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我替女主攻略了男主和反派》
1. 一周目(一)
帕诺诊所的一天,是从忙碌中开始的。
二楼住院部201号病房,一阵凄厉地尖叫划破长空:
“啊我的腿——”
一个脸上涂着红痕,捂着伤腿的年轻士兵正躺在病床上哀号着。
他的左腿膝盖处,破了个拳头大的血洞,密密麻麻的细小蠕虫从深红色的血洞里弥漫开来。
蠕虫疯狂啃食着血洞边缘的嫩肉,企图增加伤口创面。
士兵痛得满床乱滚,几下挣脱了束缚带。
几名护士正一左一右摁住士兵四肢,避免他挣扎过程中伤到自己。
其中一名看起来资历最高的护士,对站在床尾的那名看起来很年轻的小护士大喊:“快!快去拿一支黑骨瘤祛除针来!”
那名护士面色惶惶:“是、是。”
她忙不迭往护士站冲。
芙蕾娜护士长要被新来的实习生气死了。
“蠢货,你往哪里跑?你左手边医用推车最底下那层蓝色包装的就是。”
“哦!”
实习生跑到一半又被紧急返回。
也许是跑得太急,护士服不合身,或者新买的制服鞋底打滑。
她的手刚碰到推车,人就摔了出去。
推车承载不住重量,医用器械、针剂、药瓶、棉签纱布等等物品全部丁零当啷滚到地上。
实习生茫然地看着满地狼藉,表情看起来要哭了。
芙蕾娜护士长:……
芙蕾娜闭了闭眼,嘴角的法令纹抿出深刻的弧度,她压抑着怒气:“伊荷!”
站在芙蕾娜对面,摁着士兵另一条腿的那名短发护士立刻起身。
快步走到推车前,眨眼的功夫,就从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针剂里挑出黑骨瘤祛除针。
撕开包装袋,跑回病床前。
一只手稳稳摁住男人乱蹬的长腿,一只手利索地在他伤口周围擦上碘伏。
噗地一声,针头精准地扎进淡青色的血管。
挣扎和惨叫戛然而止。
……
回到护士站,芙蕾娜护士长把实习生拎到角落狠狠骂了一顿。
作为她的带教,伊荷·柯兰尼也没逃过被训斥的命运:“你怎么教的学生,啊?心用到哪里去了,连这种基础针剂都教不好?!”
芙蕾娜护士长嗓门洪亮,路过的病人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探出头张望。
几名护士大气不敢出扶着病人匆匆走开不敢停留,生怕被殃及池鱼,这在帕诺诊所是常有的事。护士站值班的两名护士却无法动弹,只能僵硬着身体坐在柜台后,其中那名刚被骂过的实习护士更是时不时朝声音的源头心惊胆战地投去一眼。
透过虚掩的门缝,依稀能看到办公室里的光景。
女孩背对门口的方向,站在护士长办公室的玫瑰窗前。
她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护士服,蓬松柔软的暖橙色短发簇拥着雪白丰盈的面庞,眼尾下垂的蜜蜡色瞳仁因为窗外阳光的照射微微眯成月牙的弧度,脸上露出显得分外甜蜜的神色,整个人仿佛披着一层淡金色的薄纱,即便在面对上司的斥责时,也没有露出太过为难的神色。
她用一把饱蘸蜜糖的甜润嗓音,语气活泼而不失乖巧地道:“抱歉,是我的问题,我下去会跟她好好说的。”
明明认错的态度良好,脸上甚至带着讨人喜爱的微笑,但还在气头上的护士长就是不吃这一套。芙蕾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尖,难掩怒气地道:“给我严肃点柯兰尼,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伊荷·柯兰尼眨了眨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像蝶羽般轻轻扫动,语气轻轻的,“护士长,我没有在开玩笑呀。”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太随意了吗?
芙蕾娜的法令纹抿得很深刻,语气里充满浓浓的怀疑和警惕,“你最好没有。我知道你马上要从这家诊所辞职,去图兰塔读书追求你的梦想,这不代表诊所里的事你就可以撒手不管。
只要你一天还在这个岗位,就要担起你的责任。诊所的工作和嘉蒂,都是你的任务。
明天下午离职前,要是嘉蒂的考评还不合格,你就给我推迟入学。我只说这么一遍,明白没有?”
……
201号房那名伤腿的病人在针剂作用下睡着了,鼾声平稳。左腿膝盖的伤口重新清理过,裹上了干净的纱布。
伊荷把剩余的纱布放回托盘,直起腰,向床尾的女孩走去。
嘉蒂蹲在地上收拾残局,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她抬起头:“……柯兰尼小姐?”
伊荷蜜蜡色的瞳仁里泛起甜蜜的柔光:“玻璃渣不要用手捡,会受伤的。”
她的嗓音甜润清脆,宛如破开一颗荔枝糖。
嘉蒂蚊音呐呐:“对不起柯兰尼小姐,我不是故意拖累你。”
芙蕾娜护士长的声音很大,她知道伊荷因为她的错误挨了骂,此刻心里有些窘迫。
伊荷看起来丝毫不放在心上,“没有哦,不是嘉蒂的错。”
她刚包扎完伤口,又去提了扫把和抹布过来,看嘉蒂蹲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自己,微微莞尔。
伊荷把她从地上拉起,“不要放在心上,一起整理吧。”
自知理亏的嘉蒂嗯了声,默默站起来,接过抹布。
她偷偷看向伊荷。
伊荷有一张即使在认真干活,也让人难以忽视的,甜蜜娇秾的漂亮脸蛋。
她的个子不高,只到自己肩膀,比例却十分合宜。
单调的护士服和长裤穿在她身上,也完全不会显得出臃肿。
她的肤色不是那种图兰塔贵族常见的苍白,而是很有气血感的粉白清透。
头发似乎有点天然卷,光泽感很强,即使别在护士帽下也显出不太庄重的活泼。
为着这个缘故,没少被病患投诉。
嘉蒂最开始知道她的带教老师是伊荷时,心里很不高兴。
一个连正经护理专业都没念过的孤儿,有什么资格教她?
嘉蒂的父母是图兰塔乡下,拥有一百多名农奴的大地主,从小养尊处优长大。
从护理培训班毕业后,她按照父母期望,来到由姑妈芙蕾娜开在王都曼瑙城的诊所工作。
芙蕾娜姑妈也是一名护士。
丈夫战死后,她拿着庞大遗产留在王都开了一家诊所。
起初,大家都觉得她疯了。
这么多钱,留着回乡下买庄园,周游各国不好吗?
她们生活的比约卡大陆,是一片幅员辽阔、神秘富饶的土地。
东有吸血鬼盘踞的罗克国,西有盛产海盗和人鱼的瑞纳国,北有林木覆盖、兽人杂居的原森国,南有聚集炼金术师和药草的法赤国。
还有以圣德莱尓大教堂和顶级魔法学院出名的中心国,图兰塔。
有这么多钱,足够她快活一生了。
干嘛要吃这份苦?
直到最近几年,比约卡大陆出现一些变化。
几个国家的局势因为某些不可外传的事件变得动荡不定,外交频繁,时有战乱。各国为了维护治安,加快了培养高阶魔导师的脚步。
有打仗,就有伤亡。
就像今天被军营军医收容不下,送来治疗的这名,被黑骨瘤虫感染的士兵一样。
芙蕾娜姑妈的诊所生意变得红火,赚到不少钱,上个月还买下隔壁的商铺准备扩建。
芙蕾娜无儿无女,没有什么亲戚,是个虔诚的圣殿教徒。
百年后诊所的归属权就成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嘉蒂作为她唯一的外甥女,对继承这家诊所势在必得。
所以当姑妈安排伊荷来教自己时,她差点怀疑她知道了自己的算盘。
伊荷·柯兰尼是这家诊所唯一一位没有接受过系统护理培训上岗的员工。
她是曼瑙人,和在城里工作的双亲一起住在芙蕾娜家楼上那间公寓里。
八岁那年,父母意外离世。
为了生活,伊荷每天去集市卖自己种的铃兰花,捡别人不要的烂土豆吃,还被同栋楼的小孩追着吐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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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石子。
芙蕾娜姑妈可怜她孤苦伶仃,把人留在诊所打杂,每个月支付一点微薄的薪水。
伊荷似乎不满足于此。
到嘉蒂毕业时,伊荷已经当上这家诊所的副护士长,成为芙蕾娜护士长以下,职位最高的人。
就连新来的医生,都要对她客客气气。
嘉蒂不喜欢伊荷。
每当伊荷教她如何工作时,嘉蒂都无法专心:
她真的能教好吗。
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
姑妈不会是想把诊所给一个外人?
听说有的女人比起男人,更喜欢那种长相漂亮的少女。
姑妈保持独身,是有特殊的喜好吗?
……
在不断地猜忌和浑浑噩噩的学习中,嘉蒂两次考评都以不及格划终。
诊所规定,新来的护士连续四周考评不合格,就要自动辞职。
眼看嘉蒂要被撵出诊所,芙蕾娜终于坐不住了。
三天前,她找到嘉蒂,开门见山地表示自己没有无私到把诊所留给一个没有血缘的女孩。
她会让伊荷离开。
嘉蒂还没来得及高兴,姑妈又告诉她:“如果你想要拿到诊所继承权,就该更努力跟人学着点。”
芙蕾娜没什么亲戚,但嘉蒂又不是没有兄弟姐妹。
她打起精神来跟伊荷学了一周,刚觉得有点程度了,没想到今天就当众出了这么大的洋相。
更没想到,从姑妈的骂声里,会听到伊荷离职的原因,并不是姑妈为了她扫清障碍,而是伊荷考上了图兰塔。
嘉蒂咬住下唇。
比约卡有许多所高等魔法学院,但国人提起来,基本都会直呼全名。
而被称为“考上图兰塔”的,只有那一所
——由图兰塔王室、巫师联盟和圣德莱尔教会出资合营的,比约卡大陆顶级学府的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
那是汇聚了一整个大陆最年轻,最出色那批巫师的地方。随便一名毕业生,都能成为令各国王室趋之若鹜的存在。
她得承认伊荷作为护士的专业,临危应变能力很强,令人佩服。
但她哪有什么魔法天赋嘛。
要这么有本事,还需要在姑妈这打工?
早干什么去了?
伊荷没有察觉到嘉蒂复杂多舛的心路。
打扫完病房,她像往常一样拿出巡房手册对嘉蒂道:“走吧,去下一间。”
嘉蒂诶了声,连忙跟上。
忙到下午两点,伊荷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
她揉了揉酸胀的肩颈,洗干净手,去一楼食堂吃饭。
今天的午饭是两片烤干面包、一小块奶酪、一片切得不厚不薄的香肠,两片生菜和一瓶稀洼洼的橙汁。
伊荷娴熟地将奶酪涂在干面包片上,裹上生菜和香肠片咬上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唔……活过来了。”
也许是常年在诊所工作的关系,她吃饭的速度很快,咀嚼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一只敏捷的仓鼠。
嘉蒂好奇地看着她。
来这里快一月了,她还是吃不惯这种口感粗粝味道古怪的全麦面包,每天都要靠楼下的披萨店才能填肚子。
这个人的味蕾怎么长的,居然会觉得这种东西好吃?
她百无聊赖地戳着碗里的豌豆,装出不经意的语气闲聊了几句,然后才话锋一转,进入正题:“听姑妈说,柯兰尼小姐要离职了,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嘉蒂怎么会不知道她离职的原因呢。
其实她想问的是:柯兰尼小姐是怎么通过的魔法塔测试的?
图兰塔为什么会录取一个从来没接受过基础魔法理论课培训的学生?
她考的什么专业?容易吗?普通人也能上吗?
但她没好意思问那么直接。
伊荷愣住:“那个啊。”
她咽下食物,喝了口橙汁,想了想,说:“不是嘉蒂想的那样哦。”
2. 一周目(二)
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是一所历史悠久、师资雄厚的综合性魔法院校。录取的学生,不仅限于各个国家的年轻巫师,还有人类以外的不少异种族。是整个比约卡大陆上,少数几所包容黑暗种族和光明种族共存的学府。
这个校规刚刚提出时,受到过很多贵族和教徒反对。
但理事会的组成不像普通学府,完全由王室控制。
图兰塔的五名理事会成员。
分别来自巫师联盟的长老,图兰塔王室的托库戈大公,佣兵工会推举的代表,剩下两位,一位是为图兰塔征战胜利出谋划策的暗种族,一位是同时出生圣殿又在联盟工作的秘书长。
特殊的成员组成,决定了理事会极高的自主权。相对其他私人院公正。很多决定,也不受国家和教会管控,校风自由开明。
这是伊荷决定这所院校的理由之一。
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她今年20岁,在这家诊所工作十年了。
从16岁起,就开始帮着带新人。到嘉蒂,已经是第四位了。让一个比自己小将近一半岁数的小孩带教,在这家诊所没人觉得不对。
芙蕾娜护士长曾称赞伊荷是天生的护士,背复杂的药品名称也好、找细得看不见的血管也好……就连照顾脾气奇差的病患,都能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
诊所里的其他同事,似乎抱着同样想法。
她们最初都因为她的年纪和职位而轻视她,在发现她的确具备芙蕾娜护士长形容的能力后,又开始敬而远之。
“也就柯兰尼前辈能忍耐那种色眯眯的老头子了,我一靠近那种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色老头还可以对付,那种狂躁兽族才难以理解呢。一爪子挥下来,我的手都要断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让他安定下来的。”
“啊啊最可怕就是小孩了。”
“没错没错,一哭起来简直要命。光哭不算,还有家里大人会追着你骂,‘你是不是打针打太重了?’‘我们家孩子怎么得罪你们了?’真是的,谁闲得空跟他们耍脾气?”
……
然而伊荷压根不是那种令她们畏惧的那种‘天选护士’。
她只是会一点点基础的水系元素魔法。
伊荷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觉醒了这个能力。很小的时候,她记得自己能随手恢复蝴蝶的断翅和难产的小狗,水线穿过表皮编织皮肤,隔着胸腔摁压心脏,治疗对她而言像在玩游戏。
那时她父母健在。
母亲梅瑟妮是第一个发现她的特殊,她告诫她:“一名巫师从修习到毕业需要上千金币,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承担不起这样的费用。”
夫妻俩租赁船厂的渔船出海捕捞,一趟赚十几枚金币,在同行里已算得上富足。更别提他们只有伊荷一个孩子,即便如此,培养巫师的费用对他们而言还是太过高昂。
巫师联盟里注册在籍的元素巫师,分为abcd各个等级。
有传言称联盟注册的d类以上的元素巫师,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出自地主和贵族家庭。其中少数来自王室和教会,只有极个别天才是由巫师联盟赞助收养。这种概率太小太小了。而且谁能保证中途不被抛弃?
父亲佐恩则表示,“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天赋,他们会把你从我们身边带走。”
比约卡大陆上,多的是愿意培养一名护卫庄园的巫师的王公贵族,也不乏各种稀奇古怪的黑暗传说,比如培育特殊巫师的联盟实验室,只要她愿意离开父母。
伊荷被哄住了。
她不再使用自己的能力,生怕有朝一日被迫和家人分离。
但命运以无情的姿态降临时,不会因为谁的低调行事而收敛威力。
失去父母后,伊荷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动荡迷茫的生活里。
不依赖魔法的帮助,早就饿死在父母离开那一年寒冷的冬天了。进修考虑,也只局限于一些实惠的护理学院。
可人生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伴随年纪增长,曾经在独自生活和工作帮助过她无数次的魔法似乎越来越不受控制。
它会在她吃饭睡觉喝水时,突然跳出来,随意攻击她路过身边的人,事后又销声匿迹。
它似乎具有一定智力,知道欺软怕硬,会挑选合适的攻击对象。
像芙蕾娜护士长、备受尊敬的诊所医生、脾气暴躁的病患之类的,它就不会出现。
但当对方没什么攻击性时,它就不再顾忌。做出像是平地摔跤,喝水呛到喉咙之类的小事。
也许是有伊荷的竭力压制的缘故,它的攻击能量和范围都有局限,不能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在外人看起来,就成了待在伊荷身边会变得不幸的象征。
即便是被她带出来那些同事,私下也会叮嘱新来的护士:“不要和柯兰尼前辈走得太近,会发生奇怪的事。”
除了嘉蒂,她第一天报到迟到就高调宣布自己是护士长亲外甥女。
伊荷看着嘉蒂含着亮晶晶的双眼,没有告诉她今天本来不用摔这一跤,而是笑着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不是因为嘉蒂哦,是我自己的想法啦。”
她讲了一个大家最爱听的故事版本:一名普普通通的小护士在接待一位表面平凡其实是高阶大巫师的病人时悉心照料,对方为表示感谢,帮助她激发了水系元素魔法,还送她一大堆教材。于是这名护士通过自学参加魔法塔测试,十分幸运地考上了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
嘉蒂:……
她嘀咕道,“真的假的?”
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放在桌子上的巡房手册,仿佛在犹豫要不要查询下这里是否有同样身份的病人。
伊荷假装没看见,继续吃饭。
三点十五分,201号房的病人摇铃了。
伊荷正要去库房更换过期的针剂,闻声扭头:“你照着标签继续换,我过去一趟。”
嘉蒂接过钥匙:“好的。”
201号房的病人叫梅科·雷哲肯,是隶属王都第一军营的一名海军士兵。
前段时间图兰塔王室在坎比伦公海进行了海军演练,雷哲肯归队后就高烧不止。几天后,左腿出现血洞,且溃烂速度极快。
军医初步诊断后,认定是在海上受到黑骨瘤虫啃咬。
黑骨瘤虫是坎比伦海的一种常见生物,靠寄生为生,牙齿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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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食皮肤时会溢出一种令人奇痒又剧痛的液体,据说罗克国的海盗经常拿它来折磨人鱼哭泣。
被黑骨瘤虫啃咬后,需要立即注射黑骨瘤祛除剂。
这种祛除剂几百年前就在市面上广为流通,但那天军队刚好用完了,没有补货。军医大部分都是中低阶疗愈系巫师,不会把魔力浪费在治疗这种小毛病上。
于是梅科就被军队送到了最近的玛尼拉法街诊所。
伊荷进屋时,梅科已经坐起来了,正在和医生说话,“……确定没问题吗?什么时候能归队?”
瑞茨医生语气温和:“今天下午消肿后,观察一个小时,伤口如果没有继续溃烂,明天中午前就可以出院。”
这家诊所有一堆护士,只有两名常驻医生。
一名是性情暴躁的地中海男医生冯特·让;
一名是工作严谨、戴圆片链条眼镜的医生瑞茨·彼得森。
今天轮值的刚好是瑞茨医生。
梅科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这么晚?今天晚上不能回去吗?”
“这已经是最快了,再快就要落下病根了。你不要那么心急,正常来讲要在床上躺一个星期才能好。”
瑞茨医生耐心地劝道,余光瞥见伊荷从门外进来。她露出一个笑脸,“伊荷,你总算来了。梅科先生这边没人照顾。你这会儿不忙吧?”
伊荷:“还行。”
她绕开瑞茨医生,走到病床前。
年轻士兵正在低低抱怨自己是个军人不需要被女人照顾,视线落到对面的少女身上却凝住了,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注意力,一张脸红得快冒烟:“您、您好。”
“您好,我是负责您这床的护士伊荷。”
伊荷扫了眼病床上的年轻士兵,拿了个枕头把他打吊瓶那只手垫高一些,“这样压迫血管会回流。”
士兵因为她的靠近紧张得话都不说了,哦哦两声,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
瑞茨医生耸耸肩,在这里工作八年,对这种状况见怪不怪。
她笑着为梅科介绍:“柯兰尼小姐是我们诊所除了护士长外,资历最高的护士。您发病的时候,就是她为您注射的。她对您的身体状况,比我更清楚。伊荷,你看看这伤势,什么时候出院合适?”
上午看到的可怖血洞在印象深刻,伊荷斟酌道:“五到六天?”
想到进门前听到他们的争论,她看向士兵年轻的面庞,蜜蜡色的瞳仁里目光澄澈而柔软,“雷哲肯先生很急的话,我可以帮您办理加急。晚上出院的话,现在就要提前预约,您需要吗?”
梅科:“需要……”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连忙改口,“不需要!不需要加急!”
伊荷眨眨眼:“确定吗?我刚才好像听到您和瑞茨医生说……”
梅科忙道:“确定的,之前我以为是好了,现在突然觉得腿还有点痛,嘶——”
他狭着眼,试图把具象化的疼痛展示给伊荷看,却因为动作幅度太夸张,不小心拉扯到伤腿,这回是真的倒抽了口凉气。
伊荷:……
瑞茨医生没忍住低下头噗了一声。
3. 一周目(三)
没一会儿,瑞茨医生被问诊的新病人叫走了。
梅科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伊荷看着他因为放松而微微垮下的肩膀,有点想笑:要是瑞茨医生刚才没事,恐怕还要在病房待一会儿。
她平时虽然也这副笑眯眯的促狭脸,但今天好像尤为高兴。
伊荷暗自忖度: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梅科打完祛除剂后就一直陷入昏睡,直到下午才醒来,中间没有进食过一次。
瑞茨刚走没多久,他的肚子就咕咕叫唤起来。
梅科看向伊荷,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笑得有些腼腆,“柯兰尼小姐,请问这里提供午餐吗?我有点饿了。”
梅科并不是那种眉清目秀的长相,大概是因为常年暴露在海面上,肤色被吹成粗糙的紫红色,但五官生得端正,眼神明亮清晰,倒没有那种惹人讨厌的黏腻打量。
伊荷回神,对他笑了笑:“好的,我现在去食堂帮您拿一份午餐,请问有什么忌口?”
梅科想了想,认真地道:“只要没有甜胡萝卜酱就行,那玩意吃起来像土拨鼠的鼻涕,太恶心了。”
伊荷忍俊不禁:“好。”
食堂为病人提供的餐点和员工餐差不多,除了烤干面包片换成咸味燕麦粥。
伊荷把病床上的小桌摇到合适的位置,放下托盘。
她端起粥碗,舀起一勺吹气表面的热气,正要送到梅科嘴边时,梅科慌忙制止:“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伊荷睁大眼:“等等,会——”
话音未落,梅科已经拿出调羹,端起碗用力吹了几口,然后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他放下碗,似乎想对自己咧嘴笑一下,下一秒就被燕麦粥回涌上的热气烫得掐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水……”
一只水杯递到手边。
梅科抢过水杯,一饮而尽,定了定神,灼烧感终于褪去了不少。他松了口气:“……谢谢。”
伊荷接过空杯,“您感觉舒服点了吗?”
“嗯。”梅科刚要点头,想到刚才自己的窘样,粗着嗓子找补道,“柯兰尼小姐可能不知道,部队里训练紧张休息时间短,后勤部一般都是提前几个小时把饭菜做好放摆在窗口,方便我们训练完一回来就能吃。我才到这边,一时没转过来。”
伊荷笑了笑,没有戳破他蹩脚的借口:“没事。”
她站在一旁等梅科吃完饭,伸手把空托盘端走,然后娴熟地将他咳脏的被套扯下来,放进一旁的脏衣桶里抱去洗衣房,又从病房壁柜里拿出一床新的白色被套回来给他铺上。
梅科看着伊荷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有点过意不去。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她完全没必要增加这些工作量。
梅科有些懊恼,明明平常自己不是这种人来着,怎么一到了这里就变了个样子。
等伊荷好不容易停下来,梅科叫住她,“柯兰尼小姐,别忙了,陪我坐会儿吧。”
伊荷停下脚,顺从地拉了一张单人椅坐到病床前,“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梅科直言不讳地道:“没有,就是看你跑来跑去跑得我眼睛疼。”
伊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愣了愣,笑道,“雷哲肯先生很有趣。”
“还好吧。”
梅科挠挠脖子,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毫不犹豫接受了称赞。
最初的惊艳过去,他才发现这位资历第二高的护士年纪似乎很小,不会比他刚入部队那会儿大多少,笑起来时会露出一颗俏皮的虎牙,小到令人怀疑这家诊所资质的程度。
但部队里军医把收容不下的病人往这边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而且梅科虽然不知道自己发病时的状态,但亲眼见过感染黑骨瘤虫的战友发狂的样子,十几个人都摁不住。
伊荷能在这种情况下为他扎针,足以证明她的专业。
不过这么年轻又这么厉害的护士,为什么会留在这种小诊所呢?
梅科不掩好奇:“伊荷,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伊荷:“你很想知道吗?”
梅科点头。
伊荷接待过很多像梅科这样对她年纪兴趣的病患,对他们或不信任或警惕的态度也没有任何抵触。不过对待不同的人她会用不同的说法。
如果对方傲慢无礼,伊荷会展示下自己通过那些危险系数极高大型手术学会的转刀术;
当对方没什么恶意时,她就会坦率地讲述自己如何来到这家诊所,并成为护士长左右手的过程。
梅科恰好是后者。
“这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
伊荷的口才一般,和军队那些极为煽情的宣传词相比差了一大截。不过她的嗓音甜润动人,平平无奇的故事也让人听得津津有味。梅科听到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没了吗?”
伊荷嗯了声,想到什么,她掏出怀表看了眼,“到时间了。”
“什么?”梅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伊荷站起身,戴上口罩把推车推到床前。
她从托盘里拿出一把剪刀用酒精棉擦了擦,走到他的床前,“来,左腿支起来一下。”
梅科这才意识到是伤口观察时间结束了。
他听话地支起腿。
伊荷小心翼翼地剪开黏连的纱布,在梅科忍痛的抽气声里,手指零落地将被污血净透的纱布撕下。
坑坑洼洼的血洞里白骨毕现,血肉边缘附着着一层因为祛除剂浮出来的零落虫尸和深黑的污血块,浓烈的血腥味和腐烂虫尸的恶臭一齐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梅科被熏得不自觉扭过头。
伊荷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仔细分辨了一会儿,这种后续反应和她记忆里那些使用黑骨瘤虫祛除剂的伤口差不多,只是这个血洞更大些,也许是之前拖延就医时间的缘故。
她换了干净棉签沾了点双氧水,轻轻将那些血块和虫尸擦去,在伤口边缘涂好配套祛除剂的药水敷好纱布,然后直起腰:“雷哲肯先生,您先休息会儿,如果还痛就摇铃叫我。我去趟瑞茨医生办公室。”
梅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大碍了,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松开,脸上也多了不少笑意,“没问题,你忙吧。”
伊荷推着推车回到护士站。
嘉蒂已经换完库房的针剂,这会儿正趴在柜台后丧眉搭眼地填写今明两天预约出院的病患姓名和住址。
坐在她边上的棕发护士一面补妆一面指点嘉蒂的加林洛字体,“……没错,这个f就是要写长一点才好看。”
听到熟悉的推车滚轮声,棕发护士抬头看了眼,见是伊荷,连忙盖上粉盒,起身扯了扯护士服笑道:“柯兰尼前辈,你回来了?”
嘉蒂听到伊荷的名字,只是掀了下眼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面前厚厚的花名册似乎占去了她全部的心力。
棕发护士有些生气似的地瞪了她一眼,轻轻嘀咕:“见到前辈都不打招呼,真是大小姐。”
伊荷把推车交给棕发护士,“帮我看一下。”
不等棕发护士应好,她又看向嘉蒂,“今天下班后留一会儿。”
嘉蒂看了看周围,发现伊荷是对着自己说的。
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伊荷歪了下脑袋:“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段时间的带教下来,伊荷对嘉蒂的能力心里有数,知道没有自己的干预她能正常通过,但今天芙蕾娜护士长的话提醒了她,最好不要赌一点侥幸。
不管是嘉蒂,还是她身上喜欢捣乱的元素魔法。
嘉蒂本来还在为写出院祝福的贺卡头疼,听到这话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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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妈让她跟着伊荷学习以后,伊荷为了赶进度,每天下班都拉着她补课。
嘉蒂听得头昏脑涨,知识进入她的脑子像进入一只筛子,只能筛下颗粒最大最简单的要义。
好在上次她模拟考评合格后,伊荷就停止了这种惨无人道的虐待行为,让她难得睡了个好觉。结果不到几个小时,就在201号病房出了丑,现在伊荷又要开始给她补课了,而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嘉蒂不情不愿地拖长音调:“我知道了,柯兰尼小姐。”
伊荷把溢出来的碎发拨到耳后,用发卡重新别好,“嗯,别忘了。”
她转身朝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去。
身后传来一声脑袋磕到柜台闷响,随即响起棕发护士的惊呼:“天主啊,你的头不要了!”
伊荷走到瑞茨医生办公室门口,正要推门进去,门就从里面开了。
一位穿着海军制服,军帽帽檐压得极低的高个男人迎面从办公室疾步走出,伊荷来不及刹车,差点一头撞到他资本雄厚的胸口,对方反应极快地朝反方向让开两步,眯起眼眸光冷冽地扫了她一眼就抬脚离开。
伊荷正要为自己的失礼道歉,抬头一看人已经走远了。
伊荷:……?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男人的背影,收回视线走进办公室。
瑞茨医生正在为一名患有耳疾的中年女士开药。
伊荷在边上等了会儿,等瑞茨送走那名女士,才坐到她对面。
她简单说了下梅科的情况,“雷哲肯先生的恢复情况正常,但是伤口过深,我觉得最好还是多躺几天。不过看他的样子,恐怕只要能下地就要立即出院。”
虽然他看在自己的份上没办加急,不过也就这两天的事,或早或晚而已。
瑞茨摘下带链条的圆片镜片,揉了揉酸胀的眼眶,“正常,也不止他这个样。图兰塔的海军都是这个德性。
你过来时见到了吧,梅科·雷哲肯的少校,刚才过来催人,说让他休息够了就赶紧归队。”
伊荷回忆了下刚才门口撞见的男人的脸,随意感叹了句:“好年轻的少校。看起来比梅科小好多。”
瑞茨轻嗤了声,“那可不嘛。人家26岁就是中阶攻击系魔导师了,梅科32了还是个小士官。这年头,部队都不把人当人用,除非你是像他……”
瑞茨想说除非对方具有元素魔法天赋,或是个低阶巫师,才能在图兰塔国的军队里拥有正常人的待遇。
但她突然想起伊荷即将就读的也是比约卡大陆顶级魔法学府的疗愈系。
其实也好理解,图兰塔地处比约卡大陆中心腹地,虽然有整个大陆最好的魔法学府,但国内贵族自持守旧,一个劲扼制新兴力量割据势力,导致许多巫师选择前往风气和环境更适合生活的瑞纳国生存。
以前各个国家珍惜人口,很少发动战争,日子还算过得去。
后面有巫师助力后,战争的成本无限降低。
而对缺乏高阶巫师的图兰塔国而言,从前没有抓住时机,现在只好不断消耗底层士兵,把资源倾向培育愿意投身部队的中低阶巫师。
但这话当着一个未来巫师的面这样说,难免有挑动守旧和新兴对立的嫌疑。
于是瑞茨住了嘴,转而笑道:“对了,我刚才好像听见碧翠丝的尖叫,她又把她的妆画毁了?”
碧翠丝就是护士站那位棕发护士。
伊荷回忆了下碧翠丝今天精致到头发丝的打扮,“那倒不是。”她三言两语说了下嘉蒂抗拒补课的事,瑞茨眼神同情,“可怜的女孩。”
伊荷以为她在说嘉蒂:“留她两个小时会很过分吗?”
嘉蒂的底子没打好,很多东西需要手把手才能教会,明天就要考评,她已经尽量在压缩时间了。
瑞茨失笑:“我可不是在说她。”
4. 一周目(四)
“护士长身体快不行了吧,最近找我开的药剂量越来越大。你都做到这个时间,再忍几天怎么了,非要选这个时候走……”
伊荷装作听出了瑞茨的潜台词,“护士长身体不好吗?”
“嗯,差不多也就这个月的功夫了。我要是她,就回去好好躺着,还来诊所忙什么。”瑞茨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拉开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甜品递给伊荷:“一个病人送的,说是去城里那家很有名的风信子烘焙店买的巧克力奶油慕斯蛋糕。我不喜欢甜食,你们小姑娘应该喜欢,拿回去和嘉蒂一起吃吧。”
“谢谢。”
伊荷接过来,放到一旁。
伊荷和瑞茨医生是八年前认识的。瑞茨原本在乡下医院工作,十年前圣德莱尓大教堂老一批教职人员卸任,要求各地分教堂推荐新人。
瑞茨医生的丈夫基思·彼得森作为当地教堂唯一一位从神学院毕业的牧师,被推荐到教廷任职。瑞茨跟随丈夫来到王都。
前两年她没有工作,忙着办宴会、送礼、替丈夫上下与圣殿十三位神父的家属走动、操持儿子的转学等琐事。等到一切安定下来,她才重新考虑起工作。
基思牧师工作忙碌,于是瑞茨再三抉择后,放弃了去大医院的机会,留在家附近的这家诊所做全科医生。
伊荷和她儿子差不多大,瑞茨从老板兼护士长的芙蕾娜那里了解到内情后,觉得芙蕾娜有点压榨员工,但站在她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工作中经常帮忙指点。
是以两人年龄相差二十岁,关系却处得不错。伊荷考上图兰塔,除了芙蕾娜护士长外,第二个告诉的就是瑞茨。
聊了一会儿,瑞茨医生有新病人造访。
伊荷起身,提着甜品盒,“那我先回去了。再过几十分钟,差不多就要下班了。”
瑞茨正要拿听诊器,顿了下,连忙叫她,“等等,突然想起个事。”
伊荷:?
瑞茨敲了敲自己的头,“这破记性,一忙起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伊荷,你是明天离职吧?没记得错的话,明天周五你值白班?”
伊荷想了想,“对。”这周已经连续上了三个夜班了,周四周五都是白班。
瑞茨对新来的病人安抚地笑道,“先等一会儿。”
然后走到伊荷面前,拉着她走到一旁,压低声气,“这个你周五除了陪嘉蒂考评就是没别的事了吧?”
图兰塔九月一号开学,中间还有四天的空档。学院提供食宿和生活用具,伊荷打算回去后把家里不要的东西收拾卖掉,好好休息两天再出发,闻言就道,“您有事找我?”
瑞茨嗯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墨蓝色的折叠贺卡塞给她,“明天下班后来我家参加晚宴吧,塞维也在。”
伊荷看了眼贺卡上的名字,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塞维……回来了?”
瑞茨医生因为通宵值班而疲惫的脸上透出一丝欣慰,“考完了不回家回哪?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吧。”
伊荷含混地嗯了声,垂下眼眸。
原来是为了这事这么高兴的呀。
不过塞维么……
塞维·彼得森是瑞茨医生和基思牧师的独生子,小时候经常跟着瑞茨医生来诊所上班,和伊荷的交集也是那时候开始的。
他是伊荷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在塞维被父亲送去专门的骑士学校后,来往就慢慢少了。
本国的骑士需要从十二岁起接受文法、地理、占星、礼仪、击剑、射箭、魔法课选修等昂贵的贵族教育,十九岁进入圣殿骑士团考核,通过后才能参加王室与贵族的家属骑士竞选。
瑞茨医生说,她丈夫年轻时贪玩错过了成为骑士的机会,所以对儿子寄予厚望。
塞维每年两次长假只休一半,另一半在各种补习班度过。
下了课,他会跑过两条街来诊所楼下的咖啡馆写作业,等伊荷下了班,两个人就一起相约出去玩。
最近两年,塞维临近毕业,考核的压力大,他几乎住在学院昼夜复习,平时靠信件和家人朋友联络。
伊荷和他只在丰收节和复活节前后才能碰面。
一个疲于工作,一个学业繁重。
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见闻和差异就像被地质活动挤压的海沟,伴随时间流逝,裂痕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
塞维在信里描写校园趣事和好玩的同学越多,伊荷就愈抵触。
在她察觉到这是源自自己敏感的自尊心在作祟后,就主动开始减少通信的频率。
有时在街上遇见,还会有意识躲开。
塞维起初还没意识到,照样给她写信,好不容易见到还会像以前一样笑着挤兑两句。
直到有一次,他站在橱窗前从反光里看到伊荷从身后经过,正要叫住她,却发现女生从橱窗的反射里看到自己的脸后,像看到什么刺眼的东西般,立刻扭头朝反方向走了,这才后知后觉对方对自己的排斥。
之后在各个场合碰见,塞维再也没有主动和伊荷说过话。
他生活优渥,父母恩爱,接受贵族教育长大,结交的人大多出身贵族,只是看起来好说话,并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伊荷听到瑞茨医生提起,这才想起今年是塞维在骑士学校的最后一年了。
看瑞茨医生的欣慰笑容,塞维恐怕是通过了圣殿骑士团的考核,接下去就要前往各位贵族家参加竞选了。
图兰塔的贵族各自占据一座城池,来返两座城池之间绝非一两天就能办到。
要是运气好被留在哪位大公的古堡,几年都不会离开。
而伊荷自己也马上要离开诊所,图兰塔初阶巫师学制三年,中阶五年,高阶十年起步。
像她这样没有本事傍身的孤女,不可能读到初阶就毕业,继续深造才是大多数人最好的选择。
要是拒绝,今后和塞维可能永远见不到一面了。
瑞茨医生显然也是知道这点,才笑着催促她:“怎么样?去吧。反正你回家也是自己做饭。你基思叔叔听说我要邀请你,特地准备了海鲜大餐哦,一起吧?”
伊荷思忖了会儿,还是答应了,“好。”
不过她没把话说死,“六点前顺利换班的话,我就过去。”
希望塞维看见她造访时不要太生气。
不过就算是她也会生气吧。
明明是自己主动断交的,现在又舔着脸凑上去。
但愿他不要把她看成那种看他通过骑士考核后就换了副谄媚嘴脸的那种人,那样伊荷绝对会后悔今天答应去他家的决定。
瑞茨拍拍她的肩:“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戴上听诊器,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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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等得不耐烦开始抱怨的病患,“来了来了,您先别急……”
夜里下起了一阵小雨。
诊所二楼住院部里阒然无声,芙蕾娜护士长照例宣布完夜班注意事项,然后带着几名护士开始巡房。
为了预防突然状况,诊所早晚两次巡房。
经过201号病房时,芙蕾娜护士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梅科·雷哲肯已经睡着了,明亮的油灯下,靠在床头的双眼紧闭。
芙蕾娜对身后一名护士递了个眼色。
那名护士会意的轻轻推开一道门缝,进去熄灭油灯。
房间暗下的间隙,她随意朝梅科的伤腿瞥了眼,白色纱布下一圈鼓起蠕动的黑色物体忽然一闪而过。
女孩心里一跳,再定睛一看,那阵黑色的蠕动又消失了,平平整整的表面和普通的纱布没有任何分别。
她轻轻嘟囔:“眼花了吗……”
盖上灯罩,蹑手蹑脚离开病房。
芙蕾娜注意到了她的踌躇,“怎么了?不对劲?”
女孩摇头,“没有。”
芙蕾娜看了她一会儿,朝下一间病房走去。
这家小诊所住院部一共只有三十五间病房,非战时每天入住率只有一半。
除了少数伤残人士,被大医院和军营送来修养的病人,大多数都是住两天就出院的普通病患。
来到最后一间病房时,里面传来一阵熟悉清甜地女声,“……好,你现在就把我当成你的病人,开始吧。”
“不行…我不敢。柯兰尼小姐,要不还是给我换医用人偶吧。”
“你接待病人也要用人偶吗?”
“那不一样嘛,他们是他们……”
“没什么不一样的,快点。”
……
芙蕾娜边上的护士皱眉看着门口小窗后的场景,穿着病号服的橙发少女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被床帘遮住一半的脸。
露在被子外的那只白嫩左手的手背遍布大小不一的血点,肿胀处泛出深深浅浅的青色,有的地方都有点黑了,看得出不是一天两天造成。
站在她床前的嘉蒂脸色紧张地举着颤颤巍巍地针管,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柯兰尼小姐,我真的不能再试了……”
看情景似乎是伊荷在给嘉蒂上课,但效果甚微。
嘉蒂的临场反应比上次考评还要差劲,连扎针都扎得稀烂。
她们这群人当中,有几名年轻护士是伊荷带出来的。对她的观感不一而足,但无一例外认可她的教学和专业能力。
嘉蒂是她带的时间最长的,考评成绩却是最差的。
一想到这样的人以后要继承诊所,取代芙蕾娜护士长带领她们工作,大家心里都有点情绪。
但她们来这家诊所的时间太短,没有话语权。于是几人纷纷看向除了芙蕾娜以外,年纪最大的那名护士。
后者跟着芙蕾娜看了会儿教学过程,终于在大家的期待里开了口。
她没有提她们希望的内容,而是语气平和地道:“护士长,215房的科尔察夫人到时间换药了。”
众人:……
芙蕾娜护士长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一向威严的面庞不知怎么染上了些许灰败。
听到老护士的话,她轻点下颌,“走吧。”
右边的一名护士忽然轻呼一声:“你们看!”
5. 一周目(五)
芙蕾娜目光冷厉地瞪了眼咋咋呼呼的小护士,正要训斥,就见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奇异地惊讶,连刚才帮忙解围的老护士也不例外。
她满腹疑窦地循着她们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
病床上的橙发少女不知何时坐起来,拿了医用推车上的一条白色毛巾蒙住嘉蒂的双眼。
嘉蒂语气有些忐忑,但身体没有拒绝:“……这样真的有用吗?”
伊荷背对她们,看不清脸色,只听见她轻柔地安慰声,“嗯,相信我。”
“柯兰尼前辈居然打算让嘉蒂盲扎……”
“嘉蒂睁着眼都扎不准,还盲扎,柯兰尼前辈胆子好大。”
“我都不敢看了。”
“呜呜呜我也是。”
……
盲扎在图兰塔国内的护士考评里并不少见,属于加分项。
不少综合性医院会设置这种考试。
但在她们所在的诊所压根不需要。
何况对嘉蒂这种连基础都没打好的护士而言,这种加分更是没必要。
有视力的人都做不好的事,难道看不见反而能做好了?
病房里,被蒙着眼的嘉蒂似乎被伊荷的话说服了。
她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握住伊荷完好的右手,不轻不重地拍打手背数下。
嘉蒂摸索着上面突起的静脉血管,快速拿起一包崭新的生理盐水针剂包装袋,压低针头斜对血管,准备刺入。
众人的心不由提到嗓子眼,就连芙蕾娜也专注得注视着,一时都忘了要离开。
站在最前面的几名护士干脆闭上眼,不忍目睹针头穿破少女手掌鲜血淋漓的场景。
时间过去几秒,又或许是一分钟。
不知是谁倒抽口气,有胆大的护士悄悄睁眼望去,却呆住了。
病房里没有出现她们预料的那种血腥场面。
嘉蒂脸上的毛巾没掉,手却稳稳地摁在伊荷的右手手背上。
她有条不紊地将一管生理盐水注射进去,迅速拔出针头,拿起一块酒精棉摁住针孔。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和之前那个面对伊荷时手足无措的嘉蒂仿佛是两个人。
“……她为什么突然就会了?”
有皱着眉头的护士当场不解道。
“不是突然。”
“你怎么知道?”
那名护士刚要不满地回嘴,就发现说话的人不是同事,而是芙蕾娜护士长,吓得缩了下脖子。
但这次芙蕾娜护士长没有训斥她的无状,“不是突然,仔细看嘉蒂的步骤,伊荷应该带着她练过很多次,连酒精棉的摆放位置她闭着眼都能精准摸到。”
那名护士大着胆子问,“那为什么她睁着眼反而不行呢?”
柯兰尼前辈并不是凶恶的人啊。
她连说话都温声细语的。
芙蕾娜嗓音低缓,“无端放大的恐惧会让你对眼前的事物产生高于它本身的恐惧。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有时候看不见反而是好事。”
大家似懂非懂地点头。
芙蕾娜护士长深深看了眼背对她们站在嘉蒂面前单薄纤细的橙发少女,带领众人朝215号病房走去。
病房里,伊荷看着嘉蒂生涩到准确的动作,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地。
——右手不用遭殃了。
她的左手已经痛得快麻木,今明两天恐怕会一直保持使不上力的肿胀状态,待会儿回家前去配一颗止痛片比较好吧,不然晚上会痛得睡不着觉。
伊荷漫无边际地思索着,就看到面前的嘉蒂一把掀开毛巾,握着她的手又惊又喜地晃道,“柯兰尼小姐,你快看!我做到了!”
还以为会酿成比之前可怕的医疗事故,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伊荷:……
伊荷好脾气地回应,“是的,你做到了。不过不要摇了好吗,我的血快止不住了。”
嘉蒂啊了声,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伊荷的右手手背的酒精棉被她蹭到了地上,针孔处正冒出一枚甲盖大的浑圆血珠,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又拿了块新的递给她。
伊荷自己摁着酒精棉,从床上坐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嘉蒂会那么恐惧扎针,蒙上眼睛就没有那么害怕,但这样的实习生也不是没遇到过。
伊荷提议道:“明天考评的时候,也像今天这样去参加吧。盲扎可以加分,你抽背药品不是不太熟练吗?可以抵分哦。”
嘉蒂听到这话,刚才还激动万分的笑容微敛,“不是柯兰尼小姐,可能只是侥幸呢?毕竟我们连续练习三个多周了,偶尔成功一次这个概率也不是没有吧。万一考评的时候……”
她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
伊荷伸出右手:“那就再试几次。”
嘉蒂:“……好叭。”
她一面把毛巾往眼睛上绑,一面偷瞄自己的带教,“真没看出来,柯兰尼小姐很能耐痛啊。”
伊荷弯起唇角,蜜蜡色的瞳孔波光潋滟:“抱歉,可以再说一遍吗?我没听清。”
嘉蒂立刻改口:“什么都没说!”
忙到晚上九点半,补课终于结束了。
嘉蒂困得哈欠连天,她不打算回远在市中心的家,直接住在姑妈设在三楼的临时休息室。
伊荷和护士站值夜班的同事那里要了两片止痛片,去更衣室换了常服离开诊所,朝租住的公寓走去。
帕诺诊所位于王都的玛尼拉法街。
和市区漂亮齐整的帕斯可风格临街公寓楼相比,这条街毗邻军营和郊区,房屋年头久远,公寓房租低廉,配套设施相对简陋,人员结构复杂流动性强,有数不完的缺点。
但对伊荷而言却刚刚好。
父母给她留下的那套,位于市中心芙蕾娜护士长楼上的豪华公寓,在当时身无分文的伊荷看来是个不小的负担。
街道处每周征收的一笔管理费就能压垮她。
于是伊荷向芙蕾娜护士长求助,得知可以委托门房帮忙租赁房屋后,就把公寓招租的牌子挂了出去。
没多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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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外地来曼瑙做生意的富商高价租下了那套公寓。
伊荷拿着租金去了玛尼拉法街重新租了一套一室户的小公寓。这条街区只有诊所附近的房租稍微贵一点,但价格和市中心相比仍算便宜。刨开房租和生活费,还能攒下一点钱。
伊荷想过再租偏一点的,只要价格够便宜就行。
但芙蕾娜护士长听说后坚决不同意,“赶紧打消这个可怕念头!我可不想早上就起来听到你上下班的路上被强盗绑走的消息。”
伊荷这才作罢。
两年前她租住的这套小公寓原来的房主打算出手,伊荷刚好手上有点余钱就把它买下来,重新粉刷后,买了一些新家具和厨具,布置得温馨精致,那时她还没动过离职的念头。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伊荷换完鞋,径直打开卧室门,扑进自己铺着蕾丝花边四件套的小床打了个滚。
“唔——”
还是自己家舒服,埋在香喷喷的被褥里,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被治愈了。
伊荷摊开手脚趴了会儿,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视线下移,落到靠墙摆放的衣橱顿了下。
晚宴的话,要穿礼裙吧?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买过一条礼裙呢。诊所工作繁忙,即便芙蕾娜护士长非常富有,也从来没提过办晚宴之类的事,有可能是她亲戚比较少的缘故。
认识的人里,好像只有瑞茨医生一家会经常举办晚宴。大概是传统,和塞维没有陷入冷战前,他也邀请过自己。不过每次都刚好卡在伊荷晚班或者诊所最忙的时候,所以伊荷都婉拒了。
塞维为此还嘲笑过她胆小。
想到塞维,伊荷就感到一阵牙疼……
伊荷翻出那张邀请函摸了摸。
用料厚实的墨蓝底铜版纸和诊所总是浸墨的用纸不同,帮忙采买过诊所用纸就知道,像这种程度印刷数十张价格很贵,看来基思牧师这次办的晚宴规格恐怕不低。
算了,明天去诊所问问同事有没有租礼服的便宜店铺吧。
碧翠丝也许会知道。
梅科是被痛醒的。
一股难耐的细密疼痛从骨髓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强忍着困倦睁开眼,却看到漫山遍野的虫群趴在它皮肤上啃噬,绵延不绝的沙沙咀嚼声像地狱乐曲般勾住了他的神魂。
对死亡的恐惧和深入脊骨的剧痛使梅科心跳如擂,汗如浆出。人还没彻底清醒,上身已经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抬脚准备下床。
只是刚坐起来,肩膀就被人从两边摁住,“雷哲肯先生,请不要乱动!”
梅科惊魂未定地抖动眼皮,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雨不知何时停的,空气中漂浮着沁人心脾的气息,刺目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把整间病房映照得通明。
一个逆光而立的模糊人影正弯腰站在他面前,语气柔和地说着什么。
梅科满头大汗地坐在原地,等模糊的视力逐渐适应了光线,他才看向来人,语气犹疑,“……柯兰尼小姐?”
对面的人停顿片刻,“是我。”
6. 一周目(六)
伊荷穿着一身和昨天形制相比稍显正式的护士服,发型倒是没变。
暖橙色的短发毛茸茸地用发卡别住堆在耳后,有几缕没别住的卷发随着她的低头散落在颊边,愈发显得眉眼灵动。
她正举着镊子和酒精棉棒清理他左腿膝盖血洞处细小的黑骨瘤虫尸和脓血。
看伤口附近的情况,应该是从梅科醒来前就开始了。
见梅科怔怔盯着自己,女生冲他笑了笑,“叫名字就好了,不用那么客气。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边上站着一名年轻护士,两只手扶着自己的左腿方便伊荷操作,听到他们说话,神情略显惊恐地看向自己。
大概是刚才梅科的反应吓到她了。
梅科看了眼那名小护士,莫名感到有点奇怪,正要再看一眼,神智被痛感拉回了现实。
他抽了口凉气,连忙对伊荷说,“痛痛——”
伊荷:“是哪种痛呢?方便形容一下吗?如果是哪种针刺的疼痛感是正常的,这种药水有一点刺激。”
梅科很年轻且身体健康,自愈能力也快。
距离祛除针过去不到30小时,伤口处就长出了淡红的肉芽,有了愈合的迹象。她有点明白为什么梅科那么急着归队了,原来是对自己的身体能力心里有数。
听他叫痛,就放轻了动作,“现在还痛吗?”
但梅科此时的感受和伊荷看到的完全不同,“……痛,不是药水那种刺激性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噩梦带来的惊恐还没有完全消退,梅科没有察觉自己说话顺序颠三倒四。
“不是,也挺刺激的。就是、怎么说,好像有很多虫子在咬我,鳌肢刺破皮肤嚼我的肉,我感觉得到……”
被海风吹得紫红色的脸讲着不符合常理的内容,增添了几分诡异的可怖。
嘉蒂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身体不自觉往伊荷的方向靠了靠。
伊荷一面听着梅科颠来倒去的叙述,一面因为担心梅科临时拒绝配合换药提高了手速。
语速却更加轻柔了,“您是做噩梦了吗?
黑骨瘤虫的毒素里包含轻微的致幻毒素,祛除剂只能祛除97%,不能祛除全部。
有些被感染的病人痊愈后一段时间内会害怕黑色的虫子,频繁做有关虫子的噩梦。
这其实都是黑骨瘤虫的残留的致幻毒素,并不是真的,顶多半年就会消失。
请放心,您的伤口恢复得很好。”
嘉蒂在边上递镊子,看着伊荷快成出残影的手速,眼睛都看直了。
“不对,不是幻觉。”
梅科一想到睡意朦胧时看到的场景就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不可能是幻觉,那种感觉太真实了。
他怔怔盯着自己被清理干净的伤口看了会儿,上身蓦地前倾,一把攥住伊荷的手,把边上的嘉蒂吓了一激灵,“你做什么?!快放开!”
她似乎把他当成伺机占人便宜的军痞,发现掰不开他的手就神色慌张地看了伊荷一眼跑出门去叫安保了。
梅科却管不了那么多,语速急促道:“柯兰尼小姐,去找瑞茨医生帮我再做个全身检查!我真的感觉那群东西还在我身体里,祛除针没用!”
伊荷顿了顿,道:“我们诊所的黑骨瘤虫祛除剂都在保质期内,一般来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我现在就去找瑞茨医生。请稍安勿躁。”
梅科闻言,脸色好看不少,“麻烦您。”
“不客气。”
伊荷笑了笑,快速把纱布打上结,带上门离开病房。站在走廊上,她的笑容才慢慢淡下来。
伊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面覆盖着一层淡绿色的光膜,好巧不巧,梅科攥的正好是昨天受伤的左手,他力气又大,被握住的当场,要不是它及时裹住,她恐怕会当场痛呼出声。
她轻轻摸了摸那层光膜,它似乎能察觉到自己的感谢,亲昵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指,然后化作一道水线重又钻进她的掌心。
不作怪不捣乱的时候,它对伊荷而言仍然是最有用的帮手。
不过……
伊荷放下手,眉头轻蹙:梅科说的那种情况存在吗?难道真是她弄错了?
她来到瑞茨的办公室。
医生上班时间比护士晚两个小时,瑞茨九点上班,上午十点多正是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办公室门外的长椅上挤满了前来看病的病患,跟集市一样闹哄哄的。
瑞茨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打开门让他们安静点,不然听不到正在面诊的病人说话声了。
见到伊荷时,瑞茨正在接待一个因为发烧哭叫的小男孩,听她说完梅科的诉求,本就因为哭声拧成川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可能?”
瑞茨一面让伊荷帮忙摁住小男孩的乱蹬腿脚给他打针一面语气极快地道:“昨天我下班前去看过梅科的状况,没什么异样。这么大的创面,他连烧都没发,身体健康得跟头牛犊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伊荷忙里偷闲地摸了颗奶糖喂给小男孩止住他的哭声,对瑞茨道:“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雷哲肯先生似乎是被黑骨瘤虫的毒性影响了,做了噩梦,要再做个全身检查才能放心。”
“好了!”
瑞茨把小男孩的裤子提上去,拍拍他的背,“出去吧。”
男孩叼着糖果,泪眼朦胧地跑出去了。
一名捂着手臂猎人打扮的中年女人立刻钻进来,“医生,轮到我了吗?”
“您先坐。”
“好嘞。”
瑞茨低头拍了拍白大褂上的脏脚印,“你刚才不是去给他换药吗?情况怎么样?”
伊荷如实地说完,然后补充:“我个人是觉得没问题,不过……”
瑞茨听她这种语气就知道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跟他说,我十二点半就过来。”
嘉蒂正带着两名安保冲到二楼,被芙蕾娜护士长拦住了,“你做什么?!”
嘉蒂据理力争,“201号房的病人在纠缠柯兰尼小姐,我带人去帮她。”
芙蕾娜护士长发现每当她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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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不懂事的外甥女刚有聪明的迹象时,她就会立刻做出气得她啼笑皆非的行为。
“你好好看看伊荷在哪里?!”
嘉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呆呆地看到伊荷从走廊另一头的医生办公室走出来,连忙撇下护士长跑过去,“柯兰尼小姐,刚才那个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伊荷点点头,看了眼气得胸口起伏的护士长,对嘉蒂道:“我没事,让安保回去吧。”
嘉蒂隐约感到自己好心办错事,看了眼明显脸色不好的姑妈又看看伊荷,嗯嗯两声,“那我先走了。”
芙蕾娜把伊荷叫到一旁。
当着这个养了十多年的女孩面前,她的动作随便很多。芙蕾娜掏出一瓶药瓶倒出两颗白色药片灌进嘴里,咽下才道:“你没有告诉嘉蒂201号房病人的身份吗?”
伊荷:“没。”
芙蕾娜瞪她一眼,“为什么不说?她那副蠢样子,你指望她自己分辨?”
一个普通的海军士官,她才没必要分配自己的得力副手去做他的专门看护,还不是因为他的姓氏。
雷哲肯这个姓氏在图兰塔贵族里并没有什么名声,但在军队就不同了。
以无数军勋被女王赐姓托库戈的图兰塔唯一那位大公没改姓前就姓雷哲肯,昨天来诊所询问病情的海军少校也是这个姓。在图兰塔军队里,雷哲肯的姓氏基本就是国内众所周知的隐形升职门槛。
别看梅科32岁还是一名普通士官,但却是实打实的托库戈大公的旁系族亲,是帕诺诊所得罪不起的存在。
芙蕾娜以为这种事就算不说,伊荷也能观察出来告诉嘉蒂,但她居然没有。
伊荷这次没有顺着护士长的话,而是道:“我离职以后,嘉蒂总要学着自己接手这些工作。护士长,到时候没人会帮她,她得学着自己来。”
芙蕾娜抿起嘴,唇角法令纹深刻,“……伊荷,你在怪我?”
帕诺诊所是她的产业,她想留给和自己看重的后代,有什么问题?过往的经验告诉她,信任血缘关系以外的外人会出大问题。
伊荷摇头。她转向芙蕾娜,“护士长,您昨晚看到了吧。嘉蒂蒙住眼的表现反而更稳当。”
巡房的动静放得很轻,嘉蒂可能没听到,但对于常年待在诊所的伊荷而言也是第一时间就能察觉,芙蕾娜不意外伊荷知道她们在外面看,“所以呢?”
伊荷:“嘉蒂害怕我。有我在,她没办法一个人掌控局面。同理,如果道理是由我告诉她的,您猜她会信多少?既然是您选中的人,一定有过人之处。请多给她一点信心吧。”
芙蕾娜没话说了。
她锐利的灰蓝色眼珠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女,似乎想判断她是否在撒谎,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你对嘉蒂倒是评价高。”
她倒不是真像自己说的那样认为嘉蒂是个蠢货,谁会让蠢货继承自己的心血,而是她的时间不多了,符合的选项里,只有嘉蒂一个人,而她成长的速度又太慢。
芙蕾娜缓了口气:“你回去吧,下午考评记得到场。”
7. 一周目(七)
伊荷微微鞠躬:“好的,护士长。”
为了安抚梅科的恐慌,之后她一直没有离开201号病房,陪他说话。
嘉蒂下午就要最终考评,被她打发去护士站背书了。
这期间,梅科的情绪好转不少。
也许是相信了伊荷的毒素论,他拉着她问了不少关于海上常见病类型和后遗症,伊荷都一一解答了。
瑞茨医生看到梅科坐在床头和伊荷说话,唇角含笑,情绪稳定的样子,敲了敲门:“雷哲肯先生,打扰一下,还需要做检查吗?”
梅科听伊荷说了不少黑骨瘤虫病例,这会儿已经从噩梦的侵袭中清醒过来,闻言脸色有些微红,“不、不用了。我刚才做梦做昏头了……”
瑞茨医生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她慢悠悠走到床前,对伊荷抬了抬下巴:“拉一下帘子。”
然后冲眼神有些迷惑地梅科调皮地笑道,“来都来了,为了让您彻底放心,不再被噩梦吓到,还是顺便做个检查吧。”
梅科:……
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出于私心,瑞茨医生告诉他,起码要到明天早上他才能出院。
梅科虽然嘴上说着早知道就不麻烦瑞茨医生了,但脸色的表情还是看得出宽慰了。
中午没什么事,吃过午饭还有一个半小时的午休。
伊荷找到碧翠丝,向她打听附近有没有便宜的租赁礼裙的店铺。
“便宜礼裙?”碧翠丝有些意外,随即道,“是要穿去图兰塔的新生舞会吗?”
伊荷:?还有新生舞会这种东西吗?
她唔了声,“差不多。”
“那千万不可以将就啊。”碧翠丝半托下巴嘟着亮闪闪的嘴唇想了会儿,“啊,我想到了!”
她带着伊荷来到离玛尼拉法街一家成衣店,“这里就可以租礼服,我之前毕业礼服就在这里租的。又便宜又好看!绝对能让柯兰尼前辈惊艳全场。”
成衣店的老板是个年轻窈窕的妙龄女郎,见到她们挽着手进来,笑着招呼道,“先随便看看,有满意地就告诉我。”
伊荷逛了会儿,裙子没挑出来,成衣店对面那家挂着售卖魔法器具招牌的店铺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伊荷正想过去看看,就被碧翠丝叫住,“柯兰尼前辈,这条裙子好适合你,快来试试!”
伊荷收回视线,“就来。”
时间短暂,她们快速选出了几条备选的。
伊荷在款式不一的几条克里诺林裙间犹豫不绝,在试穿后还是选了最便宜那条,请老板包起来,然后收获了碧翠丝一记鄙视的眼神。不过伊荷回去的路上请她喝了杯甜可可,碧翠丝就把这点不满抛到了脑后。
午休结束,两点半,嘉蒂的终考正式开始。
评选人员除了抽签抽到的三位护士外,带教、护士长都要在场。考场设置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空病房,时长三个小时。
伊荷吃完午饭过来,人基本已经到齐了。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考评表看向前方。
房间中央,嘉蒂正戴着口罩面色忐忑地看向众人,尤其是伊荷。
她的身后摆放着一张病床和一辆医用推车,床上躺着一名抽到假扮病人穿着病号服的护士。
此时此刻那名护士的表情看起来比嘉蒂还紧张,手指抓紧了袖口。
芙蕾娜护士长看了圈人数,确认到齐了就对嘉蒂道:“开始吧。”
嘉蒂深吸口气,闭了闭眼,走到那名紧张得要命的同事面前,没有看她,而是拿起医用推车早就准备好的白色毛巾绑住眼睛,然后摸索着拿起生理盐水的针剂开始操作。
那名护士昨晚没有值夜班,不知道嘉蒂的“蒙上眼发挥更好”的场面,看到这个状况以为这位实习生要拿自己挑战盲扎,肩膀抖成了筛糠,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
……
和伊荷预判得一样,在黑暗的环境里,嘉蒂的专注力达到了最高,每一项考评内容都没有出错。
她一面看一面打分,把填好的考评表传给护士长,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用空着的左手握住了隐隐躁动地淡绿色水线。
这种紧要关头,她不会允许它捣乱。
时间一分一秒,嘉蒂的动作越来越顺畅,伊荷的嘴唇却隐隐变白起来。
水线似乎在抗拒她的力量,用尽力气试图挣脱她的桎梏。伊荷冷酷地捏住它的去路,不允许它逃跑。
嘉蒂做完最后一个步骤。
芙蕾娜护士长计算完毕,宣布了她的成绩:“嘉蒂·帕诺,综合估分97。”
伊荷紧绷的神经陡然松下,没留神水线趁机溜了出去。
芙蕾娜看了眼伊荷,又看向嘉蒂,“你及格了。”
嘉蒂:“真的吗?!”
她一把扯下毛巾,兴高采烈地上前去接自己的成绩单,刚走出两步,左脚再次绊倒右脚,砸了个平地摔。
众人:……
呃,成绩可以改回去吗?
伊荷心虚地起身,把摔得龇牙咧嘴的嘉蒂扶出考场,“今天你可以早点下班,回去休息。”
嘉蒂语气有些飘忽:“完了我还是缓不过来,真的通过了吗……”
帕诺诊所虽然是王都最不起眼的一家小诊所,但出具的护士资格也是通用的。这意味着嘉蒂以后可以前往任何一家她想去的医院工作。
伊荷:“真的。”
她扶着嘉蒂在长椅旁,给她接了杯水,“你先坐着喝水,等缓过来就下班吧,我还要去巡房。不陪你了。”
嘉蒂嗯了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同手同脚地坐下,表情有些迷茫。伊荷绕了一圈回来时,她人已经不在那里。
下午五点半,前来换班的同事到了。
伊荷和她交接完毕,提着礼服袋回了公寓。她快速洗了个澡,换上礼服、附赠的束腰和裙撑。穿束腰的过程有些麻烦,伊荷干脆直接丢到束腰,只穿了裙撑和礼服,然后把短发像平常一样捋到耳后,换了两枚碎钻发夹,就提上外套,准备出门。
她约了一辆马车,这会儿正等在公寓楼下的台阶前。
玛尼拉法街的公寓楼里也有门房,每周只收取一点低廉的管理费,起到的作用也仅仅保证锅炉房正常运行以及清洁。
平常看见房客,连招呼也懒得打一下。今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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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怎么回事,伊荷刚打开门,就看到门房爬上来。看到自己,就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柯兰尼小姐,楼下有人找!”
伊荷:?走到一楼她才明白门房这么慌张的原因。
伊荷原来请的马车不知去哪儿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涂满锃亮黑漆的双头马车,车门上印着苍鹰的家族图徽。
一名穿着白色阔袖衬衫的金发青年坐在车窗这头,转过下颌朝她投来淡淡一瞥。
青年肩颈修长,蓝宝石般的纯净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即便坐在马车里也宛如一只昂颈优雅白鹤,他看了她一眼,嗓音疏离地道:“柯兰尼,母亲让我来接你。”
上一次听到塞维不带敬语叫自己是什么时候,伊荷不记得了。
反正瑞茨医生坑她是有一手的,现在就好想把邀请函砸他脸上怎么办?
马车里气氛凝滞。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好像一出声就代表服软。除了上车前例行必要的客套,伊荷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紧紧闭着嘴巴。
塞维看了她好几眼,发现她侧着脸看向窗外,丝毫没有关注自己今晚别出心裁的装束,干脆也别过头。
马车一路疾驰过街道,在彼得森家位于玛尼拉法街乡下的小庄园停下。
塞维先下车,站在车旁对伊荷伸出手:“大家都是这么入场的,牵个手而已,又不是没牵过。”
伊荷:……
她看着在等待中脸色愈来愈不耐烦地塞维,搞不懂他这两年压力是有多大,脾气居然变得那么差。她本来是想向他求助的,现在有点退却。
在塞维看她迟迟不起身,他语气不好地补充,“为什么不动,你很想我们一起被人议论吗?”
伊荷顿了顿,不得不道出实情,“彼得森,我的裙子被你的车窗卡扣卡住了。”
伊荷起身的时候,这条礼裙的装饰宝石不知怎么回事卡在了车窗上,裙子是租的,不敢太用力,壁烛光线昏暗,又看不太清,她拽了半天也没拽开。
塞维蹭地转过头,不是因为她第一次穿礼服就闹出可笑的失误,而是,“你居然叫我彼得森?!”
塞维要气死了!彼得森?他全家都姓彼得森!这么叫知道的是在叫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叫他妈,他的名字有那么讨厌吗?讨厌到连念出来都不高兴?!
伊荷不甘示弱地回敬,“是你先叫我柯兰尼的。”
塞维涨红脸,“姓彼得森的有三个,谁知道你在叫谁。柯兰尼家就你一个,我这么叫也不会有人认错——”
话音未落,塞维就自知失言,脸上的怒气像被摁下暂停,他看着伊荷怔愣的脸发了会呆,转过头背对她,蹉了蹉脚边修剪平整的青草,语气僵硬地道,“对不起。”
他没有拿她去世的家人开玩笑的意思。
伊荷眺望着不远处古堡里明亮的灯光,没有吭声。
父母去世多年,在一次次对外讲述生平时,她早就习惯别人或怜悯或同情或嘲讽的眼神和语气了,但在塞维这里是第一次。
她听得出塞维不是故意的,但她不想让他这么快就原谅自己的口误。
那样对他未免太宽容了。
8. 一周目(八)
塞维等了会儿,没等到伊荷的回复,脾气也有点上来了。那么久没见面,一见面就吵架,是个人都受不了。但他还记得是自己理亏在前,把车夫赶下来,自己重新爬上去,帮她扯卡在车窗搭扣的裙摆。
伊荷往边上让了点,方便他动手,塞维以为她仍在赌气,语气有点冲:“别动!一会儿扯坏了算谁的?”
伊荷眼神迷惑地看了眼塞维,骑士教育把他脑子教没了?她要是想拒绝他的帮忙,这么宽的裙撑腰一扭就能将他撞飞出去。
塞维不知道伊荷的腹诽,他眯着眼在昏暗的壁灯光线下把缠住的丝线和装饰宝石解开,唇珠压住下唇抿成一条线。八月末的夜里气温炎热,没一会儿他的鼻尖就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偏偏伊荷还在边上问,“还没好吗?”
塞维没好气:“要不你来试试?”
他皱着脸嘟囔,“……不知道上哪儿买的裙子,面料有够差劲,轻轻一扯就要拽破。这宝石也是,都是人家不要的西贝货。”害他都不敢用力。
抱怨的时候,刚重逢时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感一下子荡然无存,连同那头璀璨的金发也显得咄咄逼人起来。
伊荷笑容甜蜜:“是的呀,柯兰尼家都是穷人嘛,不像彼得森少爷见多识广,不如请少爷好心施舍一条好让我这个穷人也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晚礼服?”
“少来!”塞维一面转动搭扣一面头也不回地道,“以前请你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我都包你礼服你哪次答应了?现在说这种话恶心我很好玩吗?”
他还好意思说!
“每次都挑在我加班的时候是打算让我翘班陪你们玩小孩子过家家?啊啊那真是抱歉,身为一个一周五天最少加班四天的人天对此爱莫能助呢。不过要是彼得森少爷愿意把卡点技能分我一点,我会感激不尽。”
“哈?什么叫小孩子过家家你给我讲清楚!我在骑士学院难道是在玩吗?只是不想每次都在信里跟朋友抱怨生活你就以为我清闲,非要和你一样一下班就摆出死人脸才正常是吗?”
“啊~我是这么认为的呢?原来还有时间社交的人会比忙到没力气的人还疲惫啊,真是了不起的医学奇迹呢。反正我是做不到啦,我想正常人都不行吗,不过彼得森少爷可以邀请你同学啊,反正你朋友众多不是吗?”
“都说了不要叫彼得森!乌卡什妲天主没教你不能撒谎吗,说来说去你就是嫉妒我朋友比你多,不是我有多少朋友你不是最清楚了吗什么叫我朋友多?你连要离职都没告诉我!”
“你去参加圣殿骑士团考核就跟我说了吗?凭什么我什么事都要跟你讲!”
“是你先一不高兴就闹冷战!”
……
结果还没进去,两个人就在马车上酣畅淋漓地大吵一顿。从裙子吵了一大圈,中途绕回到裙子上,不知是谁开始的,一个让解一个不让走,争执中只听嗤地一声,两人同时凝住了。
塞维拽着一圈布料,手足无措地看向对面同样表情呆滞的女孩。
伊荷的视线从那圈布料移动到自己身上明显缺了一块的斑驳裙摆,因为上头而澎湃的火气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让她回忆一下这条裙子原价是多少来着?6块银币一天的租金,除以…那就是…174块!好嘛一天白干…
所以她最开始为什么要和塞维吵架来着,因为担心是最后一次见面所以要把之前积累的怨气以吵架的方式骂回去?
现在开心了叭。
塞维这回是真的感觉伊荷生气了,刚才跟她长篇大论吵架时都没见她身上散发出这么浓郁的低气压。他突然有种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攥着那条布料就连忙道,“多少钱?我赔你。一百金币够不够?”
伊荷酝酿到一半的悲伤被打断,哽了哽,眼神无语地看向塞维,“少爷,一百金币那是你定制礼服的价格,一块金币就够十条我身上的了。”
塞维皱眉,“你还来?”
还没吵够吗?
伊荷给嘉蒂上课都没那么不爽过。
她望了下天,“……塞维。”
塞维湛蓝色的眼珠浮现些许柔和地碎光,他轻咳了声,装作若无其事地伸出手,“走吧,进去了。”
伊荷:“还去啊?我裙子都破了。”进去丢人吗?她都打算跟瑞茨医生打个招呼就直接回家了。
塞维:“这是彼得森家举办的晚宴,你是我的客人,我都觉得没事,谁敢嘲笑?”
他看她一直在犹豫,干脆拿起她的左手放进自己的臂弯,收紧了些,眼神警惕地瞥她一眼,好像怕她下一秒就说不去然后跑掉。
伊荷试着往回抽手,立刻感受到了阻力,忍不住笑了笑,“行叭。”
这是他说的。
瑞茨医生从马车进入庄园就得到通知了,她和丈夫是今晚的东道主,不能撇下客人,就让管家帮忙去接人。管家去了半天,身后空空地回来告诉瑞茨,“少爷和那位小姐在外面吵起来了。”
瑞茨:?好端端地,吵什么?
塞维平时不爱对父母说私事,塞维只知道儿子和伊荷聊得来,关系不错还经常写信。怎么会突然就吵起来了?
而且塞维就算了,就伊荷在诊所那个样子哪是会吵架的?
瑞茨陪了会儿女客,等乐队演奏起舞曲,大家开始结伴进入舞池,两个孩子还没进来,她才抽出身走到门厅外,正巧碰见塞维携伊荷入场。两个人看起来除了脸色红润些,没什么异样,不由松了口气,对伊荷笑道,“等你好久了。”然后拍拍塞维的肩,“伊荷下班到这会儿还没吃饭,你先带她去吃点东西再慢慢玩。”
塞维却没应下,而是道,“母亲,你还有没穿过的礼服吗?”他指着伊荷的裙摆,对有些愕然地瑞茨故作为难道,“我接人时没注意把她的礼服压坏了……”
伊荷:?他在乱说什么。
她正要开口,就被塞维扯了下手,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瑞茨顺着塞维指的方向,这才注意到女孩烂了一圈的裙摆,她说呢,原来是这样,他怎么能粗心大意到这个地步?
穿这种裙子入场绝对会让人耻笑一整晚的,人家也是脾气好才能忍着不跟他翻脸,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裙子。瑞茨收起惋惜的视线,白了塞维一眼,“回头再说你。”
她一把拉过伊荷,“走,我们先去换一条。”
塞维火上浇油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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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又不是故意的。”被生气的母亲赏了一记暴栗。
临街诊所的医生里,很少又像瑞茨医生那么富有的。
她的主卧位于古堡三楼,有一间比伊荷的公寓还宽敞的衣帽间,堆满琳琅满目的礼服和配套的裙撑、羽扇、阳伞和束腰,很多都挂着封袋还没有拆封。乍一眼看,宛如误入了童话里的公主屋。
伊荷刚进去就被瑞茨摁着挑了好几身裙子,然后选了一条浅粉色荡领的让她换上,对着穿衣镜里的女孩笑着道:“这条是我刚结婚时定制的,生了塞维后穿不上就一直放着了,虽然有点年头了,但面料很光滑,款式也适合年轻女孩,别人高价买我都没答应,你穿着很好看。”看她空荡荡的脖子,又拿了一条三股分叉的珍珠项链给她带上。
伊荷看了看身上过分华丽的搭配,静了片刻,说:“我的裙子,不是车轮压坏的。塞维……”
瑞茨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
刚开始她相信塞维的话,不过换裙子的时候瑞茨就发现了,裙摆破损的边缘干干净净,没有车辙印,缺口线条利落,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剐蹭才撕成这样的。
“我不知道你和塞维有什么矛盾,也许是我老了不理解年轻人的世界。不过今晚邀请你来,是为了让你享受这个晚宴的,而不是让你不开心的。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在说好吗?”
伊荷嗯了声。
塞维站在宴会厅一角的长条餐桌前,身边围着一群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女在闲聊。
他们当中大多来自骑士学院的学生和姊妹,少数是圣德莱尔教会牧师家的女眷,出生和彼得森家地位相当,有的还要更高些。
注意到塞维一个劲儿往盘里夹菜,虽然夹得不多,但塞维很少忙于别的事而不加入他们的话题,于是一个满脸雀斑的矮个男孩忍不住眼神疑惑地望来:“塞维,你很饿吗?”
塞维:“没有。”
然后在甜腻的芒果布丁和偏苦的焦糖曲奇间没有停顿地选择了焦糖曲奇。
矮个男孩对面的高胖青年立刻道,“多吗?这个量很正常啊。”他平时一顿要吃三份这个份量才能饱呢。
“巴顿,你以为塞维和你一样吗?”
站在女生中间的一个和高胖少年长相有几分相似,但身材更为窈窕纤细,五官精致俏丽地女孩语气轻蔑地道。
巴顿不满地还嘴,“我怎么了?非要像你一样瘦得皮包骨才好?莉迪亚,你看看你的手臂,风一吹都要折断了。”
“总比胖成猪好。”
“你!”
“好了,不要吵了。”矮个男孩连忙挤到两人中间,“这里是彼得森家,不是温切斯特伯爵府。”
“派伯,有空你还是带着你的好朋友一块儿节节食吧,对健康没坏处的。”
派伯看了眼自己瘦弱的身材:不是他招谁惹谁了呢?
莉迪亚轻哼了声,挽着一名少女摇晃着羽扇走到塞维面前。
塞维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有事吗?”
莉迪亚靠在餐桌旁,羽扇遮住嘴道,“塞维,刚才和你一起入场的女孩是谁?你跟她什么关系?别说没有,我们可都看见了。是不是,洛琳?”
9. 一周目(九)
被唤作的洛琳的女孩穿着比莉迪亚稍显逊色,留着一头蓬松柔软的白色长卷发,有一张异于图兰塔国人的面孔。
她站在莉迪亚身旁,比她高出半个头,闻言看看莉迪亚,又飞快地瞥一眼塞维,口音稍显别扭,但并不难听,“那个女孩看起来很漂亮。”
莉迪亚打断她,“一般吧,没有你漂亮。”
洛琳推了下她的朋友,语气有些羞赧,“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
塞维放下餐夹,目光冷淡地看了眼互相推搡的两位淑女,对巴顿道,“温切斯特,我不记得今晚有邀请你妹妹和你妹妹的朋友。”
莉迪亚/洛琳:……
巴顿刚从战火脱身,正和派伯讨论开学后选哪位教授的课容易拿学分,一边吃樱桃鹅肝,塞维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来。
巴顿囫囵咽下食物,连忙为自己证明,“跟我没关系,莉迪亚非要跟来的。”
莉迪亚啪地合上羽扇:“什么叫我非要跟来?基思牧师邀请了温切斯特,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姓温切斯特吗?”
巴顿打了个嗝儿,“别告诉我这八年骑士学院是你在替我上。”
他只是胖又不是傻,为了几年见不到一面的妹妹去得罪经常给他丢小抄的同学。
“巴顿!”
莉迪亚叉着腰,刚要骂出口,她的哥哥见势不妙,立刻躲到了派伯背后。
派伯:“呃,莉迪亚。你应该还记得今晚与宴的原因…”
莉迪亚拿羽扇用力打了下巴顿的肚子,听他惊叫一声才顺了点气:“回去我就告诉西奥多。”
巴顿缩了下脖子。
莉迪亚拉着从刚才起就站在边上听他们吵架眼神无措的洛琳转向塞维,态度比刚才不满了许多,“你今天怎么回事?这样对待你的朋友也太失礼了!”
洛琳没有莉迪亚那么大胆,听到她替自己分辨,脸都烧红了,“好了,别说了。”她羞怯地看一眼塞维,“抱歉,莉迪亚不是故意的。”
莉迪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好友:“本来就是他的错。不过,如果你愿意邀请洛琳跳舞的话,或许她能原谅你。”
塞维没有看洛琳,而是转向莉迪亚,眼神带着费解,“温切斯特小姐,我为什么需要杜鲁门小姐的谅解?”
莉迪亚瞪圆了眼,“什么为什么?洛琳可是女王尊贵的客人,瑞纳国三王子的女儿,就是在王室都没有受到过这种冷遇。你为了一个外人要伤害我们的友谊吗?”
她还记得他们争辩的开端。
“跟我有什么关系?”
塞维语气散漫,“杜鲁门小姐是女王的客人,不是我的。何况我们也不是朋友,你是通过你哥才认识我,我们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亲密。确切而言,你哥才是我的朋友。如果是我父亲邀请的你,你可以找我父亲闲聊。”
莉迪亚被堵得说不出话,她以前也不是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塞维说过话,从来没见他这么不留情面。难道那个女孩对他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可是这么多年,她根本没在彼得森家见过她,在别的宴会上也没见过,到底是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该不会是什么想攀附权贵的平民吧?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塞维母亲瑞茨就在……
还没想完,莉迪亚就注意到洛琳的眼圈红了。
莉迪亚连忙止住念头,狠狠剜了眼塞维,挽住好友的手,“洛琳,我们走。”
被莉迪亚和塞维冷凝的气氛控了半天的巴顿和派伯不约而同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巴顿望着她们背影的方向,“你完了塞维,莉迪亚一定会跟你父亲告状。”她在家就这么折腾自己的。
塞维:“那是温切斯特小姐的权利。”
巴顿艳羡地看了眼塞维,这么有底气说话和父母关系一定很和谐,不想他们家。他愤愤不平地又啃了块甜芒果。
“不过…”
“你妹为什么那么热衷把瑞纳国那位小姐推给我,她们才认识不久吧?”
塞维记得,去年见面时莉迪亚和洛琳还是陌生人,她可不像那么热心的人。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巴顿啃着芒果,说话含糊不清,“就是@#¥2…”
塞维:……
派伯见巴顿忙着进食,干脆越过他对塞维道,“洛琳·杜鲁门是莉迪亚未婚夫,原森国的王储,西奥多·金亲表妹。
西奥多·金母亲的妹妹嫁给瑞纳国的三王子后,生下了洛琳。
有小道消息称,这俩姐妹感情深厚,莉迪亚可能想通过帮助杜鲁门小姐实现愿望稳固自己的地位。”
塞维问侍者要了杯赤霞珠,轻嗤一声,“她需要稳固什么?”
莉迪亚十四岁时就在女王的授意下和原森国的王储联姻,这么多年两边一直没断过联系,只等到王储毕业就举行婚礼。原森国的王储在女王的推荐下在图兰塔国的顶级魔法学院就读。
“诶诶,这回可不是莉迪亚未雨绸缪。”
说起这个,巴顿就有话说了。他神神秘秘地凑到三人中间,“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啊,我只跟好朋友说。”
等朋友们都望过来,他才神叨叨地道,“是这样啦,就是去年复活节的时候,我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好多医师和巫师都不见好,我妹妹病急乱投医,找了一个自称能治好母亲的游牧诗人来病床前唱歌。”
塞维:“然后呢?”
“治…是治好了。但母亲偷偷告诉我,那名游牧诗人唱的是来自圣殿《招月经》里一段典故。那段典故讲的是女神乌卡什妲的女儿被平民女孩抢婚的典故。
母亲想到莉迪亚和王储的婚约,怀疑是天主的警示,忧心忡忡地让我去联盟找个a级巫师占卜一下,以防不测。但这件事不知怎么被莉迪亚知道了,她大哭了一场,母亲为了安慰她,就没找巫师了。所以,你们知道了吧…”
派伯皱起眉:“巴顿,这种无稽之谈你们也信?游牧诗人都是见钱眼开的穷鬼。”
巴顿耸耸肩,“我也不信。不过——”
前方一阵骚动,不知是谁惊呼了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瑞茨医生牵着一名有些眼熟的美貌女孩从旋转楼梯上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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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
巴顿踮起脚,正要招呼好友们一块儿看,就见刚才还站在自己身后的青年不知何时拨开人群走了上去,“塞维,你去哪?”
伊荷被瑞茨牵着走下铺着罗克国地毯的长梯,步入人群中。
瑞茨医生边走边和她说今晚的流程,伊荷点着头,突然感觉暗处有人在盯着自己。她转头望去,见到两个陌生面孔的年轻女孩。其中一人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善。
伊荷回忆了下,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另一人友善地对自己露出一个浅笑,正在低头和边上的女生说着什么,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瑞茨停下话头:“是认识的人?”
伊荷收回视线,“可能是认错了。”瑞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认出两位的身份,“是温切斯特家的女孩,白头发的是瑞纳国三王子的女儿。”
伊荷:“听起来不像会去帕诺诊所看病的身份。”
瑞茨笑道:“当然不会了亲爱的,不说瑞纳国那位,温切斯特家可是养了一堆低阶元素魔法巫医。”说到这里,瑞茨的口气有点酸,“时代不同了,没人瞧得起普通医师。”
伊荷敏锐地察觉到瑞茨的郁气,想了想,说,“我听说比约卡大陆很多部落不适合魔力生存,在外劳作的居民又不幸感染了疾病,但因为地处偏僻,只有巫医能抵达。
他们到了那边无法发挥作用,就甩锅这些部落是被天主遗弃的角落,不被得到魔法救赎。巫医救助有门槛,但普通医师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拯救伤患。从这个角度来看,普通医师仿佛才是更贴合圣德莱尔教义的工作。”
瑞茨眼中郁色渐褪,“是吗,我还没去过这种地方,有机会去看看就好了。”
伊荷笑了笑:“我想他们见到您一定很高兴。”
正说着,他们看到塞维越过人群走到她们面前,大概是人太多,他用发胶固定好的背头都有些挤乱了,几缕金色的碎发垂在额前,湛蓝的眼珠愈发显得悠远深邃。他的视线在伊荷身上停顿片刻,就看向瑞茨,“母亲。”
瑞茨松开手,对塞维笑道:“来得可真慢,带伊荷去用晚餐吧。”
塞维得到许可,看向伊荷,轻咳了声,“走吧,我给你挑了好多你爱吃的。”
离开瑞茨医生的视线,周围围观的人少了些。
伊荷看着塞维觑一眼自己,就鼓一点的腮帮,再多看一会儿就半眯起眼,一副竭力忍耐,又很难自制,憋得跟河豚一样的扭曲表情,冷不丁抬起手肘撞了下他的肋下。
“噗哈哈——”
塞维捂嘴弓着背闷笑出声,面颊染上淡淡的绯色。
“我说,有那么好笑吗?”
伊荷原本没觉得这身装扮有什么不对,被他这么一直憋笑搞得也有点不自信起来。她提了下裙摆,“果然还是换回去比较好……”
“别呀!”塞维叫住她,强忍住笑意道,“没有,别换了,这样就很好。”就是见惯了她穿护士服,第一次见伊荷穿成他母亲和莉迪亚这样,比起惊艳更多的是古怪,有种看熟人装世故的好笑。
10. 一周目(十)
伊荷:“……”
她的针呢?
塞维带着伊荷走到长桌旁,巴顿和派伯停止了聊天,眼神好奇地打量伊荷。
塞维向他们介绍:“伊荷·柯兰尼,我的朋友。这是巴顿·温切斯特,我的同学。”
伊荷仰头看向面前身材像座小山的魁梧男生,“你好。”
巴顿连忙端起一杯果汁咽下嘴里的食物,伸出手,“你好你好。”
伊荷愣了愣,还是和他握了下手。
塞维忍住吐槽的欲/望,“派伯·缔林。和你一所学院,生长系初阶二年生。”
伊荷有些惊讶地看向站在巴顿边上,戴着猎豹纹棕色边框眼镜的矮个少年,笑了笑,“原来是学长。”
她听说过图兰塔的生长系,去参加魔法塔测试就被审核员告知,生长系是土系元素极高的魔法师才能就读,学院所有专业里最吃天赋的专业。
因为这个缘故,土系学生大多来自土地资源丰富的法赤国,就连巫师联盟注册在列的土系巫师也不例外。
对法赤国外其他大陆的国家而言,土系魔法师是极其缺憾的巫师类型。
派伯推了推镜框,笑容有些拘束,“不用那么客气,叫派伯就好。”
伊荷从善如流:“派伯。”
派伯唔了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伊荷,没想到是自己校友。他还以为……
塞维把刚才让派伯帮忙看下的餐盘递给她,“要喝点什么?”
伊荷:“现在不渴。”
她拿起焦糖曲奇咬了口,微苦的甜味在舌尖溢开,伊荷微微眯起眼,又吃了一口。
塞维看她吃得比较干,仍旧帮她要了杯荞麦酒,“你别光吃曲奇,噎到了又要骂我。”
伊荷:“哇你说得我好像很不讲道理。”她才不是那种人。
塞维嗤了声,“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外面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半天的。”
伊荷:“说得好像你没闹一样。”她接过荞麦酒。
巴顿和派伯视线奇异地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相貌出色的年轻骑士被少女追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塞维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遇到淑女的邀请,一向拒之千里,脸色也冷冰冰的,很少露出那么生动的表情。
现在虽然嘴巴很凶,但言语间的关心却是压不住的。
巴顿忍不住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以前没听塞维提过。
伊荷抬起头,发现巴顿是看着自己问的,于是道,“七八年吧,好像。”
塞维纠正,“七年零五个月。”
“有那么久?”
“不然。”塞维从巴顿盘子里叉了块水果,“你才几岁啊,记性都快赶上我母亲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哦。”
“我哪说错了?”
……
派伯看着他们互动,拍拍巴顿的肩,低声道,“莉迪亚恐怕要失望了。”
巴顿煞有介事地点头,这还怎么比嘛?
她那么积极给洛琳制造机会,结果人家只是没说,不是没有…
这么默契地相处模式,谁能挤进去?
还是跟派伯一个学校,谁不知道图兰塔出来的巫师有多抢手。
一个不受宠王子的女儿怎么比得过,莉迪亚选错了拉拢的对象。
巴顿和派伯互相看了看,看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约而同找了个借口,去别处闲聊了。
塞维等他们走远了,才对伊荷道:“待会儿要去跳舞吗?”
伊荷捧着酒杯,直接拒绝了,“我不会。”
“我教你。”
“现在?”
伊荷回头看了眼舞池里翩然飞舞的一对对男女,想象了下自己和塞维手牵手在里面像两只螃蟹横冲直撞的样子,立刻摇头,“为了你明天的脚背着想,还是别了吧。”
塞维却给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回答,“我听说图兰塔有新生舞会,与其到时候你找人临时抱佛脚,还不如提前跟我练习呢,起码我不会怪你乱踩。怎么样?”
他侧对伊荷,没有看她,纡尊降贵地摊开右手。
这是伊荷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新生舞会这几个字了。
原本她还以为是碧翠丝随口说的,可是塞维也这么说。
而且他的朋友派伯就是生长系的,她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但这点信任分不足以让她冒着当螃蟹的风险去试错的,大不了到时候装病不参加不就行了。
“不要。”看塞维蓦地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一副“我都递台阶了你居然不去”的表情,好心地补充道,“如果你实在想跳的话,可以邀请别人。”
他们聊天时,她看到场内好几位漂亮女孩在往塞维身上看。
塞维的脸色本来还只是有些不满,听到她后半句,直接黑了。
他蹭地放下手,瞪着伊荷,“你居然让我去请别的女孩?!”
伊荷叉起一块烤得奶香浓郁的牛排咬了口,眼神奇怪:“你不是想跳吗?我又不会。”
塞维看伊荷的眼神好像吃的是他的肉一样。
他深吸口气,突然一把抢过她手上装得满满当当的餐盘,忿忿道:“吃吃吃,别吃了!再吃下去小心撑死你,你看哪个女孩跟你一眼来这里只顾着吃。”
说完,端起餐盘怒气冲冲地走了。
伊荷举着叉子:?
忙了一天多吃点怎么了?
伊荷重新拿了餐盘,挑了好几份美食吃饱,才端起荞麦酒喝了两口。
幸好塞维没把喝的端走,不然她真的会把餐盘扣在他那头爱若珍宝的金发上。
宴会厅乐曲不断,人头攒动。
伊荷靠在角落,不断有年轻男士来邀请伊荷跳舞,她全部婉拒了。
乐曲声和人声吵得她耳朵痛,待了很久,塞维还没回来,伊荷觉得肺部窒闷,放下酒杯,决定去外面呼吸会儿新鲜空气。
夏末的夜空繁星漫天,蝉鸣不绝。
彼得森家的佣人看到伊荷独自走在廊下,以为她是迷路的客人,上前搭讪。
得知她只是打算逛逛庄园的风景时,女佣热情地告诉她,可以去种满红玫瑰和人工湖旁的凉亭边坐坐,那里风景最好。
伊荷按照她的指引找到了凉亭。
果然和对方说得一样,花香浓郁,凉风习习,是个休闲的好去处。
她提起裙摆,刚要从花丛拐角走出,就看到亭子里一男一女坐在那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
油灯的光亮和诊所用的那种廉价油灯完全不能比,灯芯像是加注了极好的灯油,明晃晃的光芒把桌前对坐的两人的面庞映照得清晰。
是塞维和一名陌生的少女,他们面对面坐着,正在低低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很轻,根本听不清。
氛围隐晦的暧昧。
啊,也不是完全陌生。
伊荷看着对面别于国人的白色头发,一下子就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刚才和瑞茨医生从长梯上下来时,有位贵族小姐眼神不善地瞪着她。
这个女孩就站在那名小姐边上。
瑞茨医生好像说,是什么国的公主?是公主还是什么来着?不记得了。不过原来她也认识塞维?
伊荷转念一想,今晚本来就是基思牧师为儿子举办的晚宴,邀请的人除了自己,都是需要交际的贵族、同事和亲友,认识也不奇怪。
需要跑到外面来说话,聊得一定是不想让外人听到的内容。
伊荷没有兴趣偷听别人讲话,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你就是今晚塞维的女伴?”
伊荷倏地回头,发现一位贵族小姐就站在自己身后,双手环胸,眼神鄙夷地看着自己,“我还以为有多好看呢?不过如此嘛。”
伊荷后退几步,定了定神,看着女孩好一会儿,才认出她就是那位瑞纳国小姐的朋友。
她来这里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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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特地来蹲她的,她不认识她吧。
伊荷心思百转,脸上却立刻露出了应对闹脾气的病患时最好用的微笑,口齿清晰道,“你好,我叫伊荷·柯兰尼,是瑞茨医生的同事,帕诺诊所的护士。请问您是?”
莉迪亚涌到嘴边的嘲弄一顿,“什么、瑞茨医生的同事?!”
伊荷飞快地扫了眼凉亭的方向,发现他们还在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对莉迪亚笑着点点头,“如果您需要看病的话,可以等明天九点半去诊所,医师一般这个点才来上班。”
莉迪亚用力跺脚:“谁要看病了!”
伊荷歪了歪头,眸光清亮,“不是生病的话,您找我有什么事?我们好像…不认识呢。”
“我那是有原因的!”
莉迪亚看着面前神情坦然的女孩,皱着脸思索起来,瑞茨医生的同事,该不会是基思牧师的夫人邀请来的?
那塞维刚才和她一块儿入场,该不会只是母亲的嘱咐?
莉迪亚突然想到伊荷入场没多久,就被瑞茨医生带走,过了好久才换了衣服下来,穿得还是瑞茨医生的裙子,看起来的确和瑞茨医生关系亲密的样子。
不会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莉迪亚尴尬得凶恶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
她正要说什么,手腕突然一紧,莉迪亚惊叫一声,“你干什么?!”
伊荷把她拉到花丛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看。
莉迪亚皱着眉抽出手,循着视线望去,这才发现是她刚才的声音太大,引起了塞维和洛琳的注意,他们停止了谈话,正朝这边望来。
她连忙用羽扇压住嘴。
他们似乎是没看到人,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莉迪亚不由松了口气。
她只是想趁机让这个不识好歹的平民看清楚她和他们的差距,可不想打扰好不容易替好友争取来的约会。
何况现在还没到时间。
她可是和洛琳商量好,一定要当着伊荷的面拥抱塞维,让她死心。
不然她花了一枚蓝宝石买通彼得森家的佣人把伊荷引到亭子这边来,就算有钱这种做法也太铺张了。
莉迪亚目光复杂地看了眼站在她身前橙色短卷发的少女。
不管她真的是瑞茨医生的同事,还是想攀附塞维的平民,反正她们都看得出,塞维对她很有好感,刚才在宴会厅就一直在照顾她。
莉迪亚凑到伊荷耳边,嗓音幽幽:“他们很般配吧?”
伊荷还在想怎么回去,她已经有点后悔刚才拉对方一把了。闻言随口道,“谁?”反应了一下,“哦,塞维和那个女生?”
莉迪亚对伊荷的态度很不满,一个平民怎么能直呼好友的身份,“她叫洛琳·杜鲁门,是瑞纳国三王子的女儿,地位尊崇,你应该尊称她洛琳殿下。”
伊荷:原来是瑞纳国啊。
“那王子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为什么他还没继承王位呢?”
“瑞纳国的老国王都没去世他怎么继承?而且他有一堆儿子,三王子根本就不得……”
莉迪亚下意识反驳,随即就想起话题被伊荷带歪了,连忙道,“反正,你只要知道洛琳喜欢塞维,她的父亲能帮助基思牧师参选下一届的教皇遴选,她德行优秀,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骑士夫人就对了。”
说着,莉迪亚就眼巴巴地看向女生,等待她露出美梦戳破的或震惊或悲伤或嫉妒的表情。
但她睁着眼等了半天,只等到伊荷同样睁着大眼一句干巴巴地哦。
莉迪亚:?!
“你不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不是喜欢塞维吗!我刚才还看到……”
莉迪亚话音未落,就感到后颈毛毛的,“什么东西?”
她以为有毛毛虫从花枝上掉下来了,正要伸手去摸,一抬头,却看到塞维和洛琳站在她们背后。
11. 一周目(十一)
塞维看看莉迪亚,又看看伊荷,语气微沉,“你们躲在这里干嘛?”
洛琳站在他身后,看到她们表情也有些迷惑,“莉迪亚?你……”
莉迪亚拍拍裙子上的落叶,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洛琳,你们聊完了?”
她没有告诉洛琳她会过来,只让洛琳尽量拖住塞维,必要的话,可以增加肢体接触。
骑士可不会甩开一位柔弱的淑女,到时候她就能让伊荷误会他们有什么。
没想到还没等到这一幕,就被塞维和洛琳发现了。
是她声音太大吗?
洛琳嗯了声,视线落到莉迪亚和边上的女孩身上,她和莉迪亚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她的性格还算了解,看到这里,就隐隐猜到她刚才说肢体接触,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意思了。
幸好塞维没给她这么做的机会。
洛琳难为情地把莉迪亚拉过来,“我们回去吧。”
她对伊荷行了个屈膝礼,“如果莉迪亚说了不好听的话,我替她向您致歉。”
洛琳和莉迪亚的性格截然不同,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伊荷心里想着,但还是道,“没关系。”
莉迪亚瞪了伊荷一眼,对洛琳皱起眉,“你干嘛道歉?”
她什么都没做好吧,就算她想做什么,这么点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啊。
洛琳却轻轻扯了她一下,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了莉迪亚一眼,莉迪亚这才闭上嘴,轻哼了声。
洛琳道完歉,对塞维道,“我们先过去了。”
说着,就带上满脸不情愿的莉迪亚走了。
伊荷看着她们的背影,头顶响起一道男声,“人都走了,还看?”
伊荷回头,看到塞维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说吧,你们偷听到什么了?”
伊荷撑着膝盖起身:“那要问你们聊什么了。”
塞维好整以暇:“我还没问你怎么跟莉迪亚混到一起去了,你还问我?”
伊荷举手:“事先申明,我们是偶遇的。”她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塞维可不信:“你当我傻?”
“爱信不信。”伊荷又不是故意偷听的,被他这么一通质问也不爽了,“谁让你们说悄悄话不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塞维看着附近除了他们俩外连个幽灵都看不见的人工湖和红玫瑰花丛,嘴角抽搐,“这里还不够隐蔽?”
洛琳把他叫过来时他还以为她准备说个大秘密,没人引路,客人都找不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塞维顿了下,有些奇怪,“你怎么找过来的?”
伊荷:“不是为了找你啦。”
她把女佣帮忙指路的事说了,塞维看了她半天,眼神越来越无语,最后道,“你怎么不把怼我的一半功力用在别人身上呢?”
这么明显的坑,还往里面跳。
伊荷耸耸肩:“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还免费看了一场好戏。
塞维:……
那是因为他拎得清啊拜托,要是不是他熟悉伊荷的为人,早就把她当作瑞纳国或者哪家贵族派来的奸细丢出去了。
“记得那名女佣长什么样吗?”
“唔…忘了。”
“你看,说你老年痴呆你还不信!”
“你才痴呆!”
皎洁轻柔的月光铺洒在这片宁静的角落,他们坐在玫瑰花丛前的草地上开始互怼起来。
塞维骂不过伊荷,也没生气,而是双手往后撑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欸,你从帕诺诊所离职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伊荷歪了歪头:“你在说什么,我们现在不就——”
“我是说以后。”
塞维嗓音闷了些,“母亲跟你说了吧,我拿到圣殿骑士团的合格证明。明天上午开始,就要跟着已经毕业的前辈去各位贵族家里应征家属骑士,从最低的男爵起,一座座城跑,要是应征到的领主住得比较远,今后起码五年不会再回王都。”
伊荷抿起唇角,不知道说什么。今晚她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她以为塞维不会提的,甚至原本以为他会把自己当作空气,没想到他还是说出来了。
她胸口有点闷,脸上还是装出为他高兴的语气,“那不是挺好的。在家属骑士期间积累经验,到时候就能去应征王室成员的专属骑士了。”
塞维转过头看她,月光下女孩的侧脸看起来仿佛蒙上一层淡黄的白纱,连颊边细细的绒毛看起来都梦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面前化成流沙飞逝。
奇怪,之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
塞维感觉哪里有点刺挠,不自觉加快了语速,“可我不想这样。”
他聊起自己早就规划好的职业生涯,“圣殿骑士团的拜宁团长希望我能留下来,为教廷服务。如果留在教廷,接受骑士团分配,可能被分配到地方教堂,也可能留在王都分教堂。”
分教堂一般是按照父母住址决定的。
彼得森一家都在王都,就算安排得偏僻,也不会超出王都的边界村落。
他没有提圣殿大教堂,他们都知道那是圣殿骑士团才能留驻的圣地,只有资格够老、最顶级那批骑士才有资格。
伊荷考虑了下,说:“这样也不错诶。”
留在王都的话,还能经常约着出去玩。
“不过留在圣殿的话,需要宣誓献身天主吧,而且收入比较少吧。”
她不是很清楚这块。
塞维露出一个自信的笑脸:“我问过了,团长说不需要,只要人去报道就行。收入么,反正比底层贵族给的多。不过面试家属骑士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大概要花上几个月?拜宁团长说快的话,两个月就足够。”
而且他父亲听说了他的想法,也非常支持。
伊荷:“那很可以啊。”
“是吧。”塞维有些得意,不知想到什么,他放缓语气,挠了挠脖子,“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和好了吧?”
伊荷:“当然啦!”
她指着自己,“你要不算算今晚我看在久别重逢的份上忍了你多少次嘴贱?”
当然还有瑞茨医生的原因,不然她早就一针扎过去了。
塞维闷笑了两声,看着夜空散漫的语气正经了些,“你还想学跳舞吗?”
他指着他们对面那片空地,“就在这里怎么样?反正也没人看得见,你尽管跳错也没人看见。你应该没有忘记吧,我小时候跳交谊舞可是拿过丰收节的舞王桂冠哦。”
伊荷都快忘了这么久远的事了:“……好自恋啊你。”
塞维哼了声:“本来就是!”
伊荷没理他,扭过头看着绿茵茵的草地。
老实讲,还真有有点心动。
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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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毕竟是第一次踏入校园诶,无论什么活动都想参与一下。
“嗯我……”
话还没落地,伊荷就看到草地另一头跑过来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塞维也看到了,他立刻从地上站起,挡到了伊荷面前,还没发问,就看到人影近前。
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送他们过来的车夫,他气喘吁吁道,“塞维少爷,夫人找柯兰尼小姐,说是诊所有急事,要您马上跟她回去!”
伊荷听到这话,立刻从塞维背后站起来,“麻烦您带路。”
“我陪你们一起去!”
塞维想到刚才那名女佣的事,坚持要和他们一起过去,伊荷没有制止。
回到宴会厅,瑞茨医生已经换成了常穿的衬衫和长裙。
她站在马车前和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牧师说着什么,见到他们过来,脸色焦急道:"伊荷,快上车。嘉蒂出事了!"
伊荷脑子嗡地一声,“谁?嘉蒂?她不是回去了吗?”
今天下午考评完她就让她提前走了啊。
“路上再跟你说。”
瑞茨来不及为伊荷引荐她的丈夫基思,匆匆忙忙拉着她上车。
塞维想跟上去,被基思牧师制止了,“塞维,你的朋友还在里面等你。”他还准备了几位大人物让儿子见见。
塞维被基思牧师拖着手,只好对伊荷道,“我明天早上来找你。”他上午10点前出发,如果起来得早,还有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
马车速度快得人想吐。
伊荷忍着晕车的恶心向瑞茨问起今晚的来龙去脉,“今天芙蕾娜护士长家里药剂不够了,让嘉蒂帮忙回诊所拿一下药。
药剂员说她配药期间,听到201号房有惨叫,巡房的护士不知道梅科的用药情况,听说这床原本是你负责,嘉蒂又是你带的实习生,就让嘉蒂过去帮一下忙……”
瑞茨说到这里也觉得头痛,“诊所的护士找了个要来赴宴的病人带的话,那位老先生只剩三颗牙,我只听清嘉蒂被梅科袭击,别的就什么也听不懂了。”
“总之应该是很严重,出了很多血,需要立刻动手术。”
伊荷:……
帕诺诊所之所以经常接收到那么多士兵,不仅是离得近,更重要的是这几条街区只有这么一家诊所。
综合性医院都开在中心街区附近,曼瑙城市比约卡几个国家里面积最大的王都,把嘉蒂送过去根本来不及。
可是梅科左腿还没痊愈,连下地解手都需要人搀扶,怎么袭击的嘉蒂?
夜巡换药病房里一般会留两位护士才对,另外一个人呢?
她试图从混乱的思绪里拨出线头,“护士长知道了吗,还有冯特医生,他没去吗?”
虽然明天才是他的上班时间,但嘉蒂是这家诊所的继承者,就算是他也不会轻易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护士对待。何况冯特医生同样住在玛尼拉法街,这会儿应该被叫去诊所了。
瑞茨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说是也被梅科袭击了,现在昏迷不醒。护士长应该还不知道,你知道的她那个人,失眠严重,总要吞助眠元素药水。”
嘉蒂的话伊荷还能理解,而冯特医生个头不高,但体型堪比今晚见到的奥瑟尔。一个有两个梅科宽,他是怎么被袭击的……伊荷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
半个小时后,马车在帕诺诊所停下。
12. 一周目(十二)
半个小时后,马车在帕诺诊所停下。
伊荷提着裙子跳下车,脚步不停往诊所二楼赶,淡淡的血腥味缭绕其间,离201号病房越近,那股味道就越浓烈,吵闹声也越大。
她拨开挡在病房门口议论纷纷的病人,屋内的惨状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地面、墙上都是喷溅的新鲜血渍,有几滴还喷到了墙头天主挂画上,在天主的笑容边摇摇欲坠。
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还在疯狂挣扎的梅科脖颈青筋毕露,不停朝周围围观的人群和床前的护士嘶吼,看到伊荷也不例外。
他左腿膝盖处原本拳头大的血洞又被撕开了些,密密麻麻的黑骨瘤虫宛如一滩干涸的黑色浓浆,凝固在黏连着血肉的腿骨上,看起来前不久又使用过一次祛除剂。
嘉蒂倒在病房角落的单人椅上,肩膀处血流不止,脸色惨白,没有一分血色,一名护士正在帮她止血,但似乎是创面太大,她始终没办法完全止住。
冯特医生好一些,他胖乎乎的身体平躺在长椅上,身上没有明显伤口,额头上盖着一块湿毛巾,一面喘气一面大声唾骂:“军队的野狗!没人养的狗杂种!”
其他的护士有的在驱赶围观的人群,有的在擦拭地面的血迹,看到伊荷和瑞茨,离得最近的那名女护士脸色微松,连忙上前,“瑞茨医生,雷哲肯先生他……”
“等等。”
瑞茨皱着眉看了眼嘉蒂,掏出镇定剂,先给了梅科一针,等梅科恢复平静,才开始给他做抽血检查。可是越检查,瑞茨的眉头皱得越紧。
梅科除了正在恢复的伤口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更别提什么并发症。
瑞茨只好问道:“雷哲肯先生,可以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吗?”
梅科的眼神空洞,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仿佛把秘密都含在了肚子里。
瑞茨对他拒绝交流的态度感到头痛,转头向今晚的巡房护士打探情况,一边对准备上前的的伊荷道,“去准备缝合手术。”
她拿起烛台,开始照梅科的眼睛。
伊荷看着瑞茨的动作,停顿片刻,转身去了一楼。
诊所动手术的条件简陋,上一名麻醉师离职后,一直没找到新人,由伊荷代撑,同时兼作手术护士。
除她以外,负责手术的两名护士,一名是位比芙蕾娜护士长年纪小几岁的老护士,一位是今晚的值班护士。消毒完工具,换好无菌服,瑞茨就带着人把嘉蒂推过来了。
伊荷打开手术室门,突然看到跟着推车的人群里出现了两张生面孔。
男人似乎是刚从部队下班,身上还穿着面料挺括的深蓝色制服和披风,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脖颈处。
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带着一名年轻士官,这次没戴军帽,露出一张线条冷峻得有些刻薄的面孔,他看向他们的眼神淬了冰,仿佛下一秒就要命令下属做些什么。
伊荷认出他的脸,就想到她之前和瑞茨医生说伤口没有扩散的判断,心里一阵发紧,等推车一进屋,就立刻合上门。
手术持续四个小时不到。
嘉蒂的伤口缝好了。
从手术台下来那一刻,伊荷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旋转,头顶的光源变得模糊不堪。
她昏昏沉沉地脱下无菌服,被同事搀扶着在手术室旁的准备室空椅上准备躺下休息会儿。
瑞茨医生正在走廊上和那位少校说话,男人的嗓音和他的长相如出一辙的不近人情,“不是说只是普通的骨瘤虫感染?”
“…是我的失误,等天一亮,我们会把雷哲肯先生转移到综合医院…”
“瑞茨医生,梅科身份特殊,请您认真对待。托库戈大公每年为教廷捐赠数百万金币,这个钱落到谁的头上,您不会不清楚。
希望您和这间诊所所有人都不要向外透露今晚的事,军队会为那位可怜的护士和医生提供高额赔偿。想必您不会不清楚,梅科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举动,是你和他的照护护士判断失误的缘故。”
“雷哲肯少校,我想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伊荷强打起一点精神,扶着办公桌站起。
同事连忙扶住她,“柯兰尼前辈,您要去哪里?”
“…去看看梅科。”
“现在啊?”
同事欲言又止,但还是陪她去了。
看到她们从侧门出来,男人和瑞茨医生同时止住谈话,瑞茨看了眼她们,声音压低了些,“雷哲肯少校,我们去办公室谈谈吧。”
男人的宛如锋利的手术刀般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在伊荷面上停留几秒,举步朝前走。
等他们离开,同事才长出一口气,拍拍胸口,“什么人呀,好凶。”
伊荷唔了声,没有接话。
经过术后病房时,她隔着门看了下嘉蒂的情况。
术后的麻醉剂量还没过去,嘉蒂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从肩头横贯至右背中断的裂口已经完全缝合,为了预防术后的发热和感染情况,病房里安排了一名陪护。
看到伊荷她们,那名陪护护士起身,“柯兰尼前辈,南茜前辈。”
南茜就是手术室里两名护士中年轻些的那位,闻言摆摆手,看向伊荷,“柯兰尼?”
伊荷转过头,“走吧。”
回到201号病房,围观的病人已经散了,病房里被收拾干净了,除了墙上淡淡的血印,看不出之前发生过那么惨烈的袭击事件。
梅科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身上还帮着束缚带。他像是睡着了,但更多应该是镇定剂的副作用。他现在应该头痛欲裂,又无法抵抗。
冯特医生已经不在那里了。伊荷问了下,南茜说是回办公室补觉了。她啧啧两声,“他明天还要值班,也是够倒霉。”
伊荷:“待会儿少校可能会来探病,我去清理下疮面,你去休息吧。”
南茜今晚值了那么久的夜班,早就困得不行了,也没有拒绝,“那你自己注意点。有危险就摇铃。”
伊荷点头。
她锁上门,轻轻拉上病房门口小窗的遮光帘,垂着眼帘看向梅科,以及梅科身前白墙上那副天主挂画的玻璃上那几滴鲜红的血渍,负责打扫的护士似乎忘记擦了。不过即便她记得,她也无法擦干净。
因为那块血渍,不是喷溅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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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饱蘸血迹的几缕发丝留下的。
伊荷清楚地看到,当门外挤满围观病患,瑞茨医生和同事们围着梅科的病床忙碌时,一个穿着兜帽漆黑长袍,足有两个她高的东西就站在病房里,这张挂画的前面,无声无息地俯瞰着他们。
之所以叫东西,是因为伊荷看不出祂是一个人类。
人类穿着这样的兜帽皮肤,也会露出少许皮肤,但这个东西身上,看不到丝毫的活气。
所有露出来的地方都包裹着一团黑气,如果仔细看,也只能看到往下低落的泥浆,但泥浆落到一半就凭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丝毫印记。祂没有穿鞋,脚掌是模糊的两团,脚尖没有着地,离地面保持一至四公分的距离。
从兜帽垂下来的长发垂在胸前,一直蜿蜒到脚边。其中几缕沾到了地上的血渍,擦拭血渍的护士就蹲在离他只有几步外的地上,却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不仅是她,瑞茨医生也好,这家诊所这个时间点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更没看到这东西无限伸展,越过众人头顶,对准梅科的眼睛洒落星星点点的泥浆。
每洒一点,梅科的眼神就更空洞一些。
那种泥浆,似乎有让人失去某种能力的威力。
但伊荷暂时弄不清是什么。
与此同时,身上一向吵闹的水系元素魔法寂静得像死了,但她清晰地感觉到,它没有离开,而是悄悄裹住了她的胸腔,心脏的位置。
它在害怕。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伊荷走到梅科的病床前,她知道祂还在屋里,但她现在也看不见了,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让她看见,也许是他没留意她闯进来了?这样也好。
伊荷剪开梅科的纱布,语气轻柔,“雷哲肯先生,今晚的事就忘了吧,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说着,就拿起一块毛巾绑住梅科的眼睛。
梅科·雷哲肯果然还醒着。
他接着烛台幽微的光看清是伊荷后,布满血丝的眼里露出混乱无措和痛苦。镇定剂使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干得事,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柯兰尼小姐,你不用安慰我了…那位实习护士,还有冯特医生,他们怎么样了?”
“嘉蒂刚动完手术,可能要修养半个月。冯特医生没什么大碍,在睡觉。”伊荷把脏纱布收到一旁,语速很快。
巡房护士重新包扎的手法粗暴,纱布扯下来时黏着脓血,梅科痛得抽气,见伊荷望来,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缓解气氛的笑,但是失败了,只好道,“之前你说,黑骨瘤虫有轻微的致幻毒素,那那些病例里,有没有像我这样,感染后发疯咬人的?”
伊荷麻利地清理疮口,“不会哦。您是个例。”
梅科张了张嘴,苦中作乐地想开个玩笑,“那以后这个病不会要以我的名字命名。”视线落到伊荷的手上,顿住,“柯兰尼小姐,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倒在毛巾上…”
伊荷没等他说完,用打湿的毛巾捂住梅科的口鼻。
她的嗓音依旧纤细温柔,“抱歉,诊所的麻醉针数量有记录,我不能随便乱用,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13. 二周目(一)
这次是她判断失误。
伊荷没想到梅科身上除了黑骨瘤虫外,还藏匿着一个诅咒法阵,幸好不是很复杂的诅咒法阵。
它的公式相当于一百以内的算术,几乎是看过法阵科普杂志的普通魔法爱好者就能解开的程度。
不过此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没有人会把被法阵诅咒的病人送到普通诊所,军医就更不会了。
梅科…也许是诊断的军医不够谨慎,没有发现他身上的病灶,可是这个可能性大吗?他们可是专业的巫医。
伊荷不想去深究与她无关的事。
不过看梅科袭击的力度,他身上的法阵作用没有太大,如果瑞茨医生因为这件事被少校威胁的话,她会很难过的。
梅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眼白上翻,慢慢失去了意识。
伊荷松开手,丢开毛巾,从外挑口袋掏出一支钢笔,趴在他的左腿上画了一个圈,用意念催促魔力涌出指尖。
也许是还在畏惧祂的存在,魔力流出的速度比以往每次都要缓慢。伊荷耐心等了几分钟,才攒够一个拳头的量。
她没有像以前给蝴蝶接翅膀一样细心地编织,而是直接将淡绿色的魔团盖在她画的圆圈里,昏迷中的梅科猛地抽动了一下,眼皮剧烈抖动,但身体没醒。
伊荷摁住四散的魔团,就像每次给病患扎针一样,一阵焦灼的气味从梅科的左腿深处溢出。
伴随着弹射的火星子,伊荷的短发飞舞,雪白的面庞被映照得橙红。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圆圈,不知过了多久,一根和她尾指差不多长度的巨型黑骨瘤虫从梅科皮肤表面挤出。
它身上一串清晰的法阵公式,扭动的速度极快,一离开人体就直冲伊荷面门。
她反手拿起剪刀,注入魔力,将它一剪为二。
黑骨瘤虫嘶鸣,宛如幼猫轻唤一声,就段成两节,滚到了地上。
那串法阵公式被一串火星窜过,顷刻间从它身上消失,从揪出到消失整个过程不足几秒钟。
…解决了。
伊荷后退几步,扶着床头柜稳住身体。
她看了眼昏迷中的梅科,打开门锁,拉过一旁的单人椅坐下,也不管那个东西还在病房,就疲惫无比地阖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似乎有人推门进来。脚步声凌乱,听声音不止一个人。
他们围着病床说了什么,伊荷没听清,有人给她披了件薄毯,有人语气兴奋,还有人眼神如蛇般冷凝地注视了她许久,然后又都离开了。
天快亮时,伊荷再次被南茜叫醒了。
南茜嗓音抖得好像寒风中的落叶,她看着她,语气哽咽,“…柯兰尼,嘉蒂术后高热不退,已经没有心跳了!”
伊荷唰地睁开眼。
她的衣服被汗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蜜蜡般的淡金色眼珠木木地凝视着前方,谁死了?嘉蒂?
她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被门外的人声吓了一跳。南茜叫醒她时,天还是黑的,现在天光大亮。是在听完南茜带来的消息后又睡过去了吗?
伊荷看看身上整洁的护士服,脑子里乱糟糟的。瑞茨医生借给她的礼服呢,南茜有热心到帮她换衣服的地步吗?
伊荷的视线从窗外移开,看向对面整整齐齐的货架和上面按字母顺序排列的铁皮柜,迷茫地反应了会儿才认出这是诊所的女更衣室,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伊荷站起来,扶着胀痛不已的脑袋,沿着墙慢慢往外走,正要去术后病房看看嘉蒂,就看到一个留着暖咖啡色长发的女孩跑过来,“柯兰尼小姐,你醒了啊?”
伊荷缓缓睁大眼:“…嘉蒂?”
她的视线落到嘉蒂的肩膀上,她穿着实习护士的粉色护士裙,身上没有包扎的痕迹,连药味和血腥味都十分稀薄。
怎么回事?
她不是还在术后病房——不对,伊荷看着女孩的笑脸,脑海里浮现南茜哽咽的语气,“…嘉蒂已经停止心跳了。”
伊荷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没事?”
嘉蒂·帕诺迟疑了一下,“我应该,有什么事吗?”
她今早来上班,看到伊荷晕倒在女更衣室,就把她扶到椅子上,去叫同事帮忙看看是不是低血糖犯了,没想到还没叫到人,就看到伊荷从女更衣室出来了,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这段时间补课没有成效,让柯兰尼忍不住张口就讽刺她出事了。
嘉蒂感觉很委屈:“我这几台回去都有在好好复习,这次考评绝对能通过。”
说着,她有些小心地用余光瞥了伊荷一眼,眼神有些受伤,仿佛被她冷不丁的难听话刺到了。
伊荷感到迷惑。
考评?她在说什么,她的考评不是早就通过了?
伊荷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场包含恶意的怪梦,她匪夷所思地看了眼嘉蒂,正打算找到南茜问问清楚,一阵突如其来地脚步声就打破了她的思绪。
芙蕾娜护士长带着一群护士从走廊另一头匆匆跑来,看懂伊荷和嘉蒂站在边上,立刻叫住她,“海军送来一名被黑骨瘤虫感染的病人,带上你的学生一起过来!”
黑骨瘤虫、201号房?
伊荷脑子里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猜测,但不能完全确定,直到跟着芙蕾娜护士长一起到达201号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哀嚎的梅科·雷哲肯。
她的水系元素魔法趁她走神捉弄嘉蒂,再次让嘉蒂摔跤,她替她补打祛除针,被芙蕾娜护士长叫到角落一通训斥后,伊荷才不得不确信——她居然回到了昨天早上。
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嘉蒂还活着。除了她以外,他们似乎都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了。
可是为什么呢?
伊荷想不通,不过既然她回到了周四这天,那么不就意味着嘉蒂只要周五晚上没有回诊所,就不会被巡房护士叫去帮忙,更不会被附在梅科袭击,术后感染致死。
不对,直接告诉嘉蒂,周五晚上别回诊所是没用的,她无法预料芙蕾娜护士长会说什么,应该要说,只要提前祛除梅科身上那只,被画了黑暗法阵的黑骨瘤虫,就能阻止不幸的发生。
嘉蒂刚挨完骂,正蹲在201号病房里慢吞吞擦地。
伊荷没有像之前那样温柔地安慰她,而是半垂着脸,露出有些难过的神情,安静地走到梅科床前帮他清理疮口,其实是在观察他的清醒程度。
和记忆里一样,刚祛除完黑骨瘤虫的梅科陷入昏睡,手重点他都没有反应。
伊荷放心了。
嘉蒂看到伊荷过来,本来想等她主动搭讪,她爱重脸面,带教又刚刚替自己挨了骂,不大好意思直接开口。
虽然柯兰尼小姐因为她被骂了,可她居然瞒着自己考了图兰塔,有点中合了自己的内疚,但没想到姑母的话对伊荷影响力这么大。
目光落到伊荷隐隐闪烁水光的下垂眼,嘉蒂有点被吓到了,她主动出声道:“柯兰尼小姐,其实护士长不是故意这么说你的,我替她作证,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她在家里经常跟我夸你来着。今天是我拖你后腿了,我跟你道歉。”
伊荷闷闷地嗯了声,带了点鼻音,听起来好像刚刚哭过。
嘉蒂看得出她是真的伤心了,内疚变成了愧疚。
也是,每天辛辛苦苦上班,下了班还要给老板外甥女无偿补课,都当上副护士长了,还要被姑妈因为自己的失误当众训斥,在下属面前脸都丢完了,是该难过的。
嘉蒂绞尽脑汁地试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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慰她,“柯兰尼小姐,你专业能力强,人又那么漂亮,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从来都是别人拿来奉承嘉蒂,嘉蒂很少这样夸一个人,舌头跟牙齿打架,想了半天也只吐出这么一句勉强算得上夸人的话。
伊荷抬起脸,看了眼嘉蒂,含着水光的蜜蜡色的眸子微微弯起,但她似乎真的太伤心了,没有像往常那样温声细语地道谢,而是顿了顿,轻声道:“扫把在保洁室里。”
嘉蒂没反应过来,“?”
伊荷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嘉蒂面前的玻璃渣,语气稍显无奈:“比你用手捡安全。”
嘉蒂听到这话,就知道伊荷原谅自己了,讪讪地笑了下,“我这就去。”她站起来去保洁室拿拖把。
打扫完病房,伊荷拿出巡房手册,带着嘉蒂去下一间病房。她估算着药效的时间,训完一面的房,就借口去上卫生间,让南茜帮忙带嘉蒂跑走廊另一面。
巡房护士的地位比一般护士地位高,格外收到尊敬,南茜欣然应允了。
伊荷回到201号病房,掏出怀表放到床头柜上,锁门拉帘,准备好浸泡过的毛巾,来到梅科床前。
她掏出剪刀唰唰剪开纱布,在他没有愈合的伤口边缘画一个大圈,然后把刚在还在捣乱的元素魔法揪出来,汇成一个比疮口更大一圈的魔团,啪地盖了上去。
中途梅科似乎又要醒来的征兆,伊荷拿起准备好的毛巾,熟练地摁住。
这次没有那个东西的干扰,魔力汇聚得很容易,只花了上次一半不到的时间就揪出了那条画着诅咒法阵的黑骨瘤虫,伊荷审慎地将它剪断后装进布袋,带离了病房。
但一次性消耗大量魔力的后果就是,伊荷再次来到嘉蒂和南茜面前时,她们都被她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伊荷/柯兰尼小姐,你生病了吗?”
“我很好。”
尽管伊荷不断强调她非常健康,只是有点贫血,嘉蒂还是把早上在更衣室发现伊荷晕倒的事和南茜说了,南茜被嘉蒂绘声绘色的描述吓到,直接给伊荷加插瑞茨医生今天的病号表。
“接下去的巡房也交给我们好了,身体最重要。是吧,嘉蒂?”
“没错!”
伊荷被南茜摁在候诊室的长椅上,心情又复杂又好笑,不过她现在的确有点虚弱,于是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
伊荷坐着等了会儿,瑞茨医生今天的病号格外多,伊荷没等到她的号,反而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视野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
视线往上,是一双被深蓝色制服包裹的长腿,被皮带束住的窄腰,撑出宽肩的同色军服西装、金黄色穗带、衬衫、黑色领带,以及两杠一星的肩章。
男人戴着军帽,喉结微凸,下颌清晰瘦削,眼神冷刻俯视着她。
伊荷注意到,这位少校的五官有一双铅灰色的瞳仁,因为瞳色过于太浅,看人时有种无机质的非人感。
不过他停在自己面前干嘛?
伊荷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就见对方的视线在她胸口的铭牌凝固片刻,看向她的脸,“你是这家诊所的护士?”
伊荷迷惘地点点头。
对方停顿片刻,似乎在犹豫如何措辞。
伊荷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从瑞茨医生办公室出来的场景,立刻明白了他是来催促治疗的。她起身,“您想找瑞茨医生的话,她在……”
“你怎么会知道?”
“什么?”
男人看着女孩笑容微凝的脸,嗓音更加冷硬了点,“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她?而不是探病、办公、或其他。”
他倏地抬眸,视线锐利望来:“你早知道我会来?”
伊荷:“……”
糟糕,大意了!
14. 二周目(二)
伊荷大脑飞速运转,眼神讶异,“不是吗,抱歉,因为今天是瑞茨医生值班,而且这里是——”
她环顾四周,迅速找到佐证发言的证据。
伊荷指着悬挂在入口处明晃晃的候诊室铭牌,看向男人笑了笑,好像在疑惑对方为什么跑到候诊室说这种话。
男人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眸光微定,却没有轻易相信她,“你不是护士吗,也在这里候诊?”
他看她的眼神仍充满怀疑。
伊荷给他展示了下南茜帮她加塞的病号牌,仿佛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些有点难为情:“最近换季,得了点小感冒,就来……”
男人看看她的病号牌,又看向她。
伊荷刚帮梅科拔过施加过诅咒法阵的黑骨瘤虫,两颊白得没有几分血色,额间泛出虚汗,一向柔润的唇瓣也有些干燥起皮,看起来的确像病得不轻。
男人终于放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瑞茨医生在哪间办公室?”
候诊室对应的三间办公室一间空置,一间是冯特医生的,一间是瑞茨医生,门口没有贴铭牌。
伊荷愣了下,看他越过人群径直往里走,连忙上前拦人,眼神却不自觉瞥向其中一间,“抱歉先生,您不能这么直接闯进去,先去那边窗口排队……”
男人捕捉到她的停顿,直接打开那间门,走了进去。
瑞茨医生听到吵闹声,从帘后钻出来,见到伊荷和一位陌生的军官,认出对方的身份,摘下听诊器,对还在试图劝阻的伊荷道:“没关系,你先回去吧。”
伊荷:“…好的。”
她像是不放心般垂下脸,带上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顿片刻,掏出怀表看时间。
一点五十九。
伊荷记得上回见到这位少校时,好像是下午三点十五分之后,她去找瑞茨汇报情况时撞见的。
原来是这么早就来了?
她在201号病房照顾梅科中间出去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是不是去过病房……
如果他去过,上个周五的晚上在手术室外,应该一眼就知道她就是梅科的陪护才对。
为什么当时没拆穿呢?
伊荷正想着,迎面看到嘉蒂过来,飞快把病号牌摘下放进口袋,对她笑了笑:“忙完了?走,我们去吃午餐。”
食堂准备的餐点依旧是两片干面包、一小块奶酪、香肠、两片生菜和橙汁,伊荷没有挑食的习惯,但这次吃饭的速度还是不能控制地变慢不少。
中途嘉蒂又像上次那样问起她离职的原因,伊荷把那个工作用心的护士照顾到一名大巫师被看中改变命运的故事讲了一百年,删减了一些不合逻辑的片段,嘉蒂看起来比上次信服了不少,当着她的面就打开了巡房手册。
更换完一批库房药剂去下一间的路上,嘉蒂和她聊起今天的见闻:“柯兰尼小姐,你知道215房的那位科尔察夫人吗?
她居然跟我说她是原森国人,在原森国王室当过三十年女佣长,王储都是她带大的,对她尊崇有加,知道她生病了过两天还要来看她呢。你说好不好笑?”
伊荷没听明白:“哪里好笑?”
嘉蒂撇撇嘴,“科尔察夫人摔断腿住院一个多月了,根本没人来看望过,更别说什么王储了。碧翠丝给我看她的病例,她的确是原森国人,不过不是什么女佣长,而是名酒馆老板,来曼瑙是为了开分店。她要说为王储卖过酒还有点说服力呢。”
原森国和图兰塔国建交,王储因而入读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的事民众皆知。
听说那位王储性情乖张,听说他是火元素攻击系专业的学生,巫师联盟还邀请过他提前注册,他都没卖人家面子。
巫师联盟聚集着一批比约卡大陆公认的高阶大巫师,女王都对此格外推崇,它们还是第一次邀请王室成员被下了面子。
更别说科尔察夫人这种普通国民了。
伊荷回忆了下科尔察夫人的外貌,岁数仿佛是个和芙蕾娜护士长一个类型的老人,“顺着她说话能让她开心的话,也没必要拆穿,都这个岁数了。”
嘉蒂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碧翠丝也这么说,不过我才没拆穿呢。”她又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
伊荷嗯了声,突然听到一阵铃声。
嘉蒂停下脚,“好像是西面传来的声音……”
伊荷掏出怀表,三点十五分,是201号房。
她把库房钥匙交给嘉蒂,“我过去一下。”
想到什么,伊荷先去了趟食堂,端了份温热的营养餐才过去。
梅科正在床头和瑞茨医生说话,眼下青黑,状态比上个周四要差一些,一次性拔出法阵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看到伊荷端着营养餐,瑞茨医生有些惊讶,“还是你细心,我都忘了雷哲肯先生还没吃午饭。”
梅科的视线落到女孩身上,一下子顿住:“这位是……”
瑞茨医生介绍完伊荷的身份,见梅科羞窘又笑着打趣几句,被新来的病人叫走了。
伊荷摇起小桌,把托盘放到小桌上,没有喂他吃饭,而是站在一旁。
梅科的眼神好像有些失望,但没有说什么,吃完饭就自觉收拾了桌面,把空盘交给伊荷,“柯兰尼小姐,麻烦。”
伊荷:“不客气。”
她拉了张椅子做到病床前,面朝病房门口小窗的方向,见梅科不解地看着自己,解释道:“祛除剂有一个小时的观察期,我是您的陪床护士,这段期间不能离开。”
女孩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梅科很少和这么漂亮的女孩共处一室,有些尴尬地别过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用这样,你忙你的就好了。”
伊荷察觉到他回避的态度,想了想,说:“雷哲肯先生,您是在海上感染的吧,现在海军演练都这么危险吗?我们诊所这半年已经接收了不下百名黑骨瘤虫的海军士兵了。”
“没有那么夸张啦。”说到军旅生活,梅科的话多了些,他像是急着为部队正名,“别的我不知道,但我们第一军团其实防护一直做得很到位。这次主要是听说…”
听说女王要来参观演练,所以图穿制服好看,偷懒没在制服里穿防护衣这种话,梅科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转而道,“总之,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军队没有任何关系。”
伊荷默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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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军医查出你的病灶就会发现有关系了,但她只是语气轻柔地笑笑:“看得出来雷哲肯先生很喜欢您的部队。”
梅科挠了挠脖子,面颊微红,“别看我这样,再怎么说也是个中尉呢。”
这个年纪才混到中尉,在族人里只能算最次的,但他有把握说出来可是自豪于自己完全没依赖家族呢。
大约察觉到对面的女孩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梅科和她说话的口气随意了不少,“柯兰尼小姐,瑞茨医生说你是这里资历第二的护士,可是你看起来年纪好像很小啊?”
伊荷正在盯着窗口,闻言收回视线对梅科笑了笑,把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一个小时到了。
伊荷始终面朝窗口,那里没有出现过那个人的面孔。
她起身解开纱布观察疮面,才发现上次她认为疮口恢复得奇快,并不是梅科身体健康,而是法阵的障眼法。
这次的疮口就很正常,边缘处有轻微的扩散和水泡。
她换了药,对满眼期待的梅科道,“您先休息会儿,我去找下瑞茨医生。”
梅科听她安抚的语气,脸上笑意褪去几分,“…好的,麻烦你。”
伊荷走出病房经过护士站时,本来要停下脚让嘉蒂晚上留一会儿补课,但她临时改变了注意,脚步一转,直接去了瑞茨办公室。
担心被听见脚步声,她挤出一点水元素魔线,裹住了鞋底。
诊所办公室用的木门隔音效果很差,伊荷听到断断续续地说话声,没有她想得那么剑拔弩张,但也没有那么和谐。
对方没有掩饰自己居高临下的轻慢态度,“…这不是请求,瑞茨医生。”
“雷哲肯少校,我只能保证尽快。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将梅科·雷哲肯送到其他医院。相信他们的医术能让您满意。”
男人嗓音冷淡:“这就不是您需要担心的问题了,您只需要担心…”突然止住声音,“谁在外面?!”
伊荷眼皮一跳,连忙收回魔线后退几步,装作刚过来的样子敲门,看到少校出现在门后还有些惊讶,“是你?”
男人认出是上午在候诊室碰见的护士,扫了眼她的脚背复又抬起,目光宛如实质般在伊荷的脸上定了定,“什么时候过来的?轮到你的号了?”
他记得她说自己候诊的事。
伊荷眸光温软,“我……”
她举了下手里的病历单,想说什么,就听到瑞茨的声音,“雷哲肯少校,她是过来给我送文件的,这是病人的隐私,您就没必要过问了。”
说着,瑞茨朝伊荷伸出手,“给我吧。”
伊荷欸了声,走过去。
少校的视线在瑞茨和伊荷间转了转,像是确定了什么,长指轻抬军帽帽檐,露出铅灰色的眼珠:“再会。”侧身离开办公室。
伊荷看着他的背影,想问他都来诊所了,不去看望下他的下属吗,突然想起这个时间她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于是故作好奇道:“那是谁?”
瑞茨翻开病例,闻言头也不抬,“艾德里安·雷哲肯,海军第一军团的少校,梅科是他的远房堂兄。他来催梅科快点出院的。”
15. 二周目(三)
“…堂兄?”
瑞茨听出伊荷的停顿,以为她在疑惑为什么艾德里安是少校,而梅科却只是个中尉,于是笑着说,“如今的时代,军队更看重具有元素魔法天赋的士兵。梅科就吃亏在这上头了。虽然都是雷哲肯家族的人,梅科还是托库戈大公的孙子,待遇还不如远在乡下的旁系。
据说部队给了艾德里安少校的职位,不是为了奖励他的军功,而是为了让他辅佐这位雷哲肯先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
允许是被艾德里安的态度激怒了,瑞茨的话难得多了些,语气也显得有些刻薄。
伊荷识趣地没有接话,等她的脸色和缓些,才说起梅科的状况,“恐怕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明天我打算换中班。”
“明天?”
瑞茨面露疑惑,正要说什么,新病人敲门,“彼得森医生,轮到我了吗?”
瑞茨对病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稍等。”
转向伊荷,“你明天值白班吧,都要离职了还那么辛苦干嘛?我忘了和你说,塞维通过考核了,基思打算周五办个晚宴庆祝一下,你也一起来怎么样?而且明天嘉蒂不是要考评吗,你哪里走得开?”
伊荷就是知道她要邀请自己才决定拒绝,“我担心雷哲肯德伤口继续扩大,想在离职前确保嘉蒂能顺利接手。要是丢一个烂摊子给她,护士长会生气的。考评的话,嘉蒂补习得差不多了,下午我直接过去就可以。”
主要是,她担心梅科会像上次那样,一到晚上就无差别袭击人。
伊荷解开了法阵,但还是不太放心。
她不是专业巫师,没办法确定完全没有问题,从外面请一位巫师来诊所的价钱又贵又慢,她负担不起。
而塞维,就像他自己说的,打算留在王都分教堂的话,迟早能见面的,不急于这一时。
瑞茨叹了口气,“偶尔也要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她本来想说,塞维马上要走了,明天的晚宴还有舞会,你希望他邀请其他女孩跳舞吗?但看着伊荷含笑地面庞,还是没有说出口。
而是拉开抽屉,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甜品盒递给她,“一个病人送的,说是很有名的风信子烘焙店买的草莓奶油蛋糕,我不太爱吃甜品,你拿去吧。”
“谢谢。”
伊荷正要接过,闻言愣了下…草莓奶油,上次不是巧克力奶油蛋糕吗,难道这个世界的事还会发生变化?
她心情复杂地走出办公室。
下班前,把准备去更衣室的嘉蒂叫住补课,全程让她蒙着眼。
嘉蒂除了第一次没扎准,之后每次都很顺利。最后结课时,伊荷看了眼怀表,居然比上次少用了四十分钟。
去护士长那里排完班次回到公寓时,天才刚黑不久。
伊荷泡完澡,去书橱找出牛皮笔记本,按照记忆把那只黑骨瘤虫的法阵默出来。
写到最后一个字母,她咬住笔头迟疑起来,是这么写的吗?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惜她一剪开那只黑骨瘤虫,它背上的法阵就自动消失了,不然可以对照看看。
不过这些应该够了,等明天去国立图书馆找找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吧。
伊荷换了红色墨水的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合上笔记本塞进书橱,然后掀开被子躺进去睡觉了。
曼瑙城是座热闹的大都市,王室城堡群,圣德莱尓大教堂、魔法学院、数不胜数的各式商铺…
只是大部分重心都集中在市中心,玛尼拉法街就很少看到,也没有那么不同肤色和种族的人群。
不过今天人似乎格外多,街道上挤得无处下脚,摊贩也比以往多了几倍,空中飘散着彩带和星星点点的彩色碎纸条。
伊荷背着斜挎包挤过密密匝匝的人群,在土豆摊前买了份烤土豆,疑惑地看了眼人群,“今天是什么日子?”
摊主手法麻利地翻拣着一颗颗圆滚滚的烤土豆,往上面均匀地撒上黑椒粉和粗盐粒,笑着反问,“您是外乡人吧?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他用沾满黑椒粉的大手指了下远处的钟楼,“今天可是女王陪同原森国王储访问十三世教皇的日子,一早就有卫兵来清洗大街了。”
伊荷有些惊讶:“教皇?”
摊主与有荣焉地道:“没错!这位王储可真是幸运,教皇居然愿意看在女王的面子上接待他。”
伊荷终于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忙昏头,连这么重要的国事访问活动都忘了。
她踮起脚:“没看到花车啊?”
一般王室有重大活动出行,都会开着那辆铺满献花的豪华马车,她小时候和父母住在市中心时见过一次。
可是刚才过来时只看到两侧站着红衣长靴的卫兵和湿漉漉的地面。
摊主露出爽朗的笑容,捡了两颗土豆放进油纸递给她,“这个点还早呢,你要看啊起码得等到十点多才能看到。”
看语气,是真的把她当成一无所知的外乡人了。
伊荷也不生气,笑着点点头,付了两枚铜币。
接过他递来的裹着油纸的烫手烤土豆,吹去热气,轻轻揭开表面皱巴巴的土豆皮,小心翼翼地啃了口。
烤得热和软糯的土豆泥就在嘴里化开,伊荷深感幸福地眯起眼,她眺望了眼远处的钟楼,举步就走。
这座钟楼上标志性的白鸽和玫瑰是圣德莱尓大教堂的象征,就像天空的指向标一样,只要能看见钟楼的地方,就有圣德莱尓的教堂。
圣德莱尓作为从图兰塔发源流传的宗教,距今已有几百年历史,在比约卡大陆上信徒众多,简称为圣教。
圣教的教皇一般都是神学院出生的牧师,经过数次遴选后进入教廷,坐上十三神甫的位置,然后再从十三位神甫中经过国民投票,选出一位教皇。
不过十三世稍有不同。
伊荷边啃土豆边躲开迎面而来的人群,沿着临街商铺走。
十三世不是国民投票选出来的,而是上一任教皇禅让给他的。
教廷当时从收养的几千名弃儿里选出来一位可以与天主沟通的圣子,就是十三世。
据说很小的时候,他就能为贫苦国民施福,帮助眇目的女孩重见光明,为迷茫的旅者指引方向,让对生失去希望的中年人重振勇气…
因此在国内,圣子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是下一任教皇众望所归的人选,教皇禅让给他倒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圣子的真实姓名不可考,献身天主意味着原本的名字就要抹去,重新取一个教名。成为教皇后,这个教名也没人敢直呼他,久而久之,大家就只叫他十三世。
不过有关十三世的众多传闻里,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
那个说法认为圣子之所以能顺利继承教皇宝座,不是因为其他十二位圣殿神甫没有野心竞争,或是真的愿意拱手让人,而是他的生母,是现今的图兰塔女王,而父亲,正是禅让宝座的上任教皇十二世。
女王年轻时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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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追求过十二世一段时间,在国内不是新闻。
所以这个说法认为,十三世根本不是什么弃儿,而是女王和十二世私生子,其他的神甫虽然敢和十二斗,却不敢和十三世叫板。
伊荷吃掉最后一口烤土豆,把油纸揉成团扔进路边造型形似兔子的垃圾桶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推开国立图书馆的大门。
周五的上午,图书馆人不多。
伊荷熟门熟路来到四楼典藏室第十七排,从最底下那排书架开始查看。
馆内藏书是面向普通人和低阶巫师开放的,只有基础的魔法法阵书,多是疗愈系和生长系的,攻击系法阵很少见,更别说像致残、致幻等诅咒性质的法阵书了。
图兰塔在这方面管控格外严格。
伊荷她连最后几个单词都不能确保自己完全默写正缺,也没有一定要原模原样找出来,只是按照开头几个字母,按图索骥找了几本相似的法阵书去阅览室。
基础法阵书大约是为了让具有魔法天赋的人都能学习的原因,偏科普性质,写得生动有趣,伊荷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几道砰砰声炸开。
伊荷吓得手一抖,差点把书丢出去,抬起头看到窗外飞舞的彩带,才发现是刚才的爆炸声是礼花绽放的声音。
同一间阅览室的人们也注意到了,纷纷放下书,涌向阳台,“快来看,是女王和原森国王储!”
“啊,女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诶。”
“听说原森国的王是兽人族,现在看居然是真的,连王储都长了两只狗耳朵。”
“怎么没看到教皇吗?我想看教皇!”
“笨蛋!教皇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出现在这种场合啊,他肯定是在教堂内殿等待他们啊。”
……
狗耳朵的人是什么样的?
伊荷知道原森国兽人杂居,连王室都是兽族,图兰塔国内经常能看见来返做生意的各种兽人,长相都和人类不同,依旧保留了兽类的外貌,只是直立行走、穿衣方式和行为举止显示出他们并非普通兽类。
她还没见过长着人类面孔,兽类特征的兽人。
伊荷本来没什么兴趣,听到这里不由放下书走到阳台边,跟着往下看去。
湿漉漉的街道上,两辆花车一前一后匀速行驶着。
刚才那批红色短上衣的卫兵被一群深蓝色军服的士兵替代了。
图兰塔是岛国,海防是关键,因而海军是国内地位最高的军种。
身着白金相间礼服的女王坐在前面那辆花车里,银白垂耳短发打理得光滑顺直,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桂冠。
女王正朝着左右围观欢呼的民众,一面轻轻挥手一面微笑,她看起来已经不再年轻,但微微凹陷的眼窝里仍闪烁着精明的亮光。
女王身后那辆花车里,比前面那辆宽敞些,不过规格稍低,通过拉花车的马就能看出来。
坐在里面的人似乎仍然感到不舒服,不时变换坐姿。
这就是那个长狗耳朵的王储?
伊荷往前探出些上身,想看清他的长相,但俯视的角度加上她的站位比较偏,只能看到花车车顶上的绘画和一点侧影。
这位原森国的王储似乎没有和图兰塔国的民众打招呼的意思,整个人坐在花车里,连头都懒得露。
只是伴随着偶尔转头时,两枚又尖又大,油光水滑威风凛凛的黑色立耳仿佛藏不住般轻轻扫过车窗。
16. 二周目(四)
街道两侧围观的人群,响起一片低低地惊呼。
“哇,真吓人!”
“真的,原森国的王室居然是兽族。”
有女士当场回怼:“哪里来的乡下臭老鼠?西奥多王子可是纯血黑狼兽族,某些人还是收收对兽族可耻的偏见吧!”
“小姐,这里可是图兰塔国。这么喜欢兽族你不如搬到原森国去,没人拦你!”
“人家也没说错啊,教皇和女王都乐意邀请兽族王子,你这么爱图兰塔,人家怎么不请你呢?”
“喂,你再说一遍!”
……
底下两拨人群吵了起来,不过没一会儿,这段小插曲就被面色肃然的海军卫兵镇压了。
领头的卫兵是一名骑在灰毛黑尾的军马上作为扫尾的年轻军官,肩背挺拔,四肢修长,身型比其他士兵窄出不少。深邃的眉骨下,略微上三白的铅灰色瞳仁里闪烁着怀疑的冷光,仿佛把眼前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当作可疑的目标,气场摄人。
虽然换了身颜色更深的军服和军帽,但那张面孔伊荷昨天才见过,一眼就认出来——艾德里安·雷哲肯少校。
伊荷才多看了他一眼,底下的人就像被树叶拂过的水面般,立刻警觉地抬头望来。
伊荷莫名有种被看到又要解释不清的错觉,下意识往后一退,把自己藏进人群后的阴影中。
艾德里安逡巡一番,似乎没找到视线的源头,收起视线继续朝前走。
伊荷等军队护送花车消失在街道拐角,才从阴影里走出,边上的人们还在七嘴八舌聊起教皇和女王的轶事,都是老调重弹的内容。
不过当有老男人用亵猥的口气谈论女王和十二世时,被一个戴着灰色针织帽的红发青年制止了,“捕、捕风捉影的事,就、就不要用那么确凿的口气了…吧?”
青年似乎很少用这种强硬的语气,明明是占理的那方,说话时却有些底气不足。
对峙的双方很轻易捕捉到他口气里的迟疑,大肆嘲笑起来:“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你爷爷我年轻的时候,女王追求十二世追到教廷,老国王派人去请都请不回来,你去问问五十岁以上的国民,谁不知道这事。”
“就是!”
有人附和,“我父亲就跟我说过,女王在大教堂的钟楼前强吻十二世,那叫一个激烈!”
“真的假的?”
“我父亲可是亲眼所见,他骗我做什么?”
“你们胡说!”那名红发青年还想分辨几句,但没有人听他的,仍沉浸在恶臭的谈笑里,“说真的,那女王有没有…”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嘿嘿……”
阳台前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露出默契的笑声,丝毫不顾及边上的几位面色厌恶的女士和气得张口结舌的红发青年。
伊荷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眼身后镂空的楼道中心,一楼管理员柜前空荡荡的位置。那名管理员大概也出门看花车去了,这会儿不在座位上。
她捻了捻指尖,转身走开。
阳台上,几个笑嘻嘻地男人突然感到嘴角一痛,手一摸,满掌心的血,马上哎呦哎呦鬼叫起来,“谁在撕我的嘴?”
除了他,其他几人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好痛好痛,是不是你偷偷动的手?”
“哈?我还没说你呢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刚才还因为共同话题相谈甚欢的几个人因为一点口角迅速互相猜忌起来,你推我搡,眼看就要发展成混战,边上的女士们都被吓跑了。
红发青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他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制止,太阳升到正空,他的手背蓦地一阵奇痒,也不敢久留,立刻离开了原地。
花车在军队的护卫下向前行驶,围观的人群顺着车队朝前挤。
伊荷走到一楼时,刚好碰见图书管理员满脸兴奋地从门外进来。
伊荷是这家图书馆的常客,一年四季都来,对方见到她也不意外,高高兴兴地打了个招呼,“什么时候来的,今天不上班吗?”
"值中班。"伊荷把抱着的基本基础法阵书交给他,“这几本借一个月。”
“没问题。”
管理员登记完,把书本码整齐放进她的挎包里,这时才注意到楼上有些桌椅碰撞声。
他抬头望了眼,对着声音源头吼道,“吵什么吵什么?这里是图书馆给我安静点!”
但楼上根本没人听他的命令,声响反而越来越大。
“真是要命了。”
管理员唾骂一声,正要上楼去查看情况,伊荷像是才想起来般,提醒道,“叔叔,还是不要直接这么上去吧。”
管理员:?
伊荷露出有些后怕的表情瞟了眼四楼的方向,“刚才我下来的时候,看到几个壮汉在四楼打群架,好像都…见血了。”
她脸色担忧地看了眼管理员佝偻的身板,“这时候上去,会很危险呢。”
管理员想象了下那个画面,不由打了个寒颤,“你说得对,这事得找警卫。”
说着,拿起拐杖去找附近巡逻的卫兵了。
像这种邻国王储来访的大日子,大街小巷上都能看到腰佩长剑的卫兵,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恶性事件影响到图兰塔国的名声。
算他们活该。
伊荷收回视线,拿着借书卡背上挎包,离开图书馆。
她找了家街角的小酒馆解决午饭,然后叫了辆马车回公寓,把东西放好,换了套正式场合才会穿的护士服,步行前往诊所。
下午两点半,嘉蒂的最终考评正式开始。
这已经是伊荷第二次当考官了,但对这个世界的嘉蒂来说还是第一次,她语气里的紧张毫不遮掩。
“柯兰尼小姐,要是我没过怎么办?”
她虽然当着空降兵,但并不是真的毫无野心的女孩,不然也不会那么努力地跟着带教学学习。
伊荷:“相信你自己就好。实在过不了的话,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延迟入学。”
嘉蒂感动地呜呜两声,“柯兰尼小姐…”
人也太好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病房中央的空地上,拿起白色毛巾绑住眼睛,走向病床上一脸战战兢兢,但视死如归的同事。
和上次一样,嘉蒂通过了考评。
伊荷叫住碧翠丝,让她扶着精神恍惚的嘉蒂去休息,然后独自去了瑞茨医生的办公室,“瑞茨医生,护士长今天的药还没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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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茨医生正在填写病历单,闻言愣住:“你怎么…?”
她不记得有跟她透露过芙蕾娜的用药情况。
伊荷过来前就想好了说辞,“护士长让我过来拿一下。”
“这样啊?”
瑞茨医生有些困惑地放下笔,这才想起伊荷好歹也算是芙蕾娜带大的,让她来拿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这还是护士长第一次让别人来替自己拿药,之前都是自己来拿的。
瑞茨往后一靠,拉开左边的抽屉,拿出芙蕾娜的病历单,撕下一张,补写了几行,语气有些无奈:“她既然肯跟你透底,说明对你还是报了希望的,怎么不再等等呢。”
伊荷垂眸,嗓音轻软,“瑞茨医生,嘉蒂已经通过考评了。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瑞茨摇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
从她的角度,要是为这家诊所付出了小半生,要是最后继承权没有落到自己头上,不争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讨厌嘉蒂,只是站在她的角度,更倾向于能力更强,相处更愉快的同事而已,何况塞维和她关系也不错。
瑞茨把药方递给伊荷,“把我当长辈就回去和护士长谈谈吧。”说到这里,她笑了笑,“今晚的晚宴,你真的不来吗?来的话,我让塞维来接你。”
伊荷:……
还真是瑞茨医生安排的啊,她还怀疑过塞维是为了找机会来跟她吵架的。
伊荷接过药方,婉拒了,“下次吧,今天真的不太方便。”
瑞茨医生点点头,不再劝她,转而笑着问起今天的国事盛况,“听碧翠丝说,你上午去市中心观礼了,怎么样?女王还是很康健吧?那位王储长得吓人吗?”
伊荷想了想:“还行。人太多了,只看到那位王储的两只狗耳朵。”
瑞茨:“?什么狗耳朵?”
伊荷就把上午的见闻说了一遍,瑞茨笑得不能自抑,“要是莉迪亚知道你这么说她的未婚夫,肯定要跟你算账。”
伊荷虚心求问:“莉迪亚是…?”
瑞茨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你不认识,温切斯特家的女儿,那位王储现在是她的未婚夫。人家可不是什么狗,而是高原黑狼血统的狼族兽人。”
伊荷回忆了下,好像有听到人这么说,不过她没放在心上,“狼的耳朵不是都比较尖吗?那位王储的耳朵作为狼来说太大了。”
“他们高原黑狼是那样的。原森国一年四季都下雪,大半国土被冻土覆盖,气温寒冷,在那里能活下来的兽族都需要保暖的皮毛。像我们国内见到的那些短毛兽族,是几百年前祖先就搬迁过来的,在原森国根本无法活下去,更别说原森国的统治者高原黑狼了。听莉迪亚说,这位西奥多王储相貌英俊,你没能见到真是太可惜了。”
因为莉迪亚的关系,瑞茨对原森国的了解也更为全面。
伊荷笑了笑:“也许吧。”
她们又聊了会儿,伊荷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不打扰您下班了,我去配好药给护士长送去,然后再去看看梅科。”
瑞茨:“好。”
顿了顿,她眼神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和雷哲肯先生关系倒不错,之前都不会见你那么快就直呼病患的名字。”
17. 二周目(五)
在瑞茨的印象里,伊荷不是那么轻易改口的人,起码要住院三天以上的病患,才会酌情叫名字。
“那是…”
伊荷张了张嘴,想到什么,还是没有解释,转身离开病房。
她去一楼窗口配好药,撕掉新写的几行,然后把药方在地上擦了点灰,找到准备下班的嘉蒂,把药剂塞到她怀里,语气温和地道,“方便帮我把这些带回家吗?”
嘉蒂刚从考评通过的惊喜中缓过劲来,还以为又是昨天那种甜品,下意识道,“可以是可以…”察觉到怀里的重量,她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不是甜品,还是一堆包装好的药剂,神智终于回笼,“柯兰尼小姐,这些是…?”
伊荷把她拉到一旁,故作神秘地从包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药方递给她,“你看看,有没有很眼熟?”
嘉蒂:“……”
这是恶魔通用文体吗,花里胡哨的,她一个字看不懂怎么可能眼熟?不过再定睛一瞧,好像真有几分眼熟。
是在哪里看过呢?
伊荷发现嘉蒂迷茫地看看药方,又看向自己,终于明白自己这样做是找错了对象,顿了顿,换了副无奈的语气,“是护士长的药方啦,我在瑞茨医生的办公室地上捡到的,应该是她让瑞茨医生开完药忘记带走了。我看下班时间也快到了,就帮她配好了,免得多跑一趟。”
嘉蒂的眼神从迷惘变得清澈:“哦哦,是那个啊。”她说呢,虽然是奇怪如恶魔字体,但她居然觉得眼熟,原来是每天早上姑妈的办公桌上见过,姑妈会照着这个药方吃一把五颜六色的药片。
嘉蒂连忙抱住,“真是太感谢你了,柯兰尼小姐。”
她轻轻撞了下伊荷的肩,很讲义气地道,“等我回去,一定会跟姑妈说,让她这个月多给你发点奖金。”
伊荷:“啊,不用这样。瑞茨医生说护士长都是一个人来取药的,看起来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要是知道我捡到药方还帮她配了药,说不定不仅不会给我加奖金,还会迁怒你呢。”
嘉蒂想了想,姑妈的性格,的确很容易出现对方形容的那种情况。她耸耸肩,“好吧,我想你是对的。”
她转而笑道,“柯兰尼小姐,你去图兰塔以后给我们留个地址吧。就悄悄写在巡房手册最后一页,等空了我们就一块儿出去玩怎么样?”
本来大家还约好要找个空房间在诊所给伊荷办一个欢送宴地,都定好红酒和披萨了,但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冯特医生知道,他转头告诉芙蕾娜护士长,最后就被强行取消了。
想到这,嘉蒂还有些郁卒。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谁也没通知伊荷,否则白白让她高兴一场还不如不知道呢。
伊荷莞尔:“可以啊。”
嘉蒂高高兴兴地走了。
梅科从午睡中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尽。
左腿的麻醉过后,疼痛一阵阵泛上来,他强忍着剧痛,从病床上缓缓坐起。身体刚刚移动几英寸,腋下就伸来一双手,将他往上提到合适的位置,又迅速给他的后背塞进一只枕头。
梅科抬起头,看到床前的一盏烛台幽幽亮着。他的陪护正坐在自己床前,一面拆纱布换药一面语气轻柔地道,“要是觉得痛的话,请再忍耐一会儿。听嘉蒂说上午补打过祛除剂,里面有一点麻醉剂,麻醉成分刚散开疼痛是正常的。”
梅科看着女生有些模糊面庞,摁了下自己酸胀的眼眶,嗓音微哑,“柯兰尼小姐,几点了?”
伊荷停下动作,用沾着酒精的白毛巾擦了擦手,掏出怀表看了眼,“七点三十二。您饿了的话,我让食堂去拿一下餐点。”
她和嘉蒂交代完药剂的事,就来201病房看过,当时梅科刚刚睡着。中途她去更换库房药剂,打扫走廊,和今晚值夜班的南茜去吃了晚饭回来给他换药,梅科才将将醒来。
这一觉睡得有够久的。
梅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想喝水。”
伊荷:“稍等。”
她放下棉签和剪刀,去床头柜底下的柜子里拿了只干净的玻璃杯洗了洗,倒了杯凉水递过去。
在梅科喝水的时候,继续回到病床前清理疮口。
伤口的恢复状况缓慢,但边缘处的肉芽的确有萌生的迹象,这次应该不会出现上次那种情况了吧?
重回到两天前以来,伊荷一直处在像是做梦一样的状态里,也许是短时间内收到的冲击太大,她没办法立刻调整回来,同样的工作用到的时间比之前还要久。
清理完残留的虫尸,伊荷直起身,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发现梅科正捧着水杯望着自己左腿发呆,想了想,问:“是需要解手吗?”
伊荷去床底拿了便壶,要上前搀扶他。
梅科原本还有的几分睡意立刻被吓跑了,“没有,不是!我没有要解手的意思!就算白天解手也是自己拄着拐杖去卫生间的,哪有让女士扶着那个解手的道理!而且我的岁数还完全没有到需要躺在床上才能解手的程度吧?!”
说到这里,竟然能听出几分被看轻的委屈。
伊荷像是被他突然而然的一系列话怼懵了,还维持弯腰的姿势蹲在原地,睁大的蜜蜡色瞳仁清澈明亮,仿佛汪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梅科在部队待得太久了,远近说话都是靠吼,看到她这副表情,以为自己不小心把教训新兵的口癖带出来了,赶紧找补道,“柯兰尼小姐,我不是对你不满意的意思,你不要误会啊!我就是哎呀……”
梅科嗓音一顿,看到面前的人轻轻笑了。
他傻笑了下,语气有些尴尬,“你没生气啊。”
伊荷语气含笑,“因为雷哲肯先生,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话的年轻病人啊。”
梅科:“?还有别人?”
“这个嘛……”
伊荷一听到这副熟悉的语气,脑海里就浮现某个人的身影。
有一年春末,塞维被家里人送来诊所让冯特医生割**,死活不让自己当他的陪护,瑞茨医生没办法,就让护士长安排了另一外经验老道的护士。
结果中午伊荷过去看他时,刚好就看到他赶走陪床护士,一个人偷偷拄着拐杖,龇牙咧嘴地下地准备去卫生间的场景。
当时她好像让他回床上躺着用便壶解手,然后塞维就说了类似的话,湛蓝色的眼珠都气得隐隐泛红,“喂,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只是…又不是残疾、或者老到无法动弹了,还不至于这么隐私的事都需要你帮忙吧?”
他气鼓鼓地嘟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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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成了什么了,你是不是……”
塞维好像误会自己想照顾他想疯了。
可伊荷又不是他的陪护,她只是想让他老实躺着,然后找他的陪护过来帮忙而已,不要给大家增加工作量。
她这么说了以后,塞维好像更加生气了。
然后他很有尊严地拒绝了自己的搀扶,花了十几分钟才走到只有几米外的卫生间,自行解决了生理问题,代价是多躺半个月病床外加每天三顿收听母亲不同的嘲笑。
伊荷想到那段时间每天半死不活的样子和今晚晚宴上人模人样的塞维就觉得好笑,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塞维之前的质问以及瑞茨的话,“你希望他邀请别的女孩跳舞……”
希望吗…?
伊荷试着想象了下那个场景。
梅科还等着伊荷说话呢,却见她说到一半就陷入了沉思,不由挥了挥手,“柯兰尼小姐、柯兰尼?”
伊荷回神,笑了笑,“抱歉,太久远想不起来了。”
梅科挠挠脖子,“没事,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啦。”
谁会关心这种事啊,就算同病相怜的也只会觉得好笑吧。他早就忘了刚才竖着耳朵准备聆听跟自己差不多处境病患糗事的人是自己。
“不过,”伊荷话锋一转,“如果您待会儿要解手的话,最好还是找我搀扶比较好哦。贸然下地的话,伤口会崩开。之前您就有这样做过吧,我看到伤口边缘有撕裂……”
梅科深吸一口气,“请给我保留一点自尊心好吗?柯兰尼小姐。”
伊荷从善如流地笑道,“好的。”
虽然梅科没有叫饿,但她去食堂要了一份营养餐,回来的半路上遇到了南茜。她正在接待一位老人,对方说话带着浓厚的曼瑙音,南茜应付得焦头烂额,见到伊荷从走廊对面过来,连忙叫住她,“伊荷,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对吧?”
伊荷停下脚:“怎么?”
南茜连忙把老人拉到她面前,“是就好,这位老先生的曼瑙话实在费解,你帮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注意到伊荷端着的餐盘,南茜伸手接过,“这是给201的雷哲肯先生吧,我帮你去送。”想到什么般,她压低声气道,“对了,待会儿回来我跟你说个事,昨晚巡房时听说的,跟你陪护的那床有关系。等着我啊。”
拍拍伊荷的肩,转身走开。
伊荷欸了声,正要制止,就见南茜飞快跑远了。她正想追过去,就被老人拉住袖子,“护士萧季,眸忽同啊……”
伊荷走不开,附近又没有别的护士经过,她只好先转过身接待老人,“医生已经下班了,您先说说您的需求,我看能不能开点药……”
好在老人虽然吐字不清,说得还是正宗的曼瑙话,再加上他只是犯了普通的牙痛,按照之前的病例买了一盒止痛片和消炎药就结束了。
将老人送上马车时,伊荷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只是这么一会儿,应该没关系吧,她呆了这么久,今晚那东西都没出现,就在这时,对方转头,朝她露出一个感激地笑容,“克兰利萧季,今天真黑家家秾啊……”
伊荷正要回您太客气,眸光顿住。
诊所招牌的烛光下,老人咧开的嘴里仅剩的三颗牙齿摇摇晃晃,分外清晰。
18. 二周目(六)
上个周五晚上,瑞茨医生在车上对她说的那句话再次在耳边响起,“…那位老先生剩三颗牙,我只听清嘉蒂被梅科袭击,别的就什么也听不懂了。”
伊荷:“您先别走!”
不等对方答应,掉头就往楼上跑。
伊荷用了最快的速度冲上二楼,正要绕过护士站,走廊前方就传来一声划破鼓膜的尖叫。
她胸口起伏地立在原地。
201号病房前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燕麦粥、蔬菜沙拉和果汁混杂在地上一滩不大的血滩里,早已肮脏不堪。
几名护士正在大声驱散人群,刚才发出尖叫的那名小护士正满脸惊慌地将耷拉着脑袋、浑身是血的女孩从房间里扶出来。
见到伊荷,那名护士的嗓音都带出了求助地哭腔,“柯兰尼前辈,怎么办,雷哲肯先生把南茜咬伤了。”
伊荷攥紧了手,没有用吗,她明明已经拔出了那只被施加了法阵的黑骨瘤虫不是吗…
伊荷快步上前,从她怀里接过半昏迷状态的南茜,冷静地将人扶到担架车上,检查她的伤势。
南茜还有意识,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领口,轻微地抗拒了一下,伊荷嗓音低缓地安抚她,“别怕南茜,别怕。”
南茜掀起眼皮,没什么力气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回应似的笑笑,但下一秒又闭上眼,但没再拒绝她的帮忙。
南茜的伤口大多数是擦伤,只有右边手臂有一个不大的牙口,内部仿佛被猛兽咬过,正在不断往外涌血,刚才地上那摊血迹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伊荷拉过一旁的医用推车,翻找止血带塞进伤口内部,避免她失血过多休克,然后用厚实的绷带紧紧缠绕住伤口,对蹲在一旁的小护士道,“你去叫住楼下马车前那位老先生,他今晚要去瑞茨医生家赴宴,让他去请瑞茨医生过来。”
小护士愣了下,“可是冯特医生不是住得更近……”
“快去!”
小护士被伊荷的语气吓到,忙不迭点头,爬起来就跑。
南茜的血暂时止住了。
伊荷把她交给手术室那名老护士先照顾,叫了名同事去和冯特医生打个招呼,看他愿不愿意过来帮忙看看。
她对此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冯特医生是个十足的势利眼。
然后让其他护士都离开201号病房,锁上门,走到病床对面,挂着天主画像的白墙前。
这次挂画上没有溅上血点。
她没有去管被束缚带绑在病床上,被扎过镇定剂后满嘴是血的梅科,而是看向白墙前那个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这个地方的,身量足有两个她高,披着深黑兜帽长袍看不清面貌的诡异东西面前。
克制着身上水元素魔法躁动的不安和经历更换受害对象降临的烦躁,仰起脸笔直地注视着祂的“眼睛“,嗓音甜润,口吻却极为冷酷,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雷哲肯先生曾经得罪过你吗?还是你讨厌我们诊所的员工,为什么每次都要针对我们…”
想到这两天宛如恐怖童谣里的遭遇,伊荷歪头,“或者,你是讨厌我吧?”
因为她,所以她和她身边的人才会不断遇到这种事吗?难道她是什么恶魔附体转世?
所以才会整天吸引这种乱七八糟的怪物和魔法吗?
祂似乎对自己能看到自己似乎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连头都没有动一下。
祂没有给任何回应。
仿佛她本来就看得到祂,感觉得到祂的存在。
伊荷这时才发现,祂是知道她看得到自己的。
所以上个周五,当她踏进这间病房,躲避着祂的目光害怕让祂发现自己的举动,完全没有必要。
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在祂的预判里。
伊荷感到一阵荒唐。
祂的身体并不是实际存在的,而是呈现像洒满花生碎的琼脂般的半混沌状,视线能穿过他的身体看到白墙上的污渍,内里仿佛是一团不断流动的黑气。
而琼脂仿佛承载不住黑气的重量,不断往下低落出几团浓稠的、落到一半就无声无息消失的泥浆。
祂仿佛是一具死物,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气味,但微微扬起的袖口又让人察觉得到,祂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
伊荷看到他的动作,立刻就想到祂把手伸到梅科眼睛上,洒落泥浆的场景。
现在也要对她做同样的事是吗?
像对梅科那样,让她变成一个眼神空洞的怪物,一解开束缚带就失去人的意识发了疯般攻击身边所有人?
可以啊。
如果是之前,伊荷还会试着解决麻烦,但连续经历了连续四天高强度的重复生活,又在发现这个怪物一直在玩弄自己的恐惧后,愤怒像从火山口喷薄的岩浆,已经从藏匿的角落窜出来控制了她的大脑,让她思路变得无比浑噩,什么正常的想法都消失了。
明明拔出法阵,救了嘉蒂,结果南茜就出事了。
就算再来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她救下南茜,出事的又会是谁?碧翠丝、芙蕾娜护士长、还是随便哪个路过的倒霉职员,这样就有意思吗?
没用的。
只有祂存在,就没办法跳出这个怪圈。
她们斗不过这种程度的怪物,当伊荷锁上门,走到祂的面前自爆身份前就已经察觉意识到这点了。
但也许,祂的目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祂的“手”已经伸到伊荷的脸边。
女孩蜜蜡色的瞳仁里翻涌着怒气,尽管她的肩膀已在微微战栗,但脚下却像扎了根般定在原地。
一团团粘稠的泥浆从祂的手掌滴落,滴向她的眼珠。
咔嚓——
伊荷蓦地回头,发现有人正在门外开锁。
“谁——”
“柯兰尼前辈,冯特医生来不了,他夫人说他已经睡下了。”
是刚才那名护士的声音。
伊荷:“……”意料之中。
她撇下怪物走过去,没有察觉到祂在她身后正一寸寸消失,打开门,“那瑞茨医生那边呢?”
女生语速很快,“老先生已经去带话了,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对了,南茜醒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伊荷有些惊讶,“是吗?”
从包里摸出口罩戴上,快步朝南茜所在的病房走去。
刚才和怪物对峙求死那段经历仿佛是头脑发热时的一段噩梦,被她压到了大脑深处。
南茜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白惨惨的,看到伊荷从门外进来,露出一个有些自嘲地笑脸,“别安慰我,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时日无多。”
伊荷笑了笑:“当然不。”顿了顿,她垂眸,“……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之后的医药费我会帮你支付。”
如果不是南茜帮自己送餐,也不会遇到这种无妄之灾。
南茜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是我自己要交换的。再说,谁知道雷哲肯会突然发作。他不是普通的感染吗?”
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而且就算说了,可信度也不高。
伊荷:“他病情特殊,明天军队会派遣士兵来转移吧。对了,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关于201病房的,是什么事?”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就是那个谁……”
南茜皱了下鼻子,像试图在回忆,但想了好一会儿,还在重复“那个谁呢”,像是实在想不起来。
伊荷:“算了,明天再说也一样。”
南茜扁扁嘴:“好吧。”
伊荷帮她掖了掖被角,走出病房,在一楼大厅坐了会儿。
负责照顾南茜的老护士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咖啡,“提点精神,待会儿还要工作。”
“谢谢。”
伊荷接过咖啡喝了口,暖融香浓的咖啡涌入口腔,微苦的香味让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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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没有离开,而是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柯兰尼,昨天你上的白班吧?”
“嗯。”
“我说呢,你怎么没去巡房,而是在陪那位小姐补课。”老护士灌了口咖啡,“我还以为你也在。”
伊荷偏头看向她,对方继续道,“去巡201号房时,那名熄蜡烛的护士出来时,偷偷跟大家说看到了雷哲肯先生的纱布下有长条怪物鼓动。那群小女孩都以为她开玩笑,你知道的就是那种荤话。但我觉得,要是早点告诉你,事情可能会不一样。”
“我很后悔没这样做。”
老护士看向伊荷,“柯兰尼,不要把所有错误揽到自己身上。”
伊荷抿了抿唇,“…谢谢您的安慰。”
老护士看着顶着一头暖橙色短发,神情难掩哀伤的漂亮女孩,话涌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作为看着伊荷长大的老人之一,她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如何度过这个难关。
等了将近一小时,瑞茨医生终于到了。
她从老先生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立即和丈夫道别,坐上马车赶往诊所,为南茜动手术。
“先让我看看病人。”
“在这边。”
老护士起身,为瑞茨引路,边走边描述雷哲肯和南茜的情况。
瑞茨医生还是先去看了雷哲肯,然后才让伊荷安排人手去准备手术。南茜本身就是手术室的护士,因为缺了一个人,伊荷又从今晚值班的护士里找了一个看起来稳重的。
手术持续两个小时,结束后,艾德里安少校带着一名士官来了。
军队的交流似乎比任何地方都要灵通,明明他们没有通知,但他们却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
同样的威胁和利诱,只是言语中的对象从嘉蒂和冯特医生换成了南茜,还表明会把雷哲肯中尉转移走。
伊荷主动承担起陪护南茜的责任,瑞茨觉得她是被内疚冲昏了头脑,“你已经连续工作十四个小时,要是继续照顾南茜,你猜是她先倒下,还是你先?”
伊荷:“可我担心……”
瑞茨医生摁住她的肩,语气郑重,“好了,亲爱的。就当是为了我们,去休息好吗?真的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睡在南茜隔壁的病床,怎么样?”
伊荷思索了下,和南茜一个病房的话,她有什么问题她也能及时发现,于是答应了,“好。”
她又去喝了三大杯苦咖啡。
怕自己像上次那样中途睡着。
安排给南茜陪护的是另一名护士。
当她发现睡在南茜隔壁病床的人是伊荷时,还以为南茜的手术失败了,需要两名护士陪护,其中一名还得是副护士长才有用,嘴巴闭得紧紧的,都不敢多问。但照顾起病人比以往每个时候都细心,生怕出一点纰漏。
后半夜时那名陪护已经累得睡着了,躺在隔壁的病床上,鼾声阵阵。
伊荷拖着疲惫的步伐又去泡了杯咖啡。
熬到上午九点过,芙蕾娜护士长巡房完毕,南茜终于醒了。
伊荷把刚到办公室,满脸不情愿的冯特医生叫来为南茜做了个检查,确定没有术后感染才放松下来。
南茜换上病号服,担忧地看了眼对面的女孩。她和伊荷还能算得上关系一般的同事,她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坚持通宵陪护,这件事怎么看都是雷哲肯先生的问题才对。
“伊荷,你真应该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黑眼圈有多吓人,别告诉我昨天到现在,都没有睡觉。”
她睁开眼看到那么深的两眼圈,差点把她认成了一团橙色的幽灵。
伊荷打了个哈欠,“回去就能补觉啦。”
不过走之前,还得去把离职手续办好。
不然等芙蕾娜护士长收到艾德里安少校要转移雷哲肯中尉的消息,不知道还要怎么生气。
19. 二周目(七)
回到公寓,伊荷把离职文件袋和包丢到沙发上,洗漱完毕就一头栽进小床,昏天黑地睡了过去,久违地做了几个混沌的梦,直到中午,才慢慢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像往常一样拿起昨晚随手叠放在床头的护士服套上,走到在落地镜前夹头发时,余光瞥到沙发上的文件袋微微凝住,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辞职,不需要再穿这身制服也不再需要去诊所工作了。
窗外泡桐树叶片鲜翠欲滴,阳光穿过白色纱帘落进屋内,在陈旧的棕榈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斑驳的光影。
伊荷安静地凝望着会儿落地镜里穿着制服的自己,留恋地摸了摸胸口印着伊荷·柯兰尼的锡制铭牌,还是摘下来和身上这身护士服一起锁进最顶层的衣柜。
她换了一身格纹连衣裙,拿上钱袋下楼交管理费。
玛尼拉法街的公寓管理费都是一年一交,一般是在丰收节前后,今年时间上来不及,她打算先一次性给足三年。图兰塔初阶巫师学制三年,等拿到初阶巫师证可以接单后,再交剩下的也不迟。
门房刚吃完午餐,站在柜台后拿报纸扇风,见到伊荷,他放下报纸,懒散地点下头,“午安,柯兰尼小姐。”
“午安。”
伊荷数了六十枚银币递给他,“我想提前交管理费。”
门房退了她四十五枚,“多了。”
“这是三年的费用,多出来的是给您的小费。”
门房掂了掂钱袋,收下了五枚银币的小费,然后喜笑颜开地掏出登记册把年份改到三年后,递给她,好奇地打探,“一次□□三年,您要出远门?”
伊荷笑了笑,“也不算,就是一年会有六个月不在家,请帮我照顾好我的房子。”
“这个您放心,保管打理得干干净净。”
伊荷签上自己的名字,看了眼邮箱的方向,“今天有我的信吗?”
门房好像她不提就不说,她提起来才接嘴道,“有两封。”
他从腰上那串沉甸甸的钥匙里取出一把,打开身后对应门号的铁皮邮箱柜,拿出两封信,想到什么,又说,“柯兰尼小姐,早上还有位先生来找您。我见您没下楼,就告诉他您还在睡觉。”
伊荷没计较他的粗心大意,接过来随口问,“有留口信吗?”
“什么也没说就走了。”门房回忆了下,露出一个促狭地笑脸,“是位相当有气势的英俊青年呢。”
英俊?
伊荷回忆了下自己认识的年轻男人,能称得上英俊的好像就只有塞维了。她把信件一并塞进挎包,“知道了。如果他再来找我,就让他去楼上等等。”
“好的。”
伊荷出门买早点,坐在临街人来人往的喷泉池大理石岩壁上,边吃牛角面包边看信。
两封信一封是那家富商寄来的,里面有几张薄薄的金钞和家签名。这家人很讲信用,每个月月底前都会准时缴费;
伊荷没有把金钞拿出来,而是直接放进挎包,打开另一封。
另一封没有署名,份量很厚。
打开是一张叠了几折的大地图,纸张质感粗糙,除了各种建筑和场所外,还印着大陆通用语和图兰塔国语的皇家魔法学院校名和苍鹰衔蛇的手绘校徽、一把外形像一颗有她尾指长的,白色犬牙的钥匙和两张手写信。
伊荷叼着面包,腾出手展开信纸。
一张是用语官方、字体端正的欢迎信,右下角有现任校理事长兼名誉校长提莫·沃兹沃斯的落款,另一张字迹则随意得多,大致介绍了第一学年的课程安排、活动和各门课程的教授喜恶。
课程安排和各种活动只写了三行,教授喜恶塞满整整半页纸。
这位落款以李维·史密斯落款的导员似乎对各位教授都十分了解,叙述翔实丰富,看得她没留神把给晚餐准备的密瓜都啃了两口。
“柯兰尼…?”
略带迟疑地男声在头顶响起。
伊荷循声抬头,视线朝上,落到面前骑在白色骏马上,头盔蒙住口鼻只露出湛蓝色眼珠,有些陌生的金发骑士,有点没认出来,“你是…?”
塞维·彼得森拉着缰绳,居高临下地俯瞰她。
夏末的天气炎热,他穿着一身沉重盔甲,这会儿跟随圣殿骑士团代表,拜宁骑士长,和一群同年通过考核的骑士们从大教堂出发,在太阳下暴晒骑行,早已热得大汗淋漓。
拜宁骑士长看大家都很累,就地安排休息二十分钟。
塞维隔着一条街道,看到对面有个穿湖绿格纹连衣裙,暖橙色短发的女孩坐在街心公园的喷泉边读信,他觉得有点像伊荷,想过来打个招呼,但又有点犹豫。
既怕认错了人,也怕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都两年没怎么说过话了。
本来昨天晚宴,塞维以为伊荷会来——他早就打听过她这周的排班,知道她周五不上夜班,让母亲务必邀请她与宴。
莫名其妙就闹冷战,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绝交也要有个理由吧。
他想借这个机会和她说开。
没想到母亲却说新来了个病人,伊荷担心实习生交接时做不好改了中班。
塞维怀疑伊荷是故意的。
她到底在生气什么,连可能是最后一面的见面机会都不愿意。
所以今天早上离开庄园时,父亲问他要不要和在王都的朋友打个招呼再走,塞维直接拒绝了,“我的朋友昨晚都见过了。”
但走到一半,看到路边和伊荷长得很像的女孩,他还是不争气地和队友撒了谎,悄没声息地靠近对方,故作不经意地道,“…柯兰尼?”
女孩抬起脸,从不远处堤坝外吹来的海风扬起她的发丝。
不等塞维看着她久违的面孔生出感慨,下一秒就听到对方仿佛陌生人般的语气,“你是…?”打量了会儿,才认出来,“塞维?”
还是那种不确定的语气。
塞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他?什么叫是他?!
他们只是有整整两年、七百多天没说过话了,又不是几万年没见过?!为什么始作俑者会连自己长相都记不起来啦!
塞维气得手都攥紧了。
因酷热而滋生的火气蹭地涌上来,湛蓝色的眼珠都染上了淡红,“伊荷·柯兰尼,你别给我装不认识。你知不知道我……”
塞维骂起人嘴利索极了,虽然攻击力不强。
要在平时,伊荷张口就怼了回去,但她已经跟上个世界,冷战两年的塞维吵过,已经没心情跟他再吵一次了,何况他大早上跑老远来找过自己。
于是伊荷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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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输出完,弯起眼笑道,“抱歉抱歉,这身骑士装太帅气了,一下子没认出来。不过说那么多,你嘴巴不干吗?”
塞·骑士装超帅·话多·维:?这是什么攻击的新招数吗?
他别扭地感受了下身上沉重的甲胄和喉咙眼的干涩,正要调整策略继续,就见面前的女孩从牛皮纸袋里翻出一杯没有开封的鲜榨蔬菜汁递给他,“给你喝。”
“哦谢谢。”
严格的教养让塞维条件反射地下马接过,拿到手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连忙把蔬菜汁还给她,“不对,别以为一杯蔬菜汁就能把我打发了!在你眼里我是那么——”
“你热不热?”
伊荷却在注意他固定在头盔里的背头,一丝一缕金发正汗湿黏在额头上,看起来像张牙舞爪的曼瑙金丝菊。
塞维打定主意不接她的招:“哈,这种程度的炎热都承受不住,也太小瞧我了。”他可是在训练时能面不改色闯火场的人。
“是吗?”
伊荷从挎包里拿出一条没用过的手帕正要给他,闻言又缩了回去,“看来是没必要了吧,还想说热的话,可以借你手帕擦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这种热度都承受不了吧。我就不一样了,我一点都不热——”
塞维的嘲讽还没说完就眼尖地认出那条手帕正是前年去邻镇培训马术时送给她的一条,她居然一直带在身边?
“——不热也可以擦!”
身体先于脑子动了手。
塞维一把抢过手帕,仔细看了眼上面的花样,没错,就是他亲自挑选的,当时为了买这条手帕在当地城镇跑了二十多家店呢。
伊荷见他攥着手帕不擦汗,“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塞维眼神古怪地看了眼女生,不满的眼神里又带着些奇怪的得意,“你就没有别的手帕了吗?非要带这条。”
伊荷:……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家里所有的手帕,除了诊所发的那些,剩下的都是你送的。你要是在意的话,那我以后就不用你送的那些了。”
说着,就要拿回来。
塞维听到她说平常用的都是自己送的手帕时,心里熨帖极了,听到她说要拿回来,还要来抢,连忙捂紧手帕,粗着嗓子瞪她:“谁说我介意了?不就是一条手帕,给你你就用着呗。”
他叠起来擦脸,“等我洗干净再还你。”
伊荷耸耸肩,没有说话。
她打量了眼他的打扮,突然想起上个周五他说过的话,“你今天不是要离开王都了,怎么会在这里?”
塞维顿了下:“拜宁骑士长让我们就地休息会儿。”
他有些疑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走?”他没跟她说过吧。
伊荷:"……"她这个脑子,吃一堑都不知道长一智。
伊荷正要找个借口,塞维就自己找到了理由,“哦,我知道了。是我母亲告诉你的吧。她这个人,什么都要往外讲。”
塞维和家人关系紧密,聊起母亲时嘴里虽然抱怨着,脸上却带着笑。
伊荷不知道该为瑞茨医生解释还是说自己瞎猜的,顿了顿,回,“对了,你早上来公寓干嘛?”
塞维愣了下,反问,“我什么时候去公寓了?”
20. 二周目(八)
早上八点半在圣德莱尓大教堂集合队伍,彼得森家离教堂远,五点多就从庄园出发,哪有时间去找她?
伊荷听他这样说,也有些不解,“那刚才门房说…”
她住在那栋公寓楼快十几年了,门房小老头虽然做事懒散,但并不爱说谎。他那样说,一定是有这样个人的。知道她住址的,只有诊所个别同事和塞维,她们可不会出去乱说。
塞维顿了下,眼神狐疑:“我说,你该不会被什么变态男人缠上了吧?”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图兰塔国算得上大陆五国中治安不错的国家,但还没到一个单身独居女性可以完全放心的地步,何况她的工作性质能接触到各个阶层的人,增加了危险系数。
“可能是门房记错了吧,我回去再问问。”
伊荷倒是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想,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偶尔耳背也很正常。
塞维看她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皱了下眉,刚想说她心大,街对面就响起一阵凌乱又响亮地金石碰撞声。
不知是谁喊了声,“彼得森,别忙着勾搭漂亮小姐啦,骑士长让你归队!”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
连队伍最前列,棕发深目,佩戴圣殿骑士团长剑的拜宁骑士长都看过来,露出善意地微笑。
塞维:……
他无语地白了人群中笑得最欢那名骑士一眼,拱手放到嘴边,“巴顿,你再瞎说一句我就把你去年文法课考试的成绩告诉——”
那名骑士吓了一跳,连忙收敛笑容,“哎呀塞维你也真是的,都过去的事提它干嘛?我想这位美丽的小姐也不会喜欢一位总是翻旧账的绅士吧,是吧?”
巴顿对站在塞维身旁,面露好奇眺望队伍的伊荷讨好地笑了笑,然后立刻缩回队伍中去,好像生怕晚一秒就会挨揍。
该说不愧是接受过骑士教育的人吗?逃避危险的动作都格外灵活。
伊荷看得忍不住莞尔。
塞维以为她感兴趣,随口介绍道,“那是温切斯特家的长子巴顿,我同学。他这人口无遮拦,不用管他。”
伊荷在上个周五的晚宴上见过,当时巴顿好像和另一名青年关系不错。闻言便点点头,看向塞维,“没关系,你归队吧。”
塞维握住剑柄,“我……”
他看了眼队伍的方向,又看向面前的女孩。
其实今天没想过会在这里偶遇,所以很多话都没有打好腹稿,本来想好好说的,结果一见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吵起来,要不是伊荷难得心情好,这会儿应该早就不欢而散了。
他原本想跟她说什么来着?
拜宁骑士长沉肃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彼得森——”
塞维应了声,“马上!”
来不及考虑了,从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里抠下一颗最大的塞给女生,“这个你拿着,就当…道歉礼物。要是那个变态再来找你,你拿这颗宝石去圣德莱尓大教堂找我父亲基思牧师或者随便哪位骑士,他们会帮你。我最迟明年六月前回王都,到时候见。”
说着,塞维踩着马镫坐回马上,对她弯了下眼,“走啦。”
不等她回复,就朝队伍驰去。
阳光下塞维那身盔甲仿佛淌动的银水,泛着不容侵犯的冰冷色泽,汇入街对面那片森严的银色河流中,而后一齐向前涌去。
伊荷握着宝石看向那片银河,感觉格外古怪,果然知道和真正看到是两种感觉。她知道朋友即将作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去生活,但亲眼看到还是很神奇。
对方看到她工作时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样一想,伊荷就不由为过去两年里自己幼稚的冷战感到好笑。
所以当时为什么会那样想呢?
下午步行去碧翠丝带她去过的成衣店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舞会租礼服。
考虑到礼服良莠不齐的质量,这次她没有选上次那条勾住车窗锁扣就拉丝的那条,而是租了价格更贵的一条。
成衣店对面那家卖魔法器具的店铺正开着,租完礼服,伊荷径直走进去逛了逛。
这家店铺门口挂着一串风铃,不知是不是因为开在玛尼拉法街地段低廉的缘故,店铺内十足宽敞,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从生活用具到学科专用的文具,应有尽有,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店铺,不过窗户前都拉着厚厚的帘子,显得店里光线昏暗。
店里人不多,除了她,还有几个站在货架前挑选商品,看起来像学生的年轻男女。
高高的柜台后,老板正在躺椅上织围巾。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只豪猪兽人,他的面部保留着豪猪的五官,身体更接近人类,穿着一件和店铺格格不入的绿底红花的衬衫,手指利索地穿梭着两根长针,底下拖着一截长长的棕黄色毛线围巾。
听到开门声,那几名男女朝她投来一瞥,视线落到她脸上时停顿片刻,又飞快收回视线。
豪猪兽人则头也不抬地道:“生活用具在左边,学科用具右边。本店不打折,不出售任何特殊功能的用具。如有需求,请左转前往市中心的巫师联盟分部直营商店。”他不疾不徐地低下头,继续织围巾,好像这是他最重要的事。
伊荷走到分类在水元素的那排货架前,按照那封课程安排和活动的信里提到的那样,挑了些必需品放到柜台上。
豪猪兽人一面打算盘一面打量她,“买这么多,疗愈系的?”
伊荷嗯了声。
豪猪兽人从里面挑出几把魔法卷轴和圣杯,放到一旁,“初阶巫师用不了那么多传送卷轴和圣杯,三四个就够用了。省着点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惠顾,五十四块铜币。”
“好的。”
伊荷掏出钱袋,正要结账,余光突然瞥到墙上货架最上方一排毛绒玩偶,那些玩偶都惟妙惟肖,或躺或蹲,外形惹人喜爱,顿时眼前一亮,“这些也是带魔法功效的玩偶吗?”也太可爱了吧!
“哪个?”
豪猪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那些是我儿子做着玩的。他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做点玩具。家里堆得太多了放不下,我拿了几个放到店里卖,你喜欢的话便宜卖你。”
居然是家人做的?
伊荷感慨了下对方优良的手艺,然后打听了下价格,得知用料昂贵,一个玩偶要十八个银币后有些惋惜地咂咂嘴,“好贵。”
要是她今天没租礼服没交管理费还可以考虑考虑。
豪猪老板看她时不时看一眼那排货架,像是实在喜欢,随口道,“你要实在喜欢,地下室还有一只他做坏的粉色兔子玩偶,便宜卖,半块银币就行。就是拿回去要自己补一下眼珠子,要的话我拿上来给你看看?”
伊荷本来都放弃了,听到这里又有些心动,“那就麻烦您。”
十分钟后,伊荷抱着一只没有眼睛,半个她大的粉色兔子玩偶和装得满满当当牛皮纸袋从店里出来。一阵落叶从脚边飞过,她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
但是看到兔子玩偶后,这种懊悔的情绪又消失了。
半块银币就能买到绯翡羊绒的毛做的玩偶,这种好事上哪儿去找?
绯翡羊是生活在瑞纳国的一种呈现黄昏火烧云般瑰丽粉的长毛羊,绒毛又轻又软。瑞纳国出口的绯翡羊绒一克就要二十块铜币。这么大一只兔子玩偶,不说外表,光绒毛就值十几块银币了,更别说它还做得十分精巧,只是眼睛处稍微有些棉花漏出来而已。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伊荷一回到家,就马不停蹄翻出首饰盒,找了两枚颜色相近的珠子给它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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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爱不释手地欣赏了会儿,轻轻地摆到床头的位置,转过身收拾行李。
接下去三天,伊荷去教堂做了一次祷告,因为不是礼拜日,教堂人不多,第二天去修剪了个头发,最后一天和诊所不当班的同事们出去聚了个晚餐。
“艾德里安少校第二天一早就把雷哲肯中尉转移到中央医院,请了好几名高阶巫医治疗,过几天应该就能痊愈。”
南茜前天下午就出院了,这几天都在家休息,看起来精神头不错,“护士长认为是诊所看护不力,为此训斥了当晚的值班护士,不过可能是因为你不在,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
“跟前辈有什么关系,那还不是因为艾德里安少校没有追究诊所的责任,还赔付你的医疗费和中尉在201号病房损坏的财务,她才没说什么嘛。
而且前天嘉蒂知道她即将陪护的人是托库戈大公的旁系,还跟我们说还好少校把人转走了,不然她没照顾好还要受伤那也太惨了。
护士长忙着骂外甥女去了,哪里管的上我们。你们看,她完全还是个小孩子嘛。”
碧翠丝扶着她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发尾吐槽完,吵着让店员加酒。
伊荷看她喝得有点多,和店员偷偷说了声,让对方掺了果汁给她,碧翠丝没尝出区别,乐滋滋地灌了一大口,“好好喝!”
南茜看了眼碧翠丝,对伊荷努嘴,“喏,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
伊荷笑了笑。
喝到凌晨两点多,伊荷住得近,就帮她们叫了马车,临别前,碧翠丝已经睡着了。南茜让她坐到里侧,自己趴到车窗前和伊荷说话,“柯兰尼,有个事我想应该和你说。”
“嗯?”
她看了眼睡得鼾声阵阵的碧翠丝,转过头,“雷哲肯中尉的状况不太对劲。”
伊荷:“不是说他转送中央医院了吗?”
“那是说给碧翠丝听的。”南茜语气复杂,“护士长在诊所里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她压低声气,“没猜错的话,雷哲肯中尉应该是死了。”
伊荷:?
南茜继续说:“前天下午回家时,路过市中心,听到一名中央医院的巫医跟朋友闲聊说的,还以为听错了,就去中央医院问了下。
结果值班护士说,前天送过来没多久就没气了,还是艾德里安少校派人拿走的尸体。
我们又不是没经手过雷哲肯中尉这种病人,比他更严重都有,哪有遇到过这样的。如果一开始中的就是黑魔法,军队的巫医检查不出吗?”
伊荷还是有些不信,“你确定死的是梅科吗?”
南茜:“当然。”
不过她想告诉她的不是这个,而是后面那件事,“我回去越想越怕,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中午去所里换药,你猜我遇到了谁?艾德里安少校那位随从!”
南茜忧心忡忡地道:“他当时正在跟冯特医生要你的住址,就跟我们隔着一间科室。还好冯特医生不知道,问了她也没用。不过我想他们弄到你的地址是迟早的事,你去图兰塔也好,军队的事太复杂了,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弄明白的。”
伊荷微微睁大眼,后颈一阵汗毛倒竖。
她在说什么?
塞维的否认和门房的话在脑海浮起,那位青年不会是艾德里安少校或者他的随从?
紧接着伊荷又冷静下来,不对,她是周六上午离开公寓的,门房说对方是早上来的,如果艾德里安知道了她的住址,就不会在周日中午还找人去诊所打听,时间上对不上。
应该不是他。
想通了这一节,她反过来安慰南茜,“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提醒。”
南茜看她自己有分寸,也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们走了。”
伊荷点点头,“再见。”
21. 二周目(九)
曼瑙城最东面是一片辽阔的集市,作为图兰塔国与瑞纳国的国界线,中间隔着一湾常年雾气深重的海峡和几座岛屿。这片海峡是前往瑞纳国最近的航线,每一艘前往瑞纳国的轮渡都会从集市上的码头出发。
比较特别的是,图兰塔皇家魔法学院就肃穆地矗立在海湾深处,其中面积最大的一座岛屿上,这座岛屿除了学院,还有一个仰仗学院生活的小镇。
一般人前往岛屿,都会选择码头前的摆渡船,船夫凑满十人就开船,也有乘坐家中船只,还有极少数靠宠物和飞行毯,或者干脆自己游过去的,就像伊荷刚才看到那名一声不吭跳进海里的蛙族兽人。
伊荷震惊地打开地图再次对比了下海峡英里,打从心底佩服对方的体力。
一百多英里,体力真好。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她天不亮就到了。
南茜的话多少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伊荷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最后怕自己睡过头错过开学,就把水元素放出来填满门缝,一有风吹草动就能提醒她,然后才浅睡了几小时。
提着行李箱在船上没等太久,船夫就凑够了人数,开船前往学院。
隔着海峡能看到学校酷似炮楼外形的圆柱形建筑,随着摆渡船的靠近,学校的外形也越发清晰。
用灰色砂土和枣红色泥砖建造,顶端依次排列着尖尖的白色镂空纹饰的高墙,涂满黑漆的铁制大门敞开着,露出中央花园制成乌卡什妲雕像的喷泉,分立两侧的鲜绿迷宫草墙和背后的旋转楼梯的古堡。
穿着学院制服的学生们聚在校门口帮忙接待新生,空气中飘荡着海风清冽咸涩的气息和热闹的人声。不过稍有区别的是,异种族的学生会优先接引同族新生;人类学生则只和人类新生打招呼。规定虽然允许各种族共同入学,但大家还是有自己的想法,伊荷默默想。
摆渡船停下后,乘客们中大部分人直接往小镇走,没有逗留,看起来像急着归家的镇民;剩下伊荷和一男一女留在原地。
那对男女似乎是一起的,见伊荷也留下来,对她友好地笑笑,先一步走开了。他们看起来像是某种鼠类兽族,都有一对短毛圆耳和门牙。但没有尾巴,所以不好判断。
伊荷也回了个笑脸,朝前走去。
刚走到校门口,一名身材高挑的人类女生就挡到她面前,热情地道,“来报道是吧,哪个系的?我带你过去。”女生留着一头及腰的深棕色长发,笑起来眼角有些俏皮的褶皱,一口标准的曼瑙口音。
伊荷把录取通知书给她:“疗愈系。
女生接过看了眼又还给她,笑容更明亮了几分,“好巧,我朋友也是这个系的。”
她接过伊荷的行李箱,掂了掂,“真轻啊。你们系要用的东西蛮多的,你可能带少了。不过没关系,我有在卖新生必用十件套,待会儿去看看吗,我想你一定会用得到。”
伊荷礼貌性地笑了下,没有接话。
女生没有丝毫被冷遇的尴尬,顿了顿,道:“对了,还没介绍,我叫塔米·卢卡斯,占星系中阶级二生。你呢?”
占星系在学院几门学科里算比较小众的学科,就业方向更窄,收分却极高,通常读这个专业的要么出生非富即贵,要么极其热爱占星。
女生看起来应该属于前者才对,可是听说话的方式又不太像,伊荷收回视线,“伊荷·柯兰尼。”
“伊荷?听起来像某种甜品的名字。”
塔米点评道。
她带着她绕过中央花园巨大的女神像,见伊荷盯着喷泉看,与有荣焉地道,“很好看吧。理事长是虔诚的圣殿教徒,这尊女神像是他请修筑大教堂的工人重修的,赋予过强大的祝福法阵。如果你担心考试不过关,就能来这里掷币向天主祈福,天主会庇护每一位子民。”
她边走边指着女神像后那几栋造型森严古朴的城堡依次介绍道,“这几楼是我们平时上理论课的地方,练乐器马场游泳交谊舞在另一边,离女生公寓楼太远了就不带你过去看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伊荷边听边点头。
“有几个地方不能随便去。学院给你发的地图上标注上了,你有看过吧?”
伊荷回忆了下,“教职公寓、图书馆七楼和凌晨十二点的社团楼?”
塔米狭了下眼,“没错!有些老教授脾气古怪,最好不要在非工作时间随便敲他们的门,去年有位同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教授投诉退学;图书馆七楼据说有很珍贵的藏书,进出需要你的教授帮忙申请,而且需要一名导员陪同。”
伊荷歪头,“那社团楼呢?是有什么恐怖的都市传说吗?”
塔米:“每次都会有新生这么问,其实没有啦。”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响起一阵爆破声。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伊荷循声望去,看到一阵浓烟从发出爆破声的那栋白色建筑楼三楼的窗口涌出。几个拖着长尾巴,穿着白大褂的几名兽族脚步匆匆从建筑楼跑出,紧随其后的,是留着长胡子挥舞着教鞭打人的老兽族。
浓烟飘到她们这边,塔米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说,“看见了吗,这就是社团楼。
别看他们这样,这动静还算小的,等到晚上无人监管时才吓人。有些贵族喜欢在社团里捣鼓些黑魔法,玩猎奇游戏,对那种献祭黑魔法最为着迷。这些人的拥趸又多,要是普通学生靠近,就倒霉了。”
伊荷安静片刻:“没人管吗?”
说到这里,塔米笑了下,“管?只要没弄死人,上面都不怎么管。”
伊荷敏锐地听出她潜藏的厌恶。
她看向她:“上面是指…理事会?”
塔米恢复了含笑的口吻,“不是啊,理事会成员都有本职工作,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学院里主要是学生会在管,你应该知道过吧?我记得国内大部分魔法中学都是沿用这样的学生自制,你以前的中学难道是校长在管。”
伊荷摇头。
塔米有些惊奇,仔细打量她一眼,“你看起来不像外国人。”
伊荷解释道,“我是图兰塔国人,但是以前没有在魔法学校读过书。”
塔米哦了声,像是不太理解她为什么没读魔法中学最后考上了魔法学院,也许在猜她是普通中学考过来的学生,那里管制是比较严格。
于是眼神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追问,而是道,“那你需要注意下了。学生会部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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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会长和几个部门的部长有管理学生的实权。不过也用不着太害怕,就算真的得罪了那个部长,只要诚实地向会长报告,对方就会因为畏惧会长而停止对你的攻击。”
伊荷想了想:“听起来会长比部长们都可怕。”
塔米托着下巴,“这样讲好像也可以。虽然不清楚你口中的可怕和我理解的是不是不同,我们会长在学院很受欢迎呢,待会儿你就会见识到了。”
伊荷想了想,想象不出来。
来到一栋四层小洋楼顶楼走廊尽头那间,塔米问伊荷要了那把随信寄出的犬牙。
图兰塔的学生公寓都是两人一间。
公寓门左手门把的位置有一个犬牙形的卡槽,塔米当着伊荷的面,把她的犬牙卡进门上的卡槽,卡槽发出一阵淡淡的光,下一秒就听到咔哒一声,门开了,犬牙自动脱落。
塔米停下脚,把犬牙和行李箱都还给她,叮嘱道,“开学仪式在十点半礼堂举行,最中间那栋外形像贝壳的大楼就是,疗愈系新生在六排到九排,随便坐就行,别迟到了。”
伊荷接过行李箱,收好犬牙,然后看向她:“卢卡斯学姐,不进去坐坐吗?”
她们在大热天走了很久的路,两个人身上都汗津津的。
塔米倒是毫不避讳,“不进去了,我跟你的另一位室友关系不好。如果需要购买疗愈系新生必用好物记得来C楼101室。最好在九点前吧,因为我还要去学生会汇报工作。”
伊荷:“好吧。”
塔米摆摆手,走了。
伊荷收好钥匙,提着行李箱走进客厅。
客厅布置得格外规整,厨房台面干净得没有一滴水。两室一厅的格局,朝东的那间卧室门紧紧关着,上面挂着旺达·罗素的门牌。另一间空荡荡的,看起来应该给她留的。
伊荷走进房间,放下行李箱,掏出怀表看了眼,八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打开行李箱,准备拿身裙子和毛巾去冲个澡,刚翻出裙子,就看到她压在箱底,从那家魔法器具店买的一套防蜂袍从领口裂成两半,她举起来看了下裂口,不像是路上被东西刮破的,而像是有人拿剪刀从中间剪开的。
伊荷想到卢卡斯学姐最后那句话,有些无语地放下防蜂袍。
这笔钱她是非赚不可…
伊荷本来还想和室友打个招呼,结果也没来得及,快速洗漱完就拿着钱袋去了c楼101向这位学姐买了件新的防蜂袍才为这件事画上句点。
整个过程中,伊荷发现同样的路程她花了刚才两倍的时间。
换句话说,刚才和卢卡斯学姐过来时,对方其实用了某种缩短路程的法阵,但她竟然完全没有发觉,自己重新走时才感到不对劲。
原来中阶巫师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吗?
伊荷忍不住想起祂降临在201号病房那晚,就是说有没有可能,祂并非她想象得那么厉害,只是因为她能力不够,高估了祂的能量来吓唬自己?还有梅科…他是真的死了吗?
伊荷脑海里浮现出梅科呛到粥时鲜活的神情和艾德里安骑在马上巡逻时锐利的眼神,心里浮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但她没想多久,开学典礼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