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说我始乱终弃》
3. 汤泉沐浴
等的就是这一刻,两面宿傩的动作因为‘契约精神’而变得稍有滞涩,诅咒之王暴涨的杀心只会对她有利。
顶着撕心裂肺的痛感,鹭宫水无腾空而起,双足稳稳地踩在了他的胸膛上借力,将贯穿自己身体的手臂猛地抽出。
木屐在刚才被扔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掉了,原本雪白的足袋现下血点斑斑,用来固定的带子也变得格外松散,再落地时已经是赤足。
顾不得踩了碎冰和血水的脚,腹部的大洞让她呼吸时发出的声音像一个破旧的风箱。
警报声已经消弭,容不得半点迟疑,她往后撤出一个身位躲开火焰之后并没有继续后退,而是孤注一掷地选择了近身偷袭。
鹭宫水无肉搏出拳的速度很快,但宿傩躲闪的速度似乎更胜一筹。对方好像来了兴味,居然没有用任何术式,就只是这样赤手空拳地跟她打了几个来回。
一边应付着诅咒之王,一边还要确认一下里梅没有偷袭的打算。发现后者应该真的只是在老老实实等待战斗结束之后,鹭宫水无稍微对里梅的评价高了一点。
嗯,比较讲武德。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稍微有些走神,原本还略有兴致的诅咒之王像是没有了耐心。整个战局都变得焦灼起来,你来我往之间白骨裸露、鲜血迸溅。
三次被掐脖子,五次被扔到墙上,骨折的脆响声跟开业酬宾放的鞭炮似的。
鹭宫水无记仇的彻底,完全没考虑对方也浴血奋战,两个人的伤相差无几。
她决定玩点阴的。
侧身闪避时一把捞起了地上融化到一半的冰凌,鹭宫水无直接塞进了对方腹部的嘴里,她没松手,向一旁用力把他的唇角直接划开到了腰际。
两个人的血互相混合浸染,黏腻在彼此的身上再也无法分辨究竟是谁的。
手指从皮肉中捅进再抽出的感觉并不好,这种原始的战斗方式让稍微有点洁癖的鹭宫水无多少有些不太习惯。连指缝都湿漉漉的,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趁两人近身交手的间隙,她借着撕扯他伤口的遮掩,偷偷在诅咒之王的付纹袴上擦了擦手。
一下不够,擦过手背之后,还把手翻过来蹭了蹭指腹。
秉持着绝不打扰宿傩大人玩弄食物的观念,里梅习惯性地退在一旁,但看到衣料上那枚血淋淋的手印之后还是没忍住闭了闭眼。他现在确认了,这女人绝不是什么贵族出身的小姐,也不太可能属于京都那些自诩正义的咒术师行列。
此种行径,简直,无耻之尤!
不只是里梅,被人用下裳擦手的诅咒之王本人的表情也稍微有些微妙起来。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触感格外明显,带着点湿意和手掌本身朦胧的温软。原本还觉得勉强算是尽兴,但那点稀薄的棋逢对手之感在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之后顷刻散尽。
真想杀了尝尝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那双手,用佐料腌一下,应该会很下酒。
但到底没能如诅咒之王所愿,逐渐适应了任务世界里特殊力量体系的鹭宫水无在战斗中对咒力的使用变得越来越顺手。借着‘契约精神’的优势,她甚至能够短暂地占到上风。
暂时无法分出胜负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以墙壁倒塌、庭院一片狼藉收尾。
鹭宫水无躺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在等待自愈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异常的平静。
野蛮的世界,野蛮的任务目标,野蛮的任务目标跟班,呜呜,可怜又无助的她。
看来真的是个艰巨的任务,这位诅咒之王不太像是能够随便就感化向善的类型。无数次杀意值登顶的报警,但每次系统连完整的提示都说不完就会因为他按下了杀意而停。
这家伙是真的在最大的范围内想要给她最多的伤害,尽管他们素不相识,在此之前无冤无仇。只靠‘不死’恐怕是完不成任务的,她得先活着才行。
思绪被人打断,手臂一痛,鹭宫水无抬起视线,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旁的里梅。完全没有了被她困在领域里时的狼狈,好像重新打理过自己了,又恢复了那副趾高气扬瞧不起人的模样。
而且,如果没感觉错的话,这个小白毛刚刚用脚踢她。
好评收回,好没礼貌!
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是被那双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时总有些奇怪。
被人差点当花肥的经历实在是前所未有,耻辱、讨厌还有点奇怪的说不上来名字的情绪无限膨胀,里梅抿了抿唇,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喂,你叫什么名字?”
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鹭宫水无坐了起来,她穿的这件振袖满是血污,破碎严重。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袒露的胸口和大片白腻的肌肤,她习惯性地想抓住点什么东西站起来,于是动作自然地勾住了里梅垂在身侧的手:“我叫鹭宫水无,不过,既然你叫那家伙宿傩大人,那我觉得你也可以叫我水无大人。”
听起来蛮有气势的,她很喜欢。
鹭宫水无的动作有些突然,里梅一时间忘记了躲闪。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扣住了他的指节。和敲他额头时恨不得把他脑袋敲碎的力道截然不同,只是短暂的一刻,轻柔得像是一根羽毛。
活着的女人的手是这样的感觉吗?
一定是因为他平时和冻硬的食物打交道太多了,果然不管是什么肉都还是吃新鲜的好。
那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就只在心间过了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强迫自己回神后,不等鹭宫水无完全站起来,里梅就已经迅速拍开了她的手。下手的力道大了些,这一下异常清脆。但被打的分明是她,他却立刻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
霜色的长睫下垂后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没有表情时这张脸倒是透出几分厌世的颓然冷艳。里梅咬字很重,整句话都被嫌恶渗透,他冷冰冰地开口:“不过是储备作为新鲜的食物而已,你也配和宿傩大人相提并论?”
手背那点痛感和刚才被宿傩打出来的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总觉得自己身体对疼痛的耐受程度惊人疯长,鹭宫水无懒得计较。她明白,邪恶老大的小弟一般都有放狠话的任务,没关系,等她净化了诅咒之王就来净化他。
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裙,她稍微有些不满。这衣服穿在身上本来就不舒服,刚才打架的时候她甚至有爆衣的冲动,层层叠叠还穿法繁复。现在更是满是血污,到处都脏兮兮的。
想着应该洗个澡换件衣服,鹭宫水无漫不经心地回复:“储备食物?”
检查衣服到底有几层的鹭宫水无太过专注,一点也没注意到一旁的里梅已经重新掀起了眼帘,并且正在凝视着她的脸。
这女人好像陷入了什么困境,自己漂亮的脸蛋上沾满了血渍,却揪着身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出神。
这样衣不蔽体,实在是有伤风化,虽然平时处理食材的时候没有少见赤裸的躯体,但是既然宿傩大人暂时允许她继续保留活物的特征那她就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还算是有点礼数,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污人眼睛。
里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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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嗤一声:“你应该对宿傩大人感恩戴德,这是你的荣幸。”
这话说的实在是不中听,在里梅的注视下,鹭宫水无冲他龇了龇牙,像只准备咬人的花脸小猫:“我不对他披麻戴孝就不错了。净说些废话,哪里可以洗澡?”
只是顺嘴攻击了宿傩一句,堪堪发挥了她一半的功力,谁承想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差点让诅咒小弟原地爆炸。
里梅气得眼睛都红了,追在她身后不停地骂她。但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听,鹭宫水无甚至会在他言语激愤的时候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好不容易不说话了,她又扭过头来问他是不是哭了。
这个可恶的女人,居然敢羞辱宿傩大人,他迟早杀了她。
里梅背对着汤泉池踹了一脚腿边的石头,听着衣衫落地时发出的窸窣声,感觉自己应该一个凝霜咒法把她冻硬在温泉池里。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鹭宫水无稍稍放松了警惕。汤泉池的水雾弥漫,稍微有些遮挡视线,还是小心一些的好。冒着热气的水液没过肩头后不断向上,她舒服地低叹一声:“诅咒之王坏、里梅坏、汤泉池好。”
虽然刚刚几乎一直在捂着耳朵,但是里梅说了那么多话,她还是听清楚了一些的。无非就是嫌她不尊重宿傩大人,是不知廉耻、性格恶劣、阴狠歹毒的女流之辈。
虽然,但是,他打不过她。
鹭宫水无不在意弱者的愚昧之语。
神使大人只是让她来完成引导诅咒之王的任务,可没说让她帮助时代进步。里梅是比她弱小的存在,她可以随时杀掉他,但同时正因为她可以随时杀掉他,所以她可以对他稍微纵容一点。
有人教过她,弱小的存在就像是猫猫狗狗,要耐心一些对待才不至于损坏。她可是记得任务要求的,重要人物不能杀之后快。
一时之间想不起这个教过她道理的人究竟是谁了,鹭宫水无从汤泉池里起身,冷白的皮肤被热水烫得有点红。
水面随着她的动作荡起一圈圈涟漪,波纹还没完全散开就被搅碎。她朝着岸边走去,破开了平静的水。
这池子对她来说还是有点深了,还没走到中心就已经要没过发顶,显然是按着某些个子更高的人所量身打造。
双臂在池边平整的石头上曲折又伸展,鹭宫水无趴在这块小台子上,总觉得她被留下来这件事有诈。
储备粮啊,感觉是不太妙的身份呢,虽然有契约精神在,但是万一这家伙在她身上应用生鱼片的吃法,被片下来几块肉是不会死的。要一直担心自己的完整性,怎么可能做得好任务。总是打架也不行,又不是拳王争霸。
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等到鹭宫水无终于泡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赤脚踩上了岸边,滴着水的长发顺着玲珑的腰身蜿蜒而下,蒸腾的水雾中,像织锦的黑绸裹着一尊玉俑。她抬手拂掉小腿上的水珠,直起身时看到了放在不远处石头上的衣服还有石头旁地上的木屐。
木屐应该就是她原来的那双,但是衣服显然不是她的。
黑色的男式浴衣,看样子是旧的,衣料并不算柔软,袖口也有些褪色了。大概之前一直在木质的柜子里存放,有一股淡淡的潮味,不过好在是完全干净的。
穿在她的身上实在是有点宽松,系上腰带应该就会好一些。但是下摆太长了很容易踩到脚底下,但也没关系反正一会儿肯定也会被弄脏。
打定了主意之后,鹭宫水无手里握着腰带,提高了一点自己的声音:“里梅!”
4. 缚心绮罗
根本没听见鹭宫水无的召唤,里梅正在厨房专心致志地做饭。
今天打扫庭院多花费了一点时间,险些误了宿傩大人的晚餐。没能杀掉那女人实在是遗憾,但好在有中午剩下的食材,储存在冰室里也还算新鲜。
无瑕的白瓷上铺着一层碎冰,切好的生肉片薄如蝉翼,码得整整齐齐。刚出锅的鹿排煎的刚刚好,他的火候把握得很稳,是宿傩大人最喜欢的熟度,紧实的肉质里还带着淡淡的血丝,一口咬下饱满多汁。已经晾到适宜温度的棒骨汤香气扑鼻,他撇掉了上面漂浮的油脂,又多加了一根骨髓丰沛的骨头进去。
在井底冰好的清酒很适合闷热的夏天,里梅将一碟腌萝卜摆好,完成了晚餐的配置,然后端起了整个托盘。
山里的气候要稍微清凉一些,但是毕竟是夏季,晚风依旧熏然欲醉。里梅穿过廊道,走向宿傩大人的院落。现下心情还不错,他的脚步放快了一些。
希望宿傩大人能满意这次的饭食,不要被那个讨厌的女人影响食欲。
但很快,他的好心情就戛然而止。转过弯之后,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鹭宫水无正靠在拐角处的廊柱上,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转头看向了他。
院中树影摇曳,和着皎白月光一起投在她的面颊上,模糊了那双耀目的金眸后,这张瑰丽的脸倒是难得有几分朦胧的柔和。应是刚刚出浴的缘故,她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粉,鸦羽微湿,看起来温然无害。
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她的头发已经干了一半了,柔顺润泽的黑发还泛着潮气,披在肩头上滴下的水珠泅湿了浴衣胸口的大片衣料。这是他没长到现在这么高时的旧衣服了,但套在她的身上依旧又长又宽松,交叠的衣领下锁骨若隐若现、纤细伶仃。
手指攥紧了托盘的边缘,里梅一言不发,打算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看出了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图,鹭宫水无直接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你怎么不跟水无大人打招呼啊,我在这儿等你好久了。”
托盘里的碗碟晃了晃,浓香的鲜汤差点倾洒,里梅稳住脚步,立刻将托盘持平。只要一看到她,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烦躁,怕宿傩大人的饭食出问题,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火气:“你找我?”
鹭宫水无点头,视线从他端着的托盘上掠过,一脸的理所当然:“找你帮我系腰带啊。”
鬼使神差的,里梅下意识看向她的腰际。
深色的腰带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胡乱缠了两圈,一点也不规整,还打了个奇形怪状的结。
真是笨手笨脚的女人,连系腰带都不会,空有蛮力!
本来有更多恶毒的话语,但想起她捂耳朵的样子又莫名不想说了,里梅看着鹭宫水无,眼神和在看一个犯了疯病的人没什么区别:“我凭什么要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鬼话,耽误了宿傩大人用饭要你好看,还不快让开!”
要她好看?
放狠话的时候怎么还紧紧地抓着托盘啊,是在紧张吗?
这样看起来,还稍微有点可爱呢。
鹭宫水无松开了抓着里梅手臂的手,绕到了他的身前。好像转头就忘记了自己要他系腰带的事,她将一侧垂落的长发别回了耳后,低头去看托盘里摆得精致的饭食。在里梅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迅速抬手,端起汤碗就抿了一口。
白皙的脸颊鼓鼓的,被汤水润过的唇瓣莹润光泽,她端着碗闪身躲开了里梅吹出的冰霜,寒气擦着鬓角的发丝而过。鹭宫水无一脚踩碎了地上的冰,把碗放回托盘里的同时还不忘继续煽风点火:“喔,还蛮好喝的!”
已经栖息的飞鸟被重新惊起,翅膀的扇动声在静谧的夜里连成一片。
杯盏落地,汤酒相融,虫蚁不知危险,试图钻进烹制得宜的肉。
几息之间,鹭宫水无就掐着里梅的脖颈将他抵在了满地的食物和碎瓷之间,甚至还极为贴心地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好让他的衣服不至于脏得彻底。
她的指节压在他的喉结上,用力时里梅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掐死。但偏偏恶劣的上位者更多存着的是逗弄的心思,在他完全窒息之前,她又会马上松开一点放空气进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终于对此失去了兴趣。她抬起了另一只空闲的手,理了理他完全乱掉的刘海。
白发被拨弄得整整齐齐,在她收手的那一刻,火焰箭镞破空而来。鹭宫水无唇角勾起一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躲闪,甚至还仰起了头。灼热的火擦着她的侧脸而过,烧焦了她一小截垂落的黑发后,又在她的面颊上拉开一条长长的血线。沁出的血珠从她的眼尾顺直而下,殷红得像鲛人泣血。
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先看到的谁。
两面宿傩站在廊下,屋檐下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那一瞬的火光照亮了他猩红的眼瞳。他什么也没说,视线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顺着她颊边的那颗血珠缓缓下滑。
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全身,鹭宫水无有一种被嗜血野兽盯上的错觉,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绞杀然后连骨头都碎的不剩什么了。她定了定心神,耐心地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不管看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家伙像一座山,那件黑色的羽织披在他的肩头,黑压压的比这夜色还暗沉。
只是眨了眨眼,下一瞬,两面宿傩便到了她的身前。
整个人都腾空而起,两面宿傩一手卡住她的腰肢,像小女孩玩弄娃娃一般,将鹭宫水无从地上拎起。本就不怎么规整的领口被拉开,暴露出的腻白肌肤比月色还亮,青紫色的血管在颈侧的皮肉下纵横交错,其中新鲜的血液汩汩流淌。
很香,下午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很香,但现在或许是饿了,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不过那么一道细小的口子而已,才几滴血,就让院子里满是她四散的香气。带着勾子一般,不停地涌进他的鼻腔里,激起更深处的饥饿欲望。应该折断撕碎,吮吸骨髓,用她的血液开解干渴,用她的骨肉填满腹胃。
唇舌贴上一片细嫩,利齿即将刺破皮肉的时候,空气中发出一声脆响。先是混着血腥味的淡淡花香,紧接着才是小小的气浪,痛到也并不算很痛,只是恰好打断了他的进程。
鹭宫水无给了两面宿傩一耳光。
被握着的腰肢几乎要断成两截,警报声如约而至,同时他的动作被强制停滞。两面宿傩还保持着将她抱离地面的动作,她被他半搂在手臂之中,一只木屐挂在足尖上晃晃悠悠。
疯狂跳动的心脏终于稍微平稳了一些,一切都在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
木屐落地的声音叠着血肉被破开的声音,鹭宫水无一只手扶着两面宿傩的肩头,另一只手已经穿进了他的胸口。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补一句‘不过如此’,还未来得及触摸到他跳动的心脏,整个人就被整个掀了出去。
不该走神的,这家伙的反应速度比她预想得还要快,落地时震得她眼冒金星。双耳嗡鸣,她连续翻滚了两周,躲开斩击之后立刻被拉入了完全陌生的领域之中。
「领域展开·伏魔神龛」
深红色的水池并不深,她跌进来时溅起的水花小小的,打湿了她的衣襟。黏稠的猩红液体没过了她的手腕和脚踝,池底的骨头硌得她屁股有点疼。浓郁的血腥味和硫黄味呛得她想咳嗽,她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被什么茹毛饮血的怪物用舌头重重舔了一口。
密密麻麻的割伤在她的双腿和双臂上铺开,甚至还没有感觉到痛,血就已经先流了出来。几乎无处可逃,这里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她被困在中间,真正成了任人宰割的食物。
在宛如凌迟酷刑的攻击之中,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澡真是白洗了。
并不知晓也不怎么关心她此时此刻的念头,只要不把她折磨致死就行了。堆叠的白骨之上,诅咒之王靠着椅背,垂眸看着下方那道小小的身影。
好像知道自己躲不掉这些攻击所以就干脆不躲了,「解」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这女人没有用反转术式,就那样直接躺进了血池。
还真是坚信自己不会死啊,愚蠢的渣滓。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步缩近,两面宿傩俯身。
黑色的指甲蹭过她的受伤的侧脸,将那道血线划的更深。他收回手,看了眼指腹上挂着的血珠,送到唇边后被舌尖卷走。
赤红的眼睛像是凝聚着一汪血,两面宿傩构成一方笼罩着她的阴影,将鹭宫水无的身体全部吞噬在其中。他的语气说不上是夸赞但也好像并非暗讽,平铺直叙地,就这样讲了出来:“胆子很大嘛,咒术师。”
胆子大的咒术师没回答。
人在太痛的时候,往往会主动或被动地抽离自己,需要耗时间的鹭宫水无没工夫跟他斗嘴,她忙着数数。
但和诅咒之王对峙的时候,走神并不是什么好的选项。
奄奄一息的少女和被折断羽翼的小鸟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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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她娇小的身躯困在双手之中。在他挑选从何处咬下第一口的时候,一直安静的人忽然朝他伸出了血淋淋的手。
顷刻间,两个人之间的高低立换,鹭宫水无以整个身体为牢死死控住了两面宿傩的上半身,把他压在了血池之中。
时间到了,第二天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溢满了光辉,就好像挖出来之后真的可以替代太阳,被晃了眼睛,他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哪些字。
「领域展开·缚心绮罗」
领域展开的时候,鹭宫水无脑子里在想,传说中暴虐残忍的诅咒之王,血液也是滚烫的。
她在两面宿傩的领域里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感谢契约精神,再不听话,再桀骜的犬,也不过是被契约的犬。她现在要把项圈拴紧,不会再让恶犬有咬人的机会。
一望无际的花从血池里生出,不论是何种颜色,全都在绽放的那一刻变得鲜红。两面宿傩的余光瞥到了贴着他脸侧而生的花朵由无数小花构成,球状的花头被染血的手掌摸了两下后开得更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咒术师整个人坐在他的腰上,很快就收回了手掌,生怕他暴起,手脚并用压着他的身体,几乎是趴在他怀里。
这女人的头发太长了,从她身上滑下来的发丝扫着他的腰腹,实在是很痒,让他血无比沸腾。
一定是很美味的食物吧,饱满细嫩,煎好之后一口咬下,应该会比今天中午里梅做的鹿肉多汁。
翻滚的杀意和食欲交织着冲破他的理智,这么纤弱的人类少女,轻地跟他身旁的花没什么两样。只要他拧断她的脖子,就可以立刻品尝她甘甜的血液,咬着她的咽喉下咽。
趴在他身上的人好像有点累了,放松了点力气,侧脸直接贴了上来,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鼻尖:“你是饿了吗?”
相当敏感啊,他确实是饿了。打翻了他的晚饭,赔给他也没什么不对吧。被花枝勒紧的喉咙挤出两声低笑,两面宿傩的胸腔震动着剐蹭过少女胸前略有些粗糙的衣料,才发现他们居然被这些藤蔓花枝捆绑在一起。
见鬼的契约精神,正是他无边的杀意,让他此时动弹不得。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鹭宫水无的手上全是血,浴衣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原本纤细瓷白的手臂上斑驳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但她掌心的血仍旧是温热的。
搞得好狼狈啊,居然让她流了这么多血才达成目的。她动了动身体,微微拉开了一点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伸手捧住了宿傩的脸。
额头相抵时,好似恋人之间在亲密絮语。
“现在,可以开饭了。”
身下的花疯了一般长大绽放又一朵接着一朵枯萎,大口大口的血涌进她的口腔。
花朵扭曲,天空血红,在尖锐的警报鸣笛声中两面宿傩挣断了藤蔓的束缚,直接翻身而上。骨裂的声音在两人的耳边接连响起,他口腔的温度远比她的皮肤更高。牙齿刺破薄薄的外皮,第一滴甘露降下时,沸腾的欲望滋滋冒烟。他把她抱得太紧了,两面宿傩汲取血液后吞咽的声音就在鹭宫水无的耳边。
血液快速流失,直白的痛毫无掩饰,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双眸已经有些空洞,晦暗的金光跳动摇曳。只差最后一步了,鹭宫水无展开双臂抱住了宿傩的脖颈。
这可是她想了好久的台词。
“诅咒之王是吧,以后记得要叫我水无大人哦。”
正在进食的人终于从食欲之中脱离,少女冰凉的手沿着他的肩膀滑下,停在他光裸的胸口。酷似他刚刚见过的那朵花的图腾闪烁了两下,快速地隐没入了他的皮肉之中。无形的锁链缠绕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在咒纹烙下后终于成型。带着凉意的手掌从他的胸口滑落,终于完成使命一般向地面坠去。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灼心的食欲散得一干二净,饱腹感直接拉满到了胃部撑胀的程度。宿傩下意识握住了她无力垂下的手臂,指节弯曲后将她的手腕一点一点慢慢圈紧。在他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荒谬的动作之前,其他的感觉先于疑惑占据了先锋。
本不该属于他的痛意铺天盖地而来,被啃食、被割开、被折断,在被算计的暴怒之余甚至有些新奇。往昔的岁月被有意无意地忘却,两面宿傩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他被这女人狠狠的算计玩弄了。
5. 徐徐图之
屋檐向天空延展的部分遮住了细密的雨丝,因为下雨的缘故,天气看起来有些阴沉。但夏日即便是下雨也并不凉快,带着湿热的闷感,这种天气反而更加让人感到烦躁。
耳畔是雨滴砸在瓦砾上叮咚的声响,夹杂着林中动物偶尔发出的低鸣,鹭宫水无百无聊赖地躺在廊下,整个人都昏昏欲睡。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了,关节处隐隐泛酸。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和木头潮湿后散发出的味道,她深深地嗅了一口,把一条腿跷到了另一条腿上。右腿曲起的动作带着膝盖向上顶起,浅蓝色的浴衣下摆滑落,层层堆叠在大腿上像一朵绽开的花。
大片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后果然凉爽了许多,鹭宫水无歪头看了一眼廊外逐渐变小的雨势,犹豫片刻后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交叠的腿分开后再度抻直,玉白的足尖探出了檐角遮蔽的范围,剔透晶莹的水珠在弓起的脚背上滚动,坠地后在木质地板上破碎。
坐得有点太靠外,有风掠过时带着雨丝倾斜,将肩头的衣料和发丝都淋得湿润起来。鹭宫水无将垂在身前的长发撩到了身后,收回手时指尖蹭到了胸前的衣料。指腹下传来的触感略微有些粗糙,这件浴衣的材质简直差得离谱,贴着肌肤时细微的剐蹭感像是有虫子在咬。不仅如此,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这件衣服穿在身上还一点也不透气。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颗□□草料包裹着的土豆,湿气和温度达标,再等上两天,很快就能生根发芽。
烦闷的情绪开始无限发酵,从今天早上睡醒之后,鹭宫水无的心里就一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躁意。找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就只能归结于环境的艰苦。头绪逐渐理顺,鹭宫水无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自从那晚成功算计了两面宿傩并且一举将他契约之后,她就被默许留了下来。但偌大的宅邸里算上她才一共只有三个人,空旷又安静,无聊不说,她好像还被排挤了。
能留在任务对象身边固然是好事,尤其是执行这种需要徐徐图之建立长久关系的任务。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观念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每天都能和人物对象见面的话无疑是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但给她安排夏热冬冷的毛坯房住就很坏了。光秃秃的屋子里仅有一张榻榻米,没有门窗、没有被子、更没有枕头。虽然她后来抢了里梅的房间给自己住,但大概反派身边的小弟总是更需要磨炼心性,他的房间住起来也没多舒服。
不给她吃饭这点也很坏,里梅这家伙明明每天在厨房鼓捣那么久却只做他和两面宿傩两个人的份,在她第一次喊饿的时候就让她自给自足。虽然在她炸了两次厨房和一次地窖之后里梅终于肯在做饭的时候捎带上她的那一份了,但他的调味风格真的很不合她的口味。
这种走几步路就出汗的天气,不让她在汤泉池里泡澡更是坏上加坏。宅邸的后院里有那么大一个池子,却搞什么只许宿傩大人一个人使用的不合理规矩,明明她来的第一天就已经用过了,真是不讲道理。虽然在她有所行动之前,里梅提前提出了折中的办法,同意她在旁边搞一个小一点的池子引水过去,但是没有任何洗浴工具怎么可能洗得足够干净。
都想要脱离任务世界回到神使大人那里去了……
得做点什么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水平才行啊。
雨声渐歇,檐角水珠落下的间隙也拉得越来越长。蝉鸣声再次铺满了整个院落,不知何时,雨已经彻底停了。
鹭宫水无伸展手臂,听到脊背上的骨头发出轻微的脆响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堆在大腿上的衣摆散落下来,一直垂到了脚面,只是走了两步路,就已经将白皙的肌肤蹭红了一片。里梅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又大又长,稍微走得快些就很容易踩到后摆,跻上木屐后才不至于因此而摔倒。
拎着衣摆往前快走了两步,鹭宫水无抿着唇穿过连廊,面颊上的软肉随着她撇嘴的动作鼓了两下,连件合身的衣服都没有这件事真是越想越让人生气。刚传送过来时身份卡自带的那件银色振袖她还蛮喜欢的,可惜跟宿傩打的时候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鹭宫水无待会儿一定要买空和服成衣店。
行走的速度太快,拐过月亮门看到来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了,鹭宫水无和来给宿傩送冰的里梅撞了个满怀。装在冰鉴里的冰块散落了满地,原本就没有干透的地面变得更加泥泞。忙乱中衣摆和冰块一起卷在脚下,在即将滑倒的前一秒,她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隔着薄薄的衣料,这女人掌心的热度毫无阻隔的传导到了他冰凉的肌肤上,里梅下意识蜷缩了下指尖,垂眸看向她的手。明明看起来那么纤细,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一旦抓住了就再也不肯松开。想要挣开的动作迟缓了一刻,里梅感觉自己的手臂距离脱臼就只差一个鹭宫水无的二次发力。
霜色的长睫颤动了两下,他别开了视线。
这种阴险狡诈、挑剔恶毒,靠着漂亮的皮囊来迷惑别人的女人,连做成饭食呈给宿傩大人的资格都没有。
一手抓住了即将落地的冰鉴,另一只手反手握住了鹭宫水无的手腕。把她从摔倒的边缘拉回来后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掌,里梅低头扫了一眼满地的碎冰,余光却瞥到了她身上那件衣摆被踩得脏污不堪的浴衣。
这可是他的衣服,他的,旧衣服。
还是没忍住,每次看到这女人都会觉得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里梅“啧”了一声抬眸看她:“你这家伙究竟能做成什么事啊,早上让你把那头熊拖进冰室里,结果你不关门,里面好多食物都坏掉了。这也就算了,你现在又在乱跑什么啊,宿傩大人要用的冰块全部洒掉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耳朵又被震得嗡嗡作响,鹭宫水无收回了抓着里梅手臂的手,默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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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直等到对方絮絮叨叨地说完那些没用的废话,她才扫开了脚边已经开始融化的碎冰块,朝里梅迈近了一步。
下意识后退半步之后花了些定力才遏制住自己下意识躲闪的动作,里梅咬了咬牙,脑子里再度出现了那天晚上自己被面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女人摁倒在廊道上的场景。
嫩白的掌心在眼前摊开,鹭宫水无正一脸无辜地望着他,没等他发问就得到了答案,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天真的愚蠢,莫名让人火大。
她说:“你,给我点钱。”
等了一小会儿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鹭宫水无仰头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的话。视线掠过里梅的衣领一路向上,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颈侧若隐若现鼓动着的青筋。
又在生气吗?
回想起来里梅确实每天都在发脾气呢,好像从她第一天见到他以来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果然诅咒之王的小弟不是那么好当的吧,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呢。
照顾弱者的心情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某一天里梅会不会因为这些情绪而崩溃或是死掉呢?
鹭宫水无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尝到了一点点冰屑融化后淡淡的水味。看来要委婉一点才行,她维持着伸手的动作,眨了眨眼睛:“里梅身上该不会一点钱都没有吧?”
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里梅稍微有些窒息。
眼下那只细嫩的手白得有些晃眼,若是让他砍下来熬油用的话凝固后大概也是那种腻白的漂亮成色。真是后悔啊,那天把这家伙拖回来之后就应该立刻处理掉的,放进冰室里冻了一会儿反而后患无穷了。造成眼下这种局面,完全是他的过错,给宿傩大人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惹人烦的麻烦精,偏偏是被他带回来的。都有点想笑了,这自作自受的苦果,吃起来还真是让人不爽。
四目相对时空气全部都变得寂静,金色在暗紫中翻涌撕扯,片刻之后,里梅拎着冰鉴转身就走。
但到底没逃过被洗劫一空的命运。
巨大的描金屏风遮蔽了大部分从室外投射进来的光线,地面上隐约映出些屏风上雕花的朦胧影子。失去了合财袋的里梅跪坐在装满冰块的冰鉴旁,摇着扇子让冰块散发出的凉气在屋子里散开。齐肩的白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从耳后散落,遮住了他有些恹恹的眉眼。
等到宅邸的结界有所异动,设下结界的人才终于结束了漫长的闭目养神睁开了血红色的眼睛。杯盏里晃动的酒液没入咽喉,无比辛辣,盘中脆骨的调味不错,咀嚼时咸香的味道随着声响在口腔中散开。
不知是因为满意今日的小菜还是已经预见到了会发生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两面宿傩咽下了口腔里的食物,一点带着点轻蔑地笑慢慢在唇角扩开。
真期待啊,想亲眼看看那女人离开这座宅邸之后的表现。
6. 恶主恶犬
被汗珠沁湿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皮肤一片黏腻,又闷又湿热。抬手将额前有些长长了的刘海从中间分开后拨向了两侧,就着水洼里映出的影子,鹭宫水无左右照了照,尝试重新给自己分了个偏分刘海儿出来。
对着水洼拨弄了半天,总算是满意了。直起身子后被长发遮挡的娇艳面颊露了出来,鹭宫水无抬头看向身前的人,唇角微抿露出一个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天真的笑容:“你刚刚说你是谁来着?”
有些肥硕的身躯上却长着过分细长的手臂和腿,圆圆的眼睛占据了这张脸几乎快要一半的位置,反应过来她刚刚根本没有在听之后这人气恼的搓了一下手,整个人都透着种诡异的滑稽感。
应该不是人类,但感觉也不是咒灵。从她离开宅邸之后就一直在暗处跟着她,以为是这个任务世界的什么特殊民风习俗才没管的,结果后来干脆直接挡到她的面前来了。
盯着对方眼尾的蛛网纹路出神了半天之后,鹭宫水无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任务世界的构成部分是有妖怪的。
金色的双眸睁大了些,将眼尾原本微微上扬的弧度得和缓少许,她有些惊讶地掩唇,和普通不谙世事的少女分毫不差:“啊,你是妖怪啊!”
被识破身份的蜘蛛妖显然没什么耐心,原本因为看到她活着从那座宅邸出来所以才留存的小心全部消散殆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鹭宫水无的外表欺骗了,他的语气重了几分,干脆不再遮掩,直接发问:“我看到你从那座宅子里出来了,你是两面宿傩的女人?”
可能多少有些情绪激动,末尾‘两面宿傩的女人’这几个字音调飙升。破开了鸟叫和蝉鸣声,穿透树叶沙沙的声响,这妖怪的声音很大,在午后幽静的树林里算得上吵闹。
鹭宫水无垂下眼睫,拿开了刚刚掩唇的手,因为第一次遇到妖怪而萌生的兴趣和喜悦顷刻消散,强烈的被侮辱的感觉冲上心头。
把她放在和诅咒之王平等甚至是附属的位置上,完全是在贬低她的身价吧。是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不聪明还有待定论,但是眼前的这只脑子一定不灵光。
弱智应该也算是弱者的一种,秉持着一贯的对弱小者的宽容,鹭宫水无一脸认真地纠正了他的话:“你说错了,我是两面宿傩的主人。”
还没等蜘蛛妖做出反应,林子里的风忽然大了一些。
黑发的发尾被卷起,刚刚整理好的刘海又被吹乱了,阴冷的感觉窜上脊背,像是被某种凶恶的野兽锚定,鹭宫水无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回头朝着远处的宅邸看了一眼。
一改刚才的态度,重新将视线落回了蜘蛛妖的脸上后露出一个非常亲和的笑容,她笑眯眯地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要记住哦小蜘蛛,我啊,是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主人。”
昨日高坐,今日低眉。赢一万次也只是拖延的筹码,但输一次就要为倾覆的命运签名。缚下滚烫的诅咒心,只给她的绮罗添色。
正如鹭宫水无觉得蜘蛛妖是弱智,得到这种回答的蜘蛛妖也觉得鹭宫水无癫的离谱。
蒲柳一般纤弱窈窕,又顶着这样一张杏脸桃腮的美人娇面,其实不吃的话抢回去蹂躏几日想来也是其乐无穷,只是脑子有问题的话就有点差强人意了。即使身为妖怪,他也是有严苛择偶标准的。
这女人能活着从那座宅邸里走出来,说不定就是因为宿傩大人怕吃了她影响心智呢。不愧是宿傩大人,强大的捕食者确实是会对食物精挑细选一些的。
但他可没有忌口,而且偏爱吃些漂亮的点心,能吃掉宿傩大人曾经选中过的食物可是一桩美事,等回去了不知能炫耀多久。得了失心之症还能被他吃掉对这女人来说也是荣幸,不枉费她母亲将她带到这世上。
微风拂林的声响里夹杂着些许杂音,密密麻麻的小蜘蛛从草叶和花瓣后爬出,朝着心仪的晚餐聚拢。蜘蛛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口腔里一阵发酸,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积攒。
柔韧的丝线从口中喷出一团,张开的蛛网在地上投下网状的黑影,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点扭曲变调:“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是宿傩大人的主人我就是阎罗山之主,这样的美梦,还是等我吃了你之后你再去黄泉做吧。美人,你乖一点,我给你个痛快!”
黏腻的蛛丝长了眼睛一般绕上来,鹭宫水无闪身躲避时顺手捡了根断掉的树枝,虫潮涌动,她在小蜘蛛群里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此生最讨厌打死后会爆浆的虫子,连汤带水再裹着几颗虫卵的更是应该滚出世界,但一味躲闪也不是办法。迟疑了片刻才抬脚跃进,踩着虫群间的空隙,她朝蜘蛛妖逼近,决定速战速决。
给她个痛快这种事不切实际,还是由她来让他死得干净点比较合理。
耳边是虫群沙沙的声响,细软但黏性极强的蛛丝才碰到树枝的尖端,蜘蛛妖的笑声在一声巨响中戛然而止。
血浆迸溅,腥臭的绿色液体从碎裂的头颅里炸开,雪白的蛛丝被染得墨绿。身体还未反应过来,被斩掉的脑袋就已经成了一摊夹骨连肉的泥,两颗眼珠子滚出碎骨,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地上所有的蜘蛛都被一一斩开,蓝绿色的黏浆和刚才爆炸的骨头碎片糊了满地。鹭宫水无黑着一张脸疾步后撤,避开了那些溅落的脏污液体。但后退路径被障碍物阻隔,根本来不及停下,她的脊背猛地撞进了一个炙热的胸膛。
轻蔑的嗤笑声和滚烫的气息一起落在她的耳侧,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宽大的手掌。满是薄茧的指腹抵着脊骨末尾的软肉慢慢摩挲,鹭宫水无下意识一抖,绷紧了后背回头。入目是两双血池一般猩红的眼眸,在他戏谑的目光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再次失去了平衡。
两面宿傩把她推向了血浆四溅、正在不断炸开的蛛群。
几乎快要尖叫出声,酸臭的味道熏得她眼眶发红,在身后两面宿傩的笑声里,鹭宫水无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朝着满地的残肢浆体栽倒。
比让她去死还难受,在这关键一刻,鹭宫水无爆发出了此生最快的反应速度。她反手勾住了始作俑者腰间的束带,将他的身上的那件浴衣拉了个半开。
果然是很好的承重点,被她这样拽着,对方都纹丝不动。在被两面宿傩挥开之前,她终于挽回了局势,成功翻身回转。带着凌厉的掌风,她附满了咒力的拳头,目标明确地朝着他的脸而去。
但扬起的手臂被精准擒到了滚烫的掌心,柔软的手也捏住了突袭的拳头。鹭宫水无和两面宿傩视线交错,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颜色。
被捏住的手腕血液流通不畅,已经开始发紫。被捏住的拳头也不大好过,指甲快要被迫陷入皮肉。跟鹭宫水无仰头的动作同步,两面宿傩俯身,澎湃的咒力压下来,低沉的嗓音里读不出任何情绪,他低笑着挑眉:“哦?我的主人?”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杀不了她就拿虫子恶心她。若是真的踩到了那些污秽的尸体,她得先把脚上这双木屐扔掉然后再回去洗八遍澡。
鹭宫水无使劲儿挣了两下,抽回了自己被钳制着已经开始发麻的手臂,甩了甩才松开两面宿傩被掐的满是指甲印的拳头。
即使隔着一层衣料,两面宿傩也还是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格外清晰完整的握痕,青红交加的指印几乎占据了半个小臂,看起来惨不忍睹。自己胡乱揉了两下之后,那块肌肤反而变得更糟,鹭宫水无的怒意一路飙升,有跟他一起去死的冲动。
但这家伙不仅没有半点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因为她的不爽而变得更加愉悦。居高临下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两面宿傩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气恼,勾唇的样子和热衷于将玩弄猎物致死的猫科动物没有区别。
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两面宿傩,鹭宫水无发动反转术式治好了自己的手臂,垂下眼睫细细地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但被无视的一方显然对她的期待不仅仅止步于瞪这一眼,伴随着肩头一重的感觉,两面宿傩的声音也从头顶落下。跟给了她多大殊荣似的,傲慢满到快要溢出来,他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刚刚她和蜘蛛妖说话的时候他果然在,这句根本就是照着她的语气学来的。
肩膀上看似只是随意搭上来的手将鹭宫水无死死钉在原地,不断加大的重压冲着让她脊背下弓双腿弯折而来,几乎寸步不能移动。
她再次仰头,借着承重过度想要降低身位的瞬间伸手,一把抓住了两面宿傩浴衣的衣襟。所有向下的力都被她返还给施加者,鹭宫水无凑近了他的脸,缩短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金眸里笑意闪烁,从这张明媚的小脸上找不出一点她刚刚想把两面宿傩砍死的痕迹,两人的呼吸融为一体,彼此之间升腾着温热的吐息。
鹭宫水无以本应如此的姿态回答了两面宿傩的问题:“这可是个好问题,奴隶是得知道主人的名讳,不如你就叫我鹭宫大人好了。”
话音还没有落地,整个人就悬空而起。不算合脚的木屐挂在足尖摇摇欲坠,鹭宫水无指尖发白,被她攥着的衣料承受不住后直接撕裂。
浴衣的胸襟彻底大开,大片蜜色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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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露在空气里,狰狞的肌肉鼓起,走势和线条都清晰无比。刚才的拉扯互搏之中他也出了汗,赤裸的胸膛上像是蒙着一层水雾。
两面宿傩面上的恶意毫不遮掩,咧开的嘴角向上翘起,说不清楚到底是夸奖还是嘲讽:“胆子真大啊,小鸟。”
窒息感强烈,喉咙如火烧,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她被他掐着脖子举起。
鹭宫水无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腰部发力带动双腿向上,两只脚狠狠地踹在了他裸露的胸肌上。
隔着足袋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汗湿的潮意和过高的体温,她恶劣地用足尖狠狠地在他胸口碾了两下,如愿看到了绣球花图腾在他被自己踩得泛红的胸前浮现。
伴随着两面宿傩的动作变得愈发迟缓,鹭宫水无脸上的得意也越来越明显。
眼尾翘翘,红唇张张合合,就像一朵花逐渐吐露芬芳,她行使着契约赋予她的权力,及时报复了回去:“不把你的主人我放下来吗,我的小双。”
两面宿傩应声松手,听着她一句‘主人’后又叠着一声‘小双’,脸上的笑意逐渐深得有几分瘆人的疯狂。
红瞳中清晰地映出了鹭宫水无正在低头重新穿木屐的身影,两面宿傩凭借着身高的优势,将她整个人都收进自己的视野范围。
目光自从停留在她脖颈上之后,就迟迟没有再移开。
那么纤细,那么脆弱,只是轻轻掐了一下就青紫一片,将他的指印完整地拓印下来。只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把她的脖子圈住,刚刚若是他再稍微用力一点,就能像掐断一朵花一样掐掉她的头来。
看起来多么纯然无害,真是欺骗性十足,用少女天真美丽的躯壳包裹着孩童般没理由的娇纵和恶。
鹭宫水无……
只是在心里重复她的名字都会感觉喉咙干渴,无比饥饿。
迟早要杀了这个狂妄愚蠢的女人。
要将她的每一根骨头都碾碎,用她的头颅来盛她自己的血浆。要她的灵魂困在领域的王座之下,被他踏断现在直挺的背。
记不得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了,翻涌的食欲和杀意被压抑在本不止于此的区间。狡猾的对手、报复心极强的食材,果然还是这种有精力折腾的猎物吃起来更加鲜嫩可口。
明明是最屈辱的一晚,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伤到过的诅咒之王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恶劣女人打上了下位的烙痕,纷杂的情绪潮水般退去后他却总是忍不住去回忆唇瓣和齿尖触到她血肉的那瞬间。
整个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脸。血液在他的口腔里发热,那双柔软的臂膊如同波澜里的水草,死死缠住唯一溺水的人。双耳朦胧,听到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雾,她的声音一字一字地流进来。
‘以后要乖乖听话哦,宿傩’
再让他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吧,叽叽喳喳的漂亮小鸟,最好不要在今日陨落。
早就注意到了两面宿傩在盯着自己看,他根本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视线无比灼热。总觉得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鹭宫水无透过垂落的发丝,偷偷瞥了他两眼。但很不幸被抓了现行,两人目光交汇的时,她清楚地听见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鹭宫水无身上的汗在听见这笑声之后全都落了,她一脸呆滞地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这傻*疯了。
没等她缓过神来,一直没有冒头的辅助系统突然出声汇报:“监测到任务对象对任务者长期居高不下的杀意值有微量降低,经判断任务者人身安全暂时未受威胁,请任务者再接再厉、小心谨慎。同时监测到任务者对任务对象的杀意值不断增加,已经到达危险范围,请任务者积极调整心态、以任务为重。”
杀意值降低了?
鹭宫水无狐疑地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两面宿傩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而后在心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结合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她严重怀疑两面宿傩很有可能不只有施虐倾向,估计还有点受虐的爱好。会不会是武力值太高了,一般没人能满足他的癖好,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喜欢搞点虐待。
嘶,弃恶从善的话,诅咒之王以后还能有这些不良嗜好吗?
但这些暂且不重要,已经耽误了一会儿时间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下山。
扫视了一圈地上的狼藉,还是没办法克服自己对那些黏稠浆体的心理障碍,鹭宫水无决定还是要善用工具。
她仰起头看向两面宿傩,笑得有点甜腻:“小双啊,你过来一下。”
7. 恻隐之心
高处的视野确实更加开阔,抬手就能折下长着成簇小花的枝桠。飞扬的发丝穿过两侧层层相交的枝叶,在日光下闪烁着粼粼的光。
鹭宫水无坐在两面宿傩的肩膀上,两条小腿垂在他胸口的位置,就像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褶皱的衣摆和足袋束口之间露出一截细白的脚踝,跟背后紧实饱胀的胸肌紧紧贴在一起,和落在大地上的一道细雪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层叠的树影遮蔽了大片日光,虫鸟的嗡鸣渐渐远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就像刚刚的杀戮从未发生。两个人谁也没有把那只蜘蛛妖放在心上,但原因却截然不同。
各自心怀鬼胎,身后的影子却融为一团。
粉白的花瓣打着旋儿,在和风里摇摇晃晃地落下。纤瘦的手缓缓摊开,同伶仃腕骨上系着的红绳一起,向它迎去。掌心合拢的瞬间,山林中的一色被鹭宫水无纳进手心,是青山给的赠礼。
小小的雀跃还来不及发酵,忽然的颠簸带着身形一起摇晃。不知是这一路上第多少次了,她扶住了两面宿傩的肩头,垂眸向下看去。那双赤红的眼睛带着邪气,正等着鹭宫水无的视线降临,无声昭示着她根本没怀疑错,刚刚的情况的确是他故意为之。
刚刚接住的那片花瓣复又被风卷走,在空中转了一圈后汇进的纷纷扬扬的花瓣之中,最后不知到底零落到了何处。
对方的脸清晰的映照在彼此的瞳仁里,凭借于此,鹭宫水无能够看清两面宿傩眼底的情绪。双方的目光从交汇的那一刻起就始终缠绕在一起,没有一个人率先移开视线,都想赢得这场无声的竞技。
在怒气升腾的前夕,鹭宫水无忽然想起了两面宿傩刚刚被契约控制着不得不俯身时露出的表情。小小的邪恶想法在胸腔里生长,她抬起手臂,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他的发顶。
讨厌别人凌驾在自己之上,讨厌被人用任何形式挑战权威,只能容忍自己一个人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确实很符合诅咒之王的身份,无法接受平等甚至是自己身处低位的关系。但这种强者的特质反过来似乎也可以成为心理上的弱点,此时此刻,忍耐着想要折磨杀死她的心,一定很辛苦吧?
粗硬的粉色毛发有点扎肉,穿过薄薄的衣料直接接触到了她的皮肤。痒痒的,带着点尚且可以忽略不计的刺痛。
上身的重心随着手臂位置的改变而偏移,鹭宫水无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朝着两面宿傩倾斜而去。这家伙不爽就不爽吧,作为他的主人,她现在可是爽得很。
鹭宫水无的动作无意间拉近了两人原本就算得上是亲近的距离,她腰际的衣料时不时剐蹭过两面宿傩的耳尖,带起一阵怪异的感觉。本能地抵触这种感觉,他下意识侧脸,反而让整个面颊几乎都贴上了她腰肢的曲线。在热风之中,除却花草的味道,还有丝丝缕缕无法形容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两面宿傩脚步一顿,来不及辨认究竟是什么,这幽微馨香的气息已经就远去了。
林子里的风更大了,树叶沙沙的声响盖过了其他不正常的响动。明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两面宿傩在鹭宫水无之前垂下了眼帘。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额头,刚刚那缕香味似乎又重新出现,他知道,是她收回手臂时无意间用衣袖蹭到了他。
只要微微仰头就能把她挽起衣袖的动作尽收眼底,细长的手指卷着浅色的料子,露出了手臂上白皙的肌肤,靠近手肘的地方被他的头发蹭得一片绯红。两面宿傩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遏制着自己将鹭宫水无从肩上掀下去的冲动。
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下人的情绪异常,重新把袖口放了下来,鹭宫水无瞥了一眼两面宿傩的发顶,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手痒,伸手揉乱了他的粉发。
温热的触感隔着发丝传到头皮,跟刚刚衣料蹭着头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两面宿傩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指腹在轻轻地按揉。头皮有轻微的拉扯感传来,明明眼睛根本没有看到,但他的大脑里却能想象出自己的头发从她的指缝里溢出的模样。
想要自己动手试试,看两面宿傩这样粗硬的头发到底容不容易被薅下来,但想法还没来得及完全践行,鹭宫水无就感觉自己双脚的脚踝被人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被掌握的部位几乎没有什么皮肉做缓冲,骨头和骨头硌在一起,隐隐作痛。他的手还在不断收紧,强迫着把脚踝之间的空隙填平。她踢蹬了两下,脚跟狠狠地磕在他的心口。
一声闷响之后,鹭宫水无叹息,她的木屐又掉了。
可能是想抓住每一个机会嘲讽她的烦恼,也可能是她的叹息声让他觉得太吵,鹭宫水无其实并不知道两面宿傩为什么要笑,但她发现了这家伙今天的心情诡异的好。
只是弯曲指节蹭了蹭她脚踝上被他掐出的红痕,两面宿傩爽快地松开了一直钳制着鹭宫水无脚踝的手。他收回自己刚刚抛出去的目光,把视线重新落回了她的脸上,唇角带着的弧度含义不明:“没有脚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异常,而且还有契约作为保障,但鹭宫水无就是本能地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有点类似于动物的某种天性,在辅助系统都保持沉默的情况下,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小腿紧贴着衣料,隔着一层薄薄的浴衣,鹭宫水无能清晰地感受到两面宿傩饱满的胸肌和炙热的体温。甚至连他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都能感受到,震得她血液还没顺畅的脚踝发麻。
已经走过了那段满是蜘蛛尸体的草地,现在的小径上除了有水洼之外完全是干净的。始终记得自己出门的目的,鹭宫水无今天无心再陪伴诅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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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玩什么游戏。利落地从他的肩头跃下,她稳稳落地,穿回自己的木屐之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树林的深处。
从鹭宫水无思考到行动,整个过程甚至不超过三分钟。肩膀忽然一轻,原本的重量全部消失,两面宿傩站在原地,两双赤红的眼瞳紧锁着那道穿着不合身浴衣的背影。
顺直的长发映着日光,黑色山泉般粼粼。坠入深红中的那点黑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苍翠之中,凭借着肉眼再也看不见。
茂密的树林翻起小小的绿浪,伴随着寒气逐渐逼近。冰霜融化后在空气里就再也寻不到痕迹,里梅从树上一跃而下,单膝落地跪在两面宿傩身后。没忍住看了一眼那女人消失的方向,反应过来之后又懊恼地收回视线,里梅把头压得更低:“宿傩大人,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脚边垂着头的白发少年,对方的动作恭敬,连眼睫的震颤都有意识地克制。两面宿傩的目光饶有兴致的在他的脸上巡梭着,开口时的语气像是真的对此充满了兴味:“母亲还是姐姐?”
这问题问得有些突兀,夹着两个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的称谓,勾起了某些早就应该远去的回忆。里梅愣了一下,因为疑惑所以本能地想要抬头。脸颊上的剧痛和身后轰然倒塌的大树都超出了预料,血红的液体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这是在宿傩大人面前,任何行为都应得到他的准许。
好在宿傩大人宽宏大量地没有和他计较,反而给了他一些关于这个问题的提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里梅的耳朵里,两面宿傩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的耐人寻味。
“她让你想到谁了呢,里梅,你的姐姐还是你的母亲?”
直白得有点残忍,亲手害死亲近之人后的旧事重提。
冻在坚冰里的漂亮女人,隔着霜雾看不清脸庞,还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表情,哀怨的双眸里溢满了水光。
姐姐还是母亲……?
染血的手下意识攥紧,指甲的缝隙里填满了草汁和泥土,以冰霜为凶器的里梅第一次自己有如坠冰窖的实感。衣裳、皮肉、骨血,全部都被宿傩大人看透了,他的心裸露在空气里,只能无力地残喘。心底最隐秘的想法还没开始发酵就被人戳破,甚至没有自欺欺人的机会,两度幻灭。
算不上怔愣了很久,但回过神后从脚底窜上来的骇然压得他无法动弹。里梅咬紧了牙,感觉自己整个头皮都在发麻,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根本无法给出回答。
不过也没有真的要他回答的意思,没有等里梅想出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两面宿傩就已经离开了原地。一直压着他无法抬头的气息终于散去,只剩下一句轻飘飘的话砸在里梅的头顶。
“那只蜘蛛妖,弱到有些可笑了,下次注意。”
8. 八岐大蛇
如果说出门之前还对这个任务世界有所期待、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的话,那么现在这些正向的情绪就已经被完全消耗殆尽了。
丛生的灌木和茂盛的杂草联合参天的巨树,入目尽是苍翠的色泽。原本就不宽敞的小径越来越窄小,直到彻底消失在林间。
鹭宫水无独自一人站在几乎要将人吞没的绿色之中,仰头透过树枝的缝隙朝烈日的光辉看去。灼目的阳光穿透浓郁的碧影直接与她金色的双瞳对接,浓密卷翘的长睫颤动了几下之后还是垂下,因为长久的注视太阳,哪怕闭上眼睛眼前也还是有一片斑斓的光团。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是她真的好像迷路了。
明明是正午最热的时候,但鹭宫水无却总觉得四肢有些发凉。原本温热的风变得阴冷起来,轻易地穿透了浴衣的布料。她搓了搓手臂,低头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足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几片草叶,就在脚踝后侧那一片的位置。
俯下身去想将草叶摘下,但指尖却不慎被叶片锐利的边缘划开。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滴在洁白的足袋上,很快就向四周渗去,散成一片小小的红晕。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足袋上绣了一朵梅花,微乎其微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原本还勾着足袋的叶片突然动了,细到快要看不见的四肢从叶片下探出,薄纱般浅绿色的翅膀振动着,朝着鹭宫水无指尖的伤口扑来。其他几片稍小一些的叶片也紧随其后,因为嗜血而发出兴奋的嗡鸣。但这嗡鸣很快结束,鹭宫水无向后错了一个身位,掐掉了一片真正的嫩叶。
破风而去的小树叶穿透血肉时发出细微的‘扑哧’声,附着了咒力之后简直和刀片无异,带着几只叶片虫的躯体,死死地钉在一棵树的躯干上。穿成一串的虫子因为嫩叶的长度有限,只能紧凑地挨挤在一起,还是渗出了紫绿色的内脏和液体。
没忍住干呕了一声,一口酸水快要顶上喉头,胃部翻涌的感觉就像是脚下的土地也在小幅度震动。鹭宫水无有点头晕,但还是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可抬头感受时一切又归于平静,就像刚刚的震感只是幻觉。
风和日丽,树木蓬勃,三只叶片虫体内流淌的紫色液体顺着树干往下蜿蜒,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稍微有点恶心。
鹭宫水无收回目光,将垂落的长发别回耳后,再次低头呕了一下。叶片虫发出的味道始终没有变淡,那种眩晕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她抬手试图将那股怪味挥散,但却因为动作大了一些而更加头晕目眩。扶着膝盖平复呼吸时余光瞥到了脚边原地跳跃的石子,鹭宫水无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天色都暗了下来,阴风更加肆虐,太阳被什么东西完全遮蔽,她的脊背一片阴冷。巨大的阴影从身后笼罩下来,在地面上投射出奇怪的形状。和辅助系统的警报一起拉响,是某种大型物种的低吼。
身后的风速变快了许多,耳膜都要被震碎了。明明已经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攻击,但身体的眩晕却让反应速度变得迟缓起来,鹭宫水无闪身时脚下不稳,在地上滚了一圈,勉强躲开了对方接二连三的攻击。
该死的虫子……
那虫子死之后散发的味道绝对有问题,她身体上的不良反应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但那虫子究竟是什么时候爬到她的足袋上的,没道理都已经爬到脚踝的位置上了,她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宛如滴水落入湖面时带起了一串涟漪,这一点破绽带出了完整的阴谋链。鹭宫水无撑着地面起身,朝那棵钉着叶片虫尸体的树靠近,大脑里飞速地把今日出门之后经历的每件事都串了一遍。
等到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都有迹可循,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两面宿傩抓住她脚踝时唇角勾起的那一刻。
果然是他在搞鬼,鹭宫水无就知道,作为诅咒之王,这家伙绝不可能安分守己。
只有他有机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将叶片虫放在她的身上,也只有他来放,她才不会去细致地观察这家伙又做了什么举动,只会觉得他又在跟她较劲了。
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拽下那串叶片虫的尸体,黏糊糊的触感在掌心散开。忍着恶心,在那只巨大的蛇头向她砸来的那一刻,她将手里的那团虫子塞进了巨蛇的口中。
锋利的蛇牙割破了她的手臂,白皙的肌肤上一片鲜血淋漓。皮肉朝两侧翻开,露出了其中森森的白骨。但也仰仗这深可见骨的伤,才让大脑在疼痛的刺激下快速恢复了清醒。鹭宫水无想要抓住蛇牙的动作失败,对方疯狂甩头,将她整个人都掀飞了出去。
护着自己还在淌血的手臂,撞上树干时另一条没受伤的胳膊一把勾住了树枝,她翻身而上,借着这个间隙看清了一直在攻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被她塞了叶片虫尸体进去的那颗头疯狂摇晃着,拖在地上无力地干呕,将四周的花木撞得一片狼藉。覆盖着坚硬的鳞片,竖起的蛇瞳一片阴冷,猩红的蛇信子时不时吐露,獠牙尖利高耸。这样的蛇头还有七个,在这片林子里肆意妄为地折腾。
只是短短看一眼的时间,便立刻有其他三个头朝她蹲着的这棵树攻来,鹭宫水无找准时机,纵身一跃的同时发动了反转术式。手臂上的伤口愈合,她换手抓住了一片蛇鳞的边缘,在蛇头试图把她甩下去的过程中不断向上攀爬。
几次在其他蛇头的干扰之中脱手,鹭宫水无在几个头之间跳跃闪躲,引着它们相撞。鳞片锋利的边缘一次又一次割开她的掌心,反转术式修复的速度几乎快要赶不上她受伤的速度,但好在都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而已。
终于落到了她认为理想的位置,没有丝毫的犹豫,扯下完整的鳞片时滚烫的血液溅了她满脸,鹭宫水无以手为刃,将自己整个手掌都插进了这妖怪的躯体之中。
应该是叫作八岐大蛇吧,这家伙的头太多了,担心术式施展出来的效果不好,她可是采用了彼此之间接触面积最大的办法。整个身体都紧紧地抱着蛇头,鹭宫水无满脸血污,白皙的脸庞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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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的猩红液体沾染,金色的眼瞳却更加明亮。
将手抽出时带出更多喷溅的血液,她的浴衣已经完全脏了,浅色的衣料上斑驳着成片的深红。
站起身时耳边翻腾着倒塌和嘶鸣的杂音,多少有些聒噪。鹭宫水无抹了一把脸,原本还未凝固的血点在她的脸上匀开,黑发被风撩起,眼下的血迹像一朵妖艳的红花。
她将食指竖在嫣红的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
连吼声都戛然而止,脚下的巨物在嘘声落下的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响动,狂躁的蛇头和蛇尾终于在这一刻恢复平静。
「契约精神」
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都变小了,整个树林似乎又恢复了平静。被风吹起来的黑发重新落下,遮住了鹭宫水无的脸,她垂眸看着自己被血染得鲜红的双手,身体因为兴奋而不停发颤。
真的,好爽。
与和两面宿傩战斗时身体和大脑都要高度紧绷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活动身体了。身体的每一寸都舒展开来,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刺激的攀岩运动。
转动了一下脖颈,又伸展了一下四肢,鹭宫水无从已经匍匐在地的蛇头上跳下来,振臂高呼:“好耶!”
本来想回头看看八岐大蛇到底怎么样了,但是突然横插进来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维。鹭宫水无侧头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个称得上是极为俊俏的少年。
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这少年站在原地,笑眯眯地抬起手朝她挥了挥。就算没有被她回应也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黑发少年无视了鹭宫水无始终落在他头顶犄角上的目光,从浴衣的袖口里拿出了一方手帕递向她的方向:“要擦一擦脸吗,姬君。”
他和里梅的发型差不多,只是头发更长一些,扫在肩头,衬得脸很小。头顶的红色犄角从齐刘海里探出,却只有左边有。狭长的凤眼眼尾染着淡淡的红,鼻梁高挺、樱唇饱满,有点男生女相的意思,眯眼笑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邪气。
她很早就看到他了,在她和八岐大蛇打架的时候,这个人就一直站在远处根据她和八岐大蛇的战况调整围观的距离。明白打架不波及围观群众的道理,再加上他好像也没有插手的意思,所以鹭宫水无没有管他。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妖怪都有怪癖,蜘蛛妖也是,这个少年也是,都喜欢先偷偷观察。不过这少年也算是她目前见过比较漂亮的妖怪了,地上躺着的那个甚至连个人形都没有呢,虽然还是没有里梅看起来顺眼就是了。
鹭宫水无的视线从他的犄角上移开,一路向下落到了他身上那件繁复华贵的浴衣上。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他的身高体型之后,她终于扯开唇角对着他笑了。洁白的牙齿在脸上血污的映衬下显得有点森然,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笑容,抬脚朝着少年走来。
终于等到她有所动作的少年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些,身体也紧跟着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
9. 酒吞童子
深红衣料上用金线和银线混绣着许多漂亮的暗纹,大片连贯的图案铺陈在衣摆上,就连腰带上挂着的装饰品都看起来很精致。眼里已经没有穿着衣服的人了,鹭宫水无对这件浴衣越看越喜欢。
抬手去接对方手里的帕子时眼睛就像是黏在了人家的衣服上,一个劲儿地盯着他衣襟上的花样仔细地看。
就是这样华丽的样式才好看,颜色鲜亮的同时又不俗艳。这个妖怪不仅品位不错,而且还很有礼貌,感觉是目前在这任务世界里见到最正常的一个人了,鹭宫水无觉得在达到自己的目的后,她可以让他无伤离开。
冰凉的指尖才刚刚触碰到帕子的一角,红衣少年就突然将手向上抬高。没能成功将帕子拿到,被打断了思路的鹭宫水无下意识抬头,疑惑的‘嗯’了一声后顺着对方的动作把自己的手又往前伸了一点。
因着她拿手帕时向前倾身的动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缩得很短。他俯身时身上带着的血味甚至比她这个刚刚‘浴血’的人还要浓,她下意识把头往后仰,看清了他并不是一双红瞳而是围着瞳仁四周浮满了暗红色的咒纹。
少年的声音比两面宿傩清脆许多,带着明显的笑意和语调优雅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酒吞童子,外道丸。
但鹭宫水无的注意力稍微有点没办法集中,因为她听见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在叫她的大名。一字一顿,字正腔圆,能听出非常想让她回头。
不过她并没有如对方所愿,倒也不是她不情愿,而是酒吞童子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忽然探出,隔着衣袖攥住了她的纤瘦的手腕。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整个人都被拽得往前。两人动作间,那方迟迟没有被送出去的手帕落在了地上,鹭宫水无看清了在那方帕子之下酒吞童子手里握着的是一柄小巧的黑曜石匕首。两个人的黑发彼此混杂,胸口的痛感明明更明显,但她最先感觉到的却是自己被对方发尾扫过的耳尖。
一击即中,酒吞童子立刻松手,没有犯任何一般人在偷袭成功后常犯的错误,他既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兴奋不已。依旧是那张青春年少漂亮的脸,他笑眯眯地后退,关注着鹭宫水无接下来的反应。
黑曜石打制之后比其他的材质都要锋利,再加上酒吞童子根本没有收着力气,这柄匕首毫无阻隔地直直扎进了鹭宫水无的心脏里。
手脚霎时冰凉,心脏每次跳动都变得十分清晰,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开始变得模糊,口腔里一片腥甜。呼吸里都是铁锈的味道,不断溢出的鲜血几乎要把她烫伤,比其他任何人的血液都滚烫,这是她自己生命的高温。
尽管知道自己背后也有人,但鹭宫水无还是选择了捂着心口往后退。跟酒吞童子拉开距离的同时,没有一丝手软地将匕首抽了出来。甚至能听见骨骼和刀刃磕在一起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胸口的衣料已经红到有些发黑,她在死神降临之前,用反转术式救回了自己的命。
似乎是对她能在这么快的速度内做出反应有些惊讶,酒吞童子有些遗憾的‘啊’了一声,但也明智地没有再朝她靠近。
她记得他是隔着衣料抓她的手腕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歹毒妖怪好像对她的咒术非常了解,有意地避免了与她之间的肢体接触,但她刚刚跟八岐大蛇打斗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暴露自己的术式内容。
濒临死亡时那一瞬间的脱力感还没消散,鹭宫水无脚下踉跄了一下,被人扶住了肩头。原本在地上趴着不动的巨大八头八尾生物已经不见了,一双深色的手扶住了她的肩头。比她和酒吞童子都要高,银白的长发一路垂到她的肩头,跟她原本的黑发混在一起,就像是她自己长出的头发。
手上的动作有多轻柔,脸上的表情就有多狰狞,八岐大蛇垂眸时鹭宫水无正巧也在抬头看他。无视了他的怒容,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刚刚因为她的失神和濒死松动的术式效果重新运作起来,她的语气很轻慢但因着两个人之间某种他还搞不清的联系,八岐大蛇能听出来她真的生气了。
她像在指挥一条狗,随口对他布下命令:“小八,你去杀了他。”
原本已经失效的一声‘嘘’不知为何重新将他箍紧,八岐大蛇站在原地,僵硬的身体抗拒不过无形的拉扯,在酒吞童子皱眉时真的抬脚朝他走去。
一天只有开一次的珍贵机会,鹭宫水无暂时不想展开领域,才过了这么小半天,诅咒之王就已经送了这么多惊喜给她了,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早知道今天就不出门了,起码打架的时候能顺手把两面宿傩的宅邸砸了给他找点麻烦。
八岐大蛇毕竟只是被她用「契约精神」控制了,这家伙的能力应该并不弱,跟她的术式对抗着,控制效果并不理想。想来刚刚应该是轻敌了才会被她打成那样,就像她面对酒吞童子的时候也轻敌了一样。
有什么地方不对,鹭宫水无朝打着往山林深处去的两只妖怪靠近,发现了一些值得怀疑的地方。酒吞童子显然是知道她的术式的,但是八岐大蛇好像只知道她的名字而已。虽然是一起来的,但是却掌握着并不对等的信息,就好像酒吞童子才是被寄予厚望的那个。
蜘蛛妖、八岐大蛇,这两个妖怪的表现让她的戒备心一路下降,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杀手外道丸。
气到磨牙,鹭宫水无用舌尖顶了顶腮肉,一把拉开了打不到点上的八岐大蛇。这家伙根本就不想跟酒吞童子打,两个人都在拉扯。直接无视了酒吞童子扔出的暗器,她的肩胛和胸前深深浅浅的伤口,扼住了他的喉咙。
被掼倒在地的时候终于维持不住那笑眯眯的表情了,酒吞童子闭了闭眼,不想再看到一旁那个犹豫着要不要自己先走的蠢蛇。混战的同时他也在观察鹭宫水无本人的攻击,得到的消息和亲眼看到的终究是不一样的。此时此刻,他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里梅来传话时强调了要他‘智取’。
这女人完全是个睚眦必报的疯子,有很多攻击她根本不是躲不开,而是觉得没有躲开的必要。只讲究痛快和极致的攻击,没有任何的防守,似乎把战斗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那些拥有反转术式的咒术师们,有这么疯狂吗?
难道是他和阴阳师打交道太多了,忽略了咒术师这边的情报吗?
手臂被眼前的女人硬生生掰断,他用来引诱女人的这张脸被狠狠地踩进了水洼之中。那只他亲手打制的黑曜石匕首本是他割女人的嫩肉下酒时用的,现在却卡在他的肋骨间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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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每一次被拔出和捅进时,血肉被破开的感觉都格外清晰,痛感直接传到了大脑。
眼神都有些涣散了,试图反抗之后被狠狠抽了两记耳光,酒吞童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叫作鹭宫水无的女人根本没想给他一个痛快。
挣扎着从泥泞中抬头,俊美少年的面孔突然转为红脸的恶鬼,酒气伴着血肉的味道在空气里散开,是死亡和腐烂的气息。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音调却依旧竭力保持着优雅:“鹭宫水无,你知不知道,是两面宿傩要你死。”
鹭宫水无抽出匕首,在酒吞童子的衣服上擦拭了两遍,有点可惜他身上这件漂亮的浴衣。连眼皮子都没抬,她找准了肾脏的位置,再一次将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身体里:“这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现在处理的是,我和你之间的事。”
她和两面宿傩之间的账,等到回去再算。不,一会儿就算。
还想着要不要转一下匕首,让外道丸稍微轻轻一下,但八岐大蛇在一边‘唔唔唔’的叫声实在太烦人了。鹭宫水无将匕首压得更深的动作没有停,顶着一张溅了三个人的血的脸转头看向他。本来是有点不耐烦的,但是考虑到他只张嘴呜哇却说不出话的样子,她抿了抿唇,看着对方的眼神稍微带了点怜悯。
对待弱者要温和,对待身有残疾的弱者更应该温和。害怕伤到这条缺陷蛇的自尊心,鹭宫水无轻咳一声,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她有几分小心地问道:“你是哑巴蛇啊?”
八岐大蛇闭了闭眼,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后悔,他到底为什么要一时兴起来杀这个暴力又冒昧的女人。
没关注八岐大蛇的反应,鹭宫水无的大脑还在极速思考。
不对啊,刚刚不是还帮着酒吞童子转移她的注意力叫她的名字了吗,不会是刚刚和酒吞童子打架的时候变成哑巴了吧。
若是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岂不是变成这条蛇变残缺的始作俑者了吗?
那,她是不是需要对他的后半辈子负责啊?
鹭宫水无松开了好像已经晕过去的酒吞童子,起身走到了八岐大蛇的面前。原本白皙的手掌上全都是深红的污渍,她在自己的袖口上蹭了两下,反而越擦越花。只能暂时把干净抛之脑后,她示意他弯腰,然后伸手掐住了八岐大蛇的下巴。
脸上的力道太重了,鹭宫水无凑得很近,只要他稍稍垂眸就能数清她卷翘的睫毛到底有多少。唾液不断在口腔内分泌,他被迫张大了嘴巴,将自己没有蛇鳞覆盖的脆弱口腔暴露在她的双眸之下。
柔软腻滑的舌头格外殷红,分叉的舌尖不自觉地往前探了一下。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蛇头上开始分叉的那部分,奇异的感觉让他的口水分泌得更加旺盛。
好想咬一下啊……
这种飘飘然的眩晕感不知从何而来,八岐大蛇感觉自己的蛇牙有点发痒。但这种感觉持续得并不久,因为鹭宫水无松开了他已经开始发麻的下巴。
检查过八岐大蛇的口腔和喉咙之后,鹭宫水无有点发懵。
她仰头看着他,表情不能再认真了,虽然小脸脏污,但是眼睛亮亮的:“喉咙没有事,你的舌头也没被酒吞童子揪断,你怎么哑巴了啊?”
10. 有点可爱
那种盘旋在他下巴和脖颈上的奇异酥麻感因着她这一句话彻底消失不见,八岐大蛇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感觉自己已经命苦到了一种连自己都想笑的程度。
回过神后羞恼的情绪爬上高地,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在她的手下像一条狗一样摇尾巴,他就觉得想死。
八岐大蛇微微侧头,重重地咬了一口舌尖以遏制自己那股想要吐信子的冲动。一定是因为今天没有进食就出门了的缘故,不然他不可能会对这女人流口水。
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什么变成哑巴了,明明就是因为她的术式才让他无法说话的。才过去这么短的时间就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排除他不够吸引她的注意力这点,再排除她脑子不好使这一点。
噢,他懂了,她一定是在敲打他!
看似是在关心他为什么不能说话了,其实就是在故意刁难他!
又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用沾满酒吞童子鲜血的手来摸他的脸,而且还弄得他下巴上都是血污。八岐大蛇的蛇瞳竖起,快要拉成一条细长的线,越看鹭宫水无那张染血的脸就越觉得她是为了杀鸡儆猴。
关心他是不是哑巴了是假,警告他不要耍花招才是真,这女人在用行动告诉他如果他胆敢做什么就会让他彻底变成哑巴!
几百年来八岐大蛇什么样子的人和妖没有见过,他现在已经彻底看透了这个看似无辜实则狠辣虚伪的女人。
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八岐大蛇的眼里已经变成了心机深沉的代名词,检查无果的鹭宫水无也陷入了沉思。
没有在八岐大蛇身上检查出病灶或者伤口就算了,她都悄悄使用反转术式给他治疗了还是无事发生,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条蛇是想讹诈她啊。一路排除下来,感觉就只剩八岐大蛇被刚刚的血腥场景吓出失语症这一个可能性比较正常了。
都是蛇类了,心理如此脆弱吗?
暗含审视意味的目光在他脸上反复流连,八岐大蛇被鹭宫水无盯得浑身发毛,总有一种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跟酒吞童子并排躺在一起的预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自己被她拔鳞和酒吞被她捅穿的画面在脑海里反复交织出现,他闭了闭眼,只觉得头皮发麻。
天杀的两面宿傩,天杀的里梅,又坑骗他。
还是觉得蛇类的脑容量用来算计人类根本不够用,鹭宫水无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对八岐大蛇‘嘘’的那一声。
这一刻的恍然大悟让她如释重负,鹭宫水无仰头和八岐大蛇对视,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被她的笑吓得下意识后退,感觉鹭宫水无哪儿哪儿都诡异的八岐大蛇不小心踩断了一截树枝。应该是刚才战斗时被波及掉落的,这根树枝十分粗壮,断裂时发出的声音也很响。
脚下不稳,还没来得及调整,余光就瞥到了鹭宫水无似乎要朝他伸手。犹如惊弓之鸟,八岐大蛇没忍住把心里的话喊了出来:“你不要过来啊!”
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成片响起,周围树上所有的活物几乎都被惊走。在“哗啦啦”的振翅声中,鹭宫水无真的慢慢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
不同于她的平静,八岐大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话了。
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放过了,他跌坐在地面上,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那股一直压在喉管上的咒力不知何时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他试探着再次开口,嗓音有点哑:“我又能说话了?”
看着他怔愣地表情,鹭宫水无笑眯眯地拍了拍手,十分捧场:“对呀对呀,你的声音很好听哦。”
少女轻快又雀跃的声音落进八岐大蛇的耳中,似乎是真的为他感到开心,可明明她就是让他不能说话的始作俑者。
心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垂下眼睫,轻咳一声,避开了对方满是笑意的视线。
真是奇怪的女人……
站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儿之后还是没等到八岐大蛇开口说谢谢,鹭宫水无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银色的发顶,好心情大打折扣。莫名其妙地,她就想到了里梅。
距离她治好他的腿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到现在他也没有来谢过她。不谢她也就算了,还总是对她疾言厉色,她可是一看到酒吞童子身上的衣服就想到了可以扒下来给他穿呢。
可能弱者的自尊心就是更强一些吧,她作为他主人的主人,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八岐大蛇没哑巴真是太好了,无债一身轻,她不用对他的后半辈子负责啦!
头顶上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终于移开了,八岐大蛇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抬眸去看她。蛇瞳幽绿,将鹭宫水无纤细的背影锁在中央,她身上的血反而成了阴冷色调里唯一的艳色。
有太多的疑惑和复杂情绪憋闷在心里,他舔了舔下唇,有种想叫她名字的冲动,他想让她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鹭宫水无……”
等意识到自己真的叫出声了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八岐大蛇双瞳紧缩,在鹭宫水无侧头的间隙里张了张嘴,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对着她的脸勾出了一个有点僵硬的笑,他死死地盯着鹭宫水无的身后,和本该趴在血泊里纹丝不动的酒吞童子四目相对。
那张可怖的鬼面已经重新变回了俊美少年的脸,他握着不断滴落猩红液体的匕首,苍白的脸孔因为疼痛和憎恶而变得扭曲。刀刃在她回头前往前刺去,完全是故技重施,他赌鹭宫水无还是像刚见到他们时一样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赢了但又好像没完全赢。
鹭宫水无确实没有把八岐大蛇和酒吞童子放在眼里。
这次连头都没回,她就只是微微侧了下身。匕首的尖端从荡起的黑发间穿过,鹭宫水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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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攥住了酒吞童子的手腕。骨骼断裂的声响比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脆多了,已经看不出原本色泽的黑曜石匕首应声掉进了草地里。
她朝着外道丸的膝窝踹了一脚,在他跪倒后才看向一直坐在原地的八岐大蛇,细眉微挑:“一个人叫名字,一个人偷袭,这算是你们之间什么奇怪的组合技吗?”
垂下的银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八岐大蛇紧紧抿着唇。想要解释点什么,可是他的确是没有提醒她酒吞童子已经站了起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提醒她,她不仅下死手揍他,还给他下禁令不让他说话。他本来就是来杀她的,这个坏心眼的女人,不要以为自己有一点可爱就可以对他为所欲为!
不对,这女人根本不可爱!
蛇脑过载,八岐大蛇大脑一片混乱,连自己应该先站起来都忘记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酒吞童子被鹭宫水无踹了屁股之后朝自己扑过来。
血雾弥漫,沙石飞溅,腐烂的味道突然在空气里炸开,恶臭冲天。锐利的小石子朝着她的眼睛迸溅而来,只是用袖口挡了一下脸而已,酒吞童子和八岐大蛇就消失不见了。看得出酒吞童子很喜欢那把黑曜石匕首,自己已经伤成那样了,还不忘记逃跑的时候顺手捞走。
不过这样一看,酒吞童子和八岐大蛇的关系似乎也挺不错的,逃跑的时候都要带上自己的蛇蛇兄弟。鹭宫水无摸了摸下巴,有新的想法从大脑里冒出,也不一定是好朋友吧,或许是蛇蛇宠物呢。
作为伙伴或者手下确实是各方面都有所欠缺了,但是如果是宠物蛇的话那就别有一番韵味了。那么大的蛇,八个头诶,拉出去遛弯的话一定很拉风吧!
这个时候再下山感觉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她现在浑身是血,就算出现在山下村子里感觉也没有人敢把东西卖给她。不过既然都下山来了,总要带点什么东西回去才好吧。
鹭宫水无伸手拍了拍自己浴衣上的尘土,决定还是干脆直接用那招。
室内寂静凉爽,隔绝了外面的暑气,一片惬意。两面宿傩用手掌撑着侧脸,另一只手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轻点着桌面。他的确是在耐心等待,但显然不是为了等这个——鹭宫水无的声音不断萦绕在他的耳边,如同外面树上的鸟雀一般叽叽喳喳。
听起来很有精神嘛,叫他的名字时这样有活力。心脏振动的频率随着小鸟啾鸣的声音越来越快,胸口的花样图腾烫到像是皮肉下裹着一块炭火。两面宿傩的指尖终于停顿,手下的桌案顷刻间碎裂,对她到底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好奇心都快要压过不爽的情绪了,看来是等不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
等到里梅听到声响冲进屋内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了。房间的主人不知所踪,只留下食物和碎木头掺在一起,散落了满地。
他站在房间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宅院上空四四方方的天,总觉得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11. 术式失败
血雾朦胧,将四周的所有景物全都笼罩其中,视线被遮蔽,肉眼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
在静得像是和整个世界都隔开的浓雾中,有脚步声逐渐朝着鹭宫水无逼近。未知的危险最为恐惧,但她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等到那道高大的身影终于走进自己的视野之内才抬头。
意料之中,她对上了两双比这血雾更浓郁的眼睛。
带着满脸猩红的污渍,但金色的双瞳却依旧澄澈,鹭宫水无看着身前从大雾里剥出来的人,慢慢的笑出了声。弯弯的双眸现在像残缺的月亮,在漫无边际的深红中散发着诡异的柔光,对着来人抛出看似无害的诱饵。
但这笑容可是真心的,毕竟到来的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已知的奴仆。
健壮的身形半掩在血雾之中,鼓起的肩颈肌肉如山脉起伏。眼球的非人感太重,红色琉璃珠般在眼眶里缓缓滑动。两面宿傩停住脚步后垂眸,目光在鹭宫水无那张笑脸上停留了片刻,复又再度滑走。
四周的红雾潺潺流淌,不仅有些碍眼,还散发着浅浅的腐臭。他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两面宿傩‘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原本肆意弥漫的血雾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动作之后迅速开始收敛消散。
两人之间的雾气先散了个一干二净,他终于看清了鹭宫水无此时此刻整个人的模样。
虽然浴衣破破烂烂满是血迹,但她身上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那张娇艳的脸染血之后反而看起来顺眼多了,卷翘的长睫染得深红,绯色将锐利的棱角全都勾勒加重。
原本顺滑的黑发被凝结的血液黏在一起,一缕一缕的打着绺垂在胸前。胸口处的衣料有一道很长的口子,透过黑发间的缝隙,似乎能窥见下面莹白的肌肤。
给巫蛊娃娃以最瑰丽的样貌,骗过众人的眼睛后,便可以去实现虐杀诅咒的本能。
视线上下扫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回落到了鹭宫水无的面颊,在浓郁的血腥味里又一次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两面宿傩扯开唇角,露出了一个格外恶劣的笑:“快死了吗,小鸟?”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足够她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是刺耳的词句,俯视她的样子也很讨厌。
四周的大雾已经彻底消失了,两个人站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鹭宫水无能清晰地看见在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倒影。
和两面宿傩这副头上连丝汗珠都没有的样子比起来,她现在实在是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已经无暇顾及这些,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很久。鹭宫水无对上了他阴冷中略带轻蔑的视线,有点搞不明白诅咒之王到底在想什么。她看得出他就是觉得她弱,可是明明他自己都已经被她打败契约了,为什么没有一点手下败将的自觉。
因为自己在契约的限制下没办法向她动手,所以就干脆找了其他人来杀她,这种卑鄙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觉得她做事不够利落。
鹭宫水无已经有点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派来做这种任务了,身为强者却肆意扰乱秩序、不遵守世俗的约定规矩,两面宿傩确实是阻碍任务世界发展的危险因素。
不过比起改造,她个人认为这种角色还是直接被抹除掉更好。
只是在大脑里想了想要杀掉两面宿傩而已,辅助系统就又一次跳出来提示她对任务目标的杀意值过高。
警报声几次在大脑里反复,但鹭宫水无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
杀了他也太便宜了,他给她使了这么多绊子,太阳都快落山了她还没走到山下,她得好好的报复一下他。
金瞳里盈满了纯粹的恶意,鹭宫水无直勾勾地盯着两面宿傩那半张异常增生的脸看:“那真是让小双失望了,这个世界毁灭了你的主人我都不会死掉。倒是小双你,来的这么慢,主人都召唤你了,你还悠哉悠哉的,这像话吗?”
面部肌肉抽动,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到底理智尚在,两面宿傩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是他不动不代表鹭宫水无就没有办法,她主动迈开步子靠拢了他。两个人之间的间隔本来就不大,随着鹭宫水无抬脚又落下的动作,彼此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小。
纤细的身影被框在深红的眼瞳之中,一举一动都被狩猎者锁定。她笑眯眯的抬手,勾了勾指尖让他低头。
不见血的挑衅,两个猎食者的交锋。这场对峙会一直持续,直到有一方真的愿意臣服。
两面宿傩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交错的犬齿露出,他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唇瓣。
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脊背上,鹭宫水无的术式如同千万条操控木偶的丝线,拉扯着让他慢慢低头,再一点一点弯下挺直的脊背。
温热的指尖触碰着他的侧脸,小气的鸟雀自己叽叽喳喳但却不让他开口。两面宿傩深吸一口气,嗅到了她身上几乎所有的味道。
青草被碾碎的草汁味和妖物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两者结合之后有些刺鼻,可尽管如此也没能盖住她身上的那股香气。柔嫩的掌心贴着他的侧脸,他的面颊上泛起一片痒意,这只手太小了,根本盖不住他面部增生的那块皮肤。
软软的指腹贴着他眼下那只眼睛的眼角,像是在摸什么小动物。鹭宫水无的笑声很轻,语气里甚至有点亲昵的意味,话说的像是随口喃喃:“唔,好丑呀。”
两面宿傩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他只是垂眸看着她,血红双眸里闪烁着嗜血的暗光。
如果此时此刻侧头的话,他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这只手腕咬穿吧。只是不知道血液喷溅的时候,她本身的味道会不会变得更浓郁一些?
分明才相识短短几日,除了她的名字,他可以说是对她一无所知。但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很奇怪,敌对的人好像更容易看懂。
他明白她现在做这些事的意图,就像她刚刚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嫌她做事手段不够利落,他也知道她现在这些几乎有些暧昧的行为是对他的羞辱。
似乎终于玩够了,鹭宫水无收回了手。
她从袖口里抽出了揍酒吞童子时抢过来的手帕,细致的擦了擦自己那只碰过两面宿傩面颊的手。
软缎的帕子裹着细嫩的指节,早就已经干涸的血液是没办法被擦掉的。这个动作的目的不要太明显,她在嫌弃他。
喉头终于松动,两面宿傩感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桎梏消失了很多。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她整个人都近在咫尺,身型的差距太大,从背后看就像是他将鹭宫水无拢在怀里一般。
他没有抬头,血红的眼睛就那样注视着她擦拭指节的动作,称得上是专注。无论她怎样用力,那块已经干涸的血渍就是牢牢的吸附在皮肤上,像是已经融为一体,更像是原本就是这个色泽。
两面宿傩站在鹭宫水无的身后,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有想过你的术式失效、我们之间的契约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吗,鹭宫水无?”
他会把她所施加给他的手段全部还给她。
他会叫她生不如死。
这样想着,思绪却莫名其妙的拐到了其他的地方,在杀死这只小鸟之前,或许他可以尝试一些其他令人感兴趣的事情。
没有用那个戏谑的称呼,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出口时竟然没那么咬牙切齿。随手将帕子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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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袖口,对他的反应不是很满意,鹭宫水无慢悠悠的回头。
她仰着下巴,秀眉微瞥,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既然诅咒之王都提出来了,她倒是可以纡尊降贵的想想。
两面宿傩会问出这种问题其实让鹭宫水无觉得有点惊讶,情绪外泄是溃败的预兆。
他们两个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谁也不服谁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打架也好,互相讥讽羞辱也罢,总之整日两眼一睁就是较量。
疑问是需要外界给出答案的,提出疑问更像是沟通的开端。率先想要沟通的行为通常被视为是示弱的一种,但她在他的脸上只看了自信和从容。
大概是又在谋划新的阴谋了。
今天没能杀了她,所以又要用其他的手段。
这个认知让鹭宫水无有点不爽,照这样下去,到底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
她双臂环胸,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全都被收了起来,终于暴露出了真实的冷漠。没有了柔软表情的中和,这张艳丽的脸无比冷厉,从骨子里她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会发生的事情就是你会被我契约第二次,手下败将。”
两面宿傩还是在笑,他抬手将刚刚低头时散落的粉色发丝重新捋到脑后,露出了被遮挡掉一半的断眉。
太阳西斜,光线变得不那么明亮。
明明浴血奋战了一下午的人是鹭宫水无,可是浑身血气,充斥着暴戾乖张和嗜杀残暴气息的人却是两面宿傩。
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另外明亮的那一半轮廓就显得更加锋利,他站直了身子,刚刚被她评价过‘好丑’的那张脸此时此刻有种强烈的野性美。
两面宿傩的笑声在树林里回荡,打破了周遭自他出现以来就存在的死寂:“小鸟,我很期待。”
或许,在这一刻之前,他给她看的也都是虚假的表象。
心脏砰砰跳动,鹭宫水无感觉到一种前所有的危险预警,整个人都在耳鸣。
她保持着仰头的动作看着他的脸,半晌,像是被感染了到一般,也跟着对方笑了出来。
两个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彼此的耳膜,不知惊起了林中多少本就瑟瑟的鸟兽,像是两个神智不清的疯子。
八岐大蛇和酒吞童子两个人躲在不远处的大树上,窥视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彼此对视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有病。”
不过这种背后骂人的行为很快就得到了报应。
距离太远,他们有一些听不清楚两面宿傩和鹭宫水无到底在说什么。八岐大蛇紧盯着鹭宫水无的唇瓣,试图通过她的口型判断出她所说的内容。
“我要……那条蛇……?”
八岐大蛇摸了摸下巴,眉头紧皱:“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让宿傩那家伙给她抓蛇。真是离谱,这个林子里那么多蛇,谁知道她说的哪条……等等!”
本来跟他一起蹲在这里偷看就不是他的本意,被抓着胳膊的酒吞童子没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
只是极轻的嗤笑,可是灵魂被攥住的感觉却应声而来,酒吞童子头皮发麻,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相隔如此之远,两面宿傩毫无征兆的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目光交汇后又移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
但身侧的银发笨蛋却毫无所觉,甚至用手臂撞了撞他受伤的胸口后瞪大了眼:“你听到没有,那个女人说要两面宿傩抓到你之后把你的衣服扒下来!”
这还没完,酒吞童子转过头,刚想骂八岐大蛇一句,就听见他语气幽幽:“凭什么啊,她不会对你有意思了吧?”
12.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感觉自己一定是快死了。
浴衣的下摆已经被水流完全泡湿,他赤脚站在溪流之中,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唇角上的伤还在滴血,深红的血珠滚落在深色的衣襟上,很快就没有了行踪。
绝对是自己在濒死时刻产生了幻觉,不然怎么会上一刻还在咒灵堆里厮杀,下一秒就到了这种陌生的地方。
太祥和了。
晚霞绚烂,树林丰茂,和煦的夜风拂过他的身体,新旧伤痕堆叠的躯体似乎都停止了疼痛。
祥和到有几分诡异了。
抬手用手背狠狠地蹭掉了唇角的血珠,这伤口太深了,一定会留下伤疤。伏黑甚尔在记忆里反复检索,确定了禅院家附近没有这样的树林之后,他的心情变得比刚才更为沉重。
无暇分辨这到底是什么咒灵的术式还是那群杂碎又在玩新的霸凌把戏,直觉告诉他这片林子并不安全,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从水里出去。
溪水潺潺,一尾尾游鱼破开水波,从他的腿跟绕开。哗啦啦的水声中,他听到了一些其他声响。
转身的那一刻,整个脊背都被冷汗浸透,他僵在原地,幽绿的双眸紧盯着那道在岸边不知看了他多久的身影。
纤弱的少女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双金瞳牢牢地黏在他的身上。并不合身的浴衣上满是血渍,已经看不出衣料原本的颜色。应该是刚用溪水洗过面颊,晶莹的水珠在她尖尖的下巴上摇摇欲坠。可到底是夏日,天还是闷热,那张还淌着水珠的脸颊透着点闷出来的红晕,像是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粉嘟嘟的,一指头摁下去就会溢出汁水。
一副温然无害的样子,却悄无声息地在他背后站了那么久,若不是她踢到了脚边的石子,恐怕他还是发现不了她的存在。两人四目相对,伏黑甚尔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觉得她或许根本不是人类。
可这少女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的紧张和戒备,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干脆脱下了脚上的木屐,也下了水。衣摆上的血浆在溪水中散开,淡淡的红搅浑了净澈的水面,她直直地朝着他走来。
温凉的溪水冲刷着白净的双足,鹭宫水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试探着涉水朝前走了两步。她只是实在受不了自己脸上那些脏污所以想找个地方洗把脸而已,谁能想到会碰见这样的事情。
高大的青年人满脸呆滞地站在溪水中,怔怔地看着身下的水流。应该是刚刚挨过打,从他站立的姿势能看出他的腿伤很重。
这种迷茫的表情,这种浑身是伤的状态,她都洗完脸了对方都没有动。这个任务世界的人都好脆弱,不仅喜欢挑战别人找死,还喜欢自己寻死觅活。
鹭宫水无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看清楚了他眼角的瘀痕和唇畔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对方防御的姿态太过明显,抿紧唇瓣时那道刚要有愈合迹象的伤重新绷开,血水雨丝一样砸落。
她抬起手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笨拙,但语气十分诚恳:“你身上的伤那么重,其实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想不开跳河的。”
禅院甚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他垂下眼睫看了一眼将将到自己大腿的溪水,下意识挑眉:“跳河?”
见这个人终于有了反应,鹭宫水无松了一口气,赶紧再接再厉,试图把人从歧途上劝回:“对呀,死在水里很不好的,到时候你会泡的浮肿变得特别丑,你本来就不是特别好看了,到时候唯一漂亮的眼珠子也会被鱼吃掉的。而且你的衣服都会被泡烂的,你的衣服多好啊,你流了那么多血都一点也不显脏,泡烂了多可惜啊!”
人死了不可惜,衣服泡烂了可惜。
禅院甚尔的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越听越沉默不语。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再普通不过甚至是有些劣质的黑色男士浴衣,又抬头看了一眼黑发少女认真的表情,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
开口时喉咙有点发涩,他的声音哑了很多,音调格外低沉:“你喜欢我身上的这件衣服?”
想说的话卡在喉口,好不容易想出几句安慰人的话,被他这样一打岔全都忘记了。鹭宫水无张开嘴后又闭上,翘翘的唇珠被咬了一下之后更加水红。被戳中了心事,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如果你非要跳河自杀的话,能不能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虽然这衣服一看就不合身,但是可以回去让里梅改改再穿。这人身上的血腥味比她都重了,可是衣服却一片深黑什么都看不出。果然人还是要穿件深色的衣服才方便打打杀杀,最重要的是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很漂亮,褶皱都被撑开,衣料垂坠,她穿也应该会有这样的效果。
气息震荡着喉管,他笑的时候咳出一口血,下巴和脖颈上猩红一片,看起来极为可怖。拉满的戒备稍微松懈了一点,尽管这家伙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但禅院甚尔觉得至少那帮杂碎不会找脑子怪怪的人来。
而且,禅院家向来看不起女人,她这样的女孩子只会被圈养在宅院和床榻之间亵玩愚弄。
思绪又一次被打断,鹭宫水无仰头看着这人的脸,有些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么。
坏了,该不会是精神受刺激了吧!
顾不得对方的反应了,精神有问题的人是没办法沟通的,她快步上前,直接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闪身躲开的动作太大,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黑发。禅院甚尔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感觉自己被眼前已经转身的人拽得差点栽倒。在她靠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闪开了,他甚至没看清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拉近的身位,可她那只细白的手却还是一把将他的手臂擒进了掌心。
手指合拢都圈不住他的腕子,力气却大得惊人。背对着别人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猛地将人往后一扯,另一只手朝着她的脖颈袭去。
男人的大手已经到了眼前,鹭宫水无没能挣开被握住的手,只能抬起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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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挡。她就说这人精神不正常,好端端地突然就动手了。
手臂和手臂磕碰时发出一声闷响,她在水里转身,回头时顺势砍向对方的颈项。
鹭宫水无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要直接把人打晕拖到岸上然后把他的衣服脱下来带走。她救他一命,拿走他的衣服作为报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还免去了他不知道怎么感谢她的难题。
被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禅院甚尔眼前一黑,勉强稳住了身形。两人的视线在四溅的水花里相交,同时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震惊。
眼见这人站稳了,鹭宫水无的双眸瞪大了一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收到一半的手,不信邪地又给了对方一下。她这一下没再留手,蓄足了力道,以手为刃砍下去时甚至能听见他骨骼断裂的声音。
但唇角勾起的笑还没彻底展开就消失了,黑发男人只是摇晃了两下,不仅没倒还抓住了她的手。两只手都被对方握着,她仰头向他的脸看去,却见对方痛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既然这么痛的话晕过去不就好了,干什么还要这么□□。瞅准了他下巴上那道伤,鹭宫水无整个人往上,直接一头将对方撞得倒在了水里。
模糊的视线里是自己在水流中散开的血液,禅院甚尔倒在溪水之中,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快要碎了。被拖动时浑身都剧痛无比,他的意识浮浮沉沉,恍惚之中不知为何却想到了看来嘴角的伤是逃不过要留疤的命运了。
被扔到岸上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呛了多少水,这个时候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少女的意图,她是真的怕他自杀。
但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他本来没有要跳河淹死自己的打算,但现在真的快要呛水溺毙了。
肺里的水和一些淤积的血液被挤压了出来,禅院甚尔涣散的眼神慢慢变得重新清明。刚刚还在溪水里一个劲儿砍他的人现在正跨坐他的腰上给他做心肺复苏,浴衣的下摆向上卷起,露出了她莹白的小腿。
这肤色稍微有点晃眼了,他的眼睫颤了颤,想闭上眼睛。
刚刚阖上的眼帘下一刻就猛然睁开,唇上温热的触感软到不可思议,他的视线直直地撞进了一片浓郁的金色之中。好像真的靠近了太阳,有被灼伤的危险,四肢都温暖了起来,一直以来无法被驱散的疼痛彻底从这具躯体离开。
禅院甚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朝着他们砸来。
“鹭宫水无!你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跟这个男人滚在一起是打算干什么!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心啊!”
唇上的触感应声离开,逆着落日的余晖,他只能看清她飞扬的发丝,根本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这女人的名字叫鹭宫水无吗……
看着眼前神态各异的几个人,鹭宫水无一脸的理所当然。保持着坐在身下人身上的动作,她的掌心撑在饱满的胸肌上,直起了腰背:“好吵啊,我在救人诶,很难看出来吗?”
13. 我会救你
无法形容看见那女人的样子时他心里是什么感受。
鹭宫水无浑身都湿透了,吸满水的浴衣包裹着纤细的身躯,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那件不合身的衣袍下,居然藏着这样的起伏,而如今就这样袒露在所有人的眼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面颊和脖颈上,在霞光映衬下,那张冷白的脸像正打算吸人精气的艳鬼。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除了他之外还有八岐大蛇,甚至一会儿宿傩大人说不定也会带着酒吞童子过来。马上就会有那么多人来看她和那个死了一样的男人叠在一起了,她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来。
里梅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自己冲上去把她从那一摊肉上拽下来的冲动,眸光又冷了几分。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被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盯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头被气得嗡嗡作响:“你现在给我从他身上滚下来,你不是会反转术式吗,趴在他身上干什么!那种没咒力的废物,救了也是白费,怎么,你打算嫁给他跟他一起沿街乞讨是吗?”
一直沉默着站在里梅身后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八岐大蛇终于抬头,他看着里梅的后脑勺,有敬佩的情绪逐渐从眼底流露。
一个鹭宫水无、一个里梅,两面宿傩身边真是不养闲人。
不过敢骂那个女人,他真的不会被打得脑袋开花吗?
蛇瞳微微缩紧,他偷偷瞥了一眼鹭宫水无现在表情。那张有几分冷艳的脸再次催生出口腔内的分泌唾液的欲望,被她指尖触碰过的信子痒痒的,舌头上分叉的部位一下又一下蹭着上颚。
一定会打里梅的吧,就像打他那样,不,比打他更狠,她一定会把里梅摁进溪水里狠狠踩那张冷冰冰的脸。
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八岐大蛇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衣料摩挲和滴水的声音响起,在他和里梅的注视下,鹭宫水无从那个人类的身上站了起来。湿透的下摆自然垂坠,重新遮住了白到刺眼的小腿。
她稍微侧了下头,迟钝地眨了眨眼,语调缓慢:“里梅,你是在关心我吗?”
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只露出点雪一样白的足尖,脚下的草叶有点扎脚,隔着身下人散开的衣衫蹭着脚心的嫩肉。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脚趾,鹭宫水无思索着自己应该做出什么的反应,尽管略有犹豫,但还是没离开脚下踩着的布料朝里梅走去。
可是真的好欣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里梅会突然提到她会结婚这部分,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里梅要觉得她会和这个刚刚被救上来的人结婚,但是这是好的征兆吧,毕竟他们都开始讨论这种私人的话题了。
之前只有神使大人跟她提过结婚相关的事呢!
里梅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又张开,头更痛了,甚至觉得有点眩晕。这女人疯了才会觉得他是在关心她,他只是看不惯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做派。被宿傩大人允许跟在身边,就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才行。
他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视线落到了那个明明醒来了却一直躺着没有任何动作的男人身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得很清楚,这个没咒力的废物的视线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落在鹭宫水无的脸上。
抓回去杀掉好了,把筋骨都剁开之后冻进冰室,那么大块想来足够吃上两顿。
里梅在脑海里规划着如何在食材活着的时候剔骨,他想尽力保证食物肉质的新鲜程度。但鹭宫水无再次开口,她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
前所未有的,她开口做了简单的解释:“他呛水了,我在给他度气。”
里梅顿了一下才抬头,本就没有被压制下去的怒火再次顶上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可是这种被愚弄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霜色的眼睫轻颤了两下抬起,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此刻才真正像是一块坚冰,连声线都冷了下去:“撒谎!”
明明就会反转术式,她根本不用做到亲自给那渣滓渡气的程度……
这女人一直以来都在把他当傻子看吗,那种眼神,不用想就知道她又在贯彻那一套要宽容对待弱者的理论。觉得他太弱了,所以才编出这种理由敷衍他吧,之前的时候不是都只会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他说什么吗,现在这样是觉得他是个彻底的弱者吗?
真是恶劣的性格,懂得怎么将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折磨。
雀跃的情绪消失了,鹭宫水无看得出里梅似乎真的生气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严重,他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再一次对她迸发出了初见时的那种杀意。
可是生气就生气,干嘛说她撒谎啊,怎么能诋毁她高尚的人品。
真是搞不懂,里梅的心比地上躺着的那家伙的脖子还硬。
世界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总不能全都自己动脑思考,她毫无征兆地转头看向了一脸晦暗的八岐大蛇:“你知道里梅为什么生气了吗?”
实在是突然的点名,八岐大蛇愣了一下才抬眸。阴暗的情绪藏都藏不住,苍白的脸孔上阴云密布,连牙尖都是酸的。他迅速抬手拨开了里梅,将自己整个放进鹭宫水无的视野范围之内,声音大到在树林里听到回响:“那你到底为什么不打他啊?”
凭什么只揍他和酒吞童子却不揍里梅这家伙啊。
里梅这家伙是什么特殊的存在吗,他可是伙同两面宿傩想杀掉她!
该不会这女人感兴趣的对象不是外道丸那家伙实际上是里梅吧!!
不仅开口向他解释,里梅明明就是在讥讽她,她还觉得里梅对她是关心,这女人的脑子真是坏得彻彻底底。长得跟女人似的,也总是在两面宿傩身边做一些女人做的杂活,这种身材干瘪的冷淡嘴毒男到底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八岐大蛇的动作实在是突然,里梅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推得倒退了两步才站稳。压抑的怒气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他没用术式,直接一拳砸向了八岐大蛇的脸。
自始至终,鹭宫水无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莫名其妙打起来的一人一妖,感觉自己根本不懂这个咒术世界。于是她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垂眸去戳黑发男人唇角还没愈合的伤。
这道伤口本来就已经足够狰狞了,被她用头撞过之后变得更加严重。贯穿了整个嘴角,皮肉跟破布一样被扯开,露出了里面淡粉的嫩肉。
反转术式已经发动,在她的掌心落到他的侧脸上之前,一直躺着装死的男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粗糙,疤痕和茧子一层叠着一层,覆在她的肌肤上像是在被一块树皮磨蹭。鹭宫水无继续往前伸手,但是身体几乎已经完全恢复的男人力气大得快要跟两面宿傩有一拼。他收紧了手掌,将她的动作彻底制止。
名字在口腔里滚了一遍,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他还是开口了:“甚尔……”
鹭宫水无没有再试图挣脱甚尔的手,她将胳膊放下的时候,他也慢慢松开了掌心。尽管不知道对方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但是看得出来,他好像并不想让她给他治疗唇角的伤口。
她的手调转了方向,落在了甚尔的领口:“甚尔是你的名字吗?”
被她压着的男人终于坐了起来,但是却并没有推开她。现在凑得近了她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高出很多,直起上身后甚至需要稍稍拉开点距离再垂眸看她才能将她整张脸收尽眼底。
禅院甚尔看着依旧泰然自若坐在他怀里的人,点过头之后向不远处已经打得有点下死手的两个人回头。刚刚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楚,难得有这种闲情逸致,他身子后仰,双臂撑在身后:“你不管他们吗?”
鹭宫水无的手还停留在禅院甚尔的胸口,她的指腹摩挲着他浴衣的领口,感觉料子是要比自己身上的稍微要好一些。连眼皮都没抬,她的语气非常自然:“没关系,我会反转术式,有人快死的时候我会救的。”
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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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院甚尔没有再看他们,他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目光随着她葱白的指尖移动:“你很想要我的衣服?”
鹭宫水无点头。
低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树木倒塌断裂的声音里格外明显。她仰头看他,对上了一双暗藏锋芒的碧绿色眼睛,铺满的笑意里或许里有戏谑的成分,但这双眼瞳实在像雨后被冲刷干净的叶片,生机勃勃。
她听见他问她:“那你打算拿什么来换呢?”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知怎么变得有点微妙起来,禅院甚尔垂眸看着鹭宫水无,视线掠过她卷翘的长睫直接落在了她那粒饱满的唇珠上。
他的适应性一向很强,杂草一样,在哪里都能活。鹭宫水无的确治好了他唇角之外所有的伤,这让他变得稍微放松了一些。并且他有预感,只要还没拿到他身上的衣服,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呆滞的少女不会让他死掉。
鹭宫水无的手终于离开了他的衣料,指尖一路向上精准地摁在了禅院甚尔唇角的伤口上,她一脸无辜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知道指尖被再度被血染红:“我刚刚救了你的命。”
痛感令人的大脑清醒,克制住了自己将她手腕捏碎的冲动,禅院甚尔倒抽了一口凉气,再次笑出声:“我没有让你救我,而且,我本来就没有要死。”
这家伙目的不纯。
很少有反应这样快的时候,但是鹭宫水无就是在第一时间领会了他话里的意图。他会把衣服给她的,但是他要更多的东西来交换。
鹭宫水无开始觉得有点不划算,她救了他的命还不够吗,男人怎么都是些得寸进尺的东西。有点讨厌了,这么弱,还这么爱讨价还价,要不然她还是把他打成被治好之前的样子扔回溪里去算了。
她刚想开口,一直耐心给她时间考虑的男人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唇珠被粗糙的指腹狠狠碾过,她下意识想开口咬住他的手指,但是他却凑近了一些:“你这么强,应当不会介意稍微吃点亏吧?”
保持着张嘴的动作迟迟没有咬下去,鹭宫水无努力压了两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垂眸时嘟了嘟嘴,她的声音变得小了一些:“哎呀,其实也没有很强啦。”
已经准备好了更多忽悠人的话,但好像都用不上了。禅院甚尔俯视着鹭宫水无,能看到她泛红的耳尖。喉咙里又溢出一声轻笑来,他的指腹还停留在她的唇上,能感受到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和柔软的触感。
真是,意外的好骗。
在他想这些事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有所动作了。
鹭宫水无的掌心落在他的心口,她的声音很柔和,还带着还没消退的被人夸赞的窃喜。金瞳璀璨无比,在天彻底黑下的这一瞬间,她启唇:“我会救你,在你必死的时刻,跨过所有的阻碍,来到你身边。”
超出千倍万倍的回报,禅院甚尔人生中第一次赌博,将一生的好运全都兑换掉。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快了一些,有无形的存在将他和鹭宫水无连接。
他们结下了束缚。
她许下如此沉重的承诺,仅仅是为了一件衣服。
有点好笑,明明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又有某些部分让禅院甚尔觉得嫉妒。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鹭宫水无已经开始脱他的衣服了。
满心都是这衣服穿到她身上的样子,连四周不知何时就已经安静了都没注意到。她抓着禅院甚尔的领口,抬头时越过他的肩头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对上了视线。
一只手臂上挂着大红色的浴衣,另一只手里握着黑曜石的匕首,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就已经站在了禅院甚尔的身后。
他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轻蔑笑意,但或许是天色太暗,她感觉他的表情比平时更冷。将她许下的承诺听得一字不落,在她的注视之下,他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响指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清脆,鹭宫水无身下骤然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后直接跌坐在地上。
14. 她要养我
没有了禅院甚尔的支撑,鹭宫水无身体一晃,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草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她及时伸手扶住了地面,防止自己身体失衡倒进身后的溪流。但这个反应多少有些仓促,细嫩的掌心被下意识揪住的草叶割破,渗出殷红的血珠。
顾不上管自己是不是流血了,鹭宫水无稳住身形后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往前摸了一把。
可是探出的指尖只拢到了一把空气,空荡荡的,其余什么都没有。明明她的掌心还残留着禅院甚尔心口的体温,但对方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这样不见了。
面上的错愕和茫然都是真的,她眼底怒意浮动,想要把两面宿傩撕了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
天彻底黑了,树林里光线昏暗,可是她脸上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两面宿傩站在原地垂眸看着鹭宫水无,唇角笑意里掺着的冷意越来越多。
她身上的浴衣本来就有几处破损,刚刚又和那个男人窝在一起,现在变得更加凌乱。胡乱系着的腰带有些松散,衣摆重叠,纤细的小腿弯折,从潮湿的衣料下延展出一片伶仃的腻白。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
原本显得略有些狭长的双眸瞪圆了许多,上挑的眼尾和睫毛投射的阴影配合着让这双金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像猫儿。
一只跃跃欲试、试图扑杀凶兽的蠢猫。
毫无征兆的,两面宿傩往前迈了一步。深红的四目眸光沉沉,他仍旧没有低头。不带温度的视线和浴衣与匕首一起砸在鹭宫水无的面前,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带着水汽的黑发垂在肩头,尾端因为潮湿而微微打卷,鹭宫水无不再看着两面宿傩,十指攥紧了浴衣还没干透的下摆,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一定是两面宿傩搞的鬼,绝对是两面宿傩搞的鬼。
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样带着她心仪的衣服消失了。
人去哪里了她不在乎,可是他身上还穿着她的衣服!
她已经付了代价,按道理甚尔也应该把衣服脱给他,这才算是钱货两讫,才是符合契约关系的对等交易。
可是这全让诅咒之王给毁了。
手背上青紫交错的血管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看起来格外清晰,温热的泪滴砸下来,又从手指的缝隙间流出去。
辅助系统强制冷静的功能会在她对任务目标的杀意值超过一定限度时自动开启,鹭宫水无咬紧了牙关,感觉自己的大脑里有无数人在絮语。
警报一遍一遍重复着:“监测到任务者对任务目标杀意值已满,请任务者立刻调整心态保持冷静。”
“监测到周围暂无危险因素,环境安全,符合强制冷静功能开启条件,功能自动开启。”
头痛欲裂,好似后脑勺被人砸开了一道口子。
疼啊……好疼……
眼睫湿润,鹭宫水无的眼眶一片绯红,她抽泣着,肩膀耸动。这哭声很小,可是四周太过安静,任何声响在静谧的夜色里都无可遁形。
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笼下来,让眼前更黑,她下意识抬头,下巴被人擒住,水雾迷蒙的眼瞳里映出一张高高在上中含着不耐烦的脸。
两面宿傩不知何时蹲下了身。
即便是蹲下之后也比她不知道高大了多少,鹭宫水无的身形被他完全遮住,里梅和八岐大蛇静默着站在不远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在哭吗?
为了那个消失的男人?
小小的下巴被他紧紧掐着,她被迫抬高了头,可是还在不停啜泣。整张面颊都哭得一片潮红,泪珠一颗一颗滚落,像一场细雨淋湿了他的手背。
两面宿傩盯着她眼尾那团被泪水泅出的嫣红,神情越来越晦暗。
她的确在生气,可是却没有如他所料一般撕咬上来,反而是在无声落泪。
有什么好哭的……
这副快要碎掉的样子可真是狼狈。
眉眼低垂,他看着她下巴肌肤上被掐出的指印,感到某种前所未有的畅意,以及一点烦躁和越来越多的无趣。
两面宿傩露出犬齿的尖端,呼吸喷在鹭宫水无细腻的脖颈,他挑眉:“啧,哭的真丑啊。”
手掌上的力道加重,在他即将捏碎她的下巴时,一只手忽然扯住了他的领口。
那双仍旧含泪的眼如水中明月,鹭宫水无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哭起来丑……总比你……长得本来就丑强……”
似乎明白了她绑定辅助系统时为何神使大人为何会欲言又止,这该死的强制冷静功能让她头痛到快要干呕。
指尖一点一点朝前勾去,她摸到了黑曜石匕首的手柄。
掌心是温热的血液,纤细雪白的手臂勾着两面宿傩的脖颈,让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鹭宫水无整个人都伏在炙热的怀抱里,滚烫的血把她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手又一次弄脏,从握着匕首那只手的腕骨开始,整条手臂都颤个不停。
刀刃轻易割破了衣料和皮肉,两面宿傩闷哼一声,余光里是她用力将匕首推进自己心口的动作。
手掌从鹭宫水无的下巴上下移到了她的脖颈,他的表情看起来像要她的头拧掉,但手却还只是虚虚地圈着。
被契约的一方无法伤害自己的主人,这是横在他们之间的铁律。
两面宿傩没有也不能再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正因为对这一点再了解不过,所以鹭宫水无才会顶着系统的强制冷静功能下手。要她说这功能根本就没用,真想让她冷静尚且不如直接把她电晕。
虽然头痛得快要死掉了,但是她的手还会捅人,可怕得很。
整个人软得像是没有骨头,鹭宫水无的侧脸贴着他的心口,因为强制冷静功能的效果而呼吸急促:“你赔我……衣服……你这条……坏狗!”
坏狗?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她的发丝溜进了他的领口。黑发被血黏着附着在胸口的肌肤上,几乎要盖过痛意,痒的让他想杀掉周围的一切。
两面宿傩舔了舔下唇,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的词汇。
坏狗……
鼻腔里是那股冲天的香气,他感觉自己都变得有点眩晕,但他每次想要走神去做些什么的时候,鹭宫水无的手都会把匕首摁得更深,让他再次清醒。
她拽着他的衣领,努力地想直起上身,但看起来更像是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
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多少有点抓心挠肝,八岐大蛇用自己骨折的手臂撞了撞里梅从肩头蔓延到胸口的伤口,视线紧盯着鹭宫水无露出的那截脚踝。
他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里梅听起来还是有点刺耳,八岐大蛇的语气很怪,他问他:“你能看清鹭宫水无和两面宿傩在干什么吗,他们俩怎么搂搂抱抱的,不会是互相有意思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里梅转头横了八岐大蛇一眼,声音里透着一股阴毒,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胡言乱语!宿傩大人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一无是处的坏女人!再胡说把你的蛇皮扒下来!”
莫名地感到不爽,八岐大蛇压下唇角,蛇瞳在黑暗里散发着幽绿的光,他将里梅的脸来回扫了一遍,嘲讽之意不加任何遮掩:“就凭你?你打得过鹭宫水无吗?”
反驳的话都已经到嘴边了里梅才察觉到八岐大蛇话里的不对,他皱着眉,紫色眼瞳里有杀意浮动:“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凭借着身高优势,八岐大蛇低下头,蛇类天然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他吐了吐信子,笑意盎然:“你不知道吗,她要养我啊,两面宿傩没跟你说吗?你要是敢动我的话,她一定会生气的。”
养他?
鹭宫水无要养八岐大蛇?
这条愚蠢的蛇到底有什么好养的!
宿傩大人明明只是说让他带着八岐大蛇来找鹭宫水无而已,根本没有说那女人要对八岐大蛇做什么。
他以为她要杀了他……
明明就应该杀了他才对,八岐大蛇是宿傩大人安排去杀她的,她那种斤斤计较的恶劣性格绝对会想要杀了他才是,怎么会养他!
受够了身后这两个蠢货在那里窸窸窣窣发出噪音,两面宿傩保持着单膝顶在草地上的动作,像块石头一样被鹭宫水无靠着。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缓到听不出情绪:“吵死了。”
身后立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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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暗流,懒得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两面宿傩握住了鹭宫水无的手。
匕首和血肉分离,每抽出一寸,溢出的血就愈发淋漓。她的手很软,在他的掌心挣了两下之后就失去了力气。
都快要晕过去了,还在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两面宿傩带着她,一点点将她刚刚插进他心口的匕首抽了出来。
真是精彩的表情变化,连坚持瞪着他都做不到了。
明明被契约无形的锁链扯得四肢钝痛,心脏快要和干瘪泄气的鱼肺泡没什么不同,但两面宿傩还是想要放声大笑。
浑身的咒力翻涌沸腾,凝聚在一起冲击着看似摇摇欲坠的缚心绮罗。
匕首被拔出时喷溅的血液落在他的下巴和她的脸颊上,搞得他们身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好像变成了完整的一体。
没得到反转术式治疗的血液还在向体外泵出血液,他垂眸,看着鹭宫水无浓密的眼睫被染得深红。
匕首的尖端调转了方向,和铁钳无异,两面宿傩的手力道大到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和灵魂的拉扯不断,他压着自己的手腕,不断把锋利的刀刃压向鹭宫水无裸露的颈侧。
只是想想她的血管被割开时血液会像雾气一样在空气里散开他就感觉兴奋。
不知为何,她从刚刚开始似乎就变得有些虚弱,连带着她的术式对他的束缚都松动了。但两面宿傩并不关心原因,他一把抓住了机会,狂热的情绪让他的手都开始有点想发抖。
怀里的人唇瓣翕动,隐约能看见她藏在双唇间的舌尖是如此殷红。她缓慢地吐息,勾着他脖颈的手臂慢慢收紧。
他压低了一点身位,听见她的声音里好像还含着点笑:“这就已经是你奋力挣扎的极限了吗?”
无法动弹,动作凝滞。
她说得对,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即便鹭宫水无已经如此虚弱,即便她的术式变得松动了一些,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旧不可撼动,只要她活着,他就冲不开这份契约。
匕首和她的肌肤只差一指的距离,可是却怎么都没办法靠近了,两面宿傩的手痉挛了两下之后像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缓缓松开了,就像刚刚短暂的仍旧被限制的自由是假的。
鹭宫水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他的手臂立刻将她环紧。
分不清此刻是什么情绪,两面宿傩意识到,他又一次被她耍了。
意识彻底消失,鹭宫水无伴着警报声陷入了沉睡,不关心强制冷静的功能到底应该怎么关闭,也不管两面宿傩会有什么反应。
她在心里想,可恶,那个叫甚尔的男人欠她一件衣服。
对着镜子处理唇角伤口的男人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他的身体一贯强健,除了打架会受伤之外他根本不会生病。
但这已经是第三个喷嚏了,难道是谁正在想他?
草草的裹了绷带和纱布,禅院甚尔站起身,没由来的觉得还是反转术式更加便捷。
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之后连他自己都笑了。
唇角被扯动时还是很痛,他‘嘶’了一声,感觉自己的想法实在荒谬。到底为什么会发出这种感慨,搞得像是他这种禅院家卑贱的存在像是和那些少爷一样享受过反转术式的治疗似的。
抓起桌上的水杯时才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有水了,禅院甚尔走了两步,坐回了床边。杀光那些咒灵出来之后他的精神就有些恍惚,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记得了。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他仰面躺下,将一条手臂垫在了脑后。简陋的床铺并不舒适,明明今天过得如此艰难,可是他却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身上的浴衣脏兮兮的,他躺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坐了起来换了一套新的浴衣穿。
本来想直接把脏衣服扔掉的,但不知为何还是迟疑了。禅院甚尔自嘲地笑了一声,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节俭的美德。
还是留着吧。
要是……要是有人很喜欢呢……
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禅院甚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觉得自己需要去医院做一个完整的头部检查才行,总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15. 全是垃圾
静谧、温暖,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纯白。
鹭宫水无站在白的中心,因着身上沾染的血成了唯一的红。
头已经不再痛了,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轻轻揉了揉。浅浅的白光浮动在耳侧,她知道一定是他,所以乖乖地站着没有动。
身后的人并不比诅咒之王高大,但是揽着她的肩头时能够正好让她靠在胸口。温和的男声语气亲昵,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呼吸全都喷洒在她的耳侧:“小无还在生气吗?”
当然生气,怎么能不生气,要不是辅助系统的阻拦她非要把两面宿傩大卸八块不可。尚未完成的交易会遗留诸多的因果,她和那个叫甚尔的男人之间会被因果线缠绕捆绑,多出许多本不应存在的命运重合。
怀里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但他就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手慢慢往下,落在了她的下颌上。白皙的指腹抚过鹭宫水无下巴上尚未消退的指痕,于是任务目标留下的痕迹就一点一点不见了。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下巴蹭她柔软的黑发:“小无不要生气了,为了劣等的弱者产生情绪,只是在浪费自己的情感罢了。”
温热的指尖沿着向下时的路线原路折返,细腻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想再做点额外的事情,可是还是克制住了。停滞在太阳穴的手指轻轻地揉了两下,他的手离开时指尖扯出了无数泛着蓝光的银丝。
辅助系统的红光仅仅闪烁了一瞬间就重新熄灭了,伴随着机械齿轮卡壳的声音,有什么功能被永久剔除了。
银丝断裂的瞬间,整个纯白的空间都被刺耳的电流‘滋啦’声笼罩。
有一双手牢牢地捂着鹭宫水无的耳朵,将那些声音全部从她的世界里阻隔。她终于抬头,金眸中映出一张温柔的脸时,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也落在她的眉心。
身后的人收回了自己的手,将她凌乱的发丝理顺:“回去吧,小无,要好好睡一觉,不会再头痛了。”
是要好好睡一觉才行,这样想着,鹭宫水无重新闭上了眼睛。
夏季的确是来临了,连晚风都带着温度,卷着虫鸣蛙声,在整片树林里游荡。银白的发丝被风卷起,露出了被遮挡的耳朵。里梅跟在宿傩大人的身后,喉咙里的血腥气迟迟没有散去。
被八岐大蛇打出的伤还在痛,就连呼吸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部像个破旧的风箱一样不堪负荷。他会反转术式,这些伤口可以轻易愈合,但是看着宿傩大人的背影,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里梅还记得刚刚的事,宿傩大人说他和八岐大蛇吵死了。
被风拂动的白发扫过下颌,痒痒的,他想把头发别到耳后,可是没有空闲的手。
里梅的怀里抱着那件皱成一团的大红色浴衣和黑曜石匕首,每走一步,都能嗅到它们散发出的味道。上面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还有一点酒吞童子和鹭宫水无的气息,三者混在一起几乎快要融为一体。
他有些嫌恶地把东西拿得稍微远了一点,很想一把火烧掉或者干脆扔到路边。但是这是宿傩大人吩咐他捡起来的,他不能这么做。
不过里梅知道,这些东西其实是鹭宫水无要的。
麻烦的女人。
有石子被踢开的声音传来,连带着草叶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里梅微微侧过头朝声源看去,目光从一脸沉闷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八岐大蛇身上迅速掠过。
胸腔里愤懑的空气挤压着,伤口更加疼痛,里梅垂下眼睫,在心里冷哼了一声。
真是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
八岐大蛇并没有注意到里梅的那一眼,又或者注意到了,但是现在的他并不想理会。踩着脚下的杂草和石头,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心里一团乱麻。
鹭宫水无晕过去时,他感觉自己浑身一松。
不知道是因为她晕倒了所以术式失效了,还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起她的术式还操控着一个他,总之他感觉那个在他身上套得并不久的枷锁彻底被解开了。
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被她的术式控制着时,他竟然有给她当狗也很好的感觉。
他可是蛇,大妖怪八岐大蛇!
晕过去的人被两面宿傩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抱着,他跟在他们的后面,连鹭宫水无的发丝都看不到。
明明是他找他和酒吞童子来杀她的,现在又自己抱上了,真是有病。
八岐大蛇装作漫不经心地往右移了几步,试图借着方位的变化看到鹭宫水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一直走在前方的男人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竟然侧头朝他看来。
血红的眼睛像树林里的鬼火,叠在眼下的那只眼睛也一齐朝他看来,两颗猩红的眼球散发着一色的冷光和不耐,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等他反应过来时两面宿傩早就收回了视线,就像是刚刚回头看他只是他的错觉。
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八岐大蛇被这一眼看得很不爽,一个两个的都拿眼剜他。诅咒之王就算了,里梅这家伙又是凭什么,主仆二人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不如鹭宫水无这个暴力的女人看起来顺眼。
但想到鹭宫水无之后他的心情变得更差了,把他和酒吞童子打成这样,怎么好端端地晕倒在两面宿傩怀里了。他踮起脚,往前探头,但也勉强只看到了一点乌黑的发顶。这女人就是对里梅和两面宿傩特殊,他算是看出来了。
身侧的人不知又在发什么疯,里梅瞥了一眼来回乱动的八岐大蛇,开口时声音格外平静:“你要是身上痒就去洗澡。”
洗澡?
八岐大蛇若有所思地看了里梅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他身上现在确实有很多血污,衣服也不干净了。刚刚跟里梅打在一起时那家伙不知道发什么疯,用冰刃割断了他好几缕银发,还总是把他往脏兮兮的积雨坑里逼。
莫名地,脑海里闪过了鹭宫水无捅酒吞童子时的情景。血溅到她脸上的那一瞬间,她皱紧了眉头,一边将匕首抽出来一边抱怨了一句‘脏死了’。
没有理会里梅的冷嘲热讽,八岐大蛇转头,走了两步之后直接化作血雾消失在林中。
身后闹出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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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两面宿傩知道八岐大蛇走了,但他并不关心。
睡在他怀里的人就像是一尾鱼,好像随时都会从他的臂弯之间溜走。顺滑的黑发蹭着他颈窝和锁骨下方的那片皮肤,她倚靠在他的胸口,只要一垂眸就能看到她卷翘的长睫和微微泛红的鼻尖。
手臂承载着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几次都想把人扔出去,但是偏偏根本无法开始行动。他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支配者成为怀里这小小的一团。
鹭宫水无坐在两面宿傩的手臂上,被他以一种抱婴孩的姿势架在胸前。诅咒之王的步子很大,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她的头也跟着一点一点。这个姿势并不舒服,甚至还有些颠簸,但每次要歪倒的时候,都会有一只炙热的手掌抵着她的脸将她推回来。
次数多了之后,两面宿傩胸口的那片衣料就被蹭得一片褶皱。但偏偏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鹭宫水无都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
里梅和八岐大蛇不知道鹭宫水无醒过,但是两面宿傩是清楚的。
他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睁开了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蒙,仰头看过他的脸之后,又再度闭上了。
她现在根本不是晕过去了,而是睡着了。
确然有些任性的资本,可是也未免太过妄为。
身后传来里梅咳嗽的声音,明显是已经压抑过的,闷闷的并不怎么听得清。但一直像个假人一样沉睡着的少女却有了动作,纤白的手捉住了他的衣襟轻轻晃了一下,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梦中的呓语:“大人……又咳嗽了……”
鹭宫水无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可是两面宿傩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在夜色里看不真切,没有低头,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把自己的衣襟从她的掌心完全扯出。
越靠近宅邸,树林就越是稀疏。四周终于亮了一些,月亮朦胧的柔光穿过层叠的枝丫,将叶片的影子映在两面宿傩的眉眼之间。黑色咒纹沿着整条下颌线蔓延,一直延伸到下巴,他唇角上翘了一点,于是这黑纹也跟着往上。
大人……
这只小鸟口中的大人,会是谁呢?
这次不用他再伸手,感觉身体有些失衡的鹭宫水无自己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她弓着的腰挺直了一些,整个人从侧坐变成了将脸完全埋进了两面宿傩的怀中。
呼吸的热气透过布料传达到皮肤上,他抬起另一只手,摁住了鹭宫水无还在乱动的头。
身后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两面宿傩回头,这一次不只是短暂的停留,他看着里梅那张苍白的脸挑眉:“要我把她叫醒给你用反转术式吗?”
唇角还有咳出的血丝,里梅垂下头,给自己用了反转术式。
身体轻盈了许多,伤痛退去,他刚想说些什么,宿傩大人就又转回了身去。
晃神的间隙里,他只看到一双玲珑的脚在宿傩大人的腰间晃动,比天上的月亮还要莹白,是鹭宫水无没穿木屐。
这光景彻底消失不见,宿傩大人已经继续往前。似有所感一般,里梅仰起头,正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