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语气里带着一丝探询，“我记得你父母不是在搪瓷厂吗？” 夏林云话音未落，钱婷婷就感觉到周围几个同事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她嘴角微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在这个处处都要拼关系、比背景的地方，让别人以为自己有靠山，反而能少些麻烦。这种事情，她早就摸清了门道。 “你在装什么呢？”夏林云望着她忙碌的双手，又往前凑了凑。 钱婷婷晃了晃手中的纸袋，传来一阵哗啦水声：“干腐竹，碎的。刚到的新货，运输途中碎了不少，只能当瑕疵品处理。你要不要来点？价格很实惠。” “不了不了，这个我吃不惯。”夏林云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聊什么呢这是？”李冬梅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表情不太友好。她瞪了夏林云一眼，仿佛在看什么碍眼的东西。 等夏林云识相地离开后，李冬梅拉着钱婷婷走到一旁，压低声音训斥道：“那可是你师父的竞争对手，你跟她聊得这么热乎干什么？别忘了谁提携你进来的！” “师父，她以前是我同事嘛。”钱婷婷小声解释，眼神无辜，“而且咱们柜台就挨着，总不能见面装不认识吧？那样反而显得心虚。” “哼，你可得分清楚站队！”李冬梅哼了一声，随即语气一转，变得柔和起来，“今晚去我家吃饭，你姐夫搞到些白面，咱包饺子。这可是稀罕物。” 钱婷婷眼睛一亮，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饺子了。不过嘴上还是客气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你是我徒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冬梅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姐夫可是特意要见见你呢。这么漂亮的小徒弟，他早就想认识了。” 这么明显的示好，钱婷婷也不好推辞。她微微低头，露出羞涩的笑容：“那就谢谢师父和姐夫了。” 【叮咚！】 正忙着的钱婷婷听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火锅底料已经到货。她找了个借口溜到后面的小仓库，打开系统界面查看。 一千斤底料整整齐齐地堆放着，透过真空包装能看见红彤彤的辣椒和白芝麻。辛香料的香气仿佛要透过包装袋飘出来，光是看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钱婷婷摸了摸肚子，决定今晚带两块去李冬梅家，刚好可以送礼。这种新奇的调味料，肯定能让师父和姐夫眼前一亮。 她正想着怎么解释这火锅底料的来历，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装作在清点库存的样子。 “钱婷婷，你在这儿啊。”徐广成探头进来，目光在仓库里扫视着，“清点什么呢？要不要帮忙？” “不用了，马上就好。”钱婷婷警惕地挡在货架前，“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徐广成搓了搓手，“就是听说你跟夏林云很熟？她那边不是经常有好东西嘛......” 钱婷婷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为难：“徐同志，我们刚认识，这种事不太好开口吧？” “那个......”徐广成还想说什么，被钱婷婷打断：“不好意思，我得赶紧干活了，师父还等着呢。” 看着徐广成悻悻离开的背影，钱婷婷收起笑容。这时，李冬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婷婷，出来帮忙接一下新到的货！” “来了！”钱婷婷应了一声，临走前又看了眼堆满火锅底料的货架，嘴角微微上扬。 今天晚上，她要让师父和姐夫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味。 钱婷婷和李冬梅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老长。 供销社大院的红砖楼在暮色中透着温馨，砖缝里攀爬的爬山虎泛着深绿，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叽叽喳喳。 “小钱啊，今天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帮忙，那些账目我还真对不上。”李冬梅转头看向钱婷婷，眼里满是感激。 钱婷婷摆摆手，嘴角微扬：“师父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刚到家门口，就见龚鹏正倚在藤椅上捧着一份报纸，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椅子扶手。屋里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出来，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李冬梅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钱婷婷跟在后面，轻声喊了句“姐夫”。 龚鹏闻声抬头，原本凝重的神色瞬间舒展开来：“小钱来了！快进来坐。”他起身招呼道，顺手将报纸叠好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李冬梅麻利地系上围裙，从柜子里取出一包饼干，又找出几个青花瓷茶杯，摆在茶几上：“小钱，别客气，就当自己家。”说完，她便钻进了厨房。 厨房里很快传来“笃笃笃”的剁肉声，伴随着葱花的清香飘散开来。钱婷婷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香在口腔中蔓延。 龚鹏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手中的报纸，又看了看钱婷婷，最后还是开口道：“诶，小钱，你看这报纸上登的新闻，说是搪瓷厂有个姓钱的，被厂领导家属欺负得够呛。” 钱婷婷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划过，心想这世界还真是小。她能感觉到龚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试探。 “那领导家属也太不像话了，”龚鹏继续说道，“仗着自己有点权势就为所欲为，连人家的房子都要抢，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就知道操心别人家的事！”李冬梅从厨房探出头来，手指上还带着糖霜，“饭都快好了，还不收拾收拾桌子！” 龚鹏讪讪收起报纸，起身去找抹布。厨房里传来阵阵香味，钱婷婷闻到了韭菜和猪肉的香气，想必是在包饺子。 她从包里拿出两块火锅底料：“师父，姐夫，这是我家亲戚从川渝带回来的特产。听说这个牌子在那边可出名了。” “使不得使不得！”李冬梅连连摆手，面上带着责怪，“你这孩子，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 “这得多少油啊！”龚鹏看着透明袋里红亮的辣椒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得多辣啊！” 钱婷婷抿嘴一笑：“师父要是不收，那以后我可不好意思来吃饺子了。再说了，您平时对我那么好，我总得表示表示。” 李冬梅和龚鹏对视一眼，最终收下了这份心意。李冬梅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和面擀皮。 钱婷婷跟着走进厨房帮忙，案板上摆着一盆馅料，韭菜的清香和猪肉的鲜美混合在一起，勾人食欲。 “师父，我帮您包吧。”钱婷婷挽起袖子，熟练地开始包饺子。她的动作很快，每个饺子都捏得整整齐齐，褶子匀称。 李冬梅在一旁笑道：“你这手艺好啊，比我包得都好看。” 钱婷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能跟师傅比呀。” 第五十八章 腐竹 很快，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煮好了。李冬梅端着盘子走出厨房，香味四溢。 “来，小钱多吃点。”李冬梅给钱婷婷夹了几个饺子，“尝尝看馅料够不够味。” 钱婷婷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口中迸开：“师父，太好吃了！” 吃到一半，龚鹏忽然问道：“老大那份备好了吗？” 李冬梅的动作顿了顿，眼圈瞬间红了：“留了，就是老二老三，到现在还没吃过咱家包的饺子...”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筷子碰触碗边的声音。她知道，李冬梅的两个小儿子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一直在外地，难得回来。 李冬梅擦了擦眼睛：“小钱，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钱婷婷放下筷子，有些意外：“师父您说。” “是这样的，”李冬梅犹豫了一下，“老二下个月要回来，他说想调回市里工作。我想着你在搪瓷厂，能不能...” 钱婷婷心里一动，搪瓷厂最近正在招工。但她现在的处境... 李冬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就是随口一问。” “师父，您别急，”钱婷婷安抚道，“让我想想办法。” 从李冬梅家出来，钱婷婷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不时传来路人的议论声。 “看见了吗，就是她，把事情闹到市报上去的。” “听说雅翠竹现在躲医院去了，装病呢！” “这下有好戏看了，吴厂长今天接了一整天的电话...” 吴厂长手指紧扣着话筒，关节泛白。综合处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良久，他才将电话重重地砸在红木办公桌上，震得桌面文件哗啦作响。 “妈的！”他猛地站起身，踱到窗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铁青的脸上，映出几分狰狞。这老东西，真当搪瓷厂还是他一手遮天的时候？ 秘书小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角余光瞥见吴厂长攥紧的拳头，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吴厂长突然转身，目光如刀般刺来：“胡主席回家了吗？” “还...还没。”小王赶紧低头，心想这些天胡主席做错了事，哪敢比厂长先走。 “让他过来。”吴厂长冷冷吐出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钱婷婷正骑着自行车往单位院方向赶。远远望去，单位院楼下已经围了一群人。 “婷婷来啦！”眼尖的刘婶一眼就看见了她，嗓门大得能传遍整个院子。 围观的人群立刻分出一条路来。大家都知道，钱婷婷从不空手而归，今天肯定又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果然，钱婷婷从布包里拿出一大包碎腐竹，眼睛笑得弯弯的：“婶子们，今天百货商店进了腐竹，路上碎了些，不要票的，要的话我匀给你们点。”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顿时沸腾。 “我要！快给我留点！” “婷婷啊，给婶子也称半斤！” “我家那口子最爱吃这个了！” “别挤别挤，大家排队来！” 钱婷婷麻利地称着碎腐竹，一边分发一边跟大家闲聊。她的手艺很好，称出来的分量总是比实际重那么一点点，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占了太大便宜。 杨慧珍被挤在最外面，踮着脚尖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吴婶子，等等！”钱婷婷拎着一小包碎腐竹快步追上来，“我这还有点，给你带回去给三豆补补脑子。这孩子总念书到半夜，得多补补。” 杨慧珍愣在原地，泪水夺眶而出：“婷婷啊，我以前...”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钱婷婷轻声打断她，“咱都是一个院里的邻居。再说了，三豆那孩子多懂事，每次见了我都喊姐姐。” 回到家，钱婷婷将那一大包金黄色的腐竹放在桌上时，客厅里顿时飘散出一股浓郁的豆香。 沈红梅的眼睛在看到腐竹的瞬间亮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凑近了些。“这腐竹的颜色真好，又黄又香的，看着就让人想流口水。” 话音刚落，钱爱华就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窜了过来。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桌上的腐竹，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哎呦喂，这腐竹也太香了，我刚进门就闻到味儿了。”钱爱华搓着手，眼神热切得像是要把腐竹盯出个洞来。 钱婷婷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暗自得意。这腐竹可不是一般货色，是她找老张叔进的一批新鲜腐竹，特意挑选的上等货。捏成小块装回去，这香味自然不同凡响。 “婷婷，你们供销社现在进的货都这么好啊？”钱爱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摸一片尝尝。 “咳，”钱婷婷不着痕迹地把腐竹往旁边挪了挪，“不是供销社的，是百货商店的特供货。” 钱爱华眼睛一亮，拍案而起：“那你给我也拿些呗！十斤！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上次那批小吊扇卖得可快了，这回你再给我拿十台！”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韩正德脸色就变了。他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钱爱华浑然不觉丈夫的异样，继续喋喋不休：“上回那十台扇子我没两天就卖完了，这次得多拿点。你说现在这天气渐渐热了，大家都想买凉快物件儿...” “媳妇...”韩正德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虑。 钱爱华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别插嘴！我跟我妹妹说话呢！” 抱着小儿子老八的沈红梅听不下去了，她皱着眉头看向三女儿：“你这张嘴啊，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根本关不住。你也不想想，你妹妹现在的处境...” 钱婷婷见状，赶紧打断母亲的话：“行了行了，明天中午来东海百货找我拿货就是了。” “真的？”钱爱华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们店里的人现在想要什么就能拿到什么？” 沈红梅气得手都抖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出门可千万别说是我沈红梅的闺女！” 韩正德看情况不对，连忙拉着媳妇往外走：“咱们回去吧，孩子该想妈了。” 钱爱华这才想起家里两个闺女，但临走还不忘顺手抓了一把腐竹：“老四，给我点腐竹带回去，俩闺女爱吃。” 第五十九章 反正是集体的 看着这对夫妻离开的背影，钱婷婷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两个小丫头片子估计连腐竹长啥样都不知道，就被她妈安上了“爱吃”的帽子。 等屋里安静下来，二姐钱宁秋开始仔细研究起腐竹来：“这腐竹是真不错，豆香味浓得很。”她拿着一片腐竹对着灯光左看右看，“颜色透亮，一看就是好货。” 沈红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还是咱婷婷有本事，在百货商店就是不一样。你看这腐竹，不要票就能买，外面想买都买不到。” 钱宁秋已经开始盘算着明天的菜谱：“妈，咱家那块腊肉再不吃就该坏了，明天跟腐竹一起烧怎么样？” “再加点青辣椒，”钱婷婷补充道，“那个味道绝了。” “哎呦，这么好的腐竹，舍得吃吗？”沈红梅嘴上说着心疼，眼睛却已经开始放光。 夜深人静，钱婷婷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闭上眼睛，意识悄然进入互助小组。看着群里熟悉的头像和昵称，她很快就和卖小吊扇的群友又订了二十台。 想到钱爱华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钱婷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虽说这个大姐有时候确实有点冒冒失失的，但那张嘴确实厉害，三分钟之内就能跟陌生人聊得火热，见人就是哥啊姐的，这一点她确实比不上。 外面的蛐蛐叫声断断续续传来，钱婷婷望着天花板发呆。如果钱宁秋去当售货员，说不定比她还要合适。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摇头否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钱婷婷就被母亲的声音叫醒。 “婷婷，起来吃饭了！”沈红梅一边喊一边把昨晚泡发好的腐竹往锅里放。 钱婷婷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间，厨房里已经飘出诱人的香气。腊肉的咸香、腐竹的醇厚，还有青辣椒的清新，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妈，您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钱婷婷凑到锅边闻了闻，由衷赞叹道。 沈红梅被女儿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普通家常菜，你别贫了，赶紧洗漱吃饭，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早饭后，钱婷婷背着包往百货商店走去。路上，她不断思考着如何把更多的商品顺利卖出去。虽然钱爱华有时候做事不够稳妥，但不得不承认，她的人脉关系确实广泛。 百货商店的三楼人头攒动，嘈杂声此起彼伏。钱爱华挤在人群中，目光始终无法从那台价格高昂的电扇上移开。她暗自叹了口气，转身朝楼下走去。 三楼的拥挤人潮与楼下形成鲜明对比。柜台前，钱婷婷正专注地清点着货物，手指在账本上快速记录着。 “老四！”熟悉的声音传来。 钱婷婷抬起头，就看见钱爱华倚在柜台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这百货商店可真气派！”钱爱华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三楼那些收音机、电视机，应有尽有。刚才我还看见一条蓝色布拉吉，要是穿在我身上...”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旁边的售货员钱姐捂嘴轻笑：“小钱，这是你姐吧？你们姐妹长得都这么俊。” “那可不！”钱爱华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跟老四在搪瓷厂可是出了名的！” 钱婷婷无奈地看着自家这个爱显摆的姐姐，朝师父李冬梅打了个招呼，拉着钱爱华往后院走去。后院堆放着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漆味。 “喏，这是十个小吊扇。”钱婷婷从角落里拿出一个麻袋，递给钱宁秋，压低声音叮嘱道，“记住了，千万别声张。要是走漏风声，以后就没你的份了。” 钱爱华接过麻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我刚才特意去三楼转了一圈，根本没见着这种小吊扇。该不会...”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该不会是你那个姓陆的小情人帮你弄到手的吧？” 陆峰。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在钱婷婷心中激起阵阵涟漪。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人了。 “少打听。”钱婷婷回过神来，语气强硬地打断了姐姐的猜测，“一个吊扇能赚两块，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送走了钱爱华，钱婷婷回到柜台继续工作。 “小钱，该吃饭了。”白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食堂门口贴着一张醒目的红纸告示，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 “改成集体食堂了？这是要学人家单位吃大锅饭啊！” “我听说老苏那边就这样，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钱婷婷看着墙上“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的大红标语，心头泛起一丝不安。 今天的伙食却出奇的丰盛。黄豆猪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青椒炒蛋金黄可口，连平常寡淡的红薯饭都显得格外香甜。每一样菜都是满满当当的一大勺，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白颖吃得眼眶微红：“这伙食也太好了！食堂的伙食真不错！” 钱婷婷也多添了一碗饭。她注意到周围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却总觉得这样的好日子来得太突然。 “吃啊，多吃点！”徐广成挤过来，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说，“反正是集体的，不吃白不吃！” 下午刚回到岗位，蒋达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听说了吗？咱们单位参加竞赛的人选定下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瞬间在商店里引起轩然大波。 “啥？人选定了？凭啥不让大家投票？” “就是，这也太不公平了！”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李冬梅站在柜台后面整理货架，手上的动作略显粗暴，“田副经理也太不把我们这些老员工放在眼里了。” “可不是嘛，”旁边的王大姐放下手中的账本，皱着眉头说道，“凭什么把评优名额给个刚来的大学生？这不是明摆着打我们的脸吗？” 钱婷婷站在一旁默默听着，手上不停地折叠着刚到的新衣服。 “咱们换着来，一层一层闹。”李冬梅突然压低声音说，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不能让田副经理抓到把柄。”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赞同。三层楼的售货员轮番上阵，既能保持施压，又不会耽误正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