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上,群星之下》 第345章 她总是这样 视野的共享中断,因为突然被叫出名字的纪评心绪一下子不稳,颤了一下,他恍然从这看似漫长实则一瞬的时间里清醒,第一反应是没看到再远的一点的地方好可惜,第二反应是……工匠先生? ……是在叫自己吧?……但纪评是个干涩又偏僻的发音,也可能是在说什么同样发音的地名?还可能……嘶,好像也没有地名会和“先生”这样的称呼联系在一起?能和“先生”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名字。 等等。 玛瑙……他看见玛瑙了,缩在角落里,状态很不好……真的出事了?不行,等下必须要去找……还有那个角落在哪儿啊他对切西贝尔不太熟悉啊,这儿要是安斯特就好了,他熟悉安斯特的每一处角落。 还有小小姐……是小小姐,午夜提线,华丽的裙摆,红线,熟悉的容貌,就算藏在花花草草里也能一眼认出来。 以及伊米休……如他所料,那边的残余有教会或者其他什么人收尾,还有玛丽夫人似乎怀孕了,他应该找个时间回去祝贺一下,怎么说也是多年,不,一年邻居。 还有啊,还有,那个岛屿有点眼熟……天可怜见,邪神保佑,他上次去的时候居然没撞上切纳斯,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以及伦温尔,他是不是也该找机会去庆祝一下婚礼???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黛丽尔小姐像是要自杀,他下意识拉回来了……等等他是怎么拉回来的? 诶?感觉这些画面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他熟悉的人,可他好像有几个不认识啊,而且……总觉得少了不少人,房东夫人呢?索斯德爷爷呢?还有…… 是因为看到一半断开了?还是他中间跳过了?还是这玩意就是随机的?就像是某邪神曾经无偿提供过的3D画面一样?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有就行?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说他只是想多了? 哇,事情越数越多,纪评匆匆过了一遍,还没捋出一个体系,就先一步觉得不适应,周围太安静了,没有星星的喃语,也没有游走在他手心的碎金色了,一片昏黑中,天上的星星倒是还在洒着琐碎的光,可是不会在他看过去的时候眨眼睛了。 ……出事了吗? 不会吧。 下一个呼吸,耳边有喃语骤然炸响! 漆黑像一层褶皱的黑布,被人粗暴撕拉下来,浩荡的光芒充斥着目之所及的每一处地方,纪评听见无声的、连绵不断的尖啸,无边星光倾覆下来,压住这几乎痛苦的尖啸,柔软的花瓣有一片艰难穿过流光,飘至纪评眼前,炸成斑斓色块。 “……救我……您在争夺繁星……我愿意帮您拖延时间……但您至少……应该保护我……” 纪评:??? 争夺繁星? 谁? 谁在争夺繁星? 我? 我吗?不是……邪神在上,不不不,我再也不说您是邪神了,我真没有这个想法,我……我以后再也不乱回应喃语了! 他试图在心里和自家邪神沟通,但毫无作用,没能得到回应,这段短暂的单方面的交流也似乎确实没有改变什么,尖啸被强压下来,蜘蛛几乎要被这光芒融化殆尽了。 柔婉的美人面上抱着的不再是爱意,而是痛苦的咒怨,祂怨恨为什么自己疼爱的信徒恨自己,怨恨为什么自己的权柄执意要添加鲜花的概念害她不得不日日担忧,怨恨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却会和……对上。 “叮——” 一声脆响,仿佛铃铛轻轻摇晃,又仿佛玉石在地面上破碎,命运在被人涂抹书写,无数分支汇集于此,然后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祂在修改,祂在发疯,祂去而复返——祂已经找到了祂心爱的孩子,所以祂决定来答谢给祂指路的那个。 祂短暂扭转了爱神的本质,祂追溯了权柄诞生的源头,爱和恨本就相辅相成,只需要重新修改命运,相爱者终至相恨,恨意也很绵长,足够存在漫长的岁月,直至人的一生走至尽头。 但主导战局的存在收手了。 星光倏地淡去,露出残破不堪的蛛网,熟悉的喃语在耳边叽叽喳喳,纪评最后听见奇娜诺波斯一点虚弱的、如同穿过重重海水,不甚清晰的—— “优瑟尔琳恨我。” 祂说。 祂依然满怀爱意,嗓音在念起这个名字时更显柔软,仿佛一位年轻的少女在憧憬爱情。祂说话时的腔调和优瑟尔琳,又或者说,应该是优瑟尔琳更像祂,都是一样的……柔软、黏糊、甜蜜。 “她想,拖着一切同归于尽,所以她在确认了你之后,想办法把自己能拉的都拉下水了……她总是这样,用谎言来让别人无从防备,突兀至极……” 因为优瑟尔琳知道,她不能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哪怕是你有意,她也算是,无意中,帮你创造了拖延时间的机会。所以……” 所以什么呢? 纪评想,自己大概能猜出来。无非是……深爱信徒的神明,希望保护自己的信徒,为此愿意寻求别人的帮助……但他好像不能提供什么帮助,而且他也不认为优瑟尔琳需要帮助。 还有,拖延了什么时间?总不能是……默认自己要抢所谓的繁星,所以制造混乱,创造了抢繁星的机会?不是……能不能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可是,他没能听见后面的、缥缈像雾气一样的声音了。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6章 永远这样 清醒过来的时候,纪评真的很想骂人。脏话堵在嘴边,不是他不想骂,而是他经过义务教育的洗涤,学的太有素质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什么能骂出来表达自己愤慨心情的词。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先和自家邪神解释?可自家邪神完全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而是平静浮现出一行暗红字迹:“那些人快死了。” 纪评:? 哦。 切西贝尔。 事情太多,想的太多,忙忘了,他忏悔,等等,这应该是战争教会的事情吧?要命了他回头一定要去战争教会……看热闹。他不信信徒不闹!战争教会怎么还不出来收拾残局!再不出来是想等谁收拾,等他吗? 想法刚一落下,他眨眨眼,好像听见重叠的祈求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切西贝尔的那些人在祈求,在祈求随便哪个神明的眷顾,他们祈求战争之神,祈求生命之神,祈求命运之神,祈求海神……他们祈求自己所能听说过的所有神明,只希望眼前的噩梦可以消失。 流转着的星光温柔的洒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他们已经陆陆续续清醒过来,不得不面对粘稠的花香、面对几乎遮蔽视线的粉紫色,等艰难再爬几步,又要面对随处可见的蜘蛛和蛛网、面对蜘蛛淌着涎水的口齿,面对肆意疯长的鲜花……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抽取他们的养分,再把这养分用来供给自己的主人,供给优瑟尔琳用以动摇世界海、唤醒爱神……她本不必这样做,她本可以安静等待繁星,但她总要亲眼看看,她要逼战争之神、逼命运之神也不能置身事外。 空前虚弱的人们软弱无力,或倒在街头巷尾,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他们原本或许不冷,但不正常的潮红色已从脸颊上褪去,风雪几乎要冻住他们的血液。幸运或者富裕些的倒在家中,倒在自己柔软的地毯上,然后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缓慢逝去。 …… 颉斯尔·詹穆尔咳嗽了一声,从漫长的黑暗中清醒过来,他惊喜自己还能醒过来,又哀悼自己居然醒了过来。 疯癫的命运、可悲的命运……他哈哈大笑,居然希望蜘蛛可以把自己吞吃入腹,当然,这不可能,作为前任主教,他大概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命运救了他,命运之神再度眷顾了自己曾经宠爱的信徒,涂抹了他必死的命运,但他宁可死去。 现在呢? 久违的、命运的力量在跳跃,被冻的青紫的手指重新回温,他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诚惶诚恐……因为神明剥夺又赐予,他很想恶狠狠的诅咒命运,但他最后只是低下头,不出声。 他还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猜自己会再次死去,这是他在朵图勒帝国见惯的花招,命运教会和生命教会彼此争夺信仰,最常用的脏招就是折腾信徒,穷途末路的时候开出来的信仰最纯粹最动人…… 他指尖触及地面上依然柔软的、不是鲜花的小草,草尖不满的顶了顶他按压的手指,他想起来他最初读到的命运,想起来那些腐败和凋亡。 他面无表情收回手,决定再次赞叹索伦的好运,赞叹对方被带走的时机恰到好处,不用在这里留下,不用经历这些……命运总会向着对幸运之人有利的一面发展,而不顾及幸运者本身的想法。 永远这样。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7章 战争不需要他们 遥远的海上,遥远的巨船上,站在船帆旁扶着船杆的西塔遥遥望着平静的海面,忽而吐出一口血。黑褐的血迹在甲板上蠕动着蒸发,只留下一滩不规则的黑色印子。 西塔抬手随意擦去唇边残余血迹,靠着桅杆,慢慢滑坐下来。 “切西贝尔要没了。” 他突兀开口,仰起脸,看着这艘船的主人,脸上并不带笑,但也不像怒意,只是浅淡抿着苍白的嘴唇。 “不知道第十席是死是活……路易斯,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那我赌她活着。” “明摆着的事,谁和你赌这个,”西塔剧烈咳嗽一声,“我们赌首席什么时候能‘恰到好处’的醒过来。” “……我不赌,你对首席了如指掌,而我对他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公平?”西塔觉得这话很好笑,“你又不是工匠。而且,我对首席也算一无所知,猜个数字打发时间,对错都无所谓。” 他对面的,“告死鸟”号的主人沉默了很久,然后才缓慢报出一个单词:“……明天。” “是不是太赶了?” “你说的,对错都无所谓。” “好吧,”西塔现在缓过来了,他耸耸肩,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个,“再叫个人过来猜数字?” 路易斯一听就知道第九席想叫谁,毫不留情地驳斥:“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如果我一早知道你说要送来我这儿暂居的人是索伦,我根本不会答应你,我还以为是埃尔金斯家那位呢。” “黛丽尔确实来了啊。” “哈,如果来了就走也算的话,”路易斯敷衍一笑,“但没关系,您是第九席,您说的都对。” 西塔回敬他:“不敢当不敢当,您是首席亲自培养的学生,还是首席最疼爱的祖孙,我还要向您学习。” 路易斯假笑不下去了。 他冷着脸色说:“朵图勒和北帝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回头自己问纪评先生呗?”西塔笑着说,“或者,如果你能找到工匠,问问他也可以,还有啊……” 他走近一步,仰起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路易斯:“虽然刚刚见你的时候就说过……但现在还想再说一遍,你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错,因为没人给你添乱?还是因为想做的事情都做成功了?还是……你也不知道?” 他观察路易斯的神色,自顾自点头,自顾自得出结论:“你也不知道。” 路易斯:“我知道。” 西塔:“比如?” “和纪评先生有关。” 哈。 好答复。 西塔怔然几息,笑出声:“很有道理。” 他又转过身,出神看了会儿无波无澜的海面,然后说:“第十席嘴里没一句真话。” “您在和我倾诉?” “差不多吧,”西塔说,“我觉得你需要知道这些,不然以后套话都没得套……我不是说纪评先生。” 最后一句话很有点故意强调的意思,路易斯按住眉心,他看了眼依然平静的海浪,忽而说:“今天有点太风平浪静了。” 西塔直接忽略了这句话:“优瑟尔琳有一个深爱的人。她总这样说,每次都这样说,好让人觉得她多爱自己、多爱这个世界,又是多对首席不满。但她和首席是一路人,都恨神明。” “前者恨所谓的神明搅乱了自己的生活,后者恨这些存在分走了权柄还能过的万人敬仰,也恨自己追随的存在都已经陨落了……还要被人惦念、算计。” 路易斯指出这段叙述的不恰当处:“你用了很多表达感情的词汇。” “因为首席就是一个很感情用事的人。” 西塔说,他好像忽而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首席记得真理高塔很多人的故事,比如你,比如工匠,比如优瑟尔琳,比如索斯德,再比如……莎莉嘉,海神教会修道院的院长,你应该和她打过交道。” “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和你一样,曾经是首席的学生,首席的小侄女,她也是首席感情用事的最有力证明。她为了兰若背叛了首席,但依然活的好好的……同样的道理还可以延伸到你身上。” “路易斯。” 西塔笑着说,也笑着问。 “感恩爱神的垂青,我问你,为什么你不听首席安排,一定要去接触死神?如果不是权柄中途旁落……你的下场一定会凄惨无比。当然,我也不认为你现在就有多好。” 在即将撕破脸的前一息,活了很久的第九席淡然的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有人觉得真理高塔换过很多任首席,也有人觉得真理高塔有且只有一位首席,你怎么想?” 路易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还有很多事务要忙,如果您缺乏交谈的对象,我可以叫几个人上来陪您划拳喝酒。” “你真没耐心。” “是你一口一个反感首席,说话的风格却几乎和他那个混账一模一样。” “那我直说,”西塔并不反驳,“真理高塔的首席,本质上是一张由文字与知识之神肆意撰写的纸张。因为字迹可以挤的密密麻麻也可以写的松松垮垮,所以这张纸的容量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 “纸张的可塑性很强,可以随便揉捻、涂抹、折叠。它起初只是一张白纸,但这张纸可能会被折叠成不同的东西,再写上不同的内容,最后呈现出不同的结果。但白纸还是白纸,它的本质依然是一张白纸。” 路易斯敏锐的发觉到了第九席这段话里暴露出的问题:“白纸也明白自己在不同情况下的状态吗?它记得它的所有状态吗?” “我不知道,”西塔说,“因为世界海……很多符合限制的存在都不能说谎,所以它们为了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常常以比喻叙述。而首席显然另辟蹊径……只要他确实不知情、确实误会,他就算不上说谎。” “聪明的做法。我很羡慕。” 他又咳了一声,听见自己喉咙间压抑的、破风的喘息声,有点叹息地想,普通人真脆弱,再三维护也没用,还是撑不了多久。 “如果我也能学会这样聪明的做法,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向战争教会宣告,我很厌恶你们,所以你们快一点,解散吧,去死吧,也告诉外面虔诚的信徒,战争不需要他们。”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8章 于是顺利达成一致 …… 在颉斯尔收回手之后,曾被他虚虚拢着的一点绿意忽而蓬勃旺盛起来,满的几乎要溢出的生命力也一并惠及了还有些虚弱的他,催促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有力跳动,催促他干瘪苍老的身躯重新舒展开褶皱的皮。 死亡在倒流。这生命力是如此热情,几乎要帮他再一遍回顾他的童年,但在中途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束缚止住,流淌着的碎金色像融化的黄金,像瀑布里滔滔不绝的水,它从天穹倾斜而下,光芒璀璨却不刺目。 蜘蛛突然抽搐着蜷缩起节肢,腹部柔软的绒毛在星光里一步步消融,粘稠的花香在后退散去,露出清晰可见的街道——街道上开满了鲜花,柔软的花瓣、花蕊在寒风中摇曳着,然后极速枯萎凋谢,像一捧烧尽的碳火,无声坠落在地面上。 颉斯尔听见有人喃喃,有人低语。 他听见星星、听见不可思议,听见欢呼,然后感受到一点熟悉的伟力在轻颤的命运上游走,又回到他的面前,平静的“注视”着他。 他终于听见了有人在小声的赞美群星。 说什么呢?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信仰神明不需要理由,劫后余生的人们在夜幕下欢呼雀跃,他们一扫之前的虚弱,他们拥抱,他们歌唱,他们不在乎为什么白日忽转黑夜,也不在乎为什么自己可以莫名通晓应当诉之于口的赞词——这是,伟大的、仁慈的群星告诉他们的,不是吗。 战争抛弃了他们。 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好在还有存在愿意眷顾他们的虔诚,为他们投下一顾。 在众人的欢呼中,颉斯尔说不出话了。难以言喻的恐惧抓住他的心脏,他注视着面前虚无的空气,像是在和某种同样虚无的东西对视,命运?还是群星?还是两者都有? 谁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决定自己的信仰,庸庸碌碌,最后也不过是桌子上一推就倒的筹码,有价值的时候捏在手心爱惜,没价值的时候就肆意推出去甚至丢弃。 颉斯尔真的很想知道,也真的很想去问。 他想拽住老妇人衣领询问对方还记不记得战争教会曾经提供的帮助,他也想拉过孩子柔软的手掌耐心的问他为什么突然对另一位神明如此虔诚,又为什么能够突然通晓有关这位神明的一切——从名讳到颂词,足够完整。 但他知道,他只会得到类似于“仁慈”“眷顾”的答复,不会有一个人生出异议,这些人,这里的、切西贝尔的无数人,大概率只会觉得他奇怪,在如此昭然的神迹下仍有反心。 有人疑惑的喊他的名字:“颉斯尔·詹……” 他似乎在谨慎的斟酌措辞。 “……颉斯尔爷爷?”不知何时找到这里的青年站在风雪里,抬眼看着他,甚至向他伸出一只手,关心的问他,“您还好吗?有……伟大的意志引导我找到您,祂很担心您的安危。” 颉斯尔:…… 他真希望自己现在是长梦未醒,眼前的一切都是场噩梦,从索伦被带走开始一直到现在全部都是假的,只需要他狠狠心从梦中醒过来就可以回到一切的最开始…… 但他好像没有做梦又或者拒绝梦的权力,至少现在没有。 颉斯尔慢慢的搭上青年的手,借着这股力道站起来,已然枯萎凋谢的花枝困不住他,从他身上簌簌坠落下来。他慢慢呼出一口气,低着头说:“谢谢您……纪评先生。” 这音量低的几乎要被周围乱七八糟的欢呼声、细细密密的喃语声覆盖住了,需要人仔细辨别,再三判断。 还没做自我介绍的纪评:…… 他将这归咎于命运教会的人厉害,命运听起来就很厉害,从个体喜怒哀乐,到世代兴衰交替……不过是知道名字而已,正常,他应该适应。面前这位可是命运之神指名道姓拜托他找的人。 他逐字斟酌:“那位伟大的存在……祂说,祂希望您可以及时做个祷告,祂有话想和您说。” 颉斯尔慢慢的点头,然后说:“他们在赞美群星。” 纪评:……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出来。他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因为有点尴尬,理论上来说,他应该很高兴的和这些人一起赞美,但现实里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是拒绝赞美,他用社交辞令乃至赞美其他神明的时候就很得心应手。 他尝试带过这个话题:“嗯。我来的时候没有找到马车,这儿的小巷也有点偏,恐怕马车也进不来,我陪您出去?” 小水珠从他身后绕到他身前:“你不是要去找你家小朋友么?平白耽误时间,我帮你陪人好啦。命运也太会使唤人了。” 纪评:“……?” 不速之客来的有点突然,他转身一看,还瞧见了完好无损、连封面都仔细补上的小塔。小塔见了他像是见了救星,往他怀里扑,被他伸手接住。 这。 纪评顿了一下,他当然认出来小水珠是谁了,所以他就很想问问,问问您老的出现和消失到底是依靠什么判定的,之前不还说经常沉睡吗?怎么现在又隔三差五的醒?上次见面才多久? 没多久吧。 他接上了自己刚才没说完的单词:“……这要问颉斯尔爷爷的意愿。” 颉斯尔没什么意愿。 他根本不认识突然冒出来的小水珠,但他能从对方说话的态度里判断出来这位大概率是纪评先生的朋友、平辈之类,那就最好别沾到关系。所以选项只剩一个,他客客气气地说:“我可以和小塔大人同行。或者我自己,也可以。” 小塔立刻翻页:“我没意见。” 它不想掺和纪评和海的事。 于是顺利达成一致。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9章 待补 街道仍然破败,蜘蛛的残骸、鲜花燃后的碳灰遍地都是,纪评和小水珠一前一后,才走了没几步就几乎听不见什么人声了——不只是人声,还有本吵吵闹闹的、遍地都有的那些植物,也听不见了。 与其说是越走越偏,不如说是现实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步步扭曲,狭窄的小巷被分割后又交错着叠加在一起,空间紊乱、生出错乱的影子,像是海面无声的波纹。 纪评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也是如出一辙的狭窄小巷,他所站的位置立了面镜子似的,前后对称,有空旷的风和依然飘落的雪,但没有才分开没几步的小塔以及颉斯尔。 …… 好累啊。 纪评倏地想起来自己早上还没吃早饭,也跟着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一整晚没睡觉,虽然他现在诡异的精气神很好、也不觉得饿……但是,他想吃点有滋有味的了,不要面包汤也不要奶油,最好是葱姜蒜辣椒放一起炒香出油的那种。 之前是不是还有谁说所有开销可以报销来着?亏大发了,一直没去大买特买。 纪评的神色几度变化,海没读懂。 它也跟着停下来:“在这里谈可能有点风险。” “比如?” “比如一些……非凡者,比如命运,”海又停了不到半息,斟酌出了一个合适的词汇,“切西贝尔的潜逃者非常多,因为战争教会态度中立,只要他们不大肆屠杀,教会就会轻拿轻放。有一些……离世界海很近了,近到只差一个契机,再努力伸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契机?” 海又停了一下,然后说:“没有到第一梯队,或者灵性不够纯粹。这是教会的解释。” 纪评点头,然后拍拍衣服坐下来,干硬的地面还很冰冷,摸起来和现实没什么区别,又或许这里本来就是现实,只是多了层遮掩。 他继续追问:“那命运呢?” “非凡者有无意误入的可能性,”海有问必答,“一旦误入的命运被写下,命运之神就可以顺着联系获知这里的一切。不过,祂应该没有心思再管别的事情,所以……就停在这里也可以。” 纪评:“那么,您要和我说什么?” 他头疼的揉揉眉心,觉得自己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睡一觉:“我有点困了。” 海:“……理论上来说,你不需要休息。你只是认为你需要休息,所以你会感到困意,如果你认为你不需要休息,你就不会困倦。意志支配躯体,这是高梯队非凡者和低梯队非凡者的区别之一,躯体的变化只来自意志的驱使。” 它如是说:“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梯队划分,在祂注视你之后,你就应当被认为拥有第一梯队的位格,因为祂同你共享权柄。理论上来说,如果你认为你精神饱满并不饥饿,你就会呈现出该状态。” 纪评很想说这不科学,但他更想说的是这岂不是意味着之前吃的喝的都白努力了?他可是花了很久才克服对黑面包的心理障碍。 “所以,”海最后总结,“不要和我说你困了。我已经扯开说了。”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0章 待补2 纪评无话可说了:“您说得都对。”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听见漂浮在空中的小水珠说:“兰若折腾了不少动静出来……我不知道图恩索是否头痛,但我很头痛。” “她收拢了一部分本无信仰的信徒,借由他们接触到了世界海,然后通过文字与知识……这两位权柄依然喜爱她,认可她,为了她对图恩索隐瞒,协助她修改了世界海内不少生物脑子里放着的知识。” 海这次模拟的嗓音偏中性,像是十三、四岁的孩子,但并不稚嫩,语气很淡,既像是带着点微微怒意,又像是不在乎。 “那些生物帮着她亵渎世界海,在世界海内漫无目的的找坐标……没什么标准,只是在纯粹的碰运气,”海像是嗤笑了一声,可惜小水珠平平淡淡,看不出来表情变化,“中间也惹到了些不好惹的,比如魇灵、凋亡之色……可惜都被她杀了。” 纪评十分好学的发问:“魇灵是什么?” “真理高塔的文献里有详细记载,”海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或者,你问一问世界海也可以。世界海对你总是有耐心的。你不问问兰若在找什么坐标吗?” 不等纪评回答,海接着说:“她在找她的家乡。她认为世界海容纳一切,如果没有存在愿意告诉她具体的坐标,她就自己去找,她相信她总能找到。” 纪评由衷赞叹:“厉害。” 海:“是吗,那我当你是在夸你自己了。” 纪评:“……啊?” “兰若做这些,借用的是群星的名义。她以群星的名义传播信仰,也以群星的名义尝试接触世界海,她短暂的修改了一项知识,让自己达到接触世界海的资格。” 海的语气终于有了点起伏:“用教会的话来说,接触世界海需要纯粹灵性,需要自身伟力第一梯队,并且是非神明赠予的第一梯队,还需要在接触世界海之前就获得世界海的喜爱。” “她将这些通通抹掉,将条件固化为群星。她成功了不到十分之一个呼吸的时间,碰到了世界海,然后世界海接纳了她……如果我那时醒着,我一定会拒绝她。一看就是个大麻烦。” 听完全部内容的纪评:“……好厉害。” 他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但海和他的想法显然不一样,小水珠在空气中剧烈波动了一下,忽而无声碎开,在空中长出一张怒意蓬勃的脸,脸颊上还有触手似的胡须,大约五六根,在空中荡漾着。 这一幕有点悚然,纪评把自己接下来的佩服咽回去了。 这张脸平静的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只有黑黢黢的空洞:“我和小塔聊过几句,我想,你应该更喜欢这样有完整器官的交谈方式。本来应该再配四肢,但实在是很累了。就算了。” 纪评艰难说:“……其实小水珠看着更顺眼。以及,兰若……小姐的事情,我不知情。” 海不理会这句话:“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情,也无从确认,但我想说的是……兰若不可能找到她的家乡,因为她只是一张空荡的白纸,最多比别人多了点色彩,又或者坚韧了点。”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1章 待补3 白纸不知道自己是白纸,她只是执行按照别人给她写好的东西,却还以为那是自己的意愿。这种人可笑又可怜,但海不会有这种情感,它只觉得烦躁。 ——觉得兰若很烦。 海说:“我最初不知道这一点。图恩索是一个狡猾的、古老的存在,祂为了避免自己不经意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喜欢玩不知情。在这上面,祂的优势得天独厚。很多知识都可以由着祂随意涂改……祂用这个玩弄人心,乐此不彼。” 纪评不明白海是怎么从伪装不知情联系到玩弄人心上,但他能从海的措辞里读出来对方的不满和轻蔑,所以他说:“你不喜欢……图恩索这样。” “是,”海没有否认,“你见过兰若了。她很可怜,不是吗?更可怜的是,她只是一样篡改后的产物,侥幸因为一点意外摆脱图恩索的注视。她以为她能反抗什么,但图恩索毁掉她就像撕掉一张纸。” 纪评缓慢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们说个故事。” 海说。 “真理高塔的首席曾经研究过为什么纯粹灵性总在乎血亲,并进一步思考纯粹灵性得以辨认血亲的条件。他为此造出很多个仿造品,仿造出父母、亲人,做的一模一样,毫无差距,但还是有区别。” “他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最完美的一次,是兰若。墨耳安斯做的太绝,完全失去理智的疯子不能提出来用,他没有办法,只能做一个假的。” 纪评:…… 这一定是他最近听过的最爆炸的内容,简直推翻了他以前的一切认知,并且再度拔高了莱尔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当然这里的拔高偏贬义,让他忍不住再次怀疑莱尔是不是在藏起来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也这么干过,在我短暂清醒的时候,”海说,“群星陨落后,总有人想染指权柄,这些骗子、疯子的残骸在世界海里堆得满满当当……做再多也是无用功,世界海不会承认他们。” 纪评觉得自己的眼皮在跳,因为他好像循着海的描述真切的看见了什么。他看见阴冷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无处不在,冷的人发抖,看见模模糊糊的黑影子从头顶划过,断裂的附足慢慢飘过,听见远处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的咀嚼声。那声音吱呀吱呀,一声又一声。 亲密接触的、粘稠的、发黑的,是海底混着绿意和鲜血的淤泥……很快被埋在这里的或者不小心在这里坠落的残骸也将迎来同样的结果,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慢慢腐烂成一堆辨不出样子的烂泥。 纪评垂下眼睛:“……你今天,倾诉欲很强。” “因为世界海在动荡,”海很平静地说,“融入世界海里的,总会随着它的动荡漂流,没有选择权。我也是,我深切体会世界海的哀伤。” “……这会让人倾诉欲很强?” “通常是相反的结果,因为不能说谎。世界海厌恶说谎的孩子。” “那么。” 纪评想了想,提问。 “你是海神吗。或者说,安陶宛帝国信仰的那个海神,是你吗?” 这是一个突兀至极的问题,它将这场谈话的形势完全扭转过来,让节奏掌握在青年手中。 所以。 它真是个好问题。 向来有问必答的海难得的哑了声。它化出的、那张颇为悚然的脸浮在空中,空荡的嘴巴仿佛死掉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它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它在短暂沉默后反问:“那你呢。你是群星吗。或者说,很久很久之前,强硬收拢无数权柄,强硬要求世界海俯首称臣的那个,是你吗?” 这也是个好问题。 纪评用问题回答了问题:“为什么会这样问?” 这次海回归了之前的有问必答:“因为群星是自己陨落的。祂陨落的莫名其妙,以至于很久之后依然有存在不愿意相信这件事,还在等待祂的归来……” 它还是用之前那种中性的嗓音,偏偏语速忽而放的很慢:“等待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漫长到可以将所有的期待磨成恨意。” 纪评越听越荒谬,他斟酌着词句,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体面的回复,他甚至想到了他以前在安斯特的时候曾遇见过一些被爱人辜负的夫人或者先生,但又觉得这样的比喻太不妥当,于是最后苦笑着说:“您说的这些,我是第一次听。” “比如说,”海说,“如果泽西卡死了,你会难过吗?小塔?索斯德?玛丽?黛丽尔?芙罗拉?亦或者玛瑙?”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2章 待补4 纪评顿了一下,不笑了:“……这是威胁?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威胁成立的条件是你在乎,”海反问他,“你在乎吗?” “在乎,”纪评说,“我在乎很多,比如我也很在乎你。你帮我了很多忙,告知了我很多事情,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也愿意尽我所能帮助你。” 海显然对这套说辞不买账:“……祂之前也是这么说的,这样欺骗权柄,诱哄权柄乖乖跟祂走。但祂最后毁诺了,祂承诺过很多,可是一样都没完成。” 纪评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有种自己的信用被败光了的感觉,而且,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某个他大概率不认识的混账玩意败光的。 他尝试为自己辩论:“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我确实如你所怀疑的那样,和你口中的祂是同一位,但因为某些原因现在一无所知。然后,我认为,构成一个人的因素有很多种,比如记忆,比如躯体……而显然,现在我和你想的那位没有一处是相同的。” 海这时候笑出来了,也许是觉得荒谬,它几乎是大笑的姿态,像是要疯掉了,飘在空中的、面目狰狞的脸因这大笑而不住发抖,形体的边缘随之紊乱起来。 纪评缓慢的眨了眨眼,听见什么破碎开的声音,他很快意识到那不是错觉,是他所处的空间真的在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紊乱的线条在自主理顺前就被人强硬打碎,长着无数内有锋利旋齿吸盘的触手探进来,柔软的触手尖上滴着粘液。 纪评感到一点头晕目眩。 他几乎是立刻本能的低下头,移开了视线,这和理智无关,只是本能……求生的本能,然后他听见骨骼被碾压挤爆的声音,尖锐刺耳。不是他,是海那张漂浮在空中的脸,这张脸居然遵循了完整的骨骼结构,但又充斥着一种诡异的不科学,比如在被绞碎后依然可以发声。 海还在笑呢,它笑的停不下来了,张狂发疯,喃语重重叠叠,混着无边的海浪声:“我不信你。” 它说,它宣告:“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你说,等你报完仇,等你毁掉了那些东西,你就会回来接我。但你没有。” 它好像真的疯了,像是之前交谈时的理智、淡定、从容都被丢的彻彻底底,又或许之前那副样子才是装出来的。它一直谨慎的试探眼前的这个究竟是不是赝品,最后在昨晚得到了结果。那不是它想的办法,也不是它在从中干涉,但它确确实实共享了这成果。 纪评也反应过来了,反应过来海今日突然发疯的根源在哪里了。现在和以前比,发生过的最大的事情只有他刚刚共享了星星的视角,再联系到不久之前奇娜诺波斯夫人刚说过的话…… 周围的一切都在破碎,探进来的触手肆意的在这里大行破坏之道,唯一的幸存者可能只有纪评。他深吸一口气,听见一声剧烈的、又安静的“砰”声。 短暂的嗡鸣后,一片雪融化在他肩上。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3章 待补5 周围一切如昨,纪评又看见了熟悉的狭窄的小巷,看见了洁白的雪,看见了贫瘠的茅草堆,也看见了正在回头注视此地的颉斯尔和小塔,那两位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很像是又折返回来了。 纪评迎上颉斯尔的视线,看见颉斯尔眼里的惊恐,于是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一只、两只、三只……他触及了自己侧脸的眼睛,左右脸都有。 ……这很像个荒谬的错觉,但眼球正在他的指腹下小幅度的滚动,而后像是发觉他的不喜,又一颗颗藏入他的皮肤下面,像是砂石陷入泥土。 哇哦。 纪评开始思考自己刚才也是顶着这副样子和海交流的吗,还是说这完完全全怪海?等等,海呢?这是退场了?还是只是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和他看不见的存在争斗? 他意识到颉斯尔还在看自己,于是平静扯出一个微笑:“颉斯尔爷爷。” 吓到别人了?没有吧,怎么说也是位被伟大存在指定着要见的人,应该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在少数才对。倒是可能吓到边上几位看起来并不富裕的夫人先生们了。 如果他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话,这惊吓可能还要再上一层楼…… 他走了几步上前,继续说:“怎么了吗?我以为您和小塔已经离开了。” 颉斯尔:…… 您居然好意思问怎么了?如果不是命运的庇护,他差点死在注视那些眼睛的时候了!所以这是警告?警告他以后要记得收起多余的好奇心? 他做不到,他想死,所以他坦然说:“本来是这样。但我感知到剧烈的波动,有些好奇,所以想停步再看看,您遇上什么事了吗?” 很想活命的小塔:…… 这是能直接问的吗? 您是没注意到“小水珠”吗? 它很难用单词描述它现在的想法,因为它认为任何语言都太过寡淡不足以描述它的全部,它觉得它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没能拦住颉斯尔的回头,它应该不惜代价立刻让颉斯尔消失。 纪评闻言一顿,他一是觉得这是个不适合在这里讨论的话题,二则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只好略带歉意的说:“有一点令人为难,但现在应该算是解决了。” 也可能没解决吧。 他又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穿行蠢蠢欲动了,不只是脸上,还有手臂、小腿,他本能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背,感受到眼睫毛正在轻柔扫过自己的手心。 ……哇。 所以是没解决吧。 这有点不科学,等等,他会不会崩解成一堆肆意妄为的眼珠子。好像有点吓人。 他又改口:“也可能没解决。” 颉斯尔不依不饶:“看您的样子,好像并不是一点,而是很让人……” 为难。 真遗憾,他没能说出最后这个单词了,因为他也开始觉得全身发痒,如同有什么异物在皮肤下穿行,然后撕开他的躯体,好奇的观察他接触的一切。 他感到喉咙被堵住,感到窒息,看见眼前一片血色,又在这种令人崩溃的错乱中看见了自己——的命运。他看见自己软倒在雪地上,雪和血纠缠在一起,而命运正在嘲笑他的天真。 没有人稀罕你回来当主教。你已经背弃过命运、背弃过教会一次了,居然还自以为是的以为教会仍然愿意接纳你,甚至想去死以逃脱主教的命运。 那好啦。 命运怜惜的、抚摸过颉斯尔的侧脸。如你所愿,再没有命运庇护你了。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4章 待补6 一个刚才还在交谈的、活生生的人倒下去了,可是没能引起惊呼,大概是因为像颉斯尔这样的遍地都是。雪又开始下,混着淅沥的雨,然后雨水在寒冷中凝成冰碴子,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小塔在寒风中发抖,它知道颉斯尔是怎样出事的……命运之神是最喜怒无常的神明,祂疯了,又没疯,祂肆意挥洒自己的喜爱,又任性收回,没有道理,毫无缘由。 它也知道为什么纪评没有伸出援手……没有人能容忍不识礼数的后辈一再质问,它只是很后悔,后悔自己一时贪恋战争教会提供的便利,没有尽早察觉这里可能存在的危险。 凝成冰碴子的雨水打湿了它的书页,思绪随之混乱无边。小塔又听见有声音在呼唤它了……它总能听见这样的声音,来自世界海,来自它的母亲。这声音正悲伤的、呼唤着它的孩子。 世界海孕育了很多孩子,可最后愿意留下来的不多。保有理智的不愿意看世界海,只想脱离它,离它越远越好,失去理智的倒是愿意亲近它,可是不记得它,只会喃喃着、混沌着。 小塔也开始混沌了,被无形的手拽着拖入深渊。污秽生物的崩解不像人类那样直观,也不血腥,只是书页被打湿、然后散乱开,混乱的文字交叠在一起。 当曾经明晰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雾气,书本上记录的东西都被抹除,凭此而生的生物当然也会消亡,死在四散的书页里。然后这书页也蒸腾成雾气。 会死亡的是“生物”,不会死亡的是“污秽”。流转着的、粘稠的“污秽”从生物上剥离下来,像一层“簌簌”的涂层,无意识的飘向大地,然后被鲜艳的碎金色拦截住。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一瞬间的功夫,颉斯尔倒了,小塔似乎也没了,纪评听见刺耳的悲痛的尖叫和哀嚎,然后下意识伸出手,流淌着的碎金色平稳护住他面前的土地和底下的一层薄薄绿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蔓延开—— 大地不会抗拒他,因为他握有认可,受战争之神眷顾的切西贝尔、北帝国也不会抗拒他,更远的…… 他再次借群星“看见”了这片大地。 他看见倒塌的建筑,看见昏迷不醒的人群,也看见“实体的污秽”流转在肉眼可见的地方,看见水洼,看见潺潺小溪。 雪融化成水,冰碴子也融化成水,水聚成洼,洼汇成溪,聚成海,然后慢慢高过人的脚踝、膝盖。可这水不清澈,它带着浑浊的“黑泥”,柔软的附足从其中探出来,形体的边缘在不稳定的颤抖。 眼前开始出现紊乱的、繁杂的线条,像谁没画完的线稿,到处都是没擦干净的辅助线,虽然还能“看”,但终究看的不太开心,纪评慢慢闭上眼睛,听见无形的星星在和他说悄悄话,态度亲昵、活泼、高兴。 说那是—— 文字与知识之神,图恩索。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5章 待补7 纪评听见耳边的喃语渐渐拉长,直到变成一个短暂点、不连续的气音。 视野里的一切,白的红的、粉的紫的、飘荡着的、安静不动的,都在慢慢地、慢慢地停住,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褪色,伴随着轻微的抖动。 ——活像是有人在扶着画架,一点点的,把不合心意的东西擦掉。先擦去颜色,再擦去线稿,最后就可以只剩下空无一物的白纸,任凭羽毛笔随意勾勒描画。 纪评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他……现在在哪里?他本来……是在看什么?星星……谁?谁和他说了什么?他又是……谁呢? 记忆的混乱持续了不到一个瞬间,答案一个接一个浮现在心底,纪评意识到自己也在这“被擦除”的范围之内……换句话说,这位伟大的,他刚刚知晓名讳的存在,文字与知识之神,图恩索,在尝试擦除他。 流淌着的碎金色浸染了白纸,重新描摹上颜色。一只羽毛笔抵住碎金色不愿后退,在轻微抖动。 可能是趁人之危,也可以说是抓住时机,无形的丝线缠绕上笔尖,轻而浅薄,却如同千钧重,然后是水渍冲淡了画上的一切,将已经擦掉的、没擦掉的,都晕染成模糊不清的一片。 纪评觉得这笔有点眼熟,他还又觉得头晕目眩了,觉得阵阵作呕,像是有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在他的腹部蠕动着想“破土而出”。他捂住自己的腹部,第一反应是自己什么都没吃,能吐出来什么,胆汁吗。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想法,他意识到自己的晕眩稍有缓解,可能是因为之前海刚和他提及过的“意识决定物质”的理论,所以他立刻聚精会神,想要继续刚才的“观看”。 他“看见”羽毛笔停在晕染开的白纸上,“看见”一只眼睛缓慢的从笔上面浮现出来,然后是越来越多只,有几只还在对他眨眼睛,大概是在和他打招呼。 纪评开始思考。 假设无形的丝线、水渍、羽毛笔白纸分别喻指三位神明,眼睛可以喻指星星,那星星到底是三打一里的三,还是一打三里的一? “既然难以达成一致。” 羽毛笔缓慢的,拖曳着丝线,拖曳着眼珠子,但仍然很稳的,在已经晕染不清的纸上落下浓厚的黑色墨痕。 “碰巧y,祂也在场旁观,我们轮流谈谈亻。像这样,用祂喜欢的方式,顺序也由祂来定,如何?” 纪评伸手抢走了羽毛笔。 缠绕在羽毛笔上的丝线崩断,笔上的眼睛纷纷爬到他的手背上嬉笑玩闹,有轻微的不适感,但还可以忍受。 他是刚刚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只笔的,大概是因为上面长了许多小眼睛,他可以听自己想法写下字母和偏旁部首……也可以选择放弃控制,等这支笔自己写完。 ……可能这位文字与知识之神也是这个意思,彼此各自用笔写字交谈。 他若有所思的端详着自己不太道德的、“抢回来的”东西,发现对方在抖动,然后虚化变成了他熟悉的钢笔——圆柱长条形,尖端近似由粗至细的三角形状。 短暂寂静。 海嘲笑出声:“祂不想理你。”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6章 待补8 柔软的、潮湿的、带着些许咸腥气息的触手爬上色彩浑浊的纸张,将这张“画纸”揉成褶皱的一团。海又说,用一种同样柔软的、中年女性的嗓音说:“滚远点。” 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沙哑破碎,好像在被什么干涉、屏蔽,碎成乱七八糟的、重重叠叠的杂音。虽然这三个字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但纪评还是微妙的顿了顿,感觉海和这位……的关系似乎不大好。 “钢笔”正在他的手指间细微的蠕动,像一条长虫,偏偏接触面还是坚硬冰凉的金属质感,这样截然相反的认知可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但纪评的做法是用手指捏了一下……软的。 所以这是只虫子吗?不是他之前和莱尔遇见的那只笔吗?还是说就是同一只,只是当时没发现这其实是个活着的? 他诚恳地说:“我想,我们……” 他想聊聊,他有很多困惑、很多问题,眼前正有不止一位神明在场,是个好机会,但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眼前一瞬光芒大盛,熟悉的、耀眼的金色流转在他瞳孔间,逼得他本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空余一片惨白的雪。 纪评服了。 “钢笔”被他带了出来,它在纪评的注视下缓慢变成了一支碳笔,披着一层粗黑的外壳,和羽毛笔最大的区别就是笨重、不体面,只能划出来粗黑的墨线,不似墨水轻盈。 但羽毛笔也不是全都是优点,比如墨水很贵,羽毛也很贵,写的时候还需要频繁沾墨,还要避免墨水干透,非常的不物美价廉。 纪评及时制止了自己发散的思维,他在原地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雪地……没有建筑物,也没有树,更没有熟悉的人,居然还是白天,连星星都……看不见。 他听见星星的说话声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就像是想到呼吸,意识到自己在呼吸,想到眨眼,意识到自己在眨眼一样。他听见星星小声的、喃喃着,念他的名字,伴着雪飘落的声音。 他再次共享了星星的视野,哪怕是白日,这些漂亮的星星也依然在沉默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但他现在暂时不想看那些。 他选了个只覆盖有一层薄雪的石头坐下来,然后忽而听见一声小声的痛呼,他只好挪了挪身子,这才注意到石头的夹缝里长着一颗嫩绿的幼芽。 他无言坐在小小的角落上,听见小幼芽小声的喊他妈妈、妈妈、妈妈,又听见刚刚还很安分、很高兴的星星似乎有些焦躁,双方几乎要隔空吵起来。 纪评不想安抚了,他心累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广阔的星星中,一颗又一颗……隔绝他,又或者可以描述为“保护”他的力量百分百来自这些星星,他恍惚想起来最开始的时候,玛瑙和他说,那些星星不属于他。 现在呢?现在算属于了吗? 他感到啼笑皆非,又觉得头疼,觉得这些孩子一样的、稚婴一样的星星不会属于任何人,它们总有自己的想法,比如现在努力的提高音量像是要借此盖过幼芽的声音。 但那株幼芽还很小,只会笨拙的小心的蹭人的手指、衣服,小声的喊妈妈。当然,或许这些星星也还很小,可是没人会把星星当孩子看。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7章 待补9 广阔的星海里,纪评在原地停下来,低头观察自己,还是正常的手、胳膊,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他判断自己现在的状态可能近似什么灵魂、意识……但又不太像。更像是被撕扯成两半,他一面觉得自己还留在雪地里,甚至能感受到冰凉的雪飘落在脸颊上,一面又觉得自己被无数星星簇拥在中间,回望来路可以看见无数漆黑的星星在夜幕上闪烁,还有大胆的想缠绕上他的手指。 这些星星的形状都不太规则,有些是圆润的球形,也有些干脆就是流淌着的、碎金色的流沙,它们或聚集或分散,有些合群,有些不合群,胆小的抱在一起小心翼翼观察着这个不速之客,胆大的主动缠绕上来,小声喊纪评的名字。 那不是纪评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在这里,想表达的东西不必以文字呈现,意识、情绪的交流要比语言更高效,比如,这些星星在高兴。它们好像许久没有见过外人了,又或者没有想到它们喜欢的那个可以这样近距离的和它们接触。它们欢呼雀跃,以最大胆的那个为首, 想向它们喜爱的那个介绍它们的“家”。 纪评逐字逐句的理解:“你们一直住在这里。不是一直?” 他困惑的捕捉游离的、四散的情绪,还有点不适应这种“高效”交流方式:“……很久之前你们不住在这里。很久之前,你们喜欢到处……玩?闲逛?那为什么现在会在……被关起来了?” 如果有第二个人在这儿,可能会觉得他很神经质,一直在自言自语。 也许是体贴他,又或者单纯只是想模仿他,最聪明的星星无师自通学会了他的说话方式,把最大胆的挤走,主动担任介绍的角色:“不是,关,关起来。” 它也像一尾漂亮的、游动着的,碎金色的小鱼,轻而缥缈,它很认真的说:“我们想在这里等你。自愿的。我们……一直,在等你,不会走。” 纪评:…… 姑且把这位叫做学者星星吧,他认真的和学者星星说:“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们第一次见。” “不是的,”眼前慢慢出现水波一样的涟漪,学者星星绕着他游了一圈,很笃定,也很期待的说,“我们见过很多次呀,每天都在见面,我们每天都能看见你,可你从不和我们说话。“ “每天?”纪评微妙一顿,“我中考哪一门考得最差?” 胆子最大的那个抢答了:“我知道!物理!” 姑且称呼这位胆子最大的叫外交官星星吧,纪评很失望答案居然是“知道”而不是“中考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又问:“那,在安斯特的时候,一直在给我提供辣椒、葱姜蒜的……是谁?” 又是外交官星星抢答:“是……” 它大概知道答案,可是表述不出来,无法用简单的语言,也不能用意识情绪,所以学者星星替他补充:“是我们。”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纪评本已经做好了答案是“群星”的准备,他甚至已经准备下一个问题就追问“群星和繁星有什么区别了”。 学者星星很认真的说:“你说你需要。所以我们送给你。我这样说,你会更喜欢我们一点吗?” 外交官星星似乎生气了:“不是!明明是……是那个骗子!” 学者星星很冷静的说:“但送东西的力量来源我们,所以确实是我们送的。” 外交官星星想反驳,它发出一个急促的气音,不只是它,其他的不知名的那些也想反驳,但它们显然找不出来反驳的理由。学者星星星如其名,逻辑完美而无懈可击。 纪评:“……为什么说是骗子?” 学者星星解释:“因为他说谎,他说他借用我们的力量去找你,等找到你了,他就会把你带到我们面前,但是他出尔反尔,他没有这样做。我们到现在才看见你。” 纪评想了想,也学着学者星星的口吻:“他有和你们约定期限吗?” 学者星星:…… “没有,”它说,“那,你说得对,他不是骗子。你要去找他吗?我可以给你带路,这里很大、很大,还可能会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节省时间。” 纪评由衷地说:“我觉得你的表达水平变强了。我还想问,是很快会出事吗?我感觉……你们突然从想说话变成希望我快点走了。” “没有!” “那是为什么?” 学者星星慢慢的、小声的说:“我不想耽误你要做的事情……而且,你其实,也不是为了见我们而来的。对吧?” 纪评一瞬顿住。 他忽而生出一点愧疚,然后又听见外交官星星反驳:“才不是!” 这缕碎金色忽而散开,如同星星点点的粉末一样飘零而下,纪评骤然听见重叠起来的、混沌的尖叫声,感知到其中愤怒的、想要制止的情绪,可能来自已经气到忘了说话的学者星星。 哪有什么轻盈的、漂亮的碎金色啊。 飘在眼前的是血丝,是脱落的血膜,更远的,那些因为“胆小”而不敢靠近这里的,是巨大的长满瘤子的不规则的肉球,上面连着的半腐烂的附足和触手还在夜空中飘荡着。 它们偶尔发疯,时不时从身边的同伴身上撕下一片,又在清醒后害怕的还回去。可还回去的也是碎片了,斜斜插在同样的肉瘤球上,被肉瘤蠕动着吞咽下去。 所以它们“合群”,它们密不可分。 外交官星星说:“它们藏不住了,怕你看见。”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3章 待补
313章 待补 这个问题有点太直接。 小粉顿了一下:“我……如果我对您坦诚以告,您愿意带我离开这里么?” 一开始,它是想编一点谎话的……随便编一点,编一点无足轻重的,骗过去了皆大欢喜,没骗过去…… 没骗过去,和说真话,估计是一个下场。 但是,它想到被青年带离真理高塔的小塔,又有点隐晦的期待……它想离开这里,它不想被束缚在土地上,它想像其他人一样可以在地面走路、奔跑。 小粉看见青年眼底的犹豫,它飞快换了说辞,祈求般说:“如果您已经有很多学生,我也可以做您学生的学生……” 这要求已经很低了,对方毕竟是第十席的第一位学生,这简历已经称得上一句煊赫,然而纪评没什么学生,所以他顿了顿。 大人物的沉默会被解读为拒绝,小粉足够聪明,它又道:“或者……或者您看不上我,您愿意教我怎么离开这里,我也会很感激您。” 纪评想到可以自主移动的细根,或者说快点少爷,觉得这个问题的本质估计是在寻求庇佑,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谨慎的追问了一句:“我以前,见过和你差不多的生命,它们都可以移动,你不可以吗?” 小粉当然可以。 它可以移动根部在不同的地方扎根,用绿叶托起自己的花瓣仔细欣赏……但这些,其他同类也做得到,它想做最特别的那个。 它如实说了,又很开心、很认真的在幻想什么:“我……也想有五指,我觉得那个很完美,我还想要五颜六色的头发,装点我漂亮的花瓣。” 纪评:…… 这个描述很梦幻,很具备孩子气,但纪评难以想象这样糟糕透顶的画面,他有点逃避式的像回避这个话题:“……我可能无能为力,我只能保证带你离开这里,暂时养在身边养着,之后你想去哪里,我们再另说。” 小粉想了想,欢快的、高兴的、用一种黏糊糊的语调说:“那就谢谢您啦,我想想要怎么和您说……” 在它刚开始和纪评交谈时,满院子的其他花卉植株一直安安静静,现在忽而冒出来一个胆大的了:“……你骗我们。你说你对哥哥姐姐一无所知。” “嗯,我骗你们的。” “你……” 又有生命义愤填膺的加入:“你简直、简直……” “唰!” 有行动派没有说话,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愤怒。 小粉及时侧过身体,飞过来的、棱角锋利的叶片险险刮过花瓣的边缘,如果它没有反应过来,或许这枚叶片会砍断它的花茎。 纪评惊到了,更让他震惊的是这好像是个可以动手的提示,花茎、叶子都可以用来当做武器,甚至包括根部缠绕着的泥土。 三头的近似向日葵的生命可以垂下花盘,把花冠里的种子射出;无名小花的穗状花序可以分裂成上百根坚硬的钢针…… 植物打起来也是一团乱麻。 在更多的花卉加入之前、在这些家伙快要打出残花败叶之前,纪评出声制止了它们:“……我们可以一起听,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行不行?” “不行!”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如此喜事 纪评还没上马车就听见了祈祷声,有了之前桃花源经验的他很快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只得和似乎有话要说的黛丽尔小姐说了抱歉,目送着马车离开后,在周围绕了绕,选了个还算偏僻的地点坐下来,闭上眼睛。 熟悉的东西入眼,泡泡似的半透明薄膜,和巨大的无法看清全貌的树都一如往昔,连周围翻腾着的,看不清的诡异东西都很亲切。 纪评一边看一边感到疑惑,心想会祈祷的应该只有黛丽尔小姐,最多再加一个路易斯可能传教的信徒,但前者在马车上,后者无论如何都应该掺和不进桃花源这破事。 他很快搜寻到祈祷的源头,是一个全圆形,长有数条漆黑的、长长黑线的小东西。小东西用自己的黑线攀住叶子边缘,在空中荡啊荡,仿佛随时都可能摔下来。 纪评又认真看了看……这是一颗红玛瑙似的眼睛,于是他想起来玛瑙也可以祈祷,顺便疑惑起这又是什么时候丢掉的眼睛。 小眼睛在空中荡啊荡,仿佛察觉到某个未知的注视,兴奋地松开黑线,要晃一晃打招呼,但它可能忘了它就是靠黑线固定的,于是理所应当……开始它飞速坠落的冒险之旅。 旋转的数条黑线在空中拉成长长的直线,小眼睛本体坠在最下方,纪评的视野也跟着飞速下坠,他尝试着想接住小眼睛,但怎样努力都是徒劳,这一片天地仿佛不容任何存在插手,哪怕是星光。 树很高,很大,纪评再次看见了桃花源。惊鸿一瞥,他敏锐捕捉到了里面的枯败气象,继而感觉似乎少了什么。 眼睛仍在坠落,直到坠落进周围翻腾着的,像液体又像雾气的诡异东西里,视野戛然而止,纪评被迫退出,眼前一晃,耳边响起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是小眼睛短暂一生经历过的一切。 先是从衣袋里爬出来,荡到目标的裙摆上,然后爬上目标手心,跟随着目标行动。 它看着目标聆听神谕,看着目标伏杀身侧的教会人员,看着目标听令截杀抱着玩偶的小绅士,然后从一滩血水里,把目标完完整整地拉出来,听见目标和它说谢谢。 小眼睛始终藏在目标身上的繁复饰品里,像是一颗稀有罕见的宝石,亮闪闪的,没有谁会注意这样一颗普普通通的宝石,也包括高高在上的神明。 最后的最后,如目标所愿,所有人全部就位。伟大神明的注意力全在不听话的纯粹灵性之上,力量也被多方分散,无暇顾及自己有一只不起眼的,乖巧听话的东西起了别的心思。 也许祂注意到了,可小眼睛跟随着的目标太乖巧,太听话,何时何地都在奉行祂的意志,为祂谋划,所以祂喜悦奖赏了许可却没能及时收回,以至于目标靠着这联系闯入了属于祂的领土。 但真可惜,连伟大的神明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那不是祂的领土,祂只是暂时借用了这里很小的地方,安放祂的桃花源,也安放祂不听话的肥料。 所以目标倾尽一切也只能到达这里,无法再用这许可或是联系做别的事情,小眼睛同样也只能停驻在这里,直到此地因莫名的振撼摇晃起来,翻腾着的诡异东西不安分地颤动起来露出缝隙…… 目标抓住了这一刻,送走了她的母亲。 小眼睛没有继续跟随目标了,它还有未尽的使命,它要安静等待未知存在的眷顾,于是它在那一刻攀住了最近的叶子,目送着目标坠入黑暗。 现在它等到了。 残留的喜悦停在脑海里,纪评睁开眼,第一次感到了深切的愧疚感。他此前一直以为玛瑙的眼睛没有意识,只是个可再生的物品…… 那…… 纪评捂住脑袋,先想起了丢在桃花源桃林深处的眼睛,再想起来了送给娅丽小姐的眼睛,感觉自己真过分啊,一个有意识的东西……居然就那样弃若敝屣。 他揉着眼睛,缓了缓,梳理起刚才看到的东西,最明显的事情毫无疑问是桃花源下睡着的人离开了。 兰若·尼古拉斯。 但他不知道这位小姐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也不知道对方会在哪里,只能将这件事放下,继而沉吟起那棵巨大的树。 然后他在几息后确认自己不太清楚,再沉吟也没用,遂站起身决定去庄园找马车返回葬礼所在的教会。 “真希望现在葬礼已经结束了。” 纪评喃喃念着,看了眼天色,悠悠叹气。 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回去掺和那堆破事了,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拿出纸笔,然后把今天的一切写下来整理。 ………… 不知道离安斯特多远的地方。 爬满青苔的破败建筑无声诉说着岁月易逝,精美的浮雕画早已被腐朽成面目可憎的模样,偶尔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小动物穿梭在这残缺不全的地方里搜寻着食物。 美丽的小姐坐在一块断裂的石柱上,乌发长睫,唇绯犹胜霞彩,肤白皎若明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洁白无瑕的裙裾沾了肮脏尘泥,令人惋惜。 有脚步声传来。 小动物们受了惊,猛地一下就缩进了所有阴暗的角落里,唯有坐在石柱上的人仍然怔怔看着这片断壁残垣,没做出任何反应。 她没反应,来者也不急。 直到小动物重新从角落里探出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响起后,她才终于提起裙摆,站起身,轻声道:“莱尔。” “用你的话来说,许久未见,故人重逢,一大喜事,”莱尔看着她,笑吟吟道,“亲爱的兰若小姐,如此喜事,何不随我回真理高塔,寒暄几句?” 喜欢旧日之上,群星之下请大家收藏:()旧日之上,群星之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