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京渊》 第二百四十章:你的痛苦,令他们牵挂 “母亲。” “还有……大家。” 谢沉渊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最后下巴处颤抖了好几下,没有再多说任何话语,朝着母亲的怀里冲了过去。 今天他已经不再是小孩。 可母亲永远是母亲。 在母亲的面前,他永远是一个小孩。 他没办法再像曾经一样蜷入她的怀抱,可仍然能将她抱紧,抱进自己的怀里。 当感受到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温度时,重逢的滋味令他不由自主的抖擞了起来。 他咬紧自己的牙齿,恨不得要把对方牢牢困在自己的怀里,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了满面。 他再难忍耐这种感情。 直到对方也抱住他的后背,轻轻的拍着。 “都长那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啊。” 除了家人以外,无人知道他真实的过去。 灭世者的软弱。 高位者的哭泣。 所有的所有,真实的一面永远只会展示在家人面前。 因为除了家人之外,没有人能够包容真实的他。 姜轻鱼被眼前一幕惊撼到了,深吸一口气,为他高兴,也为他哭泣,为他无声的抿着唇笑了起来。 不舍得去打扰这份只属于他的美好时刻。 终于,当年与谢沉渊同岁,如今却定格在幼时模样的巫族玩伴开了口,纷纷取笑他: “席林羞羞羞,这么大了还要抱姨姨。” “席林你现在变得好大只噢,跟大人一样。” “你现在已经可以和那些大人一样随心使用能力了吗?” “席林席林~” 由于混血的原因,谢沉渊从小就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能力。 当同龄的孩子们能够随意操控火焰与寒冰时,身为族长之子的他却没有办法,小伙伴们取笑他,但也耐心的教他帮他。 他第一次使用出火焰的时候,是伙伴们花了整整七天时间耐心教他。 只可惜,他长大了,他们却永远和记忆里一样,不会变化。 谢沉渊缓缓放开了母亲,但仍然牵着对方的衣袖。 看着族亲们的欢声笑语,他哑着嗓子轻声问了一句: “你们……还会离开吗?我们还会分别吗?” 这一声,巫族的族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抹苦笑,而后才化作各异的表情。 他们没有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也是,逝者已逝……又怎能复活呢? 即使是天神赐福过的巫族人,也没办法逃过生命与轮回,他们只是借着力量源泉的血液,短暂的重现在故土,来见故人。 “我们是在她的祈祷中被唤醒的。” 母亲的目光越过谢沉渊,最终停留在了姜轻鱼的身上。 “你的妻子。” 姜轻鱼错愕,直至母亲微笑,她也一同微笑。 族人们都纷纷好奇的看向这位人类的少女,看着这位来自大幽的女孩,他们巫族少主的新妻。 孩童们讨论着: “席林,你的媳妇好漂亮,很少见到人类身上有这么通透的气息。” “席林席林,你媳妇是叫姜轻鱼吗?你知道吗?她刚刚求我们保佑你,我们原本一直开不了口说不了话,结果她恳求的那一刻……我们竟然神奇的能够与血液重新发生感应。” “是她让我们拥有了重逢的机会。” 谢沉渊看向姜轻鱼,那复杂的感情让他千言万语都说不出来。 母亲缓缓的朝着姜轻鱼走来,到她的身前停下,她满眼都是欣赏与赞许: “每个人自出生便是有气的,你也可以称之为气运,它会随着一个人的成长,心性的变化,曾经一切的所作所为而改变,气与人……相互影响。” “我们巫族能够看到每个人身上的气,你的气……十分通透空灵,我们能够看出来……你是有大智慧的人。” “感谢你愿意成为阿渊的妻子,沉渊……这是我临终前为他起的表字,本希望他能心沉于渊,藏匿市井,平安的度过这一生。” “却没想到……他悟错了意,才导致了灾难始终无休止的进行。” “痛苦的确是巫族之血化作黄金的关键,但……我们的痛苦只短暂的存留了七天,七日之后,我们都已明白过去已成过去,仇恨只会将灾难延续。” “巫族的灭亡是命中注定,而不是任何一个人就能改变的事情……否则我们也不需要隐藏于世。” “我们生来拥有恐怖的力量,这决定了我们终将不被世俗接纳,我们四处逃窜……但这终究无法改变我们最终的命运。” 姜轻鱼抿了抿唇:“可这不是巫族的错。” 母亲微微笑,平静道:“可我们能够改变什么呢?” 姜轻鱼不说话了。 是的,无法改变。 只要他们有一日还拥有这样的力量,他们就必然遭受这一切,无尽的藏匿只不过是拖延灭顶之灾降临的那一天罢了。 母亲开口:“所以我们只能接受。” 接受自己注定死亡的命运。 这是巫族的从小就必须学习的第一堂课。 他们受到了天神的赐福,就必须承担这样的结果。 有人对这种力量求而不得,他们想要剥离却也不能够。 姜轻鱼心疼,可也不知自己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开口。 母亲低着头微微笑。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要让过去限制住你们的未来。” “我们早已对这样的结果有所准备,欣然接受……只是没想到……阿渊竟做了那么多糊涂事。” 她看向谢沉渊,眼眸中多了几分疼惜: “这些年来,你因我们的事情受苦了。” 谢沉渊深吸一口气,最终闭上了眼睛。 母亲继续说: “可你莫要再坚持过去无法改变的一切……也不要再使用双鱼玉佩的力量。” “放过你自己,不要为了我们而折磨自己,这不是我们死亡的意义,更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我们的血液之所以至今还以黄金的形态存在于世,并非因为我们还在经历痛苦,只是因为……” “我们放心不下你,放下不下我们巫族最后的后裔。” 血液不是因为他们的痛苦而变作黄金的。 是因为同族,谢沉渊的痛苦。 他的痛苦,在无止境让他们牵挂。 第二百四十一章:黄金的后裔 “是我?” 得知这个消息的一瞬间,谢沉渊脑袋好像被一阵风暴席卷扫空一般,好一会儿没能够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看向定格在记忆中模样的族人们,最后低下头,脑子里不断去思考。 是他无数次轮回如一日一般,要为族人们报仇,引发灾难与动乱。 是他每个梦魇之中都在幻想族人的埋怨与怪罪,以此来抚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 也是他这么久以来始终记挂着这里的一切,不肯放过。 自始至终,都只有他。 没有任何给他强加仇恨。 也没有任何人想要让他报仇。 族人们只想让他如“席林”这个名字一般,平安成长。 是他,他不放过自己。 不肯原谅自己的罪过,也不肯接受既定的事实。 更不放过族人。 是他一直以来都不平静,也是他一直都不让族人们放心。 才让这片黄金墓,永久的存在于世。 谢沉渊的眼泪不断的往下坠,幡然醒悟的一切让他脸上表情复杂无比。 在醒悟中痛苦,在痛苦中释怀。 最后竟只有一句话从他的嘴里吐出: “原来……都是我啊。” 他哭泣着,无力的握着拳。 族人们笑着,母亲上前为他拭干眼泪,她捧着他的脸道: “所以,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生活。” “你是我们巫族最后的后裔。” “也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巫族。” “即使日后你们有了子嗣,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他们也不会继承这份灾厄。” “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就算族人已经死亡,就算无法释怀……但只要你活着,你记得,我们就永远存在,一直在陪伴着你。” 或许这就是天命。 所有巫族无一存活,只有谢沉渊一位混血留了下来。 天要灭亡巫族,而又赐予他们一线生机。 他们的血脉不会就此绝迹,记忆会永远传承他们的过去。 “席林,沉渊……我的孩子,族人永远祝福你。” 谢沉渊终于泣不成声,而一旁的景色也开始崩塌,破碎的黄金化作一条条鲜红色的血流,温热的触感在触碰到脚尖的那一瞬间。 所有人都意识到。 时间不多了。 “母亲……”谢沉渊不舍的想要靠近,而母亲却往后轻轻的退了一步。 她笑着,摇了摇头。 她什么都不说。 姜轻鱼不舍得去打扰他们最后的时间,心中那样难以言喻的感情填满了她的所有,她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用双眼与记忆,记住他们。 记住这一日。 记住发生的一切。 目睹一切消散成为黄金的粉末,最后又变成滚烫的血液。 他们知道,死去的人早已释怀,他们唯独放不下的只有还存活于世的亲人朋友。 他们的爱不会随着死亡而消逝,会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天,直至永恒。 谢沉渊跪倒在这片血泊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子虚乌有。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低着头,哭泣的回声在这洞内隐隐现现。 姜轻鱼站在他的后背。 黄金色的蝴蝶忽然停留在了她的指尖。 她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 “阿渊的妻子,姜氏轻鱼,很遗憾无法到席祝福你们的婚礼。” “我们所有的族人为你留下了一个礼物,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信异乡人,所有的结果都赤裸而血淋淋。” “但是,这一次……我们仍然愿意相信阿渊的眼光,也愿意相信你们能够传承这份和平。” “回去吧……一切都将如你所愿。” “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那声音在她的耳边温柔的叙说着,越来越轻,越来越柔。 直至指尖放蝴蝶,也消弭于世。 当所有的光芒散去。 满地的黄金与血水都干涸。 世上再无天下奇藏。 再无黄金墓。 他们只在这个世上留下了一份宝藏。 最后的后裔。 …… 战争爆发已快三个月时间。 距离姜轻鱼离开京城已有半月,京城爆发了一件大事。 大易放弃所有底线,竟利用机关鸟从各方向大幽的各个城池投入战场上的尸体,利用他们身上的尸油点燃。 同时,当京城以北全都被攻陷沦陷之时 ,大易竟联合了好几个国家试图乘虚而入,甚至从前线直接抽了一支万人的队伍直接朝着京城的北城门攻来。 此举无异于已经是不顾一切,要让两个国家全都覆灭。 他放弃了前线,他只要大幽灭国。 而这一战,竟是大易如今的帝王,弑兄称帝的萧寻安亲自挂帅,御驾亲征! 战火连天,城中一片哀嚎哭叫,死伤无数。 萧寻安坐在由各个大易士兵包围着高举着的龙椅上,淡然的看着这一切,甚至怡然自得的品茗。 他的容颜已毁,可那阴侫的眼神却最好的证明了他的身份。 “很快,就能彻底拿下这个持续七百年的王朝了。” “真叫人唏嘘。” “你说是吗?” 他侧目看向一旁同样被毁掉半张脸,甚至已经彻底失去说话功能,穿着囚服的金发少年。 他道: “多亏了国师大人做了那么多准备,才让我能够如此轻易的做到这一步。” “待我拿到黄金墓……一切都将由我决定。” 三败俱伤? 不……得黄金墓者,就能拥有天下的话语权。 他已经知晓了黄金墓的秘密。 知道了如何找到它,开启它。 到那时,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小国想要吞并他?简直痴心。 贱婢所生又如何?为求生存自断双腿,还要美其名曰天生残疾又如何? 这世间,终究是要掌握在他手里的。 背叛者,不顺他意者,死! 而就在他们要攻入城门的那一刻,一位老者挡在了大军的最前面。 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袍,脸上满是笑意。 “各位异国友人,前方……就不便靠近了,请回吧。” 他和和气气的模样实在好说话。 可萧寻安却知道这样的微笑之下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原来是传闻中的九流门门主徐大人。” “当年……你妻儿死于大幽百姓。” “如今,又何必站在这强弩之末的大幽门前呢?” “不如随我一同报仇雪恨?大易……负不了你。” “条件很不错,大幽国运将至,老夫站在这儿……确实抱着必死的心。”徐有福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不过,老夫终究是大幽的人。” “看不得亲朋好友受到异族的挫辱,更明白……弯下去的腰,就直不起来了。” ——作者的话—— 要尾声了,只剩下一些填坑工作了,挑战三月十日之前写完大结局! 第二百四十二章:没有小角色,人人皆英雄 当徐有福的话语落下的一瞬间,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忽然窜起。 远处忽然炸来一阵阵流星火雨,一看……竟是大幽曾经引以为傲的杀器火石炮。 无数火石落下,砸入袭击而来的军队。 徐有福高喊一句:“杀!!!” 背后城门大开,华娇与姜北勋等尚在京城内守城的将士们率领城中兵马进攻。 皇甫灵一身白衣站在人群的最后面。 她高喝: “大幽的将士们,荣辱与共,不得退却!” “城在我在,我在民在!” “你们拿起手中的刀刃,我就永远不会退避!” “大幽数百年来的国运,绝不将息,我承天命在此,就是为了护佑此国此民,千年顺遂!” 还未上位也还未及笄的帝女此刻就站在大军的背后,不惧不怕,双眼坚定。 她的言语化作无数信仰的基石,给予将士与百姓不可磨灭的力量。 火石炮砸灭队伍中一大群人。 徐有福等人也上阵杀了过去。 萧寻安意料到了这些,背后同样有投石车将战场前线运输过来的尸体点燃后拋了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投石车却出了意外,火尸竟飞进了人群之中。 “报!有一众江湖人士从背后偷袭,包抄了我们!” 背后,姜承佑率领的江湖人士早就埋伏。 这些可都是武林上的高手,虽然人数不多,但力量不可小觑。 杀了好一会儿后,成功干扰了投石车,他们便功成身退。 死伤自然不可避免,姜承佑也坏了一条手臂。 由白芷负责的军医部门迅速接管伤员。 白芷看向姜承佑:“一支小队暗里包抄,这风险果然还是太高了,你这条手臂……暂时恐怕用不了了。” 姜承佑却不以为然:“起码敌方损失惨重,不是吗?” 白芷笑了笑。 他们明白,他们必须冒险……如今兵力悬殊,各个城池的援兵都没办法快速调动,一些甚至见大幽劣势,直接为了自保助纣为虐,借机谋反。 大幽死了一位秦王,可一个国家不止会有一个贼子。 大幽多年积累下来的内部问题,才是导致如今这个局面的最重要的问题。 否则以大幽三百七十万人的总人口,又岂能只拿的出这点兵力? 按理来说大易和日不落城的情况应该也是差不多,甚至更加糟糕,但……他们的领导者太狠了。 从他们方才交手的时候就能感知到,这庞大的兵力当中,有许多都算不上兵……是被强行征出来的。 这些百姓为何能如此不要命的战斗? 他们已经调查过了。 早在几个月前,大易就给全国百姓下发了数量极为可观的“官粮”,人们以为那是赏赐,恐怕……那“官粮”出了问题。 按照时间线判断,萧寻安没有死在当初的爆炸之中,估计那个时候……大易背地里掌权的就是他了。 他这种人,做得出来这种事。 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代价是什么。 可他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直到徐有福告诉了他们关于黄金墓的事情…… 而现在,他们知道的就是……谢沉渊已经带着姜轻鱼前往黄金墓所在地。 若是大幽也能像大易那般早早让“百姓”全都变成可以利用的傀儡,他们此战估计也不会如此艰难。 可偏偏…… 他们信仰不在此处,国家若是人人皆是傀儡,这还是什么国家? 即使取得胜利,也终有一日会遭到反噬。 后勤处,传来前线的噩耗—— “报……报!” “前线大易死去的兵马突然又诡异的活了过来,成了活尸,他……他们根本杀不死!” “我方兵力不足……各位,还有战斗能力的,尽快赶往京城救援!” 所有人心头一惊。 姜承佑又一次站了出来。 白芷愕然:“你要去前线?你这个状态怎么上战场?” 姜承佑却说:“但前线总要有人去不是吗?” “其他人的伤势,不比我好。” 白芷咬牙:“一定要活着回来,还有……给我带一具大易士兵的尸体过来。” 姜承佑点头,而后走出房间,高举着自己的手大喊: “各位,愿意与我一同支援前线的,跟我走!” “此战事关未来,事关一切,我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于是,带着伤的各个伤员,只要还能行动,只要还具备一丁点战斗能力,全都凑了上去。 他们喊着口号赶往前线: “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前线被压迫到极点,一万七千的总兵马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半。 华娇被刺穿了小腹,姜北勋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 就连皇甫灵,都被大易的刺客刺杀,若非皇甫青桓时刻在她身边保护着,替她挨了一刀,她恐怕性命难保。 但保住了性命,她也必须带着皇甫青桓逃命。 大易朝着里面放射出了好几波箭要将她赶尽杀绝。 就在那箭雨快要刺穿他们时……一道身影挡在了皇甫灵和皇甫青桓的身前。 皇甫灵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 当年在太学,有过几面之缘,挺身而出被那倭人羞辱的天才,林玉! 据说他前段时间已经成功通过科考成了七品官,还做了一些小功绩晋升到了六品,前途无可限量。 如今他竟也穿上了战袍,混入大幽的军队之中?! 一箭穿心,他眼底颤动片刻,他咬紧牙关杂乱无章的挥砍片刻,最终转身跳上皇甫灵的马,用身体抱住皇甫灵,全身覆盖皇甫灵为她挡箭。 皇甫灵愣住了:“林玉?你怎么在这?!” 林玉吃疼咬牙道:“国在我在,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若是京城城门被攻破,那么我们日后也无半分活路,大幽兵马不足,你们尚且在前线,我们又岂能看着?我们一些同窗已经在百姓内部组织了民兵反抗,只求能在这种时刻……尽一些绵薄之力。” 而说完这段话的一瞬间。 有一波箭雨飞了过来。 万箭穿心。 皇甫灵眼泪瞬间崩出:“林玉——” 一生骄傲的林玉此刻不受任何干扰,他自知存活无望,于是以百姓的声音最后的呐喊: “国在我在!国在我在!!!” 那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京城里的百姓们组织着的民兵不多,可百姓们的哭泣与呐喊声却盼求着希望。 他们反抗,他们不屈,他们以身化作星火,愿与大幽共渡难。 林玉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喊不动了。 最后他一声“冒犯了”,抱住皇甫灵的身体。 “公主,我替你挡着后背。” “我不会松手。” “快逃,快逃,你不能死。” “你是如今大幽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你不能……” “死……” 说了这话,他便咽了气。 皇甫灵痛苦的哭泣着,同时也抱着怀里负伤的兄长,拉着缰绳大喊了一声:“驾!” 直至外围传来支援的声音。 “宁做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姜承佑又带着一则刚得到的消息传来: “各位将士!不败侯已取得地方将领首级,即将在前线获得大捷,正率兵马赶来!” 他连着吼了三遍边疆守城胜利的消息,将士气鼓舞起来。 负伤的兵马携捷报重回战场。 被围困的战士们又重燃希望。 他们泪眼婆娑……总算是听见了一件好消息。 “可千万不能只让霍不弃那小子出尽了风头啊……” 华娇举着剑,女子的声音撕破苍穹: “将士们!随我突围!!!” 人们战斗着。 百姓反抗着。 大幽的星星之火,都在此刻汇聚在一起。 火焰化作不可匹敌的力量,化作参天的巨人。 为国续长命。 为家续长久。 为自己,续生路。 他们寻找一线生机。 他们等待…… 等待那位寻找生路的姜相回来。 这一刻,这一日。 没有小角色,人人皆英雄。 …… 姜轻鱼走出巫族领地后,的确得到了一则足以救国的惊天消息。 同时…… 她也收到了一封来自霍不弃的信件。 看到那封信的一瞬间,她即刻骑上战马带着谢沉渊冲向边疆。 信的第一句话是—— “吾将战死,可若有幸,见天色飘红,务必来见……” “最后一面。” 第二百四十三章:不弃之死(1) 天边是一片鲜红色,那是大幽军队出征的旗帜,每当大幽取得战争胜利时,就会将旗帜高高举起。 夕阳,黄沙,一群将士们亢奋的高歌着。 一位少年将军从黄沙中走出,背后的披风已经破损,脸上更是各类脏渍,血痕。 他双眼坚毅,沙场上的狂风吹得他斗篷噼啪的打着响。 他手里提着长枪,提着敌方将领的脑袋。 看着眼前敌军只剩下最后的几千兵马,而大幽死伤仅仅不到三成,他很清楚…… 他们要胜利了。 大幽的军队即将凯旋,他们能以最全盛的姿态援助京城战区。 当大易撤出部分兵力前往京城进行偷袭的时候,霍不弃果断放弃了援助京城,而是趁着敌方绝对性优势被削弱的片刻,将大局扭转。 这一次战争他可谓战功赫赫,多次出计将敌方阴谋识破,又灵活的利用战术与场地,将敌方杀了好几次措手不及。 甚至到了最后,他们发现了大易士兵的古怪。 霍不弃一人悄悄潜入敌方军营,偷偷擒走了对方将领,将他首级斩下。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人们心底清楚,若非是他在……此战绝不可能赢的如此轻松,即使对方中途调动了一半兵力离开,也不可能赢的如此轻松。 他比当年刚上战场的镇国公更加拥有战争的天赋,青出于蓝胜于蓝。 人们瞻望着他的背影。 一位副将开口:“侯爷,该收网了。” 霍不弃沉吟片刻,看着天边即将落下的夕阳,心绪不宁。 看来……他等不到她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复盘这一场战争的一切。 悲惨……鲜血,死亡。 战争给人带来的永远只有哭泣与悲痛。 他没时间再在这里拖延下去了。 当时他不让军队回京支援,是因为他很清楚不能退,一旦退走……秦北郡一条线就一定会被打通,到时候大幽会承担更大的压力,绝无翻盘可能。 所以他留在了这里,以猛虎般决绝凶猛的姿态连续发起进攻。 他为大幽赢下了一个战区的胜利。 同时……也为大幽赢得了胜利的底线与筹码。 所有并肩作战的将士都开始衷心的佩服他,敬仰他,听从他。 这本该是他自小就想要的才对。 可现在……他完全没办法因此高兴。 他甚至开始畏惧,开始痛惜。 太阳啊……再落下的慢些吧,再让他等一等吧。 可惜……谁都等不了。 太阳不会晚些落下,大幽也等不起他的私心。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走吧,该结束这场战争了。” 他一声令下,所有大幽兵马朝着大易的军营赶尽杀绝。 大易挂帅将领已死,副将也受伤,群龙无首之际却也不逃脱。 他们仿佛失去魂魄的,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厮杀。 霍不弃已经知晓了其中缘由。 因为一直以来跟他们打的这些大易将士,早已算不上人。 那位被他斩首的大易将领,是在被他抓住后临终前告诉他这个秘密的。 他也知晓了破解办法,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将信息送去了京城。 大易的那位翌王萧寻安习得古怪之术,能以奇法将人制成梦傀,只听施术者的命令。 他们虽大脑始终保持清醒,可唯独没办法反抗施术者的话。 而早在两个月前,萧寻安回国后,很快就用这种方法将大易的皇帝萧寻策给制成梦傀,让萧寻策将梦傀种放入国粮当中,分发全大易。 但凡吃了那粮食的,都成了梦傀,任由萧寻安驱使,发动如此恐怖规模的战争。 而这梦傀……唯独怕一样东西。 盐。 一旦他们身体沾了盐,就会失去不死之身,也会短暂的摆脱控制。 若非是那位将领临终前说出了这个弱点,谁又会想到这样的人阴毒之术的弱点会是盐呢? 也是因为那位大将的告知,霍不弃才能及时反制,反败为胜,让所有人将刀上沾水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大将在他面前跪下,在短暂的清醒时刻痛哭流涕的哀求着。 ——“杀了我吧,结束我这不人不鬼的生命吧,终结这一切的荒唐,大易……已经名不副实了,那萧寻安毁了我们的家乡,毁了我们的国啊!” ——“求你把我一刀砍下,将我们全都杀尽,给我们一个解脱……给我们一个作为人该有的解脱……” 这场战争没有任何的胜利者。 只有无尽的野心。 于是霍不弃将即将凯旋的消息与“盐”的弱点带回了大幽。 然后……他会满足敌人的心愿。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这场战争的收尾又花了整整一夜,直至确定了所有的梦傀全都倒下,他才拿着大幽的旗帜,要插在敌人的大本营前,宣告战争的胜利。 他走的很慢。 可后面的人们催促着。 他一步三回头的巴望着。 太阳又升起了半个头。 黎明要到了…… 他要等的那个人还没来。 霍不弃自嘲似的笑了笑:“终究是……有缘无分。” 于是,他迈过敌军的尸山血海,将旗帜狠狠地抬起,下一步就要扎进那黄土里。 就在他扎进去的瞬间。 “不要——!” 背后传来熟悉的尖叫声。 同时,一道箭之离弦的声音弹起,破风之声顺势在人们耳边炸开。 霍不弃也转过脑袋看向了声音传来处。 那是一位青衣少女策马而来,马速飞快。 就在这箭射出来的刹那,两人对视。 她剩下没日没夜奔跑过来的良马似乎就是为了坚持到这一刻。 马倒下了。 青衣少女落马转了好几个圈。 再一抬头,那鲜衣怒马的少年被一箭穿心。 他怔怔然的看着她,要扶她的手都已经伸出。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脸上因疼痛而崩坏的表情又恢复如初,露出勉强而又温柔的笑意。 “你……终于来了。” 他嘴里含着血,边说边流。 黎明升起。 少女崩溃尖叫的声音几乎震遍十里八方。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脸上各有震惊,茫然,愤怒,各种各样…… 因为他们从没想过。 最终射穿这位少年英雄的心脏的箭矢,竟是从自己人身上发出的! 他没有倒在任何敌人面前。 却在自己人的箭下不断溢血!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弃之死(2) 周围的将士们愤怒的,想要将射箭之人千刀万剐。 可他似乎早就做足了准备,早就等着这一时刻,摊开手将一颗毒药放入了自己的嘴里,一口就直接含了下去。 他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七窍流血,当场暴毙。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查不出来。 因为落马而在沙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姜轻鱼被沙砾划得全身是伤,尤其是膝盖险些断开。 她试图站起身来,双脚却使不上力。 人类肉体的潜力在绝望与崩溃中爆发,她颤巍巍的一瘸一拐朝着霍不弃的面前走去。 霍不弃胸上插着箭,他已经站不稳了,前后摇晃的,脸上还是灿烂的笑。 “轻鱼,你别急,别怕,别动……我过来就好了。” “你不用动,你刚摔下马,疼,我过来。”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姜轻鱼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箭上淬了毒,毒素蔓延到很快。 他很痛苦,可他还是笑着。 大家都说他笑起来好看,像小狗儿似的。 他就想以这样最好看的样子展现给轻鱼。 终于,在两人伸手握住的一瞬间,霍不弃直接瘫软的跪下了 他跪在姜轻鱼身边,看着姜轻鱼身上青衣沾血,他心疼道:“没事吧?” 姜轻鱼想说什么,可眼泪实在是控制不住,喉咙好像被名为痛苦的一把刀硬生生剜了去,发不出声音。 她深深啜泣一口:“你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 信中没有明确的写他会为何而死。 可结合眼下,结合一切……她就清楚了。 霍家父子兵,一门双将。 不败侯的名头已经足够响亮了。 霍毅死后被追封为镇国公,已经足够霍不弃一生荣华富贵了。 可霍不弃偏偏要子承父业,上战场,又偏偏他在战事方面是个奇才。 不败侯这三个字被他传承了下来。 也被他进一步神化了。 尤其是这一场战争…… 若胜利。 他会同他父亲一样成为大幽的信仰。 而现在,他不仅胜利,还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大获全胜。 霍家的存在会成为超越皇权的存在。 功高震主。 然而杀死他的不是皇权,是忌惮霍家势力的……大幽内部仍然掌握着权利,害怕格局无法掌控的“人心”。 一门父子兵,乱世皆英雄。 可霍家……只剩下他一人了啊! 他还未成婚,还未将血脉传承,如今不过十八不到的年纪…… 却…… 却……! 姜轻鱼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眼泪根本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我早该料到的……我早该知道的才对……” 她泣不成声,声音被悲痛吞没。 霍不弃伸过手来,为她擦了擦眼泪,他道:“是我让他们瞒着你们的……” “陛下早已召见我,告诫我此战绝不可出战,若失败……则百废待兴,霍家尚能留下传承,可若我成了……我的功绩将完全不弱于父亲。” “到那时,总有人会要我死。” “他告诫我好几次……我也犹豫了许久许久……可最后……国难当头,我作为父亲的孩子,我承载着不败侯这个名字,我又怎能犹豫呢?”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他也退缩过,犹豫过,想要认命,就此成为一个让所有人放心的纨绔,就此让霍家暂时沉寂下去。 可他放不下。 他放不下这大幽的百姓。 放不下亲友的平安。 放不下……她。 他也曾奢望过用尽手段让自己活下去,也曾想过要不要告诉姜轻鱼,告诉她…… 只要你愿意同我成婚,哪怕不爱我也好,哪怕不为我生育也好……我也愿意为你成为一个“逃兵”,就这样窝囊的活下去。 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如此绑架心爱的女孩,让她为自己付出一生。 他知道。 他若是不上战场,他此生都会良心不安。 因为他是不败侯的儿子,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遗志。 当他那天得知自己必死的结局之时。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总是不让他上战场,明白了为何人人都要他好好读书,即使做个纨绔也没事。 可…… 天命万般,却不由人。 但凡父亲没有立下汗马功劳,被追封镇国公! 但凡不败侯曾有过一败! 但凡他没有继承到那过人的战争天赋! 但凡……但凡…… 但凡天不逢乱世,他都能有无数种方式活下去! 可他是父亲养大的孩子,听着不败侯的故事长大,看过荣耀披于肩上,百姓为其欢呼的模样。 他体内流淌着不败侯的血液。 他又怎能甘心平庸纨绔? 他的心,他的身……都向往着荣耀,向往着……传承这份庇佑大幽千载的意志。 他怎能眼睁睁顶着他传承下来的“不败侯”这三个字,成为一个逃兵呢? 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早就知道…… 自己要么死在敌人的剑下。 要么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不能败。 啊……血水吐的更多了。 他有些笑不出来了,有些委屈的看向姜轻鱼: “轻鱼,我是不是快死了啊?” 姜轻鱼闭上眼睛,抱住他:“没事,没事……我带你回家,我一定让白芷治好你。” “我已经找到了黄金墓,已经找到了解决一切的办法……” “前段时间我向周边国家发出的求援信他们已经收到,他们已经派兵支援过来……” “黄金墓消散……巫族的百姓,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我们很快就要胜利了。” 巫族的人是天神赐福的人,而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各自的信仰,他们有办法去控制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发出神谕。 改变那些顽固的人。 他们还将为大幽,下一场雨…… 下一场由天下所有人眼泪凝结而成的雨。 一场足以改变一切的雨。 姜轻鱼抱着霍不弃,她无力的颤抖着,要把他拖起来:“走……我带你回家。” 可霍不弃却纹丝不动。 姜轻鱼看出来他的想法,于是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走啊!走!!” 她崩溃的,愤怒的。 她明明早就承诺过……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可霍不弃的声音却平静的传来: “抱歉啊轻鱼,我可能……回不了家了。” 他抬头,又灿烂的笑起来,眼泪也从眼角落了下去。 “不过我打了胜仗噢。” “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的……你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我很快……也会成为像他那样的英雄了。” “人人都会称赞我,会在我的葬礼上……为我哭泣。” “所以……陪我看一场日出吧。” “耽误不了多久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不弃之死,黎明已至 姜轻鱼没有拒绝霍不弃,她拒绝不了。 那一支淬了毒的箭还在他的胸口,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还要强装出笑容来哄她。 她拒绝不了。 于是霍不弃就拉着他,就在原地,两个人并排坐着,面向战场的东方。 黄沙弥漫,大雁向着南方飞去,日出的那一条天际线,平坦的,静谧的。 似乎是太阳光芒昏红,又似乎是这战场的沙与血替其淬了颜色。 红光就这么快速的从他们的身上攀了上去,脚尖……小腹,心脏。 而霍不弃始终就拉住她的手。 姜轻鱼于心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第一个音节刚刚从嘴里传出,对方就“嘘”的一声。 他说:“这是战场上最常见的日出,也是最难得的日出……只有空气中的糜灰沾染了将士们的血液,阳光投射过来数万道光路拥有了形状。” “金色的,鲜红的……平静的,让人思念家乡,给予边疆战士们无尽斗志的日出。” “我刚上战场那会儿,你知道我感觉最奇怪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我的枪刺穿敌方战士的身体时……他们肉体溅射出来的血,也是红色的。” “滚烫的,粘腻的……与我们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同,他们的家里也会有家人等待,城里会有百姓们等待,等待他们的凯旋。” “那时我就在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家明明同根同源,连鲜血都无数次的证明这一点,却为何还要兵戎相见?” “一方胜利,另一方就注定失败。” “一方存活,另一方面就注定死亡。” “我知道,身为战士……我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可我曾经……也是每日,每日的蹲守在家门前,在京城的最高处,眺望着战场的队伍,我明白那种等待的感觉,也知晓那种……随时都害怕失去的感觉。” “每一个上战场的战士,说不准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而家里苦苦等待的家人朋友,却只能因为他们的死讯而痛哭流涕,徘徊在痛苦之中。” “本不该有战争的。” “也不该互相残杀的。” “可这就是现实……我们作为臣子,需听君命,为了生存的资源,为了守护背后的国家……我们全都必须拿起武器,面向这些同样拥有滚烫鲜血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过了小一会儿才失笑的吭哧了一声,伸出手指着太阳。 “人总是要死的……” “所以我们作为战士,最大的荣耀……就是死在战场上。” “将我们的一生,全都奉献给身后的人。” 他握着姜轻鱼的手更紧了一些。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姜轻鱼才明白他在她耳边说这些话的意义。 让她接受……接受她的这位挚友,以一个战士最荣耀的姿态死去。 姜轻鱼泪已决堤,再也放不下心。 可当她这时再一次想要开口的时候,肩膀上却感觉到了一阵压力。 霍不弃已经闭上眼睛,歪着脑袋倚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无声无息。 安静的,化作这战场千万道光路中的其中一条。 姜轻鱼的耳里响起了那封信的最后几句话。 “轻鱼……倘若有来生。” “我会抢先在任何人之前认识你。” “我也会义无反顾,在每一次的选择中选择你。” ——挚友霍不弃。 而当姜轻鱼抱着他,感受到曾经鲜活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怀里。 无力,痛苦,最后都化作宣泄的哭声。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是眼泪绷不住,哭喊声也绷不住。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万丈光芒破晓,阴霾尽散,黎明睁眼。 曙光化作了一条指引的道路,指引战场上的将士们回家。 不知前方情况如何的将士们只能看着那属于大幽红色的战旗冉冉升起。 他们激动的眼泪潸然落下。 兴奋的高呼着: “胜利了!” “不败侯千岁!” “我们胜利了!” 那兴奋的声音,冲天的士气,席卷着周边无数跟着姜轻鱼而来的援军,朝着京城冲去。 姜轻鱼的马车上抱着那位少年将军的尸体,另一只手摇旗呐喊: “众将士听令,即刻回京——” “我们将为大幽,带来最终的胜利!” “请记住所有英雄的名字……” “记住他们带来的荣耀!!” 那一匹黑马上,青衣的少女摇着旗帜,携手挚友以命交换而来的时间,一路带着希望,奔跑在战场,回京的路上。 眼泪不止,风声不息。 而在她携手援兵赶回京城的时候,京城也堆积了大片的乌云。 谢沉渊站在大幽城上的鼓楼,割开自己的手腕,以血为阵。 巫族之血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被刻画成绝美的符文,他一头皎月似的银发,身着巫族的黑衣,身上铃铛响起。 他在阵中,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句子,周围数千金黄色的魂灵缠绕着,化作冲天的光柱飞上高空。 人们能够肉眼看见那位被称为灭国罪臣的前相,如天神一般呼风唤雨。 地上,早已得到消息,由数千京城里不惧生死的百姓勇士,运来京城所有的储盐。 随着大幽的帝女一声: “顺承天命,接巫族之恩,携巫雨,送平安!” 盐巴被一箱箱的存入特制的炮弹当中,发射了出去。 在天空中散开,融入雨水。 盐雨丝丝落下。 京城的四方传来声音。 “大易昏帝萧寻安,以恶毒咒术将全国百姓化作梦傀,意图荼毒天下!” “天理不容!吾等顺遂大幽姜相之命,前来讨伐!!!” 而在北方玄武门的位置,红色的旗帜带来最终的希望。 她哭声呐喊着,声音响彻整个大幽黑压压的天际: “将士们……我等已归来!” “请重拾你们手里的剑,为了大幽千年昌盛……为了每一个期待着凯旋的家人!!” “为了……所有已死的英魂,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园!!” 城中,重伤未愈的众人。 皇甫青桓与华娇不约而同的喊着: “将士们……让我们划开阴霾,迎接最后的曙光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苍天不公? 当盐雨落下的那一刻,京城里不死的大易士兵身上就好像解脱了某种束缚。 他们的短暂的恢复了神志,猩红的双眼渐渐清明,身上流血的伤口带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们感觉到无尽的痛苦。 一时间,进攻来的大易士兵犹如幽魂一般哀嚎着。 “好痛……好痛……” “我们做了什么……我们都做了什么……” “萧寻安……萧寻安!” “妖人萧寻安!!!” 在这妖人的操控之下,他们放弃了对自己国家的守卫,成为了他征服异国的战争机器。 他们的肉体无数次经历痛苦,明明已经超负荷支出,明明早就应该倒下……却无数次又被迫站了起来。 他们的灵魂还在这具不受控制的肉体中被囚禁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做着违背意愿的事情,承受痛苦,目睹诸位亲友在无数次死亡中站起。 而这一切,只因他们曾相信了这位新帝是良善的,相信他所谓的普天同庆,吃下了那混着泥沙的半碗粮。 片刻的清醒让他们的灵魂得到解放,可清晰的痛苦又让他们感觉到刻骨铭心的恨意。 他们红着眼,转过身,将指着大幽的剑刃转换了方向。 此刻,大幽,大易,赶来的周边各国,全都把剑指向了萧寻安。 大幽,以华娇为首。 来援国,以萨落逵斯亲身请命而来的古都为首。 人们的嘴里喊着: “妖人萧寻安,你大势已去!” “祸害百姓,将大易全国国民制为梦傀,引发无穷无尽的恐怖战争……你这滔天罪行,将由我们所有人终结!” “天不判你……人来做!” 被梦傀们高高举起大驾的萧寻安此刻失了所有力气,人们将他的高位狠狠砸在地上,本就双腿残疾的他毫无任何反抗之力。 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天上的雨,里面含了大量的盐,摧毁他所有计划的盐。 他眼睛彻底红了,原本嚣张睥睨的表情也在此刻转为崩溃苍白,在地上像狗爬了好几下之后,不敢置信的抬起手,捧着雨。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的局面意味着什么。 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将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不可能……不可能,我早已算过天时,这半月之内绝不可能有雨!” “你们怎么会知道弱点的?你们怎么会知道盐能压制梦傀?” “莫非是……黄金墓,只有黄金墓能够做到这一点,只有巫族才能拥有这般无所不能的力量,预知这一切!” 甚至……就连巫族也不可能知道梦傀的事情。 这是他用毕生心血去研究出来的,是他征战天下的筹码与资本啊! “我费尽心血,杀了多少人,用多少人做了这个实验才完美调配出梦傀种的印记,让这天下任何人都能成为我的傀儡,我的死侍。”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我就能够将大幽攻下,凭什么我机关算尽输给你们?凭什么!!” 他在原地癫狂,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双腿动弹不得,他迅速爬着在地上捡起一把剑,朝着四周扭动自己的上肢,疯狂的挥舞着。 他指着维恩:“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泄露了一切!” 而后又划了一大圈。 “还是你们?!”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上一秒还翩翩公子一般,如今却狼狈的像一条丧家野犬。 他撕心裂肺的喊着。 “别过来,别过来!” “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 他挥舞着剑,最后又无能的松开手,任由这剑掉落,最后敞开双手对天嘶吼。 “天要亡我啊!!” “凭什么……凭什么我拼了命的活下来,杀亲杀友,领兵打仗,凭什么最后要让我落得这个结局?!” “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啊……” 他眼泪与雨水混作一起。 他幼年为贱婢爬床所生,出身卑微,而在吃人的皇宫得了贵位。 母亲生下他那日就被人砍下头颅,却必须对外宣称是难产去世。 他也本该在不久后因为“意外”而与她同去才对,可她却在死前用刀扎进了他的双腿,让他“天生残疾”,以此失去皇位继承权。 没人把他当威胁,也没人在意他,虽说不愁吃喝……可他自小残疾,不受重视,在那纸醉金迷的皇宫里又如何能够真正的安然? 身虽“无恙”,心却扭曲。 他早早的就明白,他活下去的法则只有一个——攀高,攀高,攀到至高! 高到无人能够决定他的生死! 高到这世界上所有人对他绝无二心,必须服从!每个人见到他,都必须跪下,尊敬的称他一声陛下。 那样……他才能活下来。 于是他开始暗里斗争,七岁便杀了第一位争夺者。 往后,他杀的越来越多,做的也越来越多,即使双腿残疾……大易也人人赞他足智多谋。 可偏偏……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的双腿竟然有了知觉? 太医为他诊断,说他有重新站起来的可能。 原本不被注视的蛆虫好像被放大了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时他势弱,为了活下去,为了证明自己对皇位没有野心,他当着自己父皇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刀再一次扎断了自己的双腿。 直至那太医判决他终身再无复原可能,他才能勉强把命保住。 为了活下去,为了爬上去,他付出了那么多! 所有人中……只有他能亲入战场,以残疾之姿! 所有人中……只有他处心积虑让大易变得昌盛繁荣! 他好不容易研制了梦傀种,甚至将自己和维恩作为第一批梦傀……在那场爆炸中活了下去,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 他明明马上就要得到黄金墓了。 明明马上……他就能拥有更长的寿命,拥有绝对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与财富了。 他很快就要不惧天下,不惧众生。 明明…… 很快他就不用再怕死了。 凭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 却要他在看见一线生机的瞬间,又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生路,判处他死刑? 这一刻,他再一次仰天咆哮,泪已泣血。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而也就是这时。 人群中让出一条路。 一位青衣少女走过来啊,平静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把剑就指在他的脖子上: “那你又有何颜面质问苍生……面对苍天?” 第二百四十七章:大幽万岁,人民万岁 翻滚的黑云笼罩着京城,雷霆闪烁间才堪堪照亮了人影。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滑落下去的温度却是滚烫。 那少女身着青衣,一张白净漂亮的小脸上沾了血污,眼神平静的,冷漠的定在萧寻安身上。 她手里握着剑,就这样抵在萧寻安的脖子上。 “一切都结束了。” “你所寻求的一切也化作子虚乌有,黄金墓亦然。” 萧寻安也怔了怔,他抬头看向了姜轻鱼。 看着她那冷的不像话的眼神,宣判他苦苦追求的一切已是子虚乌有,他心底竟升起一抹愤怒: “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黄金墓消失了?它怎么会消失……那可是当年整个世界版图一起出兵征讨而来的战利品,是能够征服天下的力量,你一句轻飘飘的消失了,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 “你是想要独吞吧?你嫁给了巫族最后的后裔,他是带你去找到了黄金墓对吧?他让你得到了黄金墓,得到了扭转一切的力量,对吧?” “你做那么多……你反抗,你口口声声说只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其实到最后……你也不过是一个被野心驱使的,与我一样的傀儡罢了。” “你想独吞黄金墓……就凭你?那力量不是你能掌握的,告诉我……黄金墓在哪里!” 他苦苦追寻的黄金墓,在哪里? 那能够让他此生再也不惧死亡,威胁的力量,在哪里? 告诉他,他现在唯一的转机,在哪里。 姜轻鱼闭上眼睛,又抬起头看着天上下起的这场雨,回答他: “就在这里。” 在这每一滴雨水之中。 每一滴来自这生灵涂炭的世界中的苍生的眼泪。 每一滴因力量而遭到屠杀的巫族人的血肉。 每一滴……人类的欲望。 “黄金墓,就在这里。” 这一刻,世界都好像安静了。 化作一片漆黑。 萧寻安好像感觉到了周围有厉鬼在哀嚎,有人类在哭泣,有母亲在低语,有百姓在反抗,有无数巫族站在他的面前。 人们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堵住。 天上的雨水这一刻载着逝者的灵魂。 每一滴里面都复刻他们此生最快乐,又最痛苦的回忆。 最终落入底下,化作一滩骇人的血河,沼泽般将他困住。 那贫瘠的土地上,他被浸泡在深仇血海之中。 来自敌人,来自家国,来自自身。 无数双手温柔的捂住他的双眼,鼻腔,嘴巴。 将他往下拖拽,沉溺。 这是……黄金之雨,仇恨之雨,黄金战役死去的十万亡魂的血液共同化作的一场雨。 他眼泪夺眶而出,最后的念头终于被斩尽。 所有的痛苦,都在此一刻爆发成了委屈。 他干涩的嗓子得不到滋润,撕裂似的哭嚎着,干嚎着: “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只是想不再畏惧罢了……” 他的哭声格外的小,小到在这世界的每一处,都听不见。 只有姜轻鱼能听见。 他抬起头看姜轻鱼:“为什么你能那么冷漠?为什么你明明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没有拥有……甚至连至亲至爱都为之丧命,你还能如此冷漠?” “你应该愤怒,应该憎恨,应该让这个世界继续无休止的闹剧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冷漠?” “你不怕死吗?不觉得可恨吗?” “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世界,本就该沉沦于毁灭之中吗?” 他无力的质问,似要在姜轻鱼身上寻找一个答案。 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冷漠? 他希望她憎恨,希望她愤怒……而千万不要用一种冷漠的态度去看他。 看他这个仇人。 姜轻鱼闭上眼睛,抬起手中的剑。 她道: “因为我该结束这场无休止的痛苦了。” “为了家人,为了死去的人,为了所有人。” “我们都要承载着他们的死亡,为后人的幸福而活着。” 为了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 他们都要活着,延续,并且铭记他们的故事。 只有这样,死亡才不会将他们从人们身边带走。 她当然是平静的。 因为此刻的她承载着所有人的意志。 她一挥剑,一切都迎来了终结。 雨停了。 淹没京城的这片深渊,也终于被太阳刺穿了中心。 第一束光打在了姜轻鱼的身上。 最后一滴雨水砸落在了她的脸上。 人们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最终是眼泪代替了他们内心的所有情绪。 皇甫灵站在京城最高的地上,重新升起了旗帜。 她也中了一箭,在右臂。 可她此刻仍是用右手紧握着旗帜,在光芒照射的地方高声呼喊着: “我们胜利了!” “大幽万岁!” “人民万岁!” …… “大幽万岁!” “人民万岁!” …… “大幽万岁!” “人民万岁!” 她瘦小的身影就这么来回喊了三次,最终也弯下了腰,悲痛欲绝的捂住自己的心脏,泪若暴雨。 挂在嘴边的眼泪颤颤的,她声音已经嘶哑,微弱的又说了一声: “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 “谢谢你们……” 父皇,不弃,巫族的百姓,以及天下热爱和平的众生。 你们都看见了吗…… 他们都没有辜负。 他们胜利了。 姜轻鱼也抬起头,仰着脸,闭上眼睛。 周围在片刻的沉寂之后热烈起来。 而她却在这片热烈中格格不入。 泪水从两侧滚落了下去。 她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无力又瘫软的哭了起来。 然后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与人们一同喊: “大幽万岁!” “人民万岁!” 她护住了,她们都护住了。 护住了一个“最好”的结局。 …… 看着底下热闹的一片,城里百姓冲出城外,找到或者没找到自己的家人都不重要,但只要身披战甲的士兵孤零零的站在那儿,他们都会上前给予拥抱。 他们是大幽的战士。 也是大幽的孩子。 姜汇杨罄二人找到了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位,在自己目光下看着成长成功的青衣少女。 姜家所有人都抱在一起幸福的泣不成声,拥抱在一起。 看着这一切,谢沉渊站在高处沉默了许久。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虚弱的他转过身,默默朝着背后清冷伶仃的方向走去。 他也该回家了。 家。 他的家在哪儿呢? 然后,他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喂,去哪儿呢?” “别以为都结束了,还没回家报平安呢你。” ——作者的话—— 预计明天正文完结! 这本书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我感觉可以写好多感言,正文完结了就写! 大结局——山水有相逢 战争结束后,大幽还有一场极为艰巨的长线战争要打,只是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名为“重建”。 大易与日不落城因为梦傀种灭国,梦傀们要么自杀了,要么参与进一场大型的活埋。 活下来的遗民们东奔西走,有的流浪,有的带上家当前往各个国家请求收留。 还剩下一部分不想死,也不敢死的梦傀,他们无处可去于是被姜轻鱼安排到了一处集中营暂时留滞。 半个月后,白芷研制出来了梦傀种的解药。 那些大易还活着的“梦傀”只剩下不到两万,全都被姜轻鱼收编了。 这事极为冒险,在朝廷上得到了许多人强烈反驳。 姜轻鱼却道:“战事刚过,大幽损失惨重,半数城镇破败,若无充足的人力物力,又如何才能快速重建?你们反驳可以,可这力……你们如何补上?” 因为如今姜轻鱼的影响力今非昔比,谁都知道是她带来了胜利,这场与官员们的博弈没有持续太久,短短三日就有了结果。 姜轻鱼凭借萨落暗中收集到的情报与证据,直接连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家。 不抄不知道,一抄家,发现都快比国库充盈了。 并且在抄家的过程中发现了……其中有几家,密谋了不败侯的死亡。 国库充盈了许多,虽比起重建所需要的还差一大截,但也是一步巨大的胜利。 只是那一日,姜轻鱼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许久。 后来她一个人去了墓地,给霍家两位“不败侯”烧了纸,给怡翠又带了一根珍珠簪子,将曾经帝师传给她的木雕放在了他的坟前。 每个人的坟前,她都虔诚的磕头。 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又一次上朝,以铁血无情的手段将半个朝廷换了血。 这下,重建的资金就有了。 朝廷命官的位置空不得,于是本就守城有功的华娇顺势上了二品,而皇甫灵做了一个比姜轻鱼更加大胆的决定。 她下了一道圣旨,让这半个月以来都在家负责协助姜轻鱼进行“战后外交”的谢沉渊官复原职。 她开创了一项全新的制度,双相制度。 姜轻鱼为左相,谢沉渊为右相,两人职能相当,共同辅佐帝王。 这一举动让皇城震动,可有了姜轻鱼换血前朝的前车之鉴,也没人敢说什么。 人们其实更在意的是……如此一来,姜家权势会过于集中,会威胁皇位。 而皇甫灵对此的回应只有一个。 “有二位丞相,才有如今苟延残喘的机会。” 谢沉渊本也不是贪权之人,但他亲眼看着姜轻鱼这些日子是如何操劳的,他于心不忍,也就接下了圣旨。 他又成了往日那位大幽的“相爷”。 虽坊间难免会有对他巫族身份的流言蜚语,但比起他本就有的煞神厉鬼,铁面无情之类的形容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有两位丞相的辅佐,终于在一个月后公布了永和帝驾崩的消息,皇甫灵顺承天命成为一代女帝。 她登基那日,以“重生”与“求吉”由,借姜轻鱼等人弄出的“天象”为机会,将大幽的幽,改为“明”,国号为“明光”。 至此,一切都有了交代。 姜轻鱼陪同谢沉渊,回到了丞相府的灵堂,邀请众多好友,两人并不宣扬,重新在丞相府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婚礼。 只有亲人好友。 人们热泪盈眶,感慨一切来之不易。 那晚姜承佑喝的烂醉,骂了谢沉渊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徐有福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人拖走。 谁曾想,转过头姜承佑就跑去找白芷一边痛哭,一边告白:“白姑娘……我爱你啊……我好稀罕你啊!” 姜轻鱼都吓到了,觉得丢人,这不得吓死白芷? 谁知白芷早就在等这句话,两人吻过之后,因为白芷家中无人,便由徐有福和姜父姜母当场把婚期都定下了。 姜北勋见状,也一口酒闷下肚,找到华娇。 他生的俊美,麦色的皮肤浮出羞红,铁汉柔情的与华娇小声说了许久。 华娇最终点了头。 回头一问,姜北勋直接让家里人后日去华府提亲。 这三喜临门的好事可让众人一阵欢喜。 姜轻鱼与谢沉渊对视片刻,笑了笑。 谢沉渊问:“还需重办婚礼吗?” 姜轻鱼:“如今大明重建不宜大肆张扬。” 谢沉渊无奈:“你怎的一点也不为自己考虑?” 姜轻鱼道:“不过一些繁文缛节罢了,我不在乎,我在乎我们相爱,而且会相爱很久。” 谢沉渊被她哄开心了,低声悄悄问了她一嘴。 “那孩子呢?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不宜铺张……我们得有个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分吧?” 姜轻鱼红了脸,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房事了,两位丞相每天一回家就是深夜,倒头就睡。 虽说谢沉渊好几次有想法,可念在姜轻鱼太过劳累,也就忍忍过去了。 眼见丈夫眼神里满满的小情绪,姜轻鱼才道:“这种事情……急不来,不过我们可以开始慢慢准备了。” 谢沉渊这才卖乖似的拱手开口:“谢过丞相夫人。” 二人哭笑不得。 这会儿还真是,又可以是丞相夫人,还能是丞相夫人了。 大明重建最大的难题其实就是人力物力,那两万“梦傀”得到痊愈后解决了许多麻烦,其次的问题就是周遭国家虎视眈眈。 好在姜轻鱼手头也有拿捏他们的办法,早已,在半年的周旋之后大明重建完工过半,他们也就稳下心来。 大明二年,姜轻鱼恢复商路法,令三王爷皇甫青桓带队走上“丝绸之路”。 皇甫青桓骂骂咧咧许久,直至姜轻鱼许他此次任务完成后自由,才笑嘻嘻的赶路了。 大明三年,大明重建完工,百废待兴。 大明四年,皇甫青桓带队回归,证实了商路的可行性。 他回来那日,皇甫灵邀请所有忙碌的伙伴们重聚一堂。 人们知道,是时候给这一切画上句号了。 姜轻鱼公开了自己怀孕的消息,众人在今夜欢声不止,当了三年多皇帝的灵儿也已是成人,她身上也有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喝醉了又回到以前的模样,软声细语的求着: “鱼姐姐,你要是生了孩子……就让他认我做干娘,好不好?” 哪儿知道华娇和白芷也是这个想法。 三人为此争了大半天。 最终姜轻鱼还是一如既往,一碗水端平。 她:“孩子认你们三人都做干娘不就得了?” 三人一拍即合,更是开始考虑起如何去对待这个即将诞生的小孩,要给他买些什么。 那一夜,大伙都喝醉了。 所以没能发现,皇甫青桓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出门领了一匹马。 他要走的时候,姜轻鱼问:“就这样一个人不声不息的要走了?一个招呼也不打?” 皇甫青桓笑呵呵的看着她:“小鱼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离别的场景。” “而且我不是一个人,我还带上了他。” 他手里托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一位手执长枪的少年将军,他英明神武,是大明所有人家中都挂着的一位守护神画像。 死后被姜轻鱼与皇甫灵开自己私库建庙追封为“驱邪镇世不败少武神”的,武神庙里的小武神。 霍不弃。 他道: “我们生前约定过,我若有朝一日能得自由,一定要代替他去看尽这人间,看遍世界的每一处。” “如今,我该兑现了。” “所以……就需要麻烦你替我告诉他们啦。” 姜轻鱼站在那,温柔的笑了笑:“困了你三年,真不好意思……那,山水有相逢?” “山水有相逢!” 飒沓马蹄声响起,随着风息越来越远。 姜轻鱼站在那儿,回看大好河山。 背后走来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为她披上貂裘: “天冷了,别着凉。” 姜轻鱼侧过脸看向他,笑了笑。 “相爷,这一世,我们做到了。” “还有一件事没做到。” “什么?” 谢沉渊沉吟片刻,什么都没说。 他藏在笑里的话只有寥寥几句。 愿,我们。 在此河山,共白首。 万家灯火,照归途。 愿…… 有一盏灯,为你我而点亮。 【正文完】 ——完结感言—— 又写完一本书,真的是好舍不得。 这是我第一次写古言,也是我第一次转型去写正剧向。 其实一开始我写这本书真的只是为了写一个小甜饼,就是拉屎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他教我杀人,弄权,独善其身”,我就觉得好带感,我一定要写一本这样的小甜文出来。 可是写着写着我又发现我笔下的人物们拥有了自己的灵魂,我再一次成为记录故事的人,而不是书写故事的人。 创作的初衷从爱情,变成了家,变成了国,变成了我要把这个乱世之中每个大人物和小人物的都写出来,他们的人生。 无论是五十多万字写出来的姜轻鱼,还是短短几万字写出来的皇后,怡翠,我都想把他们更多的经历,遭遇,故事,都写出来。 让他们出现在你们眼前的不是片面的情节,而是他们的一生。 一开始轻鱼只是为了家,可家国不能分割,她也就救了国。 而谢沉渊呢?他被仇恨淹没,困在那恨海之中不得一丝丝喘息,连活成自己的资格都没有。 这本书里很多死亡,也很多遗憾,包括说我对“重生”的想法,都融合在一个观念里。 失去的,注定会失去。 得到的,注定会得到。 亦如正文中出现的那句“重生就是一场盛大而又壮烈的自欺欺人”。 所以我们不要试图美化未曾走过的那条路,而是要珍惜当下的一切选择,活下来的人,还是朋友的朋友,还是家人的家人。 我其实写的时候也会哭,我会感慨。 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没有大纲的,所以故事到最后合理起来,不是我让他们合理起来,而是这个故事里的所有角色共同的努力。 写下这个结局的时候,其实我内心是十分不舍的。 因为这本书对我来说意义太大了,是我对自己的一种突破,一种前所未有的进步。 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读者,爱你们。 好了,接下来几天可能会不定时给大家写一些番外。 比如霍不弃给姜轻鱼写的那封信,我会一整章一两千字全都写出来。 各位,山水有相逢! 话说,五星好评来一点呗? 番外:霍不弃的信 姜轻鱼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第一眼就是上面的泪迹与越渐越小的字,事后她数过,这封信足足一千五百字,而最后一段话,也永远也画不上终止—— “吾将战死,可若有幸,见天色飘红,务必来见最后一面。” “轻鱼挚友如晤,吾今以此书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此世一人,汝见此书时,吾或已成阴间一鬼。作此书,泪珠与墨水齐下。” “吾少年时见汝,受歹人所害,令胯下疯马奔腾不受制,正是闹市,人来人往,心下无限惊恐难过。” “汝之战马飞疼袭来,令我落马得救,免于人祸。余光瞥去芊芊玉指,汝之姿容尽显于眼中,若灿烂午光,似窈窕伊人,竟令疯马入吾心,撞裂五脏六腑,且剩一片苍茫雾,唯独有汝。” “父将之名荫下荣誉无数,令无识人无数,既知来者怀揣隐心,却也不舍佳人难过,天下人皆有隐私,汝意借我攀高枝,吾欲借你枝头共飞舞,因而舍母亲所遗玉佩,愿与你作定情信物。” “奈何山有情且独有情,流水无意自东流,吾深知汝心无意,却也不舍这份情,不得与汝长相守,便作同窗共日月,愿此长相随,情至永恒。” “回望过去,太学时日,竟是吾此生最为欢悦的时光,与诸友人共度无忧,上太学榜,嬉戏打闹无间隙。纵使父将愁苦常常挂吾于桃枝,耳边响起烦闷的劝学声音,当时心烦浮躁,如今却也再难复。” “以往年少,不明父将劝告,不知天高地厚,只一心向武,心系沙场,建功立业,能与父将同袍共战,不再荫于其不败侯之名下,愿以自身功名令诸君刮目相看。” “于是趁战乱,悄入营,斩敌无数,得大愿,终被识破,父将罚吾抄书十日,晾吴两月置之不理,吾已见识沙场血雾漫天,敌我皆如疯牛。” “同袍战死,亲友重伤,后方来援不足,稍有不慎便生离死别,残酷如地狱,人命似草芥,建功立业,戎马一生……并不似吾少时幻想那般金戈铁马。” “吾不忍再见,却见父将辛苦,吾心有所损,却也想家国平安。” “父将战死的那一日,吾曾杀敌深入,欲求其姓名无忧,战马踢踏,父将于我身后后混沌咳血,骨裂肉碎,呕心沥血。” “至此吾才知晓,父将之死非天非命非战争,而是一道名为功权的力泰山般死压于其身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永和帝早已赐下毒丸于父将,唯恐不败侯之名功高盖主,父将早知结局,才将事后其子之命托付于你三年。” “亲眼见证父将之死,天下苍生众多,却唯独留我一人无亲无故,母亲早亡,父将念其孤独早已有心与其相伴,只念吾迟迟幼稚不得成人,而今吾新树初成,父将也终得放心,随之同去。” “大军压城,陛下召见,吾深知面前人有杀父之仇,缺生不出半分动摇之心,他视我如亲侄,帝命有帝术,帝不明不控则天下大乱,唯一能赠我,黄金白银,金衣玉缕。” “我知死局难改,亦晓得不败侯三字藏何意志,奈何吾之懦弱,不愿离世而去,吾深深惧之,吾若战死,霍府如何?汝等如何?天下人又如何?” “于是吾持父命寻汝,贪图汝之温柔,而吾心中如明镜,汝心系天下家国,系谢相,汝之于吾如天明,吾之于汝仅挚友,吾痛心难止,不愿加重包袱于汝身,令汝犯愁。” “吾知天下家国汝之心系,吾之心系唯汝唯友,汝之大婚,吾深慰之,吾将奔赴战场,不得许你共白头,因而再不耽误。” “吾只愿,以吾手中长枪,破除万千不安,为汝,为友,为天下,为苍生,献京平安。” “呜呼!此纸甚短,竟书不得吾半分心意,泪湿前书,吾又重添几笔,吾好不忍……好不愿!” “可吾乃不败侯之子,冠以父将之名,又如何能不忍不愿?吾心已弃建功立业,却不舍诋毁不败侯之荣耀!” “吾之将死,若有来世,吾必先于天下人识汝,舍天下而唯爱汝。” “现如今,吾将死,不得爱人,亦不得令人担忧。” “边疆沙似血,残阳隐西山,吾已取得敌方将领首级,知晓大易深受新帝荼毒,翌王以梦傀之种入粟稻,分发天下,令天下人化为梦傀,唯有盐能破之不死之身,吾以将此书京中,还望救此京中渊。” “吾与父将,以命献京渊,填疮痍,吾之甘愿,甘之如饴。” “吾知晓,初阳再升,天下则幸,吾之成就于大幽独一无二,又受先帝劝告,自知日升之时,魂灭之日。” “若吾不得生还,恳求姜友莫伤怀,若他人心伤,则替吾劝慰——若东升初阳,则吾与汝等同在,若夕阳西下,则吾与汝等相约明日。” “吾将太阳自做比,若见太阳则见吾。” “呜呼!” “吾之话语才过半,此纸却也书不得,吾字渐渐小,终不得书心绪,书至此……莫伤怀,吾将悲伤带去,还汝百年平安。” “挚友!愿汝与谢相共白首,不相离,若有子嗣,还请替吾赠予其一枚平安锁,替其锁平安,锁无忧。” “挚友!吾……” “吾书不尽,祝好,新婚快乐。” “挚友霍不弃。” 书不尽的心绪撑满了那张长纸信。 而其,永久封存。 不与他人见。 这是他赠给她最后的礼物,唯有她。 ——作者的话—— 小侯爷的信为什么让我来写?起来自己写!我尽力了!写不来这种半文言文的东西,摘抄了一部分《与妻书》。 接下来几天会写个小番外,也算是一个小彩蛋?大概时间线是在小侯爷写信之前,姜轻鱼和谢沉渊的孩子通过双鱼玉佩来到了这个时间线,在战场上被小侯爷救下的故事。 (这段番外你们可以当正文来看,也可以当不是正文,都随你们,因为我也不知道写啥了。) 番外:予安予盛 日悬于空,垂于一望无际的地平线,被黄沙淹没,直至昏红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又一道光路,前线的战士们才归来。 将士们于是不再开口,他们持续两个月的战争让他们全都疲软至极,尤其敌人宛如怪物一般无法杀死,他们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少年将军一身银甲,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强烈的金属声,步子走的极为沉重。 他脸色比起平时,沉稳太多了。 战争爆发已经两个月,大易军队宛如怪物一般不死不灭,埋头猛冲,将大幽镇守在此的兵力消灭过半。 如果再找不到其中端倪,只怕最后会以全军覆没的惨局为大幽七百年的辉煌画上句号。 可他肩上背负着的,是父亲,是霍家,是全国百姓的希望。 不败侯。 他不能辱没这个名字,更不能将守护的一切弃之身后。 即使千刀万剐,即使万劫不复,他也必须找出破局之法,让这一切得以圆满。 霍不弃回到营帐,营帐内满是被绑着的,不断嘶吼,挣扎的活人。 是被他活捉的大易战士。 随军医师见他过来,尊敬的喊了一声:“侯爷。” 霍不弃抬手,示意免礼,开门见山问:“研究有结果了吗?” 随军医师眼底混浊,近两月的疯狂研究丝毫没有半点进展,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摇摇头道: “没有半分进展,刀砍油炸,这些大易人的身体都能在一段时间后重新恢复理智,连砍了脑袋都还能动。” “这已经算不上人了,这分明……分明就是活尸。” 大易的进攻来势汹汹,谁都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倾全国之力来发动战争,可真当他们对上之后就明白了。 大易大抵是掌握了某种秘术,杀不死,除不灭,砍了脑袋手脚都能继续杀敌,同时他们没有理智,好像杀戮机器一般。 即使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也都难以对阵,久而久之甚至会生出惧战的念头。 如果不得破解之法,那么此战的结局一眼便知。 霍不弃握了握拳道:“必须尽快寻出破解之法,拜托了医师。” 他双眼真诚,好几日没有闭上过的双眼本就泛红,此时更显几分疲态。 医师本就与他父亲是“战友”,看到这一幕又岂会不觉酸涩? 他道:“你尽早休息……我们一定研究出办法,一定想办法……找到出路。” “你父亲倘若在世,看见你这般……一定会责怪我等作为战友照顾不周,我们分明允诺过他的……” 却…… 却还是要他一个十几岁岁的孩子来承担这一切。 霍不弃赶紧托举对方的双手:“无需自责,国难当头……谁都不能幸免于责,我既接过了父亲的侯位,也应去延续他的荣耀,各位叔伯莫要再说这些话。” “无论我年纪多少,身份如何,当我拿起长枪的时候,就只剩下战士一个身份,何况……当年父亲也是在这个年纪开始扬名立万的。” “我不能歇,也不能停……只要这出路一日找不到,我就一日没有休息的资格。”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报令声:“侯爷,有急报!” “进!” 副将走进帐内,他脸色有些难看。 “出了什么事了?前线又爆发了?” “没。”副将摇头,而后有些犹豫道:“我们在战场上发现了两个小孩,他们点名道姓要见您。” “小孩?”霍不弃有些迟疑。 副将点头,继续描述:“是,大的男孩五六岁,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更小的女孩,嘴里说着要见您。对了,这两个孩子长得都十分漂亮,而且……他们身上有巫族的特征。” 霍不弃怔了怔:“巫族的孩子?他们在哪儿。” 副将:“就在外面。” 霍不弃闻言,大步往外跨出。 他这会儿脑袋里有些混乱。 巫族的孩子,而且出现在战场?这是怎么回事? 按理来说……谢相应该已经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巫族了才对,巫族又怎会出现那么小的孩子? 而当霍不弃掀开营帐的帘子的一瞬间,面前站着偷听的两个孩子瞬间眼睛都亮了。 大的孩子一头黑发参杂几缕银发,容貌锋利而漂亮,一双眸子幽幽的,带着几分不适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在看见霍不弃的一瞬间眼前一亮,同时很快就调整了回去。 而另一位妹妹,生得一头皎月般漂亮的银色长发,皮肤白里透粉,一双圆溜溜的眸子让霍不弃心头一惊,竟觉在哪里见过。 女孩羞涩,但在见到霍不弃的一瞬间,还是十分大方的哇了一声出来: “是小武神叔叔!” 说完她便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哥哥也很快转过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他压低声音在耳边说:“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绝对不可以让霍叔叔知道,他会死在这场战争中。 女孩点点头,将手里的阳鱼玉坠捏的更紧了一些。 而后姜予安转过头看向霍不弃,做起了自我介绍: “侯爷你好,我叫姜予安,这是我的妹妹,席予盛。” “我们来自未来的大明王朝,是您好友姜轻鱼的孩子。” ——作者的话—— 预计几章更完这个番外。 然后这本书实体书已经在洽谈中啦,有兴趣的关注我wb,dy【七一子】~ 番外:生活在未来的他们还好吗 姜轻鱼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霍不弃的大脑一时间有些放空,双眼直勾勾的穿过了面前两个孩子的身体,好似在通过这两人在看更加遥远,更加触摸不及的东西。 姜予安,席予盛。 予你平安,予你盛世。 除开这两个孩子身上的巫族特征,他们的眉眼都让霍不弃感觉到一种极为强烈的熟悉之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那个女孩……那双通透漂亮的眼睛,完全是从姜轻鱼的身上一比一的复刻下来的。 姜予安说他们来自未来,可这个世界上又怎会有穿越时间这样奇妙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呢? 那明明本该出现在神话志怪的话本之中的才对。 可霍不弃此刻却鬼使神差的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一方面相信两个孩子的这套穿越时空的说辞,另一方面又抗拒这个事实。 即使已经愿意放下这段感情,可当爱慕之人与其他人的孩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个血液仍为感情沸腾的人,他还是控制不住那一抹名为纠结的情绪产生。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见霍不弃迟迟没有回话,姜予安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表面镇定,背后的席予盛轻轻的拉住他的衣角:“哥哥,霍叔叔为什么不回话?是不是不相信我们呀?” 她声音轻轻的,没什么底气,甚至有些担心。 因为面前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是特殊的,是整个大明的英雄,是每个孩子心中最崇拜的小武神,是挽大厦之将倾,是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将生的希望带给所有百姓与后人的不败侯。 他们都是听着小武神的故事长大的,每个大明的孩子都是如此。 他们打心底的崇拜这个未曾谋面的人,因而偷偷使用了父亲藏在书房里的双鱼玉佩,利用这份回溯时空的力量来七年前,来亲眼见一见这位曾只存在于故事中的英雄。 他们知道,小武神叔叔是娘亲的好友,知己。 他们知道,小武神叔叔会在这场战争中死去。 他们还知道,这场战争最后胜利的关键是小武神叔叔深入敌营,刺杀敌方将领之后带回了扭转战局的信息。 所以,他们这次穿越回来的任务就是告诉小武神叔叔如何胜利,同时要拯救小武神叔叔,让他别在这场战争中死掉。 如果他能够活下去,活到他们那个时代,他一定是一位顶好的叔叔。 大家都怕他爹,他爹对他们又十分严厉,每天都会给他们布置许多功课,如果无法完成这些课业,他们就会被惩罚。 爹的惩罚五花八门不重复,但是每一样都十分恶心人。 尤其是对哥哥。 上次哥哥偷偷替妹妹完成课业,被爹一眼就看出来了,罚了哥哥提前将妹妹未来一周的功课全都做完,关键哥哥做完了,妹妹还得做。 难怪总有人说他是煞神厉鬼。 就连娘那么温柔的人都不敢阻止!三舅舅平时那么宠爱他们,也都在这种时候逃之夭夭。 肯定只有像小武神叔叔那么厉害的人才能帮他们教训爹了! 他们一定要让小武神叔叔活下来! 姜予安和席予盛都聪明,坏心眼都坏到一个地方去了,短暂的担忧之后,两人眼神坚定的可以直接进入军营。 “不败侯叔叔,你为何不理我们?”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将霍不弃的思绪拉了回来。 席予盛更是上前拉住了霍不弃的衣服,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灵机一动的卖萌。 一边摇晃着他的手臂,一边用那软糯糯的声音说:“不败侯叔叔 ~我们真的是从未来来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霍不弃低头看着这双眼睛,迟疑片刻才道:“你……那么先进来吧,外边人多。”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短暂的走神之后,声音竟然沙哑了。 两个那么小的小孩出现在前线本就让人匪夷所思,何况他们身上又有巫族的特征,军营里不少人都被这两个孩子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躲在旁边偷偷看着。 虽然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总觉得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存在,尤其他们身上还藏着匪夷所思的秘密。 霍不弃将两个孩子带回到了自己休息的营帐里面,这里更加安静,环境也比其他的营帐稍微好一些,但毕竟是战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连床都是用两块布搭起来的吊床,便捷,方便。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两个看上去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小孩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对这一切都充满了新奇。 席予盛第一次看见吊床,只觉得摇摇晃晃的特别有意思,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姜予安作为哥哥明显沉稳的多,虽然眼神里也写满了想玩,但自己硬生生克制住了,不仅没有责怪妹妹的失礼,反而转过身对着霍不弃一拱手:“家妹顽皮,还望霍叔叔莫要责怪。” 无论是听到这个称呼多少次,霍不弃都会感觉到一阵恍惚。 毕竟这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被喊叔叔,尤其还是从小鱼儿的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他笑了笑:“你们来自未来?” 姜予安点点头:“是,我们来自七年后。” 霍不弃又问:“你们方才说……你们来自大明?” 他有些担心……虽然两个孩子出现在这里一定证明小鱼儿和谢相都还活着,甚至过的不错。 但在听见大明二字的时候,他还是紧张了。 难道他这一战失败了?大幽覆灭了? 姜予安道:“是的,明光王朝,由女帝皇甫灵当政……当年大幽胜利之后,女帝继位,同年便改了国名国号,将重建的大幽王朝更名为明光。” 霍不弃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双眼一红,所有压抑的情绪在得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竟化作眼泪。 原来……胜利了,他们胜利了。 大明……灵儿统治的王朝,一个全新的王朝。 幸好……幸好在未来,他们都成功了。 他情绪还未收住,又蹲下身子双手抓住姜予安的肩膀,嗓音哽咽: “那……那他们都怎么样了?” “生活在未来的他们,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