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新婚》
1. 001
旖旎新婚
2025/2/21
(01)
【靳晏:怎么没把东西搬过来?】
墙上的时钟抖动一下,时针稳稳指在九点和十点之间。上午九点三十分,周穗宜收到一条久违的微信。
最后一间病房查房工作近尾声。
她按了静音键,收回手机,走出门之前,把中性笔别回胸前的口袋,温和叮嘱了声:“适当通风就行,手术刚结束,注意别着凉。”
出了这间病房,边上就是心胸外科医师办公室。一早兵荒马乱的查房结束,周穗宜回来把自己桌上那个没拆封的蟹柳饭团丢微波炉里,自己钻进更衣室换衣服。
“你这连俩月的夜班接查房班,还几个大夜连值的,”昨晚一起值班的温习宁也进来,边开柜子边问她,“身体扛得住吗?”
周穗宜刚把里面的手术服换成一件素净的蓝色衬衫,正扣到锁骨下方的扣子,偏过头弯弯唇:“还好,还能坚持。”
她话这么说,看起来却不大好。温习宁叹口气,看着眼前这位日渐消瘦的老同学。
周穗宜皮肤本来就白,眉形柔和,开扇双眼皮,笑起来淡雅温婉,温柔文气大美人一个。温习宁还记得她们刚上本科那会,同学都以为她走错系了,是不隔壁表演系来的。
现在看起来,还是漂亮得不行。只是连着俩月高强度运转让她眼下印上淡淡乌青,皮肤也多了点恹恹的白。
看上去亟需休整。
“主任这一病,老廖倒是翻天了。”温习宁替她抱不平,“就是看你没成家,孤零零一个人,什么事都塞给你。”
老廖是她们科副主任,前阵子科主任生了场大病,这两个月都在家休养,科里的各项事宜暂时统归廖副主任代管。
周穗宜和温习宁是一批进心胸外的,科室其他医生最小的都比她们大十岁,温习宁去年也结了婚,除了底下实习生,整个科室现在看上去确实就周穗宜一人单着。
“穗穗。”温习宁衣服换完了话还没说完,“你要不想想是不是哪儿得罪老廖了啊,也不能逮着你一个人薅啊。”
周穗宜正在看手机。重新看到靳晏那条问她怎么没搬家的短信,她迟疑了下,往上扫一眼,上一次的聊天记录时间是两个月前。
2月2日凌晨一点,她发的一条:【今天的套好像不太好用。】
看到这个,她想起来那天,他刚进来的时候有点涩,两个人都疼了。大概因为他回来得急,那套子又是她外卖随便买的,实在不怎么好用。
不过后来,周穗宜顿了下,后来他掌心薄茧磨得她虚软,本来就喝了一点点酒,再后来就像艘被巨浪激烈拍打过的船,在夜里沉沉地睡着了。
“穗穗?”
温习宁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周穗宜回过神来:“?”
“走什么神呢?”
“没,”周穗宜问,“怎么了?”
温习宁:“一起走吗?”
医院附近合适的房子就那么多,周穗宜跟温习宁租的一个小区前后楼,长白班的时候偶尔一起搭伴回家。
不过今天恐怕不太行,她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那条消息,搬家的事拖了两个月,她要先去买点打包工具。
周穗宜:“你先回吧,我等会儿去趟超市。”
按灭屏幕之前,她扫见两个月前那条关于安全套不好用的回复。
【靳晏:下次我来买。】
-
从超市出来,周穗宜扯了扯身上略显厚重的白色粗针毛衣外套,长长喘了口气。
接近上午十一点钟,永辉超市门外天高云淡,早晨那一点点阴云退散,来来回回如织的行人被包裹进明媚的春日气息里。
周穗宜从里面看了一圈,最后什么打包工具也没买。溜达了几步回到家,把橱柜角落里那个中号行李箱给拽出来,太久没用上面积了一层灰,呛得她连咳了几声,缓了两秒才抽了几张湿纸巾上上下下给擦干净。
一整晚值班没阖眼,周穗宜有点体力不支。
她倒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脱力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房子是跟人合租的,她选的带独卫的主卧,一个月租金多八百,两千八百块钱。
周穗宜掰掰手指头,打从家里搬出来,住在这里是第六个年头。
房间不大,只有几个平方。东西也不多,几套四季衣服鞋子、笔记本电脑、洗护用品、各种书和打印资料、被子、食物……生活单调得可怜。
搬到一幢房子,共同应付长辈是写在那份合约书上的条款。合约有期限,她住在那边的时间也有期限,所以这些东西应该用不着都带。
不自觉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恢复了点力气,周穗宜随便给自己弄了份番茄浓汤面。两块钱的湿面一块钱的半个西红柿,还有冰箱里最后一个鸡蛋,放小电锅里煮煮,又是糊弄的一餐。
吃完以后她选了三套应季的衣服叠起来塞行李箱,搭配的鞋子也三双,洗漱用品塞进洗漱包,资料电脑里都有。
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她收拾好搬家需要的行李,拎着箱子锁门之前,给房东转了下一季度的房租。
……
靳晏的房子在悦澜国际,隔一条马路就是周穗宜的母校京大医学部。
所以搬过去之前,她把行李箱寄存到学校门卫,预备去实验楼看看师母。
一进实验楼有点冷森森,周穗宜进来就直奔四楼。
她导师最近好像回临床了,师母有个新课题,硕士的时候师母没少照顾她,其实比她导更亲。
站到406门口,周穗宜蜷起手指叩了两下门,敲门声在静谧的楼道里有点明显,隔了大概一秒,里边传来声“请进。”
“师姐?”
一开门,周穗宜还没找见师母人,已经有师妹认出她来。
她手按着门把,偏头看向喊她的人,是师母的学生,一起在导师家吃过饭所以认得。
另外几位没见过面的师弟师妹也抬头看过来,周穗宜礼貌地跟他们打过招呼,还没等问,已经有师弟热心地先开口:“徐老师刚接电话走了,师姐要不进来等会?”
师母不在。周穗宜迟疑了下,把手里拎的门口西点店里买来的几份小蛋糕递给坐门边的沈师妹。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她往后退了退。
“没事的,我们这会也不忙,师姐进来帮我们干活得了。”
周穗宜大四就上临床了,哪会这个,知道对方在开玩笑,扬扬唇角笑着摆手。
几个面熟的师弟妹客套了两句,周穗宜准备带上门,沈思甜挥挥手:“师姐下回见。”
待周穗宜一走,沈思甜把蛋糕放一边,听见有个男生问:“这个师姐好漂亮,之前好像没见过?”
有人秒懂潜台词,不留情面地拆穿:“看人漂亮你就来劲了。”
“你就别惦记了,”沈思甜语气有点儿酸,“这可是你林师哥的求而不得。”
林书淮是他们大师哥,现在博三。徐老师的研究生一波接一波,每届都有女生前仆后继,只是无一例外全被拒了。
前两年有一阵林师哥很失魂落魄了一阵,一来二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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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大师哥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实验室里几个人七嘴八舌聊了几句,门突然开了又关上,高瘦的身影闪出去,沈思甜懵了:“师哥今天不是不来吗?
-
午后温度升上来,空气平和宁静不带一点风。顶着大太阳,脊背结了一层薄汗,周穗宜拖着行李箱过了马路,站在悦澜国际大门外,弯着腰在手里常用的托特包里翻开门的IC卡。
但这张是房门卡,前面两回她是坐靳晏的车进门,这边大门的门禁森严,她有点拿不准这卡能不能进。
她把微信停在和靳晏的聊天界面上,早上下夜班的时候她回复过会今天搬过来,但没收到对方的回复,在纠结要不要拨通语音电话过去。
现在这个时间,附近来往的人不算多。
旁边不时有叫不出名字的豪车从小区进出,周穗宜还没按下语音键。
“周穗宜。”
身后蓦地一声。
这声音熟悉,被喊到的人有点匆促地转过身,看见站几米外的林书淮。
她不自觉松一口气。
“林师哥?”周穗宜停顿一下,“怎么了吗?”
好像有一两年没见过,话音落下,周围很快又恢复刚刚的平静。
“穗宜。”林书淮上前两步,不自觉捏了把卫衣外套的衣摆,“他们说你来找徐老师。”
“……”
生疏又干瘪的对话以后,是长长的沉默。
同一时刻无人注意的柏油马路上,国槐树叶熙熙,一辆黑色库里南平稳驶至悦澜国际门前。
深色隐私玻璃往外透不出一点身影,车内后座左右坐了两个年轻男人,徐牧野扫了眼另一边人腿上的电脑,视频会议刚被挂断。
刚冷脸骂完人的男人从车载冰箱里取出瓶水,瓶壁水汽爬上他修长的指节。
徐牧野打了个呵欠:“终于完事了,你不累我都听累了。”
从下飞机上了车到现在,靳总视频电话骂人没停过,他都替他手下那些员工捏一把汗。
他知道这人什么德行,能兜底也不饶人的。前两年有个部门经理犯了个大错,靳晏一声没吭给扛了,完事把人叫过来,面不改色的几句,给人训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在靳总手底下战战兢兢,实在是不容易。
库里南车厢内空气清新,EtatLibred''Orange的赫曼如影,像森林新雨的味道。
靳晏合上笔电,指背推了下鼻梁上细丝框架眼镜,视线掠过中控台上定制石英钟,懒得搭理边上人。
徐牧野也没缠他,趴车窗往外看,一阵轻风过,几片叶子窸窣窣落到不远处面对站着的一双靓丽男女身上。
他肯定地点两下头:“现在这小年轻谈恋爱是养眼啊。”
“你说你怎么突然就结婚了,”徐牧野感叹一声,“我这会儿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呢。”
靳晏瞥他一眼,敷衍声:“你想结也可以。”
“我这不是没人吗?”徐牧野说,“我是没想到您这能听家里的。”
“都一样。”
徐牧野没听懂:“什么?”
另一边的靳晏声线淡漠:“跟谁结婚都一样。”
话音落下懒怠地拿起手机,不急不缓地打了几个字给周穗宜。
【什么时间?我让助理去接你。】
“卧槽。”
“大惊小怪什么。”
“出大事了。”徐牧野往那对“谈恋爱的小年轻”那边指:“那不你老婆吗?”
靳晏抬了抬眼。
2. 002
(02)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小区门口巍然矗立的门楼,金灿而刺眼。周穗宜倒是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开过来的黑色库里南停到了一边。
就像她没注意到林书淮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在师母的实验室好像也没看到他,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只是寒暄了两句以后,话题好像中断了,两个人尴尴尬尬地站在门边。
周穗宜捋了捋被午后微风吹得有点凌乱的碎发,预备结束话题:“实验室那边不忙吗?”
“前一阵忙。”林书淮说,“最近老师在忙院里的事,这边就还好。”
他说完还停在原地,看上去没有要走的意思。
“师哥那我……”
“穗宜我……”
两个人话音撞到一起去了。没等周穗宜再开口说什么,林书淮抢先:“你先说。”
“我是想说,”周穗宜有点难为情地往后退了两步,“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
林书淮才注意到她身后的目的地,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看了看。这小区位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闹中取静。一眼望过去,门前的路面上清一色铺着淡灰的大理石,恢弘的大门边种了几棵枝干苍劲的罗汉松,庄重而有生机。
他不是喜欢关注房地产的人,也知道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豪宅,价格夸张到八位数。
一直知道穗宜家庭条件不差,家风良好,父母管教严格。林书淮只是没想到,她会住在这么高端的小区。
“师哥?”
听到这声,林书淮回过神来,忙点点头:“呃好,我也该回去了。”
“那师哥拜拜。”
“拜拜。”林书淮还没完全回过神,又抬头看了眼这装潢考究的大门,等周穗宜都转过身了,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追过来的目的,“哎穗宜……”
他想说可不可以把微信加回来。
可惜被喊到的人已经走到了门卫安保室边上,被拦在外面不知在说什么。
林书淮在纠结怎么要不要喊她加微信的时候,周穗宜正忙着拿出那张开房门的IC卡,跟门卫解释她来过,问能不能进去。
可惜这里的安保极其严格,门卫管家看了眼她手中的卡,态度不冷不热:“这应该是后期换的,我们也不能确认。有登记吗?”
周穗宜摇摇头。
“您可以说下门牌,我们来联系一下业主方不方便。”
“或者您跟业主是什么关系呢?”
门牌号……
靳晏带她来过两次,但她也只是跟在他身后,做该做的事,多余的没有看一眼。
周穗宜迟疑了下,想说业主是她丈夫,至少从法律上是。只是话还没出口,物业管家就先截断,下了逐客令:“要不您先自己跟业主联系一下?”
门卫亭的窗子被重新拉上,吃了闭门羹,周穗宜拧了下眉,重新拿起手机,预备给靳晏打电话。
正低头看手机,聊天界面停在跟靳晏的那一页上。她视线刻意避开掉两个月前的那两条,找到了语音通话键。
手机被贴到耳边,听筒里淙淙传来纯音乐电话铃。
语音通话还没被接通,猝不及防地,身后突然一声拉长的汽笛。
周穗宜回过头的时候,黑色库里南的侧边车窗正降下来,南面吹来一阵带点青草味道的夏风,隔着降一半的车窗,她看见好整以暇的靳晏。
男人坐后座左边,细丝眼镜微微反光,他长腿交叠慵懒地倚着座椅,身上枪灰色西服一丝不苟。
看向她的时候,他伞骨样的手握着手机。周穗宜愣了下神,那只修长、有力、疾速,曾经在她身体里抽扯勾缠的手,此刻正划下接听键。
很快,她的听筒里传来男人久违的声音:“上车。”
电话被挂断。
不远处豪车边又传来动静,徐牧野开门下车,转到副驾驶之前,怕周穗宜听不见似的,冲她摆了下头:“上车啊。”
周遭他人的视线好像都被他们引到这边,包括刚刚态度冷淡的物业管家,跟还没来得及走的林书淮。
周穗宜下意识看一眼几步外的林书淮。
林书淮才刚刚从高档小区的门卫收回眼,视线就被眼前这台车牌嚣张的黑色库里南填满。
刚刚车上一位男士从后车厢下车来,打开了车门没关,似乎在等穗宜。
她踟蹰了下也往过走,林书淮有点急:“穗宜?”
车后座还坐了神情莫辨的一位。
他不太敢猜测,穗宜跟后座那个男人的关系。
这个时间点是北京一天最热的时分,早上适宜的毛衣外套现在显得有点厚重,颈下涔涔出了一点薄汗。
周穗宜被夹在中间,最终跟林师哥落下句“下次再聊”,上了靳晏的车。
不同于车外微燥的天气,车内湿度刚好,冷气带过来一阵比在车外闻到还清新的雨后森林的味道。
关上车门隔绝车外的一切,车子开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刚刚一直在门卫亭里的物业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欲言又止地迎上来,车没停,视而不见地越过开走。
狭小的空间显得有点安静,他车里清清爽爽什么声音也没开,除了一点发动机响,车厢里安静得让人忍不住放轻呼吸。
周穗宜视线只放在自己手上,昨晚急诊来人推病床走得急,手背不小心撞到门框上,白净的皮肤青紫了一大片。
她看着最疼的那个部位往外由紫变浅,端端坐好,视线没往其他任何地方看。
车子进门下地库,算不上长的距离,不知道为什么走这么久。
周穗宜不自觉掐手指,好在坐在前座的徐牧野很快开口。
问周穗宜:“你今天才搬过来啊?”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虽然也才只见过两面,但是也算是认识了。
大概是因为刚才看见她拖着行李箱,周穗宜下意识看了眼大约三十公分外的靳晏,从对方淡漠的侧颜转回脸,含糊不清地回答:“换季了,我回去拿几件衣服。”
周穗宜觉得自己应该保守合约相关的秘密。
“哦,”徐牧野也没深究,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相敬如宾的这两位,他一向知道靳晏对人冷,不过总觉得这两夫妻怪怪的。
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
“这回好了,你老公回来不走了。”徐牧野把冷气扒拉下去,坐这个位置吹得他脑仁疼。
他对周穗宜印象不差,稳重、温柔、大方,人又盘靓条顺大美人,跟爱缠着靳大少爷那群娇小姐不大一样。
“是吗?”周穗宜笑了笑,有点不知道怎么答。
好在徐牧野手机响了两声,忙着低头看手机,没再说话。
周穗宜不自觉往后靠一靠,连续轮大夜真的有点吃不消,晚上缺的睡眠白天好像怎么都补不回来,有一段她包里都要常备辅酶q10。
靳晏看过去的时候,她正用手揉了揉眼,眼睛里写着疲倦。
“夜班?”他问。
见面第一句话。
他们不熟,见过两次,都在晚上。昏黑的安全光线里放肆纠缠,光明正大见这是第一回。
周穗宜有点不适应这种明晃的视线。
“嗯。”她点点头,想起自己还在靳晏车上,又从椅背上坐起来,有点拘谨,“今天下夜班。”
然后后车厢又陷入静窒。
徐牧野刚好处理完手机上消息,从副驾驶转回头来问:“穗穗嫂子,晚上陆睢他们说要来你家欢迎你老公一下,咱怎么说?”
熬夜久了脑袋有点钝,周穗宜顿了下,对方说的“你家”应该是指悦澜国际这边,她想了下才想起来这事不归她说了算。
正要转头询问靳晏的意思,旁边人已经拒绝。
徐牧野:“这么冷漠啊。”
他手机又响了声,看完了回头:“完了,先斩后奏他们,说都来了。”
靳晏皱了下眉:“手机给我。”
车子开进地库,稳稳停在电梯边。司机把后备箱里周穗宜的行李箱搬出来,靳晏顺手接过。
“说到一楼了。”徐牧野下车过来,“陆睢现在这么没眼力见,不知道你俩新婚燕尔啊。”
周穗宜跟在靳晏身后半步,这时候也不方便插话,闷头装鹌鹑。
这边到一楼大厅一步之遥,没等进电梯,消防通道那边一阵喧闹。
陆睢后边还跟着几位,热情洋溢地迎上来。
-
最后这群朋友还是去靳晏家欢迎他回国了。
周穗宜听他们聊天才知道,他这两个月是去德国处理一桩跨国项目。
一群人仗着靳晏家楼下是徐牧野家,不担心邻居来找,拎了一大堆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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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轰趴。
热热闹闹八九个人,男男女女都有,里面周穗宜只见过徐牧野,一进门西厨和中厨都被占满,她站在客厅行李箱边,有点局促地止步不前。
“砰。”
身后防盗门被关上,厨房那边闹腾腾,客厅那边徐牧野他们挤在一起打奥日2。
有人从身后走过来,投下来一大片阴影。
“去把行李放一下。”
靳晏走过来,懒散地往室内扫一眼。
周穗宜看着卧室的方向,刚迟疑一下。
又听对方补充:“主卧里有衣帽间。”
“知道了。”
“嗯。”在她走之前,靳晏挑下眉,用只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疏懒地问,“不喊你朋友一起过来玩吗?”
“?”
“门口那位。”
是说林师哥?
周穗宜握住行李箱拉杆,“林师哥还要做实验。”
突然问林师哥做什么。
靳晏点下头,没在意地“嗯”一声,长腿迈开,越过她走向沙发。
-
一直热闹到晚上十点,周穗宜眼睛有点打架。
客厅里灯被不知道谁换成了酒吧似的暗紫调的光线,几个女生下楼从徐牧野家薅来的桌游牌,有点类似凶杀案题材的狼人杀。
一圈人窝在矮茶几边上围坐,一眼看过去好像误入剧本杀店。
周穗宜没在其中。
她坐在后面的沙发上,刚把噼里啪啦不停响的手机按成静音,微信列表各种工作群还是一个劲往上跳。
打开“心胸外医护组”,管理员廖主任【@所有人,明天上午查房结束,9:50在小会议室开例会,请大家准时参加。@周周做好会议记录。】
周周就是周穗宜。
她叹了口气。
跟底下牛马们一起发出现代化哞叫。
【周周:收到。】
旁边有人点了根烟,暗色迷幻的光线配上呛人的烟气,周穗宜被醺得咳了几声。
“你出去抽去行不行?这么多人呢。”
叫不上名字的女生忍不住控诉。
周穗宜咳得脸有点涨红。
靳晏挂断电话走进来,不轻不重往陆睢腿上踢了脚:“把烟掐了。”
他顺手打开窗,晚间稍凉的空气进来,房间里清凉了很多。
那边几个人还热火朝天打桌游。
“第二轮投票了啊,都悠着点投,再让凶手混过去这把玩完了。”
“每回不是听你的投的?哥你别是卧底吧?在这反向引导呢?”
“嘿你这……”
说话间一激动,杯子给扫地上去了,一个大高筒杯落地上,渣滓碎了一地。
有人被惊吓了一跳。
刚跟人争辩的那哥们反应过来忙着说:“完了这回,嫂你家有啥工具我处理下。”
靳晏家阿姨不住这边,周穗宜被点到名,忙起来身,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客套下去:“没关系的,我来收吧。”
只是她找不到工具,等出来的时候残局已经被不知谁收掉一半,她拖着洗地机出来,只来得及把地上没擦干的威士忌擦掉。
看样子离散场还远,周穗宜想了想,还是钻进厨房,重新从橱柜里找出一个杯子。
这杯子一直放柜子上,北京这气候容易沾灰。她随手卷了把袖子,拨开水龙头,想把杯子冲洗一下。
还没沾到水,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握住。
温热干燥的手掌包裹住腕上微凉的皮肤,周穗宜抬起头怔了怔。
现在虽然夜半时分,但朋友都在,靳总该不会喜欢这种play。
靳晏抓住年轻女孩纤细的手腕,她手上受伤的青紫痕迹在他眼前更清晰。
他拿走她手里的杯子,不动声色地撩一下眼皮。
这里是里间有隔断的中厨,玻璃门隔绝了客厅里嘈杂的气氛,两个人在这种一半透明一半封闭的空间里,有种形容不出的异样感。
靳晏视线扫见手中皓白的腕子微微发红。
她皮肤好像很薄,稍一用力就会落下印痕,第一回他酒后失了轻重,掐青她脚腕一个礼拜也没消。
身体娇柔,性子却坚韧,问几声也不说疼。
靳晏有点抱歉,松开手里白嫩骨感的细腕,好整以暇地站好:“怎么弄的?”
3. 003
(03)
第二天一早,周穗宜6:45的闹钟准时响起。
晨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绺,HastensVividus系列纯手工顶级双人奢华大床上,温柔美人悠悠转醒。
周穗宜昨晚好像比往常睡得都要好,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实在太紧绷,还是因为身下这张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床太过舒适。
她睡在左边,大床的另一边空荡荡,被子一丝不苟地铺着,好像没人睡过。
昨晚气氛好,周穗宜也跟着喝了一点酒,头脑现在还有点懵,在这半生不熟的空间里短暂地出了会儿神。
隐约记得昨天晚上好像到很晚,一群人玩得正兴,她在沙发上睡着了,被这幢房子的主人赶回房间。
沾到床迷迷糊糊就继续睡了,外面好像没多久就安静下来。当然房间里也很安静,她原本半梦半醒有点担心今天没有套,现在自己觉得有点窘迫,昨晚上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进来。
她下了床仔细把睡过这边的折皱抚平,打从家里出来起,她一直住在环境设施老旧的合租房里,跟这里不可同日而语。
身上99块打折的朴实小熊睡衣也跟这里奢华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洗漱好打开主卧室房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个保姆阿姨来打扫卫生。
昨天那一片惨烈战场已经被打扫掉一半,乱糟糟的客厅恢复之前的纤尘不染。
“起来啦穗穗?”
正在装垃圾的这位年纪大些的阿姨是靳家的老人赵姨,见过周穗宜一次,还记得她不用喊太太喊名字就好的诉求。
另一位是刘姨,正在收拾酒柜,听到声音往那边看过去,年轻女孩今天穿藕粉色修身针织衫,外面套件杏白西服外套,喇叭牛仔裤下面是一双精致的小羊皮厚底单鞋。
简约温柔的一身打扮,配上那张柔和温婉的漂亮脸蛋,刘元珊有点理解为什么一家子眼光高到头顶的都相中了这姑娘。
“太太去上班啦?”刘元珊笑着说,“那有早餐,你先吃,我打电话让司机过来。”
周穗宜当然没用司机来接她,桌上的早餐是刘姨一大早手工做的三明治跟一杯现磨咖啡。
她把咖啡装进自己可可爱爱的小号kt猫保温杯里,拎着三明治挤地铁去。
-
靳晏的房子比她在医院附近租的房子稍远一点,出门步行5分钟到地铁站,上车坐五站直达目的地。
只不过坐的是最死亡拥堵的四号线,一上一下好险没被挤成三明治里的菜。大概因为住那小区的人出行都有高级私家车,压根没考虑到需要坐地铁这层面。
匆匆赶时间进科室住院部。
周穗宜咬了口有点凉了的火腿三明治,冲跟她打招呼的护士笑了笑。
“来啦?”护士姐姐跟周穗宜关系不错,语重心长,“别天天啃这三明治饭团的,本来工作就超负荷,你还不好好补充营养……”
话说一半被护士站座机铃给打断,周穗宜跟忙着接电话的护士宋姐摆摆手,后者讲起电话——
“您好,京大二附心胸外护士站。”
“心内叫会诊是吧?啊对,我们主任养病还没回来。”
“廖主任……我看下,好的,今天廖主任的班我等下喊他。”
宋薇正准备挂电话,听到电话那头提醒:“是靳家老太太来了,回头稍微跟廖主任说下,对人态度好点儿。”
靳老太太?
前阵子捐了一批器械的靳老太太吗?想起来他们廖大主任平时那副鼻孔朝天的做派,宋薇心里有了数:“好我马上去喊廖主任。”
-
一大早开始查房、开例会……开完会又被临时拉去一台二尖瓣置换手术当一助。
一直忙到下午2:00才终于停下来缓口气,午休的时间已经过去,刚刚在手术台上极度的饥饿感已经被时间冲淡,周穗宜靠在办公椅上身体累得有点动弹不得。
不过思绪还没有停转,她想起来早上出门之前听两个阿姨提起过靳奶奶昨晚生病住院了。她那个时候刚好进来一个工作电话,把这件事情给打过去,现在才想起来。
虽然没有办过婚礼,基于她和靳晏的婚姻关系,她在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关心一下。只是又担心这样会不会打扰到老太太养病。
【靳奶奶在哪间医院住院,方便我过去探望吗?】
纠结了半天,她最终还是费力地拿过手机给靳晏发了条消息。
发完闭上眼,窝进椅背里放空休息。疲惫的思绪仅需要几秒钟就进入涣散。
墙上的时钟慢吞吞走过两分钟。
还没等到靳晏的微信回复,周穗宜猛然被有人手指敲桌子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看到廖主任那头晃眼的地中海,老男人身上的油脂味散过来,周穗宜屏了屏息:“廖主任,怎么了?”
午后的办公室安静祥和,不用吹空调也能达到完美室温,午休时间都在忙,刚闲下来一会儿,办公室里几位都有点昏昏欲睡。
靠窗边的温习宁正在跟同门师哥程博达讨论12床新入院的气胸患者的诊疗方案。
“那就这样,”他们俩讨论了半天,温习宁敲定方案,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总结,“我先开检查,他现在不方便动,一会儿先给检验科那边打电话叫个床旁。”
还两个实习生在办公桌前忙着埋头学习。
护士宋薇和科里另一个有资历的老大夫正在一起和家属谈话。
办公室里几位讲话的声音都不大,听起来像是无内容的白噪音。
不过所有人的声音都在廖军把周穗宜叫出去之后,默契地停下来。
温习宁刚把单子打出来,正好塞进准备出门的宋薇手里,眼睛看着门边老廖和穗宜出门的方向,嘴里嘱咐:“薇姐一会儿帮我给检验科打个电话,找个实习生领着12床家属缴费去。”
“行,我这就去。”宋薇接过来,“怎么又把小周叫走了,不是刚才下手术吗?”
“谁知道搞什么,我都怕周穗宜哪天熬不住猝死,连着两个月大夜班,我那天问她是不是怎么得罪……”
温习宁快人快嘴,话说一半被程博达打断,喊实习生小马:“你去领着12床家属交费,顺便把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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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温习宁冲他竖了个大拇指,把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问她是不是怎么得罪老廖了她也说不明白。”
宋薇:“小周这姑娘爱闷着,有什么事她不说。”
“行了别背后说人是非了,”一直坐角落里的老大夫要出门诊,拿起手机往外走,“你们这些小姑娘离老廖远点就行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眼,温习宁做了个胶布封嘴的动作,等宋薇也走了程博达才私底下发微信给温习宁说。
【估计小周拒绝老廖,被打击报复了。】
【上回聚餐我在停车场看见老廖让小周上车她没上。】
周穗宜、拒绝、老廖?温习宁把这几个词连在一起,之前她从没想过能有这种关联。
毕竟小周大夫年华大好,地中海老廖风烛残年,谁也不会平白无故联系到这层面。
大概也因为温习宁跟周穗宜这两年才分科过来心胸外,之前科主任在,老廖也不敢太过分,她们才不知道这人的德行。
程博达来得早,他爸又是副院长,不怕老廖穿小鞋,所以才敢跟温习宁说。
吃了这么一个大瓜,温习宁这心里消化了半天:“那你说他找周穗宜干嘛啊?”
“什么活不好干给她找点什么活呗。”程博达敲着键盘随口答声。
老廖那点肮脏手段他也见过不止一回了。
-
拥挤的电梯,几个护士实习生和家属一起推着病床进来,电梯里其他人被挤到边角。
周穗宜就在廖军旁边,原本隔着一段安全距离,被这一挤,她靠到电梯角落。廖军挤过来,粗壮的手臂直接贴到周穗宜身上,尽管隔着衣服,还是叫人生理性不适。
她费了些力气把自己锁在角落里,尽量不跟旁边那位接触到。
“廖主任去几楼?”
开电梯的李姐一个个问。
“14楼。”
李姐:“会诊啊?”
“对,就那谁,靳老太太又住院了。”
周穗宜发出去那条微信一直没收到靳晏的回复。但她现在不用收到回复,也知道答案了。
她第一次见靳奶奶就是在二附了。
电梯门打开了几次,其他人陆续下楼。空间不再挤得让人窒息,周穗宜往旁边挪了挪,跟廖军保持了两个人的距离。
停到14楼,老廖没空搭理她,一出门就被心内的老师接去,跟他讲病人情况。
周穗宜不远不近跟在后面,进了心内住院一区,远远看见几步外靳晏西装革履走出病房门。
午后走廊光线有些暗,男人逆着光,无框眼镜后的眼睛好像看向这个方向。
她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廖主任,再看靳晏的时候,有个年轻女孩走上去,羞赧地站他面前。
讲话的声音不大,只依稀听到“能不能加一下微信?”
周穗宜收起眼,分心去听靳奶奶的病况。一直到了近前,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对上靳晏怠懒的眉眼,她公事公办地跟着喊了声“靳总。”
4. 004
(04)
特别邀请的几位专家陆陆续续汇集到这间vip病房门口,提前看过病历,各持见解地简单交流起靳老太太的病情。
周穗宜也不知道自己被喊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轮不上她插话,只埋头站在门口,在身前这位压迫力十足的家属前降低存在感。
靳晏没动。
他身量高,穿一身裁剪合度的灰黑色西服,懒怠立在门边,被几位专家围绕,在她面前投下一整片阴影。午后的风吹动逆向的光线,他身型在交错的光影中忽明忽暗。
“靳总。”
他助理余安从病房里走出来,贴到他身边小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周穗宜抬起头,跟靳晏意味不明的视线对上。她不自觉别开脸,把视线稍偏离。
余安认识她,每回见面都恭恭敬敬地喊她“太太”,旁边好几位院里的领导专家,还有她的顶头上司在,周穗宜怕被戳穿,别着头装不认识。
几位教授专家们在走廊里聊了几句,廖军牵头进去看靳奶奶。
周穗宜跟在后头,只站在套房的客厅,没在这时候往里去看。
站在这个位置,周穗宜视线落在靳晏解开两颗衬衫扣子的领口,男人皮肤冷白,突起的喉结边是深陷的颈窝。
她抿了抿唇,觉得视线好像移错了地方。只有靳晏和他助理余安他们三个人被半隔绝在外间。
气氛有点微妙。
现在是白天,又是她工作的地方。
他们的不熟尤为明显。
正沉默着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刚刚在门口问靳晏要微信女孩这时候突然去而复返。
一走上来就看看周穗宜又看余安,有点欲言又止。
看来这女孩要说的话不方便她听,周穗宜有成人之美地退开一步,完全没有注意到另外一道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靳晏:“什么事?”
女孩从背后拿回手,攥紧的手打开,掌心落着一只银色金属打火机。
“忘记还您的打火机。”她有点迟疑。
靳晏收回来丢回衣兜,没有再讲话的意思。
女孩似乎有点不甘心,踟蹰了下没走,最终还是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走廊里一阵风吹来,衣服窸窣地轻响。
周穗宜低着头看手机,眼观鼻鼻观心,这一刻她的存在比刚才好像还要多余。
“抱歉,不行。”
冷硬而直接的拒绝落地,女孩子垂着头走开。
站对面的余安清了清嗓子,不大不小的声音替他老板解释了声:“刚才那个女生来问我借打火机,我不抽烟,就借了靳总的。”
周穗宜听出来,这话是在对她解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实际上的关系。
她摇摇头,体谅余助的用心良苦:“原来如此。”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廖军这个时候突然从病房里间转头看过来,冲周穗宜:“怎么在这儿愣着?”
“去帮靳总沏杯水。”
廖军使唤周穗宜惯了,没注意到话音落下之后这边气氛的怪异。
周穗宜默了默,顺着他的意思问:“靳总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跟刚在门口时一样公事公办的语气。
靳晏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冷淡地皱下眉,开口却冲廖军:“不用。我来看病,不是来喝咖啡。”
-
会诊结束以后回到胸外住院部。
临近5:00下班时间,周穗宜又收了两个病人,先交给护士量体温测血压,自己回办公室给开明天的检查。
路上看了一眼排班表,今晚不是她的夜班。正要收起手机的时候,状态栏里多了一条新消息提示。
【靳晏:今晚方不方便?】
周穗宜视线在这行字上停了停,这算得上是一个暗语,上一次是两个月前。
她抬头看一眼四下无人的走廊,打字回复了【方便的。】
出于有证P友的操守,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刚要问几点钟,又收到新消息。
【靳晏:可能要晚点,大概十点钟。】
周穗宜应下。
两秒钟后,又收到新的一条。【靳晏:一起晚饭?】
刚好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值下班时间,白班的同事整理东西准备下班,几位似乎都在聊同一个话题,有点热火朝天。
周穗宜没来得及回复,把手机收回白大褂口袋,进门的时候才听清他们是在聊晚上聚餐的事。
温习宁正站在窗边,一面拿手机统计人数,一面加大声音说:“那就定好了对面商圈那家淮扬菜,上回咱们去过的那家,大家都别缺席啊,这可是主任家黄姨交给我的任务,都捧个场啊。”
护士长也在,笑着摇摇头:“这老两口也真是的,太讲究。咱们去探个病,他们俩倒好,病都没好利索就想着还人情。”
“说几点啊?”程博达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白衣换成了机车夹克,晃眼的荧光色头盔拿在手里,“我直接过去。”
“五点半,走着吧咱。”
温习宁注意到周穗宜,走上来推着她进更衣室:“换衣服下班穗穗,主任可发话了,今天除了值班的都得去啊。”
周穗宜被催促着只来得及换回外套,出门的时候紧赶慢赶跟值班大夫大概交代了下新收的病人情况,匆忙忙被拉着出门。
定好的那间餐厅就在医院马路另一边的商圈,穿过过街天桥,用不了几步路就能到。
餐厅开在商圈最里一间白墙黛瓦古色古香的三层小筑,院里院外绿竹掩映,还未进门就被满满的植物清香包裹住。
周穗宜嗅了嗅这城市一隅的清新空气,觉得鼻间萦绕不散的消毒水味都被冲淡了。
“主任?怎么还出来了?”护士长突然开口,在这静谧的环境下很快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就几步路,我们也刚到。”主任夫妇俩迎出来,大病一场后看起来还有点发虚,讲话声音都不如之前中气足。
一群人寒暄在一起,周穗宜礼貌地打过招呼,躲在角落里掏出手机看了眼。
想起刚刚那条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她想了一下编辑文字回了一条:【吃饭有点不太方便,我还有事。】
消息刚发出去,刚好听见一声微信提示音。这边科室里几位寒暄声不巧停下来,廖军喊了声:“靳总。”
周穗宜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就撞见靳晏在看手机。
拒绝的短信刚发出去就迎面撞上,多少有点尴尬。她避开男人淡漠的视线,站到人群后照常当自己的背景板。
他那边人好像不少,她只认识余助理,一群人衣着不凡,前呼后拥着靳总。
也许是之前几次私下的相处让她麻痹了神经,现在周穗宜才重新想起来,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对靳晏的印象就是这样。
冷淡、疏离,被簇拥在人群最中央德隆望重的商业精英。
他们之间的距离具象化得像是飞鸟与鱼。
-
聚餐结束出来的时候,没再遇见靳晏——他那间高级包厢的房门紧闭,连老廖想再进去巴结一番也没找到机会。
几个人在餐厅门口各自回家,开车的开车地铁的地铁。周穗宜今天被劝着喝了两杯白的,她酒量原本就不好,现在出来一招风有点晕的厉害。
被原本同路的温习宁跟护士邓伊一左一右拉着出门走了好远,才想起来她们要搭的不是同一班地铁。
“你什么时候搬家了?”温习宁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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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睛,“搬哪儿去了?”
“没。”
周穗宜脑袋有点锈住,顿了下才避重就轻地撒了个谎:“到我父母家住一阵。”
她结婚的事情没跟单位任何一个人讲,也不是因为别的,不算是真的结婚,对方身份又特殊,她不喜欢过度的被关注。
“我说呢。”
“没事儿,咱们还能一块儿去地铁站。”
温习宁喝得更多点,搂着周穗宜往前走。
“今天那个靳总真够帅的。”邓伊突然提起来,“听说巨巨巨有钱,感染科那栋专楼就是他捐的。”
“简直就是小说里的霸总啊。”
小护士才毕业没多久,20出头的年纪,讲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冒着星星。
很快被温习宁一瓢冷水兜头泼上去:“你就别惦记了,没看他手上戴着婚戒吗?已婚人士了。”
“啊?”邓伊叹口气。
温习宁也肯定:“不过帅是真帅啊,今天看了靳总回家再看我老公更不顺眼了。”
把邓伊逗得直乐。
“穗穗你怎么不说话?”温习宁摇晃她胳膊,“不会这么帅你都没感觉吧?”
夜风拂过她温柔的茶棕色空气卷发,白皙的皮肤酒后醺红,永远看上去柔和好脾气,好像没有什么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
周穗宜本来就晕,被晃了两下感觉眼前有重影,花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帅的。”
她温声说。
靳晏真的很帅,疏离而绅士。就像她妈妈不屑一顾地扫视她一圈,说跟他结婚是她几辈子才修来的。
晚上周穗宜也有点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钻进主卧这间有点陌生的浴室时,好像看到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她晕乎乎的也忘记仔细看。
糊里糊涂的洗澡、吹头发、漱口……倒是没忘记卸妆护肤。睫毛膏涂在眼睛上睡觉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所以她即使扶着盥洗台才站得稳也花了两道工序把妆干干净净卸掉。
洗漱完毕之后倒在床上晕头转向。
她很少喝这么多酒,上学的时候只有一次跟家里吵得太难过,跑出来一个人去买了十几罐百威,坐在学校大礼堂外很高很高的台阶上一个人边哭边喝。
后来好像被林师哥发现了。他过来沉默不语地陪了她很久。
她有点后知后觉地在想,难怪她妈妈总要觉得她和林师哥关系匪浅,可她真的一直,努力保持着普通同学的距离。
人在喝醉的时候总会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
包括她怎样和家里闹翻,怎样结婚,怎样跟一个算得上陌生的男人睡到一张床上去。
走马灯一样。
她以为过程会很不舒适,但是出乎意料,生理上的感觉超越了理智的思考,她把他的肩膀咬了很深的牙印,但并不觉得那种感觉讨厌。
也许是他给人的感觉,很难让人排斥生厌。
酒后体温有点燥热,身上长袖长裤的睡衣逐渐被穿得不再规矩。
半梦半醒间好像觉得有人进房间。
是个男人。
领口开了两颗扣子,垂着头皱眉看她。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落地玻璃外深蓝色的光线透进来,充满噪点的夜里,男人直白的视线在她身体上停了又停。
没多久浴室响起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周穗宜花了好半天记起刚刚那位是她的丈夫。有点昏沉地闭上眼,再睁眼时被进入。
头很晕,只记得被拉着脚踝腿放得很高。
冷淡的男声沾了点欲色,问她清不清楚谁在同她做。
周穗宜咛声讨饶,叫了他的名字。
寂静夜里殊为明显的拍打声让人心旌摇曳。
靳晏沉着嗓笑了声:“不是靳总了么?”
5. 005
(05)
精疲力竭的一场,酒劲没过,头脑还在发昏。只隐约记起刚刚的激烈跟自己不知道被循循善诱着说了多少羞耻的话。
她身上睡衣被扒光,披着他宽大的睡袍,系紧衣带还是露出来光滑的肩。
喉咙有点干涩,因为喝了酒晚饭的时候又吃不下东西,现在倒是又渴又饿了。
头还有点晕,她趿着拖鞋慢吞吞出了卧室门去厨房找水喝。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透露进来的万家灯火,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注意到男人在抽烟。
他站在落地窗前,高瘦的身影背对她。
凭借满是噪点的幽暗光线,她看见他骨骼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猩红一点,一呼一吸间缭绕着灰白色的烟气。
侧边窗子半开,汩汩的夜风吹得他碎发翕动。
她走路的声音似乎打扰到对方。
窗边男人转过头,视线带点欲壑填满后的慵懒。
穗宜脸上潮红还没褪,腿有点软,“我想找点水喝。”
靳晏指指中岛台,周穗宜在黑暗里按了半天,始终不得法门。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身上还残留着一点烟草气息,长指伸过来按了两下,顺手拿了个杯子,接了半杯水给她。
正合适的温度,周穗宜拿在手里却没喝。
她视线还落在他那只刚刚递给她杯子的伞骨一样骨骼分明的手上。
她酒后头脑昏沉,但还是记得这只手长长的手指刚刚伸进最深处,沾了满手晶亮。
头顶上方男人抄手倚在一旁,手机屏幕光线映在侧颜,他垂下眼,似乎很轻易看破她的心思。
“洗过了。”
“哦。”她有点心虚地埋下头。
一边肩膀半露在外有点凉,觉察到对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周穗宜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男士睡袍,往上扯了扯衣领,重新抬起头:“不好意思,穿了你的衣服。”
靳晏身上一丝不苟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套装睡衣,不同于她事后余韵未消,他看上去像是无事发生,好整以暇地直视她欲后的烧红。
“随意。”
他说。
周穗宜埋头打开手机翻翻外卖软件,凌晨1:00能吃的东西好少,现在实在有点吃不下烧烤和炸物,又耐不住饥肠辘辘。
连肚子也叫了一声。
“饿了?”
“嗯……有点。”
她正握着手机踌躇不定。
靳晏拿出手机;“我来订餐。”
周穗宜知道他订的餐跟她的外卖肯定不一样,上一次晚上他定了一家私房菜,她后来听李安诺提过,人均就要四位数。
她想说不用,他电话已经拨出去,听筒电铃响起来的时候不紧不慢地问她要吃什么。
周穗宜没什么意见,想了想只是说:“热一点就好了。”
“嗯。”
“等餐需要一点时间。”靳晏喝一口水,
“周穗宜。”
她被轻而易举抱上高脚凳,制挟在两臂间。
“嗯?”
男人唇舌吻下来,“再来一次?”
……
事后靳晏没在主卧睡。
游戏的规则早已经约定好。只进入身体,不进入生活。
周穗宜后半夜不知道自己怎么昏昏沉沉又睡过去,只知道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延迟,一觉睡到8点钟,差点晚点,妆也来不及化,急匆匆就赶车去上班了。
查房的时候才想起来,早上醒来的时候连靳晏的影子都没再见到。
-
又是一上午的忙碌,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儿宕机了。
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好消息是今天准时午休。
虽然一整个上午还是一样忙得脚不沾地,但难得中午能有两个小时还算宽泛的时间吃饭小憩。不用再兵荒马乱地随便扒一口快餐泡面,或者干脆忙过点。
周穗宜难得觉得有点开心。
虽然这原本就是她合理的休息时间。
她给前几天约了好几次,一直没有约上的好友李安诺发了条语音消息,问对方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
对方几乎是秒回。消息刚发出去,她就在屏幕上看到对方发来的:【商场?】
周穗宜回复了一个玲娜贝儿兴奋转圈圈的表情包。
李安诺就在对面那条街的写字楼里上班,两个人见面的路程不到三分钟。
周穗宜跟她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一个临床医学一个计算机,但是上学的时候大一到大四都在一个宿舍,关系一直很好。
工作以后又隔得很近,没被廖军针对之前她时间还算宽松,两个人经常午休的时候一起吃饭。
最近这两个月忙得颠三倒四倒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周穗宜从休息室里换回自己的卫衣外套。今天天气格外好,太阳暖腾腾地晒过来,她出门的时候还把外套脱了搭手上,只穿了件白色字母T,长卷发在背后松垮垮绑了个马尾,看上去温柔而休闲。
约定好的见面地点在商圈最大的一家商场四楼的味千拉面。碰到面的时候周穗宜把特地买的对方最喜欢的芒果冰沙递过去,有一阵没见的两个人还抱了一抱。
李安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几天没见咋还瘦了?”
身上穿的这件短袖还是去年夏天她们俩一起买的,就是这家商场一楼的ZARA,去年穿的时候也撑不大起来,但也没像现在这样空荡荡透出点肩颈的骨骼。
“是瘦了一点。”周穗宜笑了笑,“都快跟大一的时候差不多了。”
她刚上大学的时候很瘦很瘦,才不到90斤,1.68米的身高这个体重整个人看起来都瘦得有点羸弱。现在好一点,94斤左右,体重上来一点,最近连日的劳累,反而看起来还没有那个时候健康了。
李安诺接过那杯芒果冰沙,把吸管插进去,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
“死老头又折磨你啊?”
是说廖主任。
他的事情周穗宜跟她讲过一点儿。大概三个月前,他们科主任刚生病的那段时间,廖军莫名其妙对她很殷勤。
专门来帮她处理疑难杂症,知道她对专业上的要求高,遇到有学习价值的手术都会让她一起跟。
周穗宜一开始只以为是廖主任扛起胸外科的重担,对手底下人的专业水平有自己的要求,所以尽量帮助大家提高业务能力。
因为她是科室里年纪最小临床经验也最少的医生,被督促着加快脚步学习,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那天晚上一起值班。
大概凌晨2:00,走廊里灯关了一大半,只剩护士站开了盏小灯,安全通道牌绿色的光线荧荧,整个住院区安静的窒息。
周穗宜那天轮的是急诊外科的夜班,大半夜被廖主任叫回胸外值班室。
她迷迷糊糊汇报了半天白班的情况,对方的眼睛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让人很不舒适的打量窥探一样的目光。
像是用眼神把人扒光。
这种眼神出现在一个头发掉了一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上,不适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对方问她怎么还不结婚?
周穗宜没回答,困意都没了。看了一眼身后值班室虚掩着的门,往后退了两步说主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没想到对方反而更加直白。
直说没结婚有没结婚的好,你不如以后跟着我吧。
那个时候那间空间不算宽敞的值班室被对方睡了半宿,弥漫着他身上那种味道。
就像网友比喻的冬天打车就像钻进司机的被窝,那种热而难闻的气味。
周穗宜皱着眉头跑了。
那次以后廖军又找机会跟她说了两次,她每次都是不留余地的拒绝。
最后一次拒绝之后,她发现她的工作量在变多,即使排班表没变,以各种理由要她去帮忙的事情也会随时来。
就像靳奶奶的事情,胸外这边需要的做的工作交接,被全权交给她来做。
她找廖军谈过,对方一个装傻就把她打回来,找副院长又山高皇帝远。廖军反而变本加厉。
用李安诺的话来说就是对方在等她服软。
“不过这死老头也是真不了解你。”李安诺坐到一个靠边的位置,点了份招牌豚骨拉面,一份火山鸡翅,把手机塞给周穗宜点单,“你要是会服软的人,也不至于现在还跟你妈僵着。”
“不过穗你真的不要去看看吗?怎么这两年这么倒霉,被你妈生活上全方面制裁就算了,现在连工作都要被死老头压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周穗宜也不知道吃什么,随便跟对方选了一样的。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成这样的。”
不过她心态还好。
她心态要是不好,恐怕早就要忍不住从胸外住院部窗子跳下去了。
“那个死老头也是真恶心,一大把年纪了,半截身子入土的。”李安诺提起这事一次就要骂一次,“还想着睡年轻女同事。”
“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周穗宜给自己也买了一杯饮料,吸管戳进去,小啜了一口。奶茶是热的,桃胶是凉的,合在一起像没熟透的馅包子,不太好喝。
“还是帅哥让人有点食欲。”李安诺视线扫到周穗宜锁骨下暧昧的红痕,“你那老公怎么样?”
她视线没移开,意有所指:“看样子挺猛的?”
周穗宜感受到对方八卦的视线,低头扫见自己胸前,忙往上扯了扯领口。
昨晚酒喝得有点多,又过度消耗了体力,早上起来的时候,四肢都是脱力的,没有注意到这么多。
被李安诺这样一提起,昨晚旖旎画面又重映到脑袋里,她耳根爬上点不自然的红,又喝了一口甜腻的奶茶:“还好吧。”
知道她脸皮薄,李安诺也没再逗她,转了个话锋:“不过你们现在都合法夫妻了,不会是在造人计划吧?”
点的餐这时候上来,周穗宜等到服务生姐姐走开,半垂下头,低声说:“有做措施的。”
“那就好,你现在这种状态,再来个孩子,真的要你命了。”
周穗宜咬了一口面,听着好友苦口婆心的劝诫,认真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
李安诺只知道她结婚的事,不知道她是协议婚姻,更不知道她和靳晏只是领过证的sexpartner。
并不是因为周穗宜不信任朋友,而是连她自己都觉得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她有点缓不过神。
-
午餐结束以后,周穗宜跟李安诺又到楼下买了杯咖啡才依依惜别。
老廖午休时间短暂放了她一马,很快就更严重地反扑。
排班时间表改了。
加上轮一天急诊外科,她连三个大夜。
小护士邓伊推着输液架经过,扫了眼周穗宜手机屏幕上放大的排班表和难看的脸色:“这么熬着能行吗?穗穗姐你要不去找廖主任说说?”
周穗宜摇摇头:“没事的。”
“要不找人换个班?”邓伊说,“你这个月都连好几次吧,这样谁身体也受不了呀。”
周穗宜拍拍对方的肩膀,只说她回头看看。
她不是没有找人换过班。最开始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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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她拜托温习宁换过两次,但是包括温习宁在内,科里的其他人都有家庭,哪能每一次都跟她换班。
况且之前换班那次,第二天廖军就找了个别的理由劈头盖脸给温习宁呲了一顿。
上班已经够累了,谁也不想再找气受。周穗宜是辛苦自己也不愿麻烦别人的性格,后来也就不给别人添麻烦了。
这样的事情多遇到几次,她现在甚至能够平静面对。
周穗宜长出一口气,情绪再波动也解决不了问题。
干脆不再想这件事,趁着白班大夫还没下班,先去解决晚饭的问题。
如果是往常,她夜班也就在食堂里简单吃一口填饱肚子。
这次因为靳奶奶住院,她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去探望,所以中午休息之前特地在网上订了一家餐馆的营养餐。“叮”的一声,周穗宜看了眼手机上发来的送餐短信,现在这个时间下楼正好。
不知道靳家来了几个人看奶奶,所以定了份四人餐,装起来整整两大牛皮纸袋。
她有点费力地提上楼。
敲响病房门时,房间里只有老太太和护工阿姨。
“小周医生,你怎么来了?”
护工阿姨认得周穗宜是胸外的医生,不知道她和靳晏的关系,见她拎着两大包食物走进来,一脸惊讶地伸手过来接。
“诶呀穗穗宝贝。”
老太太倚在床头,探着身子往她这边看。
周穗宜弯起唇角笑起来,礼貌地叫声奶奶。
看着病床上生病以后明显瘦了一大圈,卷发花白,脸色暗淡,疲惫的眼睛里却满是慈爱的老太太,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奶奶。”她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更清晰地看见老太太苍老的扎满针孔的手背,换了一种更为温和的语调,“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
“我好多啦。”老太太笑说,“这几天感觉精神都好了不少。”
周穗宜很早就见过靳奶奶了。比见靳晏要早很久很久,在她孩提时代。靳爷爷靳奶奶是她外公外婆的故交老友,小的时候每一次见面,老太太会慈爱地抱过她,像现在这样热情地喊她穗穗宝贝。
那时候她只在大人的谈话里听说过靳奶奶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孙子,从小在国外读书。
没有想过很多很多年后,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似乎是注意到护工阿姨懵懵的神情,老太太眯着笑眼介绍:“这是我孙媳妇儿。”
孙媳妇?护工看着眼前这张清丽温柔的脸,与另一位冷淡不可攀的人物联系到一起,有点讶异地在想,他们竟然是一对?
“小周医生和靳先生?”
老太太点点头:“他们今年刚结婚。”
竟然真的是一对。护工把周穗宜带过来的两大包食物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花了点时间消化这个消息。
她又看了眼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医生,她皮肤很白,教养好,气质温温和和。
之前没有把她和靳先生联系到一起,可是想到他们是一对,好像并没有一点觉得不相配。
靳老太太看向周穗宜:“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被点到名的人忍不住弯弯唇角,靳奶奶出身名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特地说这种话来哄她。
周穗宜跟护工阿姨搭把手把饭桌支起来,一样样吧,带过来的营养餐拆开放桌子上。
藜麦豆腐蔬菜煲、虾仁蒸蛋羹、冬瓜薏仁老鸭汤、银耳百合炖雪梨……还有鲫鱼豆腐粥和南瓜鸡肉蓉羹做主食。
也许是因为桌子太小,放在上面看起来实在是很丰盛的一餐。
周穗宜扶着靳奶奶坐起身,听着老太太笑说:“穗穗你坐,你快坐下。这么多奶奶也吃不完呀,你吃晚饭了没有,陪我一起吃吧?”
她原本就是打算来陪奶奶一起吃饭的,中午订餐之前还特地发微信问过余助理,余安只是说回头会告知靳总一声。
那他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周穗宜冲奶奶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好久没跟奶奶一起吃饭。您想吃哪个主食?我来盛。”
“看起来都不错呀,很有营养。”靳奶奶说,“你是得补充一点,你工作辛苦,最近看起来都瘦了不少。”
周穗宜笑笑应下。
“你小时候我就想要你当孙女,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比那小子好多了。”
“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话的?”老太太学起靳晏板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奶奶,晚点姑姑说来看您。我今天晚上要开会,不过来了。’”
周穗宜弯唇直笑。
笑过之后后知后觉得想起,难怪他昨晚有时间回悦澜国际。
靳晏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昨晚那一场激烈□□之后的四目相对,周穗宜看着几米外眉目冷硬的男人,有点不适应地低声打过招呼之后就垂下眼。
“不是有穗穗过来,”靳奶奶一见他进门就开口问,“怎么你今天又来啦?”
靳晏懒怠地笑了声,掂掂手上保温桶:“赵姨要我来加餐。”
老太太把他们两个看了又看:“你们俩呀,有时间陪我不如多多单独相处,你这回回来也不打算走了,好好照顾穗穗,你自己看都瘦成什么样了。”
周穗宜在一边坐不住,站起身接过靳晏带过来的保温桶,未曾想没站稳,一不小心差点跌倒。
好在完全失控之前,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肩膀,他站在病床的另外一侧,身高手长,搂了下帮她稳住身体。
“穗穗?”老太太吓了一跳,“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周穗宜还有点没缓过神。
听见靳晏说:“大概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6. 006
(06)
简单地吃过这顿晚餐,周穗宜跟靳晏和奶奶说一声,重新返回12楼科室值班。
大肠发圈有点松,路上她就着电梯里的镜子重新把长卷发梳成低马尾。
回到科室的时候才发现今天好多人在加班,办公室里包包东西都没拿。
她走出来看了一圈,邓伊在护士站不知道忙着给谁发消息。
听周穗宜问起,来不及抬起头,一边噼里啪啦打字,一边解释说:“刚救护车拉回来两个车祸的,有一个胸腔贯穿,挺严重的,没来得及下班就被急诊那边叫走了,加两台手术,今天晚上估计又要忙到十一二点。”
在医院上班这种事不算少见,一个月总要赶上两回。周穗宜点点头:“我先去看一眼新收的病人情况,那边要是需要我帮忙,你再喊我。”
如邓伊预料,那边几位确实忙到了十二点多才下手术,个个累的脚步虚浮,回来的时候周穗宜正补着病历眼睛打架。
这个时间住院的病人和家属大多已经睡下,程博达他们回来的一路上还在小声讨论刚刚的情况。
“你还是稳啊,比我利索多了。你们那边那么严重,我还以为得到后半夜了,没想到比我还快点。”
“这是我稳的事吗,老廖厉害,够狠的,”程博达说,“怪不得年轻时候差点干骨科。”
俩人说着话进办公室门,温习宁见周穗宜还坐在电脑前,稍微大了点声音:“还熬呢穗穗?”
平常他们值夜班最晚十二点都去值班室睡觉去了,有事自然有人喊。
“你们回来啦?”周穗宜揉揉眼睛,“手术顺利吗?”
温习宁:“都搞定了。就是好饿,我都怕我低血糖犯了晕台上,到时候还得把我一起抢救了。”
周穗宜忍俊不禁。
“收拾收拾回家吃饭了。”程博达问她,“你老公接你?”
“他接我?”温习宁摆摆手,“可拉倒吧,大哥有这功夫不知道睡几觉了。反正没几步,我老老实实自己溜达回家完事了。”
“你老公够心大的,这么晚让你一个人回也放心。”程博达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说。
几个人手术服还没换完,主刀老廖带着另外两个同事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张口:“今天都累坏了,既然都这个点了,我叫了点夜宵,咱们一起吃点,放松一下。”
话音一落下,其他几个人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情愿。
碍于老廖现在胸外一家独大,谁也没说话。
“怎么热情不高啊?”老廖像是没看见其他人脸上表情,顾自乐呵呵,“是不是嫌我餐标不高啊?我本来想请大家下馆子的,这不穗宜还在这儿值班,不好扔下女同志啊。”
听到话题莫名其妙又引到自己头上,周穗宜不自觉皱了皱眉,开口道:“我吃过晚饭了,现在不饿。主任不用破费了。”
她开了这个拒绝的口子,其他人这时候才好说话。
程博达刚好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我就不去了啊廖主任。我儿子还在家等着,再晚回去都要炸翻天了。”
他离婚以后现在是单亲爸爸,科里人都知道儿子对于他尤为重要。
温习宁没敢说话。只是在旁边儿狠狠地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同事也兴致不高。刚下了一台大手术,大家精力都有些耗尽了,也不知道老廖怎么还有力气搞这些。
不过科里人一向知道老廖喜欢抓人下班聚餐。老主任在的时候还好,自从主任回家养病以后,老廖彻底放飞自我,聚餐这事一个月最少也得轮上两三次。
每天白班儿下班最怕的事情就是老廖突然出现,招呼大家别走,等会儿出去吃点儿聊聊天。
邓伊还吐槽过,说如果她是领导,她也喜欢聚餐。别人都捧着供着陪她玩儿,这谁不乐意啊?
不像她们这些牛马,累死累活一整天,下班了还要陪领导喝酒,一想想都觉得要了命了。
“不给面子啊。”廖军站在门口摘下头顶上手术帽,出汗以后头发聚在一起显得更为稀疏。
“今天晚上咱又不喝酒,在科里也不能喝酒。就上值班室,一起吃点儿东西,聊聊天儿,放松一下。”
他说完低着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接着说:“都别走啊,吃的都送到了,我去拿一下。你们在这儿等等我。”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拒绝也不太好。
护士宋薇开始打圆场:“主任您看您又破费。行,正好我也饿了。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吃了。”
其他人也不好走,只能站在一边认命地等着。
“你看看。”廖军很满意,指指宋薇对其他人说,“你们看看,还是得老同志懂事。”
说完看向周穗宜,故意用一种很熟悉的,使唤亲近的人的语气:“你去把值班室收拾一下,一会儿咱几个在那边儿就行,别影响到病人和家属休息。”
“我还叫了心内的小刘。”廖军边往外走边继续交代,“一会儿你去电梯口接接他,别让人自己进来。”
这种熟稔亲热的语气……宋薇目光在廖军跟周穗宜脸上来回看过。
莫名的,她想起前几年廖主任叫他们去家里吃饭,指使他爱人招呼客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
可是对他的爱人这样说话让人觉得琴瑟和鸣,对小周这样说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最近这一阵儿同事之间传了不少风言风语。有人说老廖顶头上司不在,他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手又伸到小周大夫那去,也不知道得没得手。
还有人说周医生仗着自己那张漂亮脸蛋,为了往上爬脸都不要了,糟老头子都睡得下去。
还说的煞有介事,说有两次上班锁骨上还有齿痕。
不管别人怎么说,宋薇私心觉得周穗宜只是被老廖骚扰,不可能会跟那种色欲熏心的老东西真有什么事。
看着周穗宜不太好看的脸色,宋薇在心里叹了口气。小周医生这日子真是够不好过的。
周穗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忽略这种令人厌恶的语气。
没说话,转身去电梯那边接心内的刘医生。
廖军点了点儿烤串和饮料,全放在值班室那张低矮的小桌上。六七个人紧巴巴挤一圈,显得有点儿局促。
接到刘医生回来的时候,周穗宜原本没想进去。值班室的门开着,老廖正举杯:“快快快,就等你俩啦。”
她才不得不进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一群人一开始说好了不聊工作,聊点儿轻松的事。可全是工作上的人,没两句话题就又重新回到工作上的事情。
不过坐在这里的都是人精,又没有喝酒,没有人说人是非八卦。全在强打着精神翻来覆去聊今天那两场手术的细节。
寂静的夜间,大家都刻意压低了聊天的声音,看得出来,都还有几分勉强的意味。
似乎是不满意大家一直在聊工作,廖军端起饮料杯子:“太无聊了你们。来我提一个,咱们今天一起坐在这聊聊天不容易,还有小刘也在,我特别开心,来大家一起喝一杯。”
周穗宜没出声。值班室里位置有限,其他人坐在桌子边,她刚好不想挤在里面,所以坐在自己的床铺上。
位置就在廖军侧后方,对方现在来不及注意她,她也就低着头在手机上无意义地随便划。
李安诺的消息这个时候发过来。【Annora:他这出鸿门宴是要干嘛啊?】
【Annora:你可千万别喝酒。】
当然了。
周穗宜缩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就把手机静了音,打字回复诺诺姐的消息。
【周周:嗯嗯,他带过来的东西我都没碰过。】
【Annora:那就好了,谁知道这种恶心东西有没有底线,万一他给你下点儿药什么的,防不胜防啊。】
周穗宜跟李安诺想的一样,不管怎么样,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看一圈周围的几个人,唯一的好处是今天人比较多,廖军应该不敢那么直接弄出什么恶心的事。
【Annora:你要不叫你老公来陪一下你吧。或者考虑一下换家医院工作,这提心吊胆又累死累活的日子也太难过了。】
周穗宜其实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这家医院是他学校的附属医院。
她想要换最后也只能是换成京大医学部其他的附属。或者跳槽到私立。
她还没有想好这个问题。
昨天晚上科主任请的饭局上,主任说过大概在一个月左右就能重新回来上班。
她希望到时候能够回到正常。这里是她从实习就为之奋斗的地方,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真正考虑离开。
正有点出神,对方又发来新的消息。
【Annora: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在单位隐瞒自己结婚的事,你有老公,而且你老公足够能支撑,这对坏人来说是强有力的震慑。】
周穗宜看着屏幕上好友发来的两行字正在出神。
不知道旁边的谁推了她两下。
她一抬起头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她。周穗宜心脏沉一下,无所适从地问其他人:“怎么了吗?”
温习宁知道她没听,使了个眼色:“廖主任跟你说话呢。”
周穗宜看向廖军:“说什么?”
这个时候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对方捋了一把自己的稀疏的几根头发:“我说你忙着干什么呢?从进来到现在,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一直低头看手机。怎么啦,有男朋友查岗啊?”
突然被问到这个话题。其他人视线还是落在她脸上没移开。
周穗宜手指在桌子下面不动声色按灭手机屏幕,脑袋却想起了刚刚诺诺跟她讲的话——不隐藏自己结婚的事,这对坏人来说是强有力的震慑。
她目光扫过周围人略带八卦的眼神。这样看起来现在是一个好机会。
沉默了须臾。
“对。”她顺着廖军的话,点了点头,“告诉我不要喝酒。”
反正只是这样说一下,借用靳晏的身份。她也不会公布她的男友是谁,这样应该没有关系吧?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撒这个谎她还是有一点点心虚。
不过尚且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
“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我都不知道。”廖军脸色有点变,侧过头来盯着她。
形容不上来的一种眼神,让人本能觉得危险。
“有一阵子了。”周穗宜不避讳地直视过去,弯弯笑眼看似在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现在交男朋友也需要和主任汇报吗?”
把问题抛回给了对方,一下子其他人全看向廖军。
他擦了把头上汗:“不用不用,你们小年轻的私生活我当然不干涉,也不关心。”
“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啊,”温习宁也注意到廖军脸色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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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机帮腔,“怪不得最近连家都搬了。还专往房价贵的地方搬。你这男朋友还是太有实力了。”
“嗯……”周穗宜仔细想了想靳晏的公司,据她浅薄的了解,靳氏集团旗下子公司云集涉猎的产业众多。
不过他本人好像自己创办了风投公司,她斟酌一下:“我也不太清楚他工作上的事情,不过应该是做风投那种。”
程博达跟着补刀:“有钱人啊。”
廖军闷头撸了两个串,又想起另一茬来:“你们咋认识的?”
“家里介绍。”这一回周穗宜照实说。
还没说完就被温习宁接过话:“过徐教授法眼的肯定没毛病。”
廖军:“徐教授?”
温习宁:“主任您不知道啊,首医那个专家徐教授,是穗穗妈妈。”
徐教授的名声确实很大,算得上是业内大拿级别的人物。
她妈妈是徐教授这件事周穗宜没有跟同事说过,也不是故意瞒着不说。
是因为她刚开始实习的时候就跟她闹翻了,一个人搬出来自己住。她说要很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断绝关系,那她也没必要再向其他人解释她们的关系。
温习宁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是她的本科同学,徐教授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要到京大宿舍来给她送饭,温习宁见过就知道了。
后来再说什么周穗宜也没经心听,只是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虽然还不知道老廖知道这些事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但至少现在,她有点感谢李安诺的提议了。
-
前一天晚上夜班还被叫去花了一个多小时吃夜宵,周穗宜在值班室那张一动就吱吱直响的双层铁架床上也没睡好。
终于熬过了查房,回到悦澜国际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白天睡觉的感觉和晚上睡觉完全不同。白天的时候好像不管多长时间,都补不回晚上缺失的睡眠。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是被门铃声叫醒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在梦里,连响了三遍,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来。
一把摘掉厚厚的眼罩,下午刺眼的光线照进房间里来,整个房间被阳光的味道充斥,亮得眼睛有些不适应。
门铃声又一次响起,还好这边是一梯一户。
周穗宜忙从床上起身,来不及管别的,小跑着出去,可视门铃里照见三个人。
后面的两位前天清早才见过,靳家的阿姨赵姨刘姨。
站在前面这位中年太太穿一条Lafayette真丝连衣裙,拎着只灰色喜马拉雅birkin30,脖子上Chanel珍珠项链耀眼夺目。
周穗宜摸了把自己现在有点糟乱的头发,认出来门外这位是靳晏的妈妈,她法律意义上的婆婆蒋宝珠女士。
来不及管理自己糟糕的形象,周穗宜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家居服,在对方再一次按响门铃之前打开防盗门。
“怎么才开门?”蒋女士领着两个阿姨大包小包进来,一进门就扫了眼周穗宜这副才睡醒的模样,“睡觉呢?”
“早上下夜班,太困了。”周穗宜点点头,给蒋宝珠让出路来,在心里让自己适应了下称呼,“妈您不是有钥匙,怎么不进来。”
不光这样,阿姨那边也有钥匙,方便她们定时来打扫和补充冰箱。
蒋宝珠正站在餐厅边,指挥刘姨放东西,听这话不急不缓踩着高跟鞋到沙发前坐下来:“你老公把钥匙收回了。再说了,就算我有钥匙也不好随便进来打搅你们二人世界吧。”
她把手里昂贵的包包随手丢一边:“我可不想当没边界的坏婆婆。”
蒋女士是讲究人,周穗宜听这话弯起唇笑了两声。
见她还站在一边,睡意惺忪局促的样子,蒋宝珠摇摇头:“你接着睡去吧,我们放了东西这就走了,还得去医院看老太太呢。”
“不用不用,睡够了。”周穗宜看了眼墙上挂钟,已经下午三点,她连三天大夜,五点钟还要去交班,确实不能再睡了。
“那快坐着,”蒋宝珠拍拍沙发,“看这小脸憔悴的,你整天夜班啊?”
“最近是连上了几天夜班。”
“也不能这么熬着,才多大年纪,身体熬坏了怎么办?”
周穗宜弯唇摇摇头,正不知怎么答
蒋宝珠又说:“算了,懒得管你们。睡不好那补补吧,上班来不及吃饭就给家里打电话,我让赵姨给你送点有营养的。”
“谢谢妈。”周穗宜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才想起来,“我去给您倒杯水。”
“行啦。”蒋宝珠嗔笑了声,“歇着吧,我不渴。”
打量了眼她身上这套棉质睡衣,“衣帽间里的衣服你记得穿,别回头给奶奶看见了说我没好好照顾你。”
“噢,好。”
蒋宝珠:“给你老公打个电话,问他晚上在不在医院陪奶奶吃饭。”
周穗宜点点头,回主卧拿来手机,重新坐回沙发上,拨通了靳晏的手机。
听筒里悠扬的电铃响了半分钟,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终于被接起。
耳边传来男人疏离的嗓音:“喂?”
“喂?”周穗宜很少打电话给他,迟疑了下,正想喊他名字,在蒋女士的死亡凝视中顿了顿,温声叫人,“老公。”
电话另一头,窗明几净的总裁办公室,靳晏在文件上签字的手停顿下来,挑了下眉:“嗯?”
7. 007
(07)
“嗯……”对方的回应让她有点羞耻,周穗宜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就是妈要我问你,晚上会陪奶奶吃晚饭吗?”
听筒里安宁了一瞬,靳晏问:“她要去医院?”
“好像是的。”
“我得晚点。”靳晏看了眼腕表,“等下还有个会。”
周穗宜:“那我说一声。”
事情讲完,电话两边人默契地一同沉默了两秒。
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又听男人问:“你晚上过来么?”
“我不过去了。”周穗宜解释了下,“今天晚上要值急诊的班,我在家吃了饭五点就要上班了。”
昨天才是夜班,今晚又是夜班,靳晏皱了下眉:“你们医院怎么夜班排这么紧?”
周穗宜没解释,挂断电话以后赵姨刘姨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跟沙发上那位一齐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点无所适从,拨了拨鬓角垂下来的刘海,这一回特意避开了称呼,“他说他去,但是要晚一点,等一下还要开一个会。”
蒋宝珠点点头应下。
又看了她两眼,半晌冒出来声:“你俩还挺不熟的。”
周穗宜无力地辩解了声挺熟的。
应该勉强算挺熟的吧……至少在身体层面。
“我走了。”蒋女士指指餐桌上那个保温桶,“给你留了山药排骨汤,”
“谢谢妈妈。”周穗宜温柔地笑一笑,站起来送人。
进电梯之前蒋宝珠问她:“昨天去看奶奶了?”
“嗯。”周穗宜应声,“第一天忙晕了没找到机会去,应该一早就去的。”
蒋宝珠撇撇嘴:“怪懂事的。”
-
蒋女士带来的那份晚餐是很丰盛的家常菜。
除了山药排骨汤还有糖醋里脊、番茄牛腩、西兰花炒虾仁、杂粮米饭。
还有一杯甜甜的芒果椰香酸奶昔。
靳家大厨的手艺很好,每一道菜都香而不腻。周穗宜喝了一大口酸奶,有点恍惚地想起来,很久没有人给她送过吃的了。
好像上一次有人这样提着一整个大保温桶,给她做一大堆好吃的的时候,还是二十出头刚上临床那会。
这个糖醋里脊很好很好吃,有点像徐教授用番茄酱做出来的口味,只甜不酸。
周穗宜叹了口气,把那些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清除出去。
徐教授关心她是真的,让人窒息的管制也是真的。
21岁的她受不了,现在也一样会窒息。
匆匆吃完剩下的把食盒洗干净,周穗宜重新洗漱了之后干脆步行去上班。
今天晚上不知道犯什么邪,一到岗来的急诊病人一波接一波。
先是两个人电动车车祸擦伤,她给处理过伤口,人还没走又有人被猫抓了排队打疫苗……实习生今天请假没来,她跟护士两个人忙得团团转,又来了个十八九岁的男孩,支支吾吾说自己肛/门进了东西,周穗宜给楼上普外的男同事打电话来帮忙,同事领楼上处理完跟她讲一个大号假yj,连底座都塞进去了,这要是拿不出来只能开腹了。
忙活了一晚上,她终于停下来缓口气,看着手机上同事发来的这些消息,有点哭笑不得。
电脑右下角显示现在是晚间八点钟,她喝了口kt猫保温杯里的茉莉花茶,同事又发来新消息。
【陪他一起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的,一脸大胡子,也不像他爸。】
茉莉花的清香在周遭漫开,疲惫的神经得到一瞬间的缓解。
手机这时候又响了声,消息提示栏里跳出来靳晏发的微信。
【靳晏:奶奶问你要不要喝安神茶。】
周穗宜现在已经茶足饭饱,但还是不想拒绝靳奶奶的好意,斟酌了下回复。
【周周:帮我谢谢奶奶,我过来拿吧?】
半分钟后,对方回复。
【靳晏:不用,我准备走,给你送过去。】
【周周:好,谢谢。】
正准备发送一下她这边怎么过来。
又收到对方【靳晏: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周周:……啊?】
【靳晏:显得我们十分不熟。】
是不是她今天在蒋女士那边有点穿帮?周穗宜发了一个擦汗的表情。
【周周:好,我知道了。】
【靳晏:嗯,你在哪?】
外面有点嘈杂,不过她这边急诊门诊连续十几分钟没人进来,她没多想,垂下头继续回复靳晏的消息。
【周周:我在门诊楼,急诊中心这边一楼的急诊外科诊室。】
【周周:你找不到的话再打给我。】
手机又响一声。
【靳晏:嗯。】
放下手机以后门外的嘈杂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好像有人在争吵。不过离她这边的距离有点远,内容听不真切。
周穗宜皱了下眉,值班的时候最怕有事,正预备起身出去看看,配班护士急匆匆进来:“楼道那边好像吵起来的。”
“啊?”
真吵起来了?周穗宜站起身:“知道怎么回事吗?”
“好像就是刚才你送普外去的那个小男生。”
“他不是处理完了吗?”
普外同事特地发消息讲完美取出异物了。
“对,但是好像他父母来了,跟送他来那个男的吵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把李医生扯进去,拉着他不让走。”
“李海文?”
“对。”
李海文是刚刚周穗宜打电话拜托的那位普外科同事,本来那个病人她自己也能处理,刚刚忙得要命,又看那男生实在抗拒才打电话请了同事帮忙,现在对方被牵扯进去,她有点过意不去,起身往外走。
“周医生你要过去啊?”护士跟在她身后忙问。
“我过去看看。”周穗宜说,“毕竟是我推过去的病人,你刚才去的时候保安过去了吗?”
“没有呢,我没去,普外的护士给我发的视频。在上面就吵起来了,我刚听见他们下来了赶紧来跟你说了。”
越往外走吵闹的声音越大,保安应该很快能听见,不过还是跟护士说:“你先去叫保安,我去看看。”
护士往安保室跑:“那你小心点啊。”
周穗宜过去的时候,那几个人正一片混乱。
远远看见一身白衣的同事李海文被两个大汉夹在中间,跟护士说的一样,一左一右拉着不让走。
旁边还有个中年大姐哭嚎嚎指着李海文:“你给我说清楚,什么东西塞里边去了?你说清楚!我儿子好好一个大学生,你给我胡说什么?!”
李海文欲哭无泪,袖子被两边人拽着,挣又挣不脱,解释又解释不清,看了眼左边送那小男生来的男的,跟男生妈妈说:“那你要问他啊!”
“而且东西我都给你们了。”特地装了个袋子给他们,都不要,东西不要也就算了,孩子也不要了,病人现在还在楼上处置室趴着呢,这几个人非要拽他去派出所做证人。
他这话又把大姐整激动了,冲过去猛锤了几下那个送她儿子来医院络腮胡子的男的。
络腮胡一把给推开,指着大姐说:“我告诉你别动我啊!你再动我报警抓你!!”
大姐又扑过去:“你还抓我!!我弄我儿子!我告死你!!”
“他自己愿意的!不信你问他去!!”
李海文夹在中间,混乱中还得拉架:“哎别别别,别打……”
“谁要报警?”周穗宜就是这时候走上去,手上手机正调到拨号键盘,“谁需要报警?我现在来打电话。”
乱成一团的几个人,因为她突然说话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李海文挣脱络腮胡,一抬头看见周穗宜,松了口气:“你可来救我了。”
周穗宜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很快又重新看向那几个人:“把手放开,这里不是让你们吵架的地方。”
然而一个柔弱女医生对情绪上头的人的威慑力实在有限,仅仅安静了不到5秒钟,病人父母又扑上去打络腮胡。
在这里打伤人对医院来说又是麻烦,周穗宜跟李海文只能又上去拉架。
保安还没来,大姐力气出奇的大,一边扇络腮胡巴掌一边还念念有词:“你敢搞我儿子!!我打死你!!”
络腮胡双拳难敌四手,把这对夫妻一人推了一把,掏出手机来忙乱地解锁:“他自己愿意的!!我给你们看!!你等我给你们看!!”
可能情绪太激动,解锁解了半天也没打开,被大姐一把夺过去,猛地摔在地上。
手机应声而碎,络腮胡发飙似的上去一连踹了大姐好几脚,又被大姐老公掀翻在地。
夜晚原本极度安静的大厅里一时之间全被朝嚷的声音填满,还好这边离住院楼有段距离,只有急诊这边零星几个病人和家属在看。
护士终于喊了保安过来,一行人急急忙忙从大厅门口往过跑。
这边络腮胡动手开始眼睛都涨红了,横冲直撞着暴力出手,杀红了眼似的,扯着大姐老公领子,一手握着手机碎裂的玻璃要往人身上扎。
周穗宜听到保安过来,原本已经松了一口气,现在见到这个架势,弄不好要出人命的,等保安到了要来不急,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冲上去拦。
到了近前发现络腮胡真的杀红了眼,他手里的手机碎了一半,碎裂的部分成了带着碎渣的锋利玻璃,也不看来的人是谁,用力挥着划。
她伸手过去,来不及收回,眼见碎玻璃要划上她的手掌,周穗宜闭了闭眼。
疼痛来临之前,她身体一阵天旋地转。
重新被稳稳放在地上时,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闷哼。
接踵而来的是淡淡的血腥味。
她睁开眼,正看见身边男人长腿一伸,踹开了络腮胡。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大手搂在她肩膀上,她被牢牢护在男人怀抱里,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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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传来他的声音:“没事吧?”
周穗宜没被伤到。
只是一时间惊魂未定,站在原地大口地呼吸两次,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事。”
保安们这个时候已经冲过来,把闹事的三个人都控制住,有人拨通了报警电话,周穗宜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她多看了几眼,确定那几个人已经被暂时控制住,然后才重新看向靳晏,呼吸还有点不平稳:“刚才……谢谢你。”
靳晏已经放开手,微皱着眉站在一旁。他视线在她脸上停停:“你刚刚不应该过去的。”
是说刚才的危险情形。
周穗宜略垂下头:“情况危急,来不及了。”
“任何情况,”靳晏声线冷淡,看上去要比平时更严肃,“我认为保护自己应该放在第一位。”
她咬了咬下唇,有点懂那天徐牧野偷偷跟她说的,别人会怕他的话。
大概因为之前他总是淡漠绅士的样子,待人接物虽不热情但礼数周全。身上自带的压迫气场因为好好家教也显得没有那么不怒自威。
今天看到他严肃疏离的一面,周穗宜本能地抿住唇,小声道歉:“抱歉,给你添了麻烦。”
不论如何,他刚刚帮了她,让她免于受伤,周穗宜吸了口气,又继续说:“真的很感谢你刚刚……”
她话说了一半不自觉停下来,鼻间嗅到更明显的血腥味,她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拧了下眉,周穗宜视线往血腥味来源的方向望了望。眼前人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衫,没穿外套,血腥味从他弯曲的手臂方向传来。
仔细一看男人右手小臂衬衫被划了一个口子,黑色的布料被氤出来的血色染成红紫。
周穗宜握住对方的手腕,男人脉搏在她掌心跳动,她有点急:“你受伤了。”
她说完又回身看了一眼已经被控制住的局面,重新抬起眼时对上男人神情不明的眼睛。
“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她说。
领着靳晏回到急诊外科的处置室,周穗宜让他坐在床边,她取来处理工具后重新净过手。
“袖子要卷起来。”
她握着他的手腕,等着他另外一只手单手把扣子解开,有条不紊地卷起袖管。
袖子卷起来才看清里面的情况,不深不浅的一道伤口,有点长,原本不算严重,糟糕的事,里面被扎进几块碎玻璃,肉眼看过去刺的还有点深。
需要用镊子一点一点夹出来。
靳晏扫过年轻女医生为难的神情,适时开口:“怎么?”
“有碎玻璃扎进去。”周穗宜愧疚得眼睛都有点红了,“要用镊子夹出来,可能会比较疼,需要你忍一下。”
“嗯。”靳晏挑了下眉,就这点事?
“夹吧。”
他二话没说。
等她真动手夹了的时候也慢吞吞,生怕让他疼一样。
这位小姐好像实在有点慌乱,这样的小心翼翼反而适得其反。
“医生小姐。”
靳晏低笑了声,“你一直这么帮病人处理伤口吗?”
周穗宜睁大了眼睛。
“利落一点。”
“可是……”
极致安静的诊室里,空间狭小,她垂着头离得很近,两个人之间气息涌动。
靳晏打断她的话:“我不疼。”
好像是有被鼓舞到,周穗宜咬了咬呀,让自己像平常一样稳住心态,快很准地处理掉剩下的玻璃碎渣。
止血钳夹起棉球,把快要干涸的血渍擦洗干净。
蒋宝珠不知道怎么找到这边的,进来的时候高跟鞋“踏踏”。周穗宜背着身,只以为是有其他病人进来,专注在手上的动作,头也没回地说:“不好意思,请您在外面等一下。”
“怎么了这是?”蒋女士的声音传过来,周穗宜上药的手都顿了顿。
“专心。”靳晏提醒她,抬眼问蒋宝珠,“怎么跑这来了?”
蒋宝珠凑过来:“你受伤了?我听说这边吵起来了,闹得还挺严重,周穗穗不是在这值班吗,我就过来看看。”
他们说话的时候周穗宜正剪开纱布利落地给靳晏包扎好,然后才转过身看向蒋宝珠,愧疚地垂着头:“对不起妈,靳晏因为我才受的伤。”
处置室里一时之间安静的过分。
她眼睛比刚才的时候还要红了,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面前这两位。
毕竟谁也不希望平白遭受一顿无妄之灾。
她希望蒋女士骂她吧,这样她心里还能好受一点。
“哎呀,怎么还要哭了?”蒋宝珠凑过来看她眼睛,她看看她又低头看看靳晏手上刚包好的划破的小口子,“多大点事啊。”
周穗宜抬起头,眼睛有点涩。
听见蒋宝珠说:“你老公为你受点伤他应该的,没人怪你。”
靳晏慢条斯理整理袖口。
“听到没有,没人怪你。”
8. 008
(08)
急诊外科的诊室距离大厅不远,长鸣的警笛和熙熙索索带走人的声音全都不太真切地传进来。
周穗宜站在诊室曝白的顶光灯下,面对眼前明明受了伤却一脸淡然的人,不敢动容。
“行啦。”蒋宝珠还在安慰她,“你受伤了更难办,他身体好着呢,这点伤算什么。”
蒋女士初见高冷,其实对人很好。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安慰周穗宜,只是突然被另外一道声音打断。
“奶奶自己在病房?”靳晏撩起眼皮。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蒋宝珠听这话,意识到自己现在存在的多余,拎起手包,也懒得再看靳晏受的伤:“对,我还要回去陪奶奶,走了。”
周穗宜吸吸鼻子挥挥手,蒋宝珠掐一把她素净的脸蛋,“走啦。”
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音渐近走远,诊室里又恢复了几乎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安宁。
刚刚还忙得头昏脑胀的晚班,在内出闹剧结束之后,突然之间也没了病人。
周穗宜听着墙上时钟“嗒、嗒、嗒……”
两步外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顶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子。
“这个。”他站到她面前,高大身形将光线都遮蔽,他抬了抬缠上绷带的手臂,“到哪里缴费。”
“不用,这个不用。”
周穗宜忙摆摆手,只是简单处理下,甚至没用药,大概20块手工费就够了,她回头可以自己补缴。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场景里气氛微妙。
靳晏“嗯”了声,“先走了。”
“好。”她又看了眼他受伤的小臂,觉得这个部位换药不太方便,“你不太方便的话,明早我帮你换药?”
男人视线在她脸上停一停,颔下首。
诊室门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敲响。周穗宜下意识看了眼面前人,顿了一顿才开口:“请进。”
来的人是周穗宜的同事,胸外的于护士长跟资深护士宋薇。
一进门,都先看向门边停驻的男人,老主任请客那天在对面商圈那家淮扬菜馆门口见过,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廖主任带头上去打了招呼。
护士长于洋主动招呼了声“靳总”,她望向两步外慵懒贵重的年轻男人,工整的衬衫袖口卷起一截,小臂冷白皮肤上缠着一圈干净的绷带,于洋听到消息来的,还是睁大眼,“您真受伤了?”
她刚给病人扎个针的功夫,宋薇拿着手机来找她,院里私底下都传开了,有人在大厅闹事,胸外的小周医生和普外一的李医生都被卷进去,还有一个宽肩窄腰大帅哥救人受了伤。
于洋定睛一看,这不是靳老太太的孙子靳总吗?过来看情况,没想到人还没走。
进来的时候诊室里只有靳晏和周穗宜,于洋宋薇两个人目光在年轻男女身上逡巡。
周穗宜觉察到这种带点探究和八卦的目光,看到靳晏点了头,开口解释:“靳总刚刚…帮我的时候受伤了,才处理完伤口。”
话音落下,不单于洋和宋薇视线落在她身上,周穗宜感受到属于另外一个人垂眼的目光。
她没抬眼,避开对视。
“怎么还让靳总受伤了。”于洋听着周穗宜有点平淡的语气,再开口的时候多了点埋怨,所有人都捧着的人物,因为她受了伤,怎么好像连点歉意都没有。
“刚刚那几位肢体冲突的时候,我想过去拦,”周穗宜特地用种不太带感情色彩的语气解释,“太危险了,靳总拉我一把,被对方划伤了。”
“你也真是的,”于洋资历高,平时就对这些小大夫态度一般,“在咱们院里,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靳总受伤啊。”
于公于私确实也不该害靳晏受伤,周穗宜垂下头:“抱歉。”
“你跟我抱歉有什么用?”于洋拧起眉,“跟靳总道歉。”
见这架势气氛有点怪,宋薇在边上做和事佬:“哎呀行了行了,穗宜肯定过意不去,真不好意思啊靳总,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发情况。”
于洋瞪了周穗宜一眼:“你轮个班出这么大乱子,等着吧,明天你主任肯定要骂人。”
突然进门劈头盖脸数落了她一顿,周穗宜弯眉轻皱,正要说什么,猝然被另一个人打断。
“不是什么大事。”
她抬起头时,就见靳晏看了眼手上腕表,深浓的侧颜写着不虞,冷淡地瞟过人,慢条斯理下了定论:“危急情况,哪有对错?”
男人声音不高,慢条斯理地说完,却掷地有声。
诊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于洋哑口无言站在一边。
没有再等到其他人说什么,靳晏打开门,疏离地撂了声:“先走了,失陪。”
-
于洋后来挂着脸走了,宋薇做了撇嘴的表情,忙跟着离开。
周穗宜回到办公桌前坐着,后半夜没有其他病人过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夜。
只是每次夜班总是不能踏实睡觉,即使没人叫,这一晚上她也醒了几次。
唯一的好处是在急诊值班早上不用接着查房,顶着两个黑眼圈,她搭地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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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悦澜国际。
排班的工作对礼拜几没太多概念。
周穗宜也是回到跟靳晏的婚房,把小羊皮鞋换成卡通拖鞋,迷蒙着睡眼准备回去补觉却碰见正在讲电话的靳晏时,低头看了眼手机屏保,才意识到今天是礼拜六的。
“你确定?”靳晏指骨凸起,握着手机,另一手不急不缓地倒了半杯水,“创意很好,下次别创了。”
视线掠过正进门的周穗宜时,点了下头算作招呼。
周穗宜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一件整洁的衬衫,手上的手袖扣严丝合缝地系着。
她也学对方的样子点过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径直钻进主卧衣帽间,拎出自己的行李箱。
之前没好好看过这边,上一回蒋女士要她记得穿衣帽间里的衣服,现在扫视一圈,几乎全部都是簇新的服饰。
大到衣服鞋帽,小到项链手表,应有尽有。
她只能从低调的logo勉强认出几个名声实在太响亮的奢侈品牌子,她自小的物欲不太高,对衣服包包没有太多追求,手表项链那些更是几乎是一窍不通。
仅仅是扫了几眼,周穗宜很快收回目光,专注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找出小药箱。
她打算帮靳晏的伤口换一下绷带。
毕竟因自己受伤,她的售后一定负责到底。
拎着小药箱出门的时候,对方的电话刚好打完。
“下班了?”
他掀起眼来看她。
“嗯,”周穗宜点点头,看向他的手臂,“还疼吗?”
靳晏喝一口水,不甚在意:“不了。”
“我帮你换一下那个纱布吧?”她走过去,把小药箱放在岛台边,“这样干净一点。”
她看他总是一切都看起来一丝不苟的样子,说不定会有洁癖。总裁小说里不是总这样写么?
“在这里?”他问。
周穗宜看了一圈,“去沙发上?”
“嗯。”
解开男人的袖扣,周穗宜双手很轻地把他蓝色衬衫的袖子卷上去。剥开昨晚的纱布,她现在情绪稳定得多,动作轻却利落地重新处理好,再一层层拿纱布卷上去。
靳晏视线微垂,她手缠绷带时无意刮过他手腕皮肤表层。
神情看起来比平常任何时刻都要认真——低着头,弯弯的长睫毛翕动,润泽嘴唇微张,他记得触感绵软、甜腻、湿润。
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抬起头。
靳晏撩起眼皮,声线懒散:“能接吻吗?”
他问。
9. 009
(09)
“能接吻吗?”
这话出来时周穗宜正低着头认真做着手上工作——尽善尽美地重新帮他的伤口进行包扎。
闻言先是惯性点点头,反应过来抬起眼,“什么?”
“能不能接吻。”靳晏直言不讳。
周穗宜不自觉用手背碰了碰脸颊,这样出于身体欲望的要求,被他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出来,竟然像是在三三米加长的大办公桌上煞有介事地讨论一件正经事。
她愣了下:“现在?”
“现在。”
现在的距离,不过十公分。她屏住呼吸,视线可及是男人冷峻的眉眼,冷白的皮肤、挺直的鼻梁和闭合的薄唇。
周穗宜睫毛颤动。
靳晏一直生得足够帅,第一眼和第一百眼都觉得帅的那一种。
只不过优越的外形好像只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优点之一。
他还有礼仪物质丰盛源远流长的世家出身,优秀的履历,卓越的个人能力。
连在情事方面都超过常人。
但她也没有跟其他人睡过,只是当他的sexpartner她常常觉得招架不住。
正如此时接收到男人带点侵/略性的目光,明亮的光线照过来,她不大适应在这种亮堂的时刻谈这种问题。
她吸了口气,只硬着头皮直说:“你想做我们可以约时间。”
“不做呢?”
“嗯?”
“只是接吻。”
男人狭长的眼睛直白看她,直接的,像能看到她眼底的目光。
只是接吻的话,周穗宜缓慢地点了点头。
下巴在下一瞬被钳住,鼻尖短暂的触碰。
身体其他的感官这时候好像被麻痹。
这次说只是接吻就真的只是接吻。
周穗宜推推他,抢夺回呼吸权,有点气喘吁吁。
手机铃声在这时不太适时地响起。
周穗宜回过神来,忙撤开身体,回到原本的安全距离。
耳后有点烧,但是来不及反应,只连忙找正在振铃的手机。
终于从身后的沙发上摸过手机,周穗宜扫了眼旁边正垂眼漫不经心看着手上包扎半成品的那一位。
再看一下手机的时候见到上面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廖主任”,她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铃声实在有点吵,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平缓了下呼吸,直接接起电话。
现在只不过清晨八点多钟,朝阳初升的时分。
大横厅一整片超长落地玻璃明净,将外面的人工湖山景一览无余。
她按下接通键,一个“喂”还没出口,听筒里已经传来语气不善的问话:“你去哪儿了?”
清晨的家里安静平和,突然传出这样不和谐的一声,靳晏抬了抬眼。
周穗宜平静的反问:“怎么了廖主任?”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人呢?”
“我今天下夜班。”对面是让人很不舒服的质问的语气,周穗宜秀眉微皱,不卑不亢地回答:“现在在家。”
通话两边沉默了两秒钟。
两秒钟后,听筒里重新传来廖主任盛气凌人的声音:“你倒是挺心宽的。昨天晚上的事儿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周穗宜其实猜到廖军要说的是靳晏受伤的事。
共事这些时间,多少也摸到了点他的秉性,这人平生最在意两件事,一件是男女事,另一件是所谓的人脉累积,抓住机会总会想方设法讨好大人物。
但她故意没往这上面引,只是说起明面上的:“昨晚有家属因为私人原因在一楼大厅吵架,保安来以后已经报警移交给警察处理了。”
“没了?”
“没了。”
“靳总受伤的事呢?”
廖军见她始终不提,只能自己点到。
周穗宜这两个月以来被对方明里暗里的软硬钉子渣的不堪其扰。
值班聚餐那天已经开了反抗的口子,现在也直言不讳:“我想这件事情不算公事。”
“怎么不算公事?”廖军提高声音,“周穗宜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下,靳总是……”
隔着很近的距离。整个空间足够安静,听筒里的声音几乎清晰的传出来。被点到名的人抬起眼,淡漠的眼里写着不虞,手上没缠完的纱布还垂着一节。
周穗宜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位包扎到一半的“病人”。她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歪着头取过来ok绷,娴熟地扯开一段贴上。
只是做这些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刚刚激烈地亲吻过,她没有敢看他的眼睛。
手机那边廖军还没骂完人:“护士长已经跟我说过了,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最好郑重地向靳总道歉,靳家老太太的工作我们还在做,不要因为你一个人影响我们工作!”
周穗宜收回眼,糟糕的情绪又被对方挑起来了。
“廖主任。首先昨天你没有在场,护士长也没有在场,我已经给靳总道过歉他接受过了。第二,那只是意外情况,如果你一定要节外生枝,那请你本人自便。”
她一向是一个温柔好脾气的名声。讲话从来都温声细语,不紧不慢。
这一次连对廖军讲话都不自觉加快了语速,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重。
没想到最近这两个多月以来对方的百般磋磨,磨掉的竟然是她的耐心。
她的人生现在已经过得这么七零八碎没头没尾,也不想再任由对方揉扁搓圆。
对方似乎惊讶于她这只小绵羊开口咬人,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停顿了半晌才气急败坏讲出更难听的话。
周穗宜还没再说什么。
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修长冷白的手。
她侧眼看向他。
意思好像是要她把手机给他。
周穗宜当然没给,这是她工作上的事情,虽然事情关乎他,但她有能力自己解决,不想麻烦任何人。
-
跟自己的顶头上司算是这么吵了一架。
周穗宜原本平静下来的心情变得很糟,收好小药箱,跟靳晏说了声后就怏怏回了房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也许因为她今天没有继续忍耐对方,明天会在工作上被变本加厉地报复。
可是现在已经很糟了。再糟又能糟到哪儿去?
就像网络上说的,只要她不想当主任,那她就是院长。
可是即使自己这样安慰自己,心情还是被搞得一团乱麻。
她干脆也不再多想,把手机扔到床上,自己钻进衣帽间里换回了家居服,又进卫生间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收到了好友李安诺的微信。
【Annora:在干嘛?】
周穗宜折腾了半天还在内耗,倾诉欲望实在有些强烈。
【周周:刚刚跟老廖大吵一架。】
【Annora:?】
【Annora:士别三日】
【Annora:不得了啊,都开始跟领导干架了。】
【周周:实在太烦了。】
她发了一个咬牙切齿表情包。
【Annora:理解。是我遇见死老头我想把他脑袋卸下来当球踢。】
房门这个时候被敲响。
这栋房子里没有第三个人,周穗宜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门外人身影罩住她:“家里阿姨给送了早餐,吃一点?”
周穗宜现在有点没胃口。
靳晏视线停在她眼下淡淡青黑,她们医院的夜班看起来很密,同事领导又好像不太好相处。至少他看见的是那样,拽着一点小事不肯放。
她瘦和疲惫得看起来有点儿营养不良。
“有奶油南瓜汤,”靳晏淡声说,“喝一点补个觉?”
她这回点了点头。
跟着对方出了门。
来送早餐的阿姨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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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已经走了,西厨操作台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保温袋。
靳晏拆开拉链让周穗宜到餐桌前等。
宽阔的长方形餐桌前,周穗宜没好意思坐下来。
用低着头回复李安诺的微信,他放在餐桌另一边的手机响起来。
是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
她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荷花头像。
周穗宜本能紧张攥起拳。
她妈妈徐静枫的头像。
虽然已经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再联系过。可即使是在网络上见到这个头像,她曾经被支配的窒息的恐惧还是会被身体唤醒。
刚上大学的时候,她有了手机使用权。
那个时候她能在各种地方看到这个头像。比如室友的微信列表,比如导员发来的聊天记录截图,比如班级的微信群……
在她下课没有及时回复消息的时候,会被同学小窗,说周周你妈妈正着急找你。
换了几个导员都是第一个认识她,专门来找她讲你妈妈不允许谈恋爱。
时间久了其他人都很烦。关系好如李安诺也跟她讲过,能不能跟阿姨说下别一直给我发消息,真的有点回复不过来了。
她告诉所有认识的人不用理,徐静枫还是一样会不停骚扰。
周穗宜无数次吵架的时候问过。她那么大一个教授,真的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一定要因为丈夫的不忠,就把女儿当作老公,恨不得24小时无间断监管吗。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前面的话已经让徐静枫抹着泪朝她歇斯底里。
……
从小到大,她身边总有被徐静枫要求监视她的人。
所以现在那个人,又换成靳晏了吗。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食物走回桌子前,长指拿起手机准备接起电话。
“别接。”
周穗宜握住靳晏手腕。
只是为时已晚。
徐静枫的声音一点没变:“她跟她们单位领导吵架了?具体怎么回事?他领导不知道你们关系?为什么会搞得这么麻烦?”
还是这样丝毫不顾及别人情绪咄咄逼人的连环问。
“靳晏。”
周穗宜有点应激。
“能请你把电话挂了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从黑名单里把徐静枫拉出来。
几通电话拨过去对方始终不接。
她打字的手有点抖,干脆发了语音消息。
“不是说断绝关系了吗?已经公证过了。所以我请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不需要打听我的任何事情。”
“也不要骚扰别人。听懂了吗?”
讲这些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有一点点抖。
徐静枫竟然回了消息:“你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问你的事?”
又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窒息感。周穗宜攥紧手指,熟练地重新把她拉回黑名单。
“你的手机……”周穗宜问面前人,“把徐静枫删了可以吗?”
“你怎么了?”
“没事,”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后她不管有任何事情找你,你都不用理她。”
男人没动,他看着周穗宜:“你先坐下,缓一下。”
对方这种不急不慌的态度让她心里更急:“我没事,你先拉黑她所有联系方式。”
“周穗宜,”靳晏不知道要说什么,被周穗宜打断。
“你真的不用向她汇报任何我的事情的。”她努力组织,但还是有点口不择言,“你跟我都清楚,我们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关系。”
靳晏疏淡的眼沉了沉。
他不想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解释。
但还是说:“不是我。”
接触到对方并不信任的眼神,他照对方所说删掉联系方式。
收起手机时神情淡了下来:“我想你需要冷静了再谈。”
10. 010
(10)
这顿早餐后来不欢而散。
周穗宜头脑昏沉沉回到房间,不知不觉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满室黄昏后青蓝色的光线,空气中只有一个人的温度,偌大的卧室沉静而寂寥。
周穗宜从床上坐起来,蓝色kt猫睡衣的领口微开,胸口白腻的皮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空落落。
没听到闹钟响,醒来时已经过了交班时间,手机上未接来电未读消息多得人头皮发麻。周穗宜深吸了口气,在群里说了抱歉,爬起来迅速换了衣服匆匆忙忙踩了双白色浅口单鞋预备赶过去。
打开主卧室房门的时候,发觉大的有些发空的客厅同样空无一人,名贵的进口家具被掩盖在快黑透的光线下。
厨房岛台上的东西已经被收拾一净,整洁干净的像是没被使用过。
周穗宜只来得及看一眼,脚上单鞋低矮的鞋跟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出门之前,她又看一眼这间安静的房子,他好像真的不在家。
转了几趟地铁到医院,跟代班的医生说了抱歉,周穗宜在气喘吁吁地在办公室坐下来。
视线停在电脑显示器Windows桌面界面上,一直到显示器的光线自己灭掉,也没想起来要做什么。
她捂住脑袋,有点丧气地把头埋在胳膊里趴到桌子上。
这么久了还是会被徐静枫轻易影响到心态。
脑海里回放起早上跟靳晏那顿不欢而散的早餐,她说完后面两句话,他的眼神明显冷下来了。她“腾”地又坐起来,磨砂显示屏里映出极其模糊潦草的影子,周穗宜懊恼地坐直身体,好像自己真的过分了。
她掏出手机,除了几个工作群有几条零散的消息,没有任何一点私信。
看着对方同他本人一样冷淡风格的,无任何意义的纯黑色的头像,视线停驻,很半天没有点开。
“周医生?”
咚咚两声,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周穗宜按灭手机屏幕抬起头,看到护士邓伊露着牙齿甜甜笑着站在门边。
周穗宜打了招呼回去。
“我男朋友刚给我送来吃的。”邓伊指指自己另一手里拿着的罗森关东煮的纸碗,“你肯定没吃晚饭吧?来一起嘛。”
邓伊的男朋友偶尔夜班来送夜宵,跟科里人都熟,周穗宜因为夜班最多,也遇见过两次。但是今天心情不佳,她不想过去扫了别人的兴。
“哎呀,快走啦,假客气什么呢。”邓伊叫不动干脆过来拉她。
盛情难却。
周穗宜最后还是被叫到了护士站。
邓伊的男友李欣蔚买了不少宵夜,除了关东煮还有照烧串串,烤冷面,冰皮月亮蛋糕和几瓶饮料。
周穗宜过去的时候另外值班的宋薇和另一个资深的医生赵老师已经在跟李欣蔚热聊。都是熟人,赵蒙老师是她刚上临床时的带教老师。
她跟所有人打过招呼,自己找个角落坐下来。
宋薇正撸一根烤鱿鱼须,一面站起来往门口那边张望:“看着点行政的没来吧?”
医院的行政主任铁面无私,上次抓到廖军黑色裤子上有根白色装饰线,照样记上扣钱。
“没来。”周穗宜坐最边上,特地帮她看过一眼。
宋薇这才放心继续八卦:“那你俩还不抓点紧,这工作也落实了,家里也认可了,拖什么呢还?”
是在跟邓伊和李欣蔚讲,未婚未育年轻人总会被有意无意带到的讨厌话题。
“姐,拜托了我才22,有什么急的呀?”邓伊被问多了自有一套回答办法。
“那不是这么说的。”宋薇不嫌事大,“婚姻需要一点冲动,你俩这会儿不冲动,再过两年想冲动都没那种冲动了,这么好对象放跑了,到时候你不心塞啊?”
宋姐是八零后,离过一次婚,再婚后现在经营着一个和谐的三口之家,所以坚定女人必须得结婚,不然你再有钱事业再好都是虚的。
邓伊不吃这一套,张口就来:“那不就是年纪小脑袋不清醒一冲动就结了,年纪大点不好骗了嘛?”
大家被逗得都笑了。
她那个辅警男朋友咧着嘴也跟着笑,不知道对此有什么看法。
宋薇把那根鱿鱼签子折了丢垃圾桶里,坚持输出自己的婚姻观:“你这就错了,那人生也不能全是学精了权衡利弊啊?拖着拖着你二十多岁时间过得最快,到时候跟你周医生似的,一晃27了……”
她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几个人全侧目过来看周穗宜。
似乎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周穗宜从坐下到现在只拿了一个小蛋糕无意识地小口小口吃,人在这里,意识在神游。
突然被所有人灼灼的目光盯着,她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无非是宋薇拿她当反面例子,说她不肯谈恋爱错过大好年华一转眼27岁,结婚的事还没影。
她无所谓地笑了下,一开始还会被其他人的说法影响到心情,现在已经泰然处之,看向宋薇:“没关系,我不早就是姐的反面例子了?”
宋薇讪讪笑两声:“那也不是说反面例子,我们小周医生大美人一个,眼光高点也是有的。”
后面的话周穗宜没听,继续待在自己的角落上,特地拿了一瓶足够甜的酸梅饮料,平时不开心吃到甜的就会开心的人,今天也不大开心得起来。
其他人还忙着聊婚育观,她重新打开微信列表,想了想,还是发了条消息。
【周周:早上是我失态了,抱歉。】
消息发过去她马上开了静音,息掉屏幕把手机塞回白衣口袋里。
好像每次发出去一些重要一点的消息,总是容易牵动自己的情绪。心跳得有点挤,她莫名有点紧张,试图让自己认真去听其他人聊天。
只可惜听了半天左耳进右耳出。
终于忍不住又重新打开手机,只是提示栏干干净净。
——没有新消息。
她看着自己发送的这一行字,觉得好像有点淡了。
干净整齐的指甲在屏幕上轻轻按了几下,又补充了一条。
【周周:我出门夜班的时候你好像不在家,什么时候回去呢?我想当面跟你道歉。】
不论如何,她们这一种不讲任何感情的欲望关系,对方大概出于礼仪修养对她算不上差,她不希望这么快打破这种平衡。
况且她觉得自己态度确实欠佳。
这回她忍住了没摁灭手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某个红色图标的软件。
只是提示栏里一直都没有新的消息。
-
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收到微信回复。
周穗宜白天睡得多了,夜班熬到后半夜才终于有了困意,不太安稳地睡过去。
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靳晏在家,像往常那样笑不达眼底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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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周穗宜有点忐忑地问他有没有生气,男人一直不讲话,只是把她绑到椅子上,不由分说地挤进来。
周穗宜猛地从铁架床的下床铺惊醒坐起来,底裤有点不舒服的凉。她想起在哪里看过一个帖子,说人有的时候不大分得清湿和凉。
她伸手探过去的时候,果然摸到一手湿润。
不自觉拧起眉,她从旁边桌子上抽了张面巾纸擦干净手,另一手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打开手机。
长长的一大串各种APP发来的通知提醒,她清理了半天才看到下面来自微信的。
有点忐忑地点开,是李安诺二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Annora:那你今天夜班结束休不休班啊?】
周穗宜到工作群翻出来排班表,她今天下夜班,明天可以休班一天,这样加起来算是可以休两天。
【周周:有活动?】
诺诺姐有活动才会这样问她。
几秒钟后收到了李安诺的新消息。
【Annora:还是你懂我】
【Annora:我们公司新开发了一个度假小镇,我内部拿了两张票,两天一夜包食宿,怎么样,姐请客去玩玩?】
周穗宜有点迟疑,心情实在不太好,靳晏的事情也还没有回应,她就这样出去玩了有点不太好。
只是下一秒,对方一连发来一大把4K相片。
巍峨的山、清澈的水、有设计感的酒店、大型娱乐设施……有点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正要打字说好,去放松一下。
李安诺还在继续引诱她。
【Annora:去吧去吧,度个小假。】
【Annora:这山这水还不舒服死啊?】
周穗宜弯了弯唇。
【周周:远吗?附近还有这种好地方?】
【Annora:高铁二十分钟。】
【Annora:河北呢。响应一下号召好不好,不管你周中在哪,周末都得给我去河北。】
……
【周周:?】
最后还是决定去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收到靳晏的消息。
周穗宜心里有点闷闷的,不知道他是没有看到,还是真的生气了。
从铁架床上爬起来,她叹了口气,决定先不为此内耗。先利落地把自己的被子收好放柜子里,迅速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回家。
靳晏还是不在家,大房子格外冷清。周穗宜刷卡进门的时候赵姨倒是在,正从卧室里出来。
“穗穗回来啦?”
周穗宜点点头:“赵姨辛苦了。”
“哎呀不辛苦,”赵姨把抹布收起来,“倒是你们俩太辛苦,一个夜班一个出差的,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啊,就算年轻也不能……”
没等对方说完,周穗宜抓到话里的关键词,有点不礼貌地打断:“靳晏出差了吗?”
赵姨愣了下:“对呀昨天……你不知道呀?”
突然被赵姨这么一反问,气氛沉寂了一秒,周穗宜尴尬地挠挠头:“夜班上得脑袋不好了,昨天我帮他收拾的行李呢。”
为了不暴露她和老公不熟的事情,她还撒了个善意的小谎。
说完怕多说多错,忙说赵姨我先去洗漱,逃回了房间。
一直到她走了,赵姨看着她背影,疑惑地摇摇头,自己兀自小声嘟哝:“别真脑袋不好了呀……昨天行李不是我收拾的吗?”
11. 011
(11)
这一趟是说走就走,李安诺连高铁票都帮她订好。周穗宜回家掏出一个Coach大托特,装两件贴身衣物,洗漱包、钱包跟充电器。
到西站的时候李安诺已经在地铁口接她了,一见面塞进手里来一杯奶茶,手里还拎着盒达美乐说路上吃。
周穗宜摇摇头,晃了晃手里的带来的三明治和跟冰咖啡,还真是心有灵犀了。
“没事,再多来份我也给你吃完。”李安诺挽着她手笑起来,看上去情绪很高。
闷沉的心情有被感染到一点,周穗宜弯起唇角:“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出去玩?”
“这不是正好有机会嘛,而且……”李安诺神神秘秘地捂脸笑,“而且有想一起的人。”
周穗宜是直的,她眨了眨眼,特别有自知之明地定论:“这个‘想一起的人’肯定不是我吧?”
“那肯定不是!”李安诺说,“姐们喜欢男的好不好?”
“哦。”周穗宜故意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喜欢的男的也去。”
李安诺羞恼地抓着她胳膊摇她,跟大学时候一样。
“死周周,”李安诺闹她,“你就是占了个长得纯良无害的便宜,其实坏着呢。”
“好啦。”周穗宜看看她手里的车票,吸了一口奶茶,软弹弹的珍珠还在嘴巴里,讲话有点含混不清,“几点的车我们?”
“你等我看看啊。”
李安诺把手里东西塞她手里,“还有四十分钟,快检票了,走先进去。”
今天天气特别好,天蓝蓝的,泼洒大把大把热烈的金光。
上车的时候李安诺主动跟周穗宜说,她喜欢的男生已经在那边了,一会就能见到,她也认识。
周穗宜问了两次是谁,对方也没说,神秘兮兮地说一会见了你就知道了。
她座位在窗边,一旁的李安诺一上车就握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字聊天。周穗宜没去探究对方喜欢的男生那个问题,抬手挡挡车窗外面刺眼的光线。
天气很好,她心情却有点闷。
正在想要不要干脆睡一觉呢,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
昨晚发的消息,现在这个时间了,他那一种从小到大被所有人捧着、尊敬着的人,换成是她也懒得搭理她了。
周穗宜不抱希望地打开手机。
【靳晏:一直在工作才看到。】
看到这条消息,周穗宜视线在那个说不上熟悉也说不上不熟的冷淡的纯黑色头像上停了停。
懵了一下,才划开键盘打字,两只手托着手机真要打字的时候又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花了小半分钟。
【周周:一整晚都在工作吗?】
其实是想说先关心一下,但是他好像误解了。
【靳晏:?】
【周周: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一整晚都没睡是不是太辛苦了。】
发过去以后她握着手机,没有息屏,安静地等着。
十几秒后。
【靳晏:还好。】
【靳晏:睡了两个钟。最近事情赶到一起了。】
看来真的在忙。
旁边座位的李安诺递过来一个三明治,周穗宜接过来啃了一口,眼睛直直看着手机上面聊天记录。
寒暄了半天,好像也还没说昨天的事。
她咬了咬下唇,终于忍不住打字。
【周周:你生气了吗?】
【周周:昨天的事。】
发完之后忐忑的感觉更强烈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她跟靳晏一直是相安无事地相处,协议期是两年,她不希望这期间因为她的关系两个人相处的不愉快。
手机又震一声。
【靳晏:心情好点了?】
答非所问的一句。
心情好点了吗?周穗宜问自己,说不清楚的感觉,好像是比没收到他回复的时候提着心要好一点。
可现在还是觉得有点闷闷的,她想了想还是照实说。
【周周:心里还是有点闷呢。】
发出去的时候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话看上去语气撒娇一样。
-
沂坡度假小镇最高端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顶楼总统套,男人身上烟青色西服一丝不苟,倚在会议厅休息椅上长腿交叠。
他长指推一推鼻梁上无框眼镜,视线落在手机上新收到的消息。
【周周:心里还是有点闷呢。】
会议厅里十几号人刚出去。
余安跟另外一位助理正在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昨天一整晚气压很低,一直到现在汇报,余安讲完抬起头时,见到他沉默、冷淡、沉着脸一整晚的老板很轻地笑了声。
就在刚刚。
他跟同事对视一眼,没敢在这节骨眼上出声。
靳晏指节微曲,扫过新收到的一条【周周:晚点说,现在有一点事。】,很简洁地回了一条:【嗯。】
见到老板收回手机,压迫力十足的狭长眼睛扫过来,余安咽了口唾沫:“刚刚的行程要给您重新重复一遍吗?”
老板刚才好像没在听。
“不用。”
休息椅上男人站起身,浅淡地启唇:“对面午餐。”
低头看了眼iPad,下一站行程确实是对面餐厅午餐,一场应酬。余安连忙跟上。
-
“前方到站……请乘客……”
听到高铁语音提示,周穗宜给靳晏发完那条晚点说的消息忙收起手机清点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一阵惯性倾身。
车停下来,旁边的李安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收起了手机,拍拍她肩膀:“真行啊你,发一路微信,跟你老公啊?”
周穗宜没答,停顿了下,学着靳晏的方式:“你不也是?跟你那个想见的人?”
“是啊!”李安诺笑,“越来越坏了你。不过我不像某人,老公从来没露过面,一会就让你见着我那位。”
“好啊,那我期待一下。”
周穗宜嘴上这么说,但是在出站口见到林书淮的时候还是惊讶了一下。
瞪大眼睛看看林书淮又看看李安诺。
他们三个互相都认识是不假,本科的时候她经常跟李安诺一起吃食堂,林书淮是大他们两届的研究生学长,周穗宜去听一个医学研讨会认识到这位学界看好的天才学霸,后来在食堂遇见过几次一起吃过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后来就是他是她师母的得意门生,常碰到面,关系也更熟悉了。
再后来出了那件事,她也上了临床,心照不宣地不再接触,上一次见面是在靳晏家小区门口,尴尴尬尬地聊了几句。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安诺口中想要一起的人竟然会是林书淮。
花了十几秒,周穗宜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个建设。
心理建设结束,两个女生手挽手也刚好走到林书淮跟前。
打招呼之前,李安诺趴她耳边小声叮嘱:“八字没一撇呢,别瞎说话啊。”
周穗宜比了个OK。
“讲什么悄悄话啊?”林书淮走近两步,抬手做了拿东西的动作,“包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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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拿吧。”
周穗宜忙往后退半步,看着李安诺把包递给林书淮,脸上笑意盈盈,面颊泛一种没见过的淡粉光泽。
安诺喜欢林书淮,她怎么粗心到以前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呢。
林书淮接过李安诺的手提包,把周穗宜退后的动作看在眼里。有点黯然地沉下眸光,他重新伸出手:“穗宜的呢,看起来很重。”
“没有。”周穗宜摆摆手,“就看着沉,赶紧出发吧咱们。”
“就是赶紧走吧林师哥,”李安诺也催促,“我要快点享受度假时光。”
她们都这样说,林书淮看了一眼周穗宜,没再坚持。只拎着李安诺的旅行包率先上了网约车前座,把后座的空间留给她们。
上了车,周穗宜又重新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提示栏。
靳晏回了她的消息,只是一个“嗯”。
她视线在上面停了停,还是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周周:你昨天一直不在家吗?】
这一回对方消息回得很快。
【靳晏:出差。】
他好像总是这样言简意赅的样子。
倒是和外在形象相符。
正纠结要不要再回时,一前一后聊天的另外两个人突然cue到她。
“穗宜什么时候结婚的,”林书淮转过头来问,“大家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周穗宜下意识看眼李安诺,这事她只告诉过她。对方朝她吐了吐舌头。
看来是把她卖了。
“只是领了证,”她解释说,“没有办婚礼,所以就还没跟太多朋友讲。”
“提起来我都忘问你了,你们怎么不先办婚礼,不是一般都先仪式,才领证的?”李安诺接上话。
这把周穗宜问住了。
协议里没有这一条。
她摸了摸鼻尖撒了个小谎:“他不喜欢张扬。”
说完觉得不算撒了个小谎,是撒了个大谎。他怎么不喜欢张扬了,他住四九城顶级豪宅,出行有司机开大几百万的车,还要不能每天重样,他不张扬没人张扬了。
林书淮转回头,看着后视镜里温柔平静的年轻女人。她比前些年更稳重了,气质更出挑,身上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美。
他觉得她值得起世上最好的。
可是她脸上闷沉着情绪,好像高兴不起来。
他有些难受,没经思考讲出口:“不喜欢张扬就直接不办?穗宜,他这么对你,你们……”
语气听起来情绪有点不太对。周穗宜没敢看李安诺,在对方讲完之前打断:“正好我也讨厌招待亲戚,凑一起去了。”
后来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连滴滴师傅都忍不住找了两个话题试图缓解这份尴尬。
三十分钟的车程到了目的地,远远看过去,小镇的建设良好,设施完善,整体设计显露着梦幻的别样风情。
李安诺提起来:“去吃点东西吧咱们?也中午了。”
三个人选了这边一家这边特色的花房餐厅,这栋漂亮房子三楼有个大大的露台,摆满各种各样的花。
站在楼下也好像闻见馥郁芳香。
她微微仰头看着楼上花房,没看路,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下,莫名其妙被林书淮拉了一把拽进怀里。
周穗宜惊魂未定地吸一口气,抬头的时候看到更惊魂的。
——靳晏在楼上看她。
他手上夹了一根烟,无框眼镜反射光线,镜片后眼睛冷冷审度。
视线远远对上。
男人皱着眉,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12. 012
(12)
午间炽阳有点刺眼,周穗宜迎着刺眼光线遥遥对上靳晏不怒自威的眼睛,她突然有种出轨被老公抓到的错觉。
从林书淮怀里挣脱出来,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退后两步,低头没看对方:“谢谢林师哥,我刚才没注意。”
对方听到这话笑了声。
“上学的时候你就这么马马虎虎的。”林书淮笑着说,“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一点。”
跟着三层楼的高度,周围人潮拥攘,不知道他们现在这样大小的声音讲话,楼上的人能不能听清。
只是周穗宜总感觉头顶上有道冷冷的视线,漠然地在看着他们这边。
“死周穗宜,”李安诺开起玩笑来,什么话都说。,“要死啊你,还想跟我们师哥再续前缘啊?”
讲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拔高了嗓门儿,周围逛街的路人都因此频频侧目。
周穗宜下意识又一次抬起头往上看去,花房栏杆处不见了人影,只剩香烟还缭绕着灰白色的烟气。
“别胡说。”周穗宜照实解释,“我跟师哥什么事都没有。”
餐厅里面的服务生出来迎宾,几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小男孩儿热情地招呼着他们进去,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给打过去。
这间餐厅是意大利创意菜,在这个欧洲风情小镇里相得益彰。
三个人被引着坐到靠窗边的位置,周穗宜跟李安诺做一边,林书淮坐在对面。
服务生给了一份中英双语插图菜单,传来传去传到了周穗宜手里。她心思不在这边,学着他们两个也点了份儿一样的套餐。喝了一口服务生新上来的柠檬汽水儿,周穗宜顿了下,还是拍拍李安诺:“我去下洗手间,一会儿你们先吃。”
穿过餐厅路两边精心布置的花丛,周穗宜踩着未经上漆的木质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一半是包厢,另一半是一个充满鲜花的露台。
周穗宜往过去看了一眼,靳晏刚刚大概就是在这边往下看。
虽然她也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能碰见他,但周穗宜心里还有一点庆幸。
这样她也能为昨天的事情当面说声抱歉。她不喜欢和身边的人每天有隔阂的碰面。
当然也可以顺便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情。
只是上来找了一圈,还是没有见到对方的影子。周穗宜站在露台上,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刚才眼睛花了。
她低下头,掏出手机预备给他发一条信息。
从露台上打道回府,重新回到3楼走廊的时候,却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找我?”
半生不熟的声音。
周穗宜转过身,看到穿烟青色西服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懒怠而淡漠的样子,垂眼俯视她。
“嗯……”周穗宜点点头。
这边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感官全部凝聚在两个人的交流中。
她有点不自在地双手在身后交握,找了个最想问的问题:“你怎么也在这边?”
靳晏没动。
看着面前人,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圆领卫衣,碎花半身长裙配运动鞋。
从楼上看过去,跟穿格子衬衫的那一位还挺配的。
他挑了下眉:“我在这边打扰到了?”
“你生气了?”周穗宜问。
他的这话听上去夹枪带棒的。
“没有。”
“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她实话解释说,“我差点撞到人,林师哥刚好帮忙。”
话说完视线上移到男人疏漠的脸上,正色地说:“你放心,我不会违背合约,在我们婚姻存续期间乱来。”
最近这些时间周穗宜在心里好好的理了理他们之间的关系。觉得好像除了互相满足生理上的欲望之外,他们更像是共同应付长辈的婚姻合伙人。
在这方面荣辱与共的关系,所以她觉得,她有必要为了刚刚的误会给对方一个正式的解释。
没想到这个正式的解释惹得对方不咸不淡地笑了声。
她疑惑地抬起眼。
靳晏:“你喜欢他?”
他这人好像真的很喜欢单刀直入。
周穗宜睁大了眼睛:“你说林师哥?”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喜欢。”周穗宜对于这个问题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在对方审视的目光里,解释了自己这一个“喜欢”。
“像对家里平辈的哥哥姐姐那种的喜欢。本科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他的照顾,但是仅限于此。”
话音落下。对方黑熠的瞳仁掠过她。
一阵暖热的风吹过来,带来不知名的花香气。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瞬。紧接着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
余安从包房那边走过来。
“靳总、太太。”
周穗宜礼貌的点点头,打过招呼。靳晏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接起电话之前转向余安:“房卡在你那儿?”
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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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了一下拿出来。靳晏接过房卡,一手递给周穗宜,一面接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他们离得很近。周穗宜听见听筒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在问他还满不满意?
周穗宜退后一步没往下听,下秒对方没避讳自己正在通话中,冲着对面那栋欧式大楼抬了抬下颌:“在对面楼。”
是说他开的酒店房间。
周穗宜听到靳晏像往常那样冷冷淡淡地跟电话那头说了声还行。
然后听筒里传来女人爽朗的笑。
她把手里的房卡重新递还给余安,下楼之前对靳晏说不用,她跟朋友一起订了房间,住那边就可以了。
-
“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不舒服吗?”李安诺边起身挪位置边问周穗宜。
回来的时候点的菜都已经上完了,长方形的大餐桌上满满当当一大桌。
周穗宜摇了摇头,想了想又觉得下午不太想继续尴尬的三人行,干脆顺着这个话说下去:“是有一点。可能快例假了,不太舒服,下午你们俩一起去吧,我想回酒店躺一会儿。”
林书淮看她脸色是不大好看,人也看上去怏怏的,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明明他自己也是学医出身,倒是脱口而出问了句。
“严重吗?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吓得周穗宜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我回去吃个止痛药躺一会儿就好了。”
林书淮这种种关心态度李安诺看在眼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关心则乱了吧师哥。你忘啦穗宜自己也是医生。”
又是这种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气氛。
周穗宜低头认真吃自己那份红虾奶油通心粉,硬着头皮撑完了这餐时间。
说什么也没跟他们一起去下午的行程。
他们订的酒店不是靳晏住的那家。是一条街外,另外一家经济实惠的连锁快捷酒店。
不过这个小镇原本就不大,用不了几步路就走过去。跟两位朋友道别以后,周穗宜自己孤零零回了酒店房间。
情绪有点不高。
一个人百无聊赖躺在床上追剧刷手机。说起来最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悠闲时光。可是这忙里偷闲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做什么也提不起来兴趣。
浑浑噩噩到晚上,又关掉一部新出的热播剧。她收到来自靳晏的微信。
【瑞景8802】
酒店房号,很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