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她只想救人》
1. 入戏
江寒烟,一个从小学习越剧小生的话剧女演员。大学毕业两年,就成功把她从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奋进青年,变成了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佛系社畜。
没剧演的几年,她开始做回老本行。偶尔空闲下来,她也会刷刷宫斗剧,看看小说什么的。
生活就这样三点一线的过着,渐渐的她也开始没什么抱负了,平平淡淡的活着也不错。直到那天在地铁里打了个瞌睡后,身下硬质的椅背变得柔软,江寒烟这才惊醒过来。
鬼火孤鸣,尸横遍野
自此六年,江寒烟都被困在一个叫七星司的地方。她只知道,别人都叫她质女。
——
墨色的浓云笼罩着南疆边境,雨越下越急。
不远处驶来一辆白壁素绸的半旧马车
国公府,越来越近了……
“郡主,快入夜了,咱们找家客栈歇歇,明日再赶路吧。”
郡主...
江寒烟自嘲般的笑了笑,布满薄茧的手指压了压耳旁被风撩起的碎发。
尽管已经同行数日,但她从魂穿后在乱葬岗爬出来,做了六年的杀手才是实打实的。
“谢棠姐,私下里叫全名就好,真的。”
不知是江寒烟天生便长了一张让人我见犹怜的相貌,还是自己离开七星司太久安稳日子过多了。
谢棠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孩子的,在那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撑了六年。直到心脉尽损被扔了回来,方才能重见天日,不然不知道还要被留在那里折磨多久。
……
乌黑的短鞭抽在马背上,唯余马蹄溅起的水花声在空气中回荡。
一阵惊雷闪过,谢棠猛地拉住缰绳,拦住了正要探出头的江寒烟。
马车的正前方突然多了一个人
正当谢棠犹豫不决怎么出手才不会吓到马车里的女孩时,一阵冰冷的声音传来
“敢动手,就不留活口。”
谢棠当即拔剑,翻身下马。这才看清面前之人的惨状。
她长呼一口气,朝向车厢的方向看去,“伤得很重,还有口气,要管么?”
闻言,江寒烟素手轻抬撩开帷幔,垂下眼眸,向那人看去。
白皙的脖颈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密密麻麻的伤口深可见骨。衣衫也早已不辨原色,薄唇微张发出呻吟般的呢喃。
江寒烟本不想多生是非,六年来的所有早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可那不经意的一撇,那双眼睛,深邃而迷茫。江寒烟猛的想起自己离开前的那个夜晚。
“上来吧。”
……
谢棠办事利落,三俩下就把半死不活的沈听肆捞上了马车。沈听肆这才松了一口气 ,拖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看向马车内。
“多谢。”
一踏入车厢,沈听肆便昏睡过去。
朦胧间,他只记得车内人一袭白衣搭膝坐着,神色如常,并未因他的冒犯而感到不悦,只吩咐马车继续行驶。
这感觉和他上马车前一样,雨中的昏芒让她的侧脸显得不那么真切,他只觉得那声音有种天然的高贵,让人听着便觉得遥远。
江寒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昏睡之人。鼻梁高挺,眼尾狭长,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束起,几缕碎发散落打在额前。颇有几分话本子里狐狸精修炼千年,刚得道化形的模样。
她心里蓦地一动,赶忙缩了回去。只在心里默默感叹这没有一丝正派气息的长相。
不过,江寒烟自然也没有忘了正事,可这马车上并没有达官贵人家小姐们的配置,唯一的披风还是谢棠在回程时当了她的佩刀才换来的。
江寒烟不想浪费这份难得的真心。可时间不等人,再三思量下她只得撕开沈听肆的衣角,给他做了简单的止血后,随即便解开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
趁着间隙,江寒烟不着痕迹的探了探沈听肆的脉搏。伤成这样脉象还能如此有力,看来还是个练家子。
距离随之拉远,她嘴角轻扯,眉目间皆是笑容,唯余眸色依旧冷淡。
忽地,一阵阴风擦过耳畔,带着一阵白雾。
江寒烟的视线被一束白光淹没
“姑娘小心!”
江寒烟轻偏过头,本不用她出手,外面的声音听着也就三五人左右,以谢棠的功夫,不在话下。可那短刀直穿车厢而立,恰好卡在了江寒烟与沈听肆的交线处。
不等江寒烟反应过来,那匹青骢马便猛的人立而起,发出阵阵怪嘶。
江寒烟现在只想把身旁这个刚修炼成型的男妖怪丢下去,越快越好。古言小说诚不欺我,路边的男人果然捡不得。刚上车就昏,真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拉走卖了。
她当机立断,拔出刀,捅进了另一名靠近马车的杀手的脖颈里,随即一脚将那人踹开。翻身上马,几番颠簸下终于将马稳住。
心脉尽损虽是假,可六年来刀尖舔血,新上旧伤交叠也没能好到哪去。谢棠刚解决完所有杀手,江寒烟就径直坠马而下。
谢棠心下一惊,丢下剑就向江寒烟的方向跑过去。可还没等她到,江寒烟便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眸光未变,却杀意盎然。
“寒烟!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闻言,江寒烟却是笑了笑。
“真好,谢棠姐,下次还要记得叫我的名字。”
……
“车上的人怎么办?看起来身份不简单,还要带走吗?”
江寒烟顿了顿,呼吸急促而微弱。片刻后,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开口。
“带!必须要带回去!全须全尾的带回去,一根头发也不能少,我要碰瓷。”
?......
一路上,沈听肆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淡淡的茉莉包裹住。
父王病逝,母后下落不明,自己又被叔父追杀,这些天经历的种种宛若云烟般在他心里淡去了几分,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梦境中,沈听肆觉得自己的额头上覆了什么东西,暖暖的,让人不由得想睁开眼握住。他眉头轻蹙,露出几分不悦的神情,似乎不愿意离开梦境的温暖。
顷刻间,意识回笼,疼痛感席卷至沈听肆全身。侧目望去,女孩正拄在床塌边小憩,摇摇欲坠。
他急忙取过身侧的软枕垫了过去,落下的那一瞬间,江寒烟像如同触发到了应激开关一样,猛地清醒过来,灵活的越过台阶,避战般的向后退去。
.......
二人双双僵在原地,江寒烟只觉得自己刚才即兴表演了一场百米跨栏,她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拥有重拍的能力,再给她一次机会。
沈听肆则误以为他在害怕,便急忙开口解释起来,语调急促又带着几分安抚。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姑娘,你听我说,我家里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叔叔设计杀了我的父母。吞并了我家的财产,还派杀手来追杀我,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自证的....”
一番酣畅淋漓的解说,绘声绘色,栩栩如生。情到深处之时,眼尾甚至落下了几滴泪水。
虽然江寒烟知道眼前的古风美男的确很惨,并且十有八九是在骗她,却还是认认真真的看完了他的表演。
不过,最后一句话属实还是把她逗笑了。自证?怎么自证?查你身份证?
沈听肆看向面前眉眼弯弯的女孩,黑发如云,双眸清浅,眼尾晕开一抹娇艳。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江寒烟轻咳了两声,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
“既然这样那我便不问你要路引了,接下来,我说,你听,明白?”
沈听肆嘴角微微扬起,目光扫过她的脸,一声低笑从喉间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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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好。”
“首先,这里是尉朝边境,南疆。而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国公府,这里是你以后的房间。我叫江寒烟,是这里的二小姐,而你是我和谢棠姐从人牙子手中救出来的无辜少年,你叫....”
......
“思深。”
沈听肆觉得自己就差把家底都交代了。他面色微凝,仔细观察着江寒烟,仿佛要将她每一秒的表情变化都分析透彻。
江寒烟沉默了几秒,唇角挽了个笑,带着几分不确定。
“是哪两个字?”
思虑得深
思深
“好,阿深,那你继续听我说。”江寒烟撩了撩头发,微微一笑,俯下身子正对上沈听肆的视线。
...
沈听肆顿时觉得耳朵要烧起来了,他慌张的想往后退,却见女孩开口道
“别动。”
“思深弟弟,我呢,也不是什么要道德绑架的人。但是,既然你无家可归,那不如就留下来。不过你不要觉得委屈,我会保护你的,尤其是在这府里,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没准以后我做起了生意,如果到那时你还在我身边的话。我就给你升职,你做我的副官,怎么样?”
话毕,江寒烟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却又觉得不妥后急忙把手收回,装作无事般的背在了身后。
沈听肆没有说话,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江寒烟。
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感到喉咙发紧。急忙捂住耳朵,生怕被女孩发现它泛红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着心头泛起的涟漪。
江寒烟被他这幅样子可爱到了。这么呆,还是跟着我混吧,回去继承家产估计也得被坑。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
“郡主,药好啦!”
江寒烟下意识变得警觉起来,顾不上别的,她赶忙将沈听肆推倒在床上。自己随即装出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单手拄在了桌边。
“快装一下。”
直到倒下,沈听肆才开始后知后觉起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怎的突然....幸好动作快,不然...不对,我都在想些什么!
等等,装?她看出来了!
沈听肆刚想复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却只听见刚刚生龙活虎的少女忽然咳嗽了起来。
???
“进来吧。”
“小姐,这是你和这位公子的药。”
“知道了,下去吧。”
见江寒烟这么说,竹青开始为难了起来,“小姐,大夫人吩咐了,婢子得把您喝完的碗带回去才行。”
静了片刻,竹青本以为这位不谙世事的二小姐听了她说完之后会大发雷霆,摔了药让自己滚开。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江寒烟有什么反应。她只得暗暗的抬起头,却见面前的人却只是微笑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之时,江寒烟突然站了起来。她笑的明媚,不疾不徐的向竹青的方向走去。
一手端着药一饮而尽,另一只手则搭在了竹青的臂弯处
“拿回去,复命吧。”
江寒烟站在原地,望向竹青离开的方向,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
她明白,如果靠单打独斗,恐怕她当时连七星司都不会活着离开。独自为伍,纵使是猛兽也会有被群起而攻之的一天,更何况她现在只身飘零,落叶无根。
这一刻,沈听肆却是心口一紧,他仿佛看见了母后当年喝下那碗药的情景。
尽管他还没有弄清这里的情况,但也能从方才丫鬟的口吻中听出这位“大夫人”对江寒烟的威压。
沈听肆极度厌恶这种行径,没有丝毫犹豫,起身。一改方才的娇羞模样,正色道,“帮我一个忙,然后让我留在你身边帮你,好吗?”
2. 如果
身后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江寒烟回过头,眼里闪过微妙的神色。
明明是病弱感,可沈听肆却给自己一种我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而他是我在家苦等十八年却等来一纸休书的发妻。
命很苦的感觉,江寒烟莫名生出一种无论他接下来他说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答应的冲动。
江寒烟赶紧摇了摇脑袋,重新看向沈听肆。
“什么事?”
“送我出府,我要去取一样东西。”
.....
江寒烟轻瞥了一眼沈听肆,一双杏眸仿佛能读懂眼前人每一丝的波动,唇角微微牵起,发出一声极浅的喟叹。
“实不相瞒,我在这府里的分量,方才你也看到了。所以,单独送你走是不可能的。”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自己帮帮你,也不是不行。”
沈听肆目光错愕,不知是在意外江寒烟答应的这么快,还是在困惑她所说的“牺牲。”
一时间,空气就这样僵持着。
“郡主!大小姐来看您了。”竹青的声音再次从不远处响起。
江寒烟呆在原地,目光如沈听肆别无二致。这也太感人了吧!没话说的时候她总能出现缓和气氛。
等等
大小姐?
江寒烟记得,回来的路上谢棠提过府里的另一位小姐,名叫江逢,年方十八。是当朝陛下的亲姐姐沈令仪与江国公江鹤眠所出,此人目中无人,心性极高。
据说,她对自己这个说不准哪天就会死在京都的姐姐突然回来十分不满。
不过,来的巧不如来得刚刚好。这下马车的问题到是迎刃而解了。
紧接着,江寒烟便飞快的在几个穴位处点了几下。踉跄两步后,径直跪倒在地。
沈听肆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的口中逐渐溢出一抹殷红,沈听肆急忙起身想扶起江寒烟。不料江寒烟却早已蓄好了力,待沈听肆靠近,她便借力走向床榻自己躺了进去。
???
“配合好,等我带你出去。”
“去!快去把谢棠姐叫来,就是当时下马车的那个女孩。她在别院练剑,见到她就让她赶快过来.........”
状况外的沈听肆匆匆去了别院,江寒烟躺在床榻上,嘴角虽挂着血,却难掩喜悦之色。
......
一阵悦耳的银铃声从不远处传来,江寒烟拿起手边的帕子,半掩在嘴边咳了起来。
丫鬟小跑向前,提前打开江寒烟房间的门,远远的,她便听到了一阵如雀鸟般的声音传来
“家母要事缠身,不便见客。我代母亲来关心姐姐的伤势,怎么样?这府里的生活舒心吧,放心!只要你从今往后在府里安分守己,不会再有人嫌弃你把你扔掉的。”
“对了,想必你还不认识我,我叫江逢,郡王府嫡女。另外,我的生母,是当今南安王的亲姐姐平阳公主。”
“郡王府嫡女”
江逢刻意在这里拉长了语调,生怕江寒烟听岔一个字似的。一字一句的打在江寒烟的心上。
江寒烟没有记忆,可感受却刻骨铭心。她不明白,为何这个词会让这具身体做出这样的反应。
江寒烟攥紧的拳头略微颤抖,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又让自己重新笑了起来,“劳大夫人费心了,我现在好的很。至于我今后怎么生活,也不劳妹妹挂念。”
.........
“小姐恕罪,是属下无能没能弄来马车。”
一阵清冷的女声从屋外传来,两人齐头向声源望去。
那女子跪在屋外,一身玄衣,腰挂长剑,神情淡漠。
谢棠来了
不出江寒烟所料,江逢听后立刻接下了话,“马车?为何没有?”
还不等江寒烟说什么,谢棠便立刻反应过来,抬起头,眉眼间皆是自责。
“回大小姐的话,之前去京都接小姐的马车太破了,一路上回来尽是些嘲笑小姐的。我本想教训他们,可小姐仁善,不愿多生是非.........”
闻言,江逢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回身面向随行的丫鬟,朱唇轻启,开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尖刻与骄横。
“云岚,给这位谢女侠准备一包银子,让她去给我这位心善的病弱姐姐准备一辆上等的马车。”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赶忙折返回来。
“喂!看在你从小就没了娘的份上,我就免为其难告诉你一个我娘从小就教我的道理。做人......算了!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就先不告诉你了!”
娘...
不知怎的,江寒烟只觉得心口莫名揪紧了的疼
那抹刺眼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江寒烟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她望向江逢离开的方向,双眸含泪却又充满了不屑
“你最好能一直这么猖狂下去。”
江逢正打算回沈令仪那里复命,却正巧撞见了往回赶的沈听肆。
他是谁?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背上还渗着血,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不过,模样倒是生的俊俏。
见沈听肆回来,江寒烟也没有多问。只是又重新挂上了他离开前的笑容,正欲开口,沈听肆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眉头轻蹙,抢先开口
“她欺负你了?”
江寒烟没想到沈听肆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有些慌乱,“没有。那个,谢棠姐,你快去准备马车吧。”
马车……
沈听弦肆眸光暗了暗,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待谢棠离开后,沈听肆便搬来椅凳,坐在床榻一旁。
江寒烟看着沈听肆的举动不禁有些疑惑。她动了动唇,刚想开口便撞进了那双墨色的眼眸里。深邃,淡漠而清明。
静了片刻,对方像是没有等到自己开口一般。挫败似的垂下眸,又瞬间释然,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
“如果你愿意和我讲讲的话,作为你的未来副官。我洗耳恭听,乐意至极。”
去找谢棠的这一路,沈听肆不是没有听到关于江寒烟的事
生母自尽,嫡女变庶,京都质女,心脉尽损
不知怎的,沈听肆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便由他来问。
至于自己究竟是出于了解盟友底细或是什么别的,沈听肆不想去思考太多。
他只知道
自己想了解眼前这个女孩
江寒烟凝滞了片刻,闭了闭眼,嘴角逐渐染上几分苦涩的笑意。
或许不是她不愿意说,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思量间,眼角不觉滑下一滴泪,也被她不在意似的拂去。
江寒烟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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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头,越过沈听肆探究的目光。
只字未言,却又胜尽千言万语
“好了,好了,马车给你备好了,我们快上路吧。”
......
初春的南疆,正是雨季。日落西斜,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江寒烟心尖的荒野。江寒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得再穿一本仙侠文,找地方去学学“清心咒。”
想拿捏我的弱点 ?做梦去吧。老娘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说的,想得美!
车程不算太远,两人一路无言。像是不适应身侧有了同行的人。江寒烟莫名的生出几分杀意,却又克制般的没有回头,只得不停的催眠自己。
愁云莫展之际,有突然想起沈听肆方才说的话,面色上多了几分笑意。
拉拢盟友第一步:搏同情
“阿深,你是不是听到了些什么?”
江寒烟的突然发问,将神游天外的沈听肆拉回现实。
他胡乱应了几声
见状,江寒烟赶忙乘胜追击,“那他们都是怎么说我的?”
......
“我说,你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我,是什么样的?”
沈听肆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将那些词脱口而出,却又在下一刻急忙收住。
他勾了勾唇,似是在讥笑那些流言蜚语一般。垂下睫,斟字酌句。
“那都不重要。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听你说。”
江寒烟看着眼前无比真挚的面庞,不觉间咬紧下唇。
那双天生带着冷意的双眸,看向她时似乎带着别样的温情。
她轻眯双眸,凝着沈听肆
果然,遇到对手了
“多说无益,不如等以后遇上事,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沈听肆败下阵来,坐在和江寒烟回南疆的同一位置。侧过身,瘦削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车帘的一角。他敛了敛神色,目光森冷异常。
“停”
见沈听肆没打伞便急匆匆的冲了下去,江寒烟虽也好奇,却只是在帘子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
看他步履匆匆走过一根又一根的翠竹,看他焦急查看每一根竹子的根部。看他被雨打湿,却又浑然不觉。
明明隔着雨幕,江寒烟却感受到了沈听肆深深的无力感。
她没再等下去,拿起身旁的油纸伞便下了马车,就这样,站在雨里静静的等着沈听肆。
六年未见天日,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雪白。赤色红衣裹体,手执素色油伞。微风拂过,衣裙翻飞,将她本就窈窕的身形衬得更加完美。
沈听肆回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倏忽回眸,那人在烟雨朦胧处
莫名的,好似有什么信号在两人之间炸开。距离逐渐缩短,江寒烟赶忙扶住将倾未倾的沈听肆,将伞更多的向他那一面倾斜。
雨滴无声滑落,江寒烟顿时觉得她好像回到了与沈听肆初遇的那天。
或许那天,她下马车看看也没什么。
“阿深,如果你愿意跟我讲讲的话,作为你的未来长官,我洗耳恭听,乐意至极。”
少女声音清脆,带了点温柔,却又极为有力,一字一句的砸在他心上。
沈听肆张了张口,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嘴唇不停颤抖着,他下意识握住江寒烟的手。
“寒烟,带我见见国公大人。”
3. 交易
穿过偏僻的街道,来到一座荒凉的宅院门首。
散开把守的亲卫,推门而入。一尘不染的院落,看不出丝毫无人居住的痕迹。
唯有盛放依旧的芙蓉树,依旧在吟唱着种树人生前的美好。
主厢房,是属于她的祠堂—先国公女萧惊澜之墓。
江鹤眠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来这里了。来一次就是一天,每一次他都在忏悔,比起祠堂,这里像是他的忏悔室,避风港。
但这次也算是开心的,因为他们的女儿活着回来了。
不过,他想他生来便是有罪的。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好不让容易考取功名。却被公主看中,丈人一族全族被灭。
想要逃离官场,唯一的女儿却被留在京都做了质女。如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她。
“你放心,尉朝就要到头了。”说着,苏晟取出一早拿来的红木盒,走到牌位前,语调中带着几分癫狂
“澜儿,你看!传国玉佩,这是传国玉佩!”
“你还不知道,沈鹤之篡位了,咱们那位情种陛下也已经被他剁成了肉泥,皇后依旧不知所踪,说不准也不早就不在了。”提到司遥,江鹤眠的脸上多了几分神伤。似同情,又似惋惜。
“烟儿捡回来的孩子,正巧是他们的独子,这到是不用我费力了。可是,女儿太善良了,她被那小子骗了。
“但我并不打算告诉她,我要和那小子做个交易。你要等我,不要急。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去陪你。”
——
回府的路上,谁都没再开口,周遭的空气被沉寂包裹的严严实实。
江寒烟看着浑身湿透的沈听肆,眼底藏着一丝无奈。似乎有太多疑问想要说出口,却又不知如何问起。
他就这样静静的靠在那里,眼尾猩红,眉目间的神色仿佛镀上了一层冷霜,让人不敢靠近。可眼底间流露出的神色,却透露出几分孩童的不解和迷茫。
最终,江寒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却也能猜出来个大概。只是仍如初见那般解开披风为沈听肆盖上,仿佛将他隔绝在只属于她的天地之间。
“盖着吧,你伤还没好,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沈听肆回过神,眼睛瞪得圆圆的,怔愣着看了江寒烟良久。像是做了一个很让人羞涩的决定。他说的很慢,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音色拖得有点长。
“方才是在下心急,唐突了姑娘,实在抱歉。不过,既然姑娘已如此相称。那不知在下是否也可以……”
江寒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不是?他的眼睛原来这么大的么?”
不等江寒烟做出反应,沈听肆便又生怕被拒绝似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微微用力,恰好扣在江寒烟的脉搏处,“若是姑娘觉着不妥,也莫要为难,允我私下便可。”
确实有伤,但却绝非伤在心脉处
......
没握住手腕前江寒烟还是不清醒的,她只觉得沈听肆好像快碎掉了。直到动脉处受力后,这才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出来。
江寒烟的眉眼间染了些怒气,却依旧笑着。视线扫过他握在腕间的手,忽地咳了起来,向后靠去。
“我自然是不为难的,这府里的规矩种种,与我这个质女来说不过枷锁。阿深若是愿意的话,我自然也是很开心的。”
沈听肆的眸光动了动,江寒烟这才转守为攻。
老娘我可是在七星司混过六年的人,更别提魂穿前看过多少宫斗剧了,敢探我的脉!
一双杏眸划过几分微不可察的锋利,江寒烟暗自在心里冷笑,面容却依旧温婉。
“不过,话说回来。阿深家在京城是做什么生意的?看起来对医学这方面颇有造诣呢。”
沈听肆一时顿在原地,嘴角微垂,故作从容的理了理衣袖,“寒烟何处此言呢,不过,在下确实略懂一些医术。”
“没什么,就是看你像。”
......
氛围一度再次降至冰点
谢棠的声音在帷幔后响起,“郡主,快到了。”
江寒烟如释重负,正欲起身。可谢棠的下一句话却犹如一记警钟将她打回原地。
“国公,大夫人,...大小姐,都在门口。”
江寒烟有些疑惑,目光在沈听肆和帷幔之间流连不定。沈听肆确是毫不在意似的笑着,打量着满脸紧张的江寒烟。
看着沈听肆满脸无所谓的样子,江寒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笑什么啊!我是在担心你好不好,你浑身湿漉漉的受着伤,而且来路不明,还盖着我的披风。”
“本来还想介绍你做我的侍卫让你留下来。你伤成这样,现在见面说是我是你的侍卫还说的过去。”
话毕,江寒烟没再理会耳根红透的沈听肆。掀开帷幔,让谢棠停了下来。
沈听肆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只记得后来绕路走了侧门。神色慌张的女孩告诉自己快回原先的房间里,去找竹青更衣换药,然后好好休息,等她回来。
府门外
江寒烟调整好状态,在谢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望向国公府的牌匾和目不转睛的江鹤眠,暗自在心里打气。
一股天然的压迫感袭来,说不犯怵是假的。可江寒烟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带着不一样的情绪的。
正踌躇着准备行礼,一旁的沈令仪却抢先开了口。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江寒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仿佛在看一件毫无价值可言的商品。
“李妈,吩咐下去,国公府这几日有喜事,过几日大摆宴席,诚邀南疆各路官员,百姓赏光。郡主这些年想必也是受尽了苦楚,带人去请南疆最好的礼教先生,务必要为郡主接风洗尘。”
...
江寒烟听出了沈令仪的言下之意。赶忙行礼,一双苍劲有力的手却先抢先一步将其拦下。
“无碍,先进屋。”
从江寒烟下马车到入府,整个过程,江鹤眠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沈令仪。
江鹤眠走在前面带着苏鸢便往主厅走,“如何了?”
“奥,没什么大事。就是不能再用武了。”
江鹤眠停下脚步,睨了她一眼,语气温和,“我是问你的伤!”
“啊,那不太好......”
似是注意到江寒烟略带疲倦的神色,江鹤眠便没再继续问下去,继而开口说了一句让苏鸢更为头疼的话。
“你先回房好好休息。衣物,首饰,银子,我都让人送到你房里了。若是还缺什么,少什么的话,不要不敢开口,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如果有人不听你的,尽管来找我。”
“还有。”江鹤眠顿了顿,望向江寒烟的表情十分凝重,“让你捡回来的侍卫来见我,我在主厅等他。”
……
听到这,江寒烟刚暖起来的心瞬间就凉了一半,什么时候发现的?竟然连身份都安排好了!
“怎么?难道打算藏起来,谁也不给见?”
江寒烟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一双杏眸瞪的溜圆,急忙辩解。
“没,没,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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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正巧,他也想见您呢。”
一路上,江寒烟飞快的理清思绪,头脑风暴起来。刚进府的时候他明明不在,说明自己一定被监视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带人回来。
总之,竹青,思深,这两个人的身份一定没明面上那么简单。
......
“阿深,我进来啦!”
清风入门,映入眼帘的是半跪在落地铜镜前的沈听肆。伤口交错密布,血水与汗水相交融,顺着宽厚的脊背落下。
他咬紧手帕,正欲拿起药瓶。寻声望去,却看到江寒烟正呆愣在原地。
见状,沈听肆赶忙取下帕子,语气还有些不稳,“回来啦!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江寒烟的大脑自动选择了已读乱回。几番挣扎下,终于在开口的那一刻,理智占据了上风。
江寒烟连忙捂住双眼,疾步退到门外,“没有,不是,那个,你快弄吧。我父亲也想见你,他在主厅等你呢。”
“我先走了!”
江寒烟离开后,沈听肆这才又笑着转过身。重新叼回帕子,神色霎时间变得凝重。
是忠,是奸,一探便知
……
“怎么不说句话!我明明在门口有问的。”江寒烟正气不打一处来,打算着在哪找个地方蹲点,迎面就和同样心事重重的竹青装了个满怀。
“郡主对不起,郡主对不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江寒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说不出话,从前那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向来只有她给别人跪的份。
如今她哪里会习惯这种场面,难道魂穿爽文终于要轮到自己了么!
“没关系的,你快起来吧,我也没有注意。”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江寒烟的脑海里猛的回想起沈听肆背上那些还渗着血伤疤,她蹙了蹙眉。
“麻烦你去药铺里抓些驱寒的药,还有祛疤膏。一定要最好的!入夜前送我房里。”
话音未落,江寒烟侧头便瞥见了从房间里出来的沈听肆。她又匆忙交代了几句便跟上去。
……
“烟儿,礼仪先生我去看过了,还不错,她在后院等你。”
江鹤眠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拿准了自己会在这里逮到江寒烟一样。
江寒烟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僵硬的转过身,又换上了一副标志性的孱弱微笑,朝江鹤眠的位置浅浅行了一礼。
“我这就去。”
细柳垂髫,风声细细。春雨过后,小径依旧潮湿,树梢上挂着几滴将坠未坠的雨珠。
“女师。”
早在等待的过程中,柳茵便打好了腹稿,让她去针对一个刚从死人堆里被扔出来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的病秧子,再简单不过了。
没想到,却在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便尽数崩溃瓦解。
“坐吧。”
几个轮回下来,柳茵及时的点到为止。
“累了吧,今天就到这。苏国公特意跟我嘱咐过你的身体状况,早些休息,养伤为重。”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句女师给她带来的勇气,还是在苏鸢的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从前的影子。
柳茵有些犹豫着开口
“今后我每日申时会来国公府教你礼乐知识。另外,如果你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也可以来找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那我要去哪里找您呢?” ......
“风云楼。”
4. 重逢
风云楼
江寒烟记得,在陪沈听肆出府的路上曾路过哪里。
乘马经过,楼内隐约传出唱戏的声音,虽称不上动听,但也还算悦耳。
只是那扬琴的音调,让江寒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一瞬间,江寒烟想起了自己从前的表演生活,她甚至觉得自己还站在在那熟悉的剧院里,下一刻,便要轮到自己登台表演。
不过,柳茵是为老师,为何会在戏楼生活呢。
看来,她得找机会去那看看,一探究竟。
江寒烟没再多想,当即起身。对着柳茵浅浅的行了一礼,“多谢女师,学生知晓。”
柳茵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一双凤眼媚意天成。
“不必客气,等我能真帮到你的那天,再说谢也不迟。大夫人已定下月初九大摆宴席,你做好准备吧。”
...
雨后南疆总是格外的凉,柳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
送别柳茵后,江寒烟在亭下驻足良久,她有点想哭,但更多的是一种欣喜。
真好,还活着。
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江寒烟警觉的回过头。来人一身天水蓝长袍,右臂的臂弯处似乎带着她的披风。长发高束,随风摇曳。眉眼依旧,却不如方才那般清澈透亮,反而平添了几分愁思。
是思深
“见过面了?”
沈听肆愣了半响,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静了片刻,两个人就这样驻目相望,谁也没有说话。良久,沈听肆耳尖微红 。他动了动,将那件曾经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送回了江寒烟的怀里。
“披上吧,别着凉了。”
江寒烟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披风,似是有些恼,“怎么不回我的话?父亲都找你说什么了?”
像是听到了预期的回答,沈听肆低声闷笑,露出了一丝得意,一改来见她时路上的沉闷。
“见了,不仅见了,而且江国公还说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贴身侍卫了。以后还要仰仗郡主的聪明才智,让我早日更职副官上任!”
一语终了,沈听肆眉眼弯弯,视线始终停在江寒烟的身上。他向后退了几步,双腿并拢,朝着朝着江寒烟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江寒烟整个人犹如被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不对,绝对不对。不过好在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江寒烟也算明白了。
世界之大,自己都能魂穿,那思深怎么就不能真的是什么狐狸精化形的呢!否则自己怎么每次在他面前都会脑子莫名宕机。
见思考无效,江寒烟也只得作败,顺着演下去。她甜甜的笑了笑,一双酒窝在脸颊边若隐若现,娇而不媚,也朝着沈庭肆的方向颔首。
美人柳下浅笑,笑渐不闻声渐俏
“那,小侍卫帮我系披风,好不好?”
江寒烟就这么望着沈听肆,眼波流转,笑意在眸中荡漾。莫名的,沈听肆觉得南疆的初春似乎也没那么冷了,甚至有些燥热。
沈听肆烦躁的扯了扯衣领,本想避开江寒烟的视线。但想到自己前两次节节败退的场景,便又强装镇定的将披风从江寒烟手中接了过来。
在来的路上,沈听肆并没有仔细观察这件披风。徐徐展开之时,他这才注意到披风尾部绣着的雪片莲图案。
不错,很适合她。
江寒烟敛起神色,垂眸看向沈听肆有些发抖的手指,白白的,骨节分明,放现代得话没准是个弹钢琴的好苗子。
不对!骗子,这男狐狸绝对是个骗子!抖成这样还略通医术,简直荒谬!
经过不懈的努力,沈听肆终于颤颤巍巍的系好了这件披风。竹青的声音也恰合时宜的拯救了边缘线即将崩塌的沈听肆,和一心分析男狐狸目的的江寒烟。
“二小姐,老爷让我来提前知会您一声,大少爷和裴公子都会赶在下月初九的宴席上回来看您。您身体欠佳,宴会又是个劳神累身的活,为了您的身体考虑,这些天您都莫要出府,养精蓄锐为妙。”
听到这,江寒烟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她冷着脸幽幽的朝竹青的方向扫了一眼。本想问些什么,却见沈听肆似如获新生一般,光速跑开。
“你自己系吧!”
???
——
二月初九,戌时
一层淡淡的银光将国公府笼罩其中,府邸内灯火辉煌,轩窗四敞。
来往的宾客穿梭于亭台楼阁之间,南疆的大小官员无不备礼而往,更有甚者从京都提前一月赶来。
明面上是为了庆祝江国公爱女归家,实际上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想跟江晟重新打好关系的。
不为别的,因为大尉朝现在不再是元康年了。
是南遥
当今圣上,正是昔日的南安王。也就是平阳公主,国公府主母沈令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沈鹤之
江寒烟被困在府里这几天,她本想找机会出府打探风云楼。
可国公府内外几乎是重重把守,只要她出了房间,就会有人跟着她,本想私下贿赂,可一天下来江寒烟这才发现,看着她的人,没有重样的。
江寒烟又想在礼教课上问问柳茵,可柳茵却闭口不谈。
原本还想指望沈听肆,江寒烟也早早就和他制定好了计划,可两个人聊着聊着在提到尉朝新定的年号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沈听肆没留下一句话,夺门而出后,江寒烟只在跟踪的路上见过他从别院的一个密室里离去的背影。
绝对有猫腻,可眼下江寒烟也没心思去想沈听肆。这府里没有她能依托仰仗的人,柔性好问和男人也都靠不住,又不能采取武力措施,那她就只能智取了。
果然,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谁知道过了宴会之后,这府里的人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今晚趁着人多,时机刚刚好。
江寒烟取出藏在床下暗格里的盒子,那是她临走前从七星司里顺出来的。
人皮面具 ,毒针,迷药......
她取出一张人皮面具,凭着脑海中江逢的样子,在面具上简单加了几笔。随后叠了一件常服穿在里面,泰然自若地走向门口。
“我茶喝多了,得解手,走吧二位。”
江寒烟听从她们的吩咐,戴好面纱。一路上,江寒烟这才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做远在深山有人闻。
各式各色的箱子,大的小的,有的还需要七八个人才能抬进来。不用猜,江寒烟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临近茅房,江寒烟开始“肚子疼”了起来。
只见她弓起腰,面色痛苦的捂住了下腹,语调虚浮。
“二位,我方才可能是误喝了桃花茶,难受的很。实在是不能陪着你们这么走了,茅房就在那,我先行一步。”
不管江寒烟从前怎样,但好歹也算是个名义上的郡主,江国公在拍她们值守的时候,也下过死命令。若是真出什么岔子,她们几个谁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一进茅房,江寒烟就立马直起了腰,戴上了一早准备好的人皮面具,脱下外衣,顺着院墙丢了出去。演技大爆发,停了一会后,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在外面等了一会的两人,见有人出来,赶忙迎了上去。走进一看才发现是大小姐。便赶忙行礼问安。
两人中较为瘦小的一个女孩子刚要开口,身旁高个子女孩便赶忙将她拦下护在了身后,抢先开口。
“大小姐,不知您方才是否看到二小姐在里面。”
江寒烟看着眼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的两人。再一次认清了“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既无奈又同情,不过,她们很怕江逢,这倒是一个不错的点。
想到这,江寒烟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但碍于眼下情况,并没有表现的明显。江逢的声音是比江寒烟稍粗一些,江寒烟虽做不到完美,但十分她也是能像上五分的。
“哦,她啊,还在里面呢,看着像是泻肚了。你们也不必在这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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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了,她自己掀不出什么风浪来。”
“对了,去我房里挑个成色好的翡翠镯子,开宴的时候给她送过去。”
“莫要耽搁,这是可是父亲特意吩咐的。”
说完,江寒烟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临近府门,到了那两人的视野盲区。江寒烟这才三步一回头的向身后看看去。
首战告捷
“哎呦!”
江寒烟揉着脑袋,下意识便想落荒而逃。忽地又想起自己现在是“江逢”,又变得神气起来。
“你!...”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又咽了下去。
是思深
他的臂弯里夹着一件浅绿色的云缎外衣。
江寒烟的大脑再次陷入宕机状态,怎么!在他手里???
“姑娘,后面有人追你?”沈听肆说着赶忙上前,停在了一步开外的安全距离处。自己则将单膝跪在地下,将另一只手臂搭在江寒烟面前,好让她能借力站起来。
江寒烟的目光中隐隐露出不悦,她没有接沈听肆的话。此时的将军门门内是门厅若市的喧闹,而门庭处唯余几声清脆的咔哒声在门口回荡。
捡你回来,就是来克我的是吧,这节奏不对吧!江寒烟二话不说,朝着思深的臂弯打了过去。
是熟悉的味道,但人......
不对,这个味道绝对只有江寒烟才有。沈听肆眉头紧蹙,仔细观察着“江逢”,也看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
江寒烟也没再理他,起身就要朝门外走。
沈听肆这才起身,连忙道歉。
“姑娘,抱歉。是在下没有看路,不小心撞到了你。”
半个身子踏出门外的江寒烟听了沈听肆这话,不免有些无语。姑娘,姑娘,见谁都是姑娘是吧,明明答应了自己那么久的事,结果好几天也没个人影,干狐狸精这行的都这么不讲信用的么。
一想到那日的琴声,江寒烟方才的不悦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姐姐我要忙事业去了,没空搭理你,自己玩吧。
“去风云楼吗?”
沈听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与往日不同。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哭过很久一般。
江寒烟脚步一顿。那一瞬间,她很想转过身去问问思深。
你这几天去哪了?
嗓子怎么哑了?
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
但她没有问,也没有回头。就这么继续向前走着,直到肩膀处传来那股熟悉的触感。
“寒烟,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没一时间办法和你全盘托出。但你相信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悉数告知,你只需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还有,咱们约定好的风云楼计划,我没有忘,也不会忘。我已经帮你去打探好了,本想今晚回府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但没想到在这就碰见你了。”
沈听肆的声音又细又轻,像是生怕吓到江寒烟一样。
“现在郡主大人能原谅我了吗?”
“不原谅我的话也没关系,要不要先回去听一听我查到的风云楼?”
江寒烟别开眼,没有吭声。只是把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被不远处的马蹄声吸去了目光。
郎骑战马来
两人一前一后,靠后那人一身藏蓝色云纹锦衣,面容朗若清月。长睫下,一双澈如秋水般的双眸,自见到江寒烟后视线便不曾挪开半分。
裴云策,裴太傅的次子
裴闻洲
“江寒烟”入质前的儿时玩伴
再见明月,裴闻洲目眩神摇,一时间心绪翻涌。
“小烟,好久不见。”
......
一语终了,裴闻洲目光依旧缱绻的望着江寒烟。似是要看将这六年来她的所有艰辛全部看透。
他眉心浅皱,开口的声音似夹杂着初春的微风。
“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么?”
5. 真相
江寒烟大脑飞速运转,这才终于想起了眼前人两人的身份。
裴闻洲
元康年京都官员辈的后代中,属他一人才贯京城。先帝还曾在其生辰时亲手提笔赠匾。
鹏程万里
那时的裴闻洲,是整个京城众星捧月对象。而政变后的裴闻洲是京都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如今被江无妄破格提拔为边疆铁骑的军司一职。
竹月说过,昔日京城时光,他待自己是数一数二的好。想到这,江寒烟便已明确了个大概。
青梅竹马,白月光,久别重逢,好说。
江寒烟动了动身子,一双杏眸眼角微红,手指用力捏住衣角。活脱的一副心上人久别重逢的委屈相。
“裴哥哥,我一切都好,你呢?”
江寒烟的反应瞬间让沈听肆脑子空白了一瞬。
他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江寒烟在他面前会这样?
似是要重新确定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身体比思维更早一步做出反应。
沈听肆调整好力气,整个人似脱力一般的向江寒烟的身侧倒去,怀里还抱着她丢出远门的那件大袖衫和里衣。
原本做好准备好接戏的江寒烟,也是被这幅场景惊住了。她赶忙伸手,接住了马上要倒在地上的沈听肆。
江寒烟本想问他怎么了,早在一旁等了许久的江无妄终于忍不住走上前询问,裴闻洲如何他不管,但沈听肆看江寒烟的眼神他方才已经观察很久了。
“小烟,他是?”
“啊,哥。我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是我侍卫。你等我一下,我先问问他怎么了。”
江寒烟这般回答,让沈听肆刚才的危机感顿时消了一半。
原来,是哥哥,和...哥哥。
“无碍,只是旧伤未愈,又帮你探...”
像是猜到了沈听肆要说什么一样,江寒烟下意识捂住了沈听肆的嘴。在只能沈听肆看到的视角下,故作凶相。
敢说出来你就完了
“是这样的,我重伤在身,安全问题爹不放心。他呢叫思深,是我买回来的的侍卫。不过,买他回来的时候,他也受了点伤。一直没好,所以就...”
看着依旧在地上的两人,江无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想教育江寒烟一番,但一想到当年的场景,江无妄就满是心疼,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好啦,小烟。地上凉,你身上有伤。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府里还在宴请宾客,被外人看见了这算怎么回事。还有,这怀里抱的这是什么东西!”
说完,江无妄便恶狠狠对瞪了一眼躺在自家妹妹怀里装死的“侍卫。”
不等他说话,江寒烟便使力掐了一下沈听肆的后腰。江寒烟的手劲不算小,惊的沈听肆慌忙睁开眼。
两人的站位互换,江寒烟的手却未曾在沈听肆的后腰上离开,随即低声私语道。
“跟我走。”
“嘶,我都站起来了,郡主姐姐你轻点。”
旋即双双向裴闻洲,江无妄两人问安道别。
“哥哥,裴哥哥,那我就先带他走了。咱们开宴见。”
沈听肆则是一改方才的做派,恭恭敬敬的朝着他二人的方向行了一礼。
“江将军,裴军司,告辞。”
江寒烟这才松开手和沈听肆一同向思岚亭内走去。
“衣服还我!”
“啊?原来是郡主姐姐的!”
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的时候,江寒烟完全没心思去应付沈听肆,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方才说的那番关于风云楼的话。
“少贫!你先回你房间里等我,我还有事情没解决完。咱们一会汇合,明白?”
...
沈听肆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方才情况紧急,满心想得都是怎么解释,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看江寒烟。
如今在这只属于他二人的一方天地间,沈听肆的眼前只有穿了一身苍葭色襦裙的江寒烟,双髻上的蝴蝶发簪随风摇曳,好像随时都会飞走,让人只可远观。
“嗯,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
见沈听肆的身影渐行渐远,江寒烟这才重新套好外衣,守株待兔的等了起来。却没想到沈听肆正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静静的看着她。
沈听肆确实走了,但并没有走远。他知道自己本不应该这样,可他就是怕,怕江寒烟会去找裴闻洲。
在国公府的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听府里的下人们聊过关于他们的从前。起初他是不在意的。
毕竟时过境迁,有些话传到旁人耳朵里再经过另一个人的渲染润色传给下一个人。依次递增,又会剩下几句真的?
可说的久了,传的多了,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再加上江寒烟看见裴闻洲时的反应,他更害怕了。
沈听肆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江寒烟。不过,他到是很期待江寒烟发现自己,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让她问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等了一会,却见来的人是今夜值班的两个侍卫。虽听不清她们交谈的所为何事,但沈听肆的心也算暂时放了下来了。
想起二人的约定,沈听肆这才急忙抄小道往回赶去。
不料,梁上飞箭忽至,直冲沈听肆命门而来。沈听肆赶忙侧身躲开,那箭穿石而过。从弓弦落音的声音来看,此人似乎还没用尽全力。
抬眸望去,江无妄执弓与身侧,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沈听肆当即转笑,原本凝滞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江将军好箭法!”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江无妄并没有回答沈听肆的话。只是转而神情轻蔑的看向他。
“小子,你身手不错,是个好苗子。但是,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妹,我都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从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没有保护好她。但今后,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伤害到她。”
沈听肆笑的更开心了,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直襟长袍衬得更加透亮。一双狭长的双眸藏着不可言说的心意。
“这点还请江将军放心,在下害谁,都不可能去害她。日久见人心,若在下所言,所做有一字虚假,将军大可如今日的意外这般一箭解决了我。”
一番话下来,江无妄这才翻身下梁。不疾不徐的朝沈听肆的方向走去,最终停在了三步开外处。
“小子,咱们都是男人。几句漂亮话长的嘴都会说,所以,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将军且看着我怎么做便是。”
沈听肆说着,再次朝着江无妄的方向行了一礼。再抬起头时,江无妄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
房门外
一束轻柔的烛光早已为沈听肆亮了多时
沈听肆不由得心头一年,却说不上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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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感觉,他站在门口来回踟蹰不定,良久才终于开口。
“寒烟,我进来了?”
江寒烟坐在屋内,看着思深在屋外摇摆不定的身影。纵然自己现在十万火急的想要知道有关于风云楼的消息,但也不急于这一刻。江寒烟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进来吧。”
......
“为什么站着?”
沈听肆来之前江寒烟就打好了注意,等他进来,绝不再主动过问。可静了半天,也不见沈听肆说一句话,就这么一脸委屈的样子在那里,江寒烟实在是忍不下去。
“你怎么了?我哥欺负你了?”
沈听肆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害怕起来,目光飘忽不定。
“那怎么可能,只是......唉,算了,还是先说风云楼吧。”
江寒烟也听明白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只能假装听不懂,见他主动转移话题,江寒烟开心的不得了。
“那你听好。风云楼只是表面上的戏楼,但他们在暗地里一直在招人,十分隐秘。我分别隔了两天,三天,五天,去了三次。这些唱戏的人很奇怪,不仅如此,据我观察,有些人绝对不是来这里听戏的,他们更像是在巡逻,像在完成任务一样。”
“我暂时只能查到这些,但我猜,这地方肯定还暗藏玄机。”
江寒烟听的目光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就被她遏制住了。这样一来,柳茵的真实身份就更加存疑了。她绝不可能告诉江鹤眠她礼教老师在戏楼生活,否则根本不会用她。
想到这,江寒烟笑了。勾着一缕头发,在手指间不停的打转。她很讨厌这种有目的性的接近,无论结果是什么样,柳茵最初的想法都掺了太多的算计。这种人,江寒烟六年来见多了。
不过事已至此,江寒烟倒还真想知道柳茵这般费力的进国公府来当自己的礼教老师,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来是时候要抓紧时间去一趟了。
江寒烟垂着眸,没再去看沈听肆。稍抬眼睑,刚想开口,却发现沈听肆早已端坐在自己面前。视线相撞,沈听肆颇有深意的看向江寒烟。
“郡主姐姐没什么想说的么?没来找你是我的错,郡主姐姐想这么罚我都可以。但,这么些天,我就算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功过相抵,郡主姐姐不要再生气了可好?”
那股熟悉的宕机感再次浮现,江寒烟将视线撇向一边,不敢再去看沈听肆。
“寒烟,为什么脸红?”
......
“宴席马上开始了,郡主还请速速回房更衣,莫要耽搁了。”
江寒烟整个人都要熟透了,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为什么竹青会知道自己在这了。再往后退,就是桌子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江寒烟刚想跑开,谁知沈听肆却直接伸手将她抵在了桌子旁。江寒烟甚至想过蹲下去逃跑,可现下两人的距离近到只剩毫厘,她动也不是,蹲也不是。
沈听肆靠在江寒烟的耳旁,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惊得江寒烟一阵寒颤。
“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原谅你了!快放开我!宴会马上就开始了,要是耽搁了第一个就先拿你开刀!”
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还算他满意的回答,沈听肆这才含着笑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果然还是群主姐姐大人有大量,快去吧!别误了时辰,我等你回来。”
6. 真心
听沈听肆这么说,江寒烟不免疑惑起来。
“你是我的侍卫,这么重要的场合难道不应该贴身保护我吗?为什么不去?消极怠工,我要扣你工资的。”
沈听肆安安静静的听着,直到江寒烟说完,目光扫过她的脸。一声低笑从喉间传出。
“郡主姐姐冤枉啊,我也想贴身保护你的。可是国公大人给我安排了其他任务,我也没办法呀!”
......
果然,沈听肆这段时间住在密室的原因我找到了。江寒烟环臂交叉随意的放在胸前,略带探究的眼神看向沈听肆,“又是不能告诉我的?要给你时间的?”
“不啊!其实是国公大人让我暗中保护姐姐。”
江寒烟有些意外,他这次怎么这么痛快!平常不都是会再多绕好几个圈子才说的么,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本想问个明白,可在沈听肆的催促下,她又不好多留。无奈,江寒烟只好带着她的好奇心匆匆离开。
回到房内,江寒烟还是一头雾水。正当她犹豫衣装时,房门外却传来一道她从未听过的女声。
推开房门,那女子眼角含泪,端然长跪与门外。
江寒烟没在这里见过她便试探着询问,“请问,您是?”
听江寒烟这般问自己,莫柔柔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决堤而下。
“大小姐,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柔柔啊!从前在京城时,一直是我留在您身边的啊。”
女孩这一番话,让江寒烟犯了难,她开始仔细回忆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开始搭建时间线。
她是原主死在乱葬岗之后穿进来的,从她的话来看,应该是在原主被送进七星司之前的故事。可回国公府的这段时间里,江寒烟从来没有听旁人说起过关于这位柔柔姑娘的事。
估计是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色吧,不过她竟然叫自己大小姐,想来应该也是个忠心的主,江寒烟一边这样想着,便先急忙把人扶了起来。
见华服置于一旁,江寒烟顿放下心来,不是从哪偷偷跑回来的就行,“柔柔姐,别哭!咱们先进屋再说。”
江寒烟本想拉着莫柔柔一同坐在床榻上,奈何莫柔柔是个直性子,江寒烟拗不过她。再三推阻下,也只得作罢。
“柔柔姐,我日日想着你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记得你呢!幼时我被留在京城举目无亲,若不是有你,我又怎会活到现在。只是那时我还小,又过了这么些年,有些不记事罢了!”
江寒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莫柔柔的表情,她在赌,从莫柔柔刚才说的话来看,答案无非也就这几句。江寒烟在赌,她也有信心。
“不知,柔柔姐是否愿意同我畅所欲言呢?”
莫柔柔这才止了泣声,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那婢子便从头开始讲起,元康七年时,京城爆发了一场春疫。那时个个人心惶惶,得上了几乎就是必死无疑。婢子的双亲也是因此离世。”
......
莫柔柔说着情绪忽地变得激动,又跪了下去。这一跪,不似方才那般端庄,情绪也变得比江寒烟初见她时更为真切。
见她如此,江寒烟也没再拦。只是静静的睨了一眼,安坐在上位。看着她跪在自己的脚边,没有说话。
“幸得大夫人仁善,她命人将我父母安葬,把我带回府中安置。虽说是侍女,却把婢子当做了半个女儿一般。大夫人的恩情,婢子这辈子感激不尽......”
随着开宴钟声的响起,江寒烟像是终于抓到救命稻草了一般,连忙出声打断。这还真是畅所欲言了,有用的信息愣是没听到半分。
现如今江寒烟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是回来报恩的。不过,原身被送去七星司后她又去了哪,是否有其他目的,江寒烟还需要时间考察。
“柔柔姐,先替我更衣吧。余下的话,咱们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
各路官员齐聚国公府议事厅,京都官员主座,南疆官员次座,庭院里也有零星几个座位。
江鹤眠与沈令仪分坐在主位上,与京城官员们敬酒致谢。
......
“恭喜江国公,贺喜沈夫人。如今这棋局今时不同往日,不知二位是否有早日回到京都的打算呢?”
“江国公,从前你我二人在京城那可是无话不谈啊!您离京后啊,在下是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啊。今日终于是有机会能再见到您了!”
杯中酒接二连三的下肚,再循环斟满。看着他们一个个谄媚的嘴脸,江鹤眠只觉着心烦。想当初他刚刚踏上仕途,那时的他两袖清风,一身孤傲。
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沈令仪看出江鹤眠的不对劲,冷哼一声,执杯起身。原本热闹的氛围也瞬间变得安静,“十分感谢各位大人赏光莅临南疆。今日邀诸位前来,我们的事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了庆祝爱女归家。”
一语终了,沈令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江鹤眠,“你说是吧!夫君,让寒烟出来,见见各位大人。”
江鹤眠垂下头,笑的有些讽刺。站起身,没有去看沈令仪。
“夫人说的是,只不过烟儿她身体一向不好,只能静养。实在是不适合来......”
江鹤眠还没说完,便被门外的吵闹声打断。江寒烟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江寒烟站在门外,远远的瞥见了江鹤眠望向自己时震惊的神色,和沈令仪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霎时间,江寒烟整个人僵在原地。身体忽地颤抖起来,只能握紧拳头,以此来稳住身形。
好啊!都在骗我,就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
虽然江寒烟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但从江鹤眠的反应来看,他是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来的,是有人要让她来。
退无可退,江寒烟便只能顺着演下去。周围人的声音也在她迈出第一步时响起。
“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我要也是有个这么水灵灵的女儿,我也得像江大人一样藏起来。”
“不知江大人爱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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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八字是多少?可有婚配?在下的四儿子,看起来与郡主差不多年纪啊!”
范青玄的一句话,像是某种信号的导火索,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江鹤眠怒不可遏,当即向江寒烟的方向走去。
“诸位大人,今天是江某邀请各位来庆祝小女归家的,不是邀请各位来帮小女订婚的。”
氛围一度降至冰点,官员们彼此交换眼色,谁也不敢先出声。
沈令仪笑吟吟的坐在主位,欣赏着这幅闹剧。几杯酒下肚,她再次起身,“诸位大人,我夫君他醉了。若有得罪之处,你们多多担待。更何况你们也真是的,哪有刚和女儿团圆,你们就催着嫁人的!未免太过于心急了,你说是吧范大人!”
范青玄连忙讪讪的低下头,朝江鹤眠赔罪。
伴着一阵掌声,像是闹剧迎来尾声的谢幕式。沈令仪这才含着笑起身,“这不就结了么!好了诸位,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各位早些回吧。”
“送客!”
......
人流逐渐散去的厅堂之上,唯余父女儿二人站在原地。
江寒烟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本以为江鹤眠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他在见到沈听肆朝这边跑来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个人朝着门外走去。
江寒烟本想叫住他,可当视线落在他步履蹒跚的背影时,江寒烟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心房在那一刻紧缩,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一般。
一滴热泪顺着瓷白的肌肤滑出一道透明的轨迹,江寒烟目送着江鹤眠离开。
路过沈听肆身侧时,江鹤眠叫住他交代了几句,随即便离开了。
......
想起临走前沈听肆说的话,江寒烟面带愠色的瞪着他,虽然知道可能另有隐情,但江寒烟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江寒烟的反应弄得沈听肆一时有些发蒙,正欲离开,却被沈听肆牵住衣袖带回原位地。
沈听肆弯下腰,看着眼圈红红的江寒烟,声音也不由得柔和起来。“怎么了寒烟?为什么哭了,不是说好不生气了么。还是,方才有人欺负你了?”
被他这么一问,江寒烟只觉得更委屈了。像是要压下喉咙里的酸楚,江寒烟紧咬着下唇,努力开口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最好说实话!”
沈听肆如同接受到了指令一般,立马直起身,“我一定说实话。”
“我父亲根本就没给你安排任务。这宴会,是你自己不想去的,对么?”
........
江寒烟刚说完半句,沈听肆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不不不,是有的的。不过,保护你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真的?”
“绝对是真的!寒烟你不信的话我可以......”
“打住!我用不着。我们七星司有个传统,爱发誓的人容易遭雷劈,你小心点吧!我还有个骗子需要处理,就不送了。明天见!”
说完,江寒烟便头也不回的跑开了,独留沈听肆一人在风中凌乱。
7.口是心非
翌日清晨
江寒烟早早的便起了床,昨晚回房后,她试探性的问了莫柔柔关于那件藕粉色银丝华服的来历。她只说是来见自己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侍女交给她的。
江寒烟有些怀疑,但也没有多问。梳妆后,用布袋装了些银子,便匆匆去了主厅用膳。
虽然来的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建设,但面对眼前的场面,江寒烟还是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面前的乌木圆桌上,坐着两个各怀心事的男人。江寒烟没敢让莫柔柔出声,悄悄退到了拱门一侧。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能赶紧来个人救场。
不曾想,微风浮动裙摆的刹那,早已暴露了她的所在。而那一抹裙摆扬起的弧度,又恰好吹进了正对门庭而坐的沈听肆眼中。
那抹白,沈听肆再熟悉不过了。他起身走近,距离只剩一墙之隔时,不远处却传来声响。
是江逢
她和江寒烟走的一个门
......
“你杵在这干嘛呢?等父亲一会过来请你么?”
江逢说完便扬长而去,直奔裴闻洲的方向。江寒烟无语的探出头,朝着江逢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本想埋怨两句,却不料正对上了沈听肆的视线。
周遭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江寒烟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尴尬的笑了笑,从门后走了出来。“怎么在这站着?菜都凉了,快走吧!”
见她要走,沈听肆赶忙开口问道,“刚为什么怎么不过来?”
江寒烟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看破了就一定非要说破么!她僵硬的转过身,灵机一动,“因为我在看你啊!”
“你,你,你说什么?”起初,沈听肆以为江寒烟还在因为昨天的事不开心,昨晚他没来得及问清楚,纠结了一晚上。想着若是江寒烟早上还是不开心的话,便一定要问个清楚。
“我说,我在看你,听清么?”话毕,江寒烟甜甜的笑了笑,转身离开,朝叶无妄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听肆眸中泛起的亮色。
江寒烟刚一落座,裴闻洲便朝江寒烟是方向推来了一碗刚刚放温的莲子羹,“小烟,这是我今早刚做的莲子羹,你幼时最爱此物。快尝尝看,对你现在的身体恢复也有好处。”
......
看着面前余温未散的莲子羹,江寒烟整个人犹如被石化一般顿在原地。这一大早,上来就是一道送命题!
江寒烟强压下胃中翻江倒海的欲吐感,带着几分无力的笑,缓缓拿起羹匙,喝了进去。
裴闻洲看江寒烟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也察觉到了不对,眼中满是担忧,“怎么了?小烟,是不合胃口吗?”
江寒烟没敢喝下去太多,浅酌几口后便连忙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摇头否认,满脸遗憾的看向裴闻洲。
“怎么会!没有的事,裴哥哥。谢谢你这么久了还记得我的喜好,只不过我最近确实没什么胃口,今日只能先辜负你的好意了。”
一口气说下来,早已感受到身体发生变化的江寒烟不敢多留,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起身。
“对了,柔柔姐。我突然想起自己拉了东西在房里,你能先陪我回去取一下么?哥哥,裴哥哥,妹妹,我先失陪了!”
两人正欲转身离开之时,江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别着急走啊,姐姐!”江逢端起那晚莲子羹,不疾不徐的朝江寒烟走去。
“江寒烟。这羹,是怎么了么?这可是裴哥哥亲手为你做的。他一早就告诉过我的,这是你从小便最爱莲子羹啊!你今日不吃,是不喜欢这碗莲子羹了?还是介意这是裴哥哥做的呢?”
说完,江逢将那碗莲子羹朝江寒烟的方向送了送,等待着她的反应。
江寒烟看着那碗逼送到自己面前的莲子羹,又看了看江逢身后。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啊,妹妹。既然你都亲自送到我面前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哪还有不喝的道理。”
说着,江寒烟将碗送到嘴边,正要喝下去,手腕却被人用力握住。抬眸看去,是沈听肆。
“你们闹什么!”
几人回头望去,江鹤眠和沈令仪正站在拱门处看着他们。江寒烟当即反应过来,朝沈听肆使了个眼神,自己则弱不禁风的朝一边倒去,恰好带洒了那碗中之物。
莫柔柔不知是真的被吓到了还是怎么,赶忙跑上前去扶起江寒烟。
“无碍的父亲,妹妹也是好心,想让我多吃点东西。只不过我今日着实没什么胃口罢了。方才有又些头昏,闻不得这莲子的味道,思深想过来扶我,但没有扶住而已。”
江鹤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令仪便先发制人,语气略显急促的开口道,“来人!把大小姐带回房中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娘!”
......
见下人们谁也没敢先动手,沈令仪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怒气,“都愣在这干嘛呢!等我请你们么?”
江逢离开后,沈令仪重新换上笑容,朝江寒烟走去。
“寒烟,有没有伤到哪里?江逢她也是知道你身体不好,一时间关心则乱,失了分寸。你莫要生她的气,等她反思好了,我立马就让她来给你道歉。好不好?”
闻言,江寒烟莞尔一笑,朝沈令仪微微俯身,“大夫人哪里的话,妹妹关心我,我这个做姐姐的开心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生气呢。”
沈令仪还准备说些什么,却听身后砰的一声响起,江鹤眠手中的玉杯重重的砸在桌上,酒液飞溅。
“都说够了的话,就坐下吃饭吧。”
......
几人落座后,江鹤眠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江无妄的身影。侧头看向裴闻洲,“小裴啊,无妄他人呢?”
“奥,江伯伯。边关今日一早送来军报,无妄他正在审理,之后还要加急遣人送到督府,所以急了些,便没过来。”
江鹤眠眉头轻蹙,视线扫过裴闻洲。“不相信”三个字横平竖直的写在了他的脸上,但终究还是没有说破。
“小裴,你是个老实的孩子。江伯伯希望你能帮我多鞭策鞭策他。不管他去哪了,我都不希望他乱来。”
裴闻洲一时语塞,尴尬的咳了两声,便垂下头去。“我明白了,江伯伯。”
江鹤眠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转向江寒烟。
“烟儿,你空下来的时候,记得多去看看你哥,你们兄妹二人好好叙叙旧。这么多年,他很想你。”
......
用膳后,下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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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撤桌。江寒烟故作从容的咳了几声,率先起身。“父亲,大夫人,女儿先行告退。”
“等等,去哪?”
“回父亲的话,今日女儿想让柔柔姐带我在南疆转转。”
“让思深和谢棠跟着你,早些回来,别太晚。”
江寒烟愣在原地,下意识将要出口的质疑的声被生生扼杀在摇篮里。她回过身,看向面色凝重的沈听肆。
他这是又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江寒烟也不愿再多想,朝着沈听肆笑了笑。“那太好了!走吧,小侍卫。”
——
离开膳厅的路上,沈听肆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走两步
“郡主姐姐,我伤口疼。”
......
走五步
“郡主姐姐,我头犯晕。”
走十步
“郡主姐姐,你走慢点......”
原本江寒烟正计划着在哪里甩掉他,可吧被他这么吵了一路,不仅没了思路,心情还更加烦躁了。
“你要是有事,就快点说!”
沈听肆用余光瞥了瞥莫柔柔,她这才心领神会,默默推到远处。
“江寒烟,你可以拒绝的。”
江寒烟原本已经做好了趁着这个由头就把沈听肆丢下的准备,听他这么一说,又疑惑起来。
“你说,什么呢?”
莫柔柔走后,沈听肆立马换下了那副弱到不行的样子,单手扯住了江寒烟的薄纱袖口晃了晃。
“我说,江寒烟。人是会变的,你可以拒绝。任谁都不能保证儿时爱不释手的东西,成人之后会依旧会如儿时那般喜爱。
“你没必要按照他们记忆里的你活着。”
一语终了,沈听肆思量片刻,生怕自己有什么遗漏似的,便又接着说道,“再或者,你确实是有什么其它的难言之隐,不能跟任何人说起。那你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告诉他们,就说你不喜欢。”
“总之,不要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
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视线在空中交汇。江寒烟的思绪一瞬间变空白。她不敢再看,垂下头。唇角微微上扬,却丝毫不见欢愉之意。
江寒烟冷哼一声,眉眼间的神色是沈听肆从未见过的模样。
“出过书么?沈老师。啊,抱歉。我是说,你骗我了吧。你家其实是京城里开书肆的?还是你觉得我有的选?少讲那些没用的空话。多谢,但我不受用。”
“柔柔姐,走!”
......
走出府门后,江寒烟迅速拉着莫柔柔朝风云楼的方向跑去。停在街角处歇息时,江寒烟思绪回笼,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自己离开前沈听肆的样子。
江寒烟说不出沈听肆当时的神情到底是怎样的。但她就是莫名的有些胸闷,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她本想放狠话甩掉他,好方便自己进风云楼见柳茵。
可离开前,江寒烟回了头。
“柔柔姐,你说我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其实,他说也的还挺对的。你说,他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生气?会不会......”
“小姐,咱们还是先别想思深侍卫的事了。咱们到不夜街了!”
8.易钗而弁
莫柔柔慌乱的声音并没有打乱江寒烟的思绪,她依旧沮丧的低着头。
“不夜街,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
“是没问题。可是他们貌似都在看着咱们。”
什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江寒烟的神色陡然一变,眸色倏紧,缓缓抬起视线。
每路过她们身边的人,都无不指点观望,窃窃私语。直到江寒烟抬起头时,他们便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事物一般,纷纷驻足停留。
许多不知情的人们在注意到人流方向后,也不约而同的沿着哄闹的街道而行,朝江寒烟二人的方向涌去。将不夜街街角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围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江寒烟拼拼凑凑听到了几句这样的话。
“你们在看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国公府的郡主啊,听说江郡主是仙人,是观音菩萨派来渡我们的。只不过意外心脉受损,所以才暂时留在凡间的。”
“不对不对,你在胡诌什么!江郡主明明是为了渡化我们,才自断心脉留在凡间的。”
......
江寒烟眉头紧蹙,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正思考如何破局之时,一阵马蹄声伴着闯进了江寒烟思绪之中。她猛地抬起头。一辆上等的金丝楠木马车踏风而至。
“都让让!都让让!堵在这里干什么!”马车随行的侍卫站在不远处厉声呵斥,惊起一阵慌乱。
江寒烟迅速反应过来,拉着莫柔柔靠在一旁跪了下去,高声喊道。
“江郡主!这是江郡主!”
莫柔柔:“???”
四周不知情的人顺着江寒烟的声音看去,将虞听晚一行人的马车团团围住。
见状,江寒烟一把拉过莫柔柔连连后退,寻找藏身地点。“对不住了,“江郡主”。若有机会再遇,我一定登门道歉。”
二人朝着反方向跑去,渐行渐远之时,江寒烟隐约听见了几声声嘶力竭的呼喊。
“都滚开!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清楚!我们马车上坐的可是虞老爷家的嫡长女,虞听晚。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江郡主。”
......
春序正当时,草木初见青。不夜街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正午的日光淡淡的普洒在各式各色的楼阁飞檐之上。
两人跑出一段距离后,藏进了一个较为隐蔽的胡同里。
江寒烟帮着莫柔柔顺了顺气,有些疑惑的开口道,“柔柔姐,你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么?”
“小姐,婢子也是刚知道不久。”
“在南疆,二月初九本是观音娘娘下凡救难日,那天大夫人对外宣布您归家,再加上开宴前一天,全南疆百姓都受到了以您的名义送出的邀请,和类似于自荐信的东西......”
江寒烟听得直发懵,面色有些凝重。自荐信?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写过这种东西,回去得好好查查。
忽地又想起了那位自己替自己背锅的“江郡主”,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对了柔柔姐,你知道那位虞小姐是什么人么?”
莫柔柔长吁一口气,正努力思考着措辞,望向江寒烟的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小姐,那位是南疆最大的盐商。虞衡,虞老爷家的千金。也......也......也可能是您未来的嫂嫂。”
江寒烟现在只觉得发晕,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目的地还没到,这一路上的惊吓便已经开始接踵而至的。
她懊恼的拍了拍额头,面带愁容的看向莫柔柔,“你是怎么知道的?”
像是没有预料到江寒烟会是这种反应。莫柔柔误以为江寒烟在质问她,膝盖一软,当即就要跪下去。
亏得这次江寒烟反应迅速,伸手一捞,便握住了莫柔柔的臂弯。
“柔柔姐,我昨夜同你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听。是么?”
听江寒烟这么说,莫柔柔这才稍稍稳住身形,怯怯的抬起眼,看向江寒烟。
“寒......寒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早偶然路过大少爷卧房时无意间听到的,我真是无意的......”
江寒烟的语气有些无奈,拍了拍莫柔柔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柔柔姐,我在这府里无依无靠,只有你。若是你也同我生分了,那这府中可就没有再能让我相信的人了!”
莫柔柔垂下头,没敢再看她。
。
......
片刻后,江寒烟从胡同口微微探出头。见人流恢复正常,江寒烟拉着莫柔柔便准备出来,“之前听说不夜街有一家衣坊,你可知在哪?”
“奥,寒烟你说的可是墨上枝?从这出去,拐个弯,再走个一里路就到了。”
江寒烟有些犯难,这不夜街究竟是有多长,跑出这么远居然还有五百米要走!更何况外面鱼龙混杂,再贸然出去,保不齐会情景再现。
江寒烟想了想,双手不自觉的插到腰间。她这才想起来今天出门她不止带了钱袋,还有藏在腰间的一把短刀。
说干就干,江寒烟向胡同口深处走去。拔出短刀向衣角挥去。
莫柔柔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伸手便拦。江寒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会如此。转过身,顺势便割下了一缕墨蓝色薄纱。
“小姐,你这是......”
江寒烟没有回应莫柔柔的疑问,将薄纱搓出了两角覆面,卸下一支双花银簪横穿而过,将其牢牢的固定在发髻后。
“走!”
说着,江寒烟朝莫柔柔比了个跟上的手势。随即,两人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江寒烟本以为这次会万无一失,却不曾想,刚走出没多远。身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不夜街。
“快!真的江郡主在这!这才是江郡主!大伙快跟上!”
.........
江寒烟只觉得欲哭无泪,今天出门前应该先去看看黄历的。说罢,江寒烟思量片刻,靠在莫柔柔耳边嘱咐了几句后,便倒在了莫柔柔怀里。
江寒烟这一倒,把跑过来的一行人吓坏了。见状,他们面面相斥,个个都十分慌乱。有聪明的人从人群中走出,刚想开口问些什么。莫柔柔却带着哭腔,抢先开口。
“你们这群刁民!明知我家郡主心脉有伤,竟还这般不管不顾,究竟是何居心!可怜我家郡主心善,本不愿意多与你们多做计较。可你们却仍旧穷追不舍,我家郡主一时着急,这才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你们等着!若是郡主除了什么事,国公大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实,莫柔柔说到一半的时候,人群就已经一哄而散了。以至于她后半段的话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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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江寒烟真的出事,也没有人会找到他们头上,他们只是一群仰慕仙人郡主慕名而来的信徒罢了。
神明陨落,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南疆之大,又要去哪里找他们?总不能全杀了,为她一个本就没几年可活的病秧子陪葬吧。
江鹤眠没这个权利,南疆也不会有人有。
......
四周终于静了下来,可莫柔柔的哭声却没有停下来。
江寒烟眯着双眸,环视四周。见人群彻底散去,她这才从莫柔柔的怀里起身。语气格外柔和,轻扯着她的袖口。
“柔柔姐,不要哭啦!他们都走了。”
莫柔柔这才回过神,看向江寒烟,抽噎着说道,“寒,寒烟,我,我知道。我只是又想起了从前咱们在京城的时候,便是这般。”
“那里的所有人都欺负咱们,就和今天一样。没有人愿意帮咱们,他们都......”
莫柔柔还没说完,江寒烟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不停轻抚着莫柔柔的背,心疼的眼神中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野心。
“不会了,柔柔姐,不会了。刚都是演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咱们,永远不会。”
惺惺相惜的两个女孩站在街角相拥而泣,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直盯着她们的那双眼睛。
......
墨上枝
珠帘三门进,十八轩窗开。琉璃作凤驻,青瓦飞檐台。
江寒烟驻足在这号称尉朝最大的衣坊前,也不由得楞了几分。她下意识摸了摸钱袋,侧头看向莫柔柔。
“走!柔柔姐,带你购物!”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江寒烟站在原地,莫名有些神伤。她无奈的笑了笑,“害!你瞧我,脑子都糊涂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我是说带你去添置几件新衣裳。”
莫柔柔也察觉到江寒烟的情绪有些不对。但见她又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便又不敢多问,跟在她身后便走了进去。
店里的伙计见有客人来,赶忙迎了上去。
“小姐您需要点什么?”
江寒烟看向女孩,语气温和的说道,“给我准备一身男装,之后再带我身旁这位姑娘去挑几件她喜欢的衣裳。”
话毕,便将钱袋送到了女孩手里。
女孩掂了掂手里钱袋的重量,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江寒烟二人的衣着。笑的更和蔼了,“小姐,我一看您便是富贵之人,吉人之相。偷偷告诉您一个小道消息,本店最近有优惠活动。充一百两银子,可以免十两哟!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呢!”
......
江寒烟有些意外,没想到还能见到这种营销手段。她刚有些心动,忽地想起风云楼便又生生止住了这股冲动。
“不了,不了。姑娘,我们还有急事。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好好支持你的生意!你先帮我去找件男装吧。”
女孩撇了撇嘴,没再看江寒烟。
“跟我走吧!”
......
一炷香过后
只见一翩翩公子,青衣折扇遮面,而来。凤眉杏目,乌发高束。
活脱一个书香世家的高门公子。
早早等在外面的莫柔柔听见声响,便寻声望去,下意识的惊叹脱口而出。
“思,思深侍卫?!”
9.戏楼台上
莫柔柔这一声,引得四周的人都纷纷朝江寒烟的方向看去。
江寒烟急忙捂住脸,拉着莫柔柔退到了一边。“柔柔姐!你说什么呢,是我!”
被江寒烟牵住的那一刻,莫柔柔便反应过来了。只是还有些不敢相信。
“抱,抱歉,寒烟。”
江寒烟眉梢微挑,勾勒出一抹无奈的笑,“好了,这个话题先过去。你快看看!我这身装扮怎么样,够不够以假乱真?”
莫柔柔这才仔细打量着江寒烟,不说七分像,倒也神似五分。刚出来那一会,莫柔柔着实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思深侍卫偷偷跟着她们出来了。
现在仔细看去,反倒是有了几分习武书生的味道。
“何止以假乱真了小姐!”
江寒烟当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现在是公子!”莫柔柔小心的向四周看去,朝江寒烟笑着点头。
“不过,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江寒烟眸光一闪。顾盼间半带轻笑。“等到结束时候再告诉你,柔柔姐。你先听我说......”
片刻后
莫柔柔率先出发,走进了一家风云楼附近的酒楼。
江寒烟待莫柔柔走了一会后才出发。行时,扇面寸不离面。
历经几番波折后
江寒烟终于来到了风云楼
恰逢此时,风云楼的第一场戏,也即将上演。
“哎!这位客官,您瞧着眼生。咱风云楼今日这第一场戏马上开场,您来的晚了些,楼上的雅座到是还有几座在等您。”
江寒烟微微一笑,将银子丢到了伙计手里,压低声音。
“给我挑一个靠窗的位置。”
那伙计连忙倾身接住,“哎,得嘞!您跟我走便是。”
一路上,江寒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果真同沈听肆说的一样。这些人,他们并不如其他来听戏的客人那样悠然自得,静戏开场。
有的靠在柱子旁,有的在长阶附近游走,还有几人结伴说笑,好不生快。可再细细看去,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江寒烟点了一壶茉莉花茶,找到位置坐下,打开窗。便看见了早早等在对面的莫柔柔。
两人相视一笑,静待时机。
余光望去,见一人步履轻盈朝自己走来。江寒烟抬头望去,那女子面若银盘,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一身雾粉色纱衣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
那女子行至江寒烟身边, “公子好生情趣!不知可愿在下坐到您身边?”
江寒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起身,轻摇着头,唇角笑漪轻牵。“姑娘哪里的话,我自是求之不得。”
“姑娘先请!”
桑枝顺势走到窗前伸手便要关,却被江寒烟抬扇拦住。两人站在窗侧对望,相视而笑,那笑意分毫不差的卡在礼貌与窥探的临界点处,让人难以琢磨。
桑枝率先打破僵局,“公子大可放心,风云楼是闷了些,但是绝对闷不到公子。”
闻言,江寒烟眉头轻蹙。她知道?下意识想向后看去,但又怕被眼前之人察觉,只得作罢。
江寒烟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一阵急促的琴声响起,一如初听那日。江寒烟心口猛地一缩,转过头,向堂下看去。
桑枝则误以为江寒烟似是对台下那出《玉簪记》的戏感兴趣。
“公子不如坐下来,我们一起好好欣赏。如何?”
江寒烟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对向桑枝含着笑的眸子,有些失神。随即向座位走去。
桑枝被她看的一愣,不明白江寒烟方才神色里的意味。
江寒烟靠在椅背上,端起茶壶将杯斟满,茉莉花的清香顿时四散开来。隔着一层浓浓的雾气,江寒烟轻轻抬眼睑。眉眼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游离之感。
“方才急了些,忘了问姑娘姓名。”
桑枝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江寒烟。“在下姓桑,名枝。扶桑的桑,枝叶的枝。”
江寒烟笑着,眸色戏谑,饮了一口茶。 “桑姑娘,我见你的第一面,便觉得十分投缘。不如不过来坐坐,我们好好聊聊。”
桑枝闻言一愣,微微俯身。走到江寒烟身边坐下。“公子可是对这戏感兴趣?”
......
江寒烟的眼中露出几分神伤,自嘲的笑了笑。抬起手,将茶水一饮而尽。“我感兴趣的,可不止戏。这整个戏楼,我想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桑枝眉头轻蹙,眼里的神色意味不明。嗤笑一声,举手间顾盼生嫣。
“那,敢问公子说得的有趣,是在什么地方?又想知道什么?”
话毕,桑枝垂下头,将茶杯斟满。再抬眼时,却发现江寒烟眉眼带笑,正静静的注视着她。“比如,姑娘你。我就觉得很有趣。方才我在堂下见到你时,你和你身旁那人聊的好不生快!那时,我便觉得你很有趣。”
桑枝的眼神霎时间变得警觉,“那 ,公子又想知道什么呢?”
江寒烟笑的唇角上扬,笑意却从眸中褪去,“那自然是桑姑娘想告诉我什么,我就想知道什么。”
正当两人对峙之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着那戏中女主人公月明棠的哭声,缓缓而来。
来人与堂下宾客相较,却是格格不入。他们皆沉浸在戏中,为月明棠的遭遇而痛心,而她从中走来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早已算定一切。
江寒烟终于等到了柳茵,但又碍于眼下情境。便只静待与原地,没有说话。
柳茵朝着桑枝的方向走去,柔声道,“小枝,你先下去吧,我和江公子好好聊聊。”
江寒烟略带防备的看着眼前两人,默默向窗口退了几步。柳茵看出江寒烟神色间的防备,不由得失笑。
“小烟,你终于来了。”
话毕,柳茵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抬手朝方才江寒烟和桑枝坐的的位置指了指。“你不是来见我的么?戏才开场,不如我们坐坐,好好欣赏一下!”
江寒烟轻嗤一声,尾音上扬,故作惑态。“柳老师,您怕不是搞错了什么先后顺序吧。 ”
“小烟,说话最好不要那么冲。你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如何?”
江寒烟背过手,朝窗边做了个手势便又笑着重新回到了座位旁。
“跟您开个玩笑,柳老师!您先坐,我给您斟茶。”
此时,戏中情节达到了高潮。楼内掌声雷鸣,经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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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烟记得这出戏,是昙花妖月明棠被打入轮回道后第二世的故事。此刻的高潮,正是她的救命恩人花楹,被自贬下凡寻月明棠却意外失忆的兰韫清取丹的情节。
江寒烟看的心痒。在七星司那六年,她也多少打听过这方面的事。虽没听到什么赞美之词,但不为别的,就单纯想让自己活在这里能更有点盼头。
今日一见,却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不堪。江寒烟到是觉得可以相互借鉴的地方有很多。她一边在心里赞叹台下艺怜们的卖力表演,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话本里的情节。
她的轮回道,她的救命恩人,都万万不要遇上“兰韫清”才好。
江寒烟这样想着,下意识回头看向柳茵,却没想到正对上她的视线。
柳茵单手支着下颌,饶有兴趣的看着江寒烟,“小烟,看来你喜欢听戏?
江寒烟有些难耐,眉宇间略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柳老师,我的好奇心已经在桑枝那用完。您等我这么久,想必也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不妨直言。”
听她这么说,柳茵唇角微翘,发间的云雀簪随着她的笑意摆动。
“江寒烟,你说你现在,像不像初戏时的月明棠。”
“您想说什么?”
“我说,你会比她幸运。”
......
“因为,我可以帮你。”
——
从风云楼到酒楼不过百步的距离,江寒烟踏着薄暮却走了很久。
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扇柄,虽然暂时应下了柳茵的合作,但江寒烟绝不信有人会无所求的帮自己。
柳茵一定有她自己的目的,江寒烟要查个明白。
暮色顺着朱漆栏杆爬上阶梯,光斑洒落一地,照的江寒烟的心里暖暖的。她想着一会见到莫柔柔后一定要好好跟她道谢。
可到了窗前,坐在那里等她人,却不是莫柔柔。
江寒烟遽然色变,向后退了半步。手中的折扇落地,被那人上前接住。
“你怎么在这?柔柔姐呢?”
沈听肆垂下眸子,眼底间的神色全然没有了等待的阴鸷。他握住扇柄的手一顿,再抬眼时那双妖冶的眸子微微下垂,似含春水。
“寒烟公子这是去哪了?我从巳时便在这里一直等,等到现在。我很担心你。”
“你,你,你,柔柔姐呢?”江寒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顺着他的脚步连连后退。
“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寒烟公子。你为什么要去戏楼呢?是你要我去帮你打探消息,可为什么又不愿意带上我呢?”
“我不是你的侍卫么?侍卫难道不应该寸步不离的保护在你身边么?”
江寒烟涨红了脸,死死攥住掌心的那片柔软。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沈听肆这才停下脚步。折扇在他手中转了一圈,扇柄向下,轻点江寒烟的指尖。
“你说,不是故意的?”
江寒烟见他停下,三指并拢,十分真挚的点了点头。“真的!我发誓!”
沈听肆不由得失笑,示意江寒烟将视线撇向扇柄。
“抓好!跟我走。”
10.太子殿下
江寒烟跟着沈听肆来到一件雅间内,江寒烟被沈听肆带着,坐到了椅子上。而后蹲在江寒烟的一侧,眨了眨眼睛。
“姐姐你说吧!我听你解释。”
江寒烟原本只是为了敷衍了事,才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说要解释。不曾想,沈听肆竟真的要听。这可让她犯了难,正焦急地思考着怎么骗他。
沈听肆像是看出江寒烟心中所想一般,伸手扯了扯江寒烟的衣角,柔声道。“是在想怎么骗我么?”
“怎么可能!你不要瞎想!”江寒烟笑着点了下沈听肆的额头。
“不对!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还支走了柔柔姐!还知道我换了男装!”
沈听肆眉眼微怔,没想到江寒烟会反过来质问他。顿时笑意更甚,指腹在江寒烟的衣角打转。
“你既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带我一起去,我就告诉姐姐你想知道的。好不好?”
江寒烟欲哭无泪,暗自在心里腹诽。我不想知道了还不行么!
......
忽地,阁内穿堂风过,撩起江寒烟鬓边略带薄汗的碎发,惊起一阵寒颤。微风中夹杂着茉莉味的清香,拂过沈听肆的面颊。
沈听肆惊觉,顿时红了耳根。起身将窗户关上。
见沈听肆起身,江寒烟肩头一塌,一缕长息从唇间溢出。
“其实,我是担心你!”
闻听此语,沈听肆倏然收步,眉梢斜挑,唇角却纹丝不动,一脸调笑之意。缓步转身,却又查不可见。
“哦?”
江寒烟被沈听肆看得发慌,其实心里知道他不会相信,但还是硬着头皮想要碰碰运气。
万一呢!
“你看我之前还让竹青给你送过祛疤膏,你还记得吧!”
沈听肆笑着点了点头
见局面有所好转,江寒烟站起身,走到了沈听肆面前。
“对吧!你看你伤都没好几天,所以我肯定是想让你在府里好好养伤啊!所以才找借口不让你跟着的,更何况你都不知道我和柔柔姐被一大群人......”
话音未落,江寒烟察觉到沈听肆的情绪不太对,有些疑惑,便没在说下去。
“你怎么了?”
沈听肆眼尾泛红,故作委屈的别过头。
“我知道,姐姐。我都看见了。”
江寒烟的身形陡然凝住,唇瓣轻启,一个单子音节被卡在喉间。
“你,你,你说什么!”
那扇没被关严的窗户再次被风吹开。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窗前,微风吹动他们的衣角交叠,像是在替他们完成一场从未开场的相拥。
沈听肆耳根泛红,率先别开视线。
“我说,原本被你那么说过之后,我还挺伤心的。但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去找你。你们两个女孩子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结果,我到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多人把你们围在中间......”
江寒烟心头一暖,原本想赶紧跟他道歉。可思绪一转,意识到沈听肆话里的漏洞。她掐起腰,以为自己终于能扳回一局。
“你说,你怕我们遇到危险。那你看到我们被那么多人围住的时候,为什么不过来帮忙呢?”
沈听肆看起来更委屈了,垂下眸子,没敢看江寒烟的眼睛。
“不是这样的姐姐!你别误会我!我看到你们被围住的时候我都急死了,我过去了。可是又想到你临走前的话,我就又怕你不需要我,所以就悄悄走开了......”
被沈听肆这么一说,江寒烟完全跑偏了话题的重点。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对,对不起嘛。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后我不管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沈听肆心中一喜,终于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捏住扇柄的手下意识收紧,白皙的手背上露骨分明的青筋。
“真得么姐姐!”
江寒烟无奈的笑了笑,十分懊悔给自己挖了这么个坑,有种被骗进了狐狸窝的感觉。
“真的,真的。”
“那说好了,姐姐你可不许反悔!我们先去墨上枝给你换件衣裳,然后咱们就回家吧!”
夜色渐浓,不夜街街道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身影交叠。摇曳的月光在此刻都透着暖意。
江寒烟不知道的是,沈听肆其实一直在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
国公府门外
莫柔柔在门外等的心急如焚
江寒烟远远的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莫柔柔,心口涌起一股温热。提起裙摆,原本缓步前行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柔柔姐!”
江寒烟的呼吸有些急促,今天一天下来已经耗费了她太多体力。跑到莫柔柔身边的时候脚下一软,跌进了她的怀里。
这可把沈听肆和莫柔柔吓了一跳,原本跟在后面的沈听肆急忙跑了上来。“寒烟,你怎么了?”
江寒烟勉强抬起眸子,冲他二人绽开一个笑。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可袖口下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
......
“柔柔姐,出什么事了?”
莫柔柔见江寒烟无恙,这才焦急的说道,“小姐,你快回去吧。老爷一直再找你,裴公子现下正帮你拖着呢。”
江寒烟只觉得眼前一黑。风声,脚步声,和莫柔柔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传到江寒烟的耳朵中,显得十分嘈杂。
莫柔柔无措的将江寒烟扶在怀里,看向同样神情紧张的沈听肆。
“小姐到底怎么了!”
沈听肆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被莫柔柔这么一喊,霎时间定在了原地,怎么也挪不动步子。脑海中开始飞速回想这一路上江寒烟的所有表情,试图找出其中的变化。
开心的,害羞的,认真的,说以后无论去哪都要带着自己的......
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接连浮现。沈听肆的耳畔嗡嗡作响,思绪乱成了一团。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自己为什么没有观察出来!
不舒服了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
......
“说话!你哑了啊?”
江寒烟这缓过劲来,一把抓住了莫柔柔的手。气息有些不稳的开口道,“柔柔姐,我没事。跟他没关系的,我们进去吧!”
三人正要往回走
“等等!”
几人回头看去,是江无妄。
“哥?”
......
江无妄没有理会沈听肆,径直向江寒烟的方向走去。开口时尾音泄出一丝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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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么?”
江寒烟点了点头
“一会回屋的时候机灵着点!下次不可以回来这么晚了,就算是,走之前也要提前跟家里打好招呼,记住了么!”
话毕,江无妄又转向莫柔柔,“送小烟回去。”
沈听肆拜别江无妄,刚想跟上,却被江无妄抬剑拦了下来。两人的目光扫过彼此,神色未变,唯余眼底暗潮翻涌。
“聊聊?”
“好啊。”
......
两人朝国公府的一处偏僻的密室走去。沈听肆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江无妄走了。随着身后的石门无声闭合,沈听肆警觉的环视四周。
因为这里,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界。
四周青石垒起,触手胜寒。正中央,几盏长明灯幽幽燃着,与四周的环境形成反差。
“江将军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江无妄扯了扯嘴角,双手交叠,靠在石墙上,眼底的神色意味不明。“你来国公府多久了?”
彼时,四周的长明灯忽地灭了一盏。四周静的只剩下呼吸声,烛火的余光在沈听肆眼中跳了一下。他抬起眼,声音冷了许多,“一个月多了。”
“那还真久。不过,你装的累不累啊?太子殿下,哦,不对,我应该说,前太子殿下。”
沈听肆确却是动也不动,他低下头,笑了,一如江无妄第一次与他对峙时那般彬彬有礼。瞳孔剧烈震颤着,眼尾染上一片猩红,伸手揪住了江无妄的衣领,“江鹤眠告诉你的?嗯?”
“沈听肆,这么紧张干什么?骗我妹的时候不是挺得心应手的么?”
话毕,江无妄扯开了沈听肆的手,将他推到一旁,整理衣襟。
“小子!你不用紧张,你和我父亲的计划也需要我的参与。不过,我今天把你叫到这来,是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
“将军请说。”
“你要骗 ,最好给我演的好点!小烟她不是只有你一条后路可走。”
闻言,沈听肆笑的更开心了,嗤笑一声,势在必得的看向江无妄。“将军说的另一条后路,可是裴闻洲?你大可放心,我绝对会是江寒烟最好的一条后路,没有之一。”
......
回房的路上,沈听肆心神不宁的走着。路过江寒烟闺房时,下意识便想敲门问问她的情况,他还不知道江寒烟究竟怎么了。可刚伸出手,又注意到屋内烛光已灭,便又垂着头离开了。
走到自己房门口,还是有些失落。侧过头朝江寒烟的方向望去,眼中满是担忧。站在门口徘徊,踟蹰不定。
谁料,一只纤细的玉手从里侧飞速打开了他的房门。
......
下一秒,沈听肆顺着那股力量消失在房门口。
国公府的夜晚再次恢复宁静,唯余鸣蝉声吱吱作响。
那人的身形还有些不稳,看起来很是虚弱。毫无防备的沈听肆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单手将她擒住死死握住她的手腕。翻了个面,用力抵在门后。
“说!谁派你来的?”
江寒烟疼得嘶了一声
刚泡过药浴,本就浑身无力。再加上又被逼着连喝了好几碗补药,脑子本就昏昏沉沉的。这一下被沈听肆弄得更难受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听肆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11.真假郡主
沈听肆急忙松开眼前摇摇欲坠的小人。江寒烟转过头,满脸幽怨的看着他。
“你是准备弑主造反么!”
沈听肆急得语无伦次,想伸手又觉得不妥,想问问江寒烟到底哪里不舒服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连连道歉,“不是的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太突然了你刚才。我,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江寒烟忽然有点想笑,她吃痛的揉了揉手腕。看向沈听肆,“算了!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你帮我个忙,我就考虑考虑原谅你。”
“好啊!姐姐你说吧。”
江寒烟步履沉缓,朝着内室走去。沈听肆本可几步上前追上,可却偏偏放慢身形跟在江寒烟身后,任她的衣裙忽远忽近。
“不急!”我们先聊聊天。”
沈听肆原本一副任君处置的认错姿态跟在江寒烟身后,可在听到她这么说后,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连带着脖颈的线条都绷的极紧。
“啊?现在?”
“怎么?你不愿意?”
尾音未尽,江寒烟悠然自得的坐在了内室的红木椅上,看向眼前之人。
沈听肆垂着眼睫,不敢去看江寒烟。双拳攥紧,像是要以此来稳住心神。“不,不是,姐姐。我只是觉得现在很晚了。就,就是,这样会对你不好......”
见沈听肆耳尖蔓上绯色。江寒烟笑靥如花,故作为难之色。将手肘支在案几上,掌心撑在下巴处略微歪头。
那面熟悉的铜镜此刻映出江寒烟托腮的倒影。沈听肆侧过头,余光悄悄瞥向铜镜里的人。一时间呼吸微滞。
夜色已深,窗外的鸣蝉也早已没了声音。空气中,只剩下不知谁的心跳声在阵阵回响。
江寒烟察觉到沈听肆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尾音拖长,噙着笑,眼尾挑起一痕了然的弧度。看向铜镜里望着自己的人。“为什么只看镜子里的我?
沈听肆心下一惊,神色愈加慌张,急忙错开眼神。“不是,不是,姐姐。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吧!现在真的太晚了,不行。”
“噗嗤。”
“好啦,我不逗你了。你别紧张,没人知道我过来的。”
听江寒烟这么说,沈听肆长吁一口气,竟鬼使神差的放松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哎!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有没有人这样都不好,求你了!快说吧。”
见状,江寒烟便也没再兜圈子。踮脚凑近,凝眸正言。
“记得我的礼学女师吗?”
没给沈听肆反应的时间
江寒烟情绪一转。黛眉轻蹙,咬唇低头,眸中还泛着盈盈水光。紧接着说道,“我今日去戏楼之时不曾想竟遇见了她,可,可是......”
“姐姐你别哭!不急的,慢慢说,我听着呢。”
江寒烟抹去眼角落下的泪滴,轻声抽噎着,“可是她好像就生活在那里!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之前也去查过了,那风云楼明修栈道,咱们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可我的老师在那,我又怎么能不害怕。”
“若是她无处可依,那也就罢了,咱们可以帮帮她。可若是她与那风云楼一样,那可如何是好!”
话毕,江寒烟沉吟片刻,等待着沈听肆的回答。
“姐姐想我怎么做?”
胭脂色的唇瓣随着这句回答弯起一道摄人心魂的弧度,眼角漾出的笑意如同水墨画中晕开的一笔丹青。“很简单,和上次一样,帮我去查查。查到了,我就考虑一下原谅你刚才恶劣的弑主行为。”
“好啊,我答应姐姐。”
言罢,江寒烟起身,正欲拂袖而去。却被沈听肆一把拉住。
“怎么了?你也有事?”
沈听肆亟亟收回手,“没有,不不是,有。我是想问,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闻言,江寒烟抬头望向他。四目相对之时,江寒烟失神一瞬。
“没事,就是有点走累了。”江寒烟说着便要往外走。
“等一下!”
江寒烟顿住脚步,有些无奈的转过身,“又怎么啦?”
“要是下次走累了,可以跟我说!”
江寒烟回过身,朝沈听肆笑了笑。蓝白色的并蒂莲襦裙霍然旋开,珍珠玉扣在上,鱼咬莲做尾,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好。”
——
东方既白,檐角雀鸟初起。用完早膳后,江寒烟端坐于镜前重新梳妆,准备出门。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莫柔柔火急火燎的推门而入。
“寒烟,不好啦!”
江寒烟缓缓转过身,看向莫柔柔。眼前人鬓边汗水涔涔,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水渍。
“怎么啦?柔柔姐。不急,慢慢说。”
“虞,虞小姐来了!”
江寒烟当即拍案而起,镜台上摆着的那本《风筝误》随着她的动作震了震。
“是你那天提到的,虞小姐吗?”
见莫柔柔点了点头,江寒烟当即了然。眸光乱颤,双手死死攥住袖口,开始思考对策。
“快!来帮忙!”
......
国公府园内
江无妄讨好的跟在面带愠怒虞听晚身后,左边移两步,右边跑三步。府里的下人们见此场景,早已习以为常。都悄悄的躲在一旁看戏,发出阵阵窃笑。
“晚晚,晚晚,晚晚,你怎么来啦?怎么没跟我提前说一声呀?吃早饭了没?我逛早市的的时候买了你最爱吃的糯米糕,要不要去我房里尝尝......”
“江无妄!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虞听晚跺了跺脚,没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江无妄紧跟着小碎步追了上去。两人又走了一会,虞听晚忽地停下。
跟在她身后的江无妄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要撞上。急忙向后退去,连连稳住身形。
虞听晚回过身,对上江无妄的视线,“你妹妹,住在哪间房里?”
“啊?你说哪个妹妹?”
“你说哪个!江逢的房间我还用问你么!”
江无妄顺着虞听晚的力气垂下头,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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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捂住耳朵,“嘶!嘶!晚晚你是说小烟啊!怎么了?”
“你废什么话!带路!”
“啊奥奥奥,晚晚你轻点!不是,你找小烟到底什么事呀?”
虞听晚听得更生气了,“什么事!我要找她好好叙叙旧!”
江无妄目光凝滞,神色中带着迷茫,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晚晚,你和小烟什么时候见过的?”
话音未落,虞听晚广袖一拂,便将江无妄推开。“不止见过呢!我们俩的交情还异常的深呢!我替她当了一天的江郡主!你少废话,给我带路。她不是身体不好么,我今天就是特意来看望她的!”
虽然江无妄没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下意识走到了虞听晚面前,拦住了她。
“晚晚先等一下,我会带你去的,但你先听我说。”
“虽然我没太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你是知道的。我常年在边塞带兵,母亲又走的早。那孩子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又在那个鬼地方被折磨了六年才被送回来......”
“如果她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我现在先以她哥哥的身份在这替她跟你道个歉。她有错,我这个做哥哥的一定会帮助她改正过来,让她给你道歉。但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太为难她。求你了!”
“你会懂我意思的晚晚,我绝对没有任何不站在你这边的想法!有错咱们就要纠正,绝不含糊。就是希望你手下留情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听江无妄这么说,虞听晚的心情复杂,也有些难过。抬手戳了戳江无妄的额头,微微一笑。“好啦!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先给我带路,我路上再跟你说。”
说罢,虞听晚便示意身后的随从们跟上他二人的脚步。重新扛起她出发前精心挑选的补品,首饰,珠宝......
——
“小姐,这可怎么办呀!您这身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婢子真是心疼死您了......”
江寒烟乌发松散,正倚着身后的青缎引枕,面色苍白。
“脚步声还没到,柔柔姐。还得继续!”
......
终于,脚步声临近。江寒烟连忙抽过身旁的帕子咳嗽起来,连带着肩线都一起发抖。不料,仔细听去,脚步声竟是越来越密,听起来绝不少于二十人。
江寒烟越听越慌 ,什么情况?这是雇了一群打手么!不应该啊,国公府的侍卫也不是是吃软饭的,不可能让进来啊!
江寒烟想着,事已至此,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还是要先道歉才好。虞听晚再有钱,也不可能真的雇人打来打自己。
“柔柔姐不慌!她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我先赔礼道歉就是了。”江寒烟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大不了要是真进来一群彪形大汉,她先给虞听晚跪一个就是了。
江寒烟紧闭双目,等待着审判的来临,门外传来声响,可听到的却是江无妄的关切的声音。
“小烟,哥哥老远就听见你在咳嗽,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你虞姐姐带礼物来看你了。”
“方便让我们现在进去么?”
12.两小无猜
江寒烟猛的坐起身子,警觉的看向门口。扣住莫柔柔的手心,清了清嗓,唇间溢出的声音如同被春风吹散的蛛丝。
“不妨事的,哥哥。快让嫂嫂进来吧。别着凉了!”江寒烟说着赶忙又躺了回去,接着又咳了几声,声音气若游丝,听起来十分不真切。
门外,虞晚凝羞涩一笑,缓缓推开,率门扉。先走进江寒烟视线的,是一件杏缕金蝶软纱衣。金色的步摇随步轻摆。听声音,便是极品中的极品。
跟在虞晚凝身后的是一个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江寒烟侧目而望,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这就是商贾世家么!她挣扎着撑起身,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哥哥,嫂嫂快坐!”
虞晚凝率先落座,如蜻蜓点水。江无妄站在虞晚凝身后,悄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寒烟妹妹,我还以为你会记得我呢!”
见状,江寒烟捏了捏莫柔柔手心。紧接着,江寒烟身形一晃像是骤然失去了力气,朝莫柔柔怀里靠去。眸中水光盈盈,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向后蹭去,终于摸到了那块被红花汁染红一块的帕子。
江无妄和虞晚凝见此情景,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江无妄更是一个箭步冲出去便要去喊郎中。最后还是被江寒烟一声给喊了回来。
......
“血!血!小姐!您怎么又咳血了呀!小姐。”
“不碍事的柔柔姐!”
两人推搡之际,江寒烟趁他们不注意,便悄悄把帕子塞到了莫柔柔的袖口内。
不给他二人反应的时间,江寒烟又开始恰到好处的哽咽起来。“晚凝姐姐,真的对不起。我那日真真是被逼到没有退路了,才出此下策。但我事先并不知那马车里是你!我若是知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做的。”
“总之,千错万错,皆是我的过错,我就不应该出门,给晚凝姐姐添麻烦......”一段话下来,江寒烟嗓音虚浮,气息紊乱,却又恰好在关键处停顿,像是咳的说不出话来一样。
江寒烟可以一直演,但他们不能一直看着。侧头看了看不停帮自己顺气的莫柔柔,又看了看早已背过身去的江无妄和急忙命人给自己倒水的虞晚凝。
江寒烟的眼角忽地落下一滴热泪,指尖触到那一点湿意时,江寒烟自己也怔了怔。随即冷笑一声,用力抹去。她知道,无论是触景生情,或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她都不应该哭。
自己在那七星司六年这群所谓的亲戚在那?她到七星司没撑过三天就死了,剩下的罪都是她江寒烟受下来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哭。
江寒烟要活下去,要有能力,要回七星司救解扶楹。
......
看着那杯递到唇边的温水,江寒烟睫毛微颤,一饮而尽。
此刻,虞晚凝也有些心软也有些生气。但仔细想来,确实也不能都算是江寒烟的错,可自己还没说什么,眼下的场面。若是不大度些,反倒成了恶人。
“好妹妹,姐姐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反倒先怪上自己了?你听我说!那件事,我早就忘到脑后了。方才就是同你玩笑一番,你切莫当真。”
珠帘轻响,虞晚凝的身影夹杂着一股浓烈的甜香而来,私是浸了蜜糖的芍药花。美则美矣,却又不免仓皇。额头处若即若离的纱衣擦拭着江寒烟间的虚汗,“如今,你好好养病才是最要紧的!”
江寒烟有些不适应这种感觉,握住虞晚凝的手向下拉与其视线平齐。语调很轻,声线还有些不稳,“多谢姐姐体谅,礼物我很喜欢,改日我会登门拜访的。”
......
两人匆匆离开后,江寒烟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脱力般的倒在床榻上,胃部骤然剧烈翻涌,口中涌上一阵苦涩。江寒烟猛的坐起身,对着榻下的渣斗吐了出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还真的吐了!。”莫柔柔说着便要去倒水,江寒烟下意识以为她又要出去叫人。喘息未定,刚想开口,又猛的呛出一口酸水。
江寒烟垂着头,颤颤巍巍的出手,“别,别叫人。”
见状,吓得莫柔柔丢下杯子就跑了过去,抓住江寒烟的手。“寒烟,我不是要去叫人,我是要给你倒水!你先起身,我扶你躺下。”
江寒烟弱弱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柔柔姐我没事的,放心。你不用一直忙着照顾我,我睡会。你也去歇歇吧!”
莫柔柔本想拒绝,可又听到江寒烟要休息,便也不好打扰。又嘱咐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去。
......
日光从房间东侧的窗纸缓缓升高,每一寸的偏移都像是在催命。江寒烟本想趁莫柔柔离开后便取出床下的匣子,准备出发。忽地,江寒烟耳尖微动,门外的那片青砖上出现一声刻意放轻的足音。
檐角的风铃在风中凝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线拉长。江寒烟故意将呼吸声放得绵长,蜷起膝盖轻轻蹬了几下。
又静了三息,江寒烟没再听见门外的声响。这才又重新开始动作,动作变得十分小心翼翼。心思却也被方才的情形分走了一半。
来不及细想,江寒烟再次拿出木匣。带了几件防身的器物,换好衣裳,便准备去别院找谢棠。
别院偏房内
江寒烟抬手曲指,轻扣门扉。三声脆响后。“谢棠姐你在么?”
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没人么。”江寒烟不死心还想再试试,刚准备再次抬手,便被一股力道覆上她的腕骨。掌心灼热,力道极轻却不容挣脱,像是怕捏碎眼前这场易醒的梦。
“小烟......”
抬眸望去,是裴闻洲。
江寒烟这才想起来昨天莫柔柔说的话,顿觉十分懊恼。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裴哥哥,有事找我?” 江寒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始装傻。对上裴闻洲意味不明的视线,故作惑态的歪了歪头。杏眼含春,秋水潋滟,连眼角眉梢都染上春色。
转身间,却暗自发力想要将手腕抽离。
察觉到江寒烟的疏离,裴闻洲连忙松开手。旋即垂下眼睫,笑意清浅,“抱歉,小烟。我听说你今早身体不适,本是想去看看你的,没想到在就这遇见你了。一时有些心急,抱歉......”
回廊春风过,别院的海棠花随风落进小池旁,终是大梦一场,梦醒时分。
“没关系的裴哥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裴闻洲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反倒像是隔了一层薄雾。广袖下的手指缓缓收紧,指骨泛白。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温润如玉,却让江寒烟觉得无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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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闻洲的指侧在手掌处不停摩挲着。本想再问点什么,可几番思量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恰在此时,谢棠正拎着几包中药从外面回来。见此情景连忙上前。
“郡主,裴公子。”
“你们好好聊,我先走了。”话毕,裴闻洲挥袖作别,没再去看江寒烟。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回廊拐角处。
......
不等谢棠问出口,江寒烟便匆匆将她拉进屋内。
“谢棠姐,带我去一趟桃源村。”
谢棠也没有多问,而是先将手里的药包提起,在江寒烟面前掂了几下。“可以是可以,但是回来要记得喝药。还有......”
江寒烟立马原地立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两人行至马车旁
江寒烟提裙踩上木凳,车帘掀开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淡青色长衫,和那双含着笑的狐狸眼。
沈听肆朝江寒烟拜了拜手,“午好啊!郡主姐姐。”江寒烟见状,转身便要走,却被沈听肆先一步用刀鞘拦住
“谢棠姐!”
谢棠也是一脸无可奈何,“你自己问他吧!”
两人相对而坐,听谢棠这么说,江寒烟眉头轻蹙,看向他时,似是有些不悦。沈听肆见状,立马满脸委屈的看向江寒烟。开口时,嗓音还浸着几分落寞。
“姐姐不要生我的气!先听我解释,今日一早听说你不舒服了,我便着急想出去给你抓药。谁知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迫不得已耽搁了一会。再回来时我本想拎着药去找你,谁知道路过别院的时候恰巧遇见了谢棠姐。再然后就看到了你和裴司军,我就有也不好再多打扰,便麻烦谢棠姐去了......”
沈听肆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江寒烟的反应。在提到裴闻洲时刻意将语调放缓,似是要在其中找出什么不同。
江寒烟耐下性子听着,正仔细听着,却没了下文。“然后呢?怎么不说了?为什人你自己不过来,非要让谢棠姐送来?还有,你为什么会在马车里!”
只听吁的一声,谢棠猛的拉紧缰绳。江寒烟以为又遇到了上次的情况,指尖下意识扣住袖口的暗器。警觉的看向帘外,却发现沈听肆的手臂早已将她拦至身后。正要抬手推开,却对上了谢棠不解的神情。
“呃,我可没有要害你们俩的想法。就是想进来说句话,应该,不用这样吧......”
江寒烟被谢棠说的有些羞赧,连忙将沈听肆推开。正了正身形,伸手摸了摸搭在颈边的辫子,“没有的谢棠姐,不是对你!主要是上次被吓到了就,那个,你要说什么说吧。”
“好。”
“郡主,思深他就是想问你。现在国公府都在传你从小便心悦于裴司军,若不是因为裴太傅一家被贬,而你又京城留质。否则你们俩早就定下娃娃亲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
刀鞘坠地
说罢,谢棠顿了顿。“至于他为什么会在马车里......”
谢棠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朝沈听肆瞥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见此情形,江寒烟的身形微不可察的一抖,回来两个多月,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容不得再细想,江寒烟只得面带微笑的起身,带着谢棠走出马车。
13.十里桃林
江寒烟佯装镇定,双手搭在谢棠的肘间。“我和裴闻洲不仅是青梅竹马,而且我自小便心悦于他,还差点就定了娃娃亲!”
谢棠声线如常,没有任何变化,点了点头,“是啊。你怎么了?”
江寒烟闭了闭眼,松开手。脑海中开始回忆起遇见裴闻洲后他的种种行径,和周围人的神情变化。
果然,是她疏忽了。江寒烟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对方的白月光,结果攻守异位,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明月下仰望的信徒。
不过也不能怪江寒烟误会,就今早的情况来看。裴闻洲确实还有点......
江寒烟想着,倏地一阵凉风拂面,她这才回过神。谢棠单手搭上江寒烟的右肩,拍了拍 。“寒烟,寒烟!”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日轮正悬中天,遍地的金色顺着江寒烟月白色的轻纱裙摆流淌,溅起点点金色。日与月仿佛在这一刻交汇相融,如诗似画。
江寒烟回过神,却仍旧一言不发,像是在思考什么。谢棠和坐在马车里偷听的那个人见她一直不动,也都有些心急,奈何心境却是有所不同罢了。
谢棠微微俯下身子,眼波在车帘的缝隙和江寒烟之间来回流转,唇瓣轻抿。开口道,“在想裴司军?”
“是,也不是。”江寒烟摇了摇头,羽睫轻颤,却始终未与谢棠对视,只是任由春风拂乱她鬓边的一缕散发。
“我只是在想,我回南疆不过三月,关于我的传闻就一个接着一个。如今闹得这般人尽皆知。传出来的必是个十分贴心之人。知道我身子不好,才愿我早日结连理。若是来日没随了他的意,反倒会叫他担心了呢。”
音落,江寒烟嫣然一笑。“好啦,谢棠姐,先不管这些了,我们快赶路吧。你不是想知道我要去桃源村做什么嘛!正好也到郊外了,你跟我一起坐里面吧,让思深赶路就好。”
......
沈听肆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虽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但心里还是不敢确定。声音越来越近,沈听肆的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等江寒烟掀开车帘。
刚想开口,却被江寒烟抬手制止。
“不要多问,你肯定听见了。现在轮到你出来赶车了!谢棠姐很累,得歇会了。”
江寒烟本以为沈听肆会再多问些什么,不曾想他一句旁的话都没有再多说。径直起身,“好啊,确实不应该让女孩子太劳累。谢棠姐,你去里面坐吧。”
......
车轮碾过崎岖的山路,马车内却意外的平稳。江寒烟坐在谢棠一侧,开始与她娓娓道来关于桃源村一行的目的。
“所以,你是要去调查柳......”
江寒烟亟忙示意谢棠噤声,食指指向耳朵,又朝帘外偏了偏。唇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
桃源村
顾名思义
十里长亭,不见村落,只闻桃香。
感受到马车的速度逐渐放缓,江寒烟掀开车帘。霎时间,浸溢了沉香味车厢里被撕开了一条裂缝。一股清甜的香气钻入鼻腔,不浓不艳,似还带着晨露的味道。
“寒烟,谢棠姐,到了!”谢棠率先跳下马车江寒烟本想紧随其后,沈听肆却抢先一步曲臂搭在了江寒烟面前
“姐姐你身体不好,我扶你下来吧。”
江寒烟正欲握住车帘的手猛然顿住,低眉间,抿唇轻笑。指尖刚要触到袖口便猛然发力,死死握住。
沈听肆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唇角却依旧挂着春风般的笑意,“姐姐,下来吧。”
指尖再一用力,江寒烟借力跳下马车,“小侍卫多多体谅,我不仅身体不好,手也是经常控制不住力道。特别是心里感动的时候,力道最小的。”
......
抬步便要朝谢棠走去。忽地,江寒烟感到耳侧俯上一股熟悉的气息,身体一僵。刚想转过身,却听沈听肆细声道,“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想问问。姐姐信我吗?”
江寒烟蓦然一惊,眸底惊起一阵波澜,忽而轻笑,两人的视线交缠起来。“你决定问我的时候,心里没有答案吗?”
言罢,余音犹在
江寒烟抽身离去,衣角掠过时随风惊起几朵桃花。
“谢棠姐,等等我!”
官道上的黄土被晒得发烫,三人渐行愈深,桃枝交错,树干扭曲如人形。不仅如此,离村庄越近的桃树,还都飘着红色的丝带。有的早已褪色,有的却仍旧鲜亮如初。
桃林一路,丝毫不见生气。再向里走,腐败的气息越来越重。屹立在村口的黄蜡石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桃源村三个大字也被人为破坏的残缺不全。
村舍倾颓,无半缕炊烟相扰。蓬草随处可见,目之所及的几处房梁上皆悬着几条霉烂的麻绳。风声划过,恍若亡魂絮语。
三影并排而立
念未起而行先发,沈听肆斜跨一步侧身挡在江寒烟面前。江寒烟虽面色不悦,但眼下也无暇顾及。侧眸看向谢棠,沉声字句道。“谢棠姐,你,之前听说过这里么?”
此刻,谢棠也是有些发愣。她到南疆的时间虽说不长,但也有足半年之久。南疆地域法度森严,一个村庄如此,不论它有多偏僻,绝不可能没人发现。
谢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江寒烟更是毫无头绪,柳茵曾经住在桃源村的事是她风云楼离开时碰巧听到的。如今这个场面,不仅柳茵的真实身份更加引人怀疑,江鹤眠在她心里也变得更加神秘。
青丝拂面,江寒烟冷冷的审视着眼前的场景。不禁嗤笑一声,看来,柳茵给她的,从来都是一个必选题。肩颈微倾欲离,却被一股力道拉住手臂。
“你!”
抬头望去,眼前人身形微颤,竟毫无恒兆的落下一滴泪。
“等,等一下。”沈听肆也不知为何。初入桃林之时,他便觉得心口发闷,那种感觉和从皇城逃走时如出一辙。
见沈听肆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江寒烟下意识回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沈听肆这才回过神,双眼朦胧间,几分无措,几分不解。瞳仁互应。
此见相视,目光已剥去所有伪装。
“没事,姐姐。天快黑了,咱们快回去吧,你别着凉了!”
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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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肢体间的触碰,沈听肆慌张的松开手,不敢再去看江寒烟。不曾想,却被反拉住。
“我不会着凉,你先说话!究竟怎么了?”江寒烟上次后悔了,但这次,她不想再随随便便的过去。
虽拿不准是因为桃源村,还是因为沈听肆这个人。但问明白,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强得多。
......
僵持间,两人的气息也都有些不稳。终于,沈听肆败下阵来。伸手扯住江寒烟的衣袖,声线颤抖,“寒烟,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给我点时间,好么?”
“那你记好了,这是第二件事!”
两人并肩走回马车旁,这才发现谢棠早已识趣离开。此刻正交臂于胸前,静静地坐在马车外等待。
见他们回来,谢棠勾唇轻笑。“行了,聊完就赶路吧!再不走,可真容易着凉!”
沈听肆倏地偏过头去,唇边挂着温和的笑,一路发颤的指尖也终于在此刻得到停息。唯有眼尾的一抹薄红,泄露了他方才的神伤。
江寒烟也偏过头,以袖掩唇轻笑。那笑昙花一现,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怎么还站着呢!再不走你寒烟姐姐可真要着凉了!”
......
归途时,江寒烟本想让沈听肆继续赶马。正要去,却硬生生的被谢棠拦了下来。只说是自己还没到连马车都赶不懂动的年纪,不用这么早就来帮忙。
车厢内,江寒烟低头整理衣袖,心里正盘算着明日去风云楼找柳茵的计划。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正要抬头,那视线又倏地转向一侧。
垂眸间,江寒烟撇见沈听肆袖口绷紧的手背。眸色一凝,终究还是未吐一字,再次转过头,开始盘算自己的事。
人世浮沉,问不出的事太多太多。或关于坚持,或关于尊严。如此,江寒烟也不愿强求。
她想知道的,自己来查。
亥时,马车驶回南疆城中。不夜街华灯渐灭,行人陆续归家。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宵禁。
理清思绪后,江寒烟开始担心起了家里。江无妄前几日嘱咐自己的话还犹言在耳,这次她出去,还是没有提前跟家里人说。但愿不会再被逮到吧,上次的人情还没还呢......
国公府门外
裴闻洲,江无妄
灯火摇曳下,两人一个负手而立,神情焦急的看向街道口。另一个眉头紧锁,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显然是已积压了许久的怒气。
“哎!你也别太生气,估计一会就回来了。毕竟谢棠在呢,别太担心。”
江无妄浑身的怒气像是被引燃了一般。两人用完晚膳便开始在这里等,若是在南疆城里,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跑出城了!
“裴大军师!裴大军师!你平时不是最铁面无私的吗?得到消息前,我确实预想了小烟回来之后你会发生变化,但我是真没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这是安全问题么!这是安全问题么!这是她根本没把我嘱咐她的话放在心上,自己身体本身就不好,还天天不着家,万一”
江无妄话还没说完,一阵马蹄声便在街口的拐角处响起......
14.如梦初醒
指尖无意识的陷进掌心,车帘随着江寒烟的心绪三息一动。终于,在车帘的最后的一次掀动下,江寒烟看见了府们前那两个修长的身影。
“郡主,看江将军这架势,我肯定也少不了责罚。你只能自求多福了,哎!” 谢棠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带着些许无奈。
看着不远处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江寒烟的唇角微不可察的抿了抿。“你放心谢棠姐。是我自己要出去的,绝不会让你受牵连。”
音落,江寒烟眸光未动,素手却已抚上鬓边。而这一番举动落到沈听肆的眼中,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寒烟她,这是在紧张?是因为裴闻洲了吗?沈听肆想着,方欲开口,却忽地想起入暮时,江寒烟回握住自己时的场景。顿时有了几分勇气,覆上了她的手背。
......
马车渐缓,最终停在了国公府大门前。
江寒烟深吸一口气,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瞬间换上了一副疲惫柔弱的神情。
夜风吹起车帘,月光打在江寒烟的身上,将她本就瘦弱的身形照的更加纤细。风一吹,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谢棠姐,扶我一下。”
府门前,裴闻洲与江无妄并肩而立。
靠左一人身着靛蓝色锦袍,面容俊郎,腰间的玉带在月光下映出淡淡的忧伤。见江寒烟露面,他微微上前半步,却又停住。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出声。站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江寒烟。
右侧那人却不似他这般庄重,一身银灰色常服,目光如炬的盯着马车。却在看到江寒烟的样子后,一身的怒气顷刻间消失不见。
“兄长..裴哥哥...”江寒烟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蝇。行礼时,一缕青丝垂落,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裴闻洲趁着江无妄还没开口,抢先一步将江无妄挡在了自己身后。有些颤抖着伸出手,扶起江寒烟。开口时,声音又轻又暖,生怕吓到江寒烟。
“小烟,你去哪了?”
不等江寒烟回答,江无妄被裴闻洲挡在身后,语气无奈的开口道,“闻洲你,哎!”
说着,江无妄斜跨一步走到裴闻洲身侧。从昏暮到戌时的千言万语,此刻皆化为一声喟叹,“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
预想中的责备并没有到来,江寒烟目光一滞。
那日他带着虞晚凝来房里找自己的时候,本以为江无妄心里对她这个妹妹没有多少感情。毕竟按照时间线看,江寒烟从七星司回来后,才是他们兄妹真正意义上见的第二面。
想到这,江寒烟的心头霎时间涌上一股暖意。不过,仔细想来,终归也只是愧疚罢了。
“对不起,哥哥。是我想去玉峰寺上香,谢棠姐拗不过我,就带我去了。不小心耽搁了时辰,就回来晚了。对不起呀!让你们担心了。”江寒烟垂着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裴闻洲适时上前,温声道,“无妄,小烟平安回来就好。夜深了,不如先进府再说?”
江无妄却是充耳不闻,弯下腰,眉头紧蹙,面色微凝。“不可以避重就轻小烟,你前几日答应过哥哥什么?”
江寒烟蓦地僵住,乌黑色的瞳仁碎光乱颤。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别一直垂着头,哥又不是要审你。抬起来,好好说。我可告诉你,爹和大夫人眼下在主厅里等你,你在这先哥哥交代完,我进去以后也好帮你说说话。”
“对,对不起哥哥。我,错了......”话未说完先红了眼眶。江寒烟心里开心极了,正愁着没有突破口,没想到江无妄倒是给自己送上门了一个。
顺着他的话,江寒烟缓缓抬起头,一把握住江无妄的袖口。成串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越哭越凶,字不成句。
“哥,哥哥。你不要,不要告诉大夫人好不好!我害怕,求你了。我错了,下次出门前一定先告诉你好不好,求求你了,我不要去主厅,不要。”江寒烟浑身颤抖,哽咽着咬住下唇。
几人都没料想到。提及沈令仪,江寒烟竟会是这般反应。
三人顿时乱作一团,江无妄更是慌的说不出话来。“小烟,你别哭呀。不是不是,哥哥逗你的,大夫人不在,大夫人不在。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沈听肆从谢棠提到裴闻洲的名字开始,神色便一言难尽。更不用说方才的那一番场景了。亏得谢棠早早便看出他不对劲,下马车后,一直悄悄跟在后面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沈听肆本无意做什么,看出谢棠不放心他。也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可见江寒烟哭成这样,顿时失了方寸 。向前半步却又生生被谢棠止住,配剑落地也无心去捡,悬在半空的手臂垂落在腰间隐隐颤抖。
......
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江寒烟开始逐渐止住颤声,袖口随着她擦泪时的动作向下滑落半寸,一道道暗红色的疤痕盘踞在她宛如细枝的腕边。
“真,真的是骗我的吗?”江寒烟将手腕刻意停在眼角处,月光照在上面,显得更加触目惊心。空气随着江寒烟的话音落尽而凝滞,连树下飞蛾的影子似乎都慢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十分真切。那是鞭子留下的印记。
江无妄看向江寒烟的手腕,颤抖着伸出手。刹那间,唇上的血色都褪的干干净净。明明只有一毫之隔,却又好似有千里之远。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怎么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对不起啊小烟。是哥哥没用,哥哥当时没有能力,保护不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江无妄无力的垂下头,“哥哥发誓,绝对是真的,没有骗你!”言罢,江无妄别过头,越过谢棠看向沈听肆。
“我父亲在正厅等你。”
......
“谢棠,带小烟回房吧。”
——
回房的路上,谢棠挽着江寒烟的手臂。掌心在脊背间轻抚以作慰解,风声叮当,归途无言,只余鞋履踏过青石的轻响。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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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姐,你不想问问我什么吗?”
谢棠未语先笑,只是挽着江寒烟的力道收紧了几分。两人又走了一会,谢棠的声音不自觉的放软,想是在哄一只受惊的猫。“寒烟,再怎么样我都是下人,没有下人先问主子话的道理。”
那声音太过柔软,江寒烟几乎要屏住呼吸才能听清。她率先停住脚步,怔愣在原地。唇角依旧挂着笑,神情却冷了几分。
南疆两望间,江寒烟为自己罗织的美梦在这一刻被谢棠一语点醒。什么名字,什么朋友,都不过是她们陪自己玩闹的戏话。
她们都只会把她的这些话,当做是给她们下的命令罢了。辗转六年间,直到这一刻江寒烟才如梦初醒。或许她也早就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
耳畔的流苏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轻轻摆动,晃碎了一地月光,也晃碎了她哽在喉间的万语千言。
伴着一声自嘲嗤笑,江寒烟抬起头,指尖再次拂过鬓间的落发。余光睨过谢棠,眼底是谢棠从未见过的神色。
“谢棠姐,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言罢,江寒烟抽身离去。
......
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不见,江寒烟站在房门前,脚步一停滞,侧头看向主厅内的灯火通明。
心下一动,江寒烟再次翻出床下的匣子里的面皮,随后换上一身侍女服,朝主厅走去。
路上,江寒烟在心里想着。江鹤眠和沈听肆之间绝对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至于江无妄是否知晓,还有待商榷。
不过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今日的行踪,江鹤眠必然知晓。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动,发出吱呀的响声。江寒烟站在光影的交界处,半明半暗。
指尖划过门上的暗纹,门缝乍开的瞬间。她耳尖微动,三声破风声直冲命门而来。江寒烟突然旋身,广袖翻飞,金线绣鞋的鞋尖刚好踢中那最后一根梅花针。
针尖钉入梁柱的瞬间,江寒烟翻身落地。丝毫没有犹豫,她抬步上前,将其拔出。
果然,主厅无人,那这主厅必定就会有密室。江寒烟笑的灿烂,将那三根梅花针插入发间。缓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直到在书柜前,江寒烟扭动了眼前的青花瓷瓶。密室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檀香气。
江寒烟向里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唯一的光源变成了头顶四四方方的小窗,月光斜斜的切进来。将黑暗格割裂开来的同时也照亮了江寒烟的视线。
一个又一个的人面木俑出现在她的眼前。它们笑容诡异,神情谄媚,视线集中在江寒烟身上,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
江寒烟呼吸一滞,心脏猛地跳动。蹙眉看去,这些个木俑,个个面容精细。弹幕的纹理在腮边扭曲,像皮肤下有什么在蠕动一般。
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带着一顶的乌纱帽。可有的帽翅扭曲形似鬼魅,有的帽檐歪斜,仿佛稍有不慎那木制的人头便会随着纱帽一齐滚落。
15.雾锁重楼
江寒烟越看越觉得有趣,步步沉渊,足下青苔湿滑,身后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身前的雕花木门忽地亮起一道金线,江寒烟本能地向那个方向靠拢。
两道熟悉的声音在门扉后响起。
“你们,去桃源村了?”
“是,那里为何......”
“你母亲死在那。”
......
江寒烟瞳孔骤缩,三息之间,胸口的缠枝莲刺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她不敢久留,向后退了出去。每退一步,头顶的月光便随着她的脚步暗了一分。
退至书柜后,江寒烟再次扭动瓷瓶,密室的入口在她的身后无声闭合,不留一丝缝隙。以足跟为轴,江寒烟缓缓旋身。
案台上,博山炉吐出的香雾还在微微晃动。视线扫过梁柱上那排极细的针孔,江寒烟冷嗤一声。莲步轻移,快而不乱,迅速退至门外。
......
夜色如墨,江寒烟向前走着,正准备撕下面具。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阵衣物摩挲的窸窣声,江寒烟猛地加快脚步,沈听肆的声音却不适时的在身后响起。
“等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回廊拐角处,江寒烟足尖一滞,眼底凝起一层薄冰。“公子,有什么吩咐?”
沈听肆神情疑惑,眸光无意间落在江寒烟发尾露出的针尖上,便误以为她是做针线活的侍女。袍角被风吹起又缓缓落下,沈听肆站在原地,朝江寒烟微微俯身。
“打扰姑娘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方才你有没有见到国公大人回来,我有事向他禀告。”
闻言,江寒烟眉梢一扬,歪头看向沈听肆。故作蹙眉沉思,清了清嗓。回身体行礼道。“不曾见过。”
江寒烟说着,不禁在心里暗自发笑,看来是时候要重新定义一下自己对沈听肆的看法了。
眼前人雾锁重楼,似一座没有入口的迷宫。江寒烟徘徊在迷雾中,寻找着落脚的地点。
“公子若是无事,那婢子便先退下了 。”
回廊穿穿堂风过,灯笼内的烛光忽地一矮,窃走不知谁的私语。衣裙翻飞之际,江寒烟转身离去,惊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沈听肆站在原地,目送眼前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烛影摇曳间,也不知是何缘由。沈听肆忽地想到了江寒烟,想到了她站在府门外,抓着江无妄的袖子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
心口猛地缩紧,阶下树影沙沙作响,夜风带着凉意扑过面颊。本应是心旷神怡的一刻,沈听肆却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不想再看见江寒烟哭,更不想看江寒烟这么害怕。
是夜,更阑人静时。江寒烟独依西窗,彻夜未眠。垂眸看向臂上的疤痕,顿时心中思绪万千。
回南疆前,江寒烟总觉得往后的日子不会再比七星司更苦了。毕竟在那,她就是个任谁看了都能踩一脚的质女,每天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如今江寒烟明白,她错了,大错特错。活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那里要累。但无论怎样,江寒烟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把解扶楹从七星司救出来。
......
晓色浸窗透天光,昨夜熏炉香犹在。
江寒烟站在铜镜前,纤指拂过杏色罗衫,主腰收紧,将衣襟的微皱细细捋平。行至江无妄房门前驻足,徘徊不定。
“哥哥,你在吗?”
“哥哥?”
......
指节在门板上轻扣三下,江寒烟静待片刻,屋内依旧寂然。
江寒烟忽觉异样,往日此时,江无妄早早便练功回房,今日真的这般冷清?想着,江寒烟缓步向后退去。朱唇微撇,似嗔非嗔地勾起半边唇角。
“哥哥,我要出门了奥,至于去哪,我还没想好。我先来知会你一声,若是太晚了回不来,要记得来接我回家......”
江寒烟的身影伴着话音逐渐消失在国公府。行未数步,她便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面纱,想趁着还没走远,准备找个没人的角落里戴上。江寒烟提起裙摆,三步一顾,踏过杂乱的木堆,朝暗处走去。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江寒烟站在原地,微微侧过头,没有动。停息间,一股沉重的威压袭来,带着昨日主厅博山炉中淡淡的沉木香。
“我的荷包呢?哪去了?”
江寒烟蹲下身子,抬手便要覆上眼前一根布满木刺的棍子。
如她所料,腕间被一阵急切的力道握住。沈听肆急切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江寒烟转过身,云鬓上的步摇轻轻一颤。
“找什么呢?这上面都是刺!”沈听肆说着,赶忙把江寒烟带了起来。
江寒烟神色微颤,低眉间唇瓣微张欲言又止。
“你!你?你怎么?”
看出她眼底的震惊,沈听肆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今日晨起,我陪国公大人和江将军还有裴司军出门办事。快进府的时候,注意到你一个人往角落里走。担心你,所以就跟过来看看了。”
心口突地一跳,江寒烟脊背一瞬紧绷。笑意温柔起来,“那我可要好好夸夸你啦!有观察力如此优秀的小侍卫,我简直荣幸之至。”
江寒烟歪着头,看向沈听肆。
身外天光大亮,暗处荧荧天光。沈听肆兀地怔住,似是没想到江寒烟会这么说。
思绪回笼至昨夜时分,两幅场景在脑海中连起又断开。终了作罢,他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
一双凤眸妖意天成,此刻却睁的圆了些。眼尾却依旧保持着蛊人的弧度,“那当然了,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不然你以为还有谁!”
江寒烟这才放下心来,正想着怎么才能把沈听肆支走。他却再次开口道,“不过,姐姐在这做什么呢?”
“奥,昨夜回去的时候柔柔姐说她的荷包不小心丢在这了。找了一夜也未曾寻见,我便想着今早起来帮她看看。”
沈听肆眸光微眯,握着江寒烟的力道微微收紧。“是嘛!怪不得姐姐的心跳的这么快,不急哒!慢慢找,我陪你。”
......
“好啊,那咱们一起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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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烟唇角笑意端庄依旧,字字却从齿缝间渗出。
“嗯,姐姐!那你别动了,我来帮你吧。”沈听肆半跪在江寒烟身侧,腰间的玉带随着他的动作勒出一截精悍的腰身。执木的手骨节分明,腕骨微微用力。一道淡青色的血管突出,莫名透出欲色。
沈听肆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十倍,起起落落,三下一停顿。脖颈间的细汗随着喉结的起伏微微滚动。
江寒烟笑容依旧,整暇以待地靠在墙边。唯有眼尾旁抽动的胭脂晕染,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终于,江寒烟宣告失败似的别开眼去。走上前去,“好了,别找了。快起来吧!”
“可以吗?那柔柔姐丢了荷包,会很伤心的吧!”
江寒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掐住沈听肆的耳朵。“你没那么多姐姐伤心!”
“哎呀!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一时失言,一时失言,别生气嘛,别生气......”沈听肆眉眼带笑,腰线顺着江寒烟的力道下坠。
见状,江寒烟松开手。
“你!你!”
......
“我走了!”
音落,江寒烟甩袖欲离。忽觉腕间一痒。低眉看去,前几日被沈听肆拿走的折扇,此刻正挑在自己的白玉镯间。
来不及反应,那扇间的力道忽地一变。扇骨反转在她掌心蹭过,江寒烟下意识一缩,被一股力道生生拉进怀里。
踉跄间,江寒烟在那股淡淡的沉香间竟还嗅到了一丝酒气。江寒烟靠在沈听肆怀里,神游天外。他究竟有那句话是真?又有哪句话是假?
沈听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惊得江寒烟浑身一颤,回过神。
“走什么呀姐姐!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会了。你要去哪?不如带上我一起?”
感受到江寒烟的变化,沈听肆笑着松开她。手却还依旧停留在江寒烟的腕间不肯离去。
“你放开我!”江寒烟厉声呵斥着,却难掩两颊间满上的胭脂色。想使力抽身,却又因为沈听肆方才的动作使不上力。
沈听肆长睫低垂,嗓音如同浸了水汽般发颤。“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无论你去哪,都会带上我的!你怎的这么快就忘了呢。还是说,你都是骗我的......”
一滴泪恰好悬在下颌处,将坠为坠。
江寒烟再度失去语言表达能力,思维一片混乱。想反驳,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不是,你哭什么。我没骗你,我没骗你,你跟我走还不行吗?”
江寒烟愈发觉得自己捡了一个麻烦回来,这狐狸精撒泼打滚绝对是一绝!她甚至觉得沈听肆就是江鹤眠或者沈令仪故意派来监视她的。
没准这府里也早遍布眼线,只要自己一有行动,就派沈听肆出来围追堵截 。得赶快想个办法,到风云楼前,或者进楼后就把他支开。不然实在是太限制自己的行动了。
“我要去风云楼,行吧。这下你满意了么?”
闻言,沈听肆眼尾那抹慵懒的笑意骤然绽开,“太好啦姐姐,那我们快走吧!”
16.你的距离
看着沈听肆的背影,江寒烟罗裙未移,如覆霜雪。
“你,一夜没睡。对吗?”
......
玄靴乍然碾地,惊起一阵尘土。本如流水般的步子在听到那声轻语后骤然一滞,沈听肆站在原地,身形微颤。
“没有啊姐姐,怎么这么说。我昨天睡得可好了......”
他又在说谎,江寒烟轻叹一声,逐渐向沈听肆靠近。“考虑一下说句实话,或者你也可以编一个合理些的理由骗骗我,也不是不可以。”
一句看似则心而选,实则正确答案只有一个的回答。
“你转过来,看着我说。”
“要不然我就不带着你了!”
江寒烟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尽耳中,沈听肆指尖微蜷,呼吸滞了一瞬。终究是转过身来。
“我,没睡......”
“为什么?”
话音未落,两人四目相接,天籁俱寂。沈听肆只觉得胸口好似压了千钧石一般沉重。他垂着眸,不敢去看江寒烟的眼睛。吐纳间霜雪同乘,“我不想骗你的寒烟,可,可我,真的不能。”
“好啦!我有没非要让你说什么,你没必要这样。”江寒烟低声笑着,眉目间关切的神情渐渐褪去,唇角勾起眼底间微不可察的寂寥。
终了,江寒烟再度抽身离去。擦肩而过之时,发梢忽而扬起。落至身侧人的肩头,蜿蜒游走。独留一股清香萦绕,经久不绝。
“我家人死在那......”
江寒烟只差一步便要踏出这片暗角。闻声,眉头紧蹙,止步于原地。沈听肆对她有所保留,这很好。江寒烟也不想强迫沈听肆去做他不愿做的事,不愿讲的话。
她原本打心里觉得这样的距离感很好。可时间久了,江寒烟的心里总会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
三千烦恼丝此刻正汇与两心间,江寒烟说不出是难过,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掌心传来一阵钝痛,抬手看去,红芽绽雪。
“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非要逼你跟我交代什么。咱们这样很好,我明白的,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
看着江寒烟单薄的身影立于眼前,沈听肆自己都未曾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从初见时布满戒备的鹰爪,变成了三月天托起蝶翼的柳枝。
最终,身体于理智先一步行动。沈听肆步履急促,呼吸声越来越重。
双臂环住江寒烟的瞬间,折扇落地。沈听肆惊觉,锦绣华服下裹着的身体竟比他想的还要削瘦。仿佛他一松手,怀中人便会化作春风中的柳絮。
沈听肆埋在江寒烟的颈窝,屏住呼吸。声线沙哑,止不住的颤栗。眉心紧皱,内心仿佛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我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好,寒烟。我从来就没有为难,也不是你要逼我交代什么。是我愿意告诉你,是我想要让你了解我。”
......
“松手。”命令的声音脱口而出,尾音却被融化在沈听肆越收越紧的怀抱中,飘洒在耳畔。
江寒烟转身欲斥,却撞见沈听肆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眼底间翻涌的屏障突然裂开了一道痕迹。
昨夜江寒烟也听见了他与江鹤眠的对话,既然他愿意这么说,那江寒烟便也不愿再多问什么了。
“不哭了,都过去了。没准她正在天上看着你呢!看见你哭,她也要伤心了。”
一滴热泪落下,在江寒烟的颈侧滴落。
“我六岁之后就没见过她了,但是她一直有在给我写信。可,可那时候我有的字还没有认全,但我真的好想她,好想她。我本来想找身边认识字的大人帮我读一读,可家里人其他人不允许。”
“我当时求了他们好久,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后来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自己拼命的去学,去书阁查。遇到查不到的字就照着上面的笔画描出来,等到第二日再去学堂问先生。”
“等我终于认全一封信上的所有字的时候,我想要给她回信。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我写了好多封信,一封也没送出去。”
沈听肆只觉得此刻有无数根尖刺正在心口来回划过,掩袖抹去泪,但他又不想在江寒烟面前太过于失态。
环在江寒烟腰肢上的手紧握成拳,像是要把十多年来所有的思念都倾注到一处。
“可,可我昨日才知道。原来那些信都是早就写好的了。而且只有前半部分是她写的,她后来已经没有力气再拿笔了。八岁之后的信全部都是代笔。”
“她死了,她死了,可我连她埋在那里都不知道,甚至连她的死因都不清楚......”
沈听肆抽噎时的热气呵在江寒烟的锁骨间,话还没说完,江寒烟便转过身,回抱住他。指尖穿过散乱发丝,掌心一边又一遍抚过沈听肆紧绷的脊线。仿佛再哄一只刚刚断尾了的狐狸。
心口那块相贴着的皮肤烫的惊人,沈听肆忽地发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良久,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站在阴影中,另一个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命运的齿轮像是在这一刻终于咬合,江寒烟看向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藏了无数的秘密,等待着她的探索。
沈听肆亦是如此,他在江寒烟的眼里看到了心疼,看到了对他的好奇。
这场神秘的对视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彼此。风过梢动,茂密的枝叶挡住投进角落的日光。
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
“好啦,再耽误一会都要到晌午了。”说着,江寒烟戴上面纱。侧过头时,对上沈听肆疑惑的神情。
唇间的贝齿若隐若现 ,江寒烟无声轻笑道。“怎么,你没听说过么?”
“啊?听说过什么?没有啊?”沈听肆顺着江寒烟的脚步往外走,语调疑惑。
江寒烟清了清嗓,带着笑,似有几分无奈。“国公府的江郡主是观音菩萨派来救世的仙子,为了人间安危自断心脉,立誓要普度众生。”
“看来你的观察力还是有待提高的嘛!都传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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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江寒烟说着,食指在沈听肆面前晃了晃。“继续努力吧!加油!”
沈听肆眼尾还带着猩红,被江寒烟这么一说,眼神稍稍闪动了一下。嘴角勾起笑意,声音低哑又暧昧。
“是是是,郡主姐姐教训的是。我今天回去以后一定努力学习,争取让郡主姐姐满意。”
“好了!你少贫,快走吧。”
江寒烟正在前面走着,兀地顿住脚步。回身看向沈听肆,“带你去可以,不过,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啊!”
“如果你有意见的话现在,现在就可以向左转,齐步走了。你放心,我会不强留你的!”言罢,江寒烟转身便要走。
沈听肆赶忙上前,抓住江寒烟的袖口。
“别别别,姐姐别走!我答应你,你说吧,怎么个约法三章。我听着还不行嘛......”沈听肆扯着江寒烟的袖口,声音越说越小。
江寒烟单手成拳,掩在唇边。思量片刻,轻咳了两声。
“第一,不允许我走到哪你跟到哪,给足彼此的自由行动空间。”
“第二,不允许拦着我哪里都不让我走,我要自己到处转转。”
“第三,也是总重要的一点。如果今天出现了突发情况耽误了回府的时间。在我遭到审问的时候,你不许一言不发,至少要帮我辩解两句。”
“至于怎么辩解,容我先好好想想,要是真出现了突发情况,我再告诉你。”
“好了,暂时就只有这些。你有什么问题吗?”
沈听肆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晃了晃,江寒烟的一番话,听到沈听肆的脑海里自动转换成了八个字。
自己玩去,别来烦我。
沈听肆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死死咬住下唇。尾音发颤,连肩头都垮了几分,“好!姐姐。我不来烦你!我们走吧!”
??!
江寒烟被沈听肆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的不知多措。再回过神时,沈听肆的声音早已走出几步远。
“哎!思深!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等等我!”
江寒烟正往前追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听肆的脚步越开越慢。直到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买冰糖葫芦的小摊前,江寒烟的头也不偏不倚的撞了上来。
“哎呦!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寒烟揉着额头,抬头望去。沈听肆正满脸笑意的看向她。
“没关系是没关系,可是,我这背上的伤还没好全。被姑娘这么一撞,恐怕是要出内伤了!”
见是沈听肆,江寒烟抬手便要打他。沈听肆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倏地扣住她的拳头。掌心冰凉,五指缓缓收拢,包裹其中。
他却不急着松开,反而带着江寒烟的的手向身前转去,随后轻轻放下。看着眼前一串又一串的冰糖葫芦,江寒烟似乎明白了沈听肆的用意。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更用力的握住,五指相扣,严丝合缝。
“哎!两位要点什么?”
17.见月公子
“老板,这山楂的多少钱一串?”
......
沈听肆笑意盈然,束着江寒烟的手腕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弯。紧接着被顺势一拽,江寒烟整个人又踉跄着向他怀里靠了两步。
沈听肆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小瞧了眼前这个姑娘了。
“你想干嘛!上次暗杀没成功,这次直接明杀是不是!”
沈听肆靠在江寒烟耳边,低声软语。
“怎么会呢姐姐,你又在说笑了!虽然马上就要和你约法三章了。但进楼之前,我不还是你的侍卫嘛!这街上人多眼杂的,万一你磕了摔了的,我可怎么向上头交代啊!”
然而这一幕在转到小摊老板的眼里......
从着装来看,眼前这女孩身着鹅黄色罗裙,一看就是用了南疆上好的丝绸料子。以纱遮面,必然是个大户人家。
至于身边这个拽着小姑娘手腕转了好几个圈的男人,眼尾泛红,眉眼阴沉。穿的也是一般般,一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老板的脑海中便不自觉的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救命啊,我要回家!”
“叫什么叫!你再叫,小心你的舌头不保。”
......
“小姑娘,你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不要怕,大娘帮你做主!”
“哈?” 原本急于挣脱束缚的江寒烟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果然......”
伴着一声轻嗤,大娘厉声高喊道,“父老乡亲们快来啊看看啊!南疆还有没有王法啦!这青天白日的,人牙子当街绑架花季少女啦!”
趁着沈听肆愣神之际,江寒烟终于抽出手。正欲解释,却被反应过来的沈听肆一把拉住跑了起来。
“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闹得沸反盈天。有的揪着面团朝沈听肆身上丢,还有菜叶,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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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甚者举起铁锹往前追。
天旋地转之间,
……
*
垂危,广平王也早有反意。正好借此机会,以先王顽疾,久病未愈为由,便说是有奸臣所害。要为帝王“清君侧”,将奸臣绳之以法。
于是便起兵叛乱,欲谋权篡位……
如今战事突发,宫人四散,未迟临终前将传位玉佩放在仅是龆龀之年的太子身上,并将它交付给皇后的贴身暗卫。
那暗卫是名女子。
只见她身形高挑纤细,一身玄衣英气十足,丝毫不输男人,手握配剑,杀气十足。走入正殿,至殿中跪下。
……
她望向正躺在卧榻上的帝王,不禁红了眼眶……过往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尖。
她虽为侍女,但也算是皇上,皇后带大的。
昔年帝王,文能博览群书,武能御驾亲征,她不是没有见过的。
如今却这般模样,着实不令人叹惋。
18.等价交易
素腕纤纤,玉镯震颤。
江寒烟站在屏风后,广袖下的手指悄然收拢,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看来,这国公府里有不少柳老师的知心朋友啊!您这般直言相告,就不怕我禀告家父派人去查?”
柳茵斜依在木椅上,右腿悠然地搭上左膝。笑声似银铃坠地,掺杂着几分刻意。“寒烟,你不会。”
“我知你疑心重,但无碍,这很好。今日只有你我二人,那我便摆明了告诉你。你身边的人,最好一个都不要信。当然,也包括我......”
“可你现下需要依傍,最好的选择就只有我。”
耳畔的碎发随着低笑轻轻晃动,江寒烟怔了怔,梨涡深陷,眼尾凝然。“柳老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您了。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不如您再给我指条明路,帮学生解解惑。”
“寒烟,有些事,还是得你自己去找答案。毕竟从我这里告诉你的,也未必是真的。你也未必会全盘取信于我不是?”
......
门外,丝竹声乱耳,楼外,不夜街人声鼎沸。屋内,却将这一切的的声音都隔上了一层厚重的纱。唯有指节咔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江寒烟的肩骨微微发颤,像是挣脱开蛛网的猎物,站位易势。行似孤鹤渡寒塘,神情自若。自上而下,俯视着柳茵。
“所以呢,柳老师。那天离开前,你故意让我听到关于桃源村的事,不就是在等着我今天回来找你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茵抬起头,对上江寒烟探究的神色。明明是下位者的姿态,气势却丝毫不输半分。红唇嗡动,声色婉转。
“七星司,京墨。”
那是解扶楹的杀手代号
江寒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上眼睑随着柳茵话落的那一刻几乎要陷进眉骨里,后颈线条猝然绷紧。
一滴热泪毫无征兆地滚落,这是江寒烟回南疆后罕见的一次失态,她第一次有了想马上杀了一个人的冲动。
柳茵既然能知道她的名字,那对七星司,对她们的情况就一定有所了解。但也并不排除,她只是误打误撞了解到,准备试探自己罢了。
“看来,我还真是低估柳老师了。不过,您说的这个人是?”
“哦?寒烟你不认识她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前段时间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向我问了你的近况呢!”
注春落地的声音砸在案台上,碧绿的茶汤悬在杯口将溢未溢。衬得那句“您说什么?”愈发森然。
“怎么了寒烟?现在认识她了?”柳茵端起那杯茶,置于对坐旁。朝江寒烟递过一个眼神,“现在,愿意坐下来跟我好好聊聊了吗?”
江寒烟步调急促,走到柳茵身侧坐下。茶雾氤氲间,她的手还有些发抖。溅出些许打在手背上,却浑然不觉。
柳茵忽而啧了一声,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指尖轻捻,稳住盏底 “别紧张嘛,她没事。”
“我想要的很简单,咱们等价交易。你帮我找一块刻着双龙戏珠的玉佩。我帮你养足羽翼,回去救她。”
江寒烟抬手拂过肩头垂下的墨发,倏忽低笑,声音似叹似讽。垂眸撇了眼盏中浮沉的茶叶,仰起头,一饮而尽。
“柳老师未免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了吧!等价交易,讲究的是资源互利。可目前您对我了如指掌,而我却对您手中的筹码分毫不知。”
“总要让我看看您手里的筹码,我才能安心考虑跟您的合作啊!”
“这风云楼人力物力俱全,竟还有您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玉佩,怕不是在国公府吧?”
“哈哈哈。”柳茵掩唇娇笑,慵懒的倒在椅背上,半睨着眼看向江寒烟。“我就知道,我是不会看错人的。寒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说吧,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暗庄。”
柳茵的笑意顿时敛了几分,瞳仁里浮动着淬了毒的兴味。“看来,你比我想象中得要更聪慧些。不过,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跟我提这个。”
“我能看出来,你懂戏,对吧!我总要先看看你够不够资格,能不能满足我的要求吧。”
“不如你先留下来,我带你去见见这里的班主。如何?”
......
淡金转黯,鸟雀归巢。不夜街人声渐散,静待子夜时分。江寒烟自然不会这么快就答应她,应谈笑间正欲假意推拒。却听门外戏台下,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道只道世事无常,愿只愿连枝并结。
可,终是。
她乡自认戏中人,他乡戏终究是戏。
江寒烟没有注意到柳茵神色的变化,径自起身,回礼道,“柳老师,今日天色已晚,学生便先归家。不过您放心,提议我会考虑,目的我自然也会藏在心底。”
“你知,我知。”
“嗯,你走吧。想明白了之后,带着玉牌来找我。”
江寒烟推开门扉,见桑枝靠在门侧一旁等待。余光扫过她,没有多做停留。
......
“楼主,您就这么放她走了?”桑枝走进屋内,看着柳茵失神的靠在椅背上,语调变得有些急促。
“没事,你放心吧。她不会说出去的。”柳茵呆怔的望着窗外,耳畔似有惊雷炸响,却又万籁俱寂。桑枝又问了很多,她也都十分有耐心的一一应和着。
掌心那枚褪色的香囊也随着动作越握越紧......
江寒烟下到首层,将腰间挂着的玉牌取下,藏入袖袋间。她背对着戏台,琵琶声四弦一滑,银瓶迸裂。每拨弄一下,都好似在她的心房上划过一道裂痕。
曲终,江寒烟抿唇一笑。
此刻,欲望沸腾,浓的快要压不住那股甜腻的伪装。
抬步欲离,向门外走去。正要与面前之人撞了个满怀,却被他扶住肩膀。
一阵关切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姐姐?”
江寒烟抬起头,向后稳住身形,拉着沈听肆从门外退了出去。直到两人站到门外的槐树后,江寒烟这才开始打量起眼前之人。
沈听肆换上了一身和自己相同的藏蓝色衣装,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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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料子和他方才穿的那件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袍身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水波般的光泽。清风拂过,那些纹路便如活物般流动,隐约勾勒出一只踏云而行的狐狸的轮廓。
日光漫过沈听肆垂下的眼眸,弯起的弧度似三月的柳梢,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
江寒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上移,眼前人眉眼含笑,视线寸步不移的看向她。
“你,你这是去预支薪水了!?”
......
沈听肆的身形蓦一顿,见江寒烟瞪圆了眼睛呆愣的模样,随即破功般地笑出声。“姐姐,这般瞧着我作甚?这个一会再告诉你,先说说看我这身新衣服这么样?”
说着,沈听肆向后退了几步站到逆光处。指尖漫不经心的抚过和江寒烟腰间样式相同的花纹,眼尾却悄悄追着她的反应。
“如何?这件新裁的衣裳......”
“可配得上今日这艳阳?”
江寒烟猛地回过神,耳尖泛红。“还,还不错。”
沈听肆忽地歪了歪头,眉头轻轻一蹙。眼尾迤逦,似笑非笑的睨着江寒烟。
“郡主姐姐可还落下了一个问题呢!”
江寒烟倏地偏过头去,贝齿无意识碾过唇瓣。
“没关系姐姐,如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话,那我换一个吧!”
......
江寒烟瞬间从方才的氛围中抽离出来,她似乎已经猜沈听肆要问她什么了。合着在这等着我呢,他还能再无赖一点吗?
趁着情况还没到刹不住的地步,江寒烟连忙扯开话题。
“你!你少扯开话题!我是问你是不是去李妈那预支薪水了!”
沈听肆笑的愈发灿烂,忽而倾身凑近将江寒烟朝着树下逼近。眼尾微微下垂显出几分无辜:“是啊,姐姐。我得给你做一辈子侍卫了!”
两人靠在树下,江寒烟的袖间染了几分槐香。那香气并不浓烈,却又只在风起时悄然漫开,待要细嗅,却又淡去。像极了某些欲言又止的心事。
“你太败家了!我养不起!”江寒烟攥紧袖口,话音轻如柳梢点水,还未听清,便散在风里。
“姐姐别不要我嘛!我什么都能做的......” 沈听肆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长睫低垂,眸光却从下往上轻轻撩起,像只被雨淋湿的狐狸。明明看起来委屈极了,可偏生眼底间还藏着江寒烟看不见的狡黠。
“你,我,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江寒烟的面上仍旧是一片淡然,然而早已红透的面颊和字不成句的语调,却早已泄露心事。
江寒烟只觉得四周的气息越来越闷热。终于,在空隙间。她推开沈听肆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跑去。
“还带我吃糖人呢!骗子,你先想想怎么赎身吧!”
“哎!别走啊,姐姐!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慢点跑,我带你去买呀!”
......
两影相重,嬉笑伴闹,好不生快。
殊不知,暗处角落里的一辆金顶马车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19.鸾凤和鸣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裴闻洲放下车帘。适才槐树下的画面在脑海中帧帧闪过,车内的熏香竟也变得窒闷,比那年诏狱里的血腥气更叫裴闻洲喘不过。
随行的小厮墨池掀开帷幔,手里提着裴闻洲吩咐他去买的糖炒栗子放了进去。
“公子,炒栗子买好了。您放心,江郡主跟您是青梅竹马,不过是因为外力开了一段时间,感情还是在的。绝不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侍卫影响到的!”
“对了公子,咱们现在是要回国公府吗?”
看着身侧那袋摇摇欲坠的栗子,还在散发着热气。一时间呛得裴闻洲眼眶有些发热。不会被影响吗?这六年来物是人非,早已把他们俩变成了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重逢时她眼中的生疏,局促。
那日清晨时她看见莲子羹轻轻蹙眉的样子。
海棠树下,她厌恶自己触碰时下意识的抽离......
“不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办,先去一趟总督府吧。”
墨池正准备朝国公府的方向拐去,听到裴闻洲的话后,在拐角处猛地拉住缰绳。虽然心里疑惑,但也没敢多问。
公子不是说回国公府陪江郡主这段时间,所有公事一律都挪到回前线之后再处理的吗?今天怎么回事?
此刻,风云楼内。焦尾琴五弦音断时马车调转方向。街道正中央,两影随人流相伴而移,一车随前路孤影单座,唯有半敞的绸帘诉说着车内人的暗伤离愁。
......
糖人摊
有些尴尬的江寒烟,假装自己很忙的沈听肆,不停打量眼前两人的大娘。
“咳咳,那个,大娘,这个蝴蝶的怎么卖的?”沈听肆慌忙躲避大娘视线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偷偷看了好一会了,生怕想买给江寒烟的那个因为自己耽搁的原因被人买走。
“小伙子,我今天是不是见过你啊?”
见状,江寒烟赶忙插进话题,向前一步站在沈听肆面前,挡住大娘的视线。语速放慢,声调婉转,似带上了槐花蜜的清甜。
“早就听说南疆的百姓们为人和善,好相处。我最开始心里还有点拿不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大娘,我们是从京城来这里出游的,昨日才刚到这里。”
言毕,江寒烟眸中笑意未散。抽出一只手别在腰间,朝沈听肆的方向勾了勾。
......
伴着一阵轻笑,江寒烟的四指被握住。那力道轻如拈花,又似蛛丝缠腕,生怕揉碎了她的瓣,吹落她的叶。
江寒烟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娘却像是终于恍然大悟过来:“哦!抱歉呀小姑娘。大娘年纪有些大,糊涂了。原来你们是来婚旅的呀,可真是般配,这衣裳都穿的一模一样的!”
大娘祝福的目光在江寒烟和沈听肆之间来回游走,又点了点头。
“啧!般配,属实般配”
......
空气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江寒烟急得连连摆手,赶忙解释。“不是,不是的大娘,你误会了。他是我......”
江寒烟正要解释下去,却又怕自己一个人的证词略显单薄,转过身想拉沈听肆一起解释,却不见他的身影。
“哈?人呢?”
低头看去,沈听肆正抱着头蹲在地上,只露出了一对早已红透的耳尖。
“哎呦喂小姑娘,你可别解释了。大娘都懂,新婚燕尔嘛!正常,正常。行啦!既然这样,就当是大娘送你们的新婚礼物吧,你郎君不是相中这个蝴蝶的了。呐!大娘请你们的,不要钱!”
......
“好嘞大娘,多谢您!愿你松柏同春,南山同手。日日闲庭信步,夜夜高枕而眠。”
说着,沈听肆重新向前,弯下腰,接过大娘手中的蝴蝶糖人。“那我先替我娘子拿好了,多谢大娘。南疆果然是好心人多,尤其是向大娘这样的。你说是吧娘子!”
沈听肆低笑着弯下腰,向江寒烟凑近将那只蝴蝶糖人横斜着递到她面前。日光透过鎏金的糖翅,照在沈听肆眼尾那抹欲坠未坠的温润上,颇显几分少年气的真挚。
江寒烟没敢再去看沈听肆的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蝴蝶”,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他回府之前说的话。
“下次,一定带要你去吃糖人!”
刚想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完全不像自己的。“你还真好意思的!不害臊!”言罢,江寒烟玉面微偏,鬓边珠钗轻晃,恰好遮住她同样泛红的耳尖。
退开沈听肆后,江寒烟重新来到早已笑的合不拢嘴的大娘面前,将那五文钱递到大娘手里。
“大娘,这钱您拿好。您做生意也不容易,心意我们领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白拿您的东西。”
回府的路上
江寒烟走在前面,举着蝴蝶糖人。在日暮下晃着,“为什么,一定要买这个呢?”
沈听肆走在后面,看着江寒烟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日暮刺眼的光,照在她身上也变得柔软。
远处钟声荡来,而她的影子正悄无声起地爬上国公府门前的朱漆廊柱。
沈听肆想着,或许没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如果关于她的事,一定要有的话。
“那我希望江寒烟自由,我不希望她生活的地方只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笼,我希望她可以像蝴蝶一样,飞得很远。”
......
“发什么楞呢!回去啦!”江寒烟咬着嘴里的麦芽糖,语调含糊不清的说着。“你看看你,哪有一点欠薪水的自觉啊。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一身衣裳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呢!等用完晚膳,我就让柔柔姐去问李妈!”
“哎,别啊姐姐!我错了,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姐姐你别跑太急了,我有事跟你说!”
江寒烟正准备朝自己房间走跑。听沈听肆这么说,忽地停了脚步。转过身,手里还拿着吃剩下的竹签。
“什么事啊!”
沈听肆也停下脚步。匆匆瞥了一眼江寒烟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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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签,上前接过,攥在自己手里。随后抬手指了指江寒烟手里握着的面纱,“我是想问,姐姐你不打算查一下这个事情吗?总不能每次出门都戴着这个,多不舒服啊!”
闻言,江寒烟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夕阳从她身后漫过来,银色的步摇垂下晃出一片碎光。
“是得查一查,我暂时有些思路了。不过,这几日要查的事情还真有点多,这件事暂时还排不上号。”
江寒烟一番话下来,反而把本来想套话的沈听肆说得云里雾里起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要查这么多事了?”
“你猜呀!等你什么时候把瞒着我的事告诉我了,我再考虑考虑告诉你吧!”
“姐姐,你知道的。我......我”
江寒烟唇角微勾,噙着丝缕笑影。尾音轻扬,“好啦!我逗你呢,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你。至于这件事嘛,谁能在短时间内这么快利用民心导向,那就是谁咯!”
话毕,江寒烟摊了摊手,朝沈听肆无奈一笑。
“好啦,好啦。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快回去换身衣裳,一会用完晚膳来后院里找我,别忘了!”
“那你先走吧姐姐,我在这看着你回去我再走。”
江寒烟无奈,便也只能顺着沈听肆的意思。转身时,笑意霎时间消失不见。脑海中只剩下柳茵的话萦绕耳畔。
“双龙戏珠,玉佩”
......
回房后,江寒烟注意到莫柔柔正在帮自己整理房间。便想着先从她这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
“柔柔姐,别忙啦。快过来歇歇吧,咱们俩聊聊天”江寒烟走到一旁的软榻上拍了拍,示意莫柔柔过来坐下。
“诺。”莫柔柔一开始没注意到江寒烟,原本还怕呛到江寒烟,可又见她神色坚定,便也不好推拒。放下手中掸子,又到铜盆里净了净手,擦干后,准备走过去。
江寒烟长叹一声,起身。直接牵住了莫柔柔擦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手,走到软榻边坐下。
“柔柔姐,我问你个事。就是,你有没有听说过国公府里有什么很宝贝的东西没有?” 江寒烟顿了顿,故作思量:“或者更早,比如还在京城的时候?或者再更晚一点?”
“哈?寒烟你在说什么呢?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缺钱了吗?你要是不好意思去找老爷说的话,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去求老爷的!”
江寒烟真的觉得自从认识莫柔柔以后,自己所有的脾气都快要被她磨平了。听莫柔柔这么说,江寒烟先是怔住,继而无奈低笑,垂下头。
“柔柔姐,你放心!我就算再没钱,也不会用你去求的,安啦!”说着,江寒烟拍了拍莫柔柔的肩膀,思量着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没别的事,就今早出门的时候路过有买古玩的地方。心里好奇,就想着先问问你。”
“那我就先去内室更衣了,柔柔姐你也别太累了,一会弄完咱们一起去用晚膳。”
20.依澜亭下
终于,江寒烟双手撑着椅背,借力缓缓站起身。正欲挪步向窗口走去,顷刻间,忽觉天旋地转,视线所及之处混沌一团。后腰砸在椅背上,整个人脱力般的向后倒去。
“寒烟!”
江寒烟正单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起身,见莫柔柔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赶忙朝她摆了摆手:“没,我没事,你别,担心。”
“什么没事啊!寒烟,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莫柔柔说着,声音颤抖的跪到江寒烟身侧,将她半抱在怀里。
小,小时候......江寒烟原本还有些动容的神情顷刻间烟消云散,自嘲的笑了笑。强忍着疼痛,想要挣开她的束缚:“别哭了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闻言,莫柔柔却将江寒烟搂得更紧。“你不要总是这样啊寒烟,不要总是说没事,好不好?你是人,是人就是会痛的!痛了就要说出来,刚才那么大的声音,我站在外面都吓了一跳,你怎么可能没事!”
一股说不出的酸涩感翻涌而出,江寒烟神情蓦然恍惚,死死拧住衣角,唇瓣止不住地颤抖。双眸泛着泪光,正要说些什么,却听。
咕噜咕噜......
悲伤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莫柔柔这才松开江寒烟,两人相视,破涕为笑。
江寒烟向后退了几步,有些难为情的垂着头,“我不更衣了,咱们去用晚膳吧,柔柔姐。”
“好,咱们走吧!”
西边的日头斜斜沉下去,廊边灯笼还未亮起。暮色顺着青砖地漫延开来,将庭院逐渐包围。
“对了,柔柔姐,你今日是什么时辰来我房里的?”
“大概是申时左右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怎么了?”
“奥,没什么。就是昨日思深说不夜街有一家糖炒栗子特别好吃。说是今日回府的时候,会给我带点回来,可我没见到,所以便想问问你在房里的时候可曾见他来过。”
江寒烟一边说着,神情还有些落寞。莫柔柔便也开始回想起来。思量片刻后,却并没有在脑海中寻找到沈听肆的身影。
“没有啊小姐,不过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出府给你买的,不用等他,男人说的话都不作数的!”
江寒烟兀然哽住,唇瓣眯成一条线。向后仰了仰,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柔柔姐,你说太有道理了!”
......
一会下来,江寒烟紧绷的心情也在和莫柔柔短暂的交谈下逐渐消解。两个人的神情过于投入,以至于谁也没有注意到,回廊拐角处的假山后,头顶冒问号且并没有去更衣的沈听肆。
片刻后,两人于廊后分别。
江寒烟向前走着,正忖度着一会该怎么办,要不一会先去找裴闻洲说一声,改日再约?这般想着,江寒烟闭了闭眼,连连摇头,似是被逼到了无可奈何。
“?什么情况,怎么走不动了。”后领像是被人轻轻捏住,江寒烟眉头轻蹙,灵巧地转了个身。
“有事,么?”
“思深?你怎么从后面出来的,你卧房不是在前面吗。”说着,江寒烟指了指沈听肆卧房的方向。再回过头时,有注意到沈听肆还穿着那件藏蓝色的袍子。“你,没回去?”
此刻,沈听肆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精彩了。他就没想过要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看着江寒烟回房之后,便又去找了江鹤眠。
本来再往前走走,没多远便是主厅。可沈听肆不自觉的就想绕个远去看看,不曾想,人还没到地方,便先见到了想见到的人。
注意到她也没换衣裳,原本心里还有些小激动,结果下一秒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是我,给忘了吗?不过,我们昨天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看来昨夜真的是喝太多了,完全记不清了......”沈听肆这样想着,以袖掩唇,轻咳了两声,眸中闪过一丝窘迫。
......
空气一瞬间就这样僵持着,夜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海棠花瓣,衣袂翻飞。在两人中间打了个旋,又悄然落下。
江寒烟又等了一会,最后实在是没了耐心,开口道:“额,那个。你有听到我在说话吗?”
发什么呆呢这是?难不成他还真是穿越的,刚才是有系统来发任务了?羡了,我没有哎。
我这都在想些什么!江寒烟赶紧把脑子里不现实的想法晃了出去,
“不是,你到底......”
“姐姐,我有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事情。但是,我忘了的?”
江寒烟指尖猛地一颤,顿时心中警铃大作,杏眸圆睁,半臂在空中虚晃了几下。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怪不得从后面出来的,可恶!
“哈哈哈,思深,你说什么呢?我没太听懂唉,忙了一天,你肯定饿坏了,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咱们快去用膳吧。”
趁着沈听肆还没回过劲来,江寒烟赶忙牵起他的袖口,朝主厅的方向走去。
江寒烟长吁一口气,鬓角的细汗还未拂去,身后裴闻洲的声音却不适时的响起。
“小烟。”
二人双双顿在原地,江寒烟无力地垂下头,毁灭吧!这下好了,也不用我再纠了,一起聊吧。
江寒烟回过身,换上她惯有的微笑。看着裴闻洲朝自己走过来。
直到他走近时,江寒烟这才注意到,明明是不急不缓的走过来,眼前人玉冠束发,发丝却已有些散乱,衣领干净整洁却像是被汗打湿过一般。
“小烟,我今早去你房里的时候没等到你,便给你留了字条让谢棠姐放了你在的梳妆台上。你可有见到?我方才去东厨问过了,摆膳还需再等上一会,小烟你若是现下方便的话,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
此刻,衣料摩挲的声音竟也变得清晰可闻,江寒烟觉得周身的氛围都随着裴闻洲话音落尽的那一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江寒烟的身影将沈听肆和裴闻洲划成泾渭分明的两端,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沈听肆带到了身后。
“裴军司,那还真是遗憾了。她不方便。” 沈听肆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凤眸微眯,眼尾挑起一抹凌厉的弧度,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压。
右手手心还握在江寒烟的腕间,不敢用力,但又怕她挣脱。
裴闻洲确是毫不在意似的向前进了半步,“你,算小烟什么人?凭什么能代表她的意见?”
两人之间的氛围降到冰点,任由江寒烟在后面说什么都没有用。
......
“裴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江寒烟仿佛看见了救赎一般,终于抽空挣开了沈听肆的手。他们这才回过身,双双退回安全距离。
江逢迈着轻盈的步子,从裴闻洲身后的方向走过来,在裴闻洲身侧站定。原本疑惑的神情在见到江寒烟和沈听肆的着装后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看来真是有段时间没有去了解南疆的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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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了,没想到都已经海纳百川到这种地步了。”
......
“那妹妹可还真是要好好了解了解了,整日久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终会不是什么良策!可别哪天路上的狗都会拉车了,你还在研究马怎么跑呢!”
江寒烟折服于江逢这种开口就能气死人的交流方式,自己态度要是再不强硬点,恐怕下一步她就要骑在自己脑袋上了。
不过也好,到是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
话毕,江寒烟好整以暇地看着江逢哽在原地,连连摆手的样子。下一刻,她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气急败坏地开口道,“你!你!你这个七星司爬出来的贱种,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你娘就该死!”
“江逢!”
在场几人谁也没有想到江逢会这么说,裴闻洲厉声将江逢喊住,生怕再说出什么别的来。
“江逢!你怎么能这么说!快给小烟道歉!”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我凭什么道歉,她就是......”两人正僵持不下,江逢也十分不满的回呛着裴闻洲,语调里还带了些委屈。
廊下的灯光随风摇动亮起,忽明忽暗。江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喉间的软骨突然被人发力死死握住。
“你再说一遍!谁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是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沈听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冰冷。江逢被他抵在墙上,发出一声脆响。
两人也被沈听肆这突入其来得反应惊到,江寒烟生怕江逢回去找沈令仪告状,亟忙上前,拉住沈听肆。
“思深,你冷静一点,先放开她!我自己来说。”
江寒烟唇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弯下腰,看着不停喘着气的江逢,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
“好妹妹,方才也是怪姐姐方才失言了。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
“不过,作为姐姐,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我的母亲,是先国公之女,是一郡之主,生前善名远扬。南疆是父亲和我的母亲,一点一点治理起来的。就算是大夫人,也没资格对她这般不敬 。懂吗?”
言尽,江寒烟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给她离开的空间。“回去擦擦眼泪,不然一会用膳的时候该不好看了。”
......
正要辞别,裴闻洲却再次开口道,“小烟,我今日路过不夜街时,遇到了一家买糖炒栗子的,想着你喜吃甜食,便吩咐墨池去给你买了些。方才送到你房里了,记得吃!我先走了。”
沈听肆:“? !!”
江寒烟自知情况不对,趁着沈听肆还没质问自己之前抢先发出质问:“我就知道你偷听我和柔柔姐讲话了,是不是!”
沈听肆一时间还没转过弯来,被江寒烟这么一问他却先懵了,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寒烟便紧接着说道:“算了,看在你态度这么良好的份上,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你先回去把衣裳换了,我先走了!”
说着,江寒烟赶忙背过身去拍了拍胸口,而后迈着小碎步匆匆离去。
“呼!总算糊弄过去了,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去主厅的路上,脑海中江逢的话还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江寒烟嗤笑一声,垂眸时,眼尾洇开一抹薄红。再抬首,却又毫不在意般的笑了笑。
不过,思深他......
21.旧恨新仇
江寒烟忽地想起那日在密室时偷听到的话 ,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想。
不要多想啊,不可以多想的。
或许,就是因为那句话吧......
想着,江寒烟忽地偏头笑了起来,拭去眸中遮挡视线的几滴静水。深吸了两口气,反倒抿出个比往常更甜的笑窝。
“那两个人干脆也一个都不见了,麻烦死了,不如靠我自己。”江寒烟越走越快,不停小声嘟囔着。像是要让自己从方才的情绪中尽快脱离出来。
“不麻烦,你可以尝试依靠我。”
江寒烟顿在原地,胸口压得发闷,生理上的疼痛蔓延开来。身形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想要以此来稳住身形。
“寒烟,你转过来,看着我,好不好。”
面具上细微的破损像是被沈听肆敲开一道裂缝,里面的人敛衽自囚,困于心。外面的人翘首以盼,甘如饴。
江寒烟依旧背着身子,如同在风中震颤的纸鸢,颤抖着摇了摇头。
“你,你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是不是又没回去!”
沈听肆轻叹一声,凤眸里碎出点点琉光。快步走到江寒烟身前,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那时,他心里只剩下一种想法,我得抓住她。他总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也会是唯一一次可以了解到她的机会。
江寒烟被沈听肆扶着站定,却一直垂着头没去看他。终于,在沈听肆准备再次开口之前,江寒烟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你要问什么,就一次机会,快问吧。”
听到江寒烟的回应,沈听肆缓缓绽开笑容,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道。
“我想知道,你要找我去做什么事。还想知道,需要我怎么做你现在才能开心起来。”
“还有一件事,是我自己想说的。如果你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找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也不要觉得有负担,因为这对我来说不是麻烦。”
江寒烟的眼眶被烫的发热,喉间的酸涩刹那间盖过生理上的疼痛。晚风吹散眼底的水光,灯火骤暗。“你,你,你说的太多了,我只回答一个!”
“好好好,那你想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我听着。”沈听肆鼻间溢出一声轻哼,语调愈发柔软,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
“第一个!”
“好,姐姐说吧,我听着呢。”
江寒烟调整好状态,神色警惕的扫过四周:“先跟我来!”说着,便扯住了沈听肆的袖口,朝着一处隐秘的死角走去。
沈听肆被江寒烟这么带着走,心理莫名还有些小紧张,他抿了抿唇,没敢多问。
直到,江寒烟的步伐停在一间密室前,没再移动。沈听肆本就紧张的心情瞬间达到顶峰。
江寒烟回过身,把沈听肆拉到了身前。刚想开口,却注意到沈听肆四处乱飞的神色和红透的耳尖。“你紧张什么啊?我还没问你呢?”
“我,我哪有,姐,姐姐你快,快睡吧。不是,不是,我是说快说吧!我听着。”
他这样真的靠谱吗?江寒烟突然有些后悔。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了,死马当活马医,有个人帮忙,总比没有强。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江寒烟的靠近逐渐缩短,“我想问,你去调查风云楼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关于柳老师的事?”
“姐,姐姐,你展开讲讲?”
江寒烟心下如明镜,心思却在唇齿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嗯,我想想。就比如说,柳老师不是南疆本地人对吧,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谋生?寻物?或是等人?”
......
廊下风声掠过,廊外树影婆娑,衬得这一瞬的静默愈发漫长。沈听肆调整好状态,脑海中回想着那几天调查到的消息。
又静了几息,见沈听肆挺身向前进了几步,江寒烟忽地有些羞赧,急垂了眼,避开沈听肆的视线。
“姐姐朝后退什么,不是想听我说吗?我来告诉姐姐啊,姐姐难道不想听了么?”
“你,你说话就说话,干嘛要靠这么近说。”江寒烟向后退的脚步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撞上身后的窗檐。
见状,沈听肆眼疾手快地探出半臂,挡在了江寒烟与窗檐之间。
“哎,你干什么!”江寒烟被沈听肆的动作吓了一跳,心下一惊,向后一靠,撞了过去。
沈听肆适时地抽回手,重新退到安全距离站好。“姐姐又紧张什么呢?我什么也没干啊,这不是怕你撞到嘛!”
江寒烟有些无所适从,指尖凝滞,假装很忙地拂了拂两鬓边并不存在的刘海。小声嘟囔着:“你,你不突然靠过来,我也不会撞到!快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那,姐姐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
江寒烟发誓,自己从来就没有这么后悔过做一个决定。沈听肆说了半天,有用的没用的混杂在一起,愣是没有一个消息关于那个玉佩的。
根据沈听肆提供的消息,简单复盘过后,江寒烟重新捋顺了一下。
柳茵
原京城人士,在同年,江鹤眠被封到南疆的第三个月,从京城离开到南疆,自此扎根。
不过她从前的身份一直是个谜,有人说她是京城的教书先生,专门教□□室子弟。不过因为是女子,还没教多久便被解职了。
也有人注意过,柳茵刚到南疆的时候,腰间一直别着一款样式十分老旧的鸳鸯戏水对子荷包。过了很久才采摘下来,以至于有人传,说她是在等她的情郎来娶她。更有甚者,说在她是京城欠了钱,到南疆来逃难的。
任他众说纷纭,但柳茵从来没有解释过什么,依旧只是过好自己的生活。
此刻,江寒烟对柳茵的过去的求知欲达到顶峰。她一定要掌控主动权,至少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咳咳,好了!我知道了,多谢了。走吧,要扁了。”
音落,江寒烟拍了拍沈听肆的肩膀,示意他跟上自己。
“什,什么扁了?”沈听肆一脸疑惑的追了上去,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下。“姐姐你说什么?”
江寒烟思考了一会,强忍着笑意,字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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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再不去用膳,你就要被我扁一顿了!”
......
江寒烟前脚还没迈进主厅,后脚就已经预感到不妙了。主厅里,除了他们俩,所有人都已经到了。
面色凝重的江鹤眠,满脸不耐烦的沈令仪,坐等看好戏的江逢,和神色担忧的裴闻洲。
“还杵在那干嘛呢,还不快回来坐下,像什么话!”
江寒烟嘿嘿笑了两声,赶忙顺着江鹤眠给的台阶下,拉着沈听肆坐了下去,开始扯开话题。“爹,怎么没看见我哥呀!”
“好好吃饭,别提那个赔钱货,我算是白养了!”
江鹤眠这一句话到是把江寒烟给听懵了。什么情况?一整天都没见到了。唇瓣轻抿,正打算吃饭。裴闻洲却悄悄靠了过来。
“你哥她在虞小姐那,不用担心。”
江寒烟顿时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抬眸望去,是江无妄。
场面的氛围似乎比方才更加冰冷,方才那仅存的一丝温馨一扫而空。江寒烟莫名有些庆幸,她不是没注意到江逢随时准备发难的架势,但今天实在是没心思再去应付她。
幸好,江无妄回来了。
正准备看戏,江鹤眠却先一步放下筷子,朝江无妄的方向走去。“你跟我走!”
......
那好吧,江寒烟正准备继续动筷子。沈令仪尖细的嗓音紧接着响起,话音未扬,却又字字如针,透着不容人违逆的威压。
不是,今天这饭还能不能吃上了!江寒烟压下心低的无语,再次换上她惯有的标志性微笑。
“寒烟,你父亲他事务繁多,也顾不上你多少。但你也早就及笄了,按理来说,也早就应该懂事了 。”
“我也不该多说你什么。可我这个做长辈的,终归还是不忍心你们这些个做小辈的误入歧途不是?该提点的时候,我还是要提点你两句的,你说对不对呀?”
江寒烟捏紧了手里的筷子,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笑意如蜜。嗓音温顺道:“大夫人说的是,您有什么要提点我的,尽管提。寒烟求之不得。”
“果然,你和你母亲的性子简直如出一辙,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想到什么了吗?”
“寒烟不知。”
沈令仪嘲讽的笑了两声,眉眼间尽是对江寒烟的讽刺。“你当然不知道,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毕竟在七星司那个鬼地方待久了,才爬出来见见太阳。大概也没有时间欣赏京城的美景。”
“有机会回去的时候,记得多看看明湖池里的白莲花。你和它很像。”
言罢,沈令仪抄起身旁早已斟满的茶盏,朝着江寒烟的方向泼了过去。
江寒烟迅速反应过来,急忙便要躲开。不曾想,却被沈听肆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身后。那盏不算温热的茶水,顺着沈听肆脖颈下方的肌理蜿蜒而下,滑入衣领。
“还真是听话啊!”
“江寒烟,我这个做母亲的好心提点你一句。管好你养的狗,再乱咬人,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22.暗牌明打
说完,沈令仪便头也不回的带着江逢离开了。
“思深!”
江寒烟急忙抓住沈听肆的手腕 ,将他转了过来。指尖下意识顺着喉结向下滑去,最终停在沈听肆早已湿透的前襟,还好,不是热的。
沈听肆双拳紧握,带着手臂剧烈震颤着。但看着江寒烟关切的神情,他还是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神情略显落寞。“对不起啊,姐姐。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闻言,江寒烟眸色倏地凝滞,眼底间似有万千思绪掠过,又在瞬息间归于寂然。唇瓣轻启,声音轻细,却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你不用道歉,我跟你生气干嘛。”
江寒烟正犹豫着还要不要再说些什么,沈听肆却先她一步开口,语气像是在哄着自己似的,握住她将要垂下的指尖,“姐姐,这衣裳都湿了,我穿着好不舒服。你带我回去换一件好不好。”
......
茉莉香与沉水香在咫尺间纠缠,夹杂着温热的茶气。江寒烟与沈听肆用时抬眼,眸中映照着彼此的模样,月光倾斜而下,被惊得支离破碎。
“嗯,咱们走吧。”
两人行至别院,站位易势,双双放停脚步。彼此间十分默契的都没有再提那件事,直到江寒烟思量片刻后重新开口......
“思深。”
“嗯?怎么了姐姐?”
“今天这件事,不要自责,你没有错。不过,你放心,我记下了,绝不会让你白替我挨这一下的。”
江寒烟的话语夹杂着海棠花香飘来,空气在这一刻凝滞。四下寂静,清风携走那一刻的悸动,惊起烛火乍响,像是在掩盖着谁的心跳声。
沈听肆没有任何一个瞬间比现在更想抱住江寒烟了,但是,“姐姐,我真的想......想抱抱你,但,但是,我的衣裳湿了,你会不舒服。”
他垂着头,声若雪落。江寒烟听得十分不真切,正要伸手去接,沈听肆却长舒一口气,将江寒烟的手掌包裹住,紧紧握在手心。
“我说,我欠你太多要完成的事了,这次就让我帮你,好不好。咱们不是说好的嘛,有问题,要一起解决。”
江寒烟没再顾得上这些,向前一步,双臂环住沈听肆的腰身,侧过脸,靠在他胸膛湿透的地方。
“那你低下点头,我告诉你。”
......
“姐姐,这样,你的身子,不行的。”
“思深,我没有靠山,没有人会为我兜底,他们只有不停的把水端平,才能去解决一次又一次所谓的问题。所以,我除了靠自己,想不到别的比这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这次她泼过来的是水,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你只需要准备好我需要你去做的,就够了。”
翌日
寅时三刻
天际云翳堆叠,将本该破晓的天光堵了个严严实实,缝隙中一道青白电光横劈而下,衬得莫柔柔那句惊呼愈发森然。
“快来人啊!救命啊!小姐不行了!”
雨幕斜飞,从起初的几滴疏落檐下撒,到莫柔柔冲出去后的倾盆之势,无数细密的雨滴砸在莫柔柔身上,她却浑然未觉。“老爷,老爷,大夫人,救命啊!小姐不行了!”
江鹤眠惊醒后急忙下床,推开门扉,沈令仪也紧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贱婢!说什么晦气话呢!”
莫柔柔被沈令仪的斥声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赶忙跪了下去,朝着他二人的方向连连磕头。“大夫人恕罪!大夫人恕罪!求您和老爷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她不知怎的了,浑身抽搐不止,口吐鲜血,奴婢怎么唤都没有回应了”
闻言,江鹤眠浑身一颤,外衣也来不急穿,未等撑伞便踏入雨幕中,大步流星的朝江寒烟闺房方向走去。
看着江鹤眠离开的背影,沈令仪轻笑一声。侧头对上莫柔柔的目光,笑意温顺, “你还跪在这干嘛呢!等着给你们小姐送葬吗?还不快滚去医馆请郎中!”
......
江鹤眠进到江寒烟房里的时候,早已浑身湿透。屋内的血腥气和痛苦的呻吟声混杂,让他原本沉稳有力的步伐却在听到帘内后变得虚浮。
思绪回到十余年前,别无二致的场景,那时,帘内躺着的,是萧惊澜。如今,是他们的女儿。
江鹤眠的身子抖得已经快要站不住,正要掀开帷帘。一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却先探了出来,手背上布满血痕,顺着指缝滴落在地。
“爹,爹......”
雷光打进房内,江寒烟的喘息声短促而凌乱,唇瓣颤抖着,像是要说些什么。下一刻,江鹤眠便握住江寒烟的手,弯下腰。
“囡囡,不急,不急,不怕,不怕。你要说什么?爹听着呢,不急。”
唇间溢出的气息灼热而潮湿,刺目的猩红顺着下额滚落,声音早已哑得不成调子,“爹,我,我想娘,我想娘了......他们都说我......”
话音未落,像是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江寒烟垂下手,眼前一片虚无,意识开始逐渐归于混沌。
“囡囡,囡囡,听话,别睡,别睡。爹还没听你说完呢,你打起精神再和爹聊聊天,好不好?囡囡最乖了,一会就亮天了,咱们不睡了,不睡。你回来这么久了,爹还没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天呢。”
朦胧间,飘泊于天外的夜莺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巢穴。被血迹染红的唇瓣微微开合,每吐一个字,都好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不睡,囡囡不睡......”
门扉伴着屋内的哽咽声被推开,莫柔柔带回来的是一位用面具遮半面的青年男子。单肩斜挎檀木药箱,额间一抹妖红,一袭白衣翩翩而至。“老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两人刚放下伞,那男子放下药箱后,便朝着江鹤眠的方向俯身行礼,“国公大人勋安,在下,微生愿。”
“先生不必多言,还要劳烦先生就就小女了。”说着,江鹤眠便欲朝着微生愿的方向回礼。
莫柔柔和微生愿皆是一惊,亟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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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住江鹤眠。“国公大人这般,可就折了小人的寿了。”
“先生言重了,这不过就是个虚名罢了。我不过就只是这孩子的父亲而已,还要麻烦先生救救小女,在下必有重金酬谢。”
“这都好说,二位先都先退出去吧,小人先看看郡主。”
约莫六刻钟后,雨势渐歇,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门外,裴闻洲,江无妄,三人都焦急的等在门外。见微生愿从江寒烟房间内走了出来,裴闻洲率先上前,
“医师,小烟她如何了?”
微生愿依次向二人问安,拂了拂额角渗出的细汗,开口时睫毛低垂,始终没有对上他们急切的视线。“司军莫急,郡主她并无大碍,现下已经歇息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空气中响起,微生愿轻笑一声,“二位莫要吵到郡主,不如先带我去见见国公大人,我们路上详谈,如何?”
“是我们疏忽了,属实是太心急了。不知医师如何称呼?”
“在下,姓微生,单名一个愿字,微生愿。”
......
三人踏过湿滑的石阶,穿过九曲回廊。江无妄听了裴闻洲和微生愿讲了昨日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病因诱发的可能情况。霎时间颈侧青筋暴起,拳头猛地砸向廊柱一侧的朱围栏。
“欺负到头上了是吧!府里沾上这两个祸害!小烟就是身子不好了,她从小便对箭术有兴趣。若是没有被那个贱妇留在七星司,我就能带她到边疆生活了,自由自在的,她也很喜欢。留在这个鬼地方!”
一番话下来,江无妄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亟忙低声补救起来,“见笑了,医师。我情绪有些激动,失态了......您,见谅。”
“江将军为何道歉?您说什么了吗?实在抱歉,方才在下一直在思考郡主的突发病因,没顾得上听您讲话。还望江将军莫要怪罪。”
听微生源这般说,裴闻洲与江无妄皆是一愣,相视后。原本走在前面引路的江无妄转过身,拍了拍微生愿的肩膀,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微生兄是个聪明人!我喜欢!既然如此的话,那在下也就直言了。”
“无论小妹的身体是什么情况,都劳烦微生兄一会到主厅见到家父的时候,尽量往那放面说说......”江无妄后半句话的声音极其轻微,拍在微生愿肩膀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几分。
言毕,江无妄的手掌停在微生愿的肩膀处,眼尾微挑,眸中掠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先生想要什么尽管提,国公府都能满足。在下也相信,先生会懂我的意思的。”
......
“江将军放心,在下定会如您所愿。”
三人重新启程,衣袂翻飞间。一人步稳如渊,一人飒踏如风,一人清雅如竹。各怀心事,各有不用。
江无妄这时也忽地觉得不对劲起来。
“沈听肆呢?小烟都这样了,怎得今日一直没见过他?”
23.搭台作法
主厅门前,三人站定后。江无妄抬手轻扣门扉。“爹,小烟她没事了,您不用担心。不过,微生医师想要见您一面,聊聊小烟的情况......”
门内静了片刻后,忽而传来一阵绵长的叹息声,那根绷紧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松了下来。“让他进来,你们若是没什么别的要事,就去守着小烟吧。”
等两人离开后,微生愿这才缓步踏入主厅内。
屋内,檀香浮沉,一缕一缕地缠绕在梁柱之间。天光虽未见亮,但屋内的昏暗,却一如暴雨倾盆时的那般让人上不来气。唯一可以让微生愿辨别方向的,便是那佛龛前那两束摇曳的火光。
江鹤眠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仿佛眼前的这尊佛像是他最后的精神寄托。
“坐吧,孩子。不必拘束。”
微生愿有些差异江鹤眠对自己态度的变化,眉眼间,神色倏地一变。“多谢国公。小人前来,是想要和国公大人聊一下关于郡主的病因。”
......
屋内的气氛就这样静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直到江鹤眠起身后,朝着微生愿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探究,像是要把微生愿看透。
“哎!或许也是老身上了年纪,看着你那双眼睛的时候,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
微生源自然也是不能再坐下去,距离三步开外之际,恭敬地起身,行礼道,“国公大人,人世泛泛,各有异同。您阅人无数,对小人觉得熟悉,那再正常不过了。不如,您还是先听听小人说说郡主的病因,您看如何呢?”
“孩子,不要急着逃避这个话题啊!我又不是干在这跪了六刻钟。该知道得我也都知道了,需要我来推动什么,咱们一会再谈。”
“首先,不管怎么样。老身还是要先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言罢,江鹤眠便再次朝着微生愿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其次,我也问过府里的下人了,医馆今早并没有医师在。而你,恰恰就等在医馆内......我不想去太深究别的。”江鹤眠低声笑了笑,似是很满意微生源现在的反应。
“你也不要害怕,我自然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无论你们这几个孩子私下里是怎么联系到的,手都先不要伸太长。”
“逞一时之快,不仅动不了她分毫,更伤了自己。把目光转移到她背后的势力,那才是你们要做的事。”
“现在,你可以来跟我谈谈小烟的病因了。”
......
雨歇未久,天色反而越来越暗了。檐角残滴未尽,远处山色渐阴再次归于虚无,连带着整座宅院都浸在了湿冷的晦暗里。
忽闻东侧内室里传出一声裂帛般的叫喊声。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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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突发情况,彻底将府内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江寒烟房内。微生愿和医馆来的医师们在帘内查看江寒烟的情况。江鹤眠和沈令仪两侧对坐,心境却有所不同。
案台上的篆香一寸接着一寸的短了下去,莲花漏斗一次又一次地被滴尽后翻过,仿佛已过了半世轮回。
任谁都没有再去注意到依旧不在场的沈听肆。
直到微生愿掀开珠帘后,才彻底将这份藏在暗潮下虚伪的宁静打破。“国公大人,依小人看,郡主可能不是旧伤。”
江鹤眠闻言轻笑,将手中的茶盏置于案间。起身时,青衫垂袖如流水。几缕白发垂下肩头,声音似惊,似叹,却又不急不缓。开口道:“哦?那先生以为,这是为何?”
“小人斗胆,不敢妄言。”
“无碍,我给你做保,你只管大胆的说!”
......
“小人认为,郡主是过度受惊,导致旧伤复发加重。而且看郡主现在的情况,应是还有,还有......”
“应是什么!说话!”沈令仪心中一紧,她也看出了两人之间搭台唱戏的戏码,但她又不直说什么,下意识便起身质问起来。
看着沈令仪额角沁出的薄汗,江鹤眠不禁在心里嗤笑,轻咳一声后,柔声道,“先生见谅,我夫人也是有些心疼孩子,心急了些。你继续说,”
“小人自然是理解的,既然国公大人这般版爱女心切,那我便说下去了。”
“在下认为,郡主底子本身就很弱,加之忧思过重,应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都缘故,从而导致旧伤复发,进而郁结与心,造成现在的情况。”
“至于郡主的心病为何,在下无从知晓。依小人之见,请一请神巫,来为郡主作法解忧,也好去了郡主的心结。”
微生愿一语终了,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下人们细密的讨论声不绝于耳,江鹤眠也在等待着沈令仪的反应,想看看这局中人会做何反应。
沈令仪深吸了两口气 ,先一步把江逢支了出去。随即转向江鹤眠的方向,开口道:“老爷,那您怎么看呢?”
“我到是觉得这样不错,而且对夫人给南疆百姓们留的信也能有一个交待。不然一个不注意走漏了风声,我这观音菩萨派来救世的女儿,跌落神坛的时候,岂不是要带上夫人的名声一起,如此那不是更得不偿失了么!”
“夫人,你说,是吧?”
沈令仪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捻起腕间挂着的佛珠攥在手里,像是要生生将其捏碎一般。“老爷说这话,是何意?妾身,听不太懂呢?”
“没事,夫人不需要懂。”江鹤眠依旧笑着望向沈令仪。而此刻,在微生愿看来,这两人到真还像是琴瑟和鸣,恩爱多年的老夫老妻。
然而下一秒,江鹤眠的语气便像换了个人一般,方才的小意温柔全然不见,“来人,大夫人照顾小姐劳神累心,十分疲惫,还不速速带大夫人回房休息!”
“江鹤眠,你真是好样的!”
......
“都滚远点!我自己能走!”
“孩子,就照你说的办吧。那小子估计也快等不急了,快去找他吧!最好让他带回来个靠谱的。”
江鹤眠与微生愿离开后,江寒烟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床榻边开始运功,调了调自己的脉搏。
江鹤眠离开前说的话还在耳边不听盘旋着,看来他一直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在配和我们这些人演戏罢了。不过也好,这下倒也是对他的了解更深了几分。
正准备重新躺下,门扉再次被一股急切的力道推开。江寒烟感到一阵心累,却在看清来人之后,神色也有些愣住。
“思深。”“寒烟。”
两人的声音同时脱口而出,江寒烟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沈听肆便快步上前,将江寒烟重新扶回到床上,垂着头,声音好似被春雨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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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棉絮。“对,对不起寒烟你,你,怎么样了。”
江寒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起沈听肆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由得心尖一软。眼尾漾开笑意,声音还有些虚弱,“都说了,不用你道歉。你不用自责,我自己来,总比哪天我真的被她害成这样要强吧。”
听着江寒烟这么说,沈听肆本想压在心底的酸涩感顿时涌上心头,喉咙有些发紧,却还是强忍着情绪。“不,不是的,就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一滴热泪滴垂下,落在江寒烟的手心处,惊得她浑身一颤。
江寒烟也感受到了沈听肆的情绪变化,抬起手,指腹轻轻点过他的手背,“思深,你抬起头,看着我。好不好?”
沈听肆心下一怔,回想起了自己昨日对江寒烟说得相似的话,顿时破涕为笑。抬起头,脸颊旁还沾着未落的泪滴。
“低一点!”江寒烟也同样笑出了声,两人的距离也随之逐渐拉近。略带冰凉的手心擦过沈听肆面上的泪滴。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沈听肆全身顿时像被火燎过一般,握在床边的手背绷的泛白,连呼吸都滞在了喉间。
“你听我说,无论那天江逢有没有来,也不管你那天有没有做这件事。这一天或早,或晚,都会到来。甚至有可能会比今天还要严重很多,你的做法只是让这件事提前了而已。”
“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去自责,甚至可以感到庆幸。因为这件事现在的情况,只要不出现意外,那它就在咱们的可控范围内。能明白吗?”
沈听肆原本紧抿的唇角松了半分,眼底似有春光乍破,长睫微垂,恰好遮住了他汹涌的目光。
“好,姐姐,我明白了。”
“那你现在还自责吗?还哭吗?”
......
“自责其实还是有的,不过我那不是哭,我是担心你!”
江寒烟摇了摇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好好好,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以后我们谁都不提了。那现在,咱们就开始进入正题吧!”言罢,江寒烟的眼神向外瞟了瞟,示意沈听肆也朝外看去。
“先说说吧,外面这是在准备到哪一步了?”
江寒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怎么心里莫名有些慌张的,她总觉得外面不是要做什么法事,反倒是像在准备架锅添火,随时准备把自己抬出去烹了。
而沈听肆则是最后要来给自己送行的人,正哭着问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愿,他去帮自己完成。
想到这,江寒烟不禁浑身一惊,心底的慌乱感越来越强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一边安慰着自己没事,脑海中却又不停回想起从前在七星司的时候,那些因为想要逃走,被抓住后关到竹笼蒸锅里活活蒸熟后死去的那些女孩。
江寒烟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重,沈听肆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紧紧攥住。“姐姐,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你快说,外面到底在干什么!”感受到江寒烟的手自己手心里变得愈发紧绷,沈听肆虽也不清楚江寒烟为什么会突然紧张起来,但也稍稍加大握住她的力道,想要以此来安抚江寒烟。
“寒烟不怕,不怕,没事的。外面没有坏人,那声音是国公大人派人在帮巫女布置法地。我是按照你说的去找了柳茵,那人是便她给我带来的,你放心!”
24.首战告捷
江寒烟的情绪随着门外声音的变化变得越来越激动,眸中聚焦忽散忽聚,四肢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沈听肆忽地想起他曾在藏书阁中了读到过这种情况,来不及多想,沈听肆迅速地将左臂横到江寒烟的齿间,右臂随即穿过后颈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死死捂住江寒烟的耳朵。
剧烈的疼痛瞬间从手臂传来,利齿深深陷入皮肉,沈听肆闷哼一声,抱住江寒烟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江寒烟在沈听肆怀里不停挣扎着,像只受了惊的困兽一般。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没事的,没事的,不怕不怕......咬我,咬我就好,千万别咬到舌头。”
“江寒烟,你听我说。外面没有坏人,他们都是要来帮你的。不要害怕,我在这呢。”沈听肆的下颌抵在江寒烟的头顶处,轻声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寒烟的抽搐渐渐平息下来。沈听肆感到齿间的力道松了松,但还是不敢贸然抽出手臂,直到江寒烟的手臂逐渐趋于平稳,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挪了出来。
江寒烟的喉间发出细碎的气音,发丝早已被汗水浸透,像是离岸的鱼终于回到了水中,正想要抬起头,沈听肆却紧接着开口。
“先不要动,再缓一会,再缓一会......”江寒烟的眼神逐渐聚焦,看着沈听肆手臂上那一圈还渗着血的牙印,心头一惊,瞳孔猛地收缩,开口时,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你......”
沈听肆也疲惫地笑了笑,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姐姐劲还挺大的。”
“对不起,”江寒烟颤抖着抬起指尖,想要触碰沈听肆的手臂,却又放下。
沈听肆注意到江寒烟的小动作,肩头微微耸动,眼尾还噙着未散的笑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将江寒烟重新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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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怀里。
“不是都说好了么,不用道歉的。姐姐也不要道歉,好不好?”
两人也终于在此刻都放松下来,彼此相拥的力道更紧了些。
“那,谢谢你......”
“那,没关系。”
就这样抱了一会过后,江寒烟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正想着要动一动。这时她也才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这个姿势有多亲密。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江寒烟的发顶,耳畔一侧被硌得生疼,伴着呼吸频率起伏,传来的心跳声也在无形中诉说着揽她者的情绪。
“那个,先松开吧,有点累了......”江寒烟靠在沈听肆臂弯里,轻声提醒着。
沈听肆却没有立刻松开江寒烟,反倒垂下头,将本就相贴距离拉的更近,靠近江寒烟的耳边,惊起一阵战栗,声线压得极底,带着几分哄诱的意味。薄唇几乎要贴上江寒烟的耳垂,“姐姐”
25.赌局一场
江鹤眠的语调依旧慈蔼,可若不是眼下的这种情况,这或许是江逢第一次听到父亲对自己这么温声细语的讲话。
江逢恍惚了一瞬,眨了眨眼,一时间忘了要怎么回答。
“说话!你母亲这些年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整日蛮横娇纵,目无长幼,明日为父若是身死异乡,你是不是也要说上一句该死啊!”
短暂的梦境一触即散,江逢被这一声吓得浑身颤抖起来,手中的团扇啪地坠在地上。深吸两口气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江鹤眠的方向跪了下去。“是逢儿的错,任凭父亲处罚。”
江鹤眠眉头紧蹙,没再去看江逢,而是将视线转向沈听肆。
沈听肆自然也明白了江鹤眠的意思,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靠近江寒烟的位置跪了下去,“小人行事鲁莽,不顾尊卑之分,也自请受罚。”
“逢儿,你尚且年幼,为父不罚你。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等你母亲从玉峰寺回来,你再跟她好好学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
“至于你,把烟儿照顾好,再有问题拿你试问。”
“其他人都散了吧。邓歧,送送这位,神巫......”
一场没有赢家的闹剧就此画上句号,待人群散尽后,庭院里只剩下了江寒烟和沈听肆。
中庭地白,冷月无声。柳叶沙沙作响,檐下宿鸟成对归栖。沈听肆垂眸瞧着江寒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掩不住笑意。
“哎呀,这药劲怎的这么大,姐姐还没醒,这可如何是好啊!”沈听肆一边说着,在江寒烟靠近半个身位的距离躺下,整个人侧了过来,曲臂枕在脑后。视线聚焦在江寒烟的脸上,眸中笑意半分未减。
这下江寒烟彻底绷不住了,本想试着起身,但却不知是药效的缘故还是怎的。目前除了意识剩下的地方都还没清醒过来,“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见江寒烟都没办法转过头,沈听肆亟忙曲腿坐了起来,掌心撑着下颌,月光顺着他银灰色的衣袍倾斜而下。“姐姐猜猜?”
先下这个毫无安全感被动的情况,江寒烟完全没有心思跟沈听肆扯皮,只想赶快起来。
“你不说那我不听了!”拖长的尾音里夹杂着焦躁,江寒烟闭了闭眼,没再看沈听肆。
“别生气,别生气呀。好好好,我说,好不好。”沈听肆骤然俯身,臂弯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只手禁锢住江寒烟纤细的腰肢。
江寒烟惊得叫了一声,奈何身子一动不能动,便只能进行语言上的抗争。“你干嘛!不是要说么!”
“地上凉,路上说。”
......
隔着布料传来灼热的温度,让江寒烟的心跳得很快。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直垂着,她也不舒服,抬眼撞入视线的东西,又不妥。
最后无奈,江寒烟只能盯着绣鞋上缀着的珍珠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她第一次觉得,这条路竟然这么长。
“你怎么还不说话!”
“说什么?姐姐问啊!”
......
“不闹了不闹了,我交代。因为,那药我提前喝过了。”
晚风徐来,携着前院海棠花的残香,熏香,惊起江寒烟未束的青丝。熏香带来身体上的麻痹感也消散了几分,江寒烟抬起头,沈听肆也在注视着自己。
“不然你以为呢?就去找个人,还不至于要用这么久。我喝之前点了三炷香,再醒过来的时候,第三炷香刚好只剩一点。”
“你现在好点没有?那熏香的药劲应该比这个大。”
江寒烟倏然偏过脸去,指尖陷进掌心,却怎么也压不下喉间的那点哽咽,“你就这么相信柳茵?”
沈听肆毫不在意似的低笑一声,把江寒烟向上掂了掂,抱的更紧了些。领口顺着力道微微敞开,让江寒烟对上自己的视线,“看来,这药劲是过了。”
“江寒烟,我这辈子还没信过谁。更别提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喝,是因为我敢赌,因为我想信你。”
......
绣鞋上的珍珠在临近雕花门槛前变得越来越慢,莫柔柔和谢棠早早迎在门外。见他二人回来,亟忙将门扉推开。
“柔柔,去给小烟准备些热水沐浴吧。”
江寒烟被沈听肆轻轻放在床榻上,迟来的痛感瞬间蔓延开来。
“嘶!”
沈听肆刚退开不到两步,见江寒烟皱着眉,又赶忙上前,“腰疼吗?还是腿?”话音还未落,一旁谢棠的咳声便紧着响起。“哎,注意点哎!我这么大个人,完全看不见吗?”
迟来的尴尬简直堪比凌迟,江寒烟和沈听肆,一个忍着痛翻身把头埋进了被里,另一个蹲在榻边缩成一团,耳朵红的不成样子。
“咳,那个。谢棠姐,我先走了。姐姐你好好休息,明早见。”
“快走吧!”被子里传来江寒烟闷闷的声音,这荒诞的一天才算画上了句号。直到
破晓时分莫柔柔传来的消息......
“小姐,邓管家方才来报信说老爷今日吩咐了,您这几日便在府里好好养伤,哪都不可以去。”
江寒烟坐在案台旁写着戏文,正想着一会准备去问问沈听肆昨天去见柳茵的具体情况。若是能再一起溜出去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也保不齐会再等来个禁足令什么的。
果不其然,还真让她等来了。
“拘”字落笔的那一刻,笔锋一顿。江寒烟抬起头,神色异常平静的看向莫柔柔。
“知道啦,没事。莫要着急,快坐下喝口水歇歇。”说着,江寒烟取过手边的茶盏递了过去,拍了拍身侧的垫子,示意莫柔柔坐过来。
“大夫人几时上路?”在莫柔柔坐过来之前,江寒烟适时地收起戏文,待莫柔柔将杯中的茶水斟满后,轻声开口。
“卯时便启程离开了。”闻言,江寒烟点了点头,浅酌了一口杯中的清茶。随后吩咐她把沈听肆叫过来后,便先起身去梳妆了。
......
“姐姐!你找我呀。”
伴着一阵清脆的声响敲打在门框上,携着三月的春意,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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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的声线传了进来。
“现在方便吗?我可以进来吗?”
得到江寒烟的应允后,沈听肆这才缓缓推开门扉。一隙天光破开内室的昏暗,映入眼帘的,是正对门扉而坐的江寒烟。
一袭胭脂红广袖留仙裙分外灼眼,衣摆如血墨般散开在蒲团四周。青丝一如昨夜未绾,只在鬓边一角松松挽了一缕,斜簪着一朵与她衣裙相衬的红山茶。
“你在门口傻站着干嘛?快进来啊!”日光漫过杏色的瞳仁,江寒烟红唇轻抿,放下手中的茶盏朝沈听肆嫣然一笑。
“啊,好,我,这就来。”沈听肆阖上门扉,站在原地踟蹰不前。“过来坐啊。”
沈听肆这才垂着头幽幽走来,在江寒烟对面坐下。
“来,喝点水。”
江寒烟素手轻抬,不紧不慢地执起茶盏,朝沈听肆的方向推了过去。氤氲的雾气带着淡淡的茶香弥漫在二人中间,“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又来?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江寒烟单指在太阳穴之间打转,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视线恰好撞进抬起眸子准备偷偷再看一眼的沈听肆的目光里。
“不不不,不是。”沈听肆自己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怎么认识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办法在一些正常情况下交谈呢。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看向江寒烟整襟正色道。
“咳,那个,说吧,不是,喝茶吧。”
......
又过了一会,江寒烟撇了撇嘴,有些赌气地说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
见江寒烟终于开口,虽说在意料之中,但沈听肆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开心。无奈地摇了摇头,语调温和轻缓,眼神中带着哄诱。
“寒烟,我只是有时候会想,咱们除了这些事。或许,也可以尝试聊一些别的?”
此话一出,江寒烟不由得神色一愣,睫毛顺着沈听肆落下的目光颤了颤,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脑海中下意识开始回想自己从认识沈听肆开始的种种经过。好像,确实是这样,可是,他,他怎么,
......
“回神了,姐姐。”
江寒烟顺着声音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半捻在指尖略微发抖的茶盏,被沈听肆从另一半回握住。
“别抖,烫!”
沈听肆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没再去深究这个话题。待江寒烟回过身后,这才松开手,缓缓向后退去。
“柳茵借给我的人叫桑慕,擅巫术,八成也是也是风云楼暗庄的人。”
“你受惊旧伤发作的消息,我也传出去了。成效很好,一传十,十传百。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听过不下三个版本了。”
“至于柳茵的身份,从我昨日去风云楼见她的交谈情况来看,不建议姐姐再查下去。她似乎,对国公大人非常之了解。离开前,她告诉了我一句话。”
......
“明日,若不出意外的话,在江寒烟被禁足后,我会去看望她。你让她等着我,我也会期待着她的好消息的。”
26.亭下对弈
等她?江寒烟眉头紧蹙,不由得轻嗤一声。不仅如此,沈听肆这一番话听下来,无外乎就是向自己透露着一句话。
“真相如何,我清楚。但你,最好不要再查下去了。”
可江寒烟偏不,就算这是他在保护自己,但这样的保护,江寒烟宁愿不要。几个月下来她也看明白了不少。这里的所有人都一样,他们或多或少都在瞒着自己一些事。
暂不论他人如何,但柳茵既然知道解扶楹。那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要先会会她了。这是她的第一步,就算这是局,江寒烟也愿意跳。
......
“姐姐?姐姐?”
沈听肆轻轻点了点江寒烟蜷缩的手背,还误以为她在害怕。见她还没回神,便直接将江寒烟的手握在掌心。
“寒烟。”
江寒烟被这股力道晃了晃,回过神。就这般垂眸看着,任谁也没有先挣开。
掌心人谋局求路,掌外人谋路布局。
沈听肆见江寒烟没有挣脱,便也大着胆子握的更紧了些。
“思深,昨夜,你说的话可还作数吗?”
闻言,沈听肆顿了顿,似是没料到江寒烟会这么问。唇角漾出一抹弧度,笑意从眼角漫至眉梢。连带着喉间都溢出一声低低的轻笑,“寒烟,不止昨夜,我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
沈听肆的目光一寸接一寸地掠过江寒烟的眉眼,四目相接之时,欲捕却休。“我想信你,是真,而我想让你也取信于我,更没有假。”
闻言,江寒烟匆匆敛眉低目,却仍觉他的视线缠在自己的身上。此刻,内心天人交战。盟友自己确实需要,可即刻取信,绝不可能。
眼前人的话,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尚不可知。总不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就感动的全盘取信于他。那般,再愚蠢不过了。
可,自己又真的只把沈听肆当做可以利用的盟友吗?
......
直到竹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人这才双双退开。
“进来吧。”
“小姐,柳先生来看您了。先下在主厅和老爷聊着。特命我来寻思侍卫到主厅去迎柳先生过来。”
去迎柳茵,谁都可以,更何况竹青方才从主厅过来。特意来叫沈听肆,无非就是要把他支开,又或者,是他们又要秘密谋划什么。
江寒烟在心里这般想着,便催促着沈听肆赶快过去,莫要耽搁。沈听肆自然也明白江鹤眠的用意,心下一凝,却又不显于色,十分不愿地起身。
“那,一会见?”
江寒烟坐在原地未动,朝沈听肆点了点头,浅笑以应。
“嗯,快去吧!”
日影斜过三寸青砖,屋内香炉里的檀香灰积了半指深。江寒烟从蒲团上站起身,推开门扉,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初亭下,垂柳旁,棋局坐。
黑子落星位,双色子渐密。柳叶随风落,恰好覆在了江寒烟执棋的右手,又悄然落下。再抬眼时,不远处,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
眸中波澜渐起,江寒烟取出白子围局中被吃掉的两颗黑子置于一旁。
“柳老师!”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那一刻,沈听肆与柳茵寻声望去。
江寒烟坐在依澜亭下,朝着柳茵的方向摆了摆手。“屋里闷,来这里坐吧。”说着,随即站起身。递给沈听肆一个眼神后,便站在一侧,等待着柳茵先一步落座。
......
黑白子两侧落座,执棋人亭下对弈。江寒烟迎上柳茵的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清晖之下,暗流湍急。
“柳老师放心,该走的早就走了,不该过来的,也不会靠近这里半步。绝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师生叙旧的。”
柳茵垂下眼睫,气息轻吐间,只余下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小烟,你对我,也可不必如此戒备。桑慕回去同我说了你的情况,我也是真心想来看看你的。”
方欲开口的话顿时哽在喉间,眸中的涟漪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江寒烟掩袖轻笑,声如碎玉:“柳老师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学生想起了从前在七星司时,偶然间听到的一出戏。”
“什么?”
“是戏亦是局,柳老师如今日理万机,好不容易能来一趟。不如,咱们师生先下一盘,再慢慢聊,如何?”
谈笑间,江寒烟已将方才黑子必败的局面一收而净,而后俯身抬手一引。
“柳老师,请。”
江寒烟看着柳茵的第一步落子后,便紧随其后,玉制的棋子在檀木匣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白子落位。
“那是一场宫宴,也是我六年来唯一一次分到的出去的机会,一次杀了人,就可以出去的机会。”
“依稀记得,那是一场名义上的,军功宴。是当今圣上还未被封为广平王时的军功宴......”一语话音未尽,江寒烟的视线也没从柳茵的身上脱离半分。
江寒烟也在赌,在赌柳茵的靠山。
“柳老师也是从京城过来的,想必也是听说过这件事的。当年圣上还是侯爷的时候,被先帝派去平乱,结果一回来,就被封了个广平王驻守边关,无诏不得归京。”
“开宴的前三日,我们也收到召令,要从天榜前十里选出五个近身保护皇后。可最后,十个人里只死了四个,再怎么打也没分出胜负。后来没办法,管事的公公便让我们六个人一起去了。”
言于此顿,白吃黑三子。柳茵虽神色无异,但有些失了方寸的棋风,也让江寒烟自觉找对了方向。
“看来,柳老师很喜欢我的故事,那学生便继续讲下去了。”
......
“没想到,就是这多的一个人,差点让七星司一半的人都赔了进去。宫宴戏台,我们六人本应护在皇后身边,可她却不见了。说来也是可笑,她竟然装成了一个戏子,故意出错,等皇后一下台靠近,掏出腰间的匕首就刺了过去。”
“故事的结局,想必老师也知道,那女子的匕首被一脚踹开后,当即服毒自尽。她的腰间被捅了一刀,柳老师知道是谁捅的吗!”
讲到这里,江寒烟略带病态的笑了笑,红唇弯弯,杏眼盈盈。再度取下四颗黑子时,局面胜负已定。
可江寒烟却没有再走下一步,而是单手撑起着下颌,视线盯住柳茵略显游移的目光,步步紧逼。
“不过我猜,动手的人也不想让她死,因为剑的方向歪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再向右两寸便是脾脏,她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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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疑。”
......
“柳老师,桑慕,不好救吧。”
此刻,柳茵的眼神却像是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又想在思索着如何下口。这感觉和她收集起来的那些戏具,在风云楼养的那些人都不同。
江寒烟是一把可以随时刺向任何人的刀,她要江寒烟为她所用。
“寒烟,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多以,你想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找到了,那我要得答案,又是什么呢?”
听得此言,江寒烟重新从檀木匣中取出了一颗白子,双指轻捻,放进了黑子将成未围的半局中:“那自然是,如您所愿。”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柳茵缓缓起身,背对着江寒烟轻声开口道:“今日未时,江国公会受命前往京城。”
江寒烟眉色一凝,抬眸看向柳茵,神色倏地一锐,似探似藏。顷刻间敛去后,又带着笑意起身。
初识亭下雾,再遇迷局始。
“戌时三刻,学生恭送老师。”
......
归途路,踱步于廊下,柳茵的神情在脑海中逐帧重现。
蹙眉,指颤,发抖......掉子,掉子!是沈鹤之!就是沈鹤之!江寒烟看得出来,柳茵此人极其善伪装,喜怒皆不显与外色。但下意识的反应绝对骗不了人。
江寒烟身形发颤,顿在原地,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抬手抓住廊柱,呼吸变得急促起起来。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七星司刺客真实身份是历代皇室的绝对机密,也只有自己这种留质半死被丢回来的,且家中还需为氏族,才有可能流出去消息。
柳茵她能知道京墨的真名,就必然是跟皇室扯上关系了。我只要再继续查下去,继续查下去!
但她要的双龙戏珠的玉佩,究竟又是何用处呢?
......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激动,江寒烟正要扶着廊柱坐下歇歇。却不曾想,沈听肆一早便等在柳茵离府的必经之路。间柳茵离开后,便匆匆朝这边赶来。
半个身子才踏入后院,就见到江寒烟正颤抖着靠在廊柱旁,看上去就快要站不住了一般。
沈听肆心下一紧,便也顾不上别的向朝着江寒烟的方向便冲了过去。
“江寒烟!”
他这不喊倒还好,江寒烟眼看着就要坐下去了,被沈听肆这么一吓,结果还真没站住。浑身一惊,欲坠未坠地向后望去。沈听肆一把拉住了江寒烟的手腕,将她带进了怀里。
“你干!“
“你,怎么了?”
江寒烟下意识便想挣脱沈听肆这毫无征兆地行为,可在感受到他略显发抖的臂弯后,顿时有些愣住。才要出口的话,也拐了个急转弯。
急促而湿热的呼吸缠绕在颈肩,惊起一片细密的颤栗。脉搏轻微颤动,沉木香与茉莉香相交融,转瞬即逝。
沈听肆扶着江寒烟的肩膀,向后退开,缓缓俯身,弯腰靠近。“我没怎么!到是你,是柳茵跟你说什么了吗?还是不舒服了?”
......
江寒烟不免发笑,这下她算是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柳茵什么都没说,我就是有点累,想坐下歇歇。”
27.同台飙戏
江寒烟与沈听肆商量好计划后便准备回房。素手轻抬,正欲推开门扉,却在下一刻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一般,站定与原地。
鬓边山茶花的流苏悬在空气中微微发颤。平时莫柔柔这个时间段是不会进自己房间的,所以离开前,江寒烟特意在门框处系上了一根极细的发丝。
此处避风,若不是有人进来,绝不会不见。江寒烟唇边浮起一抹浅笑,指尖微顿,门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呀地轻响。
门扉大敞,江寒烟向内踏了一步,旋身阖上门。眸光如蜻蜓点水般扫过房间内的各个角落,视线落在床榻上时,松了一口气。
视线最终停留在自己离开前的位置,唇瓣笑意愈深,瞳孔却止不住地震颤。流苏未动,人已近前,每靠近一步,空气便凝滞一分。蒲团随之被掀开。
“果然......”伴着鼻息间溢出一声轻嗤,江寒烟捏在蒲团上的力道愈发加重,眼下正直风口浪尖,她想不出会有第二个人敢进到自己房里偷东西了。
不过到也不能主观臆断,直接定罪,还需要证据。这般想着,江寒烟便在房内开始了一系列地毯式的搜查。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指尖拂过门框时江寒烟忽地一顿。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浅碧色的丝线。
江寒烟小心翼翼地将其捏起,放在鼻尖轻嗅。尚未褪去的脂粉气,混杂着一股淡淡的白梅冷香。
“我就知道,你爱偷东西是吧......”
江寒烟清楚,那上面写的东西,被江逢拿走,绝对会被拿来做文章。但,她既然偷了东西,便也不会像上次那般光明正大地闹起来。
......
天边的最后一抹斜阳落尽,送走了江鹤眠出发去京城的马车。或许是柳茵的消息有误,又或者是江鹤眠临时改了主意。江寒烟也都不想再去考虑,时间不等人,她必须赶在江逢有动作之前,切断任何可以威胁自己的机会。
和沈听肆约好的时间在亥时三刻,足够了。
......
广袖滑落,露出右腕间的半寸书刀。江寒烟扭了扭手腕,唇角噙着未达眼底的笑。条件艰苦,没有专业用具,凑合凑合效果也差不多。
烛火在茜色的窗纸上投下摇曳的身影,江寒烟行至江逢房门前,提着一早吩咐莫柔柔准备好的食盒。
片刻后,右手扣动门扉,轻声开口,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逢儿妹妹,夜里读书,可莫要伤了眼睛。”
江逢正靠坐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翻弄着手中那本名为“戏文”的书卷,就等着她明日出丑了。
听见江寒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瞬间惊得她浑身一僵,书卷啪地从手中飞了出去。猛地站起身,连膝盖撞到桌角也顾不得疼,“你,你来干嘛!”
“当然你来看你呀!父亲临走之前不是还特意嘱咐咱们姐妹二人要和睦相处嘛,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要来关心妹妹的啊!”
“这不嘛!老远便注意到你这还亮着灯,便吩咐青禾给你做了一碗雪霁莲心羹,明心,明目。还热乎着呢!我给你送进去,咱们聊聊天,好吗?”
......
江逢匆忙藏好戏文后,看向门内江寒烟提了提食盒的身影,脑海中回想起沈令仪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
“江寒烟此人心思极重,娘走这段时间,没人给你撑腰,能避开就避开,尽量不要跟她单独相处。”
可江逢偏偏不想服这股劲,从她偷听到江寒烟和柳茵关于风云楼的谈话时。她就知道江寒烟一定有事瞒着父亲,瞒着裴哥哥。
绝不能怕了江寒烟,只要自己抓到她的把柄,就一定能扳回一局。更何况江寒烟现在也确实有把柄在自己手里的,所以该怕的人,是她。
“咳咳,你进来吧!”
见她应下,江寒烟唇角微勾,敛好神色。门扉缓缓推开,将她半边脸上的阴影抹去,留下了恰到好处的缝隙。
“在做什么呢?妹妹。”江寒烟的声音依旧带笑,看着坐在椅背上神情自如的江逢,暗自捏了捏拳头,不禁在心里嗤笑。这母女俩,还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江寒烟便也顺着继续客套下去,讲食盒置于案上,指尖绕着光可鉴人的漆面划了一圈,映出她温软的眉眼。
掀开盖子的瞬间,一缕白雾袅袅升起。 “这雪霁莲子啊,最是清心明目,妹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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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对身子有好处。”
说着江寒烟便也坐在了案台另一侧。玉碗落案惊觉,那根浅碧色的丝线也随之落下。江寒烟却是浑然未觉一般,依旧面容带笑得看向眼尾微颤着的江逢:“妹妹怎么不说话?这羹凉了便不好喝了呢!”
“你,你到底想干嘛,我要喊人啦!”
得到了预期中江逢的反应,江寒烟顺势笑着起身,“妹妹这是说什么呢?为何要喊人呀?我只想来关心关心妹妹,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妹妹怕烫的话,我帮你凉凉。”
说着江寒烟便要去接那碗莲子羹,指尖刚要触到碗沿的前一秒,那碗莲子羹被猛地站起身的江逢摔在了地上。
刹那间,玉瓷四溅,江寒烟的身形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就给摔了。唇瓣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脚步一错,整个人向后仰去。
说着江寒烟便要去接那碗莲子羹,指尖刚要触到碗沿的前一秒,那碗莲子羹被猛地站起身的江逢摔在了地上。
刹那间,玉瓷四溅,江寒烟的身形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松,就给摔了。唇瓣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脚步一错,像那片锋利的碎玉探去。
玻璃渣刺入掌心的瞬间,江寒烟用力按下去,书刀也从袖间滑落而出。江寒烟眉头轻蹙,下意识闷哼一声。鲜血顿时顺着瓷片涌出。在雪白的碎玉上蜿蜒出刺目的红痕。
门外莫柔柔的惊叫声也适时地响起,她和谢棠一起冲了进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啊!”
江寒烟斜倒在地上被莫柔柔缓缓扶了起来,虽说两人在来之前一早便也做好了心里建设。但在莫柔柔扶起江寒烟手腕的那一刻,二人还是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愣住了,继续演。”江寒烟埋在莫柔柔耳边轻声说着,她原本就是一个对痛觉极度敏感的人,但这么多年也好在她能忍。
只不过这五指连心的疼带着上次擅调内息未愈,她也逐渐开始有些受不住了。
......
江逢整个人愣在原地完全没有没有缓冲过来,不是,我方才有推她吗?就这么自己倒了?
28.今入明堂
“我,不是,就是有点不舒服,想动一下。”江寒烟靠在沈听肆怀里,有些难耐的扭了扭,“你稍微快点,晚上的事情别来不及了。”
江寒烟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右手不知怎的不听使唤了一样,顺着她方才的动作垂了下去。沈听肆见状也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
......
染着血迹的书刀顺着袖间滑落,锋刃无声地割开袖口,布料如流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臂。血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点点暗红。
“江寒烟你!”
沈听肆眼尾的弧度倏然圆睁,急忙抽出一只手,抱着江寒烟蹲下身子,将书刀拾起。
月光如水,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修长,一路无言,将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沉寂。
“不对,你走哪去了?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柔柔姐一会往我房里送药的!”
“用不着,我房里有。”沈听肆声音低沉,平静得可怕,却又像是随时都会被撕裂一般。
江寒烟愣了愣,有些意外沈听肆对自己说话的腔调。他这是,生气了吗?行至房门前,正想着怎么开口让他把自己放下来,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还是没得出结论,最终被沈听肆便一脚踢开房门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
右手被沈听肆温热的掌心托着放在案台上。他的动作极轻,像是在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意味,俯身对上江寒烟的眼睛,“好好待着别动,我给你弄。”
江寒烟抬起眸子,正对上沈听肆紧蹙的眉峰。那双平日看向自己时常带笑的眸子,此刻竟隐隐浮动着一丝焦灼。江寒烟觉得沈听肆现在这副表情,才符合这张脸应有的样子。
要么就是被盗号了,要么就是真会装。很明显,一定是前者。江寒烟眯起眸子,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着一边开口道:“哦,好,谢谢你。那你要快点,别耽误正事。”
“哎,那个刀,记得还我。”
沈听肆站在蹲在一旁刚准备好镊子和金疮药,正要起身去倒水帕子,被江寒烟这一句话顶的直接踉跄了一下,手中的镊子也掉在地上。
江寒烟撇了撇唇,故作漫不经心地撇过头,将视线挪向另一边。看来这还有点脑供血不足?哎,弟弟,你放心。姐姐我会努力赚钱养你的。
“好,我还你。”沈听肆唇角绷成了一条线,一双狭长的凤眸里渐渐浮现出一丝荒诞的笑意。他没脾气了,至少在江寒烟这没有了。
好,好的很,没关系,我可以等。江寒烟不信自己也没关系。至少证明了她现在还不会被什么青梅竹马骗走不是吗?
想到这,沈听肆阖眸一瞬,胸腔微微起伏,缓缓着吐息。再睁眼时,眼底的凌厉皆化作无奈,连带着紧绷的肩线都舒缓了几分。拾起地上的镊子,“姐姐,我先处理你的伤口,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咱们一会再聊,好吗?”
闻言,江寒烟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什么意思,关心我?不对,他一定是想借机扯开话题。我一定要把刀要回来,证据必须要握在自己手里。
......
再回来的时候,沈听肆手里端着一个铜盆,还捏着几块帕子和布条。眉眼间的神情只剩下了对江寒烟的心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你,你不用这样,我没事。这就是小伤,不算......”江寒烟话音未落,便见沈听肆拿起一块素色的手帕,在清水里蘸了蘸,动作轻柔地按在她的伤口边缘。
江寒烟微微蹙了蹙眉,指尖下意识蜷缩,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侧头看了看摆了一案台的工具,不由得轻笑一声。“你还挺专业的嘛,确实是有点医术哦!”
闻言,沈听肆正要取镊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理会江寒烟的话。再开口时,声音哑的不像话:“江寒烟,你稍微关心一下自己好吗?。”
叮当摇曳的珠帘随着沈听肆话音落尽的那一刻忽地静住,满室的浮沉在也这一刻停止了游戈。
“你......嘶!”不等江寒烟反应过来,银色的镊子便小心翼翼将地嵌入血肉里的那些碎渣一一挑出。
“疼就出声。”
江寒烟咬了咬下唇,微微仰起脸,倔强地迎上沈听肆的目光,那双杏眸里分明噙着泪光,却仍旧扯出了一丝笑容。“不疼,这都是小伤,我没事。”
江寒烟话音还没落,沈听肆的眉心就已经凝成一团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江寒烟连忙噤声,重新组织措辞。伴着他准备给自己擦残羹的动作,吸了吸鼻子。
“怎,怎么了?疼了?我动作太重了?”沈听肆还没来得及高兴终于给姐姐止住了血,被这一声弄得直接先乱了阵脚。
其实,如果按照江寒烟在脑海中构想的剧本来演的话。
本应该是......
“疼,疼死我了小侍卫。你帮我吹吹好不好?”接下来自己就要手举过去,一脸委屈的望着他。然后沈听肆羞得耳根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幻想的乌托邦被沈听肆吹灭的时候,清醒过来的江寒烟——不是?怎么是他先把自己的手拿起来的啊!而且刚才明明没有这么痒的,什么情况!
江寒烟下意识朝后缩了缩,“别动,我看看是不是没有清理干净。”
空中雷声作响,乌云密布,身后竟还是有追兵跟上来。
竹林地形复杂,再加上天气原因,追兵无可奈何,只得向竹林中射出几支箭,然后又停留了一会儿。
其中一个将军对其他人说道
“一个孩童罢了,自己一个人活不了多久,撤吧。”其他人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相继离去。
那将军射出的几支箭间里,其中有一支箭射穿了一棵树,而未溟便在那棵树下。
那只剑正好射在了离尉铭头顶不足一尺的地方,未溟吓坏了,他抬头望去,箭锋处,明晃晃的“燕”字映入眼帘。
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嘴里不停小声说着:“母后,溟儿害怕,溟儿害怕。”
… 拜师礼当日
玉宗门
遥仙山山下
“其级七千有余”,道中自足下皆云漫。
尉朝唯一的一个仙家门派。人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他们收弟子,既不会屈从于权贵之下,也更不会因为你身世凄惨就同情心泛滥收留你。
唯一个标准:天赋者胜
——
叶清颜一袭淡蓝色薄衣,腰身收紧,站于山下。微风中,玉白的肤色若隐若现。
她望着眼前的空蒙山色,不由得发出感叹,“到还真是气派,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一个侠客。”
一阵钟磬声响彻深山,将叶清颜的思绪拉回现实。
“南疆贵女叶清颜,今拜我师门,行跪拜礼。”
99级清云阶
三步一叩跪完,到第一百级站起来,方可算完。
可,这跪拜礼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钟声一响,若弟子仍未踏上清阶,则第二声响起之时,便会依据弟子的心境变化而成倍增加。”
第一声毕
叶清颜眉头轻蹙,面露担忧之色,不停的向后观望,“不能来了吗?”
“颜儿!”
马蹄声落,叶清颜回头望去。
燕齐一身深蓝色束腰骑装,剑眉星目。腰间上挂着的白色流苏配剑,更是分外引人注目。
“燕哥哥!”
两人向彼此的放向奔去,将近未近时,燕齐停在原地半握住叶清颜伸出的手,“抱歉,我来晚了。有没有影响到你?”
破碎的钟声在心间回荡,叶清颜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却只觉得莫名眷恋……果然,古装剧美男成不欺我啊!
燕齐的声音依旧清润,温柔至极。她心口紧缩,有一瞬的恍惚。
似是没料到叶清颜这般的反应,他微微一怔,桃花眼中笑意荡漾,“怎么?这还没拜师,便吓傻了?”
“没,没有……”
叶清颜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钟声了,“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我。燕哥哥,你来的刚刚好。”
“那就好,快去吧。结束之后我和安宁姐来接你。”
叶清颜望向燕齐离开的方向
四目相视,夹杂执念,伴着猜疑
“走吧。”
*
三步一叩首,心静则智生
“332,333”
“最后一步了,坚持住。”
“嘶”
叶清颜正欲起身,小腿处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正中穴位,单膝落地跪去。这时,左手边突然出现一股力托住了她。
叶清颜抬眼望去,男子一身仙人打扮,青衣束发。眉清目秀,一双丹凤眼更是生的动人心魂。
待叶清颜站好之后,那男子即刻退出几步开外。
“在下玉宗门六弟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小师妹见谅。”
叶清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冒犯归冒犯,大哥你拿石子弹我几个意思啊,这仇我记下了,你等着。
……
她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眸底间的神色娇憨可人。樱唇轻启,声音似云烟般缥缈,诱人动听,“无妨,无妨,多谢搭救。不过这拜师礼还未成。待礼成之后,道友再叫也不迟。”
许卿玄愣了愣,含笑看向叶清颜,“你倒是个严谨性子。”
“那道友且听好了,这下一礼名为洗尘礼。莫看眼前虽一片云雾缭绕,但走下去,便是二生池。分别为贪念,妄念。”
听到这,叶清颜不禁暗道,“哈?二生池?过不去不会要销魂蚀骨吧。不对……为什么是二生,没有情池?”
见叶清颜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勾了勾唇,眉眼间多出几分玩味,“道友莫不是在想为何没有情池?依我看,道友确实是个痴情之人。99级的清云阶,愣是多出来235级,竟也没有什么影响。”
不等叶清颜回答,一股雄厚内力便将她推上前去。
“对了,道友莫要害怕。这二生池可不像其他话本子里写的那样。”
“无非就是师傅想看看入门弟子的野心有多大罢了。”
——
日观峰
玉宗门正门
一改山脚下的云雾弥漫,足可堪比尉朝都城之繁华。
叶清颜被惊的愣在了原地
眼前三十余人侧列成两排,不约而同的凝视着她。
一女子黑发薄唇,身着赤红色华服,稳坐于正中央。
眸色温和,却不怒自威。
此人,便是玉宗门掌门
萧惊澜
一时间,叶清颜呆呆的望向眼前众人,“呦吼,这是准备出道了!”
许是被叶清颜的反应可爱到了,为首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萧惊澜也不由得失笑 ,“好啦,他们你没见过,难道还没见过为师吗?”
“对呀,小师妹快别傻站着了,我们都等很久了,赶紧行拜师礼吧。”
寻声望去,那女子的占位在右侧第一位。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叶清颜弯身回礼,暗念道,“这话里带刺啊,有敌意!不过拜师的话,应该是得跪一下吧。”
正欲跪地,萧惊澜却开口道
“好了,既然是关门弟子,这些礼数什么的便都算了吧。”
“从今天开始,叶清颜便是一代掌门的关门弟子,排行第六。”
“好!”
伴着一阵清脆的掌声,许卿玄从左侧第四位走了出来
“方才忘了自我介绍,我名许卿玄。宗卿的卿,玄机的玄。”
“这下道友可以变小师妹了吧!”
叶清颜看向许卿玄,笑靥如花。
“嗯!许师兄好!”
拜师礼毕
叶清颜恍若重生,她转过身,面向众人
“师傅,各位哥哥姐姐们,清颜先行告退。”
一语终了,她朝着萧惊澜的方向行了一礼,“师傅,我们都府见!”
拜别其余人后便急忙离开
*
叶清颜刚走下山,便看见安宁站在不远处的小溪边
“宁姐姐!”
叶清颜一路小跑到安宁身边,左看看,右看看……
“你个小没良心的!有我来接你还不够啊。”
“京城有急诏,燕将军一家子都赶回去了。不过,他临行前托我带了封信给你……”
不等安宁说完,叶清颜便将信封抽走放进了袖口里,快步向马车跑去。
看着叶清颜蹦蹦跳跳的身影,安宁不由得笑出声来,“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想见就见呗,非要弄什么神秘感。”
伴着两人的嬉闹声,叶清颜正式踏上了“归家”的征程。
她靠在窗边,神色复杂的看向袖口的方向。
“京城急招,……”
笔名:堇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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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很急,安宁急忙赶路,看着周围的横尸遍野,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突然间理解神医那句“变天”的意思了……”
马车即将驶出竹林之,一具死状极其惨烈的女尸,横在了道路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的眼睛还睁着,似乎还有什么执念未了……
安宁被眼前的情况吓得一惊,她下意识捂住嘴,强迫自己没有叫出声。
她长吁一口气,眼底间的情绪,从害怕顷刻间变的极度厌恶。
安宁没好气的说道:“真是晦气。”
【小主人,注意观察!未溟就在附近。】
叶灼颜正欲探出手……
“公主千万不要掀开帘子!”
话音未落,安宁便急忙调转马车方向……驶处这片血海……
*
此时,尉铭踉踉跄跄的跑着,早已没了力气,浑身被雨淋湿。
……
尽管这样,却还是坚持跑出了竹林。
但,他却再也坚持不住,重重的倒在了竹林口处。
*
“公主,可以掀开帘子透透风了。”
【小主人! 小主人! 快,未溟就在前方!】
叶灼颜即刻心领神会
“宁姐姐那边地下躺着的那是何物?可是人吗?”
“哪边?”
苏颜指向东北方向。
安宁朝东北方向望去说道:“哎呀,公主那是人!”
安宁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齐声道
“快救人!”
说着安宁把马车停下来,刚想走下马车。
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坐了回去,拉住了正要下车的叶灼颜。
“公主,万一这是碰瓷的怎么办?”
“前两天,我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
“我本不信,可上个月柔柔同我讲,说她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还赔了不少钱呢!”
叶灼颜听了这话,也配合着慢慢坐了回去。
叶灼颜犹豫再三,按耐不住便先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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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哎,算了,宁姐姐。救人要紧!路见有难,不行侠仗义,可不是我叶灼颜的做事风格。”
她顿了顿,又思考了一会,接着说道
“如果真是碰瓷的,那咱们就打晕他!好不好。”
话毕,叶灼颜做出挥舞拳头的手势,一本正经的看向安宁。
安宁听后不禁瞪大双眸,满脸不可思议的对上叶灼颜热切的目光。
她抿了抿唇,没有做片刻犹豫,随即便点头应和下来。
“好主意!”
说着,安宁拿出伞,两人走下马车。
……
未溟的意识逐渐模糊,隐约中他仿佛看到他的月姐姐跑来,他想要伸出手,但却再也没了力气,彻底昏了过去。
安宁给他们二人撑着伞,叶灼颜蹲下身子,检查未溟的身上是否有明显伤痕。
“没有受伤,莫不是让人打昏了?”
接着,她又试探性的,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叶灼颜看他没反应,这才放心,便立即让安宁背起未溟,自己则帮他二人撑伞。
三人急忙向马车跑去…………
“宁姐姐,咱们现在走出竹林了吗?”
“ 害!公主放心,已经出来了。”
……
“公主,那孩子怎么样了?”
叶灼颜应声道:“淋了些雨,有些发热,好在马车里还有药,能暂时缓解。只是爹爹那里……”
安宁听了这话后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
“我看这孩子应该比你小上几岁,衣着华贵,看上去便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若只是平头百姓也还好说,现如今的情况……但愿不要给都主惹麻烦才好。”
未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他只觉得很冷……
恍惚间,他看见眼前有一个女孩正坐在自己面前,焦急的望着自己。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面前那个女孩的手。气力全无的呢喃道
“救我……救我……我好冷,月姐姐……别丢下我。咱们一起逃,一起逃……”
他的声音太过轻微,叶灼颜只听清了前半句。她被吓得一愣,不知怎的眼底闪过几分心疼。
她解开未溟的外衣,脱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未溟身上,
她也紧紧的回握住眼前男孩的手。
她的手很凉
……
睡梦之中
未溟觉得,自己仿佛握着一块怎么捂都捂不化的冰。
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那冰的凉意刺入骨髓……
他只觉得那块冰很耀眼,像太阳一样温暖。
它发出的光,在指引着他向前。
在马车时出竹林后,如月闭上了双眼,执念了却。
仿佛上天在告诉她,你的使命完成了。你可以安心了……
三人赶到溪城时,已是下午,再赶到都府经将进入夜。
然而,这一路
没有追兵,没有设卡,似乎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一样。
这种莫名的安全,让安宁的心跟着一起慌张起来。
路上,安宁来不及将情况汇报给叶晟,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准备从后门进入。
都府内
叶晟和玉溪没有等到灼颜,安宁,也没有等到密信中要接应的人。
二人都十分焦急……
叶胜知道,出事了
他站起身,眉头紧锁
“来人去看着正门。”
随后又转身对玉溪说道:“夫人,你我二人到后门去等!”
玉溪闻言止步,看向叶胜,
叶晟急忙上前,扶住正在厅室里来回踱步的玉溪。
他感觉的到,玉溪在害怕,所以他更要镇定。
一路上,叶晟不停安抚着
“别怕,不会有事的。”
“你且安心……”
……
夜色微凉
交谈间,后门被轻轻的推开。
叶灼颜一袭素色薄衣入内,身后紧跟着安宁,抱着一个孩子。
叶灼颜一进门便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后门口,正焦急的等待他们。
一路上的艰辛与害怕,顿时涌上心间。
她立刻跑过去抱住玉溪,抽噎道
“爹,娘死了好多人,我好害怕……”
玉溪不停抚摸着叶灼颜的头,声音轻柔着说道:“颜儿,不怕,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回都后,公主已无大碍,您二位大可放心。”
“嗯,那就好,那就好……”
玉溪转头间,便撇见了那孩子身上披的衣服,意味深长的望向莫柔柔
莫柔柔即刻心领神会,向反方向走去,从叶灼颜房中取了一件素色织锦云丝披风出来,给叶灼颜披了上去。
叶晟望向安宁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安宁刚想回答,却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轻微动了动。
……
脆玉声落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叶晟急忙上前查看,在看清那玉佩的图案后,顿时愣在原地。
那玉上,明晃晃的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
叶晟十分震惊的望向安宁怀里的孩子,顿时了然于心……
安宁见叶晟十分着急的将玉佩收了起来,便感到情况不对,但又不敢多问。
只见叶晟眉头紧锁的望向那个孩子,片刻的眼神停留后,叶晟转身对玉溪说道
“这孩子,就得劳夫人你医治了。”
接着对安宁说道
“先将这孩子送去夫人房里,稍后务必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诺 ”
玉溪也没有多问,只是隐隐觉得这孩子很重要。
“好,那先将这孩子送到我房里。”
随后转身对莫柔柔使了个眼神。
莫柔柔顿时心领神会,便带着安宁一起离开了。
……
叶晟随即又对下人吩咐道
“撤去正门的多余人手,像往常一样只留两人。但要换两个长得壮的!”
“切记要守住了,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过了时间之后就把大门锁好。”
“之后再去偏院把夫人的药箱取来,送到夫人房门后便自行退下吧。”
邓歧点头道:“是。”
安宁和莫柔柔先到了玉溪房内,安宁将未溟放在床榻上,脱去叶灼颜都淡白色云丝披风挂在一旁,又给他盖好被子。
莫柔柔则去用冷水洗了洗毛巾,给未溟擦了擦身子。
莫柔柔起身,看向站在一旁的安宁并没有多问什么,淡淡道
“看都主的反应,这孩子身份恐怕不简单,切莫引来什么祸端才好。”
安宁听后满面愁容,顿了顿,随后点头应和道:“希望吧…………”
三人在去厨房煎药路上,叶灼颜跑在前面,叶晟则将那只玉佩悄悄递给给玉溪看。
玉溪看后顿时神色惊慌声音微颤道
“他……他是……未溟?”
叶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附和,双眉紧蹙着
“陛下,怕是已经……哎!”
随后紧闭双目,不停的摇着头,发出阵阵叹息。
“尉朝要到头了,……要到头了……“
他绝望的说着,睁开双眼,眉眼间的情绪逐渐从绝望变得坚毅。
他正视前方,扶着玉溪的手臂。
玉溪顿时间领悟了叶晟的意思,
两人一起望向前方,坚定的走去,没有片刻犹豫。
29.何以为歌
全家被皇上派去边疆“驻守边关”无诏不得入京。
如今更是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能随意欺辱。
……
羽翼未丰前,他一定要忍下所有的屈辱与苦难,来日好加倍奉还。
晚倩见此状,便更觉自己占了上风
“听好了,姐姐我叫晚倩,是溪都二郡主叶云兮的贴身侍女。”
她特意在二郡主那里加重了语调,仿佛在提醒着燕齐他现在的身份。
燕齐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好,我记住你了。”
他没有再多做任何停留,背着叶灼颜继续向前跑去。
“快来人,三郡主叶灼颜落水了!”
…………
燕齐离开这几年都主府变了很多,他不知道哪里有人可以救他的太阳。
但他知道,只要这一路他不停下来,就一定会有人出现。
……
平河离司医局有多远,他便喊了多久。
直到明月听到后跑去司医局喊来了郎中,他这才停了下来。
……
把叶灼颜放到床榻上的下一秒,他便无力的瘫倒在地。
……
明月和皓月是叶灼颜的贴身侍女
二人见状急忙上前询问。
然而燕齐却只是摆了摆手。
他偏过头,看向叶灼颜的方向放心的笑了。
心境空间
混沌之中,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小主人,由于你的到来,产生了蝴蝶效应。男二叔叔的叛乱提前了,你醒来后务必马上去边境竹林里救下男二。】
“我要怎么办?”
【你现在在司医局,一会我会催眠为你诊治的医师。送你来的人是燕齐,他是原主的青梅竹马,原主对于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另外两个,明月,皓月,是原主的贴身侍女。】
【其他的你暂时不需要上心,若原主的父母来了,他们也会听从医师的建议的。】
【另外,我需要攒你回去的能量。为你介绍完这里的人物关系后,会开启休眠模式。非必要不要叫我,不过有危险的时候我会立刻出现。】
“好,我知道了。”
*
主厅
掌事医师:司礼繁
司礼繁走至主厅颔首道
“燕公子,明月,皓月。”
燕齐在主厅里来回踱步,不知走了多少圈。见司礼繁走了出来,急忙上前。
“医师快快请起,她怎么样了?醒了吗?”
“郡主已经醒了,现已无大碍。正吵着闹着要见燕公子呢。”
三人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但是……”
“郡主轻微伤到了肺部,而我在这方面的建树还有待提高。”
“不过,我最近了解到民间有一神医姓徐,传言包治百病。”
“我建议把郡主送到那再看看为上策,以免落下病根。”
闻言,燕齐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
【这便是你要攻略的男主,燕齐。】
叶宁看向眼前之人,眉宇俊朗,眼神间带着杀气,但又有几分忧愁夹杂其中。
“这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安慰我的?”
她稳住心神,不听默念道“青梅竹马,替身文学,救赎文学……”
“来吧”
“哥哥!”叶灼颜的声音带着哭腔,朝燕齐伸出双臂。
燕齐闻言顿住脚步……但很快又重新反应过来。
“吓坏了吧!”
他温柔的抚摸着叶灼颜的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灼颜靠在燕齐的肩膀上,不停抽泣着,泪水逐渐打湿了他的衣衫。
燕齐松开抱着叶灼颜的双手,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
“颜儿乖,不哭!今天这仇,燕哥哥帮你记下了。”
“日后……燕哥哥一定让他们加倍奉还。”
少年的双眸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逐渐露出杀意,但却动作却极其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背。
“颜儿!”
燕齐见状,即刻起身行礼。
“叔父,叔母”
而玉溪却半个眼神也未曾给他,径直走向了叶灼颜。
叶晟则将燕齐叫到了屋外。
“怎么回事?”
姑姑岸边郁郁葱葱,水中碧波荡漾,平河边一派春意盎然的美景
叶清颜一袭白衣坐于垂柳下,望向远方,最后留恋一眼这人间繁华,“要,结束了吗?”
倏地,一股内力致使叶清颜极速落入水中
她没有挣扎,岸上三人的神色逐渐模糊不清。
“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样?”
“但,终究不是我了……”
——
“滚开!”
一阵急切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等那三人反应,少年清瘦的身影便跳入水中。
“颜儿! 颜儿!”
叶清颜靠在燕齐怀里,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可言。
燕齐抬眼,眼底间压着戾气,视线扫过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人,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你们三个贱人,等着!”
他没再过多理会三人,背起叶清颜,朝都府内跑去。
三人中为首的见状站了出来,厉声道,“燕公子,这里可不比前线,您说的话,婢子可听不太懂。”
燕齐本无意应付,可一阵内力却将他逼停在原地。
燕齐转过身,笑看向眼前之人,但眉宇间的杀意却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哦?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还望姐姐海涵。”
“对了,在下还不知姐姐名讳,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闻言,晚倩不禁冷嗤一声,十分嘲讽的看向燕齐,“果真是燕傅之的儿子,一个德行。主子的出身,下贱的命。”
燕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手心处渐渐渗出血来。
羽翼未丰前,一定要忍下所有的屈辱与苦难,来日好加倍奉还。
晚倩见此状,便更觉自己占了上风,语调愈发嚣张跋扈,“听好了,姐姐我叫晚倩,是溪都二郡主叶云兮的贴身侍女。”
她特意在二郡主那里加重了语调,仿佛在提醒着燕齐现在的身份。
燕齐强忍怒意,咬牙字句道,“好,我记住你了。”
他没有再多做任何停留,背着叶清颜继续向前跑去。
“快来人,三郡主落水了!”
燕齐离开这几年都主府变了很多,他不知道哪里有人可以救他的月亮。
但燕齐知道,只要这一路他不停下来,就一定会有人出现。
平河离司医局有多远,燕齐便喊了多久。
明月早在三天前便被叶清颜吩咐前去灵隐寺祈福,刚赶回都府时便见到了这般情景,不由得大惊失色。
直到她跑去司医局喊来了郎中,燕齐这才停了下来。
把叶清颜放到床榻上的下一秒,他便无力的瘫倒在地。
明月急忙上前,“燕公子,婢子先带您先去换身衣裳吧。”
燕齐微微颔首,示意她退了下去。见明月走远,他望向叶清颜的方向,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底间的神色意味不明,泪水与汗水交杂,顺着面颊滑落而出。
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掌事医师司礼繁从偏厅走出,躬礼以道,“燕公子,明月,皓月。”
燕齐在主厅里来来回回的,不知走了多少圈。见司礼繁走了出来,急忙上前,“医师不必多礼,郡主现在如何?”
司礼繁正身,回礼道。“多亏燕公子及时赶到,郡主现已无大碍。”
三人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
“但是……”
“郡主轻微伤到了肺部,而我在这方面的建树还有待提高。不过,我最近了解到民间有一神医姓徐,传言包治百病。”
“我建议把郡主送到那再看看为上策,以免落下病根。”
闻言,燕齐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
叶清颜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忽感浑身刺痛,不禁声色发颤,“桃子,帮我到店里去抓些葛花吧,昨天晚上实在是喝的太多了,浑身不舒服。”
……
“桃子!”
……
“桃子?”
良久,见仍无人回应,叶清颜猛的起身疼痛感顿时席卷全身。她紧闭双目,双手按住太阳穴,缓缓向床后靠去。
不料,一阵悬空,身后的墙不知怎的消失不见。叶清颜径直向后倒去,“哎呦!”
她这才清醒过来,眼前的景象早已不是自己的卧室,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古时女子闺房的模样。
“我去,这哪儿啊?不是说要送我回家么?江清月这是把我送哪来了? ”
叶清颜缓慢起身,坐在床边,素手轻抬搭在手腕处,眉头一皱,“……奇脉,怪不得如此虚弱,还好不是很严重。”
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叶清颜抬头望去,少年长身玉立,正阔步向她走来。
一阵记忆浮现,叶清颜出神的打量眼前之人,一身玄色锦袍,眉宇俊朗,眼神间带着杀气,却又夹杂几分忧愁。
“所以,我这是穿越了?可我怎么一点都不慌,反倒……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等叶清颜反应过来,额间便传来一阵温热。燕齐蹲在她身旁一侧,正狐疑地喃喃自语,“这也没发烧啊?”
见此,叶清颜当即心领神会,她缓缓靠向床榻一侧装出一副羸弱的模样,语调轻柔,似春风里摇曳生姿的柳絮,又带了几分虚弱,“哥哥!”
一双娇憨可人的杏眼顿时泛红,朝燕齐伸出双臂。
燕齐顿时愣在原地,双目骤然一深。但很快又重新反应过来,嘴角挂着几分宠溺的笑意,“小骗子,感觉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燕齐俯身,修长的手指抚去她眼角的泪水,“颜颜乖,不哭!今天这仇,燕哥哥帮你记下了。日后,一定让他们加倍奉还。”
少年的双眸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逐渐露出杀意,但动作却依旧极其温柔的轻抚着她的背。
良久,他漫不经心的侧过头,眸色暗淡。俯在叶清颜的耳边柔声道,“都主和都后一接到消息就往回赶了,你别担心,等宁姐姐回来,咱们就出发。还有,我刚到厨房给你煮了你最爱的莲子羹,交给安宁姐放在马车上了,记得趁热喝。”
……
什么!
莲子羹!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顿时席卷全身,叶清颜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就这么巧踩在我的雷区上?
似又是察觉到他语气里的试探,叶清颜偏过头,撞向他深邃的视线。正欲说些什么,却莫名感到一丝侵略的危险袭来。不等她继续下一步动作,燕齐便慌忙移开视线,向后退去。
见状,叶清颜唇角微扬,澄澈如水的双眸里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这是……有情?看来不是亲哥。”
心头猛的一滞,燕齐望向她,语调略显急促,“走吧,安宁姐在外面等咱们了。”
叶清颜正欲下床,燕齐即刻转过身,单膝落地,蹲了下去。
心头一丝甜意滋生,叶清颜唇角微勾,“这是……要背我。”
见半天没动静,燕齐缓缓转过身,看向叶清颜。薄唇轻启,声线清润温柔至极,“抱歉,是吓到你了吗?哥哥看你身子还弱,怕你太累,所以才想背你过去。”
叶清颜微微点头后,燕齐桃花眼中溢出点点笑意,这才又背过身。声线依旧温润沉澈,“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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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来吧。”
心头一阵兵荒马乱,叶清颜悄无声息的向他靠近,心头不停碎念道,“叶清颜!叶清颜!冷静!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算单身再久,再喜欢帅哥,也不能这么草率就心动。”
……
她环住燕齐的脖颈,轻轻靠了上去
路上
叶清颜正发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燕齐恰先他一步开口,“我不能离开边境太久,就不能陪你去了,这次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
见有了话题,叶清颜便也顺着问了下去,她环紧燕齐,语调略显失落,“那下次是什么时候?”
“你的拜师礼吧,等我。”
叶清颜不禁愣了一下,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约定,为何她却觉得十分眷恋。
等等
拜师礼?
拜什么师?
行什么礼?
……
叶清颜听的满脸问号
——
一路上,安宁眉头紧锁,生怕遇上什危险。想起燕齐的嘱托,她抽了抽嘴角,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究竟意欲何为。
但,无论燕齐想做什么。安宁知道,她永远都会是叶清颜这边的,“郡主,莲子羹我放到侧屉里了,记得吃啊!”
又是莲子羹,叶清颜好不容易恢复的气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却丝毫没有折服的意味。
喝不了一点!
……
叶清颜故作虚弱无力的说道,“宁姐姐,我实在难受的厉害,没什么胃口。你舟车劳顿,十分辛苦,这羹还是你喝吧。”
*
兴隆村
莫念医馆
一棵红豆树屹立在院中央。
白色的花朵,在深绿色的叶子衬托下分外喜人,与四周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徐仁安将写好的方子递给叶清颜,“幸而不是很严重,这药方姑娘且收好,定期煎服即可。”
叶清颜接过药方看去,其字恢弘大气,颇有大家风范,
茯苓,桂枝,甘草,生姜……
“是有两把刷子。”
叶清颜凝眉,打量着眼前恍若谪仙般的男子,“竟遮面示人,不是反派就是肯定有别的身份。”
抬眸,对上徐仁安的视线。叶清颜语调缓缓,开口道“神医为何不以真容示人?”
闻言,徐仁安定住脚步,却没回过身。他顿了顿,“鄙人相貌丑陋不堪,自是不敢以真容示人。”
叶清颜回过神,嘴角含着笑意,“多谢徐神医”。
“姑娘客气了,还是快离开吧,就要变天了。”
安宁听后一脸茫然,正欲开口询问。
徐仁安却紧接着说道,“姑娘莫要多问,只需赶路便是。”
话毕,他故作离开却又停下。
“容在下多句嘴,我方才观姑娘的脉相清奇,倒是个修炼剑术的好苗子。若是去玉宗门加以修炼,来日必成大器。”
“那还真是让先生说中了,我们家小姐马上就要拜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安宁连忙噤声,牵起叶清颜的衣摆疾步向屋外走去。
二人走后,徐仁安望向叶清颜离开的方向,脑海中那个日渐模糊的身影渐渐与眼前之人重叠。
他霎时间失了神,眼眶渐渐变的腥红。
朦胧间下意识的别过头,不敢再去多看。白皙的手掌青筋凹显,他自嘲望向案台上的那支青簪,泪水却再止不住的落下……
未国一百二十六年。
当朝皇帝久病缠身,已是不治之症,
如今已危在旦夕……
广平王少年时便钟情于皇后,奈何皇后无心与他。可他却屡次无视礼数,扰皇后清净,皇上念在广平王母妃曾在年少时救过自己一命。本想将他留在中原,可却助纣为虐。
最后无奈,决定将其派往边疆驻守边关。
未迟生前专于朝政,不纳妃嫔,专宠皇后一人,仅留下一位皇子,名叫未溟。
如今皇上已性命垂危,广平王也早有反意。正好借此机会,以先王顽疾,久病未愈为由,便说是有奸臣所害。要为帝王“清君侧”,将奸臣绳之以法。
于是便起兵叛乱,欲谋权篡位……
如今战事突发,宫人四散,未迟临终前将传位玉佩放在仅是龆龀之年的太子身上,并将它交付给皇后的贴身暗卫。
那暗卫是名女子。
只见她身形高挑纤细,一身玄衣英气十足,丝毫不输男人,手握配剑,杀气十足。走入正殿,至殿中跪下。
……
她望向正躺在卧榻上的帝王,不禁红了眼眶……过往的记忆不断涌上心尖。
她虽为侍女,但也算是皇上,皇后带大的。
昔年帝王,文能博览群书,武能御驾亲征,她不是没有见过的。
如今却这般模样,着实不令人叹惋。
未迟虚弱的躺在卧榻上。
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帝王独有的英气,却丝毫不减。
听到声音后,未迟抬起手臂,虚弱的撑起身子靠在卧榻一侧。
“可是如念?”
如月强忍着哭腔,擦干眼泪应声答道:“是我,陛下。”
未迟听出如月声音不对劲,轻叹一声,从卧榻上缓缓的坐了起来。
“起来吧!别哭丧着个脸,十多年来,朕早已将你视如己出,如今大难临头,一家子就全指望你了,切莫负了朕之所托!”
如念即刻领会了尉迟的意思,弯身行礼道
“臣定不负陛下之所托,照顾好小殿下。”
未迟轻笑道:“你要保护的不只有溟儿,还有这个……”
说着便从枕下取一块玉佩交给如念,
“这是传国玉佩,只有未国的王氏宗族和少部分朝臣识得此佩。它和你一样,是朕最后一张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