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主当挡箭牌?我反手让她被下线》 第92章 秦婕妤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殿内气氛凝固了好一会儿。 秦太后转动着佛珠道:“收起你这些腌臜心思,但凡哀家察觉你对后妃出手,你自此就在慈宁宫后殿,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吧。” 秦婕妤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姑母,嫣儿认错,嫣儿真的不敢了。” 她哭得可怜,秦太后终究是疼她的,语气和缓了点:“尤其是裴美人,别去动她,知道了吗?” 这个时候,秦婕妤哪敢反驳,只一个劲地点头保证。 秦太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似是极累,摆手道:“回宫去吧。” 秦婕妤这才敢起身,她腿脚跪麻了,走路踉踉跄跄的。 宫人来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秦太后在殿内看着这一幕直摇头。 “这一巴掌下去,嫣儿许是恨上哀家了。” 孟嬷嬷安慰道:“婕妤年纪小,难免不懂事,等再大些,就能理解太后娘娘的苦心了。” “但愿吧。”秦太后叹息,“但愿这一巴掌能打醒她,不让她误入歧途,哪怕她恨哀家,哀家也认了。” 孟嬷嬷慢慢给她捏着肩:“太后娘娘再三强调了,婕妤定会往心里去的。” 秦太后将佛珠放在小几上,捏了捏眉心:“若她真的不听哀家劝告,执意扰乱后宫,哀家会亲手把她关进后殿的。但哀家最怕的是,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孟嬷嬷低声道:“太后娘娘是指,裴美人?” 秦太后面容惆怅:“嫣儿若是真的对裴美人下了手,恐怕哀家也保不住她了。” 孟嬷嬷了然:“那么多年,皇上第一次在您面前,说要带位宫妃给您瞧瞧,可见是上了心的。” 秦太后感叹道:“皇帝是哀家所生,他什么样哀家这个生母最清楚。先帝多情,而皇帝太过薄情,哀家原先以为,情爱于他无用,没想到他会动情。皇帝这种薄情的人一旦动了心,那就认定了此人,不会更改了。” “若是有一日,嫣儿真的对裴美人出手,皇帝动怒,哀家肯定要向着自己儿子,只能弃了这个侄女。” 孟嬷嬷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太后娘娘也不必伤怀,您已经很对得起秦家了,对得起婕妤了。” 秦太后目光悠远:“是啊,哀家已经很对得他们了,是他们太不满足了。” 皇帝登临大位后,她并没有当年的疏远而怪怨秦家,反而给秦家求了荫封。 因着她,秦家从一介官吏之家改换门庭,成为京都炙手可热的勋贵伯府。 可他们不甘一世的荣华富贵,竟想再出一位皇后或是太后,延续这份富贵和荣光。 所以迫不及待求到她面前,要将秦嫣送进宫。 秦太后喃喃道:“你们想要的,哀家都给你们了,至于剩下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了。若是走错了,可不要怪哀家心狠啊。” 翌日一早。 裴听月这回有心无力,想起也起不来了,只得让人去告了假。 皇帝是真的天赋异禀! 她被折腾得腿酸腰痛的,而皇帝天不亮就一身清爽地上朝去了。 她心里后悔,暗暗发誓,再也不胡乱勾人了。 吩咐人告假之后,裴听月睡了个回笼觉,直至日上三竿才醒来。 人醒了,迟迟不想起,直到宫人把膳食摆好,她才懒懒起来。 忍着腿软,移步坐到了梳妆台前,让人给她梳头。 云舒看着她脖子锁骨上的印记倒吸一口凉气,云筝也欲言又止。 裴听月见两人不动,疑惑道:“怎么了?” 第93章 云舒咽下口水,指指脖子。 裴听月想起昨夜荒唐,连忙朝铜镜看去,这一看也倒吸一口凉气。 “嘶。” 她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痕。 裴听月脸色倏尔变红,咬牙切齿道:“帮我遮住。” 昨夜第三回时,时间有点久,她受不住了,而皇帝又不放过她,她没办法,一口咬在皇帝肩头上。 没想到他竟然反咬回来,算不上反咬,算是反吻了回来。 她当时觉得有够幼稚的,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没想到皇帝看了她一眼,俯身下去好久没起来。 她整个人被磨得喘息不止,快意到了极处,压根顾不上他这些小动作。 没想到竟这样报复她呢! 裴听月一时气急! 这么多红痕实在不好遮,云舒云筝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堪堪遮住。 主仆三人移步到了膳桌前,裴听月眼睛一亮:“这酸梅汤,拿来了呀?” 云舒笑起来:“美人昨晚说过,奴婢就记下了。” 裴听月笑道:“我也就喝一碗,一会分了,让大家都尝尝。” “是。” 劳累了一夜,又有酸梅汤开胃,裴听月用了不少饭菜。 吃饱喝足后,闲来无事,裴听月歪在榻上看话本子,团团趁机溜了进来。 裴听月掂了掂它:“团团,你真不能吃那么多了。” 快成猪咪了。 团团才不理她,挣脱开,跑到榻上,团成球开始睡觉。 裴听月眉眼弯弯。 一手拿着话本,一手撸猫,悠哉游哉的消遣着日子。 没多久,一阵纷杂的脚步传过来。 “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宋贵妃风风火火进来。 她逮团团已经很熟练的,一进来直奔榻上,看到裴听月旁边团团大声道:“你个不孝子!你个大逆子!” 团团对这指责声已经免疫,压根不睁眼,自顾自睡觉。 宋贵妃无法,坐在一边唉声叹气,颇为哀怨道:“这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裴听月不假思索:“咱们儿子!” 宋贵妃:“…” 行吧,勉强认了。 裴听月让人给宋贵妃上了碗酸梅汤:“娘娘尝尝。” 宋贵妃不拘小节,一口气全喝了,又问,“还有吗?” 裴听月看得目瞪口呆,片刻才反应过来:“还有。” 宋贵妃一口气喝了三碗,裴听月怕她撑着,没敢接着让人上。 宋贵妃还颇为遗憾:“以前打仗时,我一口气都喝好几个水囊的水,这点算什么。” 裴听月哭笑不得:“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裴听月道:“那时喝那么多水,是娘娘习惯了。现在娘娘进宫多年,一下喝那么多肯定适应不了。” 宋贵妃垂眸叹息:“也对。” 话至这里,气氛有些沉重。 裴听月从不敢和宋贵妃谈及以往,就怕触动她伤心回忆,没想到今日没有避免开来。 倒是宋贵妃看她严肃的模样“扑哧”一笑:“怎么这副表情?怕本宫想起往日?” 裴听月诚实地点了点头。 宋贵妃心头一软,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 裴听月被她捏着动弹不得,只得眼神求救。 宋贵妃放开她,宽慰道:“本宫从来不惧谈以往,你放心便是。” 裴听月见她表情豁达,不想说假话,见便放心下来。 两人坐在榻上闲聊。 裴听月胳膊撑在小几上,支着头问她:“娘娘,北疆边关什么样啊?” 宋贵妃坐她对面,剥了个松子放入嘴里,话非常简洁,“冷、穷、漫天黄沙。” 裴听月:“…” 真会聊天,聊得死死地。 “逗你呢。”宋贵妃笑了笑,嗓音懒散,“边关啊,终年黄沙飘荡,不能张嘴,一张嘴吃一嘴的沙子。百姓呢,日子比较困苦,劳作一年也就勉强温饱,但人人都很质朴,没有多的心肠。还有军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爷们,打仗的时候,不要命地向前冲,不打仗么,整日说一些荤话。” 裴听月眨眼:“那娘娘也听见过吗?” “当然听见过。”宋贵妃神情隐隐自豪,“我小的时候只在府里练武,直到十二岁才进军营,一开始那群人顾及我的身份,不敢说这些,后来混熟了,便什么都开始说。” “当时年纪小,小姑娘嘛,乍然听见就红了脸,他们发现后就开始打趣我。” “但我可是宋凌云,只有我赢别人的份,哪有输的道理,偷偷学习半个月,狠狠反击过去了。” “在我进宫前,军中那些长得俊朗的,压根不敢在我面前走过。” 裴听月:“…” 好勇猛啊。 宋贵妃说完后,又摇摇头:“不对,有一个人敢。” 裴听月好奇:“谁啊?” 宋贵妃笑道:“咱们皇上啊。” “咱们皇上去过北疆?” “当然去过,也就是那时,我发誓会永远追随他。” 裴听月笑起来:“咱们皇上还挺有魅力的么,能让娘娘倾心。” 宋贵妃正色起来:“不是你想的这种追随,是良将忠于明主。” 第94章 宋贵妃想起当年那一战来,娓娓道来:“当时我刚上战场太年轻,气盛轻敌,乘胜追击敌方精锐时落入圈套。我是了解我爹的,正面战场局势胶着,为了大局他不可能出兵支援我,我还以为自己会丧命在那山谷里呢。” 裴听月听得起劲,追问道:“然后呢,娘娘怎么突破重围、转遇生机的呢?” 宋贵妃勾唇笑道:“然后皇上来了。” 自古以来,救驾之事数不胜,却从来没有储君以身犯险、深入敌军救臣子的。 那时她已是强弓之弩,从没想过会是他来。 明明前一日,她还出言不逊、嘲讽朝廷不作为,就差没指着谢沉鼻子骂,你的皇帝老子一点用都没有了。 看着他强闯进来,她还有点别扭,询问说:“你不是在正面战场作战吗,我爹让你来支援的?” 谢沉银白盔甲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挑眉道:“宋凌云,你看清楚。” 宋凌云环顾四周,他带来的人皆是太子亲卫。 她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她爹的命令,那便是…他来舍命救她。 那一刻,宋凌云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日的场景来。 在她嘲讽的时候,谢沉没出一言,最后她闹够了,他才说话。 他说:“宋凌云,孤会还你一个太平盛世。” 宋凌云在这一刻彻底信了这话。 她声音有哽咽:“感觉还是打不过。” 谢沉握着刀,和她抵着背:“宋凌云,别让孤做赔本买卖。孤救你,不是不求回报的。” 其实当时敌我力量悬殊,可称得上是生死未卜,要想突围出去,该全神贯注才是,不该有多余的废话。 可趁着杀人的间隙,宋凌云还是问道:“你要什么回报?” 谢沉声音很淡:“孤要你,无论何时都守好北疆。” 这算什么回报? 她本来就会守好北疆的,哪怕皇帝昏庸,为了百姓她也会守好的。 这个所谓的“回报”压根就是谢沉的激励罢了,他知道的,她最讨厌欠别人的东西。 宋凌云眼睛有些涩,脸上血和泪混在一起,乌糟糟的,她却没空抹一把。 “好。” 她心底生出从未有的勇气,手里的红缨枪越挥越快。 那一战,终是绝地反击、反败为胜。 自那以后,她彻底对这位储君改变了想法,越接触就越信服。 源源不断的粮饷、运筹帷幄的储君,还有所向披靡的女将军,足够拿下所有艰苦战役。 北疆平定了多年来的战乱。 送别那一日,宋凌云和他在边关城墙上饮了一壶酒,她眼眶有点红:“殿下,我知道的。” 谢沉问她知道什么。 宋凌云又想哭了。 其实她是一个很坚强的姑娘,战场上受了那么多伤,流了那么血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不知怎的,在他面前,她总是很丢脸。 “知道皇上根本没给这么多粮饷,这其中一多半都是殿下的私库。” 谢沉笑了:“也不全是。” 私库早就用干净了,剩下的,一部分是他养母给的,一部分是他暗地势力奉上来的。 宋凌云泪汪汪:“私库花完了,殿下,那你回京怎么办呀?” 她虽远在边疆,也知道宫中局势,殿下原本的路就很艰难,若没了银子打点,只会更难。 谢沉让她别担心。 宋凌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他:“殿下,这是爹让我给您的。您一定要登上那个位置,不光北疆需要您,天下百姓亦需要您。” 谢沉没推拒,接下了号令北疆的虎符,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万万百姓的盛世。 第95章 “孤知道了。” 他走了,回到权力中心斡旋去了。 宋凌云提着一颗心,守在北疆。 好几年后的某一日,当有人带来了那枚兵符时,宋凌云想也没想带着北疆精锐,夜袭千里抵达了京城。 宋贵妃说起往昔,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所以啊,皇上需要我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就进宫。” 裴听月原本就很惋惜她进宫。 听完宋贵妃的平生后,心口无法抑制的难受:“娘娘在宫里闷坏了吧?是不是日日夜夜都想北疆。” 宋贵妃见她眼里有泪光闪过,忙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你可别哭,本宫一点也不想北疆。” 裴听月捂着额头愕然道:“啊?” 宋贵妃笑道:“北疆很无聊啊,每日就是巡巡营,调戏调戏军中好看的少年郎。本宫很喜欢宫中呀,皇上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还能多给北疆拨点粮饷,在皇上身边,本宫还有用武之地,就像春狩那次一样。” 裴听月眼泪又憋了回去。 宋贵妃属实是豁达,根本不需要她安慰。 认真思虑一番后,她提议:“娘娘不如要个孩子吧。” 在这宫里,过一辈子太漫长了。 贵妃现在不觉得有什么,难保他日不会变。团团毕竟陪不了贵妃一辈子,不如养一个孩子。 可以收养宗亲的,有个孩子,生活也多点乐趣。 宋贵妃:“…” 不知她具体所想,只以为她是让自己生的宋贵妃脸色变得很精彩。一会青,一会红。 见殿内无人,憋了一会儿,宋贵妃附耳过去。 裴听月眼睛慢慢大了。 “没同房?为…为什么?” 宋贵妃微笑道:“因为本宫还要出宫嫁人。” 裴听月梗着不说话,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宋贵妃再次附耳过去。 裴听月兴奋起来:“真的吗?” 宋贵妃点点头:“一两年吧。” 裴听月没顾形象抱着她晃,晃着晃着在她怀里哭起来。 宋贵妃吓得给她擦眼泪:“怎么又哭?” 裴听月呜咽:“嫔妾好替娘娘开心,娘娘不用在宫里磋磨一生。” 她只身来到这漫漫深宫。 无数腥风血雨朝她涌来,只有贵妃全心全意待她好,她早就把贵妃当成为最重要之人。 她注定没法逃离深宫,若是贵妃可以,那真的是太好了! 宋贵妃拿着帕子给她擦泪:“只可惜,本宫没法带你出去。不过你放心,本宫临走前,会为你留条后路的。” 拿她一身功勋,换她性命无忧。 宋贵妃好久才哄好裴听月。 见人好了,她又开始挤眉弄眼的。 裴听月不明所以。 宋贵妃轻咳一声,指了指自己脖子,提醒道:“痕迹露出来了。” 裴听月一把捂住颈间,肯定刚刚她哭的时候,不小心把粉蹭掉,露出来了。 她愤愤起身,拧了干净的布巾,将脸和脖颈擦洗干净后,坐到梳妆台上开始扑粉。 宋贵妃跟着过来了,啧啧称奇:“挺激烈呀。” 裴听月羞愤欲死。 手上扑粉的速度更快了。 宋贵妃开怀道:“没什么好害羞的,本宫那里有好多本春宫图呢,回头分你两本,你好好学学,说不定皇上就离不开你了呢。” 裴听月咬牙:“这种图娘娘都有?” 宋贵妃毫不羞怯:“对呀对呀,买话本子是附带的,这个是正事。” 裴听月无话可说。 宋贵妃摸着下巴:“我苦学良久,要两个夫君还是少了。” 裴听月:“…” 什么什么? 裴听月只以为说送是打趣的话,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送了过来。 临近傍晚,宋贵妃偷偷摸摸进来,把东西囫囵塞到裴听月怀里。 第96章 “收好收好。” 裴听月一开始还是懵的:“这什么?” 直到宋贵妃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 “嫔妾不要…” “收下收下。” 两人推拒中,宫人通报,说皇帝来了。 两人僵了一瞬,裴听月迅速反应过来,把东西藏在软枕下面。 两人一齐到了殿门口迎接。 谢沉见到宋贵妃眼皮跳了跳,开口道:“贵妃也在这里?” 宋贵妃浅笑:“是,臣妾陪裴妹妹说会子话。既然皇上来了,臣妾就不多待了。” 她抱着睡了一天的团团飞速离开了后殿。 她走后,裴听月不着痕迹地向里推了下软枕,拉着谢沉在榻边坐下:“这个时辰,皇上怎么来了?” 皇帝来她宫里时间不多,基本上都是她去承明殿。 因为主位以下嫔妃侍奉,都是去承明殿,只有主位妃嫔,皇帝才会给脸面,亲自去宫中。 像皇帝昨个在她宫里歇下,便是极大的荣宠了。 怎么今个又想来? 一夜还成,若是两夜都在她宫里歇下,那真是太过显眼了。 不是说,不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吗? 正思忖间,谢沉握紧她的手:“朕来瞧瞧你就走,还有奏折没批。昨晚殿里用了那么多冰,冷着没?” 昨夜寝殿里,放了两只冰鉴,谢沉原想吩咐人移出去一只,没成想被她给拦下了,说是怕热。 谢沉无奈,依着她来,云雨之时也是颇为小心,生怕人冻着。 天亮他走时,见人没有异样,但白日里,他总还是不放心,一直惦念着这事。 趁着晚膳前,他亲自来一趟才好放心。 裴听月暗暗将心放下,摇头道:“嫔妾没事,皇上放心。” 谢沉放心下来,将人拉怀里抱着:“下次不许用这么多冰。” 裴听月噘嘴,不听话:“嫔妾真的觉得很热。” 谢沉漆黑眼珠看着她,轻声道:“娇气。” 热点冷点都不行,还容易磕着碰着,真的好娇气。 裴听月现在心底有了点底气,捉起他的手,在虎口咬了一下。 并不疼,酥酥麻麻的,谢沉看着那一圈牙印,呵斥道:“大胆。” 裴听月勾着他脖子:“嫔妾都没有怪皇上,皇上也不许怪嫔妾!” 谢沉拧了她的脸一把:“还怪开朕来了?那你说说?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裴听月捂着脸,控诉道:“脖子。” 谢沉眉骨一动,没说话了。 裴听月又轻轻咬了他一口,可怜兮兮道:“被贵妃娘娘看见了,好一番打趣。” 谢沉:“…” 确实是宋凌云能说出口的事。 他有些头疼:“贵妃说什么?” 别再把人打趣恼了。 裴听月眼睛一转,说得什么自然不能跟他说,正想着怎么应付过去。 谢沉见她出神,把人一拉,捏着她脸道:“贵妃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出神?” 他这一番大动作,将旁边软枕向里移了移,露出底下的东西来。 裴听月这一瞬间想死。 娘娘害她! 谢沉自然也看到了,他拿了起来:“今日又看话本了?” 别过脸,却瞧见脸色不对,他心下疑惑间,陡然察觉到了书名不对。 他伸手翻了两页,额角突突跳着,“哪来的?” 裴听月不说话。 谢沉微不可察地颔首:“你不说话朕也知道,贵妃给的是不是?” 裴听月闭眼,认下罪名:“是嫔妾想看。” 谢沉似笑非笑:“你想要这样的姿势?” 裴听月懵了。 她硬着头皮,在皇帝注视下掀开一页。 画风不算太露骨,但是能看明白,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画里面,女子在上方。 再掀开一页,依旧是如此。 裴听月:“…” 她心想,能不能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 在裴听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殿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太监嗓音:“皇上,我们婕妤有些不舒服,想求皇上去瞧瞧。” 殿内帝妃二人对视一眼。 谢沉将书放下,低声道:“饶你一次。” 裴听月飞快点头,暗暗呼出一口气。 片刻间,两人携手出了后殿。 裴听月问道:“婕妤,哪位婕妤?” 跪在青砖的小太监答:“回美人话,我们婕妤是秦婕妤。” 裴听月点点头,对此毫不意外,她仰头推了推谢沉:“婕妤刚进宫,许是不适应,皇上去看看吧。” 谢沉皱着眉。 这种小把戏他自然看得清,要是别人,他早就罚了。 可这人偏偏是他亲表妹,少不得顾念太后那边。 沉默须臾后,他垂眸道:“过两日,朕再来瞧你。” 裴听月点头。 注意到了他话里的“过两日”。 这个过两日应该是宠幸完新妃之后。 目送他身影离去后,裴听月回了后殿,她心下冷笑。 昨夜秦婕妤的为难,她还没有算账呢,今日她竟然明晃晃的截宠,果然是个麻烦。 有秦太后在,她根基又尚浅,一下是没法让秦婕妤毙命的,不过给个教训,还是可以的。 第97章 随后两夜,皇帝宠幸了两位新妃,按例给了赏赐,皇后也着人送去了东西。 新妃入宫,请安的时候热闹多了。 黎婕妤是个好性子,说话温温柔柔的。 秦婕妤就不同了,嚣张脾气一点都没收敛,言语之间很是张扬,和谁都能呛两声。 就连谢贤妃她都敢怼,话里话外很不客气。 谢贤妃气得半死,她位高,自进宫以来还没被这样对待过,可对方占着皇帝表妹的名头,她一时也没办法。 好在每次崔皇后都及时止住了风雨,没让势态继续蔓延下去。 天最热的时候,京中下了一场雨。 雨歇云收后,天色一碧万顷,雨后清爽的气息让人舒畅不已。 日落黄昏时,裴听月挽着谢沉在御花园慢慢走着。 “前些日子太热了,嫔妾好久都没出来散散心了。” 谢沉刻意放慢了步子等她:“知道你憋闷得慌,所以带你出来走走。” 裴听月停住:“呀,皇上还能想起嫔妾呀?” 谢沉侧身看她。 裴听月轻声道:“嫔妾还以为皇上的心飞走呢。” 谢沉明白了,他轻笑一声:“听月好大的醋劲。” 裴听月“哼”一声,继续往前走。 谢沉抓住她的手,往怀里一带,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嗓音低哑:“朕不是答应你了吗?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听月的。” 裴听月起先还装模作样地挣扎,听了这话就乖乖让他抱了,她声音闷闷的:“皇上还记得?” 谢沉松开她,缠着她小拇指勾了勾:“这样盖过章了。” 裴听月笑了一下,随后又收了起来。 她全身散发着“快来哄我”的气息。 谢沉叹了口气,将人揽过来抱着:“好了好了。” 帝妃在御花园里视若无人地抱着,画面很是温情。 一旁梁尧很有眼色地招呼人退下,自己在远处候着。 可偏偏这时,一个毛躁的小太监不知哪来的,就要闯上前去。 好在梁尧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你有几条命,竟敢冲撞圣驾。” 那小太监心里发苦。 他原本打算横冲进去,谁知道总管的手这么快呢。 他赔笑道:“总管,我们婕妤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想让皇上去瞧瞧呢。” 婕妤,必定是秦婕妤了。 梁尧很想说,头疼就去请太医啊,老找皇上是怎么回事,皇上也不会治病啊! 这小太监肯定是不能放的,上次放进来后,他当晚就被罚了俸禄。 可秦婕妤那里,万一咬定就是头疼呢? 毕竟头疼这个毛病诊不出具体来,那他不放又是错… 梁尧犹豫起来,过了半晌,他心里有了打算。 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打扰皇上的,等一会吧,等两位主子逛完御花园,他趁机禀告。 他开口让人把这小太监带下去。 谁承想,这小太监急了,不要命地扯着嗓子向帝妃的方向喊:“皇上!我们婕妤病了,请您去看看!” 梁尧:“…” 他眼前一黑。 行,再扣半年俸禄,他直接一年白干。 秦婕妤是不是跟他有仇? 远处帝妃二人听见声响分开了。 谢沉眉间一皱:“梁尧,怎么回事?” 语气中能听出来浓浓的不悦。 梁尧压下心头的苦涩,小心翼翼上前:“皇上,秦婕妤头痛,说请您去瞧瞧呢。” 裴听月暗自挑眉,这秦婕妤又来了。 她沉默着看着皇帝决断。 谢沉冷笑:“是吗?” 梁尧不敢说话了。 稍一沉吟后,谢沉冷淡说道:“太医院的太医不中用,怕是医不好秦婕妤,去请夏院判过来。” “是。” 梁尧忙去办了。 第98章 裴听月垂下眸子,小声道:“皇上不去吗?” 谢沉看着满身失落的她,喉间滚动:“去。” 裴听月声音更小了:“那皇上去吧,嫔妾先回宫了。” 她转身就要走。 谢沉捉住她纤细手腕,垂眸道:“不许走。” 裴听月仰起头,眼尾有点红红的,“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去看秦婕妤还不允许嫔妾走,难不成要嫔妾看着你们恩爱吗?” 谢沉摸了摸她的小脸:“就会乱想。秦婕妤两次来截朕,觉着委屈了?” 裴听月不说话。 谢沉拥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说道:“朕给你出气。” 裴听月心下有些讶然。 出气? 向着她不向着自己表妹吗? 要怎么给她出气? 很快裴听月就知道了。 一行人离了御花园,往碧霄宫去。 西偏殿里,秦婕妤正装着病。 听见宫人通报说皇上来了,她欣喜开,正要娇弱起身,又听得一声通报,说是裴美人到。 秦婕妤难以置信,整个人僵在那里。 下一刻,谢沉阔步进来,后边果然跟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 秦婕妤凤眼中划过一抹嫉恨,随即眸中情绪被掩盖住,她盈盈起身:“嫔妾见过皇上。” 谢沉在正间的主位上坐下,又开口让裴听月坐下,才道:“起来吧。” 秦婕妤这才起身,在裴听月对面坐下,开口问道:“嫔妾让人请皇上前来,这裴美人怎么来了?” 谢沉淡淡道:“你着人来请朕时,朕正和裴美人一起。” 秦婕妤脸上故作惊讶和歉意:“嫔妾头疼不止,一心想见到皇上,却不想打扰了裴美人和皇上,是嫔妾的错。” 谢沉掀起眼皮看她:“不是你的错,是这头痛来得突然。” 秦婕妤听后,以为他挂心着自己,羞怯低头:“皇上真是心疼…” 谢沉不想听她多说废话,径直打断她:“朕召了夏院判前来,一会让他好生看看。” 秦婕妤应下:“是…” 她脑海里飞快思忖着。 表哥总归是想着她的,只要这病装得像一点,肯定能留下他。 就是这裴美人够碍眼的,得快点打发了她。 还不待秦婕妤思虑出一个好主意,夏院判来了。 谢沉吩咐:“给秦婕妤把脉。” 夏院判隔着帕子搭上秦婕妤的手腕。 过了一会后,他跪地回复:“回皇上,婕妤的脉象并无问题。” 谢沉冷声道:“没问题?那秦婕妤怎么会频频头痛。” 夏院判道:“许是有别的原因,请让微臣问婕妤几个问题。” 谢沉许了。 “婕妤头疼的毛病,是进宫前有的,还是进宫后有的?” 秦婕妤眼神飘忽,她没有头疼的毛病。 这只是请表哥来她宫里的一个借口罢了。 可如今表哥这么郑重,她只能硬着头皮扯谎:“进宫前就有的…” 夏院判又问:“府里可请郎中给婕妤看过?” 秦婕妤咬唇道:“请过,但没法根治。” 夏院判轻轻颔首:“这个毛病婕妤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我不记得了…” 秦婕妤没想到圆一个谎要扯那么多的谎,她心里发虚。 眼珠一转后,索性捂着脑袋说疼。 见状,谢沉看向夏院判:“朕记得你的针灸之术很好,快给婕妤施针,也好缓解她的疼痛。” 夏院判在宫里浸淫多年,判断力很是敏锐,路上他原被提点了一番,现下不需要帝王多说什么就明白了。 他很快从药箱中拿出一排泛着寒光银针来。 秦婕妤看着那些银针,身子有些发抖:“这得扎到哪里?我不想针灸,不能吃药吗?” 夏院判拿着银针慢慢靠近:“婕妤头痛,这银针得扎在脑袋上才能缓解。至于吃药,药效太慢,远远比不上针灸立竿见影。” 第99章 秦婕妤欲哭无泪,因着害怕,后背上冷汗直流,她不想扎针。 “皇上,嫔妾…” 话还没说完,秦婕妤就被谢沉漠然的眼神吓到了。 她有种预感,若是她说自己头又不痛了,下场会更惨。 秦婕妤一颗心颤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夏院判手里的银针离自己越来越近。 “嘶—” 扎下去的一瞬间,秦婕妤忍不住痛呼出声,她眼泪花都出来了。 谢沉面无表情:“忍着点。” 接着他又吩咐夏院判继续。 “啊—” “疼—” 随着夏院判一针针下去,殿内不断响起秦婕妤的痛呼声。 谢沉脸色依旧淡淡。 倒是对面的裴听月忍笑很辛苦,好几次都快忍不下去了,她掐着手心才没笑出来。 直到十几根银针落在了秦婕妤脑袋上,夏院判才停下动作。 谢沉问:“得多久能见效?” 夏院判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略一思忖后道:“得一刻钟。” 谢沉满意点点头,看向秦婕妤:“朕就在这里陪着你,你好了朕再走。” 秦婕妤头上疼得要死,她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几分:“多谢皇上。” 听了这句谢,裴听月更想笑了。 皇帝还挺坏的。 用银针扎别人,还让别人道谢,好腹黑呀。 不过转念一想,做这些是为了给她出气,她又觉得他又没那么坏了。 不过,今日这情况倒让她看清楚一点,那就是,皇帝对她这位表妹并没多大感情,很大一部分是在顾念着太后的面子。 这样正好。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给秦婕妤一个小小的教训会被罚,现在没这个担忧了,她可以放心去做了。 一刻钟后。 等夏院判拿点银针后,秦婕妤头是真的开始痛了,因着疼痛,她脸色有些发白。 谢沉却无动于衷:“下次头又痛了,直接让人把夏院判请来即可,不用向御前回禀。” 太医院的院判,只给皇帝、皇后、太后三人诊脉看病,并不给寻常后妃诊脉。 这话何尝不算恩赐呢? 秦婕妤吃了教训还得继续谢恩:“谢皇上。” 谢沉轻轻颔首:“既然不痛了,朕就回承明殿了,还有奏折要批呢。” 秦婕妤急了,她费尽周折又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留下他,怎么会让他轻易离开。 “皇上,折子繁多,怎么也批不完,不如忙里偷闲一日,嫔妾让底下人从膳房带几样小食过来给您尝尝?” 谢沉眯着眸子,气势陡然凌厉起来,“你这是在插手朝政?” 这罪名太大了。 秦婕妤吓了一跳,她心尖突突跳着,连忙下跪:“嫔妾不敢。” 谢沉没再看她了,越过她向外走去:“那就给朕闭嘴。” 秦婕妤拘着礼,不甘抬头。 这不抬还好,一抬差点把自己气了个仰倒。 那位颇受圣宠的裴美人跨过台阶时,忽而住了步子朝里看去。 对上她的目光后,这位裴美人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轻抚上自己的颈子。 秦婕妤定睛一看,那雪白的脖颈见满是斑驳痕迹。 这是明晃晃的示威! 意识了这一点后,秦婕妤胸腔里炸开火花,她面孔连带着皮肉都扭曲起来。 等人离开后,她再也忍不住,拿起茶盏就要往地上摔,蓦然又想起太后的警告来,她举了许久又将茶盏放下。 这一口气出不去,差点憋晕她! 她还没有这么委屈的时候。 这一夜,秦婕妤没睡,盯着天青帐子看了一宿。 翌日请安时。 秦婕妤一双眸子似要喷火,沉沉看向殿内一处。 不少妃嫔都察觉到了。 崔皇后自然也察觉到了,但秦婕妤并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开口。 而被人注视裴听月像是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悠闲地吃着糕点。 没有什么大事,早会很快就散了。 裴听月带着云舒云筝在长街上走着,看着身后的人影勾了勾唇。 “裴美人!” 身后有人唤她。 但裴听月只当没听见,脚下步子更快了。 “裴美…” 距离越来越远,后边的人也不喊了,只一个劲地追她。 直到御花园,裴听月才缓了步子。 身后的那行人也跟了上来。 “裴美人!” 裴听月仿佛才听见,她诧异转身,看到了秦婕妤那张怒容。 秦婕妤昨夜就憋了一肚子火,挺到早上想要问个清楚,没想到这人竟敢忽视她,她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劈头盖脸的呵斥:“你是耳朵聋了吗?刚刚喊你听不见吗?!” 裴听月顶着一副无辜模样道:“嫔妾正盘算着摘些莲子给皇上做点心的,可能想得太过投入,一时没听到婕妤唤我,还望婕妤原谅。” 秦婕妤冷笑:“现在能听见了吗?” 裴听月乖巧点点头:“嗯。” 秦婕妤心里极厌烦她这副模样,情绪上来一把掐住她的脸,咬牙切齿道:“给本婕妤解释一下,昨晚你是什么意思?” 裴听月好似害怕,别脸挣开她的挟制,往后退了几步,“婕妤你在说什么呀?” 秦婕妤一把抓住她胳膊,不让她逃,怒斥道:“别给本婕妤装模作样!” 第100章 秦婕妤这不客气的行为惹得云舒云筝着急开,她们想上前护着自家主子,却被秦婕妤的人拦在远处。 秦婕妤步步紧逼:“裴美人,敢挑衅不敢承认吗?” 裴听月心中嗤笑,她当然敢承认。 尤其是周围没有宫人的情况下。 她面上换了表情,也不害怕地往后退了,反而主动凑近了秦婕妤。 她嗓音很轻柔:“嫔妾承认又如何?” 秦婕妤眼睛冒火,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贱人,敢仗着宠爱挑衅本婕妤,本婕妤今日就要教训教训你!” 她扬起手就要打。 裴听月眸子划过冷意,伸手攥住她落下来的胳膊。 “秦婕妤,你没有处置宫嫔资格。” 秦婕妤挣了挣胳膊,却没想到裴听月力气竟然这么大,一时竟挣脱不开,她厉声呵斥道:“等我罚完了你,自会去皇后那里说明情况!你这个贱人给我放开!” 裴听月不仅没松,反而又凑近了点:“那皇上那里呢?婕妤打了嫔妾,皇上会饶过你吗?昨晚婕妤一心想留下皇上,可皇上还不是带着嫔妾回了承明殿?皇上的心在谁身上再明显不过,你若打了嫔妾,皇上那里可不好交代。” 秦婕妤气得要死,怒吼道:“你这个贱人!” 她被激得理智全无。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秦婕妤挣开束缚,一把推向裴听月。 裴听月向后踉跄两步。 秦婕妤却不依不饶,继续伸手。 不知不觉两人推搡间,就到了荷花池边上,秦婕妤再次出手时,裴听月向后仰去顺带拉住了她的衣襟。 在宫人们的角度,像是裴美人被推倒,慌乱间无意抓住了秦婕妤的衣襟,一起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 荷花池溅起无数水花。 裴听月会水,而且一早就知道这荷花池的水并不是深不见底,约莫到她的胸前。 所以入水后,她立马站起来浮出水面,一点没被呛到。 但她很入戏,佯装出挣扎的模样呼救开来。 反观秦婕妤,就没有如此幸运了。 落入荷花池太突然,她没设防,而且她还是个旱鸭子,压根不会水。 她在水中疯狂挣扎开。 无数池水顺着口鼻涌进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救命啊!” “咳咳咳—” 趁着她溺水的空,裴听月朝她近了点,果不其然,秦婕妤无意识抓住她的衣襟和胳膊。 裴听月看着胳膊上那只手冷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她往下拽了拽。 秦婕妤呼救的声音愈发小了,只一个劲地在水里扑腾。 宫女们围在池边急得团团转,有两个会水的小太监赶忙跳了下来。 没一会,两人被救上岸,各自的宫人围了过来。 云舒云筝将浑身湿答答的裴听月搀扶起来,着急问道:“美人,没事吧?” 裴听月微不可及地摇头后,看向一旁地躺在地上的秦婕妤。 她精致的妆容早已斑驳,凌乱的发丝黏糊糊的沾在脸庞,嘴唇发白,肚子明显鼓胀起来,浑身无意识地抖着,似乎受到惊吓不小。 佯装缓了缓,裴听月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嫔妾不知哪里得罪了婕妤,婕妤竟要置嫔妾于死地!” 秦婕妤颤巍指着她说不出话。 裴听月跺一跺脚,掩面哭泣,“嫔妾要跟皇上说!” 秦婕妤眼睛一翻,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裴听月见状况差不多了,也不多作停留,由云舒云筝搀扶回了长乐宫后殿。 换了身清爽衣衫后,未让人上妆,裴听月素静小脸未施粉黛,匆匆往承明殿赶去。 到了承明殿门口,却没见梁尧。 裴听月问守在殿门口的小太监:“你们总管呢?” 那小太监恭敬一笑:“回美人,我们总管正有事禀告皇上呢。” 裴听月了然地点点头。 恐怕梁尧禀告的“事”正是她和秦婕妤落水之事。 “梁总管不在,能不能劳烦公公,帮我禀告一声。” 小太监知道她受宠,心下乐意帮这个忙,爽利应下:“那美人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来。” 他转身去了殿内禀告。 约莫小半炷香后,梁尧带着这小太监一齐出了来。 梁尧笑着上前:“美人来了?” 裴听月轻轻颔首:“是,不知皇上可有空见我。” “皇上现下正得空呢,美人快进去吧。” 裴听月进了殿内。 说是有空,可谢沉依旧坐在书案后边,手里正拿着奏折看。他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裴听月莲步轻移,走到案旁行了礼,声音暗暗夹杂了些许委屈:“嫔妾见过皇上。” 谢沉眼神依旧在奏折上,他语气淡淡:“有什么事吗?” 裴听月眼眶发红,声音有些抖:“嫔妾掉入荷花池中了。” 她摇摇欲坠站在那里,眼神祈求着他来抱。 谢沉终于从奏折上移开眼神,但没有起身,更没有抱她,只短暂看了她一眼:“能走来承明殿,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闻言,裴听月的心微微一紧。 这不对劲。 自她进来,皇帝一言一行都不对劲。 明明昨夜两人还是温柔缱绻、柔情蜜意,今天得知她落水后皇帝却淡漠疏离,如此大的反差,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落水时“不小心”把秦婕妤拉入水中,皇帝心疼秦婕妤了? 可是昨日帮她出气的也是皇帝,瞧那情形,并没有把秦婕妤放在心上啊。 还是因为旁的缘故… 裴听月咬唇:“是秦婕妤推的嫔妾,宫人们都看见了。” 谢沉依旧冷淡:“朕知道了。” 裴听月蹲下来,趴在他膝头上,却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裴听月再次尝试,又被推开。 她不可置信,红着眼睛看向谢沉,嗓音有些哽咽:“皇上怎么不来安慰安慰嫔妾?” 谢沉淡声道:“若没有其他要说的,你就先回宫吧,朕这里还有奏折要批。” 裴听月没动弹。 谢沉再次从奏折上移开目光,垂眸望她:“怎么?” 裴听月趁他不备,死皮赖脸地伏在他膝头上:“不要回去,嫔妾害怕。” 谢沉挑眉:“害怕什么?” 裴听月声音发闷:“嫔妾做了坏事当然害怕。” 第101章 谢沉垂眸,定定看着她。 裴听月伏在他膝头上,身子微微发抖,眼神落在虚处:“嫔妾…嫔妾…” 一个劲地嫔妾,说不出所以然来。 谢沉并没着急催促她。 裴听月眸中光芒渐渐聚焦,她厌弃地将自己埋进谢沉膝间,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不是秦婕妤推得嫔妾。” 谢沉眉间微不可及地舒展了点,但语气依旧冷冽,他用指节扣了扣桌案,提醒道:“可你刚刚说,宫人们都看见了,是秦婕妤推了你。” 裴听月眼里噙着泪仰头:“是嫔妾做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谢沉听明白了。 他一早就明白。 裴听月精神崩溃,无意识抓着谢沉的胳膊,好似落入水中直到现在才抓到了那块浮木:“今晨天气热,给皇后娘娘清完安后,嫔妾身上黏糊糊的,便想早点回宫沐浴洗漱,可没想到秦婕妤喊住了嫔妾。” “昨日婕妤没留住皇上,皇上反而召幸了嫔妾,嫔妾想,今日婕妤定是来寻仇的。不知怎么了,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坏念头。” “所以嫔妾没停步子,又将婕妤引去了荷花池,在婕妤推嫔妾的时候,故意将她拉入了荷花池中。” 她将自己做的坏事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谢沉脸色缓和,语气没那么冷了:“昨夜不是给你出气了吗?怎么报复心理这么强?” 裴听月秀眉蹙着,委屈道:“嫔妾也不想,可今晨婕妤明摆着是来寻仇撒气的,嫔妾没她位分高,难不成站在那里让婕妤欺负吗?嫔妾是将她引去荷花池附近,可若是婕妤不动手,何至于我们两个人同时落水。” 谢沉叹了口气,拂开胳膊上的手。 裴听月忍着泪珠,嗓音呜咽:“嫔妾知道自己很坏,皇上不愿见嫔妾也正常。” 她全身都小幅度抖着,正要行礼告退,刚站起来就被人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谢沉将人抱了满怀,轻声问:“水凉不凉?” 裴听月没懂他的意思,蓄泪看着他。 谢沉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荷花池的水冷不冷?有没有呛着?” 在这一句话中,裴听月扑簌落泪。 “不冷…” “没呛着…” “呜呜呜…” 她哭得很凶,一开始只小声地哭,后来趴在谢沉肩头哭得很大声,到最后眼眶都哭肿了。 把谢沉的心都哭乱了一点,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珠子:“怎么哭得这么凶?” 裴听月抓着他的衣襟,使劲往他怀里贴:“嫔妾第一次做坏事,好害怕…还有皇上,皇上欺负嫔妾…” 谢沉觉着前半句是真的,这后半句… 他好笑道:“那你说说,朕怎么欺负你了?” 裴听月慢慢缓着泪意,抽噎道:“刚刚嫔妾说落入荷花池中,皇上话都不安慰一句,只让嫔妾走,这不算欺负吗?” 谢沉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是故意为之,安慰你做什么?” 梁尧讲清楚来龙去脉后,他就明白了这事是她做的。 心头有几分意外,有几分不受控制,却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让他没想到的是,她会在这里将自己做的坏事和盘托出。 实在令人心软。 他没法冷脸下去。 裴听月瞪大的眸子:“皇上知道?可一开始嫔妾没说啊。” 谢沉仔细解释起来:“落水一事上,表面上是秦婕妤推你入水。但有心之人细心剖析此事,也能发现一处微小破绽。” 裴听月眨眨眼:“什么破绽?” 谢沉看她:“既然一开始就装作没听见秦婕妤的话,那你大可以全程无视她,只要进了长乐宫,有贵妃在,她不敢放肆。可你没这样,反而在御花园的荷花池中停住了不走,随后才发生那么多事,这不算一处破绽吗?” 第102章 裴听月面上愣住。 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一开始皇帝就敏锐地看穿了她的心计,所以才冷着脸色。 幸好她有所察觉,半真半假地讲了这件事,又哭了一场,若不然以后,皇帝定会对她心有芥蒂。 见她呆愣,谢沉伸手捏捏她的脸:“怎么,人傻了?” 裴听月呼吸略微急促起来:“那事后秦婕妤会不会想明白,再来找嫔妾的事?!” 谢沉扯唇:“现在害怕了?” 裴听月脸色苍白,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谢沉顿了顿,道:“她脑子笨,想不明白,倒是母后应该能想明白。” 裴听月呼吸越发重了,慌乱不已:“那怎么办?” 谢沉没想到她这么大的反应,将人按在怀里安抚着:“朕在这里,没事的。” 有了这句话,裴听月才缓缓安静下来,只是额头上出了冷汗,看起来受惊不小。 谢沉默然摇头。 做一点坏事就吓成这样,她胆子太小了。 这样的胆小娇气的女子,离开了他,在这深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他手上用了点劲,将人抱得更紧些。 裴听月好久才瓮声道:“太后娘娘知道了,会怎么罚嫔妾?” 不等回话,她壮起胆子自顾自道:“太后娘娘要罚嫔妾的话,只要不是不让嫔妾见皇上,嫔妾都认了。” 谢沉轻笑了一声:“真的很笨。” 裴听月转头看他,委屈道:“嫔妾都吓成这样了,皇上还在嫌弃嫔妾。” 谢沉给她指了条明路:“就不能不承认吗?” 裴听月眼睛一亮,紧紧盯着他。 谢沉又道:“若是母后召你问话,咬死不承认即可。” 裴听月恍然大悟:“对呀,嫔妾不承认就行了!” 她眉头好不容易松开,过了一会又皱在一起:“那若是太后娘娘问嫔妾为何要在荷花池停下来,找什么理由呢?” 谢沉轻笑:“这个简单。” 裴听月桃花水眸亮晶晶的:“什么?” 谢沉眉骨微扬:“白让朕出主意?” “那嫔妾帮皇上磨一天墨!” 谢沉不吃这一套,似笑非笑:“这是奖励朕呢?还是奖励听月呢?” 裴听月脸红了。 想了想,她“吧唧”一口亲在那张贵气凛然的俊容上。 “这样行吗?” 谢沉佯装要处理朝政,伸手推了推怀中娇软身子:“这么敷衍,听月还是自己想个理由吧。” 裴听月急切地亲了上去。 唇齿相贴。 紧密纠缠。 裴听月这次很有诚意,勾着他的脖颈缠吻了许久。 等再撤开时,她唇珠微肿,嗓音发喘:“这样够吗?” 谢沉看着她近在咫尺、楚楚生怜的这张小脸,呼吸滞了一瞬。 思及这是什么地方,极力压下眸中欲念后,他才哑声道:“够了。” 裴听月期待问道:“皇上替嫔妾想了个什么理由啊?” “就说走得太快,脚扭住了。” 裴听月小脸皱成一团。 上当了。 这蹩脚理由她也能想到。 她质疑道:“太后娘娘会信吗?” 谢沉语气平缓:“会信的。” 裴听月点点头,片刻后又弱弱问道:“真的吗?” 谢沉眯眼看她:“不信朕?” 裴听月后背一凉,猛地摇头。 谢沉这才满意:“放下心来,即使母后能明白,可她不闻后宫事已久,哪怕事关秦婕妤,她也不会多嘴过问的。” “她若插手此事,也只会是让秦婕妤给你道歉。” 裴听月捂嘴发笑:“让秦婕妤给嫔妾道歉吗?” 谢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刚刚那么害怕,现在又开心了?” 裴听月理直气壮:“皇上让嫔妾不要怕,嫔妾就不怕了!至于开心,嫔妾当然开心!谁让刚刚秦婕妤骂嫔妾是贱人的,难道道歉不应该吗?” 第103章 谢沉眸光冷了一瞬。 刚刚梁尧禀告可没有说这事。 看来确实得教教他这位表妹,什么叫祸从口出。 他压下情绪,问道:“用早膳了吗?” 裴听月摇摇头。 落水之后,她沐浴完换了新衣裙就来了承明殿,哪有时间用膳。 谢沉早有预料,当即命御膳房重新做了一桌早膳过来,摆在偏殿里面。 裴听月没用早膳,早就饿得不行了,御膳房做的膳食很香,她一下子吃得有点多。 用过早膳过后,她就在偏殿和正殿四处溜达,消着食,没有去御书房打扰皇帝。 正在消着食,梁尧进来了。 “美人,太后娘娘宣召您去慈宁宫一趟。” 闻言,裴听月转身去了御书房。 看着书案后的身影,她道:“皇上,太后娘娘要见嫔妾,嫔妾去慈宁宫了。” 谢沉抬头,眉目温和:“不要怕,放心去。” 裴听月深吸一口气,像是赴死一般,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等人走了,谢沉才露出一个浅笑,摇摇头继续处理朝政。 半个时辰后。 裴听月带着满面笑意回来了。 “嫔妾回来了!” 谢沉停下墨笔,问她:“秦婕妤跟你道歉了?” 裴听月欢快扑进他怀里:“嗯嗯。一到慈宁宫,太后娘娘什么都没有问嫔妾,第一件事就是让秦婕妤给嫔妾道歉,再然后就拉着嫔妾的手,说嫔妾受委屈了,赏赐了一大堆东西给嫔妾。” 谢沉揽住她纤细腰肢:“朕猜得没错吧?” 裴听月笑眯眯点头,凑过来又亲了他一口。 “就是这些赏赐,嫔妾有些不敢收。” “为何不敢收?” 裴听月低头道:“嫔妾觉得很心虚…” “不需要心虚。”谢沉道,“既然做了就不要心虚,大胆享受成果。” 裴听月呆呆望着他。 谢沉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朕知道后宫生存不易,能容忍你用些手段。但你现在心智谋算尚不成熟,下手前要知会朕一声,知道吗?” 裴听月心中惊诧,一时分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敢贸然接话。 “皇上…嫔妾…” 谢沉继续道:“只是朕有个底线,不要动后宫的孩子们,他们现在还小,总归是无辜的。” 裴听月更不敢接话了。 谢沉摸摸她的小脸,知道她反应不过来:“今日就在御书房待着,好好想想朕的话。” 御书房又恢复了安静。 谢沉在书案后处理奏折。 裴听月坐在旁边榻上想事。 过了许久,谢沉抬头歇息眼睛,才发现她睡着了。 “……” 无奈过后,他起身将人抱进寝殿床榻上,又将人紧紧蹙着的眉抚平,轻声道:“好好睡吧。” 坐在床榻良久,他才重新离开。 谢沉回到书房,拿起奏折却怎么也看不到心里去,索性放下奏折,捏着眉心思虑事情。 梁尧悄声进来:“皇上喝茶。” 谢沉应了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你说,朕将裴美人晋为婕妤如何?” 梁尧大惊。 斟酌再三后,他回道:“这万万不可呀。” 谢沉揉着眉心:“详细说说。” 梁尧躬身道:“裴美人自三月来,短短三个月来,已接连晋升两次。距离赏赐晋升美人,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不宜再晋升了呀。” “更何况,裴美人颇受您的宠爱,这已经让六宫妃嫔眼红了,若再晋升,只怕会让裴美人更加显眼,成为众矢之的。淑妃娘娘所做之事,会频频上演。” “是会如此。”谢沉面容淡淡,“可不晋升,往后她见到秦婕妤还得行礼请安。” 梁尧犹豫:“这…” 他算是看明白了,皇上是真栽了,这是一点委屈也不想让裴美人受啊。 谢沉静了一会,说道:“先前淑妃有孕,皇后来了一趟,是为淑妃和贤妃讨协理六宫之权的,淑妃作茧自缚,这协理六宫不必给了,倒是贤妃,她出身宗族,身份高贵,又育有皇子,给个协理六宫之权未尝不可。” 梁尧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声东击西。 可饶是如此,也显眼啊。 谢沉又道:“新妃入宫,后宫妃嫔里有不少怨言吧。” 梁尧回道:“是,两位新妃一上来就是婕妤,东宫旧主子里边,还有去年新入宫的主子们都眼红得很,她们的位分都许久未动了。” 谢沉道:“那就给她们动一动。主位妃嫔不可贸然晋升,新妃刚进宫位分不必动,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往上升一个位分吧。” 梁尧暗暗咋舌。 这是为了裴美人不那么显眼,大封后宫呀。 登基来的第一次协理六宫之权放了,后宫诸妃晋升了,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为了裴美人见到秦婕妤不行礼请安而已。 第104章 梁尧刚要去拟旨,谢沉喊住了他,“那日淑妃小产,攀扯贵妃和皇后的是哪两位妃嫔?” 梁尧停住步子回头:“是黄婕妤和文宝林。” “嗯。”谢沉微微颔首,“这两人心浮气躁、行事莽撞,还得历练一段时日,就先别晋封了。” “是。 谢沉又道:“还有,去皇后宫里知会一声,秦婕妤口出无状,有失天家风范,让皇后好好教导一番。” 梁尧应下。 * 裴听月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龙榻上,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在。 她掀开锦被,踏出寝殿。 外边天光正盛,裴听月被这灼灼光线刺了一下眼睛,她抬手挡了挡。 “什么时辰了?” 寝殿门口候着的宫女屈膝行礼:“回婕妤的话,现下已申时二刻了,再过一会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 裴听月惊讶于这小宫女的称呼。 “你叫我什么?” 宫女笑盈盈说:“婕妤啊。” 裴听月惊疑,眸中有一瞬的茫然。 宫女笑着道:“今天早上,美人睡着之后,皇上便下旨晋封您为婕妤了呢。” 裴听月咽了下口水,后背发凉起来。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敢确信,如今皇帝心里是有她的,而且并不想拿她当挡箭牌了。 那这是做什么? 再次给她晋位,后宫诸妃怕是要炸锅了。 宫女没看出她的异样,喜上眉梢:“婕妤不高兴吗?” 裴听月勉强扯唇:“高兴。” 她快高兴死了! 是真快死了! 那宫女继续道:“是呢,咱们后宫许久都没这样的大喜事了。” 裴听月捕捉到这话的重点,忙问:“大喜事?” 给她晋封算不得后宫的大喜事吧。 这是有事发生啊。 宫女笑意融融:“皇上大封六宫,各宫主子们都高兴坏了,都在赏赐宫里人呢。尤其是贤妃娘娘的怡春宫,流水的金银都赏下去了,不止怡春宫的宫女太监,就连旁宫的宫人去贺喜都能领到银子呢。” 裴听月心念一动,问了具体旨意。 小宫女将大封六宫一事说得仔细。 她说完后,裴听月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后宫晋升了这么多人,又有贤妃的协理六宫之权顶在最前边,她的晋升也就不足为道了。 她重新整了一下仪容,又洗了一把脸,感觉整个人清醒不少,才往御书房里去。 谢沉处理完政务,正好从书案后起身。 裴听月快步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皇上晋升嫔妾为婕妤了?” 谢沉低头笑道:“你知道了?” 裴听月头贴在他肩上,亲昵蹭了蹭:“刚刚洗漱的时候,宫人们说得。嫔妾前段日子刚晋升过,没想到这次大封六宫,居然还有嫔妾的份。” 谢沉唇角微不可及地勾起一抹弧度,附耳跟她说:“你伺候得那么好,不晋升你晋升谁?” 裴听月脸蛋倏尔红了。 真的是! 本想整点柔情蜜意的,聊着聊着又往那上边去了。 她在谢沉肩窝里埋着不说话。 而一旁伺候的梁尧没法听这话,也没脸看这画面。 婕妤呦! 可不是大封六宫有你的份,而是为了你大封六宫! 谢沉逗了人,自己确实一本正经的模样,拉着她的手去暖阁里坐着。 他开始秋后算账:“朕让听月想想朕的话,听月倒好,一觉睡到现在。” 裴听月托着腮回道:“嫔妾想明白了才睡的。” 谢沉倒是有了几分好奇:“跟朕仔细说说,你想明白了什么?” 裴听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若是没人来招惹嫔妾,嫔妾不想用那些肮脏手段脏了手。” 第105章 谢沉问:“若是有人来招惹听月呢。” “那嫔妾就要耍耍心机了。”裴听月得意扬扬,像是有什么好主意,“嫔妾就来皇上这里告状,让皇上不宠幸她,再让皇上出个主意,对她小惩大诫,让她不敢再犯。” 谢沉轻笑道:“这是让朕来做主呀。” 裴听月眼眸晶亮问道:“那皇上会帮嫔妾吗?” 她轻轻晃着谢沉的胳膊。 谢沉喉结滚动:“就这么依赖朕?” 裴听月巴巴望着他。 谢沉笑意渐深,将人拉怀里抱着,他道:“好,朕帮你。” 他轻轻抚着裴听月后背:“听月太善良了,有些东西,朕会慢慢教你的。” 裴听月笑而不答。 觉得她善良就行。 刚刚那些话,她可是斟酌了好半天呢,反复修改用词,保证百分之百的假心假意。 她活得清醒。 在这宫里,也就宋贵妃值得付出真心来,其他人谁都不可信,尤其是帝王心。 若是将自己身心交付给皇帝,那才是真正的绝路,所以,今晨皇帝之言,她皆不会当真。 不过有一句她是认可的。 一般情形下,她不会对无辜孩子下手,这也是她自己的底线。 可若是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她也会不留情面。 夜里,裴听月留宿在承明殿。 昨夜谢沉将人折腾得不轻,所以今夜大发慈悲放过了她。 两人相拥睡了一夜。 踏实睡了一夜,裴听月气色极好,洗漱完毕后便去了凤仪宫请安。 今日气氛格外融洽,几位晋升的后妃难掩喜意,就连贤妃也带着满面春风的笑意。 裴听月落座后,一旁的黎婕妤便搭话问道:“听说裴婕妤昨日落水了,身子如何?” 裴听月柔柔一笑:“多谢黎婕妤关心,我身子已无大碍了。” 黎婕妤面色温和:“那就好,昨日听闻这件事,我还替裴婕妤担心了一阵呢。” 裴听月笑笑。 这位黎婕妤倒有趣,自进宫后,便一直关心亲近她。 她可不信黎婕妤是什么好人,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黎婕妤对她如何,她就怎么还回去。 两人倒也能“假模假样”说几句话。 没一会儿,崔皇后出来了。 她先是关心了裴听月的身体,随后又说了一堆教导六宫妃嫔的话。 很快便让众人散去了。 回到长乐宫后殿。 春夏秋冬四个二等宫女和梁安梁福都在。 见到裴听月,几人齐齐行礼:“奴婢/奴才恭贺主子晋升婕妤。” 裴听月笑着让她们起来了。 “都有赏。” 几人欢呼雀跃起来。 裴听月进了殿内,吩咐云舒拿银子过来。 云舒很快捧了红木匣子过来。 裴听月打算赏她们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春夏秋冬四个宫女的月例银子是一两,梁安梁福还有云舒云筝是一等的月例,是三两。 红木匣子里头的银子都是一锭一锭的,有五两的、十两的、二十两的,还有几锭五十两的。 若是绞碎银子,显得有点小家子气。 裴听月想了想。 婕妤是四品,再往上就是一宫主位了,若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她这一两年可能就一直在婕妤位子上待着了。 好不容易遇见回晋升,她也别太小气了。 到最后,裴听月赏了春夏秋冬她们四个五两银子,云舒云筝还有梁安梁福都是十两银子。 众人拿到银子皆是喜气洋洋的,连忙谢恩,又说了一轱辘好话。 裴听月又吩咐云舒:“等晚膳时,你拿点银子去御膳房,置办两桌像样的饭菜过来,咱们关起门来好好庆祝庆祝。” 第106章 后殿内又响起震耳欢呼声。 后殿诸人一天都是极兴奋的,裴听月让一人点了一道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剩下的就御膳房看着添置。 刚到用晚膳的时辰,云舒云筝就带着春夏秋冬去了御膳房。 天擦黑时,几人回来了。 裴听月放下话本子,从软榻上起身:“给贵妃娘娘送去了吗?” 云舒笑着点头:“刚进长乐宫的门,奴婢就将那桌席面送去贵妃娘娘那里了,贵妃娘娘知道咱们要庆祝,还送了两壶酒来,叫什么…哎,叫什么来着?” 她说着说着卡壳了,连忙看向云筝。 云筝提醒道:“蓬莱春。” 云舒猛地点头:“对对对,是叫这个好听的名字。贵妃娘娘说,这酒名字虽然好听,但也烈,让婕妤不要多喝。” 裴听月笑道:“好,咱们一人分一点,都尝尝。” “好。” 几人连忙摆上拿来的膳食。 一共置办了三桌,给前殿宋贵妃送去一桌,还剩下两桌。 原本这后殿只有一张梨花木的圆形膳桌,正愁搁不下两桌膳食。正好梁安梁福从库房翻出一方长案,裴听月看看,用来做膳桌也可。 如今就摆在东次间里,和那张圆形膳桌摆在一处,倒也不突兀。 使了银子的膳食自然是好,有松鼠鳜鱼、黄焖羊肉、翠玉狮子头、金丝蝴蝶卷、龙井虾仁、琵琶豆腐等等,摆了满满两桌。 色香味俱全,勾人得很。 摆好了,裴听月也不多啰嗦,大手一挥:“开饭。” 几人纷纷落座。 裴听月和云舒云筝坐在平日那张膳桌上,其余的人在另一张桌子上。 裴听月让每人倒了一杯蓬莱春,她笑道:“一杯就够了,可不要贪杯。” 几人应下。 云舒率先喝了一口酒水,喝过之后,她辣得直吐舌头。 殿内笑起来。 云舒囧得脸都红了,她愤愤道:“你们试试,这酒真的很烈,你们喝了,肯定比我还受不了!” 众人不信,也尝了起来,反应各异,有面色如常的,有跟云舒一般吐舌头的。 裴听月也尝了尝,这蓬莱春入口真的极辣,若不是碍于形象,她也想吐舌头了。 不过两三口之后就还好,不那么辛辣了,反而唇齿留香,回味绵长。 当真是好酒。 酒一喝,殿内渐渐放开,没平日的拘谨了,知春知夏两同胞姐妹甚至来了一曲,赢得众人喝彩。 裴听月有了些醉意,心里莫名地轻松点。 一直以来,她脑海里那根弦绷得紧紧地了,今日在酒意下,那根弦终于松了松。 她盯着酒盏,语气惆怅:“怪不得贵妃娘娘常说一醉解千愁,喝了酒后,脑子里果然没那些乱糟糟的东西了。” 裴听月没想到这酒后劲那么大,到了最后,她全身都热起来,有点喘息不上来。 趁着众人收拾屋子的空,裴听月坐在冰鉴处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几人进进出出,好一会云舒才进来,她脸色不怎么好:“婕妤,出事了。” 裴听月那点酒意迅速消散了,她正了正脸色,问道:“发生什么了?” 云舒快速道:“宫里走水了。” “走水?” 云舒点头,她道:“奴婢刚在门口拽了一个去救火的小太监,问了一嘴,他说是瑶华宫失的火。” 闻言,裴听月骤然站了起来,出了后殿,站在庭院里往瑶华宫的方向看去。 她无声喃喃:“她要出来了。” 提前了大半年之久,该于熙宁五年春重出宫闱的女主,在熙宁四年夏出来了。 裴听月闭了闭眼。 这对她绝对不是好消息。 这段时间,她跟皇帝正处于感情上升期,皇帝对她越来越在意。 她原本想着,这样跟皇帝勾缠下去,到明年春天的话,哪怕沈良妃出来,她也有把握在皇帝心中占据不小的位置,甚至可以和沈良妃碰一碰。 现在的话,她真的不确定,自己在皇帝心里占据多少位置。若是沈良妃出来,皇帝将她抛诸脑后的话,她这个落魄“宠妃”绝不会好过。 “新欢旧爱”注定对立。 她不想输,哪怕是抢,她也要把皇帝的心抢过来。 裴听月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稳下来。 她快速进了角房沐浴,洗去一身酒味,又上了一个清丽的妆容,带着云舒云筝赶去瑶华宫。 她越走越心惊。 瑶华宫的火势连天,将半个宫闱都照亮了,长街着满是救火呼喊的宫人们。 不愧是静心之后的女主,对自己就是狠,为了调动皇帝的情绪,不惜放了这么大的火。 时至今日,裴听月才明白当初宋贵妃那句“不可有怯”有多珍贵。 有怯的人注定在深宫活不长。 像沈良妃这样的不惜命的疯子,才有可能笑到最后。 第107章 因为沐浴上妆耽误了一点时间,裴听月到瑶华宫附近的时候,已来了很多后妃,只帝后还未赶到。 不管六宫妃嫔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一副焦急之色。一个个用帕子捂住口鼻,慌张地望向面前的熊熊大火。 裴听月也望向火光冲天之处。 瑶华宫中,正殿已被火海包围了,橘红色的火焰拔地而起,照得这一方天地宛如白昼。这场火来势凶猛,甚至蔓延至偏殿和后殿。 好在宫中对失火一事极为重视,各类灭火器具一应俱全,宫人们拿着水袋、麻搭、唧筒接连上阵,火势渐渐消退下来。 谢贤妃下令,让太监们裹了湿棉被,尝试往里边进。 只是火势太旺,即使披了湿棉被,还是没法闯进去。 局势一时僵持住。 谢贤妃心中隐隐不安,忙问身边人:“还没请来皇上、皇后娘娘吗?” 帝后不在,此地就她位分最高。 凡事宫人们都在听她的指挥,若是良妃迟迟救不出来,难保到时候有人攀扯不尽心 还是帝后亲临,把自己早早摘出去为好。 一旁的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皇上临时召了大臣们议事,让奴才们不要打扰,梁总管今日出宫了,没人敢进去打扰皇上。皇后娘娘得知后,立马就去请了,想必这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谢贤妃皱眉:“再去打探打探。” 那小太监听到吩咐,忙转身走了。 没办法,谢贤妃只能再次指挥太监们往里闯。 这次有两个胆子大得过了烈烈火焰,没一会,其中一位太监背着人出来了。 将人放置在安全地界,仔细辨认,是瑶华宫的一位二等宫女,她全身上下不少处烧伤,好在人还是有意识的。 众妃团团围了上来。 谢贤妃忙问道:“你可知道良妃的具体位置?” 有了具体位置,便好营救了。 被烧伤宫女点点头,声音虚弱:“奴婢听见娘娘呼救了,她在寝殿…” 谢贤妃松了一口气,正要下令太监们再次往里去,耳畔骤然响起太监的通报声。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是帝后赶来了! 谢沉下了轿辇,直奔这处来,他眉头皱着:“良妃救出来没有?” 谢贤妃行礼请安,将状况跟他讲了。 谢沉很快有了决断:“这些太监不中用,换侍卫来。” 谢贤妃原先想过用侍卫。 可毕竟,不知道里面情况,若是火太大,良妃又昏迷了,救她出来的话,必定得有肢体接触。 天子妃嫔与外男接触,这可是宫闱大忌,比救火不力罪名的还重。 是以,她思虑再三还是没用侍卫。 众妃也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谁也没敢反驳皇帝的话。 唯有秦婕妤道:“若是用侍卫,那良妃的清名怕是没有了。” 谢沉面色冷冽正要发作。 崔皇后蓦然开口:“你给本宫住口!名声再重要,有人命重要吗?!” 秦婕妤第一次被她严厉呵斥,又被皇帝瞪视,心里打鼓,悻悻住嘴了。 事态紧急,帝后没多余的空整治她,一边令人灭火,一边令侍卫披上湿棉被蹚着大火进去。 这侍卫并不是普通的侍卫,是御前禁军,身体素质极强,也比这些太监胆子大很多。 二十多位禁军往里闯,有一半多的人过了烈火,直奔沈良妃所在的寝殿而去。 众人在外焦急等待着。 谢沉脸色很差,一动不动看着面前大火。 崔皇后劝慰道:“沈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皇上别过分忧心了。” 第108章 谢沉轻轻颔首,可眉目间的担忧怎么也掩饰不住。 众妃暗暗观察他的表情,心径直沉下去。 她们心里明白,经此这一场大火,若能救出沈良妃的话,恐怕后宫的要再次变天了。 漫天大火中,房梁不断坠下,猩红的火星子随风卷起,将众人再次往后逼退了些。 谢沉的脸色越发难看,就连崔皇后面色也有些不好了,众妃谁都不敢开口劝慰,老老实实地缩在后边。 好在很快,进去的禁军出来了。 外边十来个禁军围成一圈,用手里的湿棉被扑打着烈火,中间的几名禁军怀里都抱着人。 最中间的那名禁军动作最为小心,他把披在身上的棉被裹在抱着的人身上,算是避免直接接触。 众人已猜测到他抱着的是谁。 到了安全地界,摊开湿棉被,里面的女子脸上有一层灰,看不大清面容,不过身上确实是后妃的妆扮。 可以确定了,这人是沈良妃。 谢沉没顾肮脏,径直把人半靠在身上,他轻轻拍打着沈良妃的脸,呼喊道:“玉瑶?玉瑶?” 沈良妃许是呛了不少烟,她迟迟没醒,身上亦有几处烧伤。 见状,崔皇后忙唤太医。 太医早就候在附近,听了吩咐忙搭上沈良妃的脉搏。 仔细把脉过后,他回道:“良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呛咳了不少烟尘,待微臣施针后便可苏醒。” 吩咐人收尾后,谢沉抱着沈良妃进了临近的宫室—谢贤妃的怡春宫。 正殿是谢贤妃居所,不宜安置,所以谢沉抱着人去了偏殿,众妃跟随在他身后一齐去了殿内。 在太医施针过后,沈良妃果然悠悠转醒,她眉头蹙得紧,先是呻吟了一声。 谢沉坐在床榻边上,目光关切盯着她:“玉瑶?你感觉怎么样?” 沈良妃慢慢睁开眼皮,见到那张许久没见的面容,她噙泪怔忪片刻,随后颤声道, “皇上…好大的火…臣妾好怕见不到您了…” 谢沉握着她的手道,安慰说:“玉瑶,没事了。” 沈良妃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她猛地点点头。 两人许久未见,又经过这场磨砺。 目光里有说不尽的担忧和思念。 尤其是谢沉,拧了帕子给沈良妃擦净面容。 一时他的眼里竟只有沈良妃,将崔皇后和六宫妃嫔尽抛诸脑后。 待擦净面容后,沈良妃缓过神来,半坐在榻上,一脸歉意对坐在榻边的崔皇后说道:“臣妾身子有恙,不能起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崔皇后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不必在乎这些礼节。” 沈良妃清艳的面容浮起一抹浅笑:“多谢皇后娘娘宽容。” 崔皇后也笑了起来:“本宫瞧你身子已恢复不错了,等你彻底大好了,来本宫的凤和宫坐坐,一年多不见,本宫还怪想念良妃的。” 沈良妃语气和软:“臣妾亦想念皇后娘娘。” 一后一妃聊得融洽。 可在人群中的裴听月却感觉到了一丝不适,明明两人都在笑,可她却觉得有些假,就像是演戏一般。 难不成两人发生过什么? 回宫之后,倒是可以让梁安查查。 和崔皇后谈论过后,沈良妃又看向六宫妃嫔。 扫视了一圈后,她脸色没有明显变化。 她柔声说道:“臣妾许久未出宫了,都不认识这些新妹妹们,皇上给臣妾介绍介绍吧。” 谢沉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受惊不小,改天再认也不迟,现下上药、歇息是正事。” 第109章 沈良妃目光灼灼:“那臣妾听皇上的。” 谢沉轻轻颔首:“瑶华宫偏殿后殿都被波及了,不宜住人,等内务府重新修缮过后,你再住进去。” 沈良妃瞥了谢贤妃一眼,迟疑道:“可臣妾也不好在贤妃姐姐这里过多打扰。” “嗯。”谢沉早已经思虑好了,他道:“朕已为你择好了宫室。” 沈良妃笑问:“皇上为臣妾选了哪里?” “昭元宫。” 此言一出,众妃中有不少脸色微变。 就连谢贤妃,脸色都变了不少。 察觉到后妃们的异样,黎婕妤悄悄问裴听月:“裴婕妤,我刚进宫对宫室还不熟悉,皇上一说这昭元宫,怎的大家都变了脸色?” 裴听月垂眸回她:“昭元宫很特殊。” 黎婕妤纳闷道:“很特殊?” 裴听月轻声道:“昭元宫原是太后为后妃时的居所,熙宁一朝,还未有后妃住进去。” 黎婕妤听后一愣,随后又恢复自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家如此反应。” 因为谁都不清楚。 皇帝是单纯给沈良妃住,还是有什么深意。 若是有深意的话,岂不是在向众妃明示,沈良妃有当太后的资质? 沈良妃听后也是一怔,过后忙推辞:“昭元宫,臣妾还没资格住…” 谢沉打断她:“怎么没资格?凡是宫室就是让人住的,别想这些,好好在那里养伤。” 他说完后,今晚第一次目光分给六宫妃嫔,语气不怒自威:“别让朕听见有人乱嚼舌头!” “臣妾/嫔妾不敢。” 定下宫室后,谢沉便抱着人去了。 留下一众妃嫔在偏殿里面面相觑。 气氛有些凝滞。 去年入宫的后妃和两位新妃未见过良妃盛宠的局面,今夜乍然见到,很是震惊。 倒是老人们,还算镇定。 林昭容率先打破沉默,嗤笑道:“这才哪到哪呀,你们就受不了了,以后你们就见到了,什么叫宠冠六宫,有良妃在的地方啊,皇上压根不会看其他人一眼。” 气氛彻底冷然。 崔皇后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宫,早些歇息了。” 众妃按着位分,跟着她往外走。 觑了一眼旁边的人,秦婕妤按捺不住了,阴阳怪气道,“皇上没看咱们就罢了,怎么平日最受宠的裴婕妤,皇上也没看一眼呀?” 裴听月沉默走着,没搭理她。 秦婕妤气焰更盛,捂嘴笑道:“原来是个赝品啊。我看着某些人,明面上挺受宠的,可实际上,不过是正主不在时,无聊的消遣罢了。” 她声音不小,很多宫妃的目光都落裴听月身上。 而裴听月像是被秦婕妤击中了内心,眼睛蓦然红了,止着步子不走了。 秦婕妤围她绕了一圈,“啧啧”笑叹,“看来裴婕妤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秦婕妤的一张嘴倒是挺会说啊。” 殿内忽然响起崔皇后冷然的声音,她从殿门口折返过来,居高临下看着秦婕妤。 秦婕妤哑然。 心下却极其不耐烦。 皇后管得真宽啊,嘴长在她脸上,她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能奚落裴听月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毕竟,这贱人昨天拉她掉入荷花池的这口气,她得还回去。 姑母不让她动手,她还不能说上了两句了? 见秦婕妤不语,众妃以为崔皇后会放她一马之际。 谁料,崔皇后骤然发怒。 “跪下!” 秦婕妤不敢置信地抬头。 崔皇后指着她道:“给本宫跪下。” 当着这么多后妃,秦婕妤强撑着脸面,硬着头皮不跪。 却被崔皇后的贴身宫女织雾一脚踹在膝盖处。 秦婕妤不妨被人给了一脚,身子没站稳,蓦然倒在地上。 她脾气被点爆,勃然大怒:“你这个贱婢…” “啪!” 秦婕妤的脸被打偏过去。 这巴掌不是别人动的手,是崔皇后。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后妃动手。 众妃见状,忙齐齐行礼:“皇后娘娘息怒。” 崔皇后脸色铁青,她指着秦婕妤道:“晨间的事本宫还没责问你呢,你竟然还敢当着本宫的面放肆,满口“贱人”“贱婢”,哪还有一点宫妃的体面可言?” 秦婕妤躺在地上,捂着脸不答。 崔皇后深吸了口气,吩咐底下人:“给秦婕妤一本宫规,让她跪在碧霄宫门口学到子时。明天请安本宫亲自提问,若是答不上来就接着跪,什么时候倒背如流了再起来!” 秦婕妤低垂着头,嘴里咬出了浓浓的血腥气,任由宫人们把她押走了。 * 回到宫里。 裴听月先是沐浴了一番,又喊来了梁安。 “你帮我打听一件事情。” 梁安躬身道:“婕妤想知道些什么?” 裴听月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打探打探皇后和良妃关系如何?” 梁安沉默了。 裴听月疑惑:“怎么?” 梁安看了看云舒云筝。 裴听月敛了神色,云舒云筝是她的心腹,梁安甚至避着她的心腹。 这事… 等人被裴听月打发走了,梁安才道:“皇后宽厚,对底下嫔妃都挺好的,对良妃亦是。婕妤若是打探,必定是这样的消息。” 裴听月:“你是指,这其中还有见不人的隐情?” “何止啊。”梁安低声道,“这事发生在婕妤进宫前,知道的人不多。即使知道也没人敢说,皇上动用了雷霆手段,凡是谈论此事者,夷三族。” 这下裴听月是真的惊到了。 第110章 裴听月神色严峻:“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梁安长叹一口气:“那真是个多事之春。” “熙宁三年,刚过了年,宠冠六宫的良妃娘娘在凤和宫请安时突然晕厥,皇后娘娘忙着人去请太医,诊脉之后得出一件喜事,良妃娘娘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皇上、皇后娘娘大喜,就连不问世事的太后娘娘都去瑶华宫看望了良妃娘娘两次,数不清的赏赐往瑶华宫送,甚至皇上定下了好日子,不等这个孩子出生便要册封良妃娘娘为正一品贵妃。” “厚此薄彼,这样的风光和盛宠在良妃娘娘身上,自然惹了六宫妃嫔嫉恨,良妃娘娘也心知肚明,为了防范,她便断了和嫔妃们的往来,后宫诸妃一概不理。” “此后,良妃娘娘唯和一人交好,那便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阖宫里都知道的宽厚,良妃娘娘进宫以来,也就对皇后娘娘放心一点,所以,即使断了和别人的往来,但不曾生疏皇后娘娘,为表尊敬,甚至挺着肚子日日去凤和宫请安。” “可良妃娘娘小心至此,可还是架不住后妃起了坏心思,她的吃食、用物上被人动了手脚,若不是她自己仔细还有皇后娘娘的多番查验,这个孩子怕是早就没了。正因皇后娘娘的照拂庇佑,此后良妃娘娘更是对她感激不尽。” 裴听月有些不解:“这样说来,良妃不应和皇后关系愈发好么?可为何你说有隐情?难不成良妃失子和皇后有关?” “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梁安顿了顿,“不止良妃娘娘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怕是更恨良妃娘娘,她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 裴听月眉目凛然:“不死不休的局?” “正是。”梁安缓缓讲来,“从前凤和宫是有两位女官的,一位叫织碧,一位叫织雾,两位都是崔府的家生子,当年皇后娘娘为太子妃时,她们随娘娘一齐入的东宫。” 裴听月若有所思:“可我入宫以来,只知道织雾,并没听说过什么织碧,难不成不死不休的结发生在她身上?” 梁安赞叹:“婕妤敏锐。” “那些时日,皇后娘娘处理着宫务,觉得身子多有不适,但宫务繁多,又有良妃娘娘要照顾,便没有宣召太医把脉,还是皇上陪皇后娘娘用膳时,发现皇后娘娘神色不济,便宣了太医前来。” “这一诊脉,竟然发现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宫里一下子添了两件大喜事,皇上、太后喜不自胜,又是一番庆祝。皇后娘娘和良妃娘娘都怀着胎,更有了说不完的话题,良妃娘娘传授害喜经验,皇后娘娘凡是给婴孩备的东西,一式两份,两人越走越近,一度成了亲姐妹一般。” 裴听月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后娘娘有过身孕?! 可如今皇后膝下并无子嗣,那只能代表着,这个孩子小产了。 “所以,良妃的孩子是怎么没的?皇后的孩子又是怎么没的?织碧又从中做了什么?” 梁安深吸了一口气:“那一日,皇后娘娘让夏院判配了安胎药来,她喝着不错,差织碧给良妃娘娘送去一碗。 “那药是在凤和宫查验过的,又是织碧亲自端去,没经任何人的手,良妃娘娘不疑有他,径直端过那碗药喝了。” “就是这碗安胎药,彻底让整个后宫翻了天。” 昏黄烛光跳跃,慌在梁安清秀眉目上,他语气沉了下来,“良妃娘娘喝过药后,当晚腹痛不止,瑶华宫顿时乱作一团,大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还是没保住那个孩子。” 第111章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经太医查验,良妃娘娘午后服用的那碗安胎药里含有伤胎之物。” “皇上惊疑,皇后娘娘更是震惊,让人捉拿织碧前来,可谁知道,织碧竟从宫中离奇失踪,遍寻不到,侍从搜查了她的住处,在床上暗格里发现了伤胎的东西。” 裴听月寒毛倒立:“这是怎么回事?” 以皇后的心计,要害良妃有无数种办法,没必要实名制下毒,还派出自己的心腹宫女亲自动手。 可若不是皇后,谁有这通天的本事,能买通她身边的女官,布下此局? 裴听月脑中有灵光闪过,等她细想时,便又消失不见。 梁安继续说:“这不是最为致命的,致命的是,侍卫还从织碧屋里火盆发现烧了半截的家书,上面隐约记着皇后娘娘如何指使她,是怎样给她留后路,她心里怎样惊惧挣扎…” “而且依据宫门的侍卫供述,当日傍晚,织碧是持着凤和宫令牌出的宫门。” “这一件件、一桩桩,几乎将皇后娘娘锤死在背后真凶上。” “可皇上不信,皇后娘娘更是极力辩驳,事情陷入僵局,只能将织碧捉拿归案后审查。” “可良妃娘娘醒后,得知孩子没了,发疯般质问皇后娘娘,甚至不分尊卑,数次动了手,还是皇上亲自打晕良妃娘娘,这场闹剧才止住。” 裴听月仿佛看见昔年画面,她猜测:“难不成良妃动作太激烈,不小心伤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当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没那么脆弱。”梁安唏嘘道,“但皇后娘娘的孩子,也可以说是良妃娘娘亲手打下的。” “皇上本想让皇后娘娘回凤和宫,避免良妃娘娘再次情绪失控,可皇后娘娘说,清者自清,她要跟良妃娘娘解释清楚。” “良妃娘娘再次醒来时,皇后娘娘流着泪跟她道歉认错,说没约束好自己的人,更是拿崔氏全族做保证,要还给她一个公道。皇后娘娘向来高高在上,姿态何曾放得那么低,话又那么虔诚,良妃娘娘信了,最后哭晕在她怀里。” “这个“信”只是众人以为的信,第二日就出了更大乱子。良妃娘娘强撑着身子,去了凤和宫认错,说昨日她因失子情绪太过激烈,以下犯上实在该罚,又亲自给皇后娘娘喂了药,皇后娘娘愧疚还来不及,怎么会罚良妃娘娘呢?她牵着良妃娘娘的手,还说她腹中这个孩子是她们两个人的孩子,以后她们一齐抚养。” “良妃娘娘摸着皇后娘娘肚子,原来还正常,可到后来神情癫狂,哭笑不止,皇后娘娘这才发觉不对,她衣裙上竟有血色渗出,宫人忙宣太医前来。” 裴听月艰涩问道:“良妃怎么下的毒?” 梁安道:“藏在指甲里,趁太医检查完后,偷偷下的。” 裴听月正襟危坐:“那随后呢?” 梁尧将事情讲了个完整。 当年,察觉异常后,凤和宫宫人立即扣押了良妃,随后去请了皇帝和太后。 皇后下身血色淋漓,忍着剧痛,质问良妃为何这么做。 良妃却道,她昨日才看清皇后的伪善,平日对她的好不过是装模作样,实则跟后宫诸妃一样嫉妒皇帝的宠爱,怕她孩子挡了自己孩子的路。 皇后重申昨日之事不是她所为。 可良妃早就恨定了她,再次发疯哭笑,问皇后她的贴身女官、第一世家的家生子,能被谁收买? 一切不过是她做戏罢了,就是为了反其道而行之。 随后皇帝太后赶到,震惊不已,下令整个太医院想办法保胎。 可事与愿违,皇后这个孩子,倾尽太医院全力都没保住。甚至于,皇后失了根本,往后若要子嗣会格外艰难。 皇后可是中宫,她怀的可是熙宁一朝的嫡子或嫡女,良妃害她小产一事,若要传出来,定要震惊整个前朝后宫。 届时崔氏施压,良妃重则性命不保,轻则发落冷宫。 就在此时,皇帝以雷霆手段镇压凤和宫,生生将消息压了下去。 而他对良妃的处置,是关了瑶华宫大门,让她养身子。 听后,裴听月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你是说良妃亲手给皇后下毒并证据确凿后,良妃仍是良妃?” 没入冷宫,没降位分,毫发无损。 梁安颔首:“是。” 裴听月惊诧:“那皇后怎么愿意?” 梁安道:“当夜里,大启朝唯一的一块丹书铁券送去了崔府中。” 裴听月沉默许久。 原书中“青梅竹马”四字之情,远远没有听到真实事件来的震撼。 皇帝对良妃真是爱到了极处,居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若是她呢? 她若是敢给皇后下毒,怕是皇帝早就下令处死她了。 她高估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也低估了皇帝对良妃的感情。 梁安道:“这便是当年一事的来龙去脉了,奴才也是当时跟在干爹后边,才清楚这些事情。” 裴听月点点头,柔声让他退下了。 信息量太大,她得缓缓。 皇后和良妃之间,真的是两败俱伤,不死不休啊。 背后之人真是高明,竟能一箭双雕,令宠冠六宫的良妃痛失其子、困宥宫中,令母仪天下皇后子嗣艰难。 裴听月慢慢思虑着。 到底是谁,能买通皇后身边的人? 宋贵妃首先排除,然后是谢贤妃、姜淑妃、林… 等等? 谁? 裴听月脑中灵思再次窜过,这次她牢牢抓住了。 “姜淑妃。” 裴听月瞳孔一缩,昔年崔皇后困境怎么那么像姜淑妃失子时的困境? 莫不是… 莫不是当年之人是姜淑妃! 裴听月呼吸急促起来。 她原以为,当日姜淑妃做的那场大局,被崔皇后察觉到,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今时今日再看,却看到了旁的东西。 崔皇后将当年那场局,完完整整还给了姜淑妃。 不止是崔皇后和沈良妃之间的矛盾,是崔皇后、沈良妃、姜淑妃之间的不死不休! 揭开旧怨过后,裴听月又有些疑惑。 那崔皇后既然买通姜淑妃的宫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只是让她落了胎呢? 一炷香的时间下来。 裴听月渐渐能揣摩出来崔皇后的心理。 后宫时日这么漫长,皇后有的是时间陪姜淑妃和沈良妃争斗,她要慢慢折磨两人,要将她们最珍视的东西一点点毁掉。 姜淑妃在意什么? 自然是名位。当初她为了名位,敢拉贵妃和皇后一齐下水。 沈良妃在意什么? 皇帝的宠爱。 裴听月眼睛慢慢亮起来。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要争抢皇帝的真心,势必要与沈良妃为敌,正因如此,她也似乎能和崔皇后成为盟友。 第112章 与此同时。 昭元宫。 主殿中各类摆设并不奢靡华贵,而是处处透着清雅的气息。缠枝莲花纹青铜炉中升起袅袅白雾,清甜香气在空中浮动。 谢沉凝神亲自给人上药。 沈良妃斜歪在榻上,即使胳膊上传来阵阵刺痛,她也没有痛呼一声,反而眼中情意绵绵望着谢沉。 “皇上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伤得有些重。”谢沉手上动作未停:“痛就喊出来,不要忍着。” 沈良妃轻声道:“只要能让臣妾见到皇上,哪怕日日痛着,臣妾也愿意。” 谢沉顿住,无奈抬头:“玉瑶,不许胡说。” 沈良妃眼眸含泪,抓住了谢沉衣襟:“臣妾没有胡说,闭门不出这一年多,臣妾真的太想皇上了,每日每夜都在想。臣妾亦日日反思自己恨不得回到当日,阻止那个冲动的自己。” 谢沉默然许久。 “从前种种,都过去了,玉瑶不要再想了。” 沈良妃泪如雨下:“好,臣妾不想了,从此以后,臣妾只想着和皇上的未来。” 她用帕子拭了泪。 谢沉动作轻柔给她涂着药膏:“今日先涂着这烧伤膏,朕明日会让太医院配最好的药,不会让你留疤的。” 沈良妃笑着应下:“好。” 待上过药后,谢沉将她抱入寝殿,替她拉上了锦被:“今夜你受惊了,好好休息,朕看着你睡后,再离开。” 沈良妃艳绝的脸上透着失望:“皇上不在这里歇息吗?” 谢沉脸上情绪很复杂,他话很简洁,但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玉瑶,过多的宠爱不是好事,朕和你往后都要克制。” 譬如从前种种,皆因盛宠而起。 沈良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臣妾明白了。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哪怕日日不能相见,臣妾也满足了。” 谢沉颔首。 沈良妃一半面容隐没在锦被之后,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听闻皇上最近,宠爱了一位裴婕妤,臣妾刚才见到一位容貌上佳的新妹妹,是不是这位裴婕妤?” 谢沉垂着眸子:“是她。” 沈良妃咬着下唇:“皇上又得佳人,心里还给玉瑶剩了多少位置呢?” 谢沉声线温和:“住着昭元宫还在胡思乱想?” 沈良妃倔强看着他。 谢沉只好道:“玉瑶,你这么聪慧,看不明白吗?” 沈良妃心神一震:“难不成…” 真是给她立的挡箭牌! 她心中泛起丝丝甜意。 谢沉给她掖了掖被子,打断道:“你心里清楚就好,不必在意她。” 沈良妃这才放心下来,阖眼睡去。 谢沉坐在榻边良久,直至榻上的人传来平稳呼吸之后,他才悄悄离去。 没人注意到,他转身刹那,格外冷冽的眉眼。 出了昭元宫的宫门,圣驾经过碧霄宫时,谢沉听见了女子的啜泣声。 在寂静黑夜里,这声音格外明显。 他下旨停了下来,踏出龙辇询问,“怎么回事?” 秦婕妤忙跪倒在他面前:“表…皇上,皇后娘娘罚嫔妾跪在此地……” 她只说被罚,却没说为何被罚。 谢沉原不想过问,因为知会皇后罚她的人是自己。 可遇见了面上的情总得过去,随手指着一个小太监道:“你来说。” 小太监哪敢隐瞒,将刚刚在怡春宫偏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待清楚。 谢沉听后,身上气息越发阴沉下来。 “你敢当着皇后的面这么放肆,也该受受教训。今日敢置喙裴婕妤,那明日是不是该置喙良妃了?待他日便敢管朕了?” 秦婕妤心虚地瑟缩了一下,不敢回话。 姑母不让她动裴婕妤,可又没说不让她动沈良妃。 她原本是打算,往后请安时刺刺沈良妃的来着。 扔下一句“跪着吧”,谢沉重新上了龙辇。 回宫路上,他脑子里想起刚刚小太监所说的,那女子受了委屈,他微不可及叹息一声。 若是梁尧在此处,定能揣摩透他的心思,让宫人们停下,再问问谢沉去不去长乐宫。 可惜,梁尧今天不值夜,没人能猜透帝王心思。 另一边。 原本应熟睡的沈良妃悠悠转醒,她面无表情揭了缠在胳膊上的纱布,又唤人打了清水过来。 她把清水撩到胳膊上,用水将药膏冲洗了下来,刺骨的清水流过伤处时,沈良妃痛得倒吸冷气。 “嘶。” 玉玲悄悄掩住寝殿门,心疼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今晚看下来,皇上还是疼您念您的啊,何必再伤害自己?” 沈良妃白净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还不够,皇上心里虽然还有本宫,可如今不能像从前一般日日相见,本宫得想个办法让皇上一直惦念着本宫,伤口不见好就是最好的办法。” 玉玲无奈,只能看着沈良妃一点点将药膏冲掉。过后,玉玲用干帕子擦干净沈良妃伤处水珠,又拿轻纱将伤口重新缠覆住。 做完这一切,玉玲蹲在榻前,低声道:“这回娘娘尽可放心了吧,自您出现,皇上哪看过那裴婕妤一眼。那些个皇上为了她大封六宫,皇上对她动了真心,都是您多虑了,更何况皇上都亲口承认了,她不过是您的一个挡箭牌而已。” 沈良妃揉着眉心:“莫不是本宫真的多想了…” 忆起那张面容,她有些心惊。 她早就听闻了这位裴婕妤的美貌,见到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时还是不免窒息。 她自认为后宫美貌第一。却在那人娇艳和明媚中败下阵来。 玉玲宽慰她:“更何况,她也就脸好看些,比不得娘娘与皇上多年情分,娘娘放宽心。” 沈良妃轻轻呼出一口气:“罢了罢了,往后就见分晓了。” (下一章得凌晨了,各位不要等,明早看吧。) 第113章 第二日一早。 凤和宫中。 今晨众妃寂静非常,连交头接耳都不曾有,只因,沈良妃前来了! 她穿一件银红色绣蝶长裙,挽着高髻,其间插着几根金珠簪子,这一身打扮衬得她光彩照人。 沈良妃只身站在殿内,不卑不亢接受众妃的打量。 坐在左首位的谢贤妃率先开口:“今日良妃妹妹也来请安了?本宫还以为妹妹昨日受了惊,要多休养几日呢。” 沈良妃浅笑道:“太医来看过了,妹妹没什么大碍,自然要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得也是。”谢贤妃面色平静。 简单寒暄过后,殿内又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谢贤妃像是恍然地模样:“哎哟,本宫说妹妹一直站着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姐姐抢了你的位子吧?” 当初淑妃怀孕时,皇后去御前走了一趟后确认良妃的身份后,便叫贤妃移了过去。 若是在往日,谢贤妃或许会起来让一旁。 可如今,一方面是皇后让她挪的,一方面她现在有协理六宫之权,底气足足的,为何要让? 让了才是让人笑话,白白舍了威望。 沈良妃皮笑肉不笑回道:“贤妃姐姐说笑了。姐姐是贤妃,我是良妃,位分在你之下,这个位子自然是贤妃姐姐坐。我站着不过是等皇后娘娘前来,这一年多未来凤和宫请安,今日自然要给皇后娘娘行个大礼。” 谢贤妃笑道:“原来如此,是本宫误会良妃妹妹了。” 沈良妃面色平静:“事情说开了便好。” 两人移开相撞的目光,不再搭话了。 不多时,崔皇后着一身赤金色凤袍出来了,妆容威严大气,待她端坐凤位后。 众妃躬身行礼。 “臣妾/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崔皇后笑容和蔼:“都起来吧。” 众妃入座,随后沈良妃行了大礼,崔皇后对着旁边宫人道:“快将良妃扶起来。” 良妃被宫人搀扶着起身,她在右边第二位坐下。 崔皇后望着她道:“昨日瑶华宫失火,让良妃妹妹受惊了。本宫已于昨夜查明了原因,是良妃妹妹宫中一位二等宫女打翻了烛台所致。” 沈良妃侧过身去,抬起眸子求情:“自臣妾进宫来,瑶华宫的宫女太监尽心尽责,昨夜失火应是不小心,还望皇后娘娘手下留情,别要了这宫女性命。” 崔皇后凤眸微挑:“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不过,还是要按宫规处置。” 沈良妃点头:“这是自然。” 崔皇后道:“修缮宫室相关事宜,本宫已交代给内务府了,这几个月,妹妹只能住在昭元宫了。” 沈良妃面上露出浅笑,话很谦卑:“能在太后娘娘住过的宫室暂住,臣妾不胜荣幸。” 崔皇后又道:“若是缺了什么东西,只管向内务府要即可。” “多谢皇后娘娘。” 崔皇后含笑颔首:“良妃久居宫中,许久没出来,没见过去年和今年进宫的后妃,趁着今日请安,熟悉熟悉几位妹妹吧。” 自是不能让良妃一个个点,几人有眼色地站起来。 秦婕妤、黎婕妤、裴听月同属婕妤位,所以三人在前,曲才人和文宝林在后边。 几人在沈良妃面前齐齐行礼:“嫔妾见过良妃娘娘。” 沈良妃樱唇微勾,露出笑来:“快起来吧。” 几人这才起来,轮流说出了自己的名讳。 沈良妃眼神从她们身上依次而过,笑道:“几位妹妹长得好生漂亮,本宫都要晃花眼了。” 黎婕妤客气接了一句:“良妃娘娘的容貌才是艳绝六宫。” “黎婕妤这张嘴真讨人喜欢。”沈良妃面带柔笑,将目光放在另一人身上,“秦妹妹,有空常来昭元宫转转。” 秦婕妤昨夜跪了一夜,心里烦得很,此刻懒得应付任何人,她嘴一瘪,也不说话。 沈良妃的笑僵持在脸上。 她本意是想和皇上的表妹亲近亲近,没想到这秦婕妤这么不给面子,一时尴尬不已。 还是崔皇后解围:“好了,今日没什么大事,你们都回去吧。” 众妃散去,唯有秦婕妤留下。 看着殿内单薄的身影,崔皇后声音冷了些,“跪了一夜,宫规记住了吗?” 秦婕妤心里怄得要死,却又不能不回话,她不情不愿道:“记住了。” 崔皇后抽了两条,见她都答上来,脸色才好些,警告道:“下次若是再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本宫会亲自下旨降你的位分,听清楚了吗?” 秦婕妤一口气闷在心里,她想问句凭什么?可又想想人家贵为皇后,自然有这个资格。 她只能应下。 崔皇后敲打够了她,也没多为难她,放她回去了。 * 这一边。 经过御花园时,裴听月去了荷花池。 正值盛夏,满池荷花竞相绽放,粉意连天,微风一过,枝叶颤动,水色粼粼,宛如一幅灵动的画卷,令人倾心。 裴听月坐在乌篷小船上,由宫人撑着橹,慢慢向荷花深处去。 她是来摘莲子做点心的,先前已来了好几次,正因如此,她才知道这荷花池水不深,所以才敢拉着秦婕妤入水。 才六月份,莲蓬成熟的不多,她得仔细寻找。 裴听月今日打算做茯苓莲子糕,做好后送去承明殿,试探试探皇帝的态度。 不能沈良妃一出来,就真的把她忘了吧? 待采摘好莲蓬,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情,她上岸后,云舒云筝忙把莲蓬用准备好的布袋装好,一齐带回了宫中。 裴听月用过膳后吩咐底下人,让她们抬一个冰鉴进茶水房,不然那屋里闷热,人受不住。 待茶水房里凉爽了些,裴听月便动手做了起来,她得做快点,要不然赶在日头最毒的时候去承明殿,她得晒晕。 即使她做过了几次,可给皇帝入口的东西得格外小心,第一笼糖放得有点少,能尝出来茯苓的清苦。 裴听月无法,只能做了第二笼来,这次做得成功,压根吃不出茯苓的苦来,唯有莲子的清甜。 她命人给宋贵妃送去一盘,剩下的她装在锦盘里,带着往承明殿去。 到底是耽误了时间,这个时候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裴听月一路走过去,小脸晒得通红,后背湿黏一片。 裴听月已经想好了,若是皇帝要见她,她就先让人把糕点呈上去,她先去偏殿沐浴一下,要不然汗津津的多不好。 可她没想到,竟在承明殿门口见到了沈良妃,沈良妃刚从轿辇上悠然下来,全然没有她的狼狈。 第114章 裴听月眸光一凝,径直迎了上去。 “嫔妾见过良妃娘娘。” 沈良妃自然也看到了她,见她过来,融融笑道:“原来是裴婕妤啊,你也是来见皇上的吗?” 裴听月解释说:“嫔妾做了糕点,想让皇上尝尝。” “裴婕妤有心了。”沈良妃夸赞了一句,随后道,“裴婕妤不如把糕点给本宫吧,本宫给你带进去。” 见到沈良妃那一刻,裴听月就明白自己是见不到皇帝了,可她宁愿再带回去,也不愿让沈良妃带进去。 她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东西,可不能成为沈良妃“拈酸吃醋”“借机撒娇”的工具。 所以她果断拒绝:“嫔妾不劳烦良妃娘娘了。” 沈良妃还未说什么,她的宫女玉玲便斥道:“我们家娘娘好心帮你,裴婕妤怎的不识好人心?” 裴听月低声坚持:“嫔妾想亲自送给皇上。” 经过一夜,沈良妃已想明白,反而皇上不在乎这位裴婕妤,若是这位裴婕妤能知难而退,别经常在她面前蹦跶,她倒也不必和她过不去,却没想,这裴婕妤竟如此不识好歹。 她悄悄用了个眼神,玉玲当即会意。 玉玲上前夺过食盒:“我们娘娘在此,裴婕妤应是见不到皇上了,还是由我们娘娘送进去吧,省得皇上见不到裴婕妤的这片心意。” 裴听月垂下眸子。 刚刚因着争抢食盒,拽得有些手疼,摊开手心一看,果然红了。 她脸上划过一抹难以捕捉的冷意。 玉玲见她沉默,没有退下去,反而凑近了裴听月:“裴婕妤可听闻一词,叫鱼目混珠?” 裴听月抬头望她。 玉玲言笑晏晏:“从前皇上错把鱼目当珍珠宠着,如今真正的稀世珍宝出现了,那鱼目自然现出了原形,皇上又怎么会继续宠呢?裴婕妤,你说是不是?” 裴听月气笑了。 这沈良妃还真是不客气,明晃晃让人对她讽刺。 怎么? 是觉得她压根入不了眼,瞧不上她,所以连手段都懒得用,径直打压她吗? 还真是赤裸裸、不加掩饰的蔑视啊。 原本裴听月还想着,无论私底下她和沈良妃争成什么样,至少面上得过得去。 可既然沈良妃不留情面在先,那她何必再装。 裴听月深深看了沈良妃一眼,略略行礼后便退下了。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后,沈良妃才收回视线,“咱们进去吧。” * 直至午后,沈良妃才从承明殿离开。 等人走了,谢沉自案间抬首,静静盯着桌子上那盘未动的茯苓莲子糕。 梁尧进来奉茶时便看到他这副出神的模样,心下了然。 “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谢沉移开目光:“有话就说吧。” 梁尧躬身道:“其实呀,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良妃娘娘说这盘点心有茯苓的苦味,但也许皇上吃着,是莲子的清甜呢?不若皇上亲自尝一尝,也不算辜负了裴婕妤的心意。” 谢沉的话似有深意:“朕若是尝了,便也是把她拉入这趟浑水了,还不如,等了结完这些事情,朕再吃这盘糕点。” 梁尧笑着反驳:“可裴婕妤身处后宫中,即使不处在这趟浑水中,也是在另一趟浑水中待着,这是避免不了的。更何况,皇上您知道裴婕妤的性子,若是冷她一段时间,怕是她真要伤透心了。” 谢沉想起女子娇气的模样。 枯坐了许久,才缓缓拿起一块莲子糕放入嘴里。 味道格外的好,入口软糯,唇齿留香。 见他吃了,梁尧眼珠子一转,又自顾自道:“先前奴才刚刚见到了裴婕妤,为了给皇上送这盘糕点,顶着毒日头一路走过来,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真是可怜见的。奴才这回让他们找顶小轿来,免得婕妤受累受热。” 谢沉吃着糕点没说话。 梁尧脸上的笑却愈发灿烂。 他觉得,他被罚扣一年月例银子有望回来了。 他转身吩咐底下人去备轿子,还不忘嘱咐:“裴婕妤怕热,你们往里面放个小冰鉴。” 不多时。 裴听月来了。 她穿一身杏色襦裙,头上插着珠玉簪子,并没上过浓的妆容,脸上只敷了薄薄一层粉,明丽又清新。 “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谢沉见到她时,有些晃神。 明明只隔了一天没见,却感觉好久没见她了。 他敲敲桌案:“起来吧,给朕磨墨。” 裴听月应下:“是。” 她规规矩矩走到桌案旁,挽好衣袖后,拿着墨条在砚台中转着圈。 她站姿很端正,眼神也不乱看。 但谢沉有些不适应了。 平日里,女子给他磨墨懒懒散散,磨一会就耐不住性子了,要么去看书,要么向他讨亲。所以大多数时候,磨墨都得他亲自来。 今日她的表现是谢沉没想到的。 他原以为,她会撒着娇坐他腿上,问他吃糕点了吗,问他好不好吃,说自己好累,做糕点累走过来也累,最后勾着他脖子要他亲。 可这些通通都没有,她只安静地站在那里磨墨。 谢沉脸色冷下来了,却没有说什么。 一个下午,她都乖乖巧巧的,会按时磨墨,会亲自端了茶水上来,用膳时更是频频给他夹菜。 谢沉看着碟子里的菜肴,心里不受控制地升起怒意。 待到月沉西天,两人沐浴过后,谢沉抓着她的手腕大步进了寝殿,将人狠狠甩在床上。 女子眼底有片刻茫然,随后消失不见,她站起来,朝他甜甜一笑后,解着衣裳。 谢沉心里的怒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冷笑一声,上前将织金帐子放下。 他发狠似的折腾身下的人,女子不经撩弄,身上、脸上、眼尾红得不像话,整个人细细发着颤。 明明受不住了,也不似平常一般哭泣求饶,反而还不要命地往他身上贴,努力迎合他。 谢沉眸色暗得不像话,彻底压制不住怒意了。 他停了下来,果然,身下女子睁开迷蒙泪眼,瞬间紧张无比。 “皇上?嫔妾…嫔妾伺候得不好吗?” 谢沉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裴听月,你这是在讨好朕吗?” 第115章 裴听月动了动唇,没说出话。 谢沉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冷然:“朕问你话呢。” 裴听月踌躇片刻后,有了动作,抓着他的手心放在自己脸上,小心翼翼问道:“是嫔妾哪里做得不好,惹皇上生气了吗?” 谢沉面如寒霜。 他掀开被衾下榻,沉默地穿着寝衣。 裴听月来不及穿衣服,她就这么挪到了榻边上,怯生生拽住谢沉雪白滚边的衣袖,又重复问了一遍。 “是嫔妾哪里做得不好,惹皇上生气了吗?” 谢沉拂开她,继续穿着衣裳。 裴听月无措地坐在床榻之上。 待谢沉向外走时,她不顾地上冰冷,径直下了床榻,她死死抱住谢沉劲瘦的腰身,嗓音里满是惶然,“嫔妾不让皇上走。” 谢沉垂眸,看着腰间环着的纤纤素手,他语气不明:“一天了,唯有这句话是你真正对朕说的。” 裴听月像是不明白。 谢沉转过身子,声音中寒气消退不少:“你真的让朕很生气。” 裴听月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她向后退了两步,仿佛支撑不住身子,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摇摇头,咬着唇慢慢低垂下了头。 谢沉见她面色倏尔白了下来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将教训呵斥的话咽了回去。 “听月?” “听月?” 接连喊了两声,她低着头依旧没有反应。 谢沉皱眉,取了衣袍给她披上,将她抱在怀里,重新坐回床榻边上。 他低头仔细一看,着实被唬了一跳。 女子像是被抽去了魂,面色苍白无比,瞳孔涣散,泪痕斑斑,下唇已被她咬得出血,血珠顺着唇角蜿蜒而下,状态极其不对。 谢沉心尖一紧,又试着喊了两声,人还是没反应。再去看她,她脸色在血色映衬下竟有些青紫。 谢沉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赶紧伸出两个指节,强塞进她唇齿之间,他将人抱得更近些,哄道:“听月,呼吸。” 听见呼唤,裴听月眼神慢慢聚焦,全身发麻的感觉渐渐退去了。 谢沉见状,伸手又往里探了探,不让她唇齿闭合:“听朕的话,吸吸气。” 裴听月依言照做。 新鲜的空气沁入肺中,顿时胸腔内的闷痛消散不见,她一点点回神,那双桃花水眸亦恢复了神采。 谢沉这才松了一口气。 迟来的慌乱和痛意朝他铺天盖地袭来,手脚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发着软,五脏六腑弥漫着密密麻麻的痛意。 谁也不知道。 见到怀中人魇住时,这位权倾九州的帝王有多害怕。 谢沉抽回手指,紧紧拥着怀里人,慢慢晃着哄道,他生出从未有的耐心和温柔:“听月,没事的,朕在这里,朕哪也不去,就抱着我们听月、陪着我们听月。” 这番话,是安慰裴听月,亦是安慰他自己。 裴听月终于不抖了,脸色也正常了,她低头啜泣:“嫔妾又惹皇上生气吗?” 谢沉想给她拭泪,刚抚上去,却发现手指竟被咬伤了,正流着血,他顿了顿,将手指放下去,用袖口给她擦拭着泪:“没有,听月这么乖,没惹朕生气。” 裴听月眼睛红得像小兔子,她可怜巴巴道:“可皇上说,您生气了。” 谢沉摇头:“是朕说错话了。” 裴听月的情绪这才好起来,她低声道:“真的吗?” 谢沉很有耐心回答她:“嗯。” 裴听月不哭了,乖乖窝在他怀里,甚至贴得更紧些,她鼻头有些红,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哭腔:“那皇上觉得,嫔妾今天真的很乖吗?” “乖。” 裴听月揽着他,说:“嫔妾以后会更乖,别抛弃嫔妾。” 谢沉闭了闭眼睛。 他一早就明白她今日的反常从何而来。 无非就是昨日见他那般宠爱良妃,害怕自己失宠,所以才想着处处讨好他。之所以他有些生气,是因为她大可以撒娇、吃醋,甚至明目张胆问他,而不是这样压抑着自己,牺牲着自己。 但经过这一遭,谢沉现在彻底知道了她的反常。 她太害怕了,不敢冒一丝风险。 所以不敢撒娇、不敢吃醋,更不敢问他。她只能笨拙地讨好着他,生怕他有半点生气和厌烦。 所以,在听到他说生气时,会是这个反应。 因为她不明白,她明明已经尽了所有努力来挽留他,他为何还会生气。 谢沉压下喉间的酸涩,慢慢亲着她,自锁骨至脸上,一寸寸亲过去,柔软的吻不断落下。 “不会抛弃听月的。” 裴听月像是不放心:“真的吗?” “真的。” 裴听月整个人松懈下来,还不待她喘息片刻,谢沉却道:“可朕不喜欢今日的听月。” 裴听月全身僵住,面上又有些发白:“可皇上…皇上说嫔妾很乖的…” 谢沉怕人又那样了,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止今日,在朕眼里,听月一直都很乖。” 裴听月眉目间带着浓浓不解:“那为什么不喜欢?” 谢沉望着她说,“因为今日和朕相处的不是听月。” 裴听月蹙眉:“是嫔妾…” 谢沉捂住她的嘴,解释说:“今日的听月是戴着面具的,不是真实的。” 裴听月没再说话了,她好像有些懂了。 谢沉语气极其温和:“朕更喜欢往日里真实的听月。” 裴听月眨眨眼睛:“那嫔妾变成真的,皇上也不抛弃吗?” “最不能丢的,就是真实的听月。” 裴听月这下开心了,她眉眼弯弯:“好,既然皇上不喜欢,那嫔妾再也不像今日这般了。” 将事情说开后,谢沉命人拿来了药膏,想给她涂唇上,却被她制止住。 “怎么?” 裴听月眼睛亮亮的,仰头望他:“要亲完再涂,今天皇上都没有亲嫔妾。” 谢沉轻笑一声:“会疼。” “不管不管!”裴听月耍无赖,“就要亲。” 谢沉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凑了过去。 直到人晕晕乎乎,他才离开,给她擦了擦唇上的水色,温声问道,“够了吗?” 裴听月羞怯点头。 谢沉给她唇上涂了药后,将人放在榻上,又拿过来另一罐药膏,他刚刚生气,力道有些重,不涂药会肿。 裴听月却按住他的手,“不要先涂药。” 谢沉不解抬头。 裴听月脸上却冒着热气,她移开眼神,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第116章 殿内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持续了许久。 谢沉悠悠抽回手,慢条斯理用帕子擦着冷白手指上的淋漓水色。 “这样够了吗?” 裴听月已经无法回答他了,她躺在凌乱的被衾之中,软成了一滩春水。 谢沉拿过消肿的药膏,用指腹化开了些,又说,“这回是上药,别喊。” 裴听月却觉得,上药更折磨人。 她身上泛起诱人粉意,气息越发凌乱,模糊的呜咽终于忍不住,自唇间倾泻而出。 声音低低地,很勾人。 裴听月抿了抿唇,唇上的痛感让她找回点理智:“上药,还…没好吗…” 谢沉眸里翻涌着深色,他哑声说:“还没好。” … 上过药后,谢沉给她简单擦洗了一番,自己匆匆向浴池而去。 许久之后,他才回到寝殿。 裴听月已经睡得有些迷糊了,见人上榻,她下意识偎了过去。 谢沉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拥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 裴听月率先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后,发现身旁还有人在。 她吓了一大跳,这个时辰皇帝不应该去上朝了吗,躺在她身边的是谁? 可转念一想,还能是谁,旁人哪有命睡在这张榻上。 她悄悄抬起头,果然看到了皇帝那张清郎似玉的脸。 裴听月心里纳闷。 难不成为了她,君王不早朝? 她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那只剩下…休沐了。 今天是休沐日,皇帝不用去早朝。 裴听月这才放下心来,她盯着那张脸细细看起来。 皇帝长得真的很惊艳,而且怎么看都不会腻。 长眉锐利冷淡,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平日里压迫感十足的墨眸此刻紧紧闭着,鼻梁挺拔,再往下看,薄唇正抿着,颜色淡淡的,一副很好亲的模样。 裴听月的目光一点点划过他的轮廓,无声勾起了唇角。 昨日被接来时,她就知道,即使良妃出来,皇帝也还没忘了她。 所以她昨日特地演了一出戏来“拿捏”皇帝,让他狠狠心疼。 而皇帝的表现实在令她意外。 倒不是道歉让她意外,而是慌乱。皇帝抱着她哄时,她能感受到皇帝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是真的慌张了。 裴听月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觉得,哪怕在皇帝心里,她没良妃重要,但也不差多少了。 也不枉她费了这么多心思,一步步挤进她心里。 思及此处,裴听月心情大好,凑近过去亲了亲那淡色的唇。 奖励奖励! 她的奖励! 真心给不了一点,奖励还是能给的。 却不料,温热唇瓣相碰的一瞬间,谢沉长睫颤了颤,一只大手扣着裴听月后脑,不让她离开。 “疼…” 直到裴听月呼痛,谢沉才懒懒散散睁开眼眸,他松手放她离去:“谁让你来招惹朕?” 裴听月半坐起来,轻抚着唇,昨日的伤还没好,又亲了这一会,微微刺痛感不断传来。 谢沉也坐了起来,他打掉裴听月的手,说道:“再摸更肿。” 裴听月幽怨地看着他。 谢沉气笑:“你这人,脾气越来越大。昨天说要亲的是你,今天来亲朕的也是你,现在痛了,倒是怪开朕来了?” 裴听月自知理亏,只好僵硬道:“嫔妾痛。” 谢沉无奈叹息,还是拿过床头小几上的药膏,将药抹在那嫣红唇瓣上。 他抹着药,裴听月余光却看见他手指上的咬痕,经过一夜,伤处结了一圈红痂,在他新竹似手上格外显眼。 待抹过药后,她拉着他的手指细看,心疼道:“这是嫔妾咬的吗?” 谢沉很喜欢她关心自己的样子,于是道:“有些疼。” 不然,裴听月小脸皱了起来,她连忙拿过金创药膏仔细抹在伤口上。 她很是内疚:“都是嫔妾不好…” “嗯,”谢沉一口应下,“所以听月得补偿朕。” 他将裴听月手中药膏重新放回檀木小几上,随后欺身而上。 裴听月推了推,压根推不动他,只好出声提醒,“现在不行,嫔妾一会得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朕让人给你告假。“ 裴听月摇头拒绝:“不…呜呜…” 下一瞬,她被人捂住了嘴,炙热绵长的气吹在耳根处。 裴听月登时就有了反应,她耳尖红得滴血,脊背酥麻一片,全身都软了下来。 青天白日,裴听月是羞于做这事的。若是夜里,沉沉睡了一觉她就不害羞了。 可如今是白日,折腾以后她却不太敢见人,眉眼妩媚春意太明显了! 谢沉没法,只能让宫人们都退下,外间只留了一个梁尧,哄了好半天她才愿意起来用膳。 裴听月这回没给谢沉夹菜,自顾自吃着。 可谢沉全然没有昨日的阴沉,嘴角还隐隐有着笑意。 侍候一旁的梁尧有些无语。 昨日婕妤待皇上那么好,皇上反而不高兴。 今日婕妤不管他了,他又很开心。 他怎么觉得,皇上有点… 嗯,他要命,还是不觉得了为好。 * 凤和宫中。 今日的请安格外热闹。 承明殿来给裴听月告假的人刚走,谢贤妃就笑着看向秦婕妤:“看来那夜秦婕妤是完完全全错了,不光当着皇后娘娘面放肆了,话还说错了话,这裴婕妤哪像失宠的模样?” 她心里还记得前段时日秦婕妤的刺她的话,如今逮着机会嘲讽,哪里会放过? 秦婕妤的脸果然黑了。 她很想骂一句狐媚子,可这是皇后宫中,她怕再次被罚,不敢出言不逊。 只能生生忍了下来。 谁料谢贤妃又道:“话说,秦婕妤进宫也有些时日了吧?本宫记得,好像秦婕妤就侍寝过一次。是皇上政事太忙了,没想起秦婕妤吗?” 殿内不少妃嫔都捂嘴笑了。 若是皇上政事太忙,又怎么会召裴婕妤? 明显是不喜欢秦婕妤罢了。 秦婕妤何曾被人嘲笑过,她脸上挂不住,咬牙道:“贤妃娘娘还真爱操心别人的事。” 谢贤妃欣赏着她涨红脸的模样,故意道:“本宫心直口快,妹妹不会生气了吧?” 何止生气,秦婕妤快呕血了,但她嘴硬:“嫔妾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来伺候皇上。倒是贤妃娘娘年纪不小了,容色也…您也该想想,怎么讨皇上喜欢。” 容貌和年纪向来是谢贤妃的痛处,只不过平日没人敢说,如今被秦婕妤指了出来,谢贤妃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第117章 殿内谢贤妃和秦婕妤争执着,直到崔皇后来了,两人才停下。 知道发生何事后,崔皇后面色不虞的训诫着两人,连带着敲打众妃。 众妃皆敛声屏气地听着。 唯有沈良妃,她脸色很不好。 其实她昨夜歇息得很好,今日来请安更是上了精致妆容来的。 之所以脸色不好透着疲惫,是见到承明殿的人来给裴婕妤告假。 这实在不符合她的预期。 昨日午间,她去了承明殿,在和阿沉的随口闲聊中,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其实不喜欢这位裴婕妤,而且她也不需要挡箭牌。 她原以为,阿沉从此会对这位裴婕妤冷下来。可她没想到,昨日阿沉还是召幸这位裴婕妤。 难不成阿沉假戏真做,真喜欢上裴婕妤了? 想到这个可能,沈良妃头脑一片空白。 不。 不不不。 阿沉亲口对她说了,裴婕妤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阿沉不会骗她的,他只是利用裴婕妤,并不喜欢。 沈良妃又想起昨日午间,那女子带了糕点去承明殿。 对,一定是裴婕妤刻意勾引,阿沉被她缠得没有办法了,所以才留下了她。 这样想着,沈良妃心神才稳了下来。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眨眼间日子进入了七月。 日头虽然还热,但没有前段时间热得厉害了,至少傍晚的时候能出来走走了,不至于一直憋闷在宫里。 自那日召幸完裴听月后,谢沉便忙了起来,这半个月一直在处理政事,谁都没召幸。 没召幸归没召幸,不代表不来后宫,他还来得挺勤,每次都是去昭元宫,不过夜,看完沈良妃的伤就走。 这一日傍晚,谢沉又来到昭元宫。 他看着沈良妃手臂上迟迟未痊的伤处,疑惑道:“这么些日子了,怎么还没痊愈?” 沈良妃低声道:“许是天有些热,痊愈的慢,臣妾喜欢吃辛辣的吃食,许多次都没忌口,好的就更慢了。” 谢沉叹息了一声。 沈良妃的心提起来,忙问道:“皇上是不是嫌臣妾麻烦了?” 谢沉皱眉:“玉瑶,你怎么这样想?伤口迟迟不好,得一直痛着,朕是心疼你。” 沈良妃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 可自那日后,她就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哪怕谢沉不召幸任何人,日日来看她,这种情况都没有好转。 明明宠爱依旧,可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沈良妃勉强勾唇:“是臣妾多心了。” 谢沉给她抹着药膏:“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沈良妃笑意真实了几分:“皇上说的是。” 正抹着药,沈良妃的贴身宫女玉玲突然跪下,“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沈良妃紧张地瞥了眼谢沉,对着自己的宫女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吗?下去。” “无妨。”谢沉停下手中动作:“朕记得你,你是玉瑶的宫女叫玉玲的吧?” “是。” 谢沉笑着看向沈良妃:“从前你跟朕讲过,你自小跟这个丫头一起长大,很喜欢她,所以求了老师,给她取名叫玉玲。” 沈良妃眸里带着感动:“臣妾从前和皇上闲扯的,皇上还记得呢?” “这是自然。”谢沉含笑说,他望向跪着的宫女,“你有什么话,说吧。” 玉玲不断磕头:“求皇上救救我们娘娘吧!” 沈良妃震惊起身:“玉玲你说什么呢?皇上面前,不可胡言…” “玉瑶。”谢沉正了脸色,打断沈良妃的话,“你继续说!你为何要朕救你们家娘娘?” 玉玲字字泣血:“娘娘的伤口许久都不愈合,原本奴婢也以为,是天气炎热和娘娘不忌口的原因,便没有放在心上。” “可这半个月多过去了,娘娘伤口还是没好,还有隐隐化脓的迹象,奴婢便有不好的猜测了。于是奴婢瞒着娘娘,悄悄带着这治烧伤的药膏去了一趟太医院,让熟识太医给查验查验。没想到,这药膏里,竟被人偷偷加了桂枝、半夏进去。” “太医说。桂枝辛、半夏燥,都是不利于烧伤的,甚至可导致伤口发炎溃烂。” “求皇上为我们娘娘做主。” 这一席话下来,沈良妃秀眉皱得厉害,她“蹭”一下站了起来,“玉玲,你说的可是真的?” 玉玲摇头哭道:“奴婢怎么敢骗皇上和娘娘。奴婢深知,背后之人的阴毒,只靠娘娘,怕是没法追查到,所以奴婢才大着胆子,趁皇上在的时候来求皇上查明真相。” 沈良妃全身卸了力,无力坐回榻上,她看着谢沉手里的药膏,喃喃道:“这些时日臣妾用的,到底是药还是毒?” 谢沉脸色很不好,身上透着寒意。 “梁尧,召六宫嫔妃前来,再去太医院把夏院判和高太医喊来。” 夏院判虽是太医之首,可术业有专攻,他对烧伤并精通,故而谢沉让太医院中最精通烧伤的高太医负责调制药膏。 此次召两人,一是让夏院判查验,二是问罪高太医。 梁尧走后,殿内一片死寂。 沈良妃垂泪:“自失火后,臣妾重新出来,处处小心,不敢行差踏错一步,怎么她们还是不放过臣妾?皇上,嫔妾好害怕呀!” 谢沉拿帕子给她擦泪:“玉瑶,你放心,朕一定给你做主。” 第一个到昭元宫的是崔皇后。 梁尧来请她时,她正在处理宫务,得知了消息立马就赶来了。 六宫妃嫔得知消息后,陆陆续续也来了,长乐宫离得不算近,裴听月来时,妃嫔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她一进寝殿,便有宫人拿了梨花木凳过来,裴听月给高位妃嫔请过安后,便安静坐在后面。 她朝床榻上看了一眼,沈良妃正靠着软枕歪着,谢沉坐在榻边上。 看完之后本想收回视线,不料谢沉却突然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了一瞬间,两人没什么表情,谢沉很快移开眼神,裴听月也垂下来眸子。 不久后,两位太医也到了。 见人来齐,谢沉把药膏丢给夏院判:“你查验一下这药膏。” 第118章 夏院判虽不精通烧伤,但药膏的成分还是能嗅闻出来的。 “这里面有白芷、甘草、归参、黄连、黄柏,还有姜黄、麻油,还有桂枝和半夏。” “这…” 夏院判对药材的习性可谓了如指掌,闻出有桂枝、半夏后,便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谢沉觑着他的反应,冷笑道:“这里面怕是有问题吧?” 夏院判拱手说:“桂枝、半夏是热性药材,与其他几样活血清热、润肤生肌药材的习性恰恰相反。这药抹在烧伤处,不仅不会生效,反而使伤口恶化,直至腐败溃烂。” 玉玲的话得到证实,谢沉脸色彻底沉下来。 沈良妃泫然欲泣:“到底是谁要害臣妾?” “朕今日就待在此处,一点点查,查不出来,谁都不准走。”谢沉扫过殿内众妃面容,随后又指着地上跪着的高太医喝道,“朕让你配上好的烧伤药给良妃,你倒是说说,这桂枝和半夏是怎么混进来的?” 高太医面色惶然,脑袋重重扣在泛着冷光的地砖上:“微臣实在不知啊!当日微臣制好这膏子,还特地给几位同僚查验了,没有问题后才呈给良妃娘娘的,几位同僚都可给微臣做证啊。” 崔皇后疑惑道:“这倒是奇了,呈上来时既没问题,那是哪里出了问题?” 众人各自揣摩开。 秦婕妤红唇张合:“别是良妃娘娘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故意惹皇上心怜的吧?” 这话一出,众人都将目光落在良妃身上。不由得怀疑起来。 毕竟有姜淑妃“珠玉在前”,这个猜测也不是不可能。 沈良妃被众妃怀疑眼神看得有些崩溃,她向秦婕妤怒道:“秦婕妤空口白牙一张嘴,就想诬陷本宫吗?皇上本就疼惜本宫,本宫何必大费周折,冒着留疤的风险让这伤口迟迟不愈,只为博得本来就有的怜惜呢?” 这话说得在理。 一方面,沈良妃本就有恩宠在,没必要靠着伤害自己惹皇上心怜。 另一方面,身处后宫女子,哪个不爱惜自个外貌,若是以留疤为代价,这代价也忒大了些。 众人心中疑虑去了不少。 秦婕妤撇撇嘴:“不是就不是,良妃娘娘那么激动做什么?” 沈良妃不甘示弱:“若是本宫说是秦婕妤做的,秦婕妤又当如何呢?” 秦婕妤气结:“你…” “若要吵嘴,你们两个就都给本宫出去!”崔皇后厉声斥道。 等殿内安静下来后,她朝着两位太医问道:“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各位太医用什么药材,太医院都记录在册吧?” 夏院判道:“是,凡是给各位主子诊脉配药,都一应记在太医院档案上。” 崔皇后沉吟道:“那就把档案册子寻过来看看,这位高太医近段日子可曾用桂枝、半夏配过药。若是他没有,也可还了他清白。再细细查验册子,看看哪位太医用过这种药材,又将配得药送入哪个宫里,这样也好有个头绪。” 梁尧领命而去。 众人焦急等待着。 待天色沉底暗下来之际,梁尧回来了。 他站在殿内躬身回禀:“回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将太医院的档案拿过来了。” 谢沉声音肃然:“查。” 梁尧把册子给了崔皇后,他又躬身道:“启禀皇上,奴才刚刚去太医院,顺带验了验高太医的话。” 谢沉眯了眯眸子。 他对梁尧很了解,若没查出什么,他是不会回话了。 既然回话,这里面必定是有猫腻的。 果然下一刻,梁尧道:“高太医制好药膏后,确实给几位太医共同查验了,但其中一位太医说,这高太医并没有立即呈上,而是隔日呈上来的。” 既不是立即呈上,那就存有动手脚的嫌疑。 谢沉冷然望向高太医:“你敢说谎?” 高太医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既是如此,那定是你在药膏里动的手脚。”谢沉慢慢分析,随后他摆手示意:“拉出去给朕打,什么时候审出来谁指使得他,什么时候停下。” 两个小太监架着高太医出去。 没一会儿,就传来闷响的板子声,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 一开始高太医还高喊自己冤枉,但后来只剩痛呼声了。 崔皇后将册子从头翻到了尾,说道:“因着这两个月时属酷夏,这两味药又性热性燥,故而用得不多,太医院册子上只有一笔记录,是夏院判配得药,送入了慈宁宫。” 她这么一说,夏院判倒是想起来:“回皇上,微臣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二十多天前太后娘娘着人过来,让微臣配了几剂药,用来治心悸的,微臣便抓了桂枝、半夏入药,随后派人送入了慈宁宫里。”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宫内没太医使用桂枝半夏,妃嫔更没接触到,那良妃药膏里掺杂的桂枝、半夏,是哪里来的? 众人疑惑开来。 至于太后,没有人敢怀疑。 崔皇后沉吟须臾,缓声对谢沉道:“自从淑妃宫女从宫外带了脏东西进宫后,臣妾便严加管理宫人进出宫门,尤其是进来时,都要脱衣搜身,所以,这桂枝、半夏,不可能是宫外进来的。” 断绝了宫外,这下真的只剩下太后那里,不管怎样,得去问问了。 谢沉揉着眉心,吩咐梁尧:“此事到底存疑,你去慈宁宫走一趟,问问母后这药是否流出了慈宁宫。” 一道清丽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梁总管不必去了。” 众人俱是一愣,循声望去。 裴听月顶着满殿目光,自凳起身,盈盈走到殿中跪下。 “治疗心悸的药,太后娘娘赏给了嫔妾。” 从听到太后的名讳,她的眼皮就一直跳,直到现在,避无可避。 与淑妃失子那日一般,她又跪在了帝后面前。 就在此时,梁尧进了殿内,他身后两个小太监拖着浑身带血的高太医。 在众妃害怕哗然时,梁尧道:“回禀皇上,高太医已招认。”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跪在殿中的单薄身影,才说道:“高太医说,是裴婕妤指使的她。” 殿中央。 裴听月闭了闭眸子。 背后之人好心思,这是人证物证给她集齐了呀。 可惜,她再不是当日没法反抗的自己了! 裴听月猛地睁开眼睛,眸中划过一抹别样的幽光。 第119章 裴听月还未来得及辩驳什么,沈良妃当即就有了反应,她泪眼婆娑的朝裴听月望来, “裴婕妤,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于本宫?” “难不成是你见皇上疼惜本宫,心有不忿,所以买通了太医,做下此等恶事吗?” 原本这时候,是六宫众妃最喜欢围剿的时刻,动动嘴皮子,火上浇油将人按住,让人不能翻身。 可这次情况特殊。 一是冷眼瞧着,这裴婕妤还会受好长一段宠,万一有反转,日后被吹了耳边风怎么办?二是上次对裴婕妤落井下石的人,被宋贵妃赏了大嘴巴子。 所以,现下众妃都不敢轻举妄动,话也不敢说一句,打算先观望一波。 沈良妃声泪俱下:“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谢沉眼底翻涌着冷光,额角青筋暴出,他凝声对沈良妃说:“玉瑶,不可妄下定论。” 沈良妃全身一僵,她不敢置信的抬头。 阿沉,这是为了裴婕妤在反驳她? 人证物证都在,还不够定罪吗?什么叫妄下定论? 阿沉就那么相信这裴婕妤? 寒气从沈良妃的四肢百骸涌上来,她手脚冰冷的不行。 这一刻,她再怎么不相信,也得承认,这位裴婕妤确实入了阿沉的心。 这个事实让沈良妃怔在榻上。 一时间,她脑子里什么念头都退去了,唯余一片空白,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万千虫蚁啃噬,几近痛不欲生。 谢沉对沈良妃说完话,又看向殿内跪着的裴听月,他声音不觉得温和了下来,“裴婕妤,你有什么要说的?” 被沈良妃攻击了一通,裴听月小脸有些发白,但她仍旧跪得笔直,更加惹人心疼, “良妃娘娘一口便笃定是嫔妾,难道不容嫔妾辩解辩解吗?” “那药是嫔妾和秦婕妤争执落水后,太后娘娘派人送来的,说是怕嫔妾吓着,预防心悸导致的高热。” “先前嫔妾承认这药进了长乐宫,可嫔妾谋害良妃娘娘的罪名,嫔妾不认。” 沈良妃从滔天疼痛中回神,她压制着全身的抖,再抬眸看向裴听月时,眼底厌恶一闪而过。 “这段时间来,宫里只有你能接触到桂枝、半夏,又有人指控你为真凶,本宫实在不知,你还有什么好喊冤的。” “不是嫔妾做的,嫔妾自然要喊冤。” 裴听月在众人注视下起身,她走到一旁吩咐了云舒一句,随后又站到了高太医面前,平静问道:“这位太医倒是说说,我给你什么好处,又是如何指使的你。” 高太医被打得下身血肉模糊,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喘息着粗气,“听闻皇上要微臣给良妃娘娘制药膏后,婕妤借着请平安脉的由头,找来微臣,先是许了微臣一些银子,见微臣不肯,又开始以微臣的命威逼,为了活命,微臣没法,只好跟婕妤同流合污。 “请安脉?”闻得高太医之言,崔皇后翻动册子。 后宫常例,太医院的太医初一十五为后妃请平安脉。 所以崔皇后翻了几页,很快便找到平安脉的记录,她语气复杂,“上月十五,确实是高太医给裴婕妤请得平安脉。” 这无疑更为高太医的指认添了真实性。 众妃开始窃窃私语。 但裴听月没慌张,她仔细瞧了瞧高太医的容貌,确实有些眼熟。 原来背后之人为了设下此局,这么早就布局了吗? 还真是好筹算。 可惜啊… 裴听月收回眸光,居高临下命令高太医, “继续说。” 高太医颤巍说:“微臣不得已和婕妤合污后,婕妤便问,有何药材能让人伤口溃烂不愈,微臣跟婕妤说了后几样药后,婕妤沉默不语,问这里种药可能从太医院抓给她,在微臣告知有档案记录后,事情进入愁眉不展阶段。” “就在此时,恰巧微臣看到您在喝药,又从药中闻出了桂枝,随后献上主意。后来,微臣又在婕妤药中发现了半夏,微臣将婕妤药里的半夏、桂枝都挑拣了出来,磨成粉末,趁人不备,添在了良妃娘娘的药膏中。” “皇上,微臣是被裴婕妤威逼利诱的做下的错事,如今真的知错了,求您饶命啊!” 若不是不合时宜,裴听月都想给他鼓掌了。 竟能捏造出这么多莫须有的东西。 难为他一句句背着台词。 裴听月冷声问他:“你既说被我利诱,那我给了你多少银两?” 高太医道:“五百两。” 裴听月心中冷笑,看来背后之人光陷害她去了,没了解清楚她的经济实力啊。 见云舒重新回了殿内,并便她点了点头,裴听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跪倒在殿内:“皇上,此人一派胡言!” “先说疑点,高太医口口声声说嫔妾威逼利诱他,首先说威逼,可嫔妾母家尚在江南,在京中半分势力也无,嫔妾又不身处高位,怎么威逼,拿什么威逼?难道嫔妾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说要他的命就要他的命吗?” “再谈利诱,嫔妾父亲只是府吏小官,当初嫔妾进宫时,只带了些许银两,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皇上和皇后娘娘对此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补贴嫔妾。” “至于高太医所言,嫔妾计划种种筹算,更是乱说一气,嫔妾这里有证据呈上。” 谢沉眼里带些意外,没想到她会将条理说的这么清晰,“你只管呈。” 裴听月朝身后点点头,云舒将怀里的药材,尽数呈在帝后的面前。 裴听月跪伏在地上,声音带着愧疚,“在请夏院查验这些药材之前,请皇后娘娘责罚嫔妾。” 崔皇后疑惑道:“这是为何?” 裴听月直起身子,眸中尽是清明之色:“因为太后娘娘赐下的药,嫔妾一包都没有喝,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第120章 听到这话,原先还窃窃私语的妃嫔瞬间安静了下来,眸光尽数落在那些药上。 帝后也看向面前的药。 “辜负太后心意一事,暂且押后。”崔皇后心中有了决断,“夏院判,你先查验查验,这可是当初你配的药,是否少了什么?” 夏院判打开一剂药,清苦味道扑鼻而来,他拨弄着药材好生检查着,不多时,他回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正是当日微臣配得药材及用量,不曾少过什么。” 崔皇后谨慎问道:“里面的桂枝、半夏也不曾少?” 夏院判回道:“不曾少。” 崔皇后对谢沉道:“既然母后给裴婕妤赏得药里没少什么,刚刚高太医之言,完全是无稽、陷害之言。” 谢沉望向地上趴着的高太医,目光冷冽,“你现在没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高太医脸色变了几变,还是说:“是裴婕妤指使的微臣。”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谢沉怒道,“梁尧,把他打入慎刑司,让他吃点苦头。” 梁尧会意,忙着人把高太医拖了出去。 又有反转发生,众妃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谢贤妃对这把火不避反而迎了上去,她瞥了裴听月一眼:“虽说裴婕妤自证了清白,但本宫很是好奇,裴婕妤为何没服用这药?难不成是害怕太后娘娘害你不成?” 这就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了。 裴听月却笑了。 她心里笑得开怀。 跪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委屈,她就等这句话呢。 裴听月咬唇看向谢贤妃,久久不语。 谢贤妃眯了下眸子,提醒道:“裴婕妤,本宫问你话呢。” 裴听月出声时嗓音很低哑:“因为嫔妾没贤妃娘娘那么好命。” 谢贤妃觉得这话,简直莫名其妙,这裴婕妤不喝太后送的药与她何干? “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听月飞快看了一眼坐在榻边上的帝王,眼里有晶莹闪过。 在皇上面前,良妃不是挺会哭吗? 正巧,她也挺会,而且比良妃哭得更楚楚可怜,更惹人心疼。 她声音轻如烟雾:“嫔妾之所以不喝,是因为嫔妾一直在喝坐胎药。坐胎药中,有味药名为附子,附子性温,当初太医说,这味药与很多药材都相冲,所以服用坐胎药期间,最好不要服用其他药,所以太后娘娘赏得药,嫔妾没有服用。” 听得这理由后,殿内一阵沉默。 谢贤妃也沉默了,她算是明白“好命”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指她有子嗣。 坐在榻边的谢沉,亦久久不语。 她喝坐胎药,他是撞见过了一次的,他那时原以为她坚持不了几天,便没有戳破她。 她竟喝到现在吗? 她是那么怕苦的人… 谢沉的心狠狠一揪,无数酸涩漫上心头,堵得他有些窒息。 崔皇后叹息一声:“裴婕妤,你还这么年轻,其实不必着急要子嗣的。” 裴听月发颤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要掉不掉,看着别提有多可怜了,她苦涩笑着, “嫔妾怎能不着急?明明嫔妾身子康健,也颇受圣宠,可就是没法怀上龙嗣。如今这坐胎药也喝了一段时间了,可嫔妾还是没有动静,实在没用至极!” 说到最后,裴听月几近哽咽。 这番话,让不少后妃都红了眼睛,自然不是心疼裴听月,而是感同身受! 崔皇后宽慰道:“你放宽心,也就哪天就有了。” 裴听月流着泪摇头。 崔皇后无奈,将手中帕子着人递了过去,“快擦擦泪起来吧。” “多谢皇后娘娘。” 裴听月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她没着急起来, 而是望向榻上,“良妃娘娘,现在您相信嫔妾是清白了吧?” 沈良妃脸色很不好。 她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才堪堪压下眼底的阴翳,她从齿间逼出一句:“这样看来,裴婕妤的确是无辜的。” 听她如此回答,裴听月这才起来,重新坐回梨花木凳上。 查到一半,这下又断了。 宫内并没有后妃有接触到桂枝、半夏的记录,唯一的线索在高太医那里,只能等他供出背后之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 众人等得越发焦灼,殿内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在等了一个多时辰后,梁尧匆匆进来,“皇上、皇后娘娘,高太医在断气之前招认了。” 谢沉上下透着可怕的寒气:“谁?” 梁尧说:“高太后说,指使他的人正是秦婕妤。” 满殿哗然。 秦婕妤惊得“唰”一下站起来,她上前抓着梁尧的衣襟,厉声问道:“你说他招认的是谁?” 被拽这一下,梁尧只觉得老腰都要断了,他苦着脸道:“招认的您。” “他胡扯!”秦婕妤气得脸红脖子粗,转身跪在帝后面前,“此事绝不是嫔妾所为。” 崔皇后皱眉,问梁尧:“高太医是怎么招认的?” 梁尧缓缓回道:“高太医说,秦婕妤用数件珍宝贿赂他,先是让他查清楚了太后给裴婕妤赏赐的药,又问他这其中是否有让伤处发炎不愈的药,得知其中有桂枝、半夏后,命他在太医院值夜时偷取,随后加在制给良妃娘娘的药中,最后又安排他给裴婕妤把脉,至此,此计彻底完成。” “高太医还说,秦婕妤怕东窗事发,所以让他顶罪,如若他不肯,定安伯府(秦家)不会放过他一家老小的。” “这一切,俱有秦婕妤赏赐的珍宝可作证明。” “高太医在断气之前,恳求皇上,此乃他一人之错,他已用命来偿还,还让皇上庇佑他的家人。” 这回,殿内众人看向秦婕妤时,眼神发生了微妙变化。 秦婕妤张牙舞爪:“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还庇佑他的家人,他敢随口诬陷妃嫔,就得做好满门抄斩的准备!” “你给朕闭嘴!”谢沉怒声斥她,随后又看向梁尧,“去高太医家中搜。” 梁尧低声道:“奴才之所以耽误那么久才来,就是带人搜了高府。” 他拍拍手,两个小太监拖着锦盘进殿。 秦婕妤看清楚锦盘上的东西时,顿时花容失色,瘫软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第121章 崔皇后定睛一看,脸色沉了下来:“这其中一件,不是本宫赏赐给秦婕妤的红宝石镯子吗?” 这话又给秦婕妤添了几分嫌疑。 秦婕妤瘫软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 这红宝石镯子,还有其他几样物什明明前几日还出现自己的妆奁中,现在又怎么稀里糊涂的出现在高太医的宅子里呢? 到底谁背叛了她? 短短时间,秦婕妤想不明白这些,但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很危急。 她跪爬了几步,抓住谢沉的胳膊哭道:“皇上,此事真的不是嫔妾所为。” 谢沉指着那些东西,冷冷道:“不是你做的?那这些是谁的?” “是嫔妾的。”秦婕妤委屈,“可嫔妾也不知,这东西怎么出现在高太医府中。” 若说谁最愿意看秦婕妤倒霉,那谢贤妃必定榜上有名。 此时她冷笑问道:“秦婕妤的意思是,你的东西不知怎的出现在高府中,高太医又不惜用命胡乱攀扯你是吗?” 秦婕妤呼吸急促起来:“事实就是如此!” 谢贤妃喝道:“证据确凿,你还在狡辩!若是以后后妃做了上不得台面的事,说自己不知道便可推脱吗?” “你与裴婕妤素来不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完全有陷害裴婕妤的动机!” “秦婕妤,当真是你吗?”沈良妃轻轻啜泣,“当日秦婕妤不搭理我,我还以为性子冷,没想到秦婕妤在那时就对我不满了。” 她这么一说,众妃又想起那日给崔皇后请安,沈良妃主动搭话,秦婕妤径直不理的样子,心中怀疑更甚。 秦婕妤要疯了。 她想要辩解,可又拿不出有力反驳来。 毕竟,高太医用命死咬住她,她的东西又莫名其妙出现在高府中,她还和裴婕妤不睦。 任谁也会觉得这是她所为。 殿内,谢沉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他亲口结束了这场闹剧。 “秦婕妤心怀不轨、妒害妃嫔,即日起,降为宝林,禁足碧霄宫半年。” 婕妤是四品,宝林是七品,这一下降了三品,从离主位只有一步之差婕妤到如今宫里最低阶的妃嫔,只在一瞬间。 秦婕妤浑身卸了力,哭喊道:“皇上…你不能这样对嫔妾…” 谢沉没再管她,而是径直吩咐夏院判:“重新给良妃制一份药膏,这次你亲自看着,若出了什么差错,朕不会轻饶了你。” 夏院判恭敬道:“微臣遵旨。” 随后谢沉越过秦婕妤,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忽而顿住,他看向坐着的裴听月:“你跟朕来。” 裴听月依言起身,跟在他身后一齐离了昭元宫。 * 承明殿里。 帝妃两人各自沐浴后,各坐在罗汉榻一边。 谢沉叩叩榻上的檀木小几:“过来。” 两人自离开昭元宫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句话算是第一句。 裴听月起身,走到他面前。 谢沉叹息一声,将人抱在怀里。 就这样静悄悄的,两个人也不说话,抱了许久才分开。 谢沉捧着她的脸,问:“害不害怕?” 裴听月摇摇头,勉强笑道:“以前怕,现在嫔妾有皇上,不那么害怕。” 谢沉定定盯着她瞧:“这就是受宠的代价。” “嗯。”裴听月撞进他眸子里,神情认真,“但嫔妾不会退缩。贵妃娘娘教了嫔妾好多东西,嫔妾正好好学着呢。” 谢沉眼里露出点笑:“是比上次强点。” 裴听月笑道:“嫔妾会一点点进步的。” 眼瞅着气氛一点点温馨起来,谢沉却收了笑,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别笑了,笑得很难看。” 裴听月眼底闪过一点慌张,看着他:“皇上说什么呢?” 谢沉说:“朕看出来了,你在强颜欢笑。从你自证清白过后,你的情绪就不对,你压根没从那番话里走出来。” 趁着扫视众妃的空,他格外注意了两眼。 她低垂着头,不关心后续如何,不关心真凶如何,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这也是他为何让她跟来的原因。 裴听月不说话了,想侧过头躲开他的视线。 谢沉不许,捏着她的下巴,问她,“记得上回朕怎么说的吗?” 裴听月抬眸看他。 “朕喜欢真实你。”谢沉低声说,“听月,你在厌弃你自己吗?” 裴听月轻轻发抖,眉目间的阴郁再也藏不住, 脸上痛苦和茫然交织。 她自暴自弃:“嫔妾真的很没用。” “怀不上朕的孩子,就觉得自个没用了?” 裴听月没有回答,但脸上落寞的表情给了肯定回答。 谢沉吸了一口气:“怀胎生产没那么容易。春狩时你身子折损太多,刚养好又落了冷水,就是怀了也不容易生下来。” “听月,你知道生产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艰险吗?那是过鬼门关。哪怕做足了准备,亦有丢命的风险。” “听朕说了之后,你还想有龙嗣吗?” 裴听月点头。 好似没听见这一席话。 谢沉闭眼:“你…” 他声音带点恼怒,“裴听月,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裴听月小声道:“爱惜。可是在嫔妾心里,皇上第一,龙嗣第二,嫔妾是第三位。” 她对自己这个回答自信满满。 这不得迷死皇帝? 谢沉呼吸一窒。 眼里各种情绪闪过,最后,他紧紧抱着人,似乎想要将人融入骨血中。 “好,那咱们就要。” 裴听月打起了一点精神:“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什么呀?” 谢沉亲亲她的脸颊,在她耳畔说,“要孩子。朕让精通此门的太医给你调理身子,要不了多久,咱们就会有孩子的。” 裴听月看着他,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多久会有?” “这么着急?”谢沉失笑,“没那么快,总得过几个月。” 裴听月眼里染上希冀,整个人恢复了原本的明媚和热烈:“嫔妾好期待那一天。” “所以,别喝那坐胎药了。” “好。”裴听月答应了下来,随后噘嘴诉苦:“皇上不知道,那药真的好苦好苦。” 谢沉凑近亲了她一口,“现在甜了吗?” 裴听月眼眸含笑,看着他不说话,只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