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1:开局坟头挖宝!》 第52章 一滚三鲜 八十年代的安州市中心在辕门桥,后期逐渐西移,到了二千年以后市区中心变成了汶河。 这会儿,不知道谁最先在辕门桥一带卖小吃、烤玉米的,紧跟着摆摊卖衣服的也来了。 如今这边摆摊的有不少要归功于杨一木这只蝴蝶的煽动,一条小小的辕门桥街道已被小商小贩全占满了。 方强听了杨一木的话,鼓动了手下一帮人出来练摊。像辕门桥这边至少一半的摊主都是方强的手下小弟,原先在富平收小龙虾时跟着混的一些小年轻也投奔过来了。 他现在俨然是江北最大的二道贩子,从服装鞋帽、小电器扩展到箱包再对义乌小商品,成了安州赫赫有名的街面大佬。 因为风头太盛,方强无奈只得躲到幕后。 红桥一带交给了竹竿。 东关街那边交给了麻杆,麻杆原来是疤脸狗手下,现在也跟方强混。 国庆路大本营及周围一片交给了黑皮。 市中心辕门桥这一片全归三平管,这里的货一大半都是从他这边发出来的。 货大部分还是靠刘茂才从南边发过来的,象家用小商品、箱包这些是义乌人带过来的。 杨一木也尝试过,让方强去南下找货,无奈一直没有找通路子,拿到手的价格比刘茂才的还要高。 当然,江北和安州周边邻市的二道贩子,以及安州本地大部分摊贩子,大凡跟服装鞋包、电子表、计算器、生活小商品都绕不开方强的。 也有一些是从江南那边过来的二道贩子,想在这儿发展,又很难在这里站稳脚跟,说白了这个时候个体经济还处于打游击的年代。 大部分摊主生意都不错,不少人都捞到了第一桶金。 按方强的说法,一个看着不起眼的摊子一个月赚千把块钱跟玩似的,这可比在厂子上班强多了,但大部分个体户都学会了闷声发财,继续野蛮生长。 现在又到了春节,人气上来了,一窝疯地都抢着要。运气不好,即使碰上个要卖的,也是计较款式不行、颜色不行,总之一堆问题,磨半天嘴皮子,也不一定成交。 吕爱平看到前面有卖袜子的,想给老婆买两双,停下来问道:“小妹,拿两双多少钱?” “四毛一双,还没开张,给你便宜,七毛钱拿两双。”摊主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说话带笑,精气神也足。 吕爱平不干了,“小妹,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卖袜子的可不止你一家,三毛我都嫌贵了,你还张口三毛五。” 摊主露出为难的神情,口沫横飞,“大哥,你看这袜子成色,我这可是尼龙的,再看看牌子,香港来的,可流行来,我摊上就剩这些了,卖完就没了。你去百货大楼去看看,料子牌子都没我这好,没五毛钱你肯定买不了……” 吕爱平看是看中了,可又舍不得银子,“小妹,五毛两双,给个话,行不行,行,我就掏钱。” “大哥,没理让我亏本做买卖吧,六毛,低于这价,我真没法卖你。”姑娘说。 吕爱平犹豫要不要,旁边的张青一把拉上他,说:“不要,去那边看看。” 转过身,一步,两步,摊主耐不住了,喊道,“哎,大哥,回来,拿去吧,依你,就五毛两双,真不赚钱,就图你下回生意。” 吕爱平笑着掏了钱,“小妹,下回肯定还来。” 杨一木只在旁边瞅着想笑,但也没插话,这袜子从刘茂才手里拿过来才一毛一双,这妹子一倒手就是一倍半的差价。 不过张青倒是把女人的精明发挥到家了,吕爱平还知道让个价,换作刘军这种糙汉根本就没还价的概念,人家要多少,他给多少。 后面,杨一木给自己买了顶狗皮帽子,给林芳买了条绛紫色的围巾,刘军买了一条裤子、一双鞋子,都是张青负责讨价还价。 四个人来回来去逛了两趟,辕门桥一条街道本来就不大,确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了。 吕爱平一搂杨一木肩膀,“杨校长,你看着中午怎么安排,我们几个大老远地陪你来这么一趟,你不能让我们空着肚子回去吧?” 张青笑着道:“我们女同志没意见。” 刘军道:“前面不是馄面摊子吗,要不要一人对付一碗得了。” 吕爱平指着刘军笑骂,“就你会做好人,一碗凉皮才几个钱。” 虽然这样说,但是还是几个人朝着摊子走去。 卖馄面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姐。 摊前围了不少人,除了经济实惠,主要煮馄面的方式不同。 只见搪瓷碗在沸水里漂着,一把面条先丟进去,漂在水上的搪瓷如摇橹船荡荡悠悠。 碱水细面很快烫熟,大姐眼急手快,一筷子捞起,放入紧邻锅边台子上的碗中。 胡椒、盐、虾籽酱油、葱油这些都是预先搁在碗底的, 大姐顺手又在十几个花花绿绿暖瓶中抄起一只,倒入开水,冲开调料。 整个动作一口呵成,旁边人边看边说,”知道不,这叫一滚三鲜——水上漂。“ 马尾辫大姐特意叮嘱,“先吃面,再吃馄饨,才够味。” “大姐,说了不要放香菜的。”张青提前打过招呼,可大姐还是误放了,只得拿筷子细细地挑…… 杨一木也是叹息……这是多好的香菜!怎舍得!恨不得这样跟她讲! 待每人干掉了一碗美味的面条后,后面又上了馄饨,胡椒放得足足的,还有虾米,直把刘军辣得嘴巴通红还直呼过瘾。 往回走的时候,张青脸浑身不自由,哭丧着脸道:“我对香菜过敏!” 杨一木看到路边有卖大碗茶的,就跑过去,帮她买了一碗。 “谢谢啊。”喝完茶,她有些局促地跟到杨一木身边,低声解释:“杨校,不好意思啊,其……其实那个校……校办厂那事我心里是认同的。只是...方校长在我转正的事情上帮了很多忙,我...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他唱反调...” “没事。”杨一木倒觉得自己这事做得粗糙了些,事先没跟师父通气,要是张青和赵国伟全站他这头,让师父落了单,那场面反倒让他觉得不是滋味了。 杨一木把他们送到公交站车,自己去百货大楼买车,交了票,付了钱,又在楼下的车摊整了一下。 这年代自行车还是奢侈品,新车买了整一下,耐用,钢圈不跑偏。 准备往回骑的路上,杨一木又在供销社买了两瓶酒,两包点心。 回到学校,天刚擦黑,杨一木拿了一些糖票布票,又带上路上买的去了方校长家,方师娘在家,“你这孩子,你还没成家呢,以后哪样不花钱?以后可不许瞎买了……你师父又不知道溜达到哪儿了,也该回来了,我弄个锅子,你晚上就在这儿喝一杯。” 杨一木道:“师娘,我去林芳家有点事,今天就不在这吃了。” 方师娘听他这样说,也没好留,待方校长回来,道:“怎么瞅着杨一木闷闷不乐的样子?不会有啥事吧?” 方校长愣了一下,道:“能有啥事?吃饭吧,我饿了。” 方师娘说,“学校起校舍那事,没一木这孩子,光靠你也不成。人活在世,你又是他师父,平时多帮帮这孩子。” 说着去灶屋盛饭端菜。 可方校长感觉自己眼角一阵湿热。 第53章 方校长点破局中局 杨一木推着自行车进门的时候,林芳正在灶屋忙着。 听说这车子给她买的,林芳先是惊喜地瞅了眼,就道,“哎呀,你又乱花钱!” 她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弯成了月牙,“你晚饭吃了没,我们晚上就喝的粥,我去给你下碗面条,你等会。” 周秀梅老太太闻声从里屋出来,“小芳,你给他泡杯茶,我去下,他肯定饿坏了。” 林芳起身拿暖壶,还不忘提醒,“妈,碗橱第二格有块新买的牛肉,多切些......” 话没说完,就被老太太笑着打断,“这死丫头,还要你说,我能饿着他不成?”说着,进了灶屋赶紧去忙了。 老太太故意把“还要你说”四个字咬得很重,臊得林芳耳根红了。 林道成也从床上爬起,披着袄子出来,坐到了桌边。 杨一木起身给他递烟,林道成接了去,自己点上,笑着问:“学校要放假了吧?” 杨一木笑道:“考完试就放了。” 林道成问:“什么时候回老家?” 杨一木说:“这边还要一些事要忙,没那么快,再等等吧。” “什么回老家过年?”林道成 杨一木道:“手头还有些事,恐怕要耽搁些日子。” 林道成随手拢了下袄子,边说边笑,“回去跟亲家说说,过了年过来摸个门,两家大人该见见了......” 杨一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想了想道:“哎!” 林道成也没有再说话,觉着自家这边表现得太迫切,让人觉得太掉价。 不一会儿,周秀梅端着面碗进来,笑呵呵地说:“快趁热吃吧。” 杨一木用着筷子挑了挑碗里,全是牛肉,还是大海碗,“婶,下这么多。” 周秀梅道:“没多少,吃吧。” 杨一木倒也没娇情,对着大海碗就开吃了,夹起一大块牛肉,吹几下,放进了嘴,然后他两眼通红,额头冒汗,不用问,心急了,被烫着了。等把汤喝完,确实有点撑着了。 周秀梅在旁边看得直乐,“慢点吃,不够还有……” 等杨一木走后,林道成回到屋子,坐在床沿上却不躺下,光闷头抽烟。 “你这老头子,大半夜的抽什么风?”周秀梅扯过枕巾掸了掸被单上的烟灰,道。 林道成闷头又吸了两口,突然对周秀梅道,“我怎么瞅着,咱闺女跟小杨这事有点不对劲?” “人家刚送来自行车,有不对劲的,咋了?”周秀梅问。 老太太突然觉着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儿子摩托车有了,亲也订了,小两口整天腻在一起,就差最后一道工序。准女婿当了官,还挺会挣钱,对闺女也好,真是美得很。 林道成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说不上来。按道理应该是他家催着我家才对,那有我家拉下脸皮倒催他家的……莫说他家大人没上过门,就说小杨也不提这事,我总感觉他对这事有点不上心呢?” “你个死老头子,瞎说个啥呢。”周秀梅巴巴嘴,嘴上这么说着,可把这几个月说过的话、遇上的事仔细寻了一遍,希望能找到反驳的痕迹,但最后还是失望了,一想还真是呢,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了。 周秀梅翻身下地,趿着鞋子,进了林芳的屋,坐在床沿上,道:“小芳呀,你也老大不少了,你和小杨都处了这么久,一个学校呆着,又知根知底。你跟他提提,啥时候把事儿办了?妈也不是老古板,也不要他家三聘六礼,咱就按新风俗来,两家大人坐下见见面,你们去把证扯了,请几桌人热闹热闹就行了。” “妈,你着什么急啊?”林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隐约把杨一木作为了依靠,倒是想起来他前面跟自己说的话,什么明天把证领了,我永远都是你的人,还跟自己说什么家里的钱以后归你管。说的好像自己着急嫁他似的。 不过这个杨一木确实是令自己越发骄傲了呢,想想自己现在过的日子,做梦都能笑醒呢。 “死丫头,妈还不是为你好?过了年,你都二十八了。天下哪有什么东西一定就是你的,你不想想,你弟前面那个媳妇,都下锅了,不是照样飞了?”周秀梅越说越上火,在农村像她这么大的,急了点的,小孩都上小学了,而且她不结婚,儿子林东婚就结不了,这是安州农村风俗。 “他肯定不是那样的人。行了,妈,明天学校考试,我早起呢。”林芳倒是觉着自己老娘多事了,杨一木对自己什么性子难道自己不了解,起身将周秀梅哄出了屋,将门从里栓上。 “哎哟,你个死丫头真不识好歹……”周秀梅被噎得气得一跺脚,叹口气径直回屋去了。 下午考完最后一场试,也才四点多钟,杨一木想想过年了,自己还有一些日子才回去,先汇三百块钱给家里用着,就去了邮局。 林芳径直回到小院就开始做饭,炒了几个菜,焖的大米饭,一出锅,香喷喷的能把人给迷晕了。 杨一木回来的时候,林芳就招呼着准备吃晚饭。 杨一木在水池边洗了脸,然后直接进了厨房,把铁锅里的饭盛出来放到盆子里,只留下锅巴,淋了一圈菜油,锅巴更加金黄,酥脆。 不过十来分钟功夫,锅巴香味越来越浓郁,杨一木满意地笑道:“这锅巴好,姐,你不准和我抢。” ”好香啊!“方校长两口子也过来了,倒是可以围一桌。 杨一木掏出烟,抽出一支递给方校长。 方校长没接,却从裤兜儿里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慢条斯理地在桌面上轻轻摊开,道:“这几天我专门跑了趟乡里,把你的想法跟于书记汇报了。” 方校长在纸条上点了点,又道:“书记很支持这事,特意批了条子。后面的事情,还得你自己去跑。” “行,我明天就去办!”杨一木眼睛一亮,连忙给方校长倒酒。 方校长抿了一口酒,又夹了菜细细嚼着,边吃边道,“师父知道你心意是好的,可给公家办事那有这么简单的,有时候好心不一定就成好事。你这么莽撞地以身入局,师父怕你将来会有麻烦。有些事利他,亦护己,才能走得更远。师父老了,对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也不懂,你好坏量力而行就行了。” 杨一木喝酒上了脸,心里更是发烫,方校长其实更多的保护他,笑道:“知道了,我横竖心里有数。” 第54章 北风笑载胭脂汉 第二天一早,杨一木早饭也没吃,带上学校公章,先去工商所办了注册登记,拿到了营业执行,因为有于书记批条,事情办得特别顺溜儿。 回到家,带着林芳就去了老张的饭馆,骑车大概二三十分钟。 饭馆现在扩大了规模,后院剩下的七间屋子全部重新用腻子粉刷了一遍,也改成了雅间。至于前院空着的房子,现在也顾不过来,生意实在太忙了。 饭店也在卖早饭,吃饭的人已坐满了,张小荷、张燕和新来的刘秋芝忙得满头大汗,一双手又是找钱,又要端盘子递碗。 林芳走进去的时候,大堂里很多坐着的小年轻眼睛都看直的。 都说安州出美女,可长得这么俊俏的姑娘还是很少见的。 张小荷看到杨一木进来,惊喜地说:“杨哥,你来啦,早饭吃没,我给你和芳姐下碗长鱼面。王江昨天安排人才送来的,新鲜着呢。” 王江是一三的大名。 这阶段,一三倒是干出甜头,小龙虾停收后转而倒起了野鱼、老蟞等水产生意,渠道是现成的,收的不同罢了。 现在是冬季,农村河沟枯了,这些东西也不难抓,小的水面用根棍子在冰面一敲,手一伸就能抓不少。 有些会抓鱼的农民背着鱼篓子,穿着皮衩,下大河里去捕,一天抓个大几十斤跟玩似的。 一三现在也成了一字号人物,这些水产收来后一部分送到县里各个食堂饭馆,另一部分送到市里的水产公司。 至于这长鱼应该是下笼子收的,这玩意儿冬季会钻洞冬眠,不像夏季直接下沟就能抓到,这会儿比较稀罕。 林芳道:“等下吧,我帮你忙一会儿,你先给他上碗吧,昨晚光顾着喝酒。” 林芳帮着收钱、收碗筷、抹桌子,还得应付趁机过来插科打诨的,都是男人本色,见到这么让人心动的女孩子,不免多显摆几句,哎呀我什么单位,我什么职位。 高级一点的,或者会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比如你们辛苦吧,小姑娘不容易啊,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杨一木摇摇头,做服务业的,要是计较这个,你就输了。 饭厅里已经没有座位了,张小荷打开后院里的一个雅间的门,“杨哥,你坐在这吧,饭厅里太吵了。” 一会儿,端来三个碗,一碗是软兜长鱼,一碗面条,一碗特制咸菜。 长鱼面是富平的特色面,将黄鳝去骨后放入油锅内炸至金黄,捞出控油,再与调味料一起熬至成汤盛碗装好。 吃的时候,将鱼汤与煮好的面条拌在一起,搁上特制的咸菜,十分美味。 后来这做法又流行到了安州,成了安州有名的一个特色小吃。 由于滥捕滥杀、破坏环境等的缘故,后世富平的野生黄鳝资源几近枯竭了。 杨一木对张小荷道:“妹子,给我这么多干嘛,我留着肚子吃中午饭呢。” “没事,中午饭早着呢,我先去忙了,这波上早班的人走了,就清静了。”张小荷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赶紧去忙了。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饭店里慢慢就没人了。 老张穿着一身白大褂进了门,已经不是那个瘦老头了,脸颊上的肉都现了出来,把白帽子扔到桌子上,意气风发的道:“东家,你瞅瞅,感觉怎么样?我准备马上把前院的几个屋子修一下,开几个雅间,你看行不?” 杨一木笑着说:“挺好。早上你们不做就是了,这么累,别顾着挣钱垮了身体,一定要多休息。饭店主要做的中午、晚上生意。不过,现在你是老板,我都交给你了,我早就说过,我不管的,这些事情不要来问我。我只关心一条,就是卫生,不能不干不净的。” 老张笑道:“东家你放心好了,菜都新鲜的,粮油米面是我亲自把关的,绝对没问题。” 杨一木问:“现在菜跟得上吗?哪里进的货?” 老张嘿嘿一笑,道:“就刚开的那一阵子,供应比较紧张。多亏了刘春红,他家不是郊区的吗,他联系了郊区的几个大队,他们有蔬菜合作社,给我们供蔬菜。我女婿后半夜就要过去拉,好多饭店抢呢。像肉类这些,红桥菜市场搞了经营责任制,都包给了他们自己工人,讲什么效益了。 还有鱼虾团鱼这些,都是一三给我们供货,都供应得上。只要人手够,开多少席面都没问题了。” 一九八一年底,安州农村开始试行农业大包干,农民有了更大的生产自主权,一部分胆大的农民自发成立了蔬菜合作社,集中运到城里来卖。而城里菜场、供销社、商场副食品窗口也开始进行多种形式的承包经营试点,说白了,尝试着摆拖那种干多干少一个样的吃大锅饭模式。 但是这种改革是艰难的,也触动不少人的切身利益。 杨一木道:“这变化可真大啊。” “咋不大呢,你看西园大饭店以前多牛气,由市饮食服务公司管着的,可菜品单一,服务环境跟不上,亏得就差裤衩子要没了,现在还不是承包给职工集体经营了。后面还有国营二食堂、聚香斋、红桥饭店、大众饭店、友谊餐厅也被承包了。不过里面矛盾也大……”老张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 杨一木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只得好奇地问:“承包了,效益上去了,职工应该得利了呀,会有什么矛盾?” 老张道:“对承包的人是好事,对下面的人就不一样了。以前不管经营多么差,干多干少一个样,工资上上下下差别不大。但现在承包人管事了,赚了钱自然拿大头,也敢管事,工人出了差子,钱说扣就扣了。下面肯定有人不服气啊,以前一般高,凭什么该他发财、被他管着,说到底利字当头罢了。反正以前那些能蹦跶的,现在都蹦跶不了。” 杨一木觉得很正常,时代在进步,这种事就不能抱着圣母心理,再说跟他也沾不上多大关系。 “反正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老张好好干,争取把饭馆开到江对面去,在省城、江南、沪城开分号。”杨一木笑道,上辈子他就干过餐饮行业,开过连锁,只不过后来扩张的步子太大,积累不够,又摊上了疫情,资金链断了,后面难以为继破产了,希望这辈子努努力,把上辈子未完成的蓝图继续绘下去。 因为春节临近了,有些单位放假了,怕中午客人太多,店里忙不过来,所以不到十一点半,杨一木又把中午饭给提前吃了。 出门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杨一木肚子实在太撑了,推着车不肯骑。 北风吹得跟刀子似的,林芳非常地无奈抓过车把,“我来带你,你去后边坐。” 杨一木不给,道:“媳妇,你这魅力太大,我怕被人家笑话。” “少贫!”林芳佯装生气,手肘往后轻轻顶了他一下,“再废话就把你扔这儿,自己走回去。” 杨一木无奈叹息这媳妇尿性渐涨,连忙笑着讨饶。 两人笑闹着,一直到出了大武城巷,这才骑上自行车。 一路上,林芳带着杨一木,两条大长腿蹬得飞快,车铃叮当作响,倒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引得不少路人纷纷侧目,羡煞旁人。 第55章 合作谈判 回来后,杨一木准备睡一觉的愿意也落空了,方老头来问厂房的事情。 这一点杨一木早就想好了,学校有一个闲地,原来是乡里的干校,后来干校摊销了,就给了学校当学生的教育实践基础,两排教室,有个大院子,七八百平米,虽然枯草多深,可方老头看了挺满意。 杨一木又把后面事情想好了,如果撞大运,厂子发展的不错,旁边还有一大片荒地,跟乡里说一下,圈一下就是他的了,手续都不用办。 两人忙到黑,忙了满头大汗,终于把厂子收拾了一遍,一些旧了的课桌子、柜子,杨一木直接让周秀梅做人情送给了左邻右舍,算是得了不少好人卡。 第二天,方强被方老头叫了过来,准备去市场拖氧气瓶、喷枪、灯头,方强拉着板车,叹了口气,看着走到门口的方老头道,“我要是找几个兄弟,一会儿的功夫。” 说完,又看了杨一木一眼,杨一木笑着道,“方伯,是啊,打扫卫生没问题,可拉氧气瓶可是个技术活,还不如找个小工,也就半天的功夫。” 方老头皱皱眉头,“想偷懒你们就直说。你俩没时间,我去拉。” 杨一木、方强对视一眼,遇着这种老倔驴,真是没办法。 后来,方强去运输公司找陆平带了辆大卡车去郊区拉玻璃料子。 路程不远,开个三十来分钟,附近都是闲汉和找活干的农民。 竹竿、黑皮也来帮忙,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先从车上抱下成捆的稻草,整齐地码在做仓库的教室里当细泡纸用,方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好,够用了。” 后面抬玻璃料子的时候,杨一木他们自认为已经做得万无一失,方老头还是在旁边提心吊胆的喊着,慢点,慢点。 方强给卡车司机十块钱,一条烟,司机脸上的埋怨立马消失不见,高高兴兴地跟着忙了。 方老头一刻不想在儿子那里呆了,随便在厂子里挑了一间屋子当宿舍,准备当晚就往下。至于他的锅碗瓢盆,被褥衣服之类,不可能再单独用大卡车拉了。 方老头骑上三轮车,要自己回去拉。 方强抬手看看时间,都已经五点多,天都要黑了,只得无奈地说:“爸,这里啥都没有,实在不方便。再说你不认识路,明天我让黑皮送过来,你就和我坐大卡车先回去吧。” 方老头连忙摆摆手:“你别碍着我,国庆路我还能不认识?我今晚就搬过来。” 方强心里吐槽这真是个事爸儿,无奈只得自己骑三轮,让老头坐上面。 等到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已经接近七点钟了,后面剩下的设备安装、排线,方老头不让任何人插手,坚持亲力亲为。 方强道:“哥,这里没啥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杨一木看着方强后面的竹竿和黑皮,笑着道:“谢谢你俩了,有时间我让强子喊你们一起吃饭,今天就不留了,灶还是冷的呢。” 两人慌忙摆手,黑皮笑着道:“给哥你帮忙,应当应分,客气啥,那我们就先走了。” 看着三人离开,杨一木对方老头道:“大伯,要不明天再弄吧,今晚去我那边吃吧,林芳应该烧好饭了。” 方老头道:“不急着吃,你给我搬东西,我在那边排线安装。” 得,方老头根本不接茬,紧张程度比杨一木还要过分啊。 就这样杨一木一趟趟在仓库、灯工间来回折腾,累的都要虚脱了。 关键教室入口还没来得及弄,手里还抱着的要么是长的,要么是重的,黑灯瞎火的真心不容易,每一次都要放下、起身、走起。 方老头亲自把所有的架子、台面全部抹干净,喷枪、线管一点点的给摆放好,非常讲究。 杨一木轻轻的晃了下架子,又看看接口,都很牢固。 “别看了,我干了一辈子,这点东西还能出差子?”方老头说道。 “要不说你老怎么是六级工呢。”杨一木赶紧送上了个马屁。 不一会儿听到林芳过来喊吃饭的声音,终于让杨一木松了口气,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了,赶紧拍拍手,往外走。 吃晚饭的时候,方老头又喝了点酒,可能确实精力不济了,也不能继续干活了,只得道:“你休息吧,明儿再弄吧。” 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哦,对了,有空买条狗回来栓厂子里,我岁数大了,夜里怕听不到响。” 林芳笑着道:“那用得着买,我回去问问,看村里有哪家刚养下的,抱一条回来就是了。” 吃好饭,林芳提个暖壶,让杨一木送她回去。路过厂子的时候,林芳给方老头放好铺盖,又拿了盆给方老头倒好洗脚水,泡了杯茶。 方老头感慨道:“我自己亲儿子的福,我都没享着,几天也见不着一回面。没想到在这边却享了你这丫头的福。” 林芳笑着道:“强子挺孝顺的,就是生意忙,心又不细,他有他的难处。” 方老头摸索着把自己袜子脱了,又试了下水温,笑着道,“这水刚刚好呢。” 把林芳送回去,杨一木美美地睡下,迷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大门就被拍响了,“小杨啊,赶紧起来。” 杨一木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也没感觉到冷,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趿着鞋子,去开了门。 方老头倒是精神抖擞,早已经忙碌了起来,“跟我去厂里收拾东西,都五点了,天都亮了,还在睡,你要是我徒弟,我早就送你去忆苦思甜,重新回炉改造了。老话叫什么,想当官,怕事多;想吃饭,怕刷锅。” 杨一木笑着道,“方伯,我真的是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又埋头在屋里找了一圈,牙刷、毛巾一个找不见,不知道林芳给搁哪儿去了。 无奈只得去水池冲把脸,跟着方老头一直收拾八点多。估摸着林芳来了,好说歹说才把方老头叫上一起回去。 到了家,进了灶屋,林芳正在稀饭锅里放盐鸭蛋,杨一木看得有点馋了,“多放一个,我能吃。” 林芳看杨一木一双眼在窗台上瞅来瞅去,就道:“你的牙刷、毛巾不都放在井边了吗,不准用自来水,要钱呢。” 杨一木撇撇嘴,转身去井边洗漱。 井是搬进来的时候就有了,十多米深,以前杨一木一直不爱用,嫌麻烦。 打了一桶水上来,井水倒是温的,洗了一把脸,瞬间提神。 吃完早饭,到了厂子,方强也来了,然后各自开始忙活。方老头就一头扎在灯工间不出来。 杨一木带着方强,挑了一间样品间、一间办公室,然后用一根长竹竿,一头扎上一把茅草,把房顶、墙壁上那些没顾得上清理的蜘蛛网、灰尘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屋子里顿时灰尘飞扬,人也成了灰头土脸。 第56章 厂房 下午,杨一木准备好好睡一觉的愿意也落空了,方老头急吼吼地要来收拾厂子。 两人一直忙到黑,忙了满头大汗,终于把厂子收拾了一遍,一些旧了的课桌子、柜子,杨一木直接让周秀梅做人情送给了左邻右舍,算是得了不少好人卡。 第二天,方强被方老头叫了过来,准备去市场拖氧气瓶、喷枪、灯头,方强拉着板车,叹了口气,看着走到门口的方老头道,“我要是找几个兄弟,一会儿的功夫。” 说完,又看了杨一木一眼,杨一木笑着道,“方伯,是啊,打扫卫生没问题,可拉氧气瓶可是个技术活,还不如找个小工,也就半天的功夫。” 方老头皱皱眉头,“想偷懒你们就直说。你俩没时间,我去拉。” 杨一木、方强对视一眼,遇着这种老倔驴,真是没办法。 后来,方强去运输公司找陆平带了辆大卡车去郊区拉玻璃料子。 路程不远,开个三十来分钟,附近都是闲汉和找活干的农民。 竹竿、黑皮也来帮忙,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先从车上抱下成捆的稻草,整齐地码在做仓库的教室里当细泡纸用,方老头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好,够用了。” 后面抬玻璃料子的时候,杨一木他们自认为已经做得万无一失,方老头还是在旁边提心吊胆的喊着,慢点,慢点。 方强给卡车司机十块钱,一条烟,司机脸上的埋怨立马消失不见,高高兴兴地跟着忙了。 方老头一刻不想在儿子那里呆了,随便在厂子里挑了一间屋子当宿舍,准备当晚就往下。至于他的锅碗瓢盆,被褥衣服之类,不可能再单独用大卡车拉了。 方老头骑上三轮车,要自己回去拉。 方强抬手看看时间,都已经五点多,天都要黑了,只得无奈地说:“爸,这里啥都没有,实在不方便。再说你不认识路,明天我让黑皮送过来,你就和我坐大卡车先回去吧。” 方老头连忙摆摆手:“你别碍着我,国庆路我还能不认识?我今晚就搬过来。” 方强心里吐槽这真是个事爸儿,无奈只得自己骑三轮,让老头坐上面。 等到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已经接近七点钟了,后面剩下的设备安装、排线,方老头不让任何人插手,坚持亲力亲为。 方强道:“哥,这里没啥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杨一木看着方强后面的竹竿和黑皮,笑着道:“谢谢你俩了,有时间我让强子喊你们一起吃饭,今天就不留了,灶还是冷的呢。” 两人慌忙摆手,黑皮笑着道:“给哥你帮忙,应当应分,客气啥,那我们就先走了。” 看着三人离开,杨一木对方老头道:“大伯,要不明天再弄吧,今晚去我那边吃吧,林芳应该烧好饭了。” 方老头道:“不急着吃,你给我搬东西,我在那边排线安装。” 得,方老头根本不接茬,紧张程度比杨一木还要过分啊。 就这样杨一木一趟趟在仓库、灯工间来回折腾,累的都要虚脱了。 关键教室入口还没来得及弄,手里还抱着的要么是长的,要么是重的,黑灯瞎火的真心不容易,每一次都要放下、起身、走起。 方老头亲自把所有的架子、台面全部抹干净,喷枪、线管一点点的给摆放好,非常讲究。 杨一木轻轻的晃了下架子,又看看接口,都很牢固。 “别看了,我干了一辈子,这点东西还能出差子?”方老头说道。 “要不说你老怎么是六级工呢。”杨一木赶紧送上了个马屁。 不一会儿听到林芳过来喊吃饭的声音,终于让杨一木松了口气,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懒了,赶紧拍拍手,往外走。 吃晚饭的时候,方老头又喝了点酒,可能确实精力不济了,也不能继续干活了,只得道:“你休息吧,明儿再弄吧。” 说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哦,对了,有空买条狗回来栓厂子里,我岁数大了,夜里怕听不到响。” 林芳笑着道:“那用得着买,我回去问问,看村里有哪家刚养下的,抱一条回来就是了。” 吃好饭,林芳提个暖壶,让杨一木送她回去。路过厂子的时候,林芳给方老头放好铺盖,又拿了盆给方老头倒好洗脚水,泡了杯茶。 方老头感慨道:“我自己亲儿子的福,我都没享着,几天也见不着一回面。没想到在这边却享了你这丫头的福。” 林芳笑着道:“强子挺孝顺的,就是生意忙,心又不细,他有他的难处。” 方老头摸索着把自己袜子脱了,又试了下水温,笑着道,“这水刚刚好呢。” 把林芳送回去,杨一木美美地睡下,迷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大门就被拍响了,“小杨啊,赶紧起来。” 杨一木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伸了伸懒腰,也没感觉到冷,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趿着鞋子,去开了门。 方老头倒是精神抖擞,早已经忙碌了起来,“跟我去厂里收拾东西,都五点了,天都亮了,还在睡,你要是我徒弟,我早就送你去忆苦思甜,重新回炉改造了。老话叫什么,想当官,怕事多;想吃饭,怕刷锅。” 杨一木笑着道,“方伯,我真的是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又埋头在屋里找了一圈,牙刷、毛巾一个找不见,不知道林芳给搁哪儿去了。 无奈只得去水池冲把脸,跟着方老头一直收拾八点多。估摸着林芳来了,好说歹说才把方老头叫上一起回去。 到了家,进了灶屋,林芳正在稀饭锅里放盐鸭蛋,杨一木看得有点馋了,“多放一个,我能吃。” 林芳看杨一木一双眼在窗台上瞅来瞅去,就道:“你的牙刷、毛巾不都放在井边了吗,不准用自来水,要钱呢。” 杨一木撇撇嘴,转身去井边洗漱。 井是搬进来的时候就有了,十多米深,以前杨一木一直不爱用,嫌麻烦。 打了一桶水上来,井水倒是温的,洗了一把脸,瞬间提神。 吃完早饭,到了厂子,方强也来了,然后各自开始忙活。方老头就一头扎在灯工间不出来。 杨一木带着方强,挑了一间样品间、一间办公室,然后用一根长竹竿,一头扎上一把茅草,把房顶、墙壁上那些没顾得上清理的蜘蛛网、灰尘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屋子里顿时灰尘飞扬,人也成了灰头土脸。 等尘埃落定,再用鸡毛掸子,把门框、窗台上的灰尘打扫得清清爽爽,又新安了玻璃,擦得透彻明亮,最后,再将地上的杂物和灰尘又清扫一遍,拖得干干净净。 林芳一大早就给方老头拆洗被子床单,晾晒被褥,见缝插针地又给方老头屋子做了窗帘,打扫房间的各个角落。再把办公室、样品间的柜子、桌子一件一件地擦一遍。 收拾过的屋子,顿时亮堂了许多,也有了厂子的感觉。 杨一木在院子里又拉了个电线,换了个大灯泡,这时夕阳西下,劳累人在天涯......... 一天时间,折腾的累死人了,杨一木一点力气是没有了。 可是这只是简单的打扫卫生,墙面还没有粉刷呢,看来要安排到下次了。 晚饭很丰盛,几个人都是能喝酒的,林芳都端起了杯子,方老头也不示弱,四个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第57章 炼丹炉 “吸烟有害健康,抽那么呛的烟,你那痘痘又出来了。”午饭,林芳看杨一木又把烟给烧着了,愤愤不平的说。 “树不扒皮人不打脸,怎么能说我痛处呢?”杨一木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又不注意触碰到了几个痘坑,红豆不长南国,长脸上了,真相思。 回屋照照镜子,顿时对自己的长相也不甚满意了,无奈哈了口热气,进灶屋倒杯热水,一回头,方老头带着方强来了。 林芳把放在锅里热着的饭端上来,方老头随便吃了几口,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杨一木和方强去厂子里看打的样。 一上午方老头前后打了十几个样品,都没有得到杨一木的认可。倒不是老头手艺不行,问题出在玻璃材质。 这年头市面上只有钠钙玻璃,不耐高温,骤冷骤热,易破裂。 象后来化学实验室用的都是选用硼硅酸盐玻璃做的,耐热性、稳定性不知要强多少倍。 虽说国内六十年代后期已有仿制的,但工艺很不稳定。前面又由于上山下乡、学校停课,自然地没了需求,就没了市场。就是后来的北京玻璃仪器厂、上海玻璃仪器厂也是八十年代中期才开始研制生产。 方老头原来呆的富平玻璃厂主要生产普通平板玻璃、生活玻璃容器。他莫说未接触过,就是加工过,市面上普通中学和基层实验室也是使用的钠钙玻璃材质的。 这还是要开介绍才给做,厚道一些的厂子最多做一下加厚处理,勉强能用,但温度一高还是不行。 方老头心里有点失落,关上大门,一个人在里面捣鼓。但操作台收拾得很干净,桌上没一丝污垢,连脚下的水泥地都是干干净净的,就连玻璃下角料都码得整整齐齐。 杨一木说:“大伯,你收拾的这么干净干嘛,比饭店都收拾的干净。” “这玩意儿也是个精细活,哪能邋遢。你赶紧试试这件怎样,我可是按照你买的硼硅酸盐试剂一点一点调出来的。”方老头道。 杨一木作为一名数学教师,偶尔也客串一下化学老师,但是又所谓隔行如隔山,对需要什么他清楚,但对指导怎么调试,他又是门外汉了。 杨一木拿着烧杯,对着光线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一点空泡,接口磨砂光滑,壁厚均匀,老头六级工真不是盖的,又拿到酒精灯头上,未垫石棉网,想看看到底耐不耐高温。 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没断没裂,更没炸! 杨一木看着方老头紧张的神色,笑着说:“就这样成了,保证不愁卖。” 方老头得意地嘿嘿一笑,“以前在老家玻璃厂做过几回,一个能卖五块多呢,全是普通玻璃的,没加硼硅酸盐。咱这个也卖五块吧?” 杨一木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问道:“国营化工商店卖多少?” “国营化工商店至少十块以上,有些要二三十呢。”方老头说。 杨一木笑道:“你自己比化工商店买的差?” 方老头说:“那不可能,绝对比他们的好。他们那全是普通玻璃,比钠钙玻璃的还要差,全糊弄人呢。” “十五块不二价!低于这价不卖。” 方老头急了,“小杨啊,不是大伯说你,这么贵谁来买啊?” 杨一木道:“这是必须的。要是便宜了,都来买,怕是订单要排到明年。咱们也挣不了几个钱。听我的,抓紧开模吧。” 方老头点头,“那我就试试,先少批量做一些出来。” 杨一木笑道:“什么叫试试,加紧做,销售我来安排。” 说完,一瞅不见方强人,出去转一圈,也找不着了,只能叹口气,“哎,这小子关键时刻偷懒。” 回去又忙了一会儿,和方老头又搬又抬,灯工间热哄哄的,杨一木脸上的汗怎么也抹不干净了。 出门的时候,北风依旧,杨一木忍不住又哈了一口热气。 回到家,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林芳不在,杨一木院前屋后寻了一遍也没找着人,猜测她是不是串门去了。 杨一木去水池边洗了脸,拿张报纸,坐在石榴树下看。 没一会儿头晕,鼻子火辣辣的,嗓子疼,一下子眼圈红了,可能真的感冒了,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我哪辈子做了孽。” 回屋喝了一大杯开水,也没去买药,浑身发冷,盖了两床厚被子,脑袋像磨盘一样沉重地压迫着。 杨一木没睡,却也无法醒着,头重得抬也抬不起来。 等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未睁开,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痛了,但很虚弱,浑身还是发软,只是发了汗,身上都是黏糊糊的。 连喝口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整个身体都陷在被子里。后背有点发痒,要起身用手抓痒真是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睁开双眼,白花花的墙壁和被子,杨一木一侧头发现手上还吊着盐水瓶,才确定自己现在躺在医院里。 杨一木刚想起身,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这只手按的力气恰到好处,既没有弄痛他的胳膊,也没有让他起身。 “哎哟,老天保佑,你可醒了啊,别起来了,别起来,赶紧躺回去。”这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杨一木一愣,不认识老太太是谁,“您是……?” “刁青松,你认识的吧,我是他妈,他去外边抽烟了,我叫他去。”老太太说着,去了外面喊了几嗓子。 一会儿,刁青松晃头晃脑,叼着香烟进来了,“哎哟喂,杨老弟,你可算醒啦?要不是我脑子一抽去找你,说不定哥哥我要破费一个花圈了。你知道挺多长时间了?” 杨一木苦笑,“多长时间?我记得下午回来感觉不舒服,就躺床睡了。现在几点了?” “几点?九点,早上九点。你知道不,你搁这卫生院挺两天了?”刁青松弹烟灰又道,“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身子骨咋比村里老头棉裤档还虚?前儿个我背你来的时候,烧得跟炼丹炉似的,差点把人小护士体温计给量炸了!哈哈!” 刁青松老娘笑着杨手抽了他一下,道:“你个死小子,怎么说话呢?” 刁青松嘿嘿一笑,翘起二郎腿坐到床边。 “两天?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杨一木有点懵,“谢谢你了,松哥,麻烦你照看我。” 刁青松一摆手,道:“跟哥哥客气撒!下回你再烧成这熊样还硬撑,我直接把你扔汶河里去!”说着,又摸出根烟叼上。 刁青松老娘给杨一木拿了个枕头,塞到杨一木头低下,笑着道,“我也是早上听说了,刚刚才过来的。听说你老家不是这里的,松子说你对象是这边的,他不肯去,我已经让丫头去学校打听去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亲戚,我去帮你喊一声。” 第58章 如厕记 刁青松在旁边竟然脸一红,闷头去弹烟来。 杨一木当然理解了,无亲无故的,谁能二十四小时守在你床边。至少刁青松说不知道林芳家在哪儿,怕也是因为以前诓她爸那档子事,于是笑道:“婶,我住在汶中后面家属区最后面一排,我对象可能在家,如果不在,就跟旁边邻居说声,人家会告诉她的。麻烦了大婶,你和松哥不用 “没什么麻烦的,我会让我丫头帮你去喊的。你现在想吃点什么?大婶给你买点?” 杨一木摇摇头,道:“不用了,现在不想吃。你和松哥不用守在这里,我这里好多了,已经发汗了,没什么大碍了。你先去忙吧。” “没事最好。”刁青松老娘见杨一木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我就先走了,松子,你留下陪着,等他对象来了,你再走,知道不?” 刁青松点点头,将老娘送出门外。 待刁青松老娘走后,杨一木也指望着林芳赶紧过来,他急着上厕所放水,可又不好意思对着这里刁青松又或者着卫生院十七八岁的小护士开口。 一会儿,刁青松回来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扯。 杨一木才知道前天下午刁青松从外面收帐回来,路过学校,忽然想起找他喝杯酒,没想到他烧得已经神志不清了。 杨一木一抬头看见床边柜子上有几个袋子,肯定是刁青松买来的,装的是麦乳精、红糖之类的营养品,这个年代麦乳精可是好东西,价格尚且不说,关键刁青松这个人情欠下了。 他想了想,笑着对刁青松道:“松哥,客气的话我不说了,等我回去,我做东,咱们喝顿酒。另外我手上有个挣钱的活,你干不干?” 想想又道,“放心,正儿八经的生意,跟你的老本行不搭边。” 刁青松当然是乐不得地答应。 前面跟杨一木捣了疤面狗的老窝,疤面狗架子倒了,小弟越混越少,被以前仇家寻上门,被狠狠揍了顿,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人说去了南方,也有人说躲在乡下,反正混得连狗都不如。 刁青松是越想越后惊,越惊越怕,万一哪天轮到自己这下场,老娘和妹妹谁来照顾。 以前杨一木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到现在还记着呢,越是细细咀嚼,就越会发现,杨一木说的半点不假! 这两天也都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也得干点正经生意才行? 杨一木轻声道:“学校和我一个朋友联营办了个厂子,先做教学玻璃仪器,眼下才起步,你就叫你下边的兄弟去各个化工商店推销,我给他们提成。如果有愿意到灯工上干的兄弟,也可以按月拿工资。至于你有兴趣,我到时给你个职务,像招用工人、安全保卫这块你是可以做起来的。” 刁青松问:“教学玻璃仪器?杨老弟想做这玩意?” 杨一木道:“毕竟有乡里背书,对你后面有好处,如果眼光放长远点,挣大钱的活还在后面呢。” 刁青松笑道:“行啊,杨老弟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出院,哥哥把前天没请的那顿酒补上,到时一并细谈。” “好。”杨一木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旁边病床两口子不知为什么却吵了起来。 杨一木的旁边是躺着个中年女人,病秧秧的,脸色很不好看。此时正对男人发脾气,“我就知道你没按好心,在乡里治,是不是盼着老娘早点死,你好再找一个。” 男人黑瘦个子,瞪着眼大怒,“你就讲点良心吧,老子前面为了给你在市里治病,家里口粮卖了,年猪卖了,家里哪里还有值钱的让我再去找一个。真有那钱,还能让你遭这罪,回乡里治,这不就是因为没钱了嘛。” 女人沉默了会儿,惶惶地说,“我……我就是疼得难受,说了几句浑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她男人听了这话,慒了下,突然蹲在地上,嚎淘大哭起来。 女人挣扎起来,伸着手安慰丈夫,“我拖累了你,对不起啊。” 男人起来抹把眼泪,道:“你少讲屁话,千万别死,老子没钱再娶老婆了。” ........ 杨一木听的心酸,故意扭过头去,和刁青松两人谁也没说话。 看到林芳跟一个女孩拎着一个蓝子过来的时候,杨一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哎呀,吓死我了,我家里人、强子他们、方校长他们全出去找你了,满城的找,老张急得饭馆都没开,让他女婿借了条船正在汶河那边捞人呢,怕你喝醉掉进河里去了……直到刁小妹来说人在医院,我就过来了。”林芳说着,还用手试了下杨一木的额头,“没烧了,谢天谢地。” “早就没事了,只是感冒、发热而已。闹这么大动静干啥,耽误事情。”杨一木说得有气无力,又指了下刁青松道,“这次真亏了人松哥,陪了我两夜。” 林芳嘟着嘴,有些不悦地道:”也不通知下,瓜脑子。“ 刁青松脸色尴尬地瞅了眼林芳,局促地说,“哎,杨老弟,没……没啥事,我,我就先走了,有空再……再来看你。”说着,惶惶恓恓地两三脚走出了病房。 跟林芳一起来的女孩,从蓝子里取出一个草焐子,打开来给杨一木盛了一碗汤,“我听那个刁小妹说,你已经躺了两天,这可不是一般感冒发热,要吓死人的。姐夫,来,喝点鸡汤吧。” 杨一木瞧了女孩一眼,没见过面,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姨子,摇摇头没接,不为别的,实在是膀胱憋不住了。 “咋了,没胃口?”林芳接了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笑道:“这是我姨的二丫头叶向南,在区里读高二,来……” 杨一木实在忍不住了,也顾不上害臊,勉强支起身对着林芳道:“你帮我吊瓶拿着,我想去趟厕所。” 林芳脸腾地红了起来,迟疑了下,倒是叶向南大大方方地一把扶住杨一木。 林芳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也过来扶着,道:“向南,你留这儿吧,我背你姐夫去。” 杨一木看了一眼林芳瘦弱的的身子,没搭理她,他只是刚醒来那会浑身软,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乡里卫生院条件简陋,不像后面病房就有卫生间。 两个女孩一人扶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出了病房。 穿过长长的走??,到了厕所门口,杨一木道:“吊瓶给我吧,我自己进去,你们就在门口等我吧。” “还是我扶你进去吧,不然你一只手不方便……”林芳红着脸,坚持要扶着杨一木进去。 这话一说,叶向南瞅着眼杨一木,笑道,“我就不进去了,外面等你们。” 第59章 盘道 杨一木等厕所最后一个男的出来,才跟林芳进去。 厕所也挺寒碜,拢共就这么一间,四个蹲位。 不过还算人性化,还知道把两个蹲位隔开,也分别装了门,谁来了把门一关就是谁的。 他把门关上,准备解开扣子,里面穿了秋裤、线裤,加上裤子等于三层,松紧勒的紧,掏起来有点麻烦。 抖抖索索半天没解下来,林芳在旁边也是看得急了,把吊瓶挂在门头上,弯腰双手一下子就给把他裤子扒了下来。 杨一木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阵蛋蛋的凉意,不由地打了寒颤。 “还不转过头去,我尿不出来。”杨一木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林芳红着脸,别过头去嘀咕,“以前比谁都猴急,这会倒是摆上了。有啥稀罕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杨一木闭上眼睛舒服的放了一次大水,两天的量呢。 可突然在放最后几滴的时候,好像哪里不对,睁开眼睛,发现林芳的一只手在扶着,杨一木羞恼,又怕外面人听到,低声道,“你干嘛?”。 “还不是怕你弄裤子上。”林芳白了眼,辩解着,又帮着杨一木抖了两下。 就这一下,杨一木被撩起来了,擎天一柱。 林芳抿嘴笑了,不经意地瞅了两眼,就低头帮杨一木拉上了裤子。 杨一木着恼地拨开林芳的手,只觉着这女人就不能开窍,一开窍,尿性越来越大, 出来的时候,杨一木臊得狠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像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情。 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丢人过! 回到病房,杨一木喝完一碗鸡汤后,又吃了点饭,擦了把热毛巾,顿时感觉自己又回来了,“出院吧,一个感冒都住院,简直笑话死人。” 叶向南笑着说,“姐夫,这可不行,我刚问了医生,人家说要等你热彻底退下去才行,你就老老实实地躺着吧。” 林芳对叶向南道,“那向南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叶向南说,“行吧。姐夫,你想吃点啥,我回去让我大姨给你做,下晚的时候给你送过来。” 林芳道,“清淡点吧,感冒不能多吃油腻的,你让我妈给他下点面条,不要用鱼汤下,鱼汤会上火,就用牛肉汤下。” 后面杨一木躺着实在无聊,睡了两天了,又睡不着,只得让林芳去邮局买了两份报纸,躺在床上看。 第二天,杨一木出院的时候,路过缴费窗口,摸摸口袋还有三百多块钱,想到病房里的那对夫妻,心里一软,报上床号,鬼使神差地帮着缴了费用,又给预存了二百块,能帮多少算多少,花不完还能退呢。 这年头都不容易,谁让他发的坟头财。 林芳倚在走廊墙边,看着他缴完钱,“有时候真看不懂你。” “咋了?”杨一木摸出半包皱巴巴的大前包,忽然想起这是医院,又悻悻塞了回去。 “看着像坏蛋,骨子里倒是个菩萨。”林芳说。 杨一木笑道,“你回去吧,我去刁青松家谈点事。” “人医生不是说了,让你要多休息的吗?”林芳道。 “再躺着要发霉了,行了,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就回去。”杨一木直接就往刁青松家去。 路上,一股清新的冷风吹过来,一对比,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 他只得先去乡里澡堂子洗了澡,然后好见人。 洗完澡直接去了刁青松家,刁青松老娘看到杨一木,惊喜地说,“感冒好了?” “谢谢婶记着了,已经好了。我找松哥谈点事,他人在吗?”杨一木问道。 “他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哪儿去了,半天不见人影。”刁青松老娘倒是个好心的,“你感冒刚好,不能受风,赶紧家来说吧,坐下来,喝点水……” 杨一木道,“不了,谢谢婶。如果松哥回来,就说我来过了,有空让他去学校那边找我。”说完,又跟刁青松老娘招呼一声,就径直走了。 其实也没走多远,从巷子里拐上大路,只见刁青松垮着肩,叼着烟迎面走过来。 待看清楚是杨一木,杨一木笑道,“哎呦喂,巧了,哥哥前脚从卫生院回来,后脚你杨老弟从我家出来了。走走,中午就在哥哥家喝点,顺便跟你盘盘道!” 刁青松除了油滑手狠一点,倒没什么不好,人挺仗义的,杨一木笑道,“今天酒不喝了,直接去厂子里,到那儿再盘道吧。” 两人到了厂子里,方老头正在灯工间忙着,杨一木给他们介绍了一下,就直接去了样品间。 刀哥转了一圈,拿起一个量筒,问:“成啊!杨老弟,你想咋个卖?” “这个十五块钱,少一分都不卖。”杨一木道。 刁青松愣住了,过了片刻,满脸狐疑道:“这玩意十五钱一个?我说杨老弟你还不如去抢钱算了,这个就是玻璃做的竟然能卖到十五块钱,哪有人买?” 杨一木自信一笑,“玻璃是不值钱,可做出来就不一样了,况且这里面有技术在里面,你放心吧,十五块肯定有人要的。” 刁青松忍不住问道:“杨老弟,你这些东西,花多少钱做的?” 杨一木寻思了一会,道:“玻璃料没多少,一二角钱一斤,算上氧气、开模、镀膜这些杂七杂八费用,有的七八毛,高的不超过两块,初期投入拢共花了一万二千多块。” 刁青松表情古怪地看着杨一木,撑死了两块钱的成本,捣鼓一下转手卖十五块?这跟抢钱也没啥区别了。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来,“杨老弟,你这钱挣的是真脏,没比哥哥我强到哪去啊?” 杨一木哑然,做生意下手不黑一点,能挣着钱?再说眼光、规划、技术、经验这些加上去,溢价是自然的,谁让他遇上了这个大时代。 这也就是现在手上本金不多,也想干点事儿。要不然,杨一木恨不得现在就去北上广,专挑以后发财路段,先囤上几百套院子,然后躺平了,把焦圈儿嚼出满汉全席的滋味来。 后面,杨一木又跟方老头和刁青松坐下来,商量了下步思路,这阶段方老头负责调试、打样、后续生产、带徒弟,刁青松负责招聘人员,安排手下小弟带着样品先把安州本地及周边几个地市国营化工商店一家一家地跑销售。后续工作等年后再议,眼下生产销售。 至于工钱这块,杨一木大概透了下,除了工资以后,另外给两人不少于六个点的股份,具体的等后面再议。 当然杨一木也盘算过,目前自己控制的60%股份,他留一半,意向给方老头和刁青松各十个点,剩余的十个点用于后续人才招聘,毕竟自己对这行当不熟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不给点甜头怎么行。 第60章 真面目 晚上的时候,杨一木请吃饭,因为人比较多,先请的方强这边、老张这边还有刁青松这一帮街面上混的人,毕竟住院这两天,大家都出来满城的找,少了人家人情。 方校长两口子急着第二天回沪探亲,所以准备年后和学校同事一起请。 林芳家有几个亲戚和邻居也出来找的,依周秀梅老太太意思,请个厨子就在家办席,顺便让亲戚们认识一下,也给自己长长脸。 去喊刁青松老娘,老太太谢绝了杨一木的好意,“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喝喝酒,好好高兴,我就不参合了。” 因为老张一家还有饭馆几个员工都要参加,总不能让人家忙,看着他们吃吧,杨一木就在外面订了一家新开业的饭店——共和春。 明清年代这也是一家老字号盐商系饭馆,主打安州菜系。 杨一木特地交代老板,每桌再加一个狗肉锅子,冬季吃狗肉再合适不过了。 共和春由于新开业,不管是装修还是布局,看着有档次,不跌相。 一帮人坐了八桌,满满当当占了一个大厅。 每桌发了一条中华,又安排了一箱老洋河,杨一木笑道,“兄弟们,感谢的话我不会说,今晚哪桌的酒没喝完,就是不给面子,以后千万别说认识我。” 上辈子经历过商海沉浮多年后才明白,和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表现出不一样的态度,好似水无常形而能入万器,实为一种非常可贵的处世智慧,而不是虚伪。 大家笑过了,方强双掌一拍,端起杯子往空中一举,对手下小弟道,“没听到吗,哥都发话了,先干了这杯。” 杨一木也没含糊,一杯酒也就一口闷了。 老张领着闺女、女婿还有饭馆几个过来,笑着道:“东家,酒以不劝为饮,棋以不争为胜。你这刚从医院出来,不能这样喝了。万一喝多了,人又不知道在哪边,我还得下河捞你不是?我代表一下,你抿口意思一下得了,行不行?” 这话一说,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方老头在旁边道,“席不设酒叫什么席?要喝就全干了。” 杨一木见自己已经被绕进去了,只好无奈喝了一杯,不过这些日子酒也喝了不少,酒量也是有些的,并不怵。 等喝完,方老头又站了起来,却把杯子对准了老张,“老张,咱老哥俩一般大,一直未论大小,听说你属兔,那对不住,我还虚长你一岁,你得称我一声哥,既然无酒不成席,咱老哥俩也碰一杯。” 老张见方老头已经举起杯子,连忙按下,道,“别这么着急啊,让我喘口气。“ 方老头道,”不给面子是不?“ 老张端起杯子道,”哎,喝酒没问题,不就是喝酒嘛,多少年没这么痛快了,来来,我先干了。” 两人一碰杯一扬头,全干了。 刁青松本来心里还有傲气,毕竟自己也是一方大哥。 进来的时候瞧着闹哄哄的,还不然为然。 可喝着喝着,他再傻也瞧出了意思来,合着这一帮人全是人杨一木手下小弟啊?自己平时一口一个老弟、一口一个老弟的喊着,原来自己那点道行根本不够看的呀,人家这才叫盘道。 所以,他主动站了起来,不自觉双手抱杯,杯口也低了下来,“老弟,哥哥我敬你一下。以后跟后面混,还仰仗老弟多帮衬!” 后面就是打乱仗,三平端着酒杯站起来,咧嘴一笑,对麻杆说,“你小子刚才躲酒是吧?我瞧你半天了,光扒拉菜不端杯。咋的,酒都让竹竿替你喝了?” 麻杆其实不瘦了,腮边长了不少肉,“屁,我刚才跟杨哥连干三杯的时候,你还猫那儿跟花生米较劲呢!” 竹竿在旁边嘿嘿直乐,顺手给麻杆满上一杯:“就是,三平,你少在这挑事儿,麻杆的酒量还用你操心?来,麻哥,咱俩再走一个。” 三平一摆手,直接拎起酒瓶子,“哥几个,少来这套!你俩一个叫麻杆、一个叫竹竿,穿一条裤子的,合起伙来糊弄我是吧?要喝就一起喝,谁怂谁孙子!”说完,给自己倒满一杯,酒沫子溢一手。 麻杆嗤笑一声,也抓起酒瓶:“怕你啊?竹竿,你作证,今儿谁先趴下谁请宵夜!” 竹竿一拍桌子:“好!不过,三平你这酒量可别又跟上次似的,三杯下肚就抱着电线杆喊媳妇儿!” 众人哄堂大笑。 三平老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少提旧账!这次非把你俩喝趴到桌子底下去!”说罢,三人“咣”地一碰杯,仰头就灌。 喝得急了,麻杆呛得直咳嗽,三平趁机起哄:“哎呦,这就顶不住啦?” 麻杆一抹嘴,喘着气,“咳咳……你等着,老子缓口气再收拾你!” 竹竿趁机煽风点火,“三平,麻哥这是让着你呢,要不咱俩先来一轮?” 三平一瞪眼,“来就来!谁怕谁就是娘们!” “我他娘的看看你是不是女人?”麻杆还要继续闹腾。 “老子是男人,如假包换。”三平道。 有些墨水的刘春水突然在一边悠悠冒了一句,“那也说不准,戏文里不是有唱鸳鸯袖里握长剑,不知她是女儿身!” …… 桌上顿时闹作一团,气氛愈发热闹。 方强摇着头,对杨一木道:“哥,让你笑话了,这帮兔崽子,一喝酒就现原形……” 当晚一帮人一直闹腾到九点多钟。 杨一木知道大家活得都挺累的,这年代干个体户,总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全身伪装,虽说钱不少赚,可社会地位比三教九流的末流强不了多少,这是时代特色,也是上下几千年文化使然。 他们这些被视作投机倒把的边缘群体,也就这时候才能撕下无业游民的标签,骂几句脏话,吹几句牛逼,一个个眼冒绿光,恰似一群野心勃勃的饿狼。 平日里装孙子的这会儿全露了本性,也只有见了哥们儿才现真面目,放得开。 杨一木抿了口茶,笑着没吱声。 自己不经意地扇了一下翅膀,让这些人用“倒爷”“练摊”这些草莽方式,悄然撕开了大江大河沿岸计划经济铁幕的一角。 回到小院,杨一木并没有好好睡一觉,春节将近,倒是归乡心情反而越加迫切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一木去林芳家路过厂子的时候,大门口已经挂上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安州蓝标玻璃仪器厂。 名字是杨一木起的,本来他想偷师,在福耀、南玻、巨石这些后世玻璃巨头名字挑一个,后来想想有啥卵用,又不是互联网域名,谋事在天,成事靠人嘛。 就把前世朋友开的那个玻璃企业名字先拿来用用了,反正这会不知道他在富平何处猫着呢。 厂子里,刁青松正带着一帮人忙得热火朝天,又气急败坏教训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弟摔了一块玻璃。 杨一木笑着在外面看了会,也没进去,就直奔林芳家。 第61章 比女婿 林家离乡里三四里地,杨一木把装香烟、营养品的两个大包挂在车头,后架上绑着一箱老洋湖,一路坑洼颠簸很不好骑,就这么一截子路竟然骑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林家,整个人就像一条被抽了筋的老王八,两条腿酸酸的,向前迈一步都费劲。刚把自行车摆好,迎面就碰到了叶向南,笑着道,“妹子,叫林东出来帮我搬下东西。” 叶向南笑得灿烂起来,蹦跳着跑过来,“东哥去接对象去了,姐夫你感冒好些了吗,我帮你搬。” 杨一木一摸脑门子上的汗,连忙摆手,“向南妹子,还是我来吧。” 叶向南斜着脖子,陡然垮着脸恼了,“你别碍着我,说帮你搬就帮你搬。” 杨一木也没坚持,大不了友情后补,一手提烟,一手提着大包,跟在后头走。 周秀梅一瞅是他来了,甭提多欢喜,接过包道,“哎呀,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林芳和厨子正乒乒乓乓地剁饺子,听到了动静,从灶屋探出头对叶向南道,“妹,给你姐夫泡杯茶,我手里全是油。” 进了堂屋,杨一木和周秀梅寒喧几句,又从叶向南手里接过杯子正要喝,却又发现这小姑娘在旁边眼神儿往他这边乱瞟,就笑着问:“向南,你想说啥?” 叶向南一下子来了精神,“姐夫,听说你们学校办了校办厂,还是你管事儿,那你厂里也招女工不?” 杨一木愣了下,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下周秀梅,道:“招啊,年后准备上包装车间,女工干这个比较合适。咋了,你不是上高二的吗,不考大学,想去上班?” 叶向南摇摇头,“不是我,是班里一个同学,和我关系挺好。她过完年不想上了,我就想着,姐夫你厂里要是招人的话,能把她招进去不?” 杨一木还没说什么,周秀梅老太太先就不高兴了,“你个小孩子家的,你知道个啥,还惦记着给同学找工作……你东哥、姨父,还有你几个叔伯还都找不到活儿、进不去厂子,啥时候轮到你同学。等你妈来了,我看她问你这事儿你咋说,你看妈熊你不?” 周秀梅说话虽然不注意下限,但也说得在理。 叶向南被这样一说,脸通红,似乎觉得丢了人。 杨一木眼见她有些尴尬,就笑着拿话岔开,“向南为好朋友考虑,这是好事儿,不过我不太清楚现在招人规矩是啥,因为你同学肯定不瞒十八岁。我回头问问,再给你信儿,行不?” “行。谢谢姐夫。”叶向南闻言很高兴,然后就赶紧借故跑开了。 “你歇会儿吧,我去忙饭。”周秀梅走几步,想想又回头交代杨一木,“你可别管她,这小妮子人小鬼大,能管好自己事情就不错了,还管同学,管得倒宽……她同学就是附近庄上的,人家妈怨她跟好人学好人,跟王八学咬人,带坏了自家闺女。听说在学校两个男孩子给她写情书,有一个是小混混,为她还打了架,闹得风波可不小。” 杨一木倒是没想到,还意外听到了这么个八卦。 前面没仔细看,刚才认真打量了下,这小丫头虽说只有十六七岁,可也是一副长开的模样,和林芳有六七分相似,可能是表姐妹的缘故。 但她和林芳又不一样,林芳是美中带柔,叶向南是美中带媚,就这长相,吸引一些男孩子倒也是正常。 到了十一点,杨一木早饭没吃,肚子饿瘪了,到灶屋看饭好了没有。 林芳道,“再等会,这个点了,一会儿亲戚就到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呼啦走进来好几个人。 带头是一个的敦实个子并不高青年人,穿着白衬衫西裤皮鞋,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杨一木看着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呢,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后面的有大有小,有三四个人。 一个个子高挑、衣着贵气的中年女人,进门就开口道,“哎呀,我姐这房子还是这样啊,这都多少年了。” 杨一木一听明了,这估计就是林芳的二姨、周秀梅老太太的亲妹妹周玉敏了。 这时,林芳从灶屋走了出来,瞅了眼,就回头喊了一声,“妈,二姨她们来了。” 周玉敏瞅了下,表情夸张地说道,“哎呦,小芳还是这么漂亮,有两年没见了。这位是你对象小杨吧,也在学校教书?老家是富平的?” 杨一木以前虽没见过周玉敏,可听闻不少,这是一个霸气的女人,于是呵呵一笑,淡淡道,“难得二姨好眼力。” 周玉敏点点头,老神在在地笑着道:“不错啊,你好好干,以后肯定还能升的。” 周秀梅端着一只整鹅从灶屋出来,香喷喷的,离老远都能闻到,不冷不热地说,“她二姨来了,都进屋坐吧。” “姐,不用这么麻烦,都自家人随便吃点就行了。”周玉敏说着,又招呼着来的亲戚,一起进了屋。 进了堂屋,林芳忙着给亲戚搬座倒茶,周笑嘻嘻地看着周秀梅道,“姐,我和你说啊,你侄女婿现在当副厂长了,他也是因为大学生学历才破格提拔的,这要是正常人啊,还得再奋斗个十年。” 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说道:“姐,你看看,他都上报纸啦。” 杨一木用余光瞥了一眼,还真是,看着这张面孔现在才想起,前面在报纸上看过一个人物专访,名字好象叫沈英华。 周秀梅老太太想起过往,没有生气,呵呵笑道:“你们家英华很能干,我们家一木也不赖,工作才一年,不光破格当了副校长,现在也是厂长了,你家英华可能还得奋斗几年才赶得上啊。” “什么,副校长?厂长?小芳,是真的吗,不可能吧?”周玉敏失声道。 周秀梅这些日子可是得意极了,就等着这一天了,一直弊着大招呢,她麻溜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一张报纸道,“呶,你看嘛,我们家一木夏天就上报纸了。” 周玉敏手指微微发颤,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区报人物专区——时代好青年人民好教师,突然哑了火,“这......” 旁边的沈英华凑过来看,敦实的脸上立即闪过一丝不自然。 “好了好了,收起来吧。人都来了,开席吧,菜都要凉了。”林道成知道这姐妹俩斗了一辈子,赶紧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 周秀梅老太太特意拉着杨一木坐在自己身边。 席间,周玉敏不时偷瞄杨一木,终于忍不住问道:“一木啊,你当厂长的事,怎么都没听小芳提起过?” 杨一木笑道:“二姨,就是个小厂子,校办厂,刚起步,不值当特意说。” “哎哟,你这孩子,跟你二姨还谦虚啥?”周秀梅说道,“她姨,你甭听他说什么校办厂,这可是跟一家香港大公司合作的,人家这是冲着他的面子才来的,乡里***亲自参加的还能有假。” 沈英华闻言,夹菜的手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对杨一木:“我倒是听说过,区里内刊还报道过,是做玻璃仪器的吧?” “是的。”杨一木点点头,“现阶段主要做教学玻璃仪器。” 饭桌上突然安静了一瞬。 周玉敏脸色变了变,强笑道:“英华他们厂也是做玻璃仪器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合作呢。” 沈英华勉强笑了笑,端起酒杯:“来,小杨,咱们喝一个。年轻人有出息是好事。” 周秀梅看着妹妹吃瘪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少喝点,你不是说下午厂里还有事的吗?” 第62章 掰手腕 林芳姥爷当年招浓眉大眼的二姨父当上门女婿时,本属意将大闺女许配给他,结果被二闺女截了胡,为此两姐妹一辈子不合。 可偏偏论能力、比心计、拼地位、掰手腕,甚至单看长相,周秀梅哪一样都点不了上风。 就连下地割麦子,妹妹的手脚都比她利索,周秀梅只好一辈子生暗气。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杨一木也无奈,哪有半点课本上讲的乡村诗意和黄昏牧歌的影子?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 吃好午饭,杨一木见没啥事了,自己又不善言辞,就对林芳说道,“我去强子那儿一趟。后天要回老家了,我那房子有点漏雨,趁天好,明天叫强子带人把屋顶拾掇一下。你忙活半天了,在家歇会儿吧。” “你等会,我换身衣服,我去市里买点东西,年前就不用去了。”林芳还没等杨一木答话,拉上叶向南就直接进了屋。 如果一个人抱着目的性去等待一个人,时间感觉会过的太慢,心里想着,快好了吧,咋这么慢呢,还没出来呢。 如果单纯什么事情也没有,他能在椅子上躺一整天都不是什么大事。 等林芳出来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二十分钟。可对杨一木来说,这二十分钟比两小时还漫长。 他直接把自行车推出来,把后车座拍的啪啪直响,“走吧,麻利点,别墨迹了。” “姐,我也去。”叶向南嘟着嘴跟了出来。 周玉敏从堂屋探出身,“死丫头,放假了也不回家?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叶向南吐了吐舌头,“妈,我都这么大了,在大姨家玩两天就回去,你别管了。”说着,一溜烟骑出去老远。 “早点回去。”周玉敏无奈,只能冲着背影喊了一嗓子。 “知道啦!”叶向南回道。 林芳望着在前面骑着的叶向南,突然问杨一木,“哎,你说我剪个向南那样的短发怎么样?” 杨一木停下车,打量一番,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不怎么样,你眼睛虽大但睫毛短,眉毛稀疏,鼻梁太高,嘴又太大,腿虽然长但腿型一般。最主要的是......哎哟!”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个巴掌结结实实地拍在杨一木后背上。 从方强店里出来,杨一木想起要给三妹买些教辅资料,只有就近去新华书店了。 杨一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所谓的教辅区,其实这年代根本就没有教辅这个概念。 转过一个拐角,看到几个孩子围在一起,正聚精会神地捧着书看。 杨一木过去看了一眼,都在看《读者文摘》,三角钱一本,据说刊名请了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题写的。 去年刚创刊时,还有人误以为他就是主编,特意写信称赞赵先生你这本杂志办得真好。 年代久远,杨一木也有些吃不准买些什么书给三妹。其实也没得挑选,叶向南看着他转了圈,什么也没拿,便主动帮忙拿了一套姜苏教育社出版的数理化全套,又拿了一本英汉大字典、一本新作文汇编。 杨一木也是不自觉地感慨,这个遍地机遇的年代,要是自己编写教辅,说不定能成为中国教辅教父。 由此也忽然想到,号称中国硬笔书法第一人的庞中华,就在今年将出版他的那本钢笔字帖,而且还卖得异常火。 叶向南又推荐了两本英文原版小说《傲慢与偏见》和《简·爱》,说是能提高英语阅读水平。杨一木翻了翻还是放了回去——他可不敢拿什么课外书给三妹看,全英文的也不行。 三妹倒是不必交代太多,学习倒是个省心的,两辈子杨一木都没为她操过心,但是一个小姑娘陡然从农村进城读书,难免被花花世界晃花了眼,再看点杂书说不准就出格了。 转到百货大楼买衣服时,林芳给三妹和八同各买了件滑雪衫,又比着柜台前一位男顾客的身材,给杨二力挑了件华达呢中山装。 等杨一木和叶向南转圈回来,林芳又拉着他指向柜台,“给你妈买件羽绒服吧,她肯定喜欢。” 八十年代初,羽绒服还是稀罕物,多为上海、北京等大城市生产,像上海飞达、双羽,都是著名的牌子。 羽绒服厚重,颜色单一多是军绿或藏青的,鸭绒填充,易钻绒,尼龙材质,就这也是普通人买不起的奢侈品。 售货员看着杨一木在那发呆,不满意地说,“买不买啊,别挡着道,后面还有人买呢。” 杨一木想了想对林芳道,“算了吧,不买,一农村老太太穿这个太招眼。” 可不是太招眼吗,这样一件就要二百二,抵得上普通工人几个月工资了。 “包起来,我买了,要那件紫色的。”林芳直接掏钱开票,根本没理会杨一木的话。 杨一木有些无奈,只得道,“要不你自己穿吧,她一个老太太穿那么好干嘛。” 林芳不屑道,“你哪知道女人心思,哪怕在村里不好穿,放在家里看着都是高兴的。” 杨一木还想说什么,林芳将衣服一起塞到他手里,“我送她的行不?” 杨一木顶不过,只得接在手里。 后面,两个人又买了一些袜子、手套、围巾和雪花膏,才去结账,这次杨一木结账,总共也才八块三毛钱。 回到家的时候,杨一木渴死了,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套嘴就喝。 “怎么喝凉的,当心闹肚子。”林芳轻声说着,目光落在茶壶上,“这是方伯的茶壶,你也不看看就拿起来喝。” 杨一木没作声,随手拿了个碗,倒了小半碗水,一咕噜地喝光了。 林芳进了厨房想用肉末和胡萝卜做个什么菜,结果没有胡萝卜,只得把大白菜切块,先把肉末炒香,再放入白菜翻炒。 晚饭做好的时候,杨一木给方老头和林芳各倒了杯,林芳摆手没接,只是随意扒拉了两口,“哎呀,不行了,上下眼皮斗架呢,今晚不回去了,我和向南在你屋里睡,你去和方伯挤挤吧。” 叶向南却拿起酒杯,“姐夫,我陪你喝点。” “女孩子家,喝什么酒呢。”林芳说着,将酒杯拿了回来 杨一木跟李老头碰了一杯,又得意地看了她们一眼,“这酒劲儿大,哪是你们女的能喝的?来,咱爷俩喝。” 同样一句话,从两人嘴里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林芳扯了一眼杨一木,拿起桌子上的酒道,轻声慢语地说,“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女的咋了?” 说着,拿起酒瓶,道,“既然这样,我倒要试试看,今天谁先倒谁就是小狗。” 方老头不想惹祸上身,笑道,“你们年轻人喝,我年龄大了,一会儿回去要早睡。” 叶向南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借着去厨房的借口,也一溜烟跑了。 杨一木急忙把林芳手里的酒拿下,笑道,“媳妇儿别啊,你忙一天肯定累了,喝酒伤身,对身体不好,洗洗赶紧去睡吧。” “刚才不是你说女的不能喝这个吗?”林芳抬眼看他。 杨一木赶紧道,“这不是为你身体着想,怕你喝了不舒服,所以才不让你喝嘛。” 林芳问,“真的?” 杨一木道,“千真万确...” 林芳就没再搭理杨一木,直接把面前的两盘菜端走了。 杨一木急忙喊道,“哎,媳妇儿,我还没吃饱呢。” “晚上吃太多对胃不好。”林芳头也不回地去了厨房。 进了厨房,林芳把菜放在灶台上,见叶向南正在烧水,就道,“水我来烧,你还是端给你姐夫吧,再给他带个盐鸭蛋过去。” “好!”叶向南脆生生地应了声。 第63章 你以为呢 一声“磨剪子来——锵菜刀”,打破了巷子里清晨的宁静。 吆喝,既要有规矩又要有欣赏性,乱喊不行。 在人家大门前吆喝,要拖长声,既要让院子里的人听见,又要透出优雅,不能野腔野调地招人烦;在闹市上吆喝,讲究音短、甜脆、响亮,让人听起来干净利落,一听就想买。 杨一木打着哈欠起来的时候,清晨第一缕阳光已经擦着墙头照进了厂房东角的香樟树上,照得树叶都在发光。 杨一木晃晃悠悠刚拐过巷口,迎面看见林芳也往他这边来。 林芳微微笑着道,“你折腾强子来干嘛?等两天,让我爸我弟他们随便拾掇一下就行了。” 杨一木一愣,“强子来了?” 林芳没好气的道,“人家五点多就来了,跟他两个朋友,黑皮还有一个瘦高个,我真记不得名字了。骑了三轮车送来了一车瓦片、一车望砖。我让他们在堂屋喝粥呢。” 杨一木习惯性地吸完最后一口,将烟头踩灭,“那叫三平,全名叫啥我还真不知道。没事,人多力量大。中午烧顿好的,犒劳他们几个就行。” 林芳想了想道,“那我多买些肉菜,给他们一人买一条飞马吧。” 杨一木默认的点了点头,飞马也是不差了。 走进院子,黑皮正蹲堂屋门槛上喝粥,手里还拿了一截油条,见杨一木进来,站起来道,“哥,你也喝点?” “你有椅子不坐,蹲门槛干嘛,多吃点。”杨一木其实也喜欢蹲门槛吃饭,在农村都这样,大家可以相互比较各家的饭菜,讨论一些家长里短,就跟现在路边吃烧烤性质差不多吧,带有交际的功能。 也有一说法,蹲门槛摆碗是给上门来讨饭的人看的,这些年已经好多了,也不往前推多远,就前三五年吧,每到冬天或者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能看到不少讨饭的上门,摆空碗无非就是让你知道我碗里也是空的,自家都吃不饱了,你去别家看看吧,省得多费口舌,落得难看。 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永远也忘不掉那个艰难的岁月,小孩菜黄菜黄的,大小脸上蜡黄蜡黄的,一个村子满眼看过去,也看不到一两个胖子,人都是精瘦精瘦的,脸上布满了皱子和愁容。 杨一木见三平和方强面前一堆的鸭蛋壳,放盐蛋的盆子也空了,“你俩继续吃,我再去拿。” 三平倒是机灵,立马筷子一放就跑去厨房拿去了。 “椽子、水泥、石膏粉这些都买了?”杨一木问方强道,又给自己盛了碗粥坐了下来。 “东西都齐全了,等会儿就动手。”方强道。 “店里生意怎么样?”杨一木除了前两个月看过一次账本,后面的倒是没过问了。 方强听到杨一木问起这个,有点兴奋的,低声道,“零卖不比批发少挣,单价高啊,一件抵批发十件。昨天纯挣了四千多,人都忙不过来,我已经让黑皮留意了,从郊区再雇个小姑娘来。” 杨一木也没觉得多惊讶,这批衣服不但款式新,而且颜色鲜艳,同样的红色,一点不比国营厂出来的色卡差,通俗点说就是颜色正,没色差,所以肯定是不愁卖的,毕竟春节了嘛,红色喜庆。 吃好早饭,三平和黑皮上了房顶,把旧了的瓦块全丢了下来,把柴席掀了,就开始在房梁上重新钉椽子。 杨一木带着方强把衣服、被褥还有碍事的家具全抬到院子里,方便干活. 而林芳和叶向南头上戴着报纸卷成帽子,手里拿了铁锹把墙上要脱落的墙皮铲下来。 因为没有油漆,墙面是不可能做封底处理了,杨一木就直接用卷筒裹了腻子粉在墙面刷,不平整时,又用水泥兑石膏粉进行墙体的找平,不是太专业,刮得太厚,至于开裂不开裂,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杨一木最后直接对林芳道,“灶屋也粉一下吧,屋顶不漏雨就可以了,其他以后再整,以后请个靠谱的瓦工来,咱这几个半吊子肯定不行。“ 林芳想了想道,“行吧,灶屋墙面全勲黑了。” 这样效率果然快了不少,临近中午的时候,林芳去灶屋烧饭。 吃完中午饭,都没休息,方强也上了屋顶,和黑皮、三平两个赶紧先把望砖铺好,然后用水泥一一沟缝,最后重新铺上新瓦片,就这样已经到了天擦黑才弄好。 这时候,方强和林芳、叶向南已经把所有的墙面粉了一遍,屋里的垃圾全清理干净。 所有人的衣服上全都脏兮兮的,林芳看着方强几个人,不好意思的道,“哎呦,衣服都弄脏了,我拿杨一木衣服给你们换。” 几个人连忙摆手,表示不用,方强笑着道,“咱就是倒腾服装的,还能差衣服穿了,晚上回去换一样。” 林芳就不在计较,道,“瓦片、望砖这些材料钱我去拿给你。” 方强挠挠头,道,“嫂子,说这话臊我呢,咱们谁跟谁。” 杨一木看两个人推来推去,没完没了,直接道,“强子,拿着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晚上,林芳算是拿出了看家本领,好酒好菜必是不能少的,满满当当做了一大桌子菜,酒是泗洪的老双沟。 喝酒的时候,方老头也来了,林芳先给方老头敬了杯,就按顺序先给方强敬了一杯酒,“强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嫂子酒量小,你也多喝点。” 说完就一口直接闷下。 方强见识过林芳的酒量,又不愿在她面前落面子,也是直接喝完,然后就跟杨一木和自己老头找话题唠。 黑皮和三平感觉嫂子亲自下厨招待他们,感觉十分亲切,也是一杯一口闷,闷了肯定又回敬,场面也是热闹,可每人半斤以后,两人就感觉喉咙堵住了,只能活生生硬挺着。 方老头瞅了眼两人,光笑不出声。 杨一木在旁边吃菜,装作没看见。 上辈子得来的经验,女人要么不碰酒杯,能碰酒杯的都是海量。 他亲眼所见,当年弟媳妇娘家那边一个远房表妹喝了两斤,舌头都不带打卷的,直接把一桌老爷们全干翻了。 黑皮再傻,这时心里也有数了,也不敢硬挺,装作不胜酒力,开始偷机耍滑。 三平装大个,看见在旁边偷乐的叶向南道,“妹子,要不咱喝一杯,敢不敢?” 叶向南把筷子一拍,抓过酒瓶道,“喝就喝,有啥不敢的。” 两人你来我往,一喝到九点多钟。 一从院子里出来,三平赶紧跑几步,在一个拐角直接哇的一声吐了,歇了口气,用袖子擦了嘴,哭丧着脸道,“这是女人干的事吗,一个小丫头片子也这么能喝……” 方强给三平递了根烟,笑着道,”你以为呢,吐好没有?好了,就走。” 杨一木插好门,给林芳倒了杯水,”你可没少喝,没事吧。” 林芳接过水杯,眯着眼笑说:“没事,反正他们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