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欲独美,将军莫强求》 第四十六章 卫琉对赵倾洛改观 送走卫琉,赵倾洛长叹一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中的自己面容憔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 “小姐可是为明日的事发愁?”张嬷嬷端着茶盏走来,关切地问。 “是啊。”赵倾洛揉了揉太阳穴,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不知国公爷是否愿意同去。即便去了,想必也是尴尬。罢了,晚上问问他的意思吧,该来的总会来。” “姑娘,饭菜都凉了,赶紧吃点吧,别为此事坏了胃口。”张嬷嬷心疼地看着她。 “放心,再大的事也耽误不了我吃饭。”赵倾洛笑着往厨房走去,脚步轻快,“我去看看今日有什么好吃的。” 张嬷嬷望着她的背影,眼眶微红。如今的小姐不再任性刁蛮,待人接物温和有礼,着实令人欣慰。只是这样的改变,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 厨房里,香气四溢。赵倾洛站在灶台边,看着厨娘们忙碌的身影,心中一暖。这些日子,她渐渐学会了体谅他人,也懂得了感恩。 “夫人,您要不要尝尝这个汤?”一个小厨娘端着碗走来,眼中带着期待。 赵倾洛接过碗,轻轻吹了吹,“味道不错,再加点葱花就更好了。” 小厨娘眼睛一亮,连忙去准备。其他人看着这一幕,脸上都带着笑意。谁能想到,曾经那个动辄发脾气的大小姐,如今会这般平易近人? 夜幕降临,楚笒霄刚下马便问道:“府中可有要事?” “回国公爷,有两事。”门房恭敬答道,“楚二夫人命我等今后听从夫人差遣。另外,夫人说有事相商,请国公爷得闲时传唤便是。” 楚笒霄微微颔首。这些日子,赵倾洛从未主动寻他,今日突然传话,想必与临江阁一事有关。他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他径直往听雨轩走去,脚步轻快。母亲的病情日渐好转,这是他最大的欣慰。院中的花香沁人心脾,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可想到这一切都源于赵倾洛的银钱,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从小到大,父母教导他要心系天下,不可局限于一隅之地。可如今,连一副救命的药都需仰仗他人,这让他如何心安? 楚笒霄站在听雨轩门前,望着那熟悉的院门,一时竟有些恍惚。 “国公爷安好。”守门的丫鬟见他驻足,连忙屈膝行礼。 楚笒霄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这里。今日朝堂上的争执仍在耳边回响,那些尖锐的质疑声此刻依然让他心绪难平。 “国公爷脸色不太好,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不必。”楚笒霄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这一整天的疲惫。 踏着青石板路往里走去,耳边传来阵阵笑语。庭院内的花香随着晚风飘散,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路过的下人们纷纷低头行礼,他只是微微颔首。 推开房门,温暖的灯火映入眼帘。屋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初春的寒意。 母亲和婶母正坐在炕上做着针线,说说笑笑,一派温馨祥和。章氏手中的针线活纹路细腻,卫琉则时不时打趣几句,两人相处融洽。 这一幕让楚笒霄心头一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早已逝去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 那时候祖母还在,国公府里热闹非凡。父亲和叔叔们用完晚饭后,不是在书房谈论朝政,就是在练武场切磋武艺。而他总是忍不住跑去凑热闹,结果每次都被叔叔们抓去“练功”。 记得有一次,他被二叔摔得浑身是伤,躺在床上哼哼了好几天。母亲心疼得不得了,可父亲却说:“男儿志在四方,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成大器?” 那些日子,虽然浑身是伤,却格外甜蜜。如今想来,那或许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进来。”卫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站在门口像个木头似的。” 楚笒霄收敛思绪,走进屋内:“母亲、婶母安好。” “来得正好,”章氏温柔地看着儿子,手中的针线未停,“我正在给你做夏袍。你这孩子,成天忙得连身新衣裳都顾不上添置。” “你这身子刚好,就开始做针线,也不怕累着。”卫琉嗔怪道,放下手中的绣活,“买两身新的不就得了,何必自己操劳。” “我这不是闲不住嘛。”章氏笑道,眼角的细纹里藏着温柔,“再说了,以前我也是会武的,这点活计算什么。” “得了吧,你从小就爱读书不爱练武,一点都不像将门之女。”卫琉打趣道,“要不是你爹拗不过你,哪能让你整日泡在书房里。” 章氏没有接话,转而问儿子:“用过晚饭了吗?瞧你这脸色,想必又忙了一整天。” “还没。”楚笒霄轻声答道。 “那就在这用吧,我让人去拿些饭菜来。”章氏说着就要起身。 这时卫琉朝楚笒霄使了个眼色,眼神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楚笒霄会意,轻声道:“母亲,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晚些再来看您。” “那快去忙吧,别耽误正事。”章氏虽有不舍,但也不好多留。 楚笒霄告退出来,果然没走多远,卫琉就追了上来。她的步伐虽然不快,但走得很稳,一看就是习武之人。 “咱们去小花园说话吧。”卫琉压低声音说道。 夜色已深,小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夜莺偶尔啼叫。凉亭内,卫琉开门见山:“倾洛今天来找过你。” “听说了,还没见着人。”楚笒霄的声音有些低沉。 “赵学士让你们明天去学士府。”卫琉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是好事。” 楚笒霄身形一僵,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清冷。 “怎么,怕了?”卫琉轻笑一声,“堂堂国公爷,还怕见未来岳父不成?” “不是...”楚笒霄低声道,眉头微皱,“我只是...心里乱得很。”。 “时间会给你答案的,”卫琉语重心长地说,“就像你父亲教你练功一样,有些事情需要慢慢磨练。急不得,也躲不掉。” “婶母说得是。”楚笒霄微微颔首。 “要是你堂弟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至于整日操心。”卫琉叹了口气,心中十分担忧担忧,“这孩子非要上战场,我这心里...” 第四十七章 卫琉为倾洛笒霄牵线 赵倾洛踏着月色,漫步在国公府的小径上。夜风轻拂,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掠过她的面颊。 银白色的轻纱长裙随风轻舞,裙摆上精致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抬头望向天际,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庭院中,为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 隐约能听见卫琉和楚笒霄的谈话声随风飘来。 赵倾洛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转身欲走。 “等等!”身后传来卫琉急切的声音。 赵倾洛脚步一顿,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一只手抓住手腕。 赵倾洛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像是被铁钳扣住一般,那种不容挣脱的力量让她心头一颤。月光下,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里已经泛起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练剑的情景,那时她总是羡慕别人能够轻松举起重剑,而她却要花费双倍的时间才能勉强完成基础练习。如今这种无力感又一次浮现在心头。 “对不起,我是不是抓疼你了?”卫琉连忙松开手,目光中带着歉意,“你怎么一见到我们就要跑?这可不像你平常的性子。” “婶母误会了。”赵倾洛抬起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只是看您和国公爷在说话,不想打扰你们叙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中的宁静。 “倾洛,”卫琉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我有事想问你!” 月光下,卫琉的面容带着几分关切。赵倾洛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对方,“婶母有何事?” 卫琉闻言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说:“我和笒霄正说明天去学士府的事,你来得正好。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少了你呢?” 赵倾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凉亭。月初的夜色朦胧,凉亭下一片昏暗。那道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肩膀的线条僵硬,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却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这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她收回目光,轻声问道:“国公爷同意明天和我回学士府了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然同意,他刚才还说...” “多谢婶母。”赵倾洛打断道,指尖微微发凉,“那就请婶母转告国公爷,明天一早启程,我会让人去主院请他。” 说完,她转身欲走,裙摆在地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等等!”卫琉又一次拉住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人都来了,不和笒霄说说话吗?好歹商量下明天的安排。这么大的事情,总要提前说清楚。” 赵倾洛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国公爷压根不搭理我,我也不想和他说话。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反而不好。” 卫琉一时语塞。她看看侄子的背影,又看看面前的女子,突然压低声音问:“你真的要和笒霄和离?” 这话让赵倾洛心头一颤。她下意识地看向凉亭中的楚笒霄,对方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只留给她一个清冷的侧影。 “是。”她轻声回答,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为什么?”卫琉不解地问,眉头紧蹙,“你们两个年轻人,何必这么死心眼?夫妻本就是磨合的过程,哪有十全十美的?” 赵倾洛垂眸,看着地上斑驳的月影,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婶母,有些事情,并非是否死心眼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卫琉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 “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赵倾洛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这句话让卫琉愣住了。凉亭中的楚笒霄听到这话,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洁白的衣袖上。 “什么鸿沟能让两个年轻人连试都不愿意试一试?”卫琉不死心地问,“你们之前不是挺好的吗?” 赵倾洛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远处的海棠树。花瓣随风飘落,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婶母,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弥补。就像打碎的镜子,即便重新拼凑,也永远会有裂痕。”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可是你现在不是变了吗?”卫琉说,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我看得出来,你真的变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也懂事了许多。” “正因为变了,所以更清楚应该怎么做。”赵倾洛轻声说。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楚笒霄相遇,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愧疚与决绝。那一瞬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卫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两个,真是......” “婶母,”赵倾洛打断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裙摆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身后传来卫琉的叹息声,却没有再挽留。 走在回房的路上,赵倾洛的脚步越发沉重。 回到房中,赵倾洛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烛光摇曳,映照出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她伸手轻抚铜镜,仿佛要透过这冰冷的金属触摸到过去的时光。 “小姐,”丫鬟绿萝轻声唤道,“要歇息了吗?” 赵倾洛摇摇头,“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坐会儿。” 墨枝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声音。赵倾洛取出一封信笺,那是她准备好的和离书。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一笔每一画都写得极为认真,仿佛要将所有的不舍都倾注其中。 另一边,凉亭中。 “笒霄,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卫琉看着自己的侄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楚笒霄摇头,“婶母,有些事,知道得越多,反而越难回头。” 卫琉气结,“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怎么都这么文绉绉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楚笒霄不禁莞尔,“婶母教训得是。” “算了算了,”卫琉摆摆手,“明天去学士府,记得带上礼品。” “是。” 看着卫琉离去的背影,楚笒霄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赵倾洛消失的方向。月光如水,却照不亮人心。他取出一封信,那是早已写好却一直未能送出的书信。 第四十八章 赵倾洛楚笒霄回赵府 第二天一早,赵倾洛刚派人去学士府报信说晚些时候才能回去,赵学士就派了管家亲自来接。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匆忙间只收拾了几件必需品。 赵管家打着帮忙处理府中事务的名义,实则是来催促的。他在芳菲院转了一圈,将小姐的起居环境尽收眼底。看到处处整洁有序,却少了几分生气,不由得暗自摇头。 楚笒霄带着礼品来时,原本打算骑马,却被赵管家以“夫妻同行不该一个骑马一个坐车”为由劝上了马车。 他本想推辞,但想到要在赵府装作恩爱夫妻的模样,也只得应下。 车厢内,淡雅的香气萦绕。那是赵倾洛常用的檀香,若有似无的味道让人心神不宁。 楚笒霄坐在靠门的位置,目光直视前方,却总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身边的人。赵倾洛则望着车窗外,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马车行驶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每一次颠簸都让两人的距离稍稍拉近,又很快分开。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车厢内的气氛越发凝重。 “快到了。”过了许久,楚笒霄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嗯。”赵倾洛应了一声,依旧望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到了学士府...”楚笒霄迟疑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我该如何表现?要表现得...亲密吗?”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不用刻意。”赵倾洛淡淡道,手指停止了摩挲动作,“我父母绝不是糊涂蛋,你稍微对我上点心就成。”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楚笒霄心中一慌——对她好些?这该如何是好?他昨晚就该问清楚的。可是每次想开口,看到她疏离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马车外传来赵管家的声音:“小姐,国公爷,到了。” 车夫麻利地跳下车,动作熟练地放好车凳,为主子们打开车门。门栓转动的声响在这片刻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楚笒霄坐在靠门的位置,自然是第一个下车。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瞳孔微微一缩——府门外乌泱泱站着一大群人,有府中下人,也有看热闹的路人。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马车,像是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的出场。 突然间,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张嬷嬷为什么站得那么远?往常不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赵倾洛吗? 意识到这一点,楚笒霄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现在是赵倾洛的夫君,照顾她本该是他的责任。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 转身的瞬间,他正好对上赵倾洛探出头来的身影。她的面容略显苍白,眉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好来得及。”他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赵倾洛钻出车厢时,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张嬷嬷的身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她心里一沉,随即明白了其中深意。无奈之下,她只好看向站在车凳旁的楚笒霄,眼神中带着几分歉意。 楚笒霄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伸出了手。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指节分明,透着一股书卷气。 看着那只手,赵倾洛心里一阵发怵。梦里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只手曾给她带来无尽的恐惧。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让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但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能让学士府丢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将手放了上去。她的手指微微发颤,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好凉。”楚笒霄触到她的手时愣了一下。隔着薄薄的手套,都能感受到她手心传来的寒意。这么厚的衣服,手怎么会这么凉? 更让他发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这么让她扶着?还是该握住她的手? 他绞尽脑汁回忆着父母相处的画面,可惜父亲太忙,很少和母亲同乘一车。想到二叔和婶母,好像每次婶母都是自己跳下马车,根本不给二叔反应的机会。 赵倾洛这边也很是无奈。一只手搭在他掌心,还得费劲儿用另一只手压住那一层层的裙子。以前有丫鬟们扶着,她根本不用看路,整个人的重量都能交给丫鬟。现在这样反而更麻烦,既不能把重心交给他,还白白浪费了一只手。 正想着,脚下突然一滑。车凳不知何时沾了露水,变得有些湿滑。 “完了!”她心里一惊,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转瞬即逝的刹那,她感觉左手被一股大力握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下一刻,她跌入一个陌生的怀抱。那个怀抱很稳,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却让她浑身僵硬。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形已然稳稳当当。 楚笒霄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两人都愣住了。 “抱歉,刚才冒犯了。”耳边传来楚笒霄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抚。 赵倾洛这才意识到,她是被楚笒霄抱下了马车。她的脸颊微微发烫,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吓,还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小姐没事吧?”张嬷嬷连忙冲上前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心里却在暗骂:什么文武双全的镇国公,连伺候个姑娘下马车都不利索,还配做御前司? “我没事。”赵倾洛看了楚笒霄一眼,这句话既是回答张嬷嬷,也是告诉他不必在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行的赵管家上前,等下人们行完礼,笑着说道:“小姐,国公爷,请进府吧。”他的语气看似恭敬,眼神却透着几分不以为然。 赵倾洛不满地瞪了赵管家一眼。这称呼顺序不对,应该先提国公爷才是。在这种场合,礼数不可废。 赵管家装作没看见。他心想:国公府让堂堂赵家小姐住那种破院子,还想让我好生伺候?想到小姐在国公府的处境,他就忍不住心疼。 赵倾洛看出了赵管家的心思,不由得叹气。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之前在芳菲院时脸色就不好看。都怪自己考虑不周,应该让他在前院等候的。 她偷偷看了眼楚笒霄,见他依旧面无表情,这才稍稍放心。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对这些小小的失礼视而不见。 反正一年后就要和离,现在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若是两府闹起来,最后只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这个想法让她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第四十九章 学士府的家宴 楚笒霄站在赵府大门前,心跳如擂鼓。朱漆大门上的铜环熠熠生辉,门楣上“赵”字的墨迹透着几分沉稳与傲然。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女婿的身份踏入这座府邸。 楚笒霄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襟,指尖微微发凉。 “走吧。”身旁的赵倾洛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点头,跟着她迈入府中。 “张嬷嬷,记得来点打赏支持啊。”赵倾洛轻声提醒道。 “回门的日子,咱们不是早都打赏过了吗?”张嬷嬷阴阳怪气地说,“难道每次回来都要打赏?”她特意在“回门”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提醒什么。 不等赵倾洛开口,楚笒霄已经说道:“这次应该由我来赏,上回因朝廷差事没赶上,待会我会亲自向学士和夫人请罪。”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嬷嬷一时语塞,只得应道:“是,国公爷。”她的语气虽然恭敬,眼神却透着几分不服。 赵倾洛见事情平息,也松了口气。她知道张嬷嬷是为了自己好,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分寸的。 一行人进了府门,直接往后院去。春日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 楚笒霄一路走来,内心震撼不已。学士府和国公府这种皇上亲赐的宅子可不一样,这是延续了五百多年的祖宅,占地面积甚至超过了亲王府。 每一处建筑都透着岁月的沧桑,却又不失典雅。飞檐翘角间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廊柱上的彩绘虽然褪色,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辉煌。 按理说这是不合规矩的。京都的宅院,从占地到房屋规格,甚至一砖一瓦都有严格的等级要求。但赵家地位特殊,世代为国之栋梁,历朝皇帝都对此网开一面。 走了约莫一刻钟,经过无数亭台楼阁和飞虹廊桥,终于快到主院了。沿途的景致让人目不暇接,处处都彰显着这座古老府邸的底蕴。 赵倾洛转头小声解释:“平时不用这么麻烦,可以从近处的小门进来。今天是你第一次来,特地走正门进去,以示重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歉意。 楚笒霄点点头。 庭院深深,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气息。假山流水间,几只锦鲤悠然游动,水波荡漾。庭中种着各色花木,修剪得整整齐齐,一派雅致。 忽然,一阵幽香飘来。楚笒霄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香气,让他想起了初见赵倾洛时的场景。那日她着一袭淡青色衣裙,立于梨花树下,清风拂过,带来这样的馨香。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竟在偷闻妻子身上的香气,顿时尴尬得耳根发烫。他悄悄往旁边挪了两步,与赵倾洛拉开距离。 “国公爷,小姐。”两个俏丽的丫鬟迎了上来,其中一个笑吟吟道,“老爷和夫人都在正厅等着呢。” 踏入正厅的那一刻,楚笒霄不禁屏住了呼吸。厅堂之中,赵家一族济济一堂。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错落有致,墙上悬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笔力遒劲。 赵学士端坐上首,鬓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他身旁是雍容华贵的赵夫人,一身绛紫色罗裙衬得她更显贵气。两侧坐着的都是赵家子弟。 大公子赵虞知一身黑衫,沉稳如山;二公子赵雨澜风度翩翩,手执折扇,眼中含笑;三公子赵佳音英姿勃发,目光灼灼。还有几位庶子,虽不及嫡出兄长出众,却也各有风采。 诸位夫人们衣着华丽,举止优雅。大嫂沈春兰温婉贤淑,二嫂陈淑言明艳动人,三弟妹王氏娇俏可人。 楚笒霄心中暗叹,这才是书香门第该有的气象。反观自己的国公府,人丁寥落,冷清得很。 “父亲、母亲。”赵倾洛带着楚笒霄上前行礼。 楚笒霄僵硬地跟着行礼,一一问候。他能感受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轻视。 待坐下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茶童奉上香茗,檀木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点心。 “今日国公爷难得休沐,还要来陪倾洛归宁,辛苦了。”赵夫人温和地说道,目光在楚笒霄身上停留片刻。 楚笒霄连忙起身,“小婿惭愧,归宁时因公务缠身,未能陪倾洛回府,实在抱歉。” “坐下说话。”大嫂沈春兰笑着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 楚笒霄刚坐下,三公子赵佳音就开口了:“听说国公爷以前在刑部破了不少大案?”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些许小功,不足挂齿。”楚笒霄谦逊道。 “那你可知我等都在朝中任何职?”赵佳音又问。 楚笒霄不假思索地一一道来:“大公子任礼部侍郎,二公子任户部员外郎,三公子任兵部主事...” 这一下,倒是让众人惊讶不已。就连一直沉默的赵学士也抬眼看了看这个女婿。 “记性不错。”大公子赵虞知目光一凝,“既然读过四书五经,不如说说"明明德"的见解?” 赵倾洛暗暗着急,她知道大哥最是好学,最爱考校人。她偷眼看向楚笒霄,却见他神色如常。 没想到楚笒霄竟从容答道:“明明德者,彰显人性本善。世人皆有善性,但易被尘世蒙蔽,需以修身养性,使其重现光明。” 这番答话,让在座众人都刮目相看。就连一向严厉的赵学士,眼中满是赞许。 “好!”赵虞知拍案叫绝,“再来一题...” 赵倾洛急得直扯楚笒霄的袖子。她知道楚笒霄虽然聪明,但终究不是科举出身。若是再被考校,怕是要露馅。 楚笒霄低声道:“方才是瞎猫碰死耗子,再考怕是要现原形了。” 赵倾洛忍俊不禁,看向母亲求救。赵夫人会意,笑着打断道:“今日是家宴,不是考校,该去用膳了。” 第五十章 楚笒霄的善意 用膳时,楚笒霄发现自己的碗里总是被添上各种珍馐。他抬头,正对上赵夫人慈爱的目光。这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二公子赵雨澜打开折扇,笑道:“听闻你擅骑射?不如明日一较高下?” “二哥,”赵倾洛忙道,“他明日还要当值。” “无妨。”楚笒霄温声道,“明日是轮休。” “那就这么说定了。”赵雨澜眼中充满玩味之色,“明日寅时,城外校场。” 楚笒霄点头应下。他知道这是一场考验,赵家人要看看这个女婿到底有几分本事。 赵夫人眼角余光瞥见女儿投来求救的眼神,她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开口打断了这个令人不适的话题:“笒霄,你母亲的身体可好些了?” 楚笒霄端坐在太师椅上,听到这个问题时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多谢赵夫人挂念,家母近来恢复得不错。” 赵夫人望着这个女婿,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瞧瞧,堂堂国公爷也会害羞呢。”沈春兰察觉到母亲神色不悦,眼珠一转,打趣道,“到现在还不改口称呼,倾洛,难道你也还没改口??” 这话一出,楚笒霄的面色瞬间僵硬,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坐在一旁的赵倾洛。少女低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那天敬茶时改过了。”赵倾洛的声音轻若蚊呐,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只是老夫人似乎不太高兴,我就...不敢叫母亲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击在楚笒霄心上。连向来任性骄纵的赵倾洛都懂得这般周全,自己反倒显得小气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站起身来,向赵学士夫妇郑重拱手:“父亲,母亲,方才是小婿失礼了。” 赵夫人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真心的笑容:“你大嫂是在逗你玩呢,都是一家人,随时改口都可以。” 赵倾洛看着母亲的笑容,心头却沉甸甸的。看来母亲并未将她说要和离的话当回事。 待到闲聊片刻,赵夫人便让众人散去。几位妾室和庶子告退后,赵学士将楚笒霄叫去书房对弈,三位公子也跟着去看热闹。书房内很快传来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还有男人们低声的议论。 赵倾洛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刚想跟去,却被母亲轻轻拉住了手腕。 春日的阳光正好,赵夫人带着女儿儿媳们来到花园。庭院里,海棠花开得正艳,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在石板路上铺就了一条花径。 路上,赵管家汇报了些国公府的琐事便躬身退下了。 “这楚笒霄,表面装得谦和,背地里竟敢欺负倾洛!”老二媳妇陈淑言握紧了手帕,气愤道。她的眼中闪烁着维护小姑子的怒意。 “二嫂别生气!”赵倾洛连忙拉住陈淑言的手,解释道,“其实...是我对不起他。我当初只因他对我的容貌无动于衷,就心生不甘,甚至...栽赃陷害。如今我后悔了,我不想要这门亲事了。” “胡说什么!”赵夫人猛地站起身,茶盏被带得晃了几下。 几位嫂嫂也纷纷劝解,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庭院中回荡。 赵倾洛望着池水中摇曳的倒影,心中泛起苦涩。那个梦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让她对这个男人心生畏惧。 “倾洛大概是受了惊吓,”大嫂沈春兰温声安慰道,“过段时日就好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赵倾洛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鹿。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劝慰的话语像春风一般拂过赵倾洛的耳畔。 赵倾洛低头不语,手中的帕子被揉得皱皱巴巴。她想着,或许真如大嫂所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实在不行,也可以找个体弱的夫君,等他去世后安心守寡。 这个念头一起,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连忙在心中默念佛号。 用过午膳,赵夫人看出女儿想走,便向赵学士提议让两人回府。 马车缓缓驶出赵府,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望着渐行渐远的兄长们,赵倾洛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想起小时候,大哥背着她在院子里跑,二哥教她写字,三哥偷偷给她带糖果...那些温暖的回忆此刻却让她更加难过。 楚笒霄听见她的啜泣声,转头看去。少女倚在车窗边,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他的心不知为何软了一下,开口道:“想家随时可以回来住,或者...有什么委屈,我们可以商量。” 赵倾洛掏出帕子擦拭眼泪,指尖微微颤抖。她低垂着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让国公爷见笑了,婚期之内,我只会偶尔回学士府,不会久住,这对两家的名声都好。” 马车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的声响,一下一下敲打着两人的心弦。 楚笒霄坐在对面,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上。 他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少女,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第一次觉得,有些面子,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两人此刻的尴尬处境,连忙改口,“我大多时候在宫中当值,不妨跟婶母商量商量,也可以给我留一封信,等我晚上回来就给你回复。” “好。”赵倾洛简短应答,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手帕。 之后,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一个望着车门,一个凝视车窗,谁也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马车驶上徽安大街,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行人来往匆匆,偶尔有人驻足望向这辆华贵的马车,却又很快移开视线。 在临江阁前,马车缓缓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传来:“国公爷,到了。” “我去叫张嬷嬷她们。”楚笒霄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有劳了。”赵倾洛轻声应道。 等楚笒霄下车后,赵倾洛才长舒一口气,绷紧的肩膀稍稍放松。她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感受着早春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脸上的温暖。 “总算熬过来了,他身上那股气势当真吓人。”她小声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帕边缘的绣花,“梦里他也是这般威严,我还以为是因为领兵打仗的缘故,没想到现在就...” 话未说完,绿萝掀开车帘上了马车,关切地问:“小姐可还好?方才奴婢看您脸色不太好。” 赵倾洛立刻收敛了情绪,恢复端庄优雅的姿态,“无事,帷帽可带来了?” “在此。”绿萝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帷帽,细心为主子戴好,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裙。 第五十一章 临江阁大改造 下了马车,临江阁前热闹非凡。工匠们正在进进出出,搬运木材,敲敲打打的声响不绝于耳。 将酒楼悄悄改造成了书铺,即便不求奢华,该修缮的地方也得修缮。 一楼要改的地方最多。原本的酒桌全撤了,换成展示文房四宝的柜台和书架。掌柜的柜台虽还在原处,却也要重新打造。木工们正在丈量尺寸,讨论着具体的做法。 楼外挤满了来捡木材的百姓。有老人、妇女,还有几个小孩子,他们蹲在地上,仔细挑选着能用的木料。在京都,一切都要花钱买,能捡些废料回去也是好的。 这是赵倾洛的主意。既然临江阁的人爱做善事,那便一起来做。况且开张要的就是人气,让百姓们先感受到好处,总比请戏班子来得实在。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心中涌起一丝满足。 王强远远看到赵倾洛,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跑过来,“奴才给夫人问好。”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里面正在施工,地上木屑灰尘多,夫人是否打算进去看看?” “无妨,我自会小心。”赵倾洛轻声道,目光扫过四周繁忙的景象。 “夫人稍等,小人为您开路。”王强连忙跑在前面,一边喊着让百姓让开,一边指挥工匠停下手中活计。 等护送赵倾洛进门后,王强又急忙去找周掌柜。只见周掌柜正与国公爷说话,两人站在一处新做好的书架前,似乎在讨论什么。 “周掌柜,快来接夫人!”王强大声喊道。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粉色纱裙的女子正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木材。她一手扶着帷帽,一手被丫鬟搀扶,正认真打量着刚刷过清漆的柜台。阳光透过门窗洒进来,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如同画中人物。 即便隔着薄纱,也能看清她精致的容颜。在这片喧嚣尘土中,她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清雅脱俗。周围的工匠们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周掌柜瞪了王强一眼,他轻咳一声,“国公爷,是您过去,还是老朽去接夫人?” 楚笒霄看着不远处的赵倾洛,两人虽是夫妻,却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但此刻当着众人的面,他这个做夫君的若是不上前照应,难免惹人闲话。 “罢了。”他轻叹一声,迈步向前。 周掌柜见状松了口气,转头狠狠瞪了王强一眼,心道:“这小子,夫君在此,哪轮得到老朽来接应?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这个掌柜的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您可得当心脚下。”张嬷嬷在一旁絮絮叨叨,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地上散落的木料和工具,“这柜台什么时候看不成?您看这地上东西这么多,多危险啊。” 话音未落,赵倾洛脚下一滑,踩到了一块木料。她今日穿的是一双薄底绣花鞋,毫无防备之下,脚底被木块硌得生疼。身子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 楚笒霄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猛地钳制住她的胳膊。他的动作虽快,但力道却控制不住。 “痛!”赵倾洛忍不住叫出声,细眉微蹙。 楚笒霄心中一紧,以为她是脚伤得厉害,当即就要蹲下查看。他的举动吓得张嬷嬷和几个丫鬟连忙上前。 “别!”赵倾洛连忙后退,脸上有一丝慌乱,“是你抓得太用力了。” 场面一时尴尬。周围的工匠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悄悄打量着这对夫妻。 赵倾洛张了张嘴,本想道歉,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明明是她被抓疼了,为何要道歉?她抿了抿唇,低头整理着被揉皱的衣袖。 “是我莽撞了。”楚笒霄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歉意,“下次会注意。” 赵倾洛心道:哪还有下次?下回见着他就躲远点。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楚笒霄透过面纱看到她眼中闪过的小情绪,不由得有些无奈。他也觉得委屈,明明是好心相救,却落得这般下场。 张嬷嬷和丫鬟们已经围上来查看赵倾洛的伤势,七嘴八舌地询问着。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她们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小姐,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奴婢去给小姐揉揉。” “都是那木料放得不好,该打!” 楚笒霄站在一旁,看着她被众人簇拥着检查,想到方才自己贸然要查看她的脚,心中更添几分苦涩。她是真的很讨厌他吧。他不由得想起成亲那日,她面纱下苍白的脸色。 “小姐可还疼?”张嬷嬷小心翼翼地问,眼中满是关切。 “不疼了。”赵倾洛摇摇头,语气平静,“多亏国公爷及时拉住我。” 张嬷嬷暗暗瞪了楚笒霄一眼。连同房都不肯,还想看小姐的脚?做什么美梦!她护主心切的模样,惹得周围的丫鬟们忍俊不禁。 周掌柜连忙吩咐工匠们打扫地面,生怕再出什么意外。木屑和碎料被迅速清理,扫帚刷刷的声音在店内响起。 赵倾洛却出声制止:“不必了,我可不想拖后腿,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她的声音温和,带着几分体贴。 “夫人说的哪里话,”周掌柜笑道,脸上的褶子都堆了起来,“全员都在翘首以盼您的到来。您这段时间没来,店里的生意都差了些。” “是啊是啊。”工匠们纷纷附和,“夫人来了,我们干活都有劲儿。” 楚笒霄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诧异。他发现这些人对赵倾洛的恭敬并非做作,而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她在这些人心中,似乎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周掌柜看在眼里,不由暗自摇头。这对新人之间的气氛,着实令人担忧。 他正想说话,却见赵倾洛已经迈步向前,来到一处新做好的书架前。 “这书架的高度刚好,方便读者取阅。”她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抚过光滑的木面,“周掌柜想得周到。” 周掌柜连忙道:“是夫人提点的好。当初夫人说,要让书铺既雅致又实用,老朽可是记在心里了。” 赵倾洛微微一笑,转身环顾四周,“工程进展得如何?可有什么难处?” “托夫人的福,一切都很顺利。”周掌柜笑道,“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楼上的几间雅室,老朽还拿不定主意。”周掌柜道,“要不要留着?若是留着,该如何布置?” 赵倾洛沉吟片刻,“留着吧。”她缓步向楼梯走去,“我上去看看。” 楚笒霄本想说什么,却见赵倾洛已经扶着栏杆上了楼。他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第五十二章 赵倾洛对伙计的安排 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工匠们还未开始这里的改造。 赵倾洛站在一间雅室门口,望着里面的陈设。 这里曾是临江阁最受欢迎的雅室之一,临窗而设,能将长安城的风景尽收眼底。现在虽然略显破旧,但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这些雅室,可以改成读书室。”赵倾洛转身对跟上来的周掌柜说,“让喜欢安静的读者在此品茶读书,也是一件雅事。” 周掌柜眼前一亮,“夫人说得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雅室,原本都是...都是...”周掌柜支支吾吾。 赵倾洛淡然一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以后。” 楚笒霄站在不远处,听着这番对话,目光落在赵倾洛的背影上。阳光透过纱帽,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晕。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个未来的妻子。 听得楼下有人在找赵学士府的小姐,赵倾洛便探头瞧了瞧。 只见一位身材富态的中年男子。那人便是房掌柜,是长宁城赵家产业的总管事。 房掌柜一身低调的丝绸长衫,圆圆的脸上挂着笑容,一看就是个会来事的人物。他的双手不停地搓着,似乎有些紧张。 “小的拜见大小姐。”房掌柜笑眯眯地行礼,声音圆润。 赵倾洛摘下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温婉一笑:“原来是房叔叔,辛苦了。” 房掌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他没想到昔日那个对他爱理不理的大小姐,如今竟会如此客气。 赵倾洛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从前是晚辈不懂事,如今......”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房叔叔,”她转过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您一路奔波辛苦了,不如先喝口茶歇歇?” 房掌柜连忙摆手,脸上堆满笑容:“不敢不敢,大小姐太客气了。”他搓了搓手,眼神闪烁,“倒是大小姐,这改建书铺的事情...” “我知道房叔叔有顾虑。”赵倾洛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想必在座的诸位也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如我们敞开了说?” 周掌柜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东雨站在角落,眉头微蹙。楚笒霄则靠在窗边,神色晦暗不明。 房掌柜轻咳一声,正色道:“回大小姐,俺这不是刚从南边转了一圈吗,昨夜才到扶虞。听闻学士大人急召,便连夜赶来京都。”他顿了顿,“说来惭愧,路上遇到不少商贾,都在打听临江阁的事。” “哦?”赵倾洛挑眉,“他们都说什么了?” “都说...都说临江阁近来生意冷清,”房掌柜斟酌着用词,“有人觉得可惜,也有人蠢蠢欲动,想要...” “想要收购?”赵倾洛轻笑一声,“这倒不奇怪。” 角落里的东雨忍不住插话:“确实,最近打听的人越来越多了。前两日还有人来试探价格。” 周掌柜猛地抬头:“大小姐,您不会真要卖了吧?” “自然不会。”赵倾洛摇头,“临江阁对国公府来说,不仅仅是一间酒楼。” 房掌柜见机开口:“大小姐说得对,可是...”他环顾四周,“这块地方可真是块宝地,这么大的铺面,改成书铺着实可惜了。依小人之见,不如...” “不如将这些旧部安置到偏僻处?”赵倾洛接过话头,语气平静,“让他们开个小铺子,也能养活自己?” 房掌柜一愣,随即点头:“正是此意!临江阁若是重新招人经营,以这地段,随便做都能赚大钱。安置这帮老兄弟根本不是事,再多二十个也养得起。” 此话一出,整个雅间陷入死寂。 烛火跳动,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窗外传来远处的船笛声,悠长而孤寂。 楚笒霄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些跟随父亲出生入死的将士,那些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却要被当作累赘打发到角落? 东雨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他知道房掌柜说的有道理,可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周掌柜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想起那些日子,虽然生意惨淡,但每个人都坚持把临江阁打理得一丝不苟。每当有客人来访,所有人都像听到战鼓般挺直腰板。 赵倾洛静静看着众人的反应,轻声开口:“房叔叔,您可知道这些旧部都是什么人?” 房掌柜一怔:“这...” “他们都是上过战场的英雄。”赵倾洛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他们用生命守护过这片土地,用鲜血换来了如今的太平。”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灯火阑珊,倒映在江面上,如同散落的星辰。 “老国公不是单纯想给他们一份生计。他希望这些英雄们即便离开战场,也能继续昂首挺胸地活着。”她转过身,目光坚定,“而不是像丢在角落生锈的刀。”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中炸响。 周掌柜转过身去,用袖子擦拭着眼角。东雨羞愧地低下头,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懊悔。 房掌柜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连忙后退两步深深作揖:“是小人肤浅了,没想到大小姐如此明事理。” 赵倾洛看向楚笒霄,示意他扶起房掌柜。楚笒霄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搀扶。他刚才一直在偷看赵倾洛,被她这么一瞪,顿时有些心虚。 “其实改建书铺也不全是为了安置旧部。”赵倾洛重新坐下,给大家添茶,“这地段虽然繁华,但从未有人开过书铺,反而是个优势。” 她细细解释道:“若选在书铺扎堆的地方,那些老店都有固定客源,我们很难竞争。但在这里,反而能吸引不一样的客人。” 房掌柜眼前一亮,若有所思:“大小姐说得有理。这里临江而立,风景绝佳,若是能把书香门第的气质融入进来...” “不仅如此,”赵倾洛的声音突然变小,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我还想为国公府、为国公爷挣个好名声。毕竟...当初是我任性,污蔑他轻薄于我,这是我欠他的。” 楚笒霄听到这话,心跳骤然加快。他偷偷看向赵倾洛,只见她低着头,连耳根都红了。烛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柔美动人,让他一时看得出神。 房掌柜皱眉问道:“大小姐,当初到底是谁给您出的这个主意?” “这不重要。”赵倾洛摇摇头,语气坚定,“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房掌柜暗暗叹气,心想多半是玉华公主的主意。不过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他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五十三章 临江阁的最终方案 夜色渐深,临江阁外的街道渐渐安静。江面上偶尔传来船桨拨水的声音,与远处的更声交织在一起。 楚笒霄站在窗边,望着赵倾洛的背影,心中泛起阵阵涟漪。眼前这个温柔懂事的女子,与记忆中那个任性骄纵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赵倾洛轻咳两声,将话题拉回正轨。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房掌柜身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叔叔,我想听听您对我这个方案的看法。”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一楼经营书籍和文房四宝,楼上专门辟出一块区域,打造了一个宽敞明亮的文献阅读和手稿誊写空间,您觉得如何?” 房掌柜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满是精明。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传来几声鸟鸣。 “小姐的想法很好,以老朽多年经验来看,不说大赚,小赚是绝对没问题的。”他停顿片刻,眉头微皱,“只是这二楼的誊抄室......” 张嬷嬷立即插话:“房掌柜是觉得不妥?”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我家小姐的主意向来都是......” “张嬷嬷。”赵倾洛轻声打断,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她站起身,裙摆轻拂过地面,缓步走到窗边。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我知道房叔叔在想什么。”她的声音柔和却透着坚定,“我虽不懂经商,但我懂读书人。” 东雨悄悄凑到楚笒霄身边,小声嘀咕:“夫人今天好像特别不一样。” 楚笒霄没有应声,只是专注地看着窗边的身影。确实,眼前的赵倾洛与传闻中那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判若两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从容。 “读书人分三种。”赵倾洛纤细的手指轻点窗框,目光望向远处,“一是与其他书铺已有交情的,二是赵家一派的,三是初来京都的。” 周掌柜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他已经察觉到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第一种人难以争取,暂且不提。”赵倾洛转过身,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关键是如何留住第二种,吸引第三种。单纯靠降价是不行的,我们比不过那些有自己作坊的书铺。” 房掌柜点头附和:“确实如此。那些大书铺背后都有自己的作坊,成本比我们低得多。” “所以,我们要另辟蹊径。”赵倾洛忽然推开窗户,“诸位请看。” 众人纷纷起身,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远处,一片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大齐皇宫的所在。 “皇宫!”东雨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捂住嘴巴。 赵倾洛莞尔一笑:“正是。诸位想想,对一个怀揣功名梦想的读书人来说,能在读书时抬头望见昭乾殿,是何等激励人心?”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在为众人描绘一幅画卷:“我们不只是提供一个誊抄的场所,而是在售卖一个梦想。当他们疲惫时,来这里读书写字,抬头便能看见昭乾殿,这份激励,是其他书铺给不了的。” “妙啊!”周掌柜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 “还有一事。”赵倾洛继续道,“我们可在一楼摆放一两件皇上御赐之物,或题字,或用品。让书生们在一楼见御物,二楼望金銮,如此才能真正打造一个文人向往之地。” 张嬷嬷忍不住插话:“小姐,这御赐之物从何处寻来?” “这个......”赵倾洛眉头微蹙,正要说话,房掌柜突然开口。 “老朽倒是认识几位宫中老友,或许可以帮忙打听打听。” “不行!”张嬷嬷立刻反对,“这事关系重大,怎能假手他人?” 房掌柜面色一沉:“张嬷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老朽的忠心?” 眼看两人又要争执起来,赵倾洛轻轻敲了敲桌面:“房叔叔,张嬷嬷,御物之事暂且搁置,我们先谈谈装修的事。” 她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张图纸:“一楼要以古朴大气为主,檀木书架,紫檀柜台......” 楚笒霄站在角落,目光复杂地看着侃侃而谈的赵倾洛。他想起初见时那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再看看眼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女子,恍如隔世。 “国公爷。”赵倾洛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觉得一楼的书架要做成什么样式比较好?” 楚笒霄一愣,随即道:“依我看,可以参考国子监的样式,既庄重又实用。” “好主意。”赵倾洛点头赞同,转头对房掌柜说,“房叔叔,您看......” 众人又讨论了很久,终于把细节都敲定。 会府的马车内的空气略显沉闷,楚笒霄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他能感觉到身旁人的存在,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尖,让人心神不宁。 “国公爷?”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思绪。声音清脆悦耳,却又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 他侧目看去,只见赵倾洛明艳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歉意,眉眼间流转着柔和的光彩:“抱歉,叫了你两声都没回应,只好碰碰你。” 她的手指轻轻收回,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一场错觉。楚笒霄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泛红,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原因。 “没事。”他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赵倾洛整理了一下衣袖,眼神闪烁:“不知国公爷府上可有皇上的御赐之物?” “有,不少。”楚笒霄简短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微蹙的眉心。 “那...是否还留有祖上帝王赏赐的宝贝?”赵倾洛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也有不少。” 此言一出,赵倾洛露出惊讶之色。马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连车夫都不自觉放慢了速度。 虽说镇国公府近来拮据,但谁不知道这是因为楚家历代清廉,将俸禄都用于救济百姓。正因如此,历代皇帝对楚家格外信重,赏赐从未间断。 “真的?”赵倾洛眼前一亮,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起,“能否让我看看?” 楚笒霄注意到她指节微微发白,显然是用力过度。这个举动让他心头一动,更加确定她对这些御赐之物的兴趣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可以,你想挑什么都行。”他故作平静地说道,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当真?”赵倾洛脸上绽放出欢喜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喜色。 楚笒霄看着她难得的雀跃神情,心中疑惑更甚。那抹笑容太过真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可这更让他困惑了。 赵家世代受宠,御赐之物应该多得数不清才是。她为何对这些东西如此着迷? 他哪里知道,赵倾洛最近正沉迷于开国皇帝的诗作。那些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豪迈之词,让她心驰神往。她渴望能亲手触摸先祖皇帝用过的物件,仿佛这样就能与那个传奇的时代产生某种联系。 “一会回府,我亲自带你去挑选。”楚笒霄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想看看,她究竟会对什么感兴趣。或许从她的选择中,能窥见一二她的真实想法。 “这...不太好吧?”赵倾洛迟疑道,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但转念一想,御赐之物贵重,确实需要主人亲自陪同。她抬眼看向楚笒霄,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又快速移开视线:“那就有劳国公爷了。” 第五十四章 赵倾洛向楚笒霄借书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楚笒霄和赵倾洛两人一个望门一个望窗,谁都不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傍晚时分,街道拥挤,马车走走停停。远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混杂着行人的谈笑,却无法打破车厢内的沉默。 楚笒霄想开门透气,手刚触及车门,却见赵倾洛慌忙寻找帷帽,动作间露出一丝慌乱。他连忙又关上了门:“抱歉。” “没事。”赵倾洛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沉默再次笼罩车厢。马车行驶时的轻微摇晃,让两人的肩膀偶尔相碰,每一次触碰都让气氛更加微妙。 “今日多谢。”许久,楚笒霄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 “嗯?”赵倾洛疑惑地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不解。 “多谢你为临江阁解围。” “我只是说了实话。”赵倾洛转移话题,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倒是没想到,国公爷竟能对答如流。” “碰巧而已。” 赵倾洛闻言,嘴角扬起一抹礼貌的笑,转头望向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她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我是说...”楚笒霄急忙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少见的慌乱,“四书五经我确实都读过,只是...” “国公爷不必解释。”赵倾洛轻声打断他,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 “我用的是母亲注释的版本。”他执意要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虽不正统,但浅显易懂。若你有兴趣,我可以借你。” 赵倾洛眼睛一亮,原本疏离的表情瞬间消融:“当真?” 这些日子她看正统典籍都快头疼死了,每天晚上都要点着灯苦读到深夜。若有简单版本自然再好不过。 “借我几本?”赵倾洛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袖边缘的刺绣,那是她紧张时的小习惯。 楚笒霄转头看向她,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停留了片刻,“你想借几本?” 赵倾洛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都借给我,行吗?”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要求未免太过贪心。她低下头,手指将衣袖揉得更加褶皱。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楚笒霄望着她略显局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当然可以,待会回府就让人送去。” “多谢。”赵倾洛强忍着内心的喜悦,连忙转头望向车窗外。初春的徽平街上行人如织,远处的梨花开得正盛,零星的花瓣随风飘落,为这繁华的街景增添了几分诗意。 马车内重归平静。经过方才的一番误会与解释,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赵倾洛的目光不时地瞥向身边的男人,他端坐在那里,眉目如画,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解释道:“国公爷,前面堵车了,可能要等一会儿。” 楚笒霄微微颔首,吩咐道:“无妨,慢些走。” 赵倾洛看着窗外拥挤的人群,忽然开口道:“听说前些日子,城南的书铺新进了一批话本,不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喉咙里。 楚笒霄侧目看她:“你对话本也感兴趣?” “只是偶尔看看。”赵倾洛的脸更红了,“父亲说这些都是无用的杂书,不让我看。” “原来赵大学士也会管这些。”楚笒霄轻笑一声,“待会让人去买几本送到你院子里。” 赵倾洛惊讶地抬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楚笒霄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你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看几本话本又有何妨?” 这句话让赵倾洛心里一颤。是啊,她现在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可这个身份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完全适应。 约莫一炷香后,在官兵的指挥下,拥堵的徽安大街终于疏通。马车缓缓驶入国公府大门,门口的侍卫恭敬地行礼。 楚笒霄率先下车,吩咐张嬷嬷等人来接夫人。不同往常的是,这次他并未先行离去,而是站在一旁等候。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待赵倾洛下车,他犹豫片刻道:“你若是累了,可先回芳菲院休息...” “去仓库吧。”赵倾洛打断了他的话。她对那些御赐之物和老夫人注释的四书五经充满好奇。这个看似贫瘠的国公府,似乎藏着不少有趣的东西。 一行人向库房走去。路过花园时,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赵倾洛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楚笒霄见状,也跟着放缓了步伐。 “这些花是母亲种的。”他突然开口,“她说花开得好,才能让人心情愉悦。” 赵倾洛点点头:“老夫人很有雅致。”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楚笒霄的声音低沉下来,“父亲去世后,她才开始种花。” 赵倾洛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她知道先国公是为国捐躯,但具体细节却所知甚少。 走了一会儿,楚笒霄又开口介绍道:“库房的管事叫宁松,年过七旬,是祖父的旧部。他曾是斥候队长,因伤退伍后全家遭遇瘟疫,只剩他一人。祖父便让他来府上养老。” “七十岁多还在做事?”赵倾洛有些惊讶。 “母亲劝过他多次,但他执意要工作。”楚笒霄轻叹,“他性子倔强,若待会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赵倾洛在心里暗想,这国公府上下,谁不是倔强执拗之人?就连眼前这位国公爷,不也是固执得很吗? 库房是座不起眼的小院,比账房还要小上几分。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梨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显然年岁已久。 “这就是库房?”春雨小声嘀咕,“连我们家后院的柴火房都比不上。” “嘘!”绿萝连忙制止,生怕这话传入主子耳中。 楚笒霄上前叩门。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一个洪亮的声音:“何人?” “宁爷爷,是我。” 第五十五章 国公府的神秘库房 门开处,一位高大魁梧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虽已年过古稀,但精神矍铄,只是右臂空荡。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小的给国公爷请安。”老者要行礼,却被楚笒霄拦住。 “这位是我新过门的夫人,赵学士之女。”楚笒霄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好!好!”宁松爽朗大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老朽活了七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般标致的姑娘。国公爷真是好运道!” 说着,他抬手在楚笒霄臂上重重一拍。这随意的动作让周围的下人们都惊得屏住了呼吸,但楚笒霄却似乎习以为常。 赵倾洛看得一愣。她知道自己生得不差,但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直率的夸赞。这位老人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 然而很快,这位可爱的老人就展现出了他的固执。当楚笒霄要带着下人们进入库房时,宁松立刻板起脸来。 “不行!”他的声音不容置疑,“库房规矩,只许主子进入。别说下人,就是楚二夫人来了也不成!” “宁爷爷...”楚笒霄眉头紧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带一个人进去总可以吧?” “就算杀了我也不行!”宁松倔强地挺直腰板,那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守卫军营的样子。 赵倾洛看了看楚笒霄,又看了看倔强的老人,轻声道:“那就依宁爷爷的规矩吧。” 话虽如此,想到要与楚笒霄独处一室,她心里还是有些抗拒。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如今却要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独处,这让她感到些许不安。 推开门后,楚笒霄突然回头,“房间有些暗,你小心...”话未说完,就见赵倾洛又是一个后退。她的反应让他心头一紧。 “你...在怕我?”楚笒霄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苦涩。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说话。”赵倾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像是在数着地砖的纹路。 房间内光线昏暗,除了简单的家具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角落里的铰盘。铁链缠绕其上,散发着岁月的锈迹。 宁松走到铰盘前,扎了个马步,准备用独臂转动把手。他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布满老茧的手掌。 “宁爷爷,我来吧。”楚笒霄上前道,眼中充满关切之色。 “小人还没老到那个地步!”宁松瞪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倔强。 铁链缓缓收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厚重的地门被一点点拉起。灰尘在空气中飞舞,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光束。 “用铰盘的好处是,遇到危险时可以直接砍断铁链,这样短时间内就算是几个壮汉也打不开地门。”楚笒霄刻意放轻声音解释道。 他偷偷观察着赵倾洛的表情,见她这次没有表现出害怕,才稍稍松了口气。可他不知道的是,赵倾洛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 等地门完全打开,宁松已是气喘吁吁。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却带着几分得意。 “宁爷爷,让我来准备灯笼吧,”楚笒霄道,“母亲说过,来仓库要多帮忙。” 取来灯笼点燃后,楚笒霄站在地门口,“你在上面等着,我先下去把灯点好再来接你。” “好。”赵倾洛轻声应道。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禁想到,这里的主仆关系,倒更像是一家人。可惜,她始终是个局外人。这个念头一起,心里就泛起一阵酸涩。 等地下亮起灯光,楚笒霄重新上来,“可以下去了。”他的声音温和,却让赵倾洛莫名感到一丝压迫。 “来了。”赵倾洛走过去,步伐依旧谨慎。 赵倾洛站在楼梯口,望着那陡峭的石阶,心里暗暗叫苦。昏暗的光线下,每一级台阶都泛着冰冷的光泽,仿佛通向地狱的阶梯。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种地方,真的要下去吗? 楚笒霄犹豫片刻,“楼梯有些陡,要不...我扶着你?” 赵倾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风吹动的蝶翼。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倔强。 楚笒霄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指上。他能感受到她的抗拒,那种本能的、难以掩饰的恐惧。眉头微皱,最终还是点头道:“好。” 说完,他率先迈步下了楼梯,背影挺拔而沉稳。 “国公爷!”一旁的宁松急得直跺脚,“这楼梯太陡了,夫人怎么下得去?您怎么能让夫人自己......” 赵倾洛低头看着那几乎垂直的石阶,心中暗骂不已。这也叫楼梯?分明是悬崖!国公府是穷到请不起工匠,还是故意为难人?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断脖子吧?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裙摆被她攥得死紧,指甲都快陷进掌心。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原以为十几级就能到底,谁知走了许久,竟连一半都没到。这地下仓库不仅深得离谱,楼梯还如此陡峭,连个扶手都没有! “这鬼地方,到底有多深......”她小声嘀咕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越往下走,光线越是昏暗。油灯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赵倾洛越走越心慌,石阶一级接一级,看久了眼睛发晕,双腿也不由自主地打颤。 “啊!”一个踉跄,她赶紧蹲下身子,靠在台阶上喘气。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胸口,冷汗浸透了衣衫。 真没用!连一级台阶我都迈不开腿!她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多希望自己能像楚二夫人那样英姿飒爽,而不是这般柔弱! “要我上去扶你吗?”楚笒霄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切。 “不用!”赵倾洛咬着牙说,“宁爷爷好不容易把门打开,我怎能半途而废?”她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可腿肚子突然一阵抽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楚笒霄站在下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惧怕我,但我向你保证,从前未曾伤害过你,今后也绝不会。” 他抬起右手,声音庄重:“我楚笒霄在此发誓,若有朝一日伤害赵倾洛,愿这天雷劈我个粉身碎骨,万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赵倾洛愣住了。 “誓言太笼统了?”楚笒霄又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那我重新发:我若伤她,便让我双目失明,四肢残废,流落街头,永世不得安宁。这样够详细了吧?” “你...你发这种毒誓做什么?”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办法啊,”楚笒霄无奈地说,“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可你并未得罪我,我图你什么?对你下手图啥??” 他顿了顿又补充:“虽然之前有些过节,但你已经补偿了,我们互不相欠。” 赵倾洛低着头,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对不起,是我太多疑了。” 第五十六章 国公府库房的宝藏 赵倾洛正要继续往下走,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只好重新蹲下。这该死的楼梯,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她闭上眼睛思索片刻,忽然灵机一动。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直接一个翻身,整个人趴在台阶上,像只小狗似的倒着往下爬。 楚笒霄看着这一幕,眼中充满笑意。这个女人,倒是有趣得很。 等她终于爬到地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脸上不见丝毫尴尬,反而颇为得意:“这不是挺好的吗?总比摔断腿强。”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混合着木材的香气。赵倾洛小心翼翼地走在楚笒霄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当她看清仓库全貌时,所有的得意瞬间化作了震惊。 “这...这也太大了吧?”她瞪大了眼睛,“里面这些都是御赐的?” 整个仓库足有两个练武场那么大,到处堆满了珍奇异宝。金银珠宝、玉器字画、古董瓷器......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这府邸本是前朝一个贪官的,”楚笒霄解释道,“他为了藏赃,才挖了这么大的地下室。后来抄家时,朝廷把这里赐给了我们楚家。” 宁松在前面引路,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些都是上好的楠木,放了几十年了,做成家具最是上乘。” 赵倾洛点点头,目光扫过堆放整齐的木材。每一块木材上都标注着年份和产地,显示出镇国公府的严谨作风。 “这边还有些檀木和紫檀,”宁松继续说道,“不过数量不多,都是珍贵货。” 楚笒霄举着灯笼,光线照在木材上,映出温润的光泽。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赵倾洛,似乎在确认她有没有跟上。 突然,一只老鼠从木材堆里窜出,赵倾洛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楚笒霄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他的声音里带着关切。 赵倾洛却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抽回了手。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楚笒霄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收回手,声音低沉:“抱歉。” 宁松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带路。 地下室并不大,很快就参观完了。上楼时,赵倾洛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阳光重新洒在脸上时,赵倾洛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 “夫人看中了哪些木材?”宁松问道。 赵倾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写着详细记录的那一页:“这些就够了。” 楚笒霄接过本子看了看,眉头微皱:“这些...是不是太少了?” “够用了。”赵倾洛轻声说,“临江阁只是小规模装修,不需要太多。”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楚笒霄看了她一眼,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那就按夫人的意思办。”宁松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准备。” 赵倾洛走到一个架子前,借着灯光细看——一尊和田玉雕的瑞兽,通体洁白温润,眼睛镶嵌着宝石,栩栩如生。旁边还有一株血红色的珊瑚树,枝干蜿蜒,花朵绽放,宛如海中精灵。 一排排御用宝物整齐陈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古老的青铜器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玉器散发出温润的光华,各色珍宝在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每一件物品都价值连城,随便拿出一件都够普通人家过上几辈子。她的目光在仓库里扫视着,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楚笒霄!”她猛地转身,眼中燃起怒火,“你们国公府是不是有病?守着这么多宝贝,连给你娘买颗人参都舍不得?快把我的天阙仙芝还来!” 楚笒霄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夫人,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赵倾洛冷笑一声,“你们明明富得流油,却让老夫人受苦。这些宝贝放在这里积灰,还不如拿去换些补品......” “够了!”楚笒霄突然厉声打断她,“这些东西都是御赐之物,擅自变卖是要掉脑袋的。” 赵倾洛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梗着脖子说:“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夫人病重啊!你们......” 楚笒霄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圣旨颁下,谁敢私自买卖御赐宝贝?,这是朝廷的规矩。” 赵倾洛一怔,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条禁令。她家从不缺银钱,自然也不会打御赐宝物的主意,这条规矩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是我考虑不周。”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懊恼。 楚笒霄见她神色尴尬,主动解围道:“其实楚家也不是外界传言的那般清高。只是这些东西确实不好处置,否则早就变卖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檀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温润的白玉,正是当年先帝赐给老国公的。 “这块玉,据说是先帝最喜欢的一块。”楚笒霄轻轻抚过玉面,“可惜现在只能放在盒子里积灰。” 赵倾洛看着那块玉,心思却飘到了别处。临江阁虽然接手了,但要靠它救活国公府的困境,恐怕是杯水车薪。 她不由想起梦中的情形。那时的她任性妄为,楚笒霄又过于清高,拒绝用她的嫁妆。国公府只能靠楚老夫人的嫁妆度日,后来又靠楚二夫人接济。 直到楚笒霄出征立功,皇上重赏,国公府才有了第一次转机。而第二次转机,则是因为楚笒焉。 想到楚笒焉,赵倾洛心头一紧,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那个男人在梦里可是个狠角色,不仅善于钻营,更是赵家最大的敌人。他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最后害得父亲差点丢了官职。 “夫人?”楚笒霄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赵倾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在掌心掐出了痕迹。她强迫自己放松,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行,绝对不能让楚笒焉有机会。现在的她虽然改过自新,但谁知道楚笒焉会不会变本加厉?为了父母的安危,她必须想办法。 第五十七章 如何让御赐之物变现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赵倾洛的脑海。 “国公爷。”她抬眼看向楚笒霄,声音有些发颤,“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御赐之物能合法出售,你愿意吗?” 楚笒霄愣住了,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檀木盒子差点从手中滑落,他连忙稳住。 “我没疯。”赵倾洛连忙解释,“只是觉得这些宝物放着可惜。国公府现在困难,为什么不想办法利用它们?” “那你说说,要怎么卖?”楚笒霄放下盒子,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要在街上摆个摊子?” 赵倾洛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还记得上次在临江阁,我说过的那个消息吗?” 楚笒霄仔细回想,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才靠近赵倾洛。 “皇上缺银子。”赵倾洛几乎是用气声说道,“一旦敢转手售卖这等皇家赏赐,都给皇上一份分成,你觉得他会阻拦吗?” 这个提议让楚笒霄震惊不已。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而且,”赵倾洛继续道,“这些东西本就是皇上赏赐的,如果能让它们物尽其用,岂不是更好?” 楚笒霄陷入沉思。确实,这些年来,朝廷的库银越来越少。如果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方式... “你想得太简单了。”他最终摇了摇头,“这事关朝廷体面,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倾洛却不肯放弃:“可以先试试啊。比如从一些不太重要的物件开始,看看朝廷的反应。”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只要国公府有了进项,楚笒焉就不会那么拼命往上爬。没有权势,他就伤害不了父亲。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灯光下,她明艳动人的面容泛着红晕,眼波流转间满是欢喜。 楚笒霄看得有些失神。烛光映照下,少女的侧脸如同上好的玉器,温润生辉。他连忙别过脸去,暗自警告自己不能被美色迷惑。 可心底却隐隐有些窃喜。若不是她,母亲的病也不会好转,临江阁也不会有起色。这个看似任性的大小姐,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赵倾洛站在原地,眉头微蹙,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的目光扫过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每一件都承载着皇家的威仪与恩宠。这些东西,既是荣耀的象征,也是沉重的枷锁。 “国公爷。”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寂静的仓库中轻轻回荡。 楚笒霄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原本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了些,“想到办法了?” 话一出口,他便愣住了。烛光下,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用这种期待的语气和她说话?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语气让他心中一惊。 明明应该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谴责她才对。毕竟,若不是她的出现,自己也不会陷入如此困境。可现在,他竟在期待她的主意?这种厚颜无耻的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汗颜。 “我听说皇上很器重你,经常召你入宫议事,可是真的?”赵倾洛认真问道,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楚笒霄压下内心的纷乱,淡淡应道:“是。”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赵倾洛暗自观察他的表情,心想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像高兴的样子。换做旁人,能得皇上如此看重,恐怕早就喜形于色了。可他却像是在谈论一件麻烦事,这份淡然让她有些摸不透。 罢了,先把想法说出来再说。 “我有个提议。”她斟酌着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等临江阁书铺开业后,我们可以每隔几天就换着展示不同的御赐之物。” 楚笒霄静静听着,不动声色。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万一有人打听起来,就让掌柜的解释说,这是国公府感激皇恩,想激励学子用功。”赵倾洛继续说道,声音越发坚定,“然后再暗示他们,府上还有更多御赐之物。”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楚笒霄的反应,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道:“若是有人想买,就说可以去求国公府。” 赵倾洛却沉浸在计划中:“可以找些有钱的乡绅,他们最喜欢收藏能传家的宝物。至于怎么说服皇上,得好好谋划......”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具体的办法。 楚笒霄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这样的赵倾洛,和他印象中那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你变了很多。”他不经意地说道。 赵倾洛一愣,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却又转瞬即逝。 “是吗?”她笑了笑,“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吧。” 确实是长大了,在梦里经历了那么多,她怎么可能还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赵家大小姐? 楚笒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烛光摇曳,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影子。 仓库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赵倾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当然,这只是初步想法。如果效果不好,我们还可以找人散布消息,国公府的好东西,那可真是多得是,要是能买到一两件当传家宝该多好。” 楚笒霄听得认真,眼中满是赞赏。这个计策,不得不说确实巧妙。既能解决当前的困境,又能保全颜面。 “等消息传开,你就去御前请罪。”赵倾洛继续道,声音轻柔却坚定,“谁叫你初生牛犊不怕虎,本想彰显皇恩,却不想被人惦记上了。虽然他们愿意出高价,虽然买去也是供着,虽然你打算把一部分银子捐给国库,但毕竟是御赐之物,怎么能卖呢?” 楚笒霄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领会了她的用意。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既能卖出御赐之物,又能保全自己。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心思当真细腻。 可就在这时,赵倾洛突然停下,眉头紧锁。她的手指下意识地绞在一起,显示出内心的不安。 “怎么了?”楚笒霄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对不起,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赵倾洛别过脸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恼。 楚笒霄若有所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你是在担心赵家会牵连其中?” 赵倾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顾虑。 “其实,”楚笒霄缓缓道,目光落在远处的烛火上,“让周掌柜去说那些话,比房掌柜更合适。” “为什么?”赵倾洛不解地问道。 “房掌柜太精明了,客人会起疑心。”楚笒霄解释道,“但周掌柜一脸忠厚,说出同样的话,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是在为客人着想。” 赵倾洛眼前一亮,“对啊!”她刚才就是担心房掌柜牵连到赵家,没想到楚笒霄竟然想到了这一层。 “可是周掌柜能行吗?”她还是有些担忧。 “对将士来说,不管他娘的行不行,就是要干。”楚笒霄语气坚定,不容一丝置疑,“这事交给我,我来教他。” 赵倾洛狐疑地看着他。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第五十八章 传说中的长虹弓 既然计划已定,接下来就是挑选御赐之物了。赵倾洛的目光在仓库中游走,突然想到了什么。 “国公爷,”她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你读过祖皇帝那首『将军挽弓射天狼』的诗吗?” 楚笒霄的目光微动,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 “听说诗中的将军就是初代靖国公,用的是祖皇帝赐下的长虹弓。”赵倾洛继续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楚笒霄有些意外,“原来你还挺懂行?” “我最近在读祖皇帝的诗集。”赵倾洛急切地问,“那把弓还在吗?” “在。”楚笒霄领着她来到仓库中央。一把古朴华美的弓稳稳地摆在梨花木架上,弓身上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岁月沉淀的气息。 “就是这把。”楚笒霄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豪。 赵倾洛眼睛发亮,“我能摸摸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当然。”楚笒霄取下弓递给她。 赵倾洛激动地接过,却没想到弓竟如此沉重,整个人往前一栽。她惊呼一声,眼看就要摔倒。 楚笒霄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小心。”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紧张。 赵倾洛愣住了。她的手还握着弓,而他的手,正覆在她的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倾洛的手指轻轻抚过长虹弓的弓身,古朴的木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诉说着千年前的故事。她的指尖在弓身上流连,感受着岁月在其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 楚笒霄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方才情急之下抓住她手腕时的温软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掌心,让他耳根微微发热。仓库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香,更添几分暧昧。 “抱歉,刚才情况紧急。”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内心的不自在,“我看你和弓都要摔倒,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救哪个。” “还用问吗?”赵倾洛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几分调侃,眼角微微上扬,“这可是祖皇帝的长虹弓,若在你家仓库摔坏了,皇上怕是要震怒的。”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却让楚笒霄心头一紧。 楚笒霄眉头微皱,“弓再珍贵也是死物,怎及得上人命要紧。”说着,他伸手扶住弓身,生怕这女子拿不住这沉重的兵器。长虹弓虽不及其他弓箭沉重,但对一个女子来说仍显笨重。 赵倾洛的手指又在弓身上流连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人摔坏了吃两个馒头就能好,可这样的宝贝若是坏了,可就真的可惜了。”她的语气轻快,但眼中的黯然之色藏不住。 “不过是件兵器罢了,坏了还能修。”楚笒霄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那也不成。”赵倾洛摇头,发髻上的珠钗轻轻晃动,“我看完了,该放回去了。” 楚笒霄注意到她眼中难掩的不舍,低头仔细打量这把弓。在他看来,这弓虽是祖皇帝所赐,但论性能和做工,还不及库中其他几把精良弓箭。弓身上的雕刻虽然精美,但岁月的侵蚀已让它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你似乎很喜欢这把弓?”他忍不住问道。 赵倾洛眼睛一亮,仿佛点亮了整个昏暗的仓库,“在我眼里,它不仅仅是一把弓。它就像一首诗,一个象征,承载着我对祖皇帝诗词的热爱,对他为人的崇敬。”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楚笒霄一怔。他从未想过一件兵器还能有这样的意义。忽然想起眼前这位虽有“不学无术”之名,却是出身书香门第的赵家小姐。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让他不由得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真正的才女,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你喜欢诗词?”他试探着问道。 “现在很喜欢。”赵倾洛的眼中闪着光,“诗词多奇妙啊,能让人跨越时空,直接触碰到作者的心灵。深夜读诗时,仿佛能与千年前的人同悲共喜。”她说着,目光又落在长虹弓上,“就像这把弓,它见证了祖皇帝的征战,也见证了他的文治。每次看到它,我就能想象到当年他在战场上挽弓射箭的英姿,也能感受到他在宫中吟诗作赋时的风雅。” 楚笒霄默然。作为一个武将,他实在无法理解与素未谋面之人共情有何乐趣。在他看来,与人切磋武艺才更令人热血沸腾。但看着赵倾洛眼中的光彩,他却不忍打断她的畅想。 “国公爷也喜欢诗词吧?”她突然问道。 “嗯。”楚笒霄含糊应道,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 “果然,国公爷学识渊博,定是诗才了得。”赵倾洛眼中带着期待。 楚笒霄有些尴尬。他能背诵四书五经,全靠母亲耐心讲解和自己的好记性。若论诗才,恐怕连及格都够呛。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庆幸仓库光线昏暗,遮掩了他脸上的窘迫。 “你从前就这般...有主意?”他转移话题,“比如贩卖御赐之物的想法。” 赵倾洛笑了笑,“是啊,那时的我读书确实不怎么样,可我打起小算盘来一点都不含糊。父亲常说我这脑子都用错了地方。”她的语气轻松,却透着一丝苦涩。 “那时候也喜欢诗词?” “不。”赵倾洛的笑容淡了下来,“那时候什么都不喜欢。”她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回忆一段不愿提起的往事。 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仓库内的檀香似乎也变得凝重起来。 赵倾洛收敛了笑意,“说正事吧。这架子上都是祖皇帝御赐的物件?”她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感伤从未发生过。 “是。”楚笒霄指着一边,“这些是祖皇帝未登基时赏赐给我高祖的兵器,那边是登基后赐下的物件。”他一一介绍着,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赵倾洛的侧脸,想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赵倾洛点点头,开始认真挑选起来。她的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每拿起一件物品,都要仔细端详许久,偶尔还会轻声询问物品的来历。 第五十九章 赵倾洛见到楚笒焉 楚笒霄站在不远处,看着赵倾洛专注的侧脸,心中懊恼。方才聊得正欢,怎么突然就冷场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卫羌说得对,女子心思当真难测。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你说要我把人参还你?” 赵倾洛正小心翼翼地翻看一把纸扇,头也不抬地道:“随口一说,不必当真。”她的语气淡然,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我要还。”楚笒霄坚持道。 他走到架子前,取下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把星斛匕首,这还是先帝当年特旨赏赐的。若觉得不够,要不你再挑几样试试。”匕首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檀木刀鞘上的云纹精美绝伦。 赵倾洛惊讶地转过头,“送我?”她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嗯。”楚笒霄点头,将匕首递到她面前。 赵倾洛接过匕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刀鞘上的云纹。岁月的痕迹让这把匕首更显古朴,镶嵌的宝石虽已失去光泽,却诉说着它曾经的荣光。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云纹的走向,仿佛在阅读一首无声的诗。 她轻轻抽出刀刃,寒光乍现。匕首虽历经岁月,锋刃却依旧锐利。 “这是祖皇帝用过的?还是令高祖?”她轻声问道,眼中带着期待。 “都用过。”楚笒霄解释道,“我家高祖为人实在,从不因是御赐之物就供着,只要有用处都会使用。”他说着,不由得想起母亲讲述的那些往事。 赵倾洛笑道:“令高祖倒是个实用主义者。”她的语气中带着赞赏。 “可惜他不会作诗,怕是承载不了什么。”楚笒霄故意说道,想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谁说的?”赵倾洛被逗笑了,眼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不是只有诗词才能承载情感。这样有历史意义的物件,同样让人心生敬仰。单说临江阁,就足以让人对令高祖肃然起敬了。” 楚笒霄点点头,对文人的细腻心思颇感惊叹。他从未想过,一个曾经“不学无术”的人,竟能说出如此富有见地的话来。 “不过,”赵倾洛蹙眉,“御赐之物,可以转赠他人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 “赠予外人不行,不过对自己人还是可以网开一面。”楚笒霄说完,忽觉尴尬。仓库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他们,算是家人吗? “时候不早了。”他最终开口,“你的提议我会考虑,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赵倾洛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国公爷,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赵倾洛向宁松道谢,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楚笒霄叫住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赵倾洛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快步走出院子,背影显得有些仓促。 楚笒霄怔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檀木盒子,久久无言。 这一夜,两人都没能安睡。 第二天起床用过早膳后,赵倾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漫步在府中的小径上。 “夫人,张嬷嬷说得对,您看了一整天的书,眼睛确实需要休息。”绿萝轻声提醒,语气里满是关切。 春雨也跟着附和:“是啊,夫人,不如我们在府里走走,正好赏赏这梅花。” 赵倾洛微微颔首,任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她在庭院里漫步。她抬头望向天空,暮色渐沉,远处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际。 忽然,前方廊桥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夫人,是国公爷回来了。”绿萝眼尖,率先看到了来人的身影。 赵倾洛抬眼望去,只见楚笒霄一身官服,想必是刚从宫中回来。他面容清俊,举止沉稳,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安心。但让她心头一震的,是站在楚笒霄身边那个人。 那人与楚笒霄身形相仿,容貌也有七八分相似,但举手投足间,却让赵倾洛感到一阵熟悉又陌生的违和感。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指节泛白。 “不对...这不应该...”赵倾洛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楚笒霄敏锐地注意到了赵倾洛的异样。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堂弟楚笒焉,却见堂弟眼神阴冷,正紧盯着赵倾洛。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故人,又像是在打量一件珍贵的收藏品。 卫琉站在一旁,察觉到气氛的诡异,连忙开口:“笒焉,这位是你嫂子。” “来,跟你简单介绍下。”楚笒霄的目光带着探究,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这位可是婶母唯一的儿子,我堂弟楚笒焉。” 楚笒焉收敛了眼神,向赵倾洛行了一礼,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见过嫂子。”声音不疾不徐,却让赵倾洛背后一凉。 她强自镇定,回了一礼:“原来是小叔。”声音有些发颤,但所幸并不明显。 “笒焉刚从江南回来。”楚笒霄解释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赵倾洛苍白的面容,“这些日子会住在府上。” 赵倾洛点点头,“如此甚好。”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攥紧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不安。 母亲最了解自己的孩子。 卫琉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异样。她的目光在儿子和赵倾洛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儿子向来沉稳内敛,很少对人流露出如此复杂的神色。 而赵倾洛,这个前几天还在她面前伶牙俐齿的姑娘,此刻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脸色苍白得吓人。 楚笒焉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如水,仿佛方才那一瞬的震惊从未存在过。“不认识。听说堂兄娶了个绝世美人,想必这位就是赵学士之女了。” “是她。”卫琉点头,心想儿子大概是为堂兄打抱不平。毕竟从小到大,这对堂兄弟感情一直很好。她本想解释笒霄和赵倾洛的关系其实没那么糟,但想起两天前的不愉快,便闭口不言。 “笒焉,你认识这位姑娘?”卫琉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试探。 “当然不认识,只是嫂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楚笒焉开口道。 楚笒霄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似乎想要挡在她身前。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楚笒焉的眼睛,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若有所思。 第六十章 针锋相对的楚笒焉 “你们认识?”楚笒霄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眼神锐利如刀。 “不认识。”赵倾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似乎想要躲开那道锋利的目光。 “既然不认识,干嘛用一直盯着笒焉看?”楚笒霄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赵倾洛的心上。 赵倾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希望国公爷别嫌弃。我只是没想到国公爷和堂弟竟如此相像,连亲兄弟都少有这般相似。” “堂兄弟怎么就不能像了?”卫琉不悦道,眉头紧蹙,“两家的父亲可是亲兄弟,长得像不是很正常吗?” 赵倾洛连忙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婶母误会了。是晚辈见识浅薄。我家兄弟众多,却各不相像,所以一时惊讶罢了。” “你这丫头!”卫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现在是我误会你,你该理直气壮地反驳,怎么反倒道起歉来了?就你这怂样还想咋地,还想打算跟我学功夫?连点血性都不带有!” 赵倾洛愣住了。梦里她嚣张跋扈,人人厌恶;如今她谦逊有礼,却又不对?这世道还真难做人。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楚笒焉,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楚笒焉眉头微皱,眼中的鄙夷渐渐化为疑惑。他总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奇怪,明明是初次见面,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别被她外面的名声骗了。”卫琉看出儿子的心思,冷哼一声,“看起来就是个怂包,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前几天在芳菲院,我不过说了几句重话,她就吓得躲了起来。” 赵倾洛突然抬头,不服道:“婶母。”她的声音不再怯懦,“您记得那天早上在芳菲院,我是怎么怼您的吗?” 她可不想被当成软弱无能之人,否则婶母怎么肯教她武功?更何况,那天她确实说了不少大实话。 卫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丫头,该还嘴时不吭声,偏偏在不该硬气的时候又装上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楚笒霄始终紧盯着两人的眼神交流。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说实话,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但绝对见过面。 而且,赵倾洛看向楚笒焉的眼神中,似乎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可是身体不适?”楚笒焉语气里带着关切。 赵倾洛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无碍,只是看书太久,眼睛有些疲惫。” “那嫂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楚笒焉温声道,“江南有一味明目的药材,改日我送些给嫂子。” 赵倾洛连忙摇头,“不必麻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抗拒。 “应该的。”楚笒焉笑道,目光却深不见底,“嫂子的身体,我们都要好好照顾才是。” 那笑容看似温和,却让赵倾洛心底发寒。她福了一礼,“那我先告退了。” 卫琉欲言又止,总觉得今天的赵倾洛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赵倾洛,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楚笒焉跟着母亲离开,全程再未看赵倾洛一眼。但赵倾洛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震惊和困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此时,楚笒霄突然回头,与她四目相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让赵倾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小姐?”绿萝轻声唤道,语气中带着关切。 赵倾洛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移开视线,“绿萝、春雨,我们走。”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脚步也不似平日那般稳健。 两个丫鬟察觉到小姐的异样,却不敢多问。她们只能紧紧跟在赵倾洛身后,生怕她一个不稳摔倒。 转身离开时,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黏在她的背上。绿萝和春雨紧跟在她身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回到院子,赵倾洛立刻让绿萝关上门。她靠在门上,双腿发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夫人,您没事吧?”绿萝担忧地看着她,“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赵倾洛摇摇头,“我没事。”她走到窗前坐下,望着院中的花树发呆。暮色已深,院子里的梅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 春雨端来一盏茶,“夫人,喝点茶暖暖身子。” 赵倾洛接过茶盏,却只是握在手中。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器传来,却温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 十一个月后就要和离...这个念头突然让她感到一丝恐慌。原本以为只要熬过这一年就好,可现在... 她攥紧了腰间的匕首。这把匕首是楚笒霄送她的,原本是想让她安心,可此刻却让她更加不安。 赵倾洛坐在窗前,回想着方才的场景。楚笒焉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让她感到不寒而栗。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噩梦重现。 “绿萝。”她突然开口。 “夫人。”绿萝立刻上前。 “从明天开始,加派人手守着院子。”赵倾洛沉声道,“任何人要进来,都要先通报。” 绿萝应声而去,很快安排妥当。春雨则留在房中伺候,见赵倾洛一直坐着不动,轻声问道:“夫人,要不要准备晚膳?” 赵倾洛摇摇头,“我不饿。”她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镜中人面容憔悴,眼底带着一丝惊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能慌,现在还不是慌的时候。她需要冷静,需要思考。 楚笒焉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原本以为只要安静地等到和离的日子,就能结束这一切。可现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 夜深了,府中渐渐安静下来。赵倾洛却毫无睡意,她坐在床边,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那把匕首。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赵倾洛浑身一僵,但很快就放松下来——是楚笒霄的脚步声。 “夫人还没休息?”楚笒霄推门而入,看到她还坐着,眉头微皱。 赵倾洛勉强一笑,“睡不着。” 楚笒霄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今日见到笒焉,你似乎很紧张。” 赵倾洛避开他的目光,“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楚笒霄沉默片刻,“如果他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告诉我。” 赵倾洛抬头看他,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心中突然涌起一阵酸涩。她知道楚笒霄是真心想保护她,可有些事情,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楚笒霄站起身,“早些休息吧。” 第六十一章 与梦中不同的楚笒焉 楚笒霄离开后,赵倾洛立刻将所有人赶出房间,连贴身丫鬟也不例外。 “小姐,您没事吧?”绿萝在门外轻声问道。 “我没事,你们去忙吧。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赵倾洛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听起来有些沙哑。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楚笒焉为什么没有跛脚?这不可能......” 梦中的楚笒焉,分明是个跛子。那场意外之后,他的左腿就再也无法正常行走。可是今天见到的楚笒焉,走路稳健有力,哪有半点跛脚的迹象? 难道......是她记错了?还是说,现实世界和她梦中看到的有所不同? 窗外的风声呼啸,吹得窗棂咯吱作响。赵倾洛蜷缩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试图平复那颗狂跳的心。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忽视内心那个可怕的念头——这个楚笒焉,或许根本就不是她梦中的那个楚笒焉。 窗外晨光微熹,院中传来早起仆人的脚步声。 梦境如潮水般退去,赵倾洛睁开眼,额头冷汗涔涔。她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着被角,指节泛白。 那个梦里,楚笒焉是个跛脚丞相,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笑面虎。每次出现在朝堂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连皇帝都要避其锋芒。 可眼下的楚笒焉,分明走路稳健,哪有半点跛脚的迹象? 她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脑海中纷乱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那场轰动朝野的大讨论上。 当时朝中大臣为楚笒焉能否入仕争得不可开交。朝堂之上,反对的官员拍案而起:“身有缺陷之人,如何能代表朝廷威仪?这般选官,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支持的官员则据理力争:“身残志坚,更懂民间疾苦。楚笒焉才学出众,又有实务经验,正是朝廷所需。” 争论持续了整整七日,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最终还是皇上一锤定音,破格让楚笒焉入朝为官。 “小姐,您醒了?”张嬷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吧。”赵倾洛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张嬷嬷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端着洗漱用具的绿萝和春雨。她们刚要说话,却见赵倾洛脸色苍白,额头还挂着细密的汗珠。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张嬷嬷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 赵倾洛摆摆手:“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她接过绿萝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 当时朝中争论的另一个焦点就是 - 楚笒焉既无功名在身,又无战功在手。后来是一位大臣上书,说楚笒焉武科举成绩优异,只因特殊原因未能继续... “绿萝,把那把星斛匕首拿来。”她突然说道。 绿萝应声去取,很快把匕首递了过来。赵倾洛接过匕首,手指摩挲着檀木刀鞘。这把上过战场的匕首总能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小姐要不要再躺会儿?”张嬷嬷见她脸色仍不太好,担忧地问。 赵倾洛摇摇头:“不用了,扶我起来吧。对了,临江阁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了?” “已经差不多了,再有十日就能开张。”张嬷嬷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回答,“不过小姐,您这身子...” “我没事。”赵倾洛打断她的话,“开张的事不能耽误。”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海棠树出神。树上零星开着几朵晚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小姐!”春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楚二夫人来了!” 赵倾洛一怔,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襟。楚二夫人这个时候来,必然是为了武功的事。 果然,还没等她走出内室,就听见楚二夫人冷冽的声音:“怎么,不想学武功了?” “当然要学!”赵倾洛快步出去,向楚二夫人行礼。 楚二夫人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她:“看你脸色这么差,今天怕是练不了什么了。” “我没事。”赵倾洛坚持道。她知道,楚二夫人教武功,一定会倾囊相授。更重要的是,关于楚笒焉的一些事,或许只有楚二夫人才知道答案。 “既然你执意要练,那就跟我来。”楚二夫人转身就走,“今天教你用匕首。” 赵倾洛连忙跟上,手中的星斛匕首似乎也跟着微微震动。 楚二夫人取出一把短刃:“匕首虽小,却是保命的利器。尤其对你这样的女子来说,更要学会使用。” 赵倾洛认真听着,目光却不时瞥向楚二夫人的腿。 赵倾洛站在国公府校场中央,身着一袭轻便短打。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外头穿长裙以外的衣裳,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特意让芳菲院的人将校场周围的男子都清了出去,又让绿萝等人四处巡视,以防有不开眼的家丁路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担心会有人突然闯入。 “小姐,您放心,奴婢们都守着呢。”绿萝见自家小姐紧张的模样,轻声安慰道。 赵倾洛勉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知道,为了避免那个可怕的未来,她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 “马步再压低些!”楚二夫人卫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严厉。 赵倾洛咬紧牙关,双腿颤抖着又往下压了压。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她能感觉到大腿肌肉在剧烈地抗议,但她不敢松懈。 “腰挺直!”卫琉又喝道,“双臂平举!” 赵倾洛强忍着酸痛,按照指示调整姿势。她从未想过,一个简单的马步竟然如此折磨人。往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此刻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再坚持一会儿。”卫琉绕着她走了一圈,“姿势倒是不错。” 赵倾洛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她感觉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她不敢放松,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在心里默默计数。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休息片刻。”卫琉话音刚落,赵倾洛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平日里那张明艳动人的小脸此刻皱成一团,双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她双手撑地,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绿萝连忙端来温水,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