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雨迷迭》 1、第 1 章 九月白露,秋雨潇潇,雨打芭蕉。 季甜甜出了手艺坊二门的穿堂,哼着一曲“莺莺拜月”,往花木深处最安静的那方院落走。 精艺坊设有三间:西为堂,中为斋,东为寝;堂作会客,斋行工艺,寝为居所。两两之间围合天井,风雨连廊贯穿互通。和售宝坊与手艺坊的喧嚣繁碌比,这方庭院深深的清幽足让人有聊酒一壶的雅情。 推开「钿霜斋」的碧纱格门,悄声穿越前厅,女孩停在翠竹荷月的卷帘之后。屏息掀帘,眼波环扫,果然见花窗下、槐荫间,明婳俯首在压条机一侧的楠木桌上,正聚精会神地用焊枪焊接一只初成胎型的金丝珐琅芙蓉簪。 见那花丝间的焊药熔化得差不多了,焊接工序即将收尾、她不敢出声打扰,便倚在竹影摇窗的斑驳中,目光痴痴地打量起眼前妙手翻飞的女人。 坊间都说婳柔坊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成立仅三年,其品牌的花丝镶嵌工艺品便已成为风靡行业的佼佼者。 不同于市面上其他工艺美术大师创办的工作室,婳柔坊是一支极其年轻的创作团队。二十多人的小作坊规模,既承担品牌自营,又承接高端定制,其设计主创均师承业内闻名的花丝镶嵌非遗技艺传承人—— 以首席设计詹雨佳为代表的京派花丝繁缛轻盈,典雅华丽。 以首席设计柯昊川为代表的渝派花丝简洁灵巧,素雅清新。 而婳柔坊的创始人,也就是眼前这位明婳明大老板,其在细金工艺上的造诣更是南北精通。 她的作品风格集两派风格特点于大成,既保留着传统花丝的典雅华贵,同时又极具地域色彩和个人特色。往往一经问世便会被买手秒单,其手艺精湛之妙常常被业内赞誉技如其名。 其实,少有人知的是…… 明老板人也如其名。 细婉的柳眉,妩媚的杏眸,妖冶的红唇,一张巴掌大小的脸明艳透彻。 此刻垂眸肃穆,粉黛未施,依旧美得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季甜甜越看越呆,也越看越惋惜。 她、雨佳姐和林姿姐经常在一起开玩笑,说明婳这张脸要去混娱乐圈,必然轻轻松松日薪208。可她偏生了一副手艺人的死心眼,无怨无悔地深耕在寂寞枯燥的工艺一线,当真担起了匠人精神的那句“一生择一事”。 思绪飘飘悠悠飞出窗外,没来得及凭风而起,就被檐下雨打得七零八落。 女孩回过神,发觉到耳边焊枪的嗡鸣声已然消弭。她喜上眉梢,立刻奔到她身边坐下来。 “等好一会儿了吧。”明婳放下手里的焊枪和粘活镊子,问,“有事?” 季甜甜头点如拨浪鼓,“婳姐,盛天娱乐的那制片主任,叫什么什么李文……哎呀!全名不详,他又来了!” 女人红唇微勾,上挑的眼尾缓缓漾出一抹妩媚的笑。 “哦,又来干什么?” “找你呀!” 季甜甜激动得手舞足蹈,“婳姐你忘啦?盛天娱乐计划推出一款综艺真人秀,叫《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邀请你以花丝镶嵌传承人的身份参与拍摄嘛!” “嗯。”她收回视线,脸上清丽的笑百无聊赖起来。 “我记得让你推了。” 边问边端来一只明矾锅摆弄。 女孩点头,“是推了,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推了。我按你的话和他们说了,说我们明老板自觉资历浅薄,无法担此重任。” “行业内有很多技艺超群的前辈大师都比我们明老板适合拍摄这款纪录片。由他们展示花丝镶嵌的千年风采才能令从业者信服,令观众们期待……吧啦吧啦就这样类似的话说了一大堆!” “嗯,到位。” “可他们不听啊……” 季甜甜懊恼极了,“就那李什么的,坚称你才是他们的最佳人选,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这不,推了又来请,请了继续推……这个月已经第四回了,现在人还在手艺坊的接待厅呢。” 女孩告状般的诉苦刚落,明婳便十分困扰地蹙起眉头。 她久久思忖,修长如葱的指尖不断轻敲台面。季甜甜见状暗喜,以为自家老板动心了,不禁在心里盘算起半小时后明婳会见制片主任的出场方式。 一定要装逼,且有格调。 要光芒万丈如同仙女下凡。 最好再去售宝坊挑人给她六扇开道,这样才符合自家老板天上有地下无的矜持人设。 这厢想得正美,哈喇子都要流出来,幻想的主人公却十分不解风情。 她收起敲击楠木桌面的动作,秀眸恢复了一汪懒怠倦媚的淡笑。 “去推了吧。”用最温柔的语气宣告最残忍的决定。 沉浸装逼的少女心破裂。季甜甜兴奋的眉眼立马耷拉下来,“啊?!” “嗯。”明婳不看她了,将耐火板上的金丝珐琅芙蓉簪扔进明矾锅里。 打工人一阵牙疼,捧着下巴,凄凄惨惨地盯着女人眼尾的那颗泪痣,不死心道,“婳姐……真的要推吗?其实我觉得这个节目挺好的。” “虽说是明星真人秀,但主题是推广非遗文化,很有意义呀!而且那个李制片说了,咱们花丝镶嵌是最具代表性的第一期,重中之重。” “他还保证绝不会娱乐至上,一定会尊重传统工艺的专业性和严谨性!我想……要是你能应邀,就凭这个脸这个手艺,绝对能一炮而红呀!这对咱们婳柔坊以后的发展也……” 她声音越说越小,“有利无害”四个字被知情识趣地咽了回去。 女人挑眉,幽幽地看着她,笑意更甚,“继续说呀,也什么?” 女孩嘿嘿两声,怂了,“哎呀其实刚说的只是一方面啦,我担心的是怕得罪了盛天娱乐。” “您看人家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就大发慈悲出山了。再看盛天娱乐,人都来四回了,咱还赶人家走,是不是太不道义了?” “而且咱们婳柔坊近两年和盛天娱乐合作得还算愉快,他们多部古装影视剧的造型、置景都启用了我们婳柔坊的花丝镶嵌。从影视媒介最终呈现的效果来看,妥妥双赢!” “所以我怕这次谈崩了会影响到婳柔坊和盛天娱乐之后的合作,您看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下?” 女孩说得一脸语重心长,试图打动专心清洗簪体的老板。 谁知老板不接话茬,反而挑着一双攻击性十足的艳眸审问她,“行啊季甜甜,嘴皮子什么时候这么利索了?从实招来,谁教你的?” 季甜甜脸上立马青一块白一块起来。她啊啊叫了两声,抬手死死捂住脸,羞愤道,“我就说我装不像!都是林易哥!他非要拿街拐角弄堂里油墩子诱惑我来劝你的!” “……”女人一头黑线。她把季甜甜的手从羞得通红的小脸上扒下来,正色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一心为婳柔坊好。” “我不考虑合作是因为他们拿出的策划内容并没有打动我。” “如果对方真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综艺邀约就切断和我们婳柔坊的其他合作,那这家公司的眼界和胸怀不过如此。没有盛天娱乐也会有其它娱乐,想和我们合作的影视公司不止一家。” 女人清清丽丽的嗓音落入耳畔,倒比檐下勾头滴雨的叮咚声更叫人神清气爽。 季甜甜情绪平复了许多,也不羞了,只望着窗外的芭蕉雨深深地叹了口气,“话虽如此,那是盛天娱乐啊……” “盛天娱乐怎么了?” 明婳头也没抬,轻嗤地从官皮箱里拿出几只描画精致的景泰蓝粉盒,预备着拿釉料调配珐琅。 女孩闻言大惊,顾不上悲秋伤春了,神色激动地为其申辩开来,“盛天娱乐、背靠盛天集团,一经成立便横扫娱乐圈的传媒巨头!” “而自五年前盛天集团大公子、商家大少商庭樾接手后,盛天娱乐更是一跃成为行业龙头,其全文娱产业链布局几乎垄断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 “他手下的影帝影后、内陆天王天后、当红流量花生、名模、偶像团体甚至是短视频大网红数不胜数!就连最近爆火的那个陆筝,听说也签给盛天娱乐演艺经纪中心了!” “谁是陆筝?” “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选秀综艺啊!他是男团组冠军!又帅、性格又好……嘿嘿跟小太阳一样!”季甜甜越说越兴奋,满眼都冒粉红泡泡,“呜呜呜他现在是我的新墙头!” “……” “哎呀呀跑题了……”季甜甜察觉到老板无奈的视线,嘿嘿两声忙把话题又绕了回来。 “我的意思是,内娱现如今横着商庭樾这位大佬,不说只手遮天那也差不离了。我怕就算咱们婳柔坊想跟其他影视公司合作,以后的处境也会……” 女孩顿了顿,口吻越发小心,“而且我听说这位商大少神秘莫测,虽然年轻,但为人处事狠辣凌厉,对家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了。” “所以婳姐,我实在担心……” “不会有大问题。” 明婳接过她欲言又止的话头,嫣然笑意自眼尾的那颗泪痣处犹如油画般晕染开来,“就算有一天真如你说得那样糟糕,我也会尽力解决,你们放心。” 说罢,她从工具盒里取出蓝枪,蘸取调好的珐琅填涂在酸洗过的金丝芙蓉胎体上。 釉料滴落在掐丝而成的芙蓉花瓣间,蕊心明黄,叶心翠绿,映着眼前秋雨缠绵的景儿,倒颇有苏轼词中“芙蓉在秋水,时节自阖开”的恣意情致。 商庭樾…… 女人眼底漾起一帘拨弄秋水的笑。 若问胜林堂,清风满庭樾。 倒是个很好听的一个名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周一清晨,中萃cbd。 盛天娱乐办公大厦的顶层会议室不到八点便人满为患。 盛天传统,每季度末会就下一季度的剧综片单进行内部推介,出席会议的均是公司各项目组高层。且每个组的负责人都要在会议上详细汇报各自领域针对新季度的内容战略和营销策略,而被汇报人就是那位素有冷面阎罗之称的盛天娱乐大boss—— 商家大少商庭樾。 注定一早上将与虎为伴,几个高层负责人从昨晚开始就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大家纷纷顶着黑眼圈和大油头出现在明朗清爽的百平会议厅,然后彼此心照不宣地问一句,你们组昨儿也加班了? 影视中心的老傅深深叹了口气,唱片中心的小袁重重揉捏眉心,演艺经纪中心的苏姐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脸…… 而角落里缩着的,综艺部门的老大李文绪也在一圈无人生还后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很快,时针指向八点,会议桌前后围着的人停止了交头接耳,纷纷面带微笑正襟危坐地等待着大boss的降临。 八点一刻,深秋的第一缕晨光透过大厦的玻璃幕墙,会议室的门准时从外面被推开。 以乔昂乔总助为首的西装男团踩着总经办独有的bgm,眼长头顶,逼格极高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紧接着,他们以不输于公司旗下练习生的肌肉记忆迅速列队散开,为身后即将出场的“男团门面”开辟出一条光明灿烂的花路。 众人噤声,纷纷注目而去。 只见日出一刹,万金浮动,一位高大俊美,浑然矜贵的男人踩着光晕缓缓行至人间。 他冷眸微抬,面无表情地扫了眼乌泱泱的会议室,然后在一群行政高层的簇拥下气势逼仄地走了进来。 不过半分钟,后来的人纷纷落座完毕。坐主位的商庭樾看了眼腕表,接着抬起那张如刀刻般英挺的脸,不紧不慢地目视前方,道,“开始。” 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线,生生让电子显示屏前立着的pcg总监打了个冷颤。 几秒生死一线的缓神后,总监操着熟练的微笑向大家介绍会议流程,并在推介会开始前就上季度公司各项目的进展情况进行一番报喜、检讨和总结。 之后,会议室两侧辅助电子屏开始循环播放本次推介会的概念宣传片。项目部几大组的负责人上台就已发送到参会人员面前平板上的ppt策划案,向商庭樾及公司各位高层介绍起盛天娱乐第四季度即将推出的重点项目。 一切进行的相当顺利,台上的人走花灯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李文绪战战兢兢地上了台,战战兢兢地做了汇报,终于不负所托成功引发了自家大boss于本次会议的第一腔怒火—— “李、主、任。” 男人墨眸微眯,修长的手指来回滑动着屏幕上的策划案,“综艺部新季度推出的综艺片单……原创喜剧竞演、音乐闯关竞演、推理真人秀、” “呵,这几个早就玩烂了的综艺形式你拿不出创意内容我暂且不跟你计较,但是、我想请问你……” 商庭樾唇边噙笑,目光如隼地看向眼前噤若寒蝉的男人,“盛天娱乐第四季度主打的王牌综艺、同时也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重点扶持的《东方·匠心》开拍在即……” “你、为、什、么连第一期的人选都没有确定?!” “啪!”李文绪手里的激光笔应声落地,“boss……你听我解释……我我……” “你是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商庭樾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继而冷肆一笑,“不然我就将你们项目组全体人员送去撒哈拉沙漠给羚羊拍纪录片。” “不要!不要啊boss!你听我解释!”李文绪泪牛满面,吓得话都说不清了,“是是这样……我们有候选人,好几个呢!但是……但是……咦?是什么来着……” “……”会议桌前,其他组的负责人们努力憋笑中。 商庭樾眉骨跳了跳,“到底是哪样!” 这时,一直坐在主位右手边的,同时也是闻名娱乐圈的金牌制片人盛祁泽站了出来。 他嘴角抽搐地指了指台上不争气的李文绪,随后屏气凝神,一脸怂笑地给下属解围,“boss您消消气,这件事呢是这样。” “《东方·匠心》的确是我们盛天近年来投资最大、同时也是最具有社会意义的一档综艺节目。李文绪他们从项目筹备开始就在精心挑选候选人了。” “您也看到了,这档节目一共分为十二期。其中十一期我们选定的传承人,像蜀锦、缂丝、绒花、榫卯……他们在近几月已经陆续同意参与我们节目的录制了,意向合同呢也签了,唯独花丝镶嵌,也就是我们预备放在第一期录制的这个候选人……她一直在婉拒,所以……” “既然婉拒,为什么不换人?”商庭樾冷眼扫向屏幕,“选定人员无,但备选人员有五个。他们同样是花丝镶嵌届有名的工艺美术大师,尤其是这位……” “蒋昱。” 男人边念边轻敲桌面,“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怎么,你们是觉得他哪里不合适吗?” 盛祁泽连忙摆手否认,“不不,这几位大师的资历毋庸置疑。” “起初我也认为蒋昱蒋大师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但李文绪他们跟我说了他们的考量,我觉得有几分道理,所以放宽了时间让他们去联系第一候选人。” “谁成想这群废物……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得,愣是让人家撅回来好几次。” 话落,会议室静了静。 商庭樾微低着头,墨眸波澜不惊地盯着屏幕上选定人员下的那个空白头像,思索半晌,他抬眼看向台上已然石化的李文绪,轻敲桌面幽幽开口。 “说说,你们选定的人,以及理由。我提醒你,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再给我颠三倒四,你就自己一个人去沙漠拍羚羊吧。” “你你听到没有!” 盛祁泽疯狂向台上递眼色,“李文绪,快把眼泪擦了,好好说!” “是!”李文绪猛然惊醒,忙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激光笔,然后顶着大boss的横眉冷对和一群死鬼同事的幸灾乐祸,颤巍巍地示意大家看向一旁的大屏幕。 “花丝镶嵌缘起于春秋战国,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与京绣,雕漆等传统技艺并称为’燕京八绝’,而八绝之首就是花丝镶嵌[1]。因此我们将花丝镶嵌作为《东方·匠心》的第一期是其工艺价值和历史地位决定的。” 李文绪一旦情绪稳定后,口条也是杠杠的。边说边操控激光笔,在屏幕上调出自己准备的资料,“经过前期市场调研,我们一致认为,工艺美术大师蒋昱的唯一传承弟子明婳,是我们拍摄第一期节目的最佳人选。” 话落,包含商庭樾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大屏幕。 “原因有三。第一,她的履历非常漂亮。” “据资料显示,明婳于19岁读申济大学期间便师从大师蒋昱学习花丝镶嵌技艺;22岁与师门共同创作的金艺挂屏「昆仑神域」获亚洲团体制作荣誉大奖,自此在花丝镶嵌届声名鹊起。” “24岁时其主创作品银鎏金花丝嵌珠宝头冠「洛水神女」获国家工艺美术作品大赛金奖,后被国家博物馆展出并收藏;25岁设计的掐丝珐琅器「佛说九色鹿」获国际技能大赛特等奖。” “同年,明婳因不知名缘由自创个人工作室「婳柔坊」及珠宝品牌「婳丝柔」。” “翌年,婳柔坊设计团队携花丝珠宝「国风·桃夭灼华」参展巴黎时装周,并荣获全球原创珠宝设计大奖,自此「婳丝柔」珠宝于业界声名大噪。” “婳柔坊……” 商庭樾微微眯眼,“傅东,这家工作室是不是和盛天有过几次影视合作?” 一旁默默装死的老傅猛然听到召唤,忙抻长脖子答道,“是的。从去年到今年上半年,公司内部认证的大热古装剧一共有八部,其中六部主演的发饰、头饰以及布景的摆件、器具均由婳柔坊独家定制。” “最终呈现的效果十分不错,还曾在网上掀起过一阵国风热。根据前几次的合作,我们对婳柔坊也有一些了解……”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词,“这是支极年轻的团队,做事很有想法,也很认真。” “比如他们为我们开年推出的古装巨制《大明皇妃》量身定制的各种掩鬓、花钿、满冠、项圈……细节处理得十分考究,饶是网上那些小圈层古风爱好者都没挑出刺儿来。” “没错!”台上的李文绪十分激动地接过傅东的话头,“boss,傅总所表达的正是我们坚持明老板是最佳人选的第二个原因——” “弦歌不辍,思接千载,即非遗的传承与创新,而这点恰恰是我们《东方·匠心》的立意和宗旨。” “大家都知道,非遗是经历史长河洗涤、积淀与传承下来的宝贵财富。” “我们国家一再强调要为非遗传承注入青春力量,而不是一味的拘于传统,止步不前,最终将非遗变成新时代的化石[2]。在这点上,明婳及其带领的主创团队便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带头作用。” “正如傅总刚说的,这支年轻的团队在目前老龄化严重的花丝镶嵌界是另类而崭新的存在。他们的新不仅在于年龄,同时也是经营方式、工艺形式与设计风格的创新与革新。” “在许多品牌及大师工作室的花丝镶嵌作品还局限于承接奢侈繁复的仿宫廷制品时,婳柔坊的经营模式已然集花丝的设计、生产、销售于一体,并通过融合抽象简约的现代设计将目光转向了年轻消费群体。” “成立短短三年,他们推出的「十二男/女花神」发簪/袖扣系列、「二十四节气拟人」书签/花笺系列、「诗经花园群像」项链/胸针系列等诸如此类的花丝镶嵌文创作品,一经上市就供不应求,受到了很多年轻消费者的喜爱与追捧。” “而「婳丝柔」也成为现如今花丝镶嵌界最具生命力及发展前景的珠宝品牌之一。” 李文绪小嘴叭叭了一通,竟然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卡壳。不仅如此,他绘声绘色、有理有据的描述让会场上的许多人都颇有兴致的交流起来。 盛祁泽偏头看向商庭樾,表情颇为得意道,“怎么样,不错吧。不过……嘿嘿,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说白了都是给内行人看的,第三点才是重中之重,猜猜是什么?” 商庭樾不疾不徐地睨了他一眼,瞳中不屑一扫而过,“继续。” “好嘞!”李文绪咽下两口水,轻咳两声,继续道,“第三点……这第三点……是出于对综艺节目娱乐本质的考量。同时也是我们坚持明婳比其他老一辈工艺美术大师更适合我们节目的一点。就是……就是她不仅年轻,而且十分……十分……” 商庭樾蹙眉,“十分什么!” “十分漂亮!” “……”骚动的会议室瞬时陷入诡异的沉寂。 李文绪顶着众人铜铃般诧异的眼睛,默不作声地将一张模糊不清却一眼美好的人像插图投映至大屏幕。 “我们自选定明婳作为第一候选人后,前前后后到婳柔坊拜访了……四次,而这四次都没能见到她本人。” “我们推测她似乎比较抗拒出现在媒体镜头前,因为从我们手头的资料上看,除了七年前一家媒体采访蒋昱工作室时拍到过她的一张照片后,也就是大屏幕上大家看到的这张,她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了。” “啧!”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 大屏幕上,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这个时候的明婳应当将将20岁。 她临窗而坐,于简陋方桌前专心掐丝缀翠。相机将她沉静柔美的侧颜定格在那年的夕阳余晖中,惊鸿一瞥,即使这张从报纸上扫描下来的照片已然模糊到失真,也丝毫掩不住她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美人气质。 商庭樾微眯起眼睛,眼底微澜,没防备地泛起一丝拨动心弦的惊艳。 一旁的盛祁泽敏锐察觉到他一闪而过的失态,惊奇地乐了,作死般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继而起身,笑着拍了两下手掌,面向众人道,“怎么样,这位明婳明老板的颜值搁在我们娱乐圈该如何评价?” “必须第一梯队!” 金牌经纪人苏奕真双眼放光,激动地直拍桌子,“这位明老板的气质让我想起了退圈生子的三金影后杨惢!一挂的明艳妖气大花脸,太难得了!” “是是……”台上的李文绪得意地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正因为明婳极优越的外貌条件,加之强悍风骚的个人实力,我们才坚信她是首选!” “美女非遗传承人——没有比这再好的噱头了。我相信,只要能请到明婳明老板加盟,《东方·匠心》必定开期即爆,一炮而红!” 苏奕真听闻一笑,“话虽如此,但李文绪……你能请得来吗?你要是能把人请来,你前脚录完节目,我后脚就去说服她出道。” 盛祁泽一听也乐了,“喂苏大姐你别糟蹋手艺人了!人家要是能看得上我们娱乐圈,就不至于婉拒四次了。” “这件事还得多下功夫!李文绪你们组好好想想,现在下去吧。” “好了,继续。” * 十一点整,会议结束,商庭樾马不停蹄地去往下一个应酬地点。 半道上,盛祁泽风似的跑来将他拉出人群,紧接着谄媚一笑,“庭樾,我以咱们二十年的兄弟情义向你正式发难。关于《东方·匠心》,关于婳柔坊明老板,看你的了,周五前将意向合同交给我,你能做到的吧?” 商庭樾眼睛一眯,“你开玩笑?” “哥,我亲哥!都这时候了我和你开什么玩笑!”盛祁泽咬牙,“第一期眼瞧着快开拍了,人还没定,这耽搁一天就烧一天的钱,你财大气粗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这点破事你让我去?那我要你这个金牌制片人干嘛?” “啧!人家说不定嫌我级别不够呀!”盛祁泽捏捏鼻梁,“我跟你说,这些手艺人清高的很,也固执,俗称死心眼儿,一般人还真说不动。” “你嘛……就不一样了。我不信堂堂盛天集团大公子亲自去请,她还能不见?再拿乔就不礼貌了。” 男人转了转素戒,沉眸一言不发。 “哎呀你相信我,能见面就好办!” 说着,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草!老爷子!不行我得走了,说定了奥,你帮我把人找来,实在不行就色|诱吧,反正你也不吃亏!”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翘首望君烟水阔,只见浮云终日行……但不知何日欢笑情如旧,重温良人昨夜情……[1]” 售宝坊柜台前,季甜甜和一长袍斯文男子一大早便一人捻指,一人执扇地唱和起来。 婉约悠扬的吴侬软语和着穿堂的清风飘出古雅的店铺,将秋雨晨雾里迎面而来的女人盈了一怀风香满袖。 “大清早的这么有兴致啊。”她唇边带笑,麻利地收伞进屋,“易小姐这身段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我们婳柔坊还真是盛产小白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秋水为神玉为骨!这时候要进来一个富婆啊,怕是魂儿都得让你勾走。” 季甜甜和林易闻声先后回头,纷纷眼睛一亮,“佳姐!你出差回来啦!” “嗯哼。”詹雨佳悠悠上前,一头微湿短发干练飒爽,“刚回来就赶上下雨,路上堵得很,找车位找了十分钟。”说着把手里拎的几个纸袋放到柜台上,“给你们带的小礼物,甜甜你回头帮我分一下。” “好嘞!” 林易摇着扇子凑过来笑,“有我的份吧? “小白脸无。” “那我就放心了!众所周知,我们婳柔坊的小白脸唯川哥莫属!鄙人就是个打杂的店小二。” “不过你回来得正好,我这还有几张报表等你签字。我现在去拿,待会儿直接送你办公室哈。” 说罢理了理马褂的对襟,摇着胸前的扇子一步一踱地走了。 詹雨佳太阳穴突突了两下,末了回头看向季甜甜,“甜甜,这几天有我的快递吗?” “有。”季甜甜点头,“还挺多,我准备待会儿整理下送你办公室呢。” “不用,你直接给我吧,省得你再往后头跑。” “行。”女孩眉眼弯弯,立刻转身进了身后的储物间。 几分钟后,她抱着几个快递盒和一沓ems出来了,然后一骨碌放到柜台的桌面上,“佳姐你检查下,应该都是你的。” 詹雨佳闻言仔细翻了翻,片刻笑道,“嗯,都是,谢啦!哦不对,这个不是。”边说边抽出一封夹带在ems中的信封,杏眼顿时一眯,“byair……国际信件啊。” “哦!不会是……”季甜甜接过来看了眼,“还真是!刚屋里太黑了没看清,这是婳姐的信。” “基本每两个月都会有一封,全是从不同的国家寄来的。而且……”她神秘兮兮地凑近了詹雨佳的耳朵,“而且都是同一个人寄的!” “谁?” 女人眼尾一挑。 “应该叫……蒋星野,我之前偷偷拼出来。”季甜甜捂着嘴笑,“我猜这个人跟婳姐的关系不一般哦。 “怎么说?” “哎呀,直觉啦。反正我每次把这人的来信送给她时,她的表情都怪怪的,说不上高兴,但总会第一时间拆开来看。以我的经验,这种反应绝对不清白!总之,要么是前男友,要么是预备男朋友……跑不了!” “……”詹雨佳捉摸不透地笑了,接着猛然起身,说道,“我拿走了,顺便帮你捎给她。” 季甜甜一听急了,“哎!你可不能把我供出去呀!” “放心。”女人抱着一堆快递回头笑,“我是一定会的。” 詹雨佳回到手艺坊,处理完琐事后便拿着那封信去找明婳。 转过一屏池月清风的照壁,拐进花木深处的抄手游廊,她意料之外地瞧见了明婳的身影——她没有在屋里埋头做活儿,此刻正好不惬意地倚着廊下的美人靠赏雨喂鱼呢。 女人眯眼细赏了番深院锁美人,阵阵芭蕉雨的美景,半晌才晃晃悠悠地走到她身边。 “够有雅兴呀,前头在唱戏,后头在喂鱼,只有我们手艺坊老实,大早上的人和熔炉都干上了。” 她挨着女人坐了下来,把手里的信件在她眼前一晃,“情人来信了,明老板查收吧。” 明婳挑眉,“詹雨佳,你知道诽谤罪会被判几年吗?”说完放下手里的鱼食罐,拿过信扫了两眼,继而红唇一勾,意兴阑珊道,“是情人。不过,是前情人了。” “藏得够深的呀!” 詹雨佳一脸惊奇地盯着她晦暗不明的眼睛,疑惑道,“不是……我们认识三年了,三年来咱不都是孤家寡人吗?你怎么突然冒出了个前男友?” “分了呗,”明婳懒散笑,“婳柔坊创立之前就分了。” 詹雨佳闻言一默,半晌才略显迟疑道,“婳婳,我多嘴问一句。” “蒋星野……这个名字我听着挺耳熟的,他不会是?” “嗯。”明婳没想隐瞒,拢了拢肩头的薄纱一脸无所谓地笑了,“他是我师傅的儿子。我们19岁就认识了,22岁时谈恋爱,24岁时分手,然后一直到现在……就这样。” 詹雨佳扑哧乐了,“过去三年了还记得这样清楚,看来旧情难忘呀?” 她边说边拿下巴点了点那封信,挑眉道,“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一个旧情难忘,一个藕断丝连,怎么,是打算破镜重圆?” 明婳摇了摇头,倚栏凝向潇潇的雨幕,许久都不说话。 女人见状也不多言,起身逗了会儿檐下的金丝雀儿,才又正色看向她。 “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我知道你一向有主意,倒是难得还有优柔寡断的时候……”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如果三年前你是因为蒋星野才离开了蒋昱工作室,那么现在我不希望他再次成为你的不确定因素。” “婳柔坊是你的心血,你不要忘了我们当初吃了多少苦才让婳柔坊和「婳丝柔」拥有今天的成就,你的一念之间会决定我们团队二十几人的未来。” 庭院里,石榴树艳红如火,临水伫立。疾疾的秋雨打下一朵鲜红的石榴花,那花落到池水里,不经意拨弄出满池秋晕。 明婳簪起耳边滑落的青丝,悠悠看向花木扶疏下的女人,眼底氤出冷艳的笑,“你放心,三年前我既然选择了婳柔坊,就不会轻易放弃。” *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到下午都没有要停的意思。 雨天好睡,可婳柔坊的顾客日日勤勉,今天也不例外。 婳柔坊最近推出了一套合作博物院的文创产品「众星降灵·天官五兽」萌物摆件盲盒。这套花丝摆件上市后被几个铁粉古风短视频大网红疯狂安利,短短几星期,来婳柔坊打卡同款的人络绎不绝。 季甜甜送走一批迎来一批,不到两点便累得眼冒金星,两腿打颤,走哪儿都没骨头似地倚着靠着,连廊下的门槛都没有放过。 这厢还在艰难喘气,女孩突然注意到对面街拐角驶出一辆迈巴赫62s。 面对豪车,饶是粗神经如她,也不禁两眼放光,嘿嘿痴笑,羡慕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 然而笑着笑着,她不禁迷茫了。这车怎么好像、好像是往他们婳柔坊开的! 这一愣神,雨中疾驰的迈巴赫已然稳稳停至婳柔坊门面飞檐的台阶下。女孩顿时一惊,忙爬起来往铺子里跑。 转过正厅那屏一鹭莲升的隔断,正巧看到林姿从二楼下来。 她飞过去把人拦住,急声道,“林姿姐!门口来了位贵客,需要你亲自接待!” 林姿笑了,“怎么就贵客了?我楼上还有买手等着招呼呢。” 季甜甜哎呦一声,急得跺脚,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开迈巴赫来的!你说贵不贵!” 两人疾步走到门口,与贵客打上照面。只一眼,身为金牌销售的林姿便将来人画像完毕——身高187,体型修长,肌肉匀称,必八块腹肌;皮相俊美,骨相凌厉,气质卓然,必非富即贵;g&h定制西服,限量腕表,浑然矜贵,必身价不菲。 三层buff叠了又叠,看来此人不光是贵客……还是婳柔坊自开业来的vvvip贵客! 想罢,林姿喜上眉梢,忙上前致意,“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婳柔坊,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男人扫了眼喧闹的铺子,没说话。 林姿笑容微滞,与季甜甜对视后正要识趣退开,就见跟着贵客进来的年轻男人收了伞,笑容满面地走过来。 “我家先生想入个收藏品,请这位美女帮我们推荐推荐。” “不过我们时间比较紧,只来得及看贵坊最珍稀最名贵的花丝藏品,价钱无所谓,所以……您看?” 林姿闻言一笑,“二位楼上请。” 阙楼古色,琴音泠泠,松香袅袅。 相比楼下铺子的烟火繁华,二楼零星的散客和一对一的销售服务的确清静地令人有穿梭时空的割裂感。 然而这正是婳柔坊的特别之处,大俗即大雅,大雅即大俗,两者一旦兼容,便有相辅相成之妙。 “我们现在所在的展厅,其间展示的花丝镶嵌工艺品均出自婳柔坊,包含大量文物复制品及现代原创精品,售价几万至几百万不等。” 林姿随着男人穿行于林立的展柜间,尽心为他解说每处目光所及—— “这顶「嵌珍珠宝石金花蝶头饰」为隋复制品,上半部分錾刻花朵,下半部分花丝编织……” “这架「鎏金花丝镶嵌和田玉炉」为清复制品,和田玉整雕龙纹盖,炉身银鎏金花丝嵌和田玉……” “这座「永生·乘黄两千岁」花丝珐琅双耳瓶是詹雨佳原创山海经·系列的新品……” “这屏「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大型银丝画,是柯昊川敦煌·系列的巅峰之作……” 一圈绕回头,林姿说得嗓子都干了,男人却始终面色寡淡,意兴阑珊。 她暗自咬牙,迎着展厅明黄的光看向那人矜漠的面孔,“先生是都不满意吗?不如移步右偏厅,那里同样陈设着许多……” “不必了。”男人唇边噙笑,低头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扣的鲸尾。 “这两位的作品的确很优秀,不过……素闻婳柔坊明老板花丝镶嵌技艺巧夺天工,怎么这里独不见她的作品?” 林姿一怔,半晌笑着解释,“实在抱歉!我们明老板一般只承接高级定制,而您又没有预约,所以……是我误解了,您这边请。” 她边说边引人往左偏厅走,“此展厅陈设了我们明老板的全部作品,六成为非卖品,四成为售卖品。” “如果您真心想入手,我有一个极好的推荐。” 说着,女人亭立在展厅中心那座规模巨大,光影辉煌的玻璃展柜前。 “「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展厅灯光下,一座极具东方奇幻色彩的造型工艺跃然眼前—— 波涛连绵,云层堆集。鱼兽于下,鸟兽于上。由鱼化鸟,怒而飞天,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草!有点意思!”随行的年轻人眼睛发光,脱口而出。 男人被打搅到观摩的性质,冷冷斜他一眼,随后看向林姿,示意她继续。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2] “鲲鹏,乃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出现的上古神兽。这座大型掐丝点翠嵌珍珠宝石摆件的设计灵感便来源于此首「逍遥游」。” “就工艺而言,该作品可以说是花丝镶嵌集大成者。以22k金为原料,采用了錾刻、花丝、镶嵌、点翠等多种工艺:鲲身、鹏身通体錾刻、呈现浮雕形态;胸鳍、羽翅以粗丝掐制、花丝堆垒,系列万千;大面积的云纹、水纹以雀羽点翠,镶嵌宝石、珊瑚及珍珠共百余颗……肉眼不见焊口痕迹,其工艺之妙可见一斑。” “正因如此,这座大气飘逸,同时又极具道家浪漫主义色彩的现代花丝精品历经两年才完工,是明老板近期的代表之作。” “的确不错。”男人慢条斯理地转了转食指上的素戒,“那就定下吧。” 林姿愣住,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男人,“您这就定了吗?要不要先聊聊价格?” “不必了。”男人随意拿起柜台旁的标价牌扫了一眼,继而轻描淡写地笑了,“七位数而已,在我心里它值这个价位。” “乔昂,你和这位小姐去办手续。” “!”林姿与季甜甜火速对视了一眼,顿时狂喜——大单开张吃三年,这季度的kpi今儿一天就完成了! 心里高兴归高兴,她面上还是有身为金牌销售的冷静得体的。 于是继续吹捧道,“先生您太有眼光了!自由灵魂冲破境界,扶摇直上——这组工艺的象征正如您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相信您以后的事业必定愿随鲲鹏起,长风浩荡几万里!” 男人闻言轻哂,“谢谢。不过眼光谈不上,诚意倒还是有的。” 林姿微怔,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男人将手里的标价牌放回原处,“只是不知商某的这点诚意……能否有幸一睹贵坊明婳明老板的芳容一面?” 乔昂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递到林姿手里。 ——盛天娱乐,商庭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季甜甜这次是直接闯进「钿霜斋」的,把正在设计线稿的明婳吓一跳。 “季甜甜,你最好是被狼追了。”女人转过头,于花影扶疏里扯着唇角凉凉一笑,“不然我有必要跟你新仇旧帐一起算。” “婳姐,过了今天你想怎么算就怎么算。”女孩扶着工作台上气不接下气,“但现在,你必须去见一个人。” 女人眉头轻蹙,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沉声道,“出什么事儿了?” “商庭樾!盛天娱乐商庭樾!”季甜甜喘着大气深呼吸,“他……他亲自过来找你了!现在人就在「雅暨堂」!” 明婳闻言眉头蹙得更厉害了,“你怎么把他带到后面来了?不管是谁,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告诉林易,让他好好把人送出去。一切后果我来负责。” “婳姐!”女孩急得跺脚,“你知不知道人家为了见你一面花了多大的心思?!” “就刚刚,他买下了你的「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五百六十万呐!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是为了见你一面,你不知道我和林姿姐当时都惊呆了!” “我的明大老板,不管咱最终接不接这个综艺,就冲人家这份七位数的诚意,你好歹出去露个面吧……” “那可是商庭樾!千亿身价的商家大少商庭樾呀!” “他……买下了「鲲鹏」?”明婳微怔。 “没错,我过来时单子都开了。” “他倒是会做生意。” 女人轻轻笑了,倦媚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玩味的兴致。 她没再干脆利落地推拒,但也没有表态的意思,就这么指敲桌面出神地望着院子里的秋意阑珊,直到几缕沁凉的风夹杂着槐蕊清香扑面而来。 “你去和他说,稍等。” “!”季甜甜激动得瞬间飙泪,“婳姐你太明智了!我我这就过去!” …… 等将脑袋里堆聚的灵感宣泄完,时钟的分针已经又转了一百二十度。 明婳将半成的稿纸用紫铜镇尺压住,起身倦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揉揉手腕,捏捏后颈,又细致地擦净了每根手指,才不疾不徐地出了钿霜斋。 雨天青沉,外头三面连廊的瓦檐下已然亮起了七彩琉璃灯。 雨幕从天井落下来,拖曳着缕缕青烟。那轻薄的烟笼着主人纤细婀娜的身姿,将她悠然送至雅暨堂门前。 雅暨堂的门敞开了四扇,门外竹帘飞舞,门内珠帘碰撞。 除此之外,潇潇雨歇中没有任何突兀的非自然的声音——空等了许多时候的人,倒是比她的工作室还静些。 女人弯唇,掀帘而进。 只一眼,她便在朝北的菱花窗下发现了负手而立,肃然观雨的男人。 他一身西装革履的矜贵,高大挺阔的背影于天青雨色中遗世独立。 宽肩、窄腰、削臀、长腿,标准倒三角的身型完美到连西服的褶皱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明婳其实不太喜欢气质过于霸道的男人。就像眼前这位商先生,即使远远隔在晃晃悠悠的桃木葫芦珠帘外,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强势逼仄的上位者气息。 蒋星野恰恰相反,虽然他的个头身型和眼前男人差不多,但他总是爱笑的,明快的,不会给人丝毫压迫感。 即使在明婳和他提分手的时候,他也只是沉默地掉着眼泪,委屈可怜到让明婳差点以为自己才是那个负心的人。 察觉到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人,女人无奈地笑了笑。她没再犹豫,撩开珠帘正要出声,窗前颀立的男人便敏锐地转过头来。 视线交汇于雾濛的半空,明婳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内双,狭长,内眼角微钩。 瞳孔漆黑,睫毛长而浓密。微微眯着的此刻,像极了一汪冰封的深潭,透着捉摸不清的神秘感。 熟悉,又不熟悉。 形似,却不神似。 总之……心跳了。 她松开绕指叮咚的帘幕,恍然一笑,无知无觉地走上前: “不好意思,久等。” 男人居高临下盯着她如云似雾的身影,幽深的墨瞳一动不动。 眼前女人是最世俗的那种好看,不需要用任何华丽的词语来修饰。 如果说最初的那眼惊艳是源于她被相机定格的沉静眉眼,那么此时当她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才不得不承认,原来死板的照片并没有将她的气质风情还原出万分之一的妩媚灵动。 男人无意识喉咙一滚,继而接过她清丽的话语,“明老板客气。” “贵坊景致甚佳,商某今日一观也算附庸风雅。” 明婳此刻才真正地回过神来。 “商先生大度,那便是我的荣幸了。二位请坐。” 门口的乔昂面对仙女邀约羞得脸颊通红,神色慌张地咳了声,“不……不用了,我站着就行。” 说罢,他三步并两步走过来。先拉开茶座主位的围椅,又拉开主位左手边的围椅,随后恭敬地立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继续站岗。 女人慵懒而笑,摇着纨扇缓缓落座。等坐下后,商庭樾才迈开长腿,面色从容地坐到她身边。 正厅南侧墙角的美式雕花立钟在此时发出一声整时报点。 雅暨堂远道而来的客人终于在下午三点整喝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婳柔坊主人亲自烹煮的一壶陈香馥郁的好茶。 “今儿天冷,劳烦两位等我那么长时间,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将两杯斟好的老白茶放到他们面前,视线再次落到乔昂身上,“我这儿实在不用讲究什么礼仪规矩,这位小哥还是坐下来歇歇吧。” 乔昂闻言脸更红了,语无伦次地拒绝,就听一旁肃然沉默的男人说,“既然明老板盛情,坐下吧。” “哎哎……是。” 他忙拉开一把椅子。 屋里茶香四溢,屋外秋雨潇潇。 三人围坐茶炉旁品茗听雨,一时倒颇有清泉煮茶,闲话桑麻的悠然情致。 然而明婳知道眼前人并不是喝茶的。于是也不绕弯子,一盏茶后便撂开手,媚眼如丝地看向男人。 “听说商先生买下了「鲲鹏」?” 男人搁下茶杯,“是。” “虽然我很希望商先生是真心喜欢我的作品才买下的它,但很显然,比之它的纯粹价值,商先生可能更看重它所带来的附加价值。” 女人挑眉轻笑,妖娆眸光不断流转于男人不辨情绪的墨色瞳孔里,“所以,有话不妨直说。” “我也很想看看商先生到底会怎样将它的附加价值最大化,在明知它于我的价值不等于价格的情况下。” 商庭樾冷眸一眯,心想她倒是很聪明。明知他的来意却不好拒绝,于是先发制人掌握主动权,将他壕掷百万的“诚意”直接归类于“利益交换”。 交换成功,皆大欢喜;交换失败便是对方的无能,最后能始终占据清白立场的玩家只有她。 不可小觑,也……很有趣。 商庭樾轻轻转动右手食指上的素戒,肃冷的余光不经意掠过她身后整面墙的博古架。 博古架古朴浑厚,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巧夺天工的花丝镶嵌工艺品。而她坐拥了这一方引以为傲的资本,在气势上直接像足了唯我独尊的女王。 虽然这个女王连笑意都柔软如酥,也丝毫不减她骨子里锋锐的不可一世。 他其实不太喜欢攻击性过强的女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偏偏眼前这位明老板两者兼具。 然而她又的确很美。美到连一向薄情少欲的自己都忍不住强者相惜——既然她和他讲利益,那自己偏要讲情怀。 商庭樾勾唇笑笑,坦荡地直视她的眼睛,“明老板快人快语,那商某也如实相告。” “其实来之前,明老板的手艺对我而言只是块可以定价的敲门砖。但来之后,我才切实发现原来真有一种实力可以不惧社会生产力的普遍提高而做到价格等同于价值,甚至是低于价值……” “所以,我并不认同明老板刚说的附加价值论。本已无价,又何来附加之说?” “若非要有,那便是喜欢,来自一位普通买手的没有金钱利益的、纯粹的喜欢。” “哦?”明婳摇扇笑问,“不知商先生喜欢它什么?您这么善于……洞察人心,想必也能轻易读懂我的心吧。” 男人抬眸,缓缓锁住她狡黠的眼睛,继而诱惑一笑,“物我两忘的修为,游乎九州的……野心。” “明老板,你信不信,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所以我喜欢,这就是理由。” 话落,女人不禁一怔,随即感到有一股酥麻在心头炸开了。 她缓缓滞住摇扇的动作,红唇微勾,摇摇上前,凝着他的眼睛笑得明媚而不可捉摸,“实在精彩!商先生,看来您真的很懂我。” “所以,贵公司一再光临我婳柔坊的就是为了您口中的实力和野心?” “可是您要知道,论真才实学我自认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若论鲲鹏之志,我更明白不露圭角的处世道理。如此您有何必非要执着于一个比比皆是又胆小怕事的小女子呢? 商庭樾摇头,没急着言语反驳,而是卷起袖口,客随主便地拎起茶炉上的鎏金铁釉陶壶,姿态从容地给她添上陈香的茶水。 “明老板说笑了,于《东方·匠心》而言,您自然是无可替代的。” “哦?”明婳挑眉,“我倒不知我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商先生亲自为我斟茶?” 商庭樾品上一口茶,继而撂杯轻哂,“大概是……明小姐的美貌。” 空气微滞了一瞬。 许是他从「明老板」到「明小姐」的转变过于行云流水,连乔昂都尴尬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又一口。 女人也愣了愣,回神后不禁哧笑出声。 她盈盈倾身凑近他正经寡淡的眸光,然后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原来商先生觉得我很漂亮啊?这算是恭维吗?” 空气里茶香四溢,又因为她的突然靠近沾染了些许佛手柑和广藿香的味道。 男人喉咙轻滚,垂眸任由她侵袭感官,“何来恭维?商某向来只陈述客观事实,明小姐的美不需要我来虚构。” “这样啊……” 明婳一时笑得更深了,“可在我的行业,美貌是最无用的东西。” “不错。”商庭樾不疾不徐地扫了扫她干净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随后将视线落到她眼尾的那颗妖娆的红色泪痣上,凝望半晌,才诚实道,“可您应该也清楚,鄙圈肤浅,你的美貌恰恰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东西。” “明老板,我们都不必绕圈子了。” “盛天娱乐需要你的综合价值来助力《东方·匠心》一炮而红,作为交换,商某亦可促使婳柔坊声名大噪。” “我想你明白,任何传统工艺的出路都在于破圈,而盛天恰恰是拥有最大声量的宣传媒介。” “于你,跟我合作只会双赢。” “现在,您能好好考虑是否要加盟盛天《东方·匠心》的录制了吗?” 话落,外头的秋雨更疾了。 “商先生,您真的很会做生意。” 明婳抬指轻敲下巴,水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只是很可惜,婳柔坊一向喜欢自食其力。” 商庭樾眉峰一挑,“您还是要拒绝?” “不,我可以答应。” 女人浸红的眼尾不动声色地扫过他右手食指上的素戒,“不过……您需要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 “说。”男人没有丝毫犹豫。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明婳缓缓靠近他的领口的琥珀陈香,压低声音,撩唇轻笑。 “我的条件……是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空气瞬间凝固。 女人的话模棱两可又暧昧不清,商庭樾不由冷眸微眯,唇角泛笑地盯着她的眼睛,“恕商某耳拙,明老板的意思是……?” 明婳摇着扇子懒懒后撤,抵着圈椅笑语嫣然,“做我男朋友吧,半年就行。” “噗——” 乔昂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男女相视的凝滞氛围倏地被他慌脚鸡般的反应打断,他边咳边满脸涨红地收拾着残局,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对不起!我我……咳咳咳……” 商庭樾眉骨突突跳了两下,冷冷睨了他一眼,“出去。” “好的!”乔昂听到号令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 雅暨堂的门开了又关不过分秒,暖香荡漾的室内终于因为不和谐因子的离开而恢复了怦怦的寂静。 商庭樾被打断的审视重新落到女人皎皎如雪的一张脸上,冷眸笑意闪烁。 “明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需要您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明婳丝毫不惧地迎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睛,“我说……只要你同意做我的男朋友,我就答应你去参加《东方·匠心》。” 方寸之间,两人呼吸相闻,不知何来的暧昧因子像迷人而危险的罂粟花在心灵的荒野上疯长。 男人盯着她,似笑非笑,深不见底的瞳孔仿佛要将她溺进去。终于,他动了,扯着凉凉的笑,略微粗暴地捏住她下颌。 “理由。” 他一字一顿问。 “没有理由。” 女人勾起红唇,“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大概是……见色起意。”她就着被他禁锢的姿势在他微冷的气息下微仰起头,“正如商先生对我一样。” 男人手上的劲更大了。很快,明婳蕖白的下巴上多出了一道红痕。 但她视若无睹,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眼下的那颗红色泪痣在他深不见底的注视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如何?只要您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把合同签了。” “商先生要不考虑考虑?” 潇疾的风将一扇半掩的窗吹得吱呀作响,拖曳而来的雨雾无声打在眼睫上。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久到明婳以为他不会接受自己的条件了。 他却忽然开口,“不必了,我同意。” 他松了手劲儿,垂眸轻扫她的脸,充满磁性的嗓音夹杂着几分野性和冷然,压迫感十足地落到她耳畔。 “不过我也想提醒你,做我的女朋友,该给我的都要给。不管是半年,半个月,还是半、天、” 女人眨眨眼,笑了,眼底弥漫上一层脉脉的雾气,“所以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 “是。” 她轻轻啊了声,似乎自己都不敢相信。 就这样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忽然道,“那你愿不愿意……” “愿意什么?” 雨滴滴答答地从檐下坠落心田。 女人将金丝缠绕的并蒂芙蓉簪从挽起的乌发中抽出,万千青丝泄落。 她执着簪柄锐利的尖端轻抵上男人领口敞开的肌骨,在他逐渐嗜血的注视下来回滑动。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1]。” “……翻译。” 男人嗓音是极度克制下的低哑。 明婳笑,吐息如兰: “共赴巫山云雨。” …… 秋雨潇急,淅淅沥沥地下到暮色渐浓才在一地的绿肥红瘦中随风飘散。 乔昂在售宝坊的接待厅焦头烂额了三个多小时,在这三个小时里他体会到了从业多年从未有过的绝望——boss你为何这样?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他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麻木绝望中替他推了一个会议,两个应酬,三个邀约,最后索性通知总经办广发告示称商总今日私人约满,才堪堪从轰炸般的手机铃声里解脱出来。 他严重怀疑大boss掉进了盘丝洞! 乔昂反复回忆着他仓皇而逃时明婳对商庭樾提出的那个要求,不禁冷汗直流。 虽然这位明老板聪明绝顶,貌美如花,配自家大boss绰绰有余,可再如何也不能用一纸合同逼迫良家妇男,致使其卖身求荣啊? 毕竟男人的清白也是清白! 他越想越胆颤,想着要不干脆顶着死罪冲进精艺坊把深陷泥淖老板救出来得了,没准还能捡回来些残留的贞操。 可怕就怕当事人身心自愿。 这厢他艰难地做着心理建树,而在外头逛了一圈的机器人服务员又哼哧哼哧跑过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乔昂一看它头重脚轻的呆蠢模样就嫌弃得不行,一把将它推开一米远。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把它又拉了回来,“喂,问你个问题。” 他边说边神秘兮兮地半跪在它面前,扶额深沉道,“你们老板吃人吗?” “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机器人转动了两下机械的脖子,“明老板、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好青年。” “……”乔昂呵呵了声,嗤道,“跟谁不是一样!喂,你跟我去后院呗。我去找我老板,你去找你老板,如果被发现了,你就承认是你逼着我和你出来乱跑的,行不?” 男人算盘打得十里外都能听响。机器人立马后退了两步,“这位客官、的心眼比、洛晴天、演的《大唐女官升职记》、还要多。” “靠!你还知道洛晴天!” 乔昂一愣,回神后直拍大腿,眉头紧锁的忧愁也一扫而空,“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你这大脑袋瓜子还真管用!” 他边说边揉了揉机器人的脑袋,贼笑道,“喂,你知不知道洛晴天是谁?” “我告诉你,她呀可是我们大boss唯一有过的一任女朋友。” “哦、所以、呢。” “所以我不用担心了呀!”乔昂得意地坐回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从商庭樾斯坦福毕业接手盛天集团开始,乔昂便跟着他戎马天下了。 而这几年里商庭樾只谈过一次恋爱,对象正是素有内娱顶流小白花之称的演员洛晴天。虽然两人的恋爱仅持续了一年便和平分手,但自那后大boss便没有新恋情了。 要知道,作为身价千亿娱乐圈大佬同时兼具一张英俊的脸,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美女朝他面前凑。可他看都不看,尤其是公司的艺人试图用诡计接近老板的,下场不是除名就是雪藏。 久而久之,盛天娱乐清白的风气连吃瓜路人都知道签约盛天的艺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被高层潜规则。 所以乔昂一直觉得大boss是在为远赴国外进修的前女友守身如玉。 虽然在他记忆里,老板和洛小姐谈恋爱时一样平淡,见她的时间还没有见客户一半多……总之明婳从长相到气质,都和商庭樾喜欢的小白花类型不沾边。 他这边做好了心理安慰,不成想婳柔坊的人比他的意见还大。 季甜甜第n次端着新茶进来招待客人,只是这次脸上的笑容已然僵硬地皮肉不跳了,“乔特助,您慢用。” 男人满脸尴尬地接过来道,“谢谢。” 女孩笑了笑,娴熟地收起托盘离开。 她沿着走廊壁上錾刻的「袁安卧雪图」一路返回售宝坊的前台,然后在林易和林姿的双双注视下唉声叹气地瘫坐在柜台后的躺椅上。 “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现在连电话都不打了!我刚进去的时候人正悠闲自在地哼着小曲儿呢!”女孩越说越愤慨,“哎你们说这都快七点了,那位商老板究竟想干嘛?” “稍安勿躁。”林易扫了眼尚还热闹的铺子,摇着扇子悠悠道,“不管这位商老板想干什么,你都要相信婳姐是不会让咱们婳柔坊吃亏的,至于其它……” 他话头一顿,继而眉眼戏谑地看向林姿,“姐,你说咱们老板会应下盛天的来意吗?” “看到商庭樾本人前,我觉得有三成机会,但看到他本人后,我觉得……有七成。” 季甜甜顿时两眼放光,“为啥呀?” 林姿撩发轻笑,“你不觉得这位商先生很帅吗?” “帅呀!”女孩嘿嘿两声,“可婳姐也不是看脸的人?” “嘿!那你可看错她了。”林姿朝她挑了挑眉,揶揄道,“她还真是。” “……”林易瞠目,“怪不得婳姐总一脸慈爱地看着我!” 季甜甜闻言笑翻了,“易小姐你清醒点!婳姐对你那是关爱智障!就算真看脸也该咱们川哥排前头,人家那可是婳柔坊响当当的第一金字招牌脸。” 说着,她眼睛一亮,笑着往他们身后摆了摆手,“哎,川哥!” 林姿和林易寻着她的视线回头一望,果然见柯昊川单肩背包,一身篮球联名黑色运动套装清清冷冷地从后门处走过来。 三人相视一笑,忙问,“今儿又加班呀?” 柯昊川嗯了声,淡淡道,“下午要出一批烧蓝胎体,怕他们掌握不好火候,所以亲自盯了下。” 林姿见他眉眼微倦,不禁挑眉调笑,“看到没,咱们川哥根本不用拼脸,光是这敬业精神就让咱明大老板视若珍宝,千金不换了!” 话落,季甜甜和林易哈哈大笑。 柯昊川脸一红,飞快挪开视线,咳道,“瞎说什么呢。”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怎么还不走?” “唔,有大客户。”林姿朝后边努了努嘴,“盛天娱乐商庭樾,听说过没?” 柯昊川摇头,随后默了默,“来谈上综艺的事儿?” “嗯哼,都聊了快四个小时了。” 林易耍着折扇悠然盘腕,接着笑意闪烁地揽住他的肩膀,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道,“我跟你说,难得婳姐有这份耐心。看来我姐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这位商先生长得俊,出手又阔绰,不怪咱们老板对他另眼相看。” 柯昊川眼底的晴明无声黯淡下来。 他沉默地望向外头无尽的虚空,好像想透过层层楼宇亭台看到什么一样。 然而他还是收回了视线,扯开林易的胳膊,垂眸不动声色道,“她想做什么都行。我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用操心那么多。” 说完,他抬腕看了下表,“我走了,约了人打球。你……盯着下,要九点还没结束,你打电话告诉我,磨人也不带这么磨的。” “得。”林易无奈一笑,“走吧。” 柯昊川在一群顾客们面红耳赤的惊叹声中走远了,三人组这才收回了目送他的视线。 “他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得吃大亏!”林易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对林姿道。 林姿摇着头淡淡笑了,“我看他不是不清不楚,恰恰是想得太清楚了。” 季甜甜一脸懵逼,“啥意思。” “……”林易微笑着朝她勾了勾手指,“知道我这是什么眼神吗?” 季甜甜摇头。 “关爱智障!” “……” * 外头的雨停了好一会儿了。 商庭樾赤着上身,曲着腿,半靠在芙蓉镂空的床围子上静静抽了许久的烟。 他本来没想抽烟,因为明婳的屋里不像是有烟灰缸的地方。 只是他等了许久身旁的人也没有要苏醒的迹象。窗外檐下勾头滴雨的声音听够了,帘外琥珀琉璃旖旎的光也看腻了,他只得点了根烟来静心—— 她窝在洁白被褥里,手臂揽着他腰腹沉睡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痒。 几个小时前,她也如这般无辜地诱惑着自己,大胆而热烈,而自己却连原因都没想起来深究,一反常态地接受了她的所有。 甚至比她更狠更疯,狠到最后的时候,她连拒绝的力气都没了。 男人于烟雾缭绕里陷入沉思,什么都想了,却什么结论都没得到。 他自认不是随便的人,跟寥寥相识的女人上床这件事,是他30年人生里从来没有过的疯狂经历—— 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头一次,俗世的欲望支配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 想着,他眸色深沉地点起了第三根烟。然而这次刚吞云吐雾了两三口,明婳便有了细细碎碎的动静。 她沉在枕侧缓缓醒来,皎如雪色的面孔只有唇透着鲜艳的红。 而那抹红在寻回神志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他似怨非怨地嗔: “不许在我床上抽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商庭樾笑了下,哑道,“抱歉。” 他把剩了半截的烟头摁灭在自己那只都鹏打火机上,手臂随后揽上她的腰,微微用力将人捞在怀里。 女人在他怀里寻觅了个舒服的姿势。末了阖上眼睛,问,“几点了?” “不知道。”男人顿了顿,接着又说,“我找下。” 明婳闷笑,“找什么?” “手机、表。” “手机你扔了。” 她缓缓睁开眼,伸手摸索着开了一盏较亮的灯,接着又笑,“手表……你也扔了。” 中途的时候,商庭樾的手机一直再响。他充耳不闻,明婳却施施如惊弓之鸟,许久才寻得空隙要他接电话。 他闻言稍顿,没接也没让烦人的铃声继续打扰他们。捞过侧柜上的手机挂断、关机、掷出一气呵成,动作大到额角的汗都乱了频次提前滴到了女人散落一枕的乌发里。 至于手表,他倒是一直戴着。 不过忘了是什么时刻,冰冷的珐琅表盘随着律动不经意触碰到了女人过热的肌肤。冷热交织得猝不及防,明婳由里到外都绷紧了。 一声不源自她的极重的闷哼后,男人将腕上的手表摘了,想也没想便将那只千万级别并且限量的百达翡丽像丢垃圾一般扔了出去。 房间因为多了一盏灯而亮了些,商庭樾也终于将女人瞳孔流转的湿意尽收眼底。 他轻轻一哧,松开她,接着套上西裤,踩着一地狼藉漫不经心地下了床。 简单收拾了下房间,他顺势捡起地上的手机和手表。 看过时间后,他将两样东西又丢回沙发上,然后沿着原路返回,掀被上床重新揽住她。 “八点二十二。” 他垂眸回答她的问题。 “……” 明婳微微咬牙,“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小时。” “……那你早走呀。” “不太好。” “怎么不好?” “不礼貌。” “……”她扑哧笑了,仰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你倒是有经验的很。” 明婳这话本意是在和他开玩笑,没想到说完他就沉默了。 他伸手拿打火机,叼起剩下的半截烟,默不作声按下砂轮,偏头点火。 “嚓”的一声,猩红的火光照映在眼前这张凌厉深邃的脸上。青烟袅袅,男人眸底不辨年龄的矜冷随着火光忽明忽灭,一瞬宛若幽冥的神衹。 女人忽然意识到这场即兴肆意的对象的选择可能过于草率了。 “我没有想过你会是第一次。” 他说。 她怔了下,“你……有负担?” “我为什么要有负担。” 男人反问,继而嗤笑地逼近她的眼睛,“我也是第一次。” 这下轮到明婳不敢相信了。 她在密实而霸道的男性气息的裹挟中凝视他桀骜坦荡的眸色,不由觉得身子发软,神思也发软。 “商先生……你刚刚的表现让我不得不怀疑你这句话的真实性。” “谢谢夸奖。”男人撤开夹烟的那只手,俯身抬起她的下颌。冷冽的烟雾随着他居高临下的吐息缓缓喷洒到她鲜红妖异的唇上,“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商某从不说谎。” 明婳蓦然轻笑,“真的不会说谎吗?” “是。”他毫不犹豫。 眼波颤了颤。 她轻轻扯下男人禁锢自己的那只手,眸光如丝缕般流转于他隽挺的面孔,“商庭樾,我可记住你这句话了。” 男人笑,床幔里,专属于他们的气味浓郁地令人蠢蠢欲动。 他再次摁灭那只即将燃尽的烟,手沿腰际下滑,低头欲吻。 明婳及时制止了他。 “……你该走了。” 男人冷眸一眯,“你赶我?” “我不想赶你。” 指尖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滑动,暧昧的触碰若即若离,“只是你再耽搁下去,怕不用到明早,堂堂盛天娱乐总裁夜宿我婳柔坊的消息就人尽皆知了。” 商庭樾轻嗤,眼角眉梢都散发着无所畏惧的慵懒姿态。不过他也没逼迫女人,偏头吻了吻那颗嫣红的痣,便撤开下了床。 “借你浴室用下。” “自便。” 她睡意浓郁,顿了顿,才撑着精神道,“底柜里应该有干净的浴巾。” “恩。” …… 浴室磨砂门里响起哗哗而持续的流水声,明婳凝着那团昏沉旖旎的光失神了许久。 原来和过去一刀两断这样简单。 一次偶然的谈话,一个普通的生意场,一位能诱惑到自己的人。 三重契机唆使,从想开到选择,从选择到实施,她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天完成了这三年来她每一天都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 好像一场绮丽的梦。 可这场绮丽太快了,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此时,身体和精神双重放纵后的莫大空虚犹如雨后白蚁泛滥,密密麻麻地渗透她的四肢百骸。 她坐起来,忍着被啃啮神经的痛楚下了床,随手套上男人的那件发了皱的白衬衫,于夜色冷白的皎皎里缓缓走至窗前的书桌。 打开抽屉,花丝堆叠的芙蓉书笺下赫然是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今早才收到的信已然有了思念的折痕—— “婳婳,给你写下明信片的时候我正在挪威的罗弗敦群岛,因为想着你所以很幸运邂逅了极光。” “你知道我对着极光许下了什么愿望吗?是……我们。” “当我在世界尽头神圣而宁静的岛屿惊叹于极光的浪漫和壮观时,我想我找到了向你求婚的最佳的地点。” “你也和我一样期待对吗?离约定还有半年,我等你,等你成为我的极光。” 每次许愿,他都盼着有回响。 只是这次不会了。 她拣起随寄的照片,最后看了眼那人于绚烂极光下对着镜头恣意大笑的模样,然后将明信片和相纸交叠,一同锁进掉了漆的书橱里。 …… 商庭樾从浴室出来时,明婳已经不在床上了。他在并不熟悉的纯淑女卧室漫无目的地寻她,恰好听见女人隔着一道墙叫他的名字。 “直走右手边,进来。” 他按指示拐进一间相对封闭的屋子,像是衣帽间,里面陈置了许多衣物鞋子之类的女人喜欢的玩意儿。 显然,她表里如一地做派精致。然而她又不是一个只会做派的花瓶,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累得摇摇易碎,却仍旧撑着精神为他熨烫衬衫。 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腰。 男女一旦发生过亲密关系,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自然而然会对彼此产生旁人不可意会的熟悉感。 就像刚刚,男人揽得从容,而明婳也就僵硬了一瞬,随即卸了力气,任由他在身后撑着自己飘若浮萍的身体。 “简单熨了下,将就穿吧。” 他点头,“行。” 她淡淡笑了,没多说什么,继续手上的动作。 又过了会儿,她关掉熨斗,在他怀里转过身,“那你换,我先出去。” “不急。”商庭樾按住她,“我……” 他没说下去,略显迟疑欲言又止的样子给明婳看懵了,“怎么了?” 男人咳了声,“可能比较冒昧,但我觉得有必要征求你的意见。” “我们刚刚一直没做措施。” “如果你不放心想补救的话,我来安排。以对你身体伤害最小为前提拿副作用最小的药。” 明婳愣了愣,随即攥住男人微敞的领口,挑眉笑问,“商庭樾,你真的是第一次么?我怎么越来越不信了。” 他提唇,十分坦荡,“常识而已。” 女人嫣然,搂上他脖颈,说,“你想得很周到,我没什么不愿意的。明天你叫人送来吧,顺便把合同捎上。” 她顿了顿,“不过……你拿药的时候不妨再多拿一支罗红霉素软膏。” “怎么?” “消、炎。” 她仰头,纤细的手指若即若离地在他胸口滑动,“这儿那么多伤,洗澡时不觉得疼么?” “其实背上更疼。” 他挑眉,“不过……多谢。” 明婳耳际红了,“谢什么?” “始作俑者,亡羊补牢。” “……” 她咬牙,“彼此彼此。” * 李文绪半夜接到第二天要他去婳柔坊签约的消息时,整个人差点从马桶上掉下来。 一声激动的怒吼后,他一把捞起掉在垃圾篓里的手机,扯着嗓子跟电话对面的人反复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然后便瘫坐在卫生间的地板老泪纵横—— 自己竟然真的等到了奇迹。 翌日清晨,他顶着俩大黑眼圈早早到了公司,带着项目组的成员热火朝天地准备起签约相关材料。 其实预备和明婳签约的各项东西早就拟得差不多了。毕竟每次光临婳柔坊,他们都是信心满满地带着意向合同去的。 谁也没想过此行会如此坎坷,最后竟然需要堂堂盛天娱乐大老板亲自上阵,才在临录制前得到人家的首肯! 想着想着眼眶便湿了。 他觉得商庭樾一定受了好大的委屈才拿到的这份合约。 而他这般委屈求全都是为了盛天娱乐,为了《东方·匠心》,为了综艺部全体员工的职业生涯——表面阎罗,内心柔软,真的好爱! 这厢执行导演副导演几人正交声安慰着潸然泪下的制片主任,门口突然传来一串不合时宜却异常熟悉的笑声。 “大清早地你们搁这儿玩尬的呢!”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 就见盛祁泽单手插兜,一身雾霾蓝休闲西装风流倜傥地出现在他们的办公室门口。 “盛总!” “嗯哼。”盛祁泽懒懒地倚着门框笑,“路过,顺便通知你们九点准时出发。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准备好了!”李文绪从人堆里挤出来。 盛祁泽打了个响指,“待会儿过去好好表现呐,可别再让人撅回来了!” 李文绪顿时头点如拨浪鼓,边擦眼泪边真诚起誓道,“盛总,这次绝对不会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去,您在我们也有底气呀!” “不了。”男人摇头,“上午要去电视台谈冠名,没空。” “不过……” 他顿了顿,桃花眼扬出妖魅的弧度,“我不去,可你们商总去呀!” “啥!” 一屋子人惊掉了下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李文绪刚止住的热泪又洒下来,撑着桌沿痛心疾首道,“boss已经放下身段替我们谈来合同了,如今像签约这种小事就让我们来吧!” “他要去你还能阻止?”盛祁泽瞪他一眼,继而摆手,“走了!” 懒散打发着一路上跟他问好的员工,男人打着哈欠旁若无人地迈进商庭樾的专属电梯。一键直登顶楼。 顶楼只分布着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外是偌大的总经办办公区。 总经办一大早忙碌得很,刺耳的电话铃声交织地在半空笼出结界。 以至于盛祁泽过来时都没人注意到他。直至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短暂脱离了业务轰炸的乔昂才发现了人,顿时咧嘴大笑,“呦!盛总早!” “早!”盛祁泽凑过来,抓紧时间问正事,“听说昨晚战况激烈?那么晚才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没戏了呢!” 乔昂闻言摆手,痛苦觑觑,“别提了,将近九点才等到人,人家员工都要撵我了!” 盛祁泽着实吃惊了一下,“谈什么要谈这么久!你没去看看?” 乔昂瞠目,“我哪敢呀!就这出来还骂我一通,说以后再给他打那么多电话,就派我去菲律宾摘香蕉!” “行吧,这个负心汉。”男人啧啧两声,拍下手里的咖啡,“我去找他说点事,不用通报了。” “ok。” 进门就被晨光晃了晃眼。 商庭樾办公室很大,南北通透。整体布局方正利落。设计风格是和他本人很贴合的现代简约风,颜色只有白和深灰。这种单调的搭配,说好听点是气质大方,说不好听便是装逼闷骚! 同样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此时天际渺远,晨曦落白。 城市迎来早八工作日繁华而忙碌的川流生机。 商庭樾安静地坐在原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背影健硕肃穆。大概正透过270度的全景玻璃幕墙睥睨天下,将中萃cbd的一线江景尽收眼底。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过来,不轻不重地将咖啡杯放回桌子上。然后翻看文件,于来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什么事?” “靠,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啦!” 盛祁泽气不打一处来,哼哧哼哧地走过去坐下,随即大爷似的翘起腿,比在自己办公室还放荡不羁,“听说昨天和那位明老板相谈甚欢?聊了四五个小时,破纪录了呀!” 商庭樾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嗤,“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问问还不行?怎么说你也是帮兄弟忙,这不是怕你受委屈嘛!” 他挑起桃花眼,吊儿郎当,凑过来嘿嘿一笑,“哎,那位明老板本人长得咋样?是不是和照片一样漂亮?” 男人不悦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太闲就回去相亲,这样盛叔叔也不用隔三差五打我电话了。” 面前人急了,拍案叫屈,“哥们好心关心你,你非揭我伤疤是吧!” “你的伤疤还用人揭?全申城还有谁不知道。” “靠。”盛祁泽怒气冲天,“是,小爷我在名媛圈里的名声是不咋样,但人气再差也比你强吧?” “放鸽子专业户,又冷又硬还不解风情,她们也就是看上你这张脸了!” “承认别人不靠脸吃饭不难。” “哟,那你倒是说说,那位明老板是靠脸还是不靠脸吃饭呐?” 他难得沉默了。 盛祁泽乐了,恍然大悟,“看来这位明老板的确貌美如花。我说呢,今儿就去走个流程的事你非得亲自去,不会是昨天和人家看对眼了吧!” 商庭樾签字的手一顿,不着痕迹隐去眼里微动的情绪,“我去自然我的事。” 他切,嫌弃摆手道,“得,你爱说不说!” “不过我真觉得这位明老板挺好的。长得好看能力又强,年纪轻轻就把一个珠宝品牌经营得那么好,这不比某些整天哭哭啼啼装可怜卖人设的花瓶强多了?”边说边朝他贱兮兮地挑眉,“比如……那谁?对吧!” 商庭樾冷冷扫他一眼。 他拱手一笑,瞬间怂了。 “哎哥们,你说你这么多年寡着……不会真在等那个洛晴天吧?” “你想多了。” 盛祁泽一拍大腿,“那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对那个洛晴天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出道就是心机女一个!” “你说前头扒着你,后头又跟你那个废物弟弟不清不楚的,这不是妥妥别有用心嘛!” “也就是你老爹偏心,你又讲究父子道义,不然搁着我别说让位了,篡位都箭在弦上!” “篡位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对狗男女打包扔海里,让他们好好学学本分两个字怎么写!” 商庭樾斜他一眼,轻轻笑了,“你对她意见这么大?再如何洛晴天也是公司的艺人,维持她的公众形象是你这个金牌制片人的义务。” “何况我们已经分开了。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你犯不着针对她。” “至于其它……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从没想要放过谁或者原谅谁。” “不过是——” 他适时顿了顿,笑而不语。 盛祁泽一愣,随后像发现了什么惊天阴谋,瞪大眼睛叫,“你小子!一直酝酿大事儿呢是吧!” 一缕骄阳破云而出。 他边看他边夸张地深呼吸,末了收回腿,从办公椅上跳下来,一副陪君上刀山下火海的虔诚模样,“得,你有数就行。” “不过事业要闯没毛病,咱老婆也得带着找。可别像兄弟这样,每月相亲一百遍,老爹鞭策如初恋!” “我看这明老板就不错,你要真上心了就放下身段追追吧!” 说着朝北侧到顶书柜旁放置的一尊大型花丝镶嵌工艺品努了努嘴,“这不就把人家的作品搬来了。” “你觉得如何?” “有点意思。” 他点头,“要不说人家是正儿八经手艺人呢。” “恩。”男人难得附和他一次。 盛祁泽桃花眼一眯。“很规矩”地把转椅推了回去,“不和你扯了,还有事。走了。” “哦对。”他刚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你也别光顾着挣钱,没事多喝点水,瞧你嘴上都破皮了。” 商庭樾眉骨突突跳了两下。 是破皮了,却不是干的。 而是太激烈……咬伤的。 “《东方·匠心》的事你放心,过几天开录我会亲自盯着的。签约回来就好好休息吧,明儿个还要飞国外出差呢。” 说完开门出去了。 * 九点,婳柔坊。 林易领着售宝坊的销售从开张就在店门口候着了。几人衣着正式,严肃活泼,少有的正经模样惹得过路行人频频将目光往他们身上瞟。 十点整,店铺拱形琉璃窗下的落地座钟准确敲响,一辆加长版的埃尔法商务车由远及近地停在婳柔坊招牌的台阶下。 林易舒了口气,摇着扇子翩然上前,面带笑容迎接逐一下车的贵客们: 先是乔昂和一众保镖,然后是有过若干面之缘的、以李文绪为首的《东方·匠心》项目组。而最后下来的那抹身影—— 他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 竟是昨日惊鸿一瞥便叫人不寒而栗的盛天总裁商庭樾! 面上笑容狠狠僵了僵,林易与季甜甜极快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镇定下来,恭敬上前与来人握手,“没想到商总您亲自来了,真是怠慢了!甜甜,你现在去知会老板一声,她知道了必然要亲自迎接的。” 季甜甜愣了愣,立马应下来,“哎好!我这就去。” 然而还没等她转身离开,商庭樾便出声阻止,“不必了。” 他气势逼仄地踩上台阶,“明老板琐事繁多,该是商某前去拜访。麻烦你通报一声,说商某有事约见。” 话落,门口乌泱泱的一堆人都石化了。李文绪一脸不解,“boss!签约马上……” “你是废物吗?”男人打断他,余音铿锵,“好好配合林总监进行签约仪式。合同内容要以婳柔坊和明老板的利益为先,清楚?” “是是是……”李文绪吓得不轻,灰溜溜躲到乔昂身后,一颗真挚的少男心因他的冷漠碎得七零八落,“清、清楚了,boss。” 林易见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朝季甜甜使了个眼色。 女孩意会,立刻看向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冷面阎罗。 “商总请随我来。” …… 秋日阳光不灼,精艺坊的满园秋色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季甜甜领着人沿架水的廊子越过雅暨堂和钿霜斋,呈风直至「清杳居」廊下。 见他眉眼稍顿,女孩只当商庭樾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很尽责地与他解释,“商总,我们老板早起时不太舒服,所以现在并不在工作室。” “这是我们老板的住所,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知会一声。” “不舒服?”男人闻言蹙眉,看向她,沉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啊?”季甜甜呆了呆,不知所措地于风中凌乱,心想这是可以问的嘛? “算了。”商庭樾察觉到自己失态了,及时转移话题,抬手示意,“你去问吧。” 季甜甜点头,慌忙掀开帘子跑进去。室内随着她的闯入响起一串清泠的珠帘碰撞声。 凝着面前紧闭的帘门,外来者面无异色,思绪却忍不住想起更多。 昨天,同样在这扇帘外,他和她几乎一进门就吻到一起。 她的唇冰凉生涩,自己的灼热强势。触到一起便胶着开来,细密的动静比外头萧瑟的雨还要湍急。 直到后来,自己问她床在哪儿,她凌乱地指了个方向,两人才跌跌撞撞地往里走。柔软的轻纱和硬挺的西服随意丢在暖光笼罩的地板上。 最后几步,他没了耐心。打横抱起她,甩上卧室的门,便是无休无止地听雨楼上,红烛罗帐…… 回忆戛然。 他不禁闭了闭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来到明婳的卧室,女孩一眼望见她倚靠在缎面刺绣的美人榻上。 姿态慵懒,柔弱无骨。乍以为在出神,实际正拿着纸笔描描画画。 美人榻正对落地的花窗。 秋日微凉的阳光透过花窗洒到她柔媚的侧脸上,看上去宛若九重天的神明圣女,温柔灿烂地叫人离不开眼睛。 季甜甜猛然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被圣女的美貌迷晕头脑。 她敲敲门,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旁,大逆不道地夺过纸笔,硬气数落道,“我的婳姐,身体不舒服就好好躺着嘛,怎么又坐起来了?再把自己累着,感冒还要不要好了呀!” 女人挑挑眉,从容接受她给自己的安排的“病症”,撩唇笑道,“只是突然来了灵感,随手画画。” “怎么,找我有事?” “有事。”女孩在榻边坐下来,凑上前,神秘兮兮说,“《东方·匠心》节目组来签约了,你知道谁也来了吗?” 明婳笑容一顿,“……商庭樾?” 她狠狠点了点头,“还有更离谱的,他是来找你的,说有事约见。要不要见?人就在外头呢。” 女人默了默,自然明白男人今天亲自过来的目的。心下感叹一番他的谨慎体贴,但好像也不是非见这一面不可。 他们刚有过天底下男女间最亲密的接触,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对自己来说,他终究是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于公于私,她都想稍作休整后再盘算两人关系的后续走向。 想到这,她不再沉默。敛眉看向女孩,淡淡道,“你帮我跟他道个歉,说我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不方便请他进来。有什么东西请转交吧。” “……”季甜甜叹了口气,圆眼睛耷拉下来,像是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她不像前几次那般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起身帮她掖了掖毯子,小声吐槽,“得,你有颜你任性,好好一个总裁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明婳嫣然,揽了揽肩头的开衫,顺手从竖柜的抽屉拿了个东西出来。 “帮我把这个给他。” 女孩一头雾水地接过来,又一头雾水地走出去。一点不清楚这只拳头大小的、婳柔坊去年售罄的同款金累丝编织迷你收纳包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穿越重重外间,男人单手插兜立于廊檐下的矜贵背影缓缓映入眼帘。 肃黑与庭院中艳红的石榴树一远一近,交叠在一起,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吸引来人将目光反复流连在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上。 季甜甜咽了咽口水。 都传盛天娱乐总裁心计深沉,手段雷霆,可为什么没人说长得这样好看啊!俊美又多金,简直是申市头一号的钻石王老五! 跟我们婳姐倒是挺配的。 她因为脑袋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嘿嘿两声,蓦然打断了男人观景的兴致。 他转头,看着面向自己傻笑的季甜甜,不明所以。于是提手敲了两下红漆斑驳的立柱,问,“如何?” 女孩被吓得一激灵,慌忙上前赔笑道,“商总,实在抱歉!我们老板她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说您有什么东西转交就行。另外她也有东西转交给您。”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商庭樾眉心微皱,不紧不慢地接过那只小巧精致的手包。然而他没着急打开,放置手心凝视片刻,才目光微冷地看向季甜甜: “她不想见我?” “!”男人直截了当的质问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季甜甜顿时吓得冷汗直流,慌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是的商总!我们老板她、她真的在休息!” “她还让我跟您道个歉,说……” “说什么?” 女孩欲哭无泪。问题就是该说的她都已经和盘托出了,难不成还要帮忙编点新的? 自己明明只是个传话的呀! 男人看出她的左右为难,居高临下地嗤了声。随即抬眸扫了眼明婳卧室的方向,下意识眯起眼睛。 这女人……还真够翻脸不认人的。 唇畔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牛皮纸信封,交给她,慢条斯理道,“给你们老板,她知道这是什么。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请她随时联系我。” 说完递来一张烫金的名片。 此时耳畔拂过一缕清风,夹杂着庭院里槐树的清甜。细细闻来,还有几丝佛手柑的馥郁,像是昨天她褪下的、那件杏色小衣的香气。 商庭樾喉咙一滑,最后看了眼紧闭的帘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正式而严肃的签约仪式在两个小时后完满结束,林易和市场部负责人齐鸣亲自将李文绪一行人送了出去。 店铺牌坊下几人挥别的场景在最近两个月里重复上演了四次,这次可算双方都面带笑容了,纷纷提前互贺一句合作愉快。 翌日周五。 林易针对明婳以及婳柔坊即将录制《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这档综艺真人秀的历史性事件专门组织了一次隆重的内部会议。 包含明婳在内的二十几名团队成员全部被要求到场议事,其重视程度自婳柔坊开张以来屈指可数。 会议开始前,季甜甜秉着内部会议一向没正形的优良传统,早早将瓜子核桃干果点心摆满了会议桌。 眼瞅着精心操持的正经会场又演变成吊儿郎当的茶话会,林易气得鼻子都歪了。然而此时阻止于事无补,提前十分钟进场的同僚们已然嗑着瓜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 詹雨佳领队的手艺坊一组坐在主位左手边,共八人。柯昊川领队的手艺坊二组分布右手边,不多不少也八人。稍远一点的是市场部的齐鸣和财务部的傅洙。 没几秒的功夫,林姿也领着售宝坊的三男两女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坐下就抓了把瓜子,从容投入在场美女们有关「婳丝柔」下季度珠宝发布会上要穿什么礼服的火热话题。 距会议开始还有三分钟,门口张望的季甜甜发现目标,忙扯着嗓子朝屋内报信。 众人闻声收拾仪容,顷刻见明婳笑容清淡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印花束腰的挂脖旗袍,流苏镂空的同色系披肩。一身装扮婀娜多姿却不露分毫,将端庄和性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执扇瞧了眼会议桌前故作深沉的各位,不由乐了,对前来迎她的林易打趣道,“行了我的林总监,别难为他们绷着了。都该干嘛干嘛吧。” 说着走进来,坐下,整个人慵懒地歪靠在圈椅中,面容蕖白如雪。 詹雨佳坐在旁边,将她眼角眉梢透露的虚弱病色观察得一清二楚。于是斟了杯热茶递过来,狐疑问,“怎么脸色还这样差?不就是一个小感冒嘛倒把你折腾得不轻。要不回去歇着吧,这会也不是非得今天开。” “我没事。” 明婳拢紧披肩,“已经好多了。” 本来是好多了。 可昨天吃了那药后免不了反胃不适了一阵,导致她一整天都恹恹地食欲不振,直到今早才好点。 “真的可以?”柯昊川摘掉耳机看过来,又在两人视线相碰时飞快移开。 “你……不要勉强。” “真的没事。”明婳摇着扇子朝他投去安抚性眼神,随后悠悠看向会议桌前的众人,“会议开始前,提前祝除销售部轮班同事外的各位周末愉快。” 话落,台下一角应声传来中奖者们夸张的鬼哭狼嚎。林姿一个个地把他们打了回去。 明婳笑,顿了顿,才继续道,“相信大家听说了,我已经答应参加录制盛天娱乐即将推出的一档有关非遗文化传承的综艺真人秀节目,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起初,我拒绝了这档节目很多次。理由有很多,可现在再赘述没什么意义了。我只说我同意参加的理由。” “第一,是为了……钱。” 女人缓缓撩唇,“大家知道,我明婳和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盛天娱乐的商总亲至邀约,出手大方,于诚意于利益都做到了无可挑剔。” “对于这种实实在在能握到手里的东西我没有理由拒绝。” “而第二……”她顿了下,“是顺水推舟为「婳丝柔」即将举办的早春珠宝发布会舆论造势。” 林易闻言微讶,略显迟疑地看向她,“老板,您的意思是……营销?” “可您不是一向反对将婳柔坊的生意过分娱乐化么?” “没错,但如今白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她摇着扇子懒懒挑眉,“既然我已经答应参加这档综艺,那么无论是我还是婳柔坊都避免不了被观众品头论足。” “只要有热度就会有关注,那「婳丝柔」的发布会想不热闹都难。” “前天那位商老板的有句话我很认同。他说任何传统工艺的出路都在于破圈。纵观婳柔坊近两年的发展史,证明事实的确如此。” “我们与短视频网红合作,与影视剧合作,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破圈效应。而现在有了更直接的方式,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听起来是很有诱惑力。” 向来对市场敏感的林姿率先发表意见,“不过以这样的方式出圈恐怕会委屈了老板您。” “都说互联网是把双刃剑,有关注就会有质疑,随之而来的各种造谣抹黑也不会少。” “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话落,所有人都笑了。 明婳在哄笑中悠悠挑起妖媚的眼尾,眼下的红色泪痣随之漾起皎皎华光。 她摇着扇子作势叹气,“从我答应人家开始,就没准备要脸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边说边示意众人安静,“我在意的是「婳丝柔」未来的发展。” “大家应该清楚,近年来国风回潮,金饰持续成为国内珠宝市场最受欢迎的产品。不少头部珠宝品牌纷纷顺应国潮大势推出国风系列产品,市场因此涌出大批兼具古典婉约与现代时尚的新中式珠宝。” “而「婳丝柔」作为新生珠宝品牌的一员,同样在去年借上了这股东风。” “依托婳柔坊成熟的花丝镶嵌技艺,我们的设计师团队通过反复的琢磨与尝试,终于找到了东方花丝工艺与欧洲珠宝工艺兼容的临界点,并于之后设计出了一系列原创珠宝作品。” “「婳丝柔」因此于业界崭露头角。” 女人停下来喝了口茶,眼底被清淡茶香蒙上一层孱弱的雾气。 她搁下杯子,继续道,“然而创立至今,「婳丝柔」始终没能脱离婳柔坊衍生品牌的标签而独立存在。” “这点,齐鸣应该很清楚。”边说看向对面一身酷炫赛博机能穿搭的男孩。 “没错。”齐鸣接过话茬对众人解释,“我们「婳丝柔」品牌珠宝主打三条销售线——臻品收藏、高端定制以及中端零售。” “从今年前三季度的总体销售情况看,臻品收藏及高端定制的消费客群主要源于婳柔坊多年积累的资深买手及藏家。虽然市占率低,但毛利高,尚有可持续的利润空间支撑发展。” “然而纵观我们的中端系列,于品牌受众上却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而这点正是受婳柔坊客群性质所影响的。” 话落,众人神色凝重,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明婳寻隙揉了揉酸胀的腰,又微微腾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提手轻敲了两下桌面,于立竿见影的鸦雀无声中慵懒一笑,“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 “林易,你来和大家解释解释婳柔坊的客群特色。” 林易点头,利落开扇120度,起身看向众人,“大家想想咱们售宝坊的布局就很容易明白了。” “像一楼主打轻奢快销,比如各类花丝首饰、花丝文创等紧戳当下年轻人痒点的潮流产品,那么这类客群便是年轻一代的消费者。像二楼主打高奢精品,例如各类文物复刻品及工艺美术作品,而这类客群一般都是拥有相当阅历的高端藏家。” “所以这两类主要客群,前者买不起「婳丝柔」珠宝的中端系列。而后者……纯粹是看不上。” 他耸耸肩,“这就导致了「婳丝柔」中端系列长期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不仅市占低,而且很容易被市面上价格低廉的铸造产品挤压生存空间。” “要知道,花丝镶嵌珠宝由于其独特的繁琐性注定不能通过降低毛利的方式来顺应市场发展,即使我们在创立之初已然引进了许多现代化机械设备来提高生产效率,但关键的核心技术仍是现代铸造工艺所不能取代的。”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婳摇着扇子接过林易的话,“意味着「婳丝柔」如若再不寻求品牌升级就会面临亏损,而一旦亏损我们就不得不退出珠宝的高端市场。” “所以在不降低产品品质的前提下,我们要尽可能扩大中端系列的消费客群。” “尤其是拥有一定财富积累的、25至45岁之间的时尚女性。” “而第一步……” 女人顿了顿,美眸微眯,“就是要让「婳丝柔」拥有独立的门店体验与消费圈层,而不仅限于婳柔坊三楼的方寸之间。”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会议室再次掀起骚动。 詹雨佳支着下巴思索,半晌犹疑地说出顾虑,“你的意思我懂,你想发展「婳丝柔」线下直营的品牌旗舰店,或是线上的淘宝店、微店……这些都有发展的余地。” “然而这样一来,我们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必将成倍增加,风险也——” “没错。”明婳接过她的欲言又止,盈澈的眸子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但干我们这行不就是这样嘛?有风险才有机遇,有风险才有动力。若一味安于作温水中的青蛙,那等待我们的必是被同行赶超、被市场淘汰。” “婳柔坊创立伊始就被业内视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另类,回想这两三年中里我们度过了多少生死一线的时刻?” “可以说,我们婳柔坊是一路踩着地雷走到今天的。如今多一个雷少一个雷都不影响我们最初作死的那份决心。” 闻言,大家轰鸣而笑。 纷纷鼓掌应和老板这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豪言壮语。 柯昊川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清隽面孔浮现初雪融化般的温柔笑意,“你想做,我们自然支持你。” “但这件事怎么做什么时候做,需要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嗯。” 明婳抿唇表示赞同,“「婳丝柔」独立是后话,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通过下季度的早春珠宝发布会扩大品牌知名度,进而为「婳丝柔」未来的品牌自营笼络潜在消费群体。” “那盛天的这次邀约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林姿若有所思地笑了,“难怪你会同意。”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赞叹老板的料事如神。只有季甜甜一头雾水,捧着脑袋疑惑道,“哎不对呀婳姐,既然你已经提前考虑这么多了,之前几次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女人摇扇的动作微滞,“因为……我还有一个接受的理由没说。” “是什么是什么?”财务处的傅洙两指一推黑框眼镜,八卦之魂肃然觉醒。 “私人原因,无可奉告。” “???” 大家幽幽看过来,“切!” “总之——”明婳于整齐的嘘声中坦荡至极,“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婳柔坊及「婳丝柔」面临的困境是客观存在的。” “如此,我想请问各位,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与我并肩作战了?” “是!”异口同声。 明婳红唇微勾,嫣然笑了,“那么废话不多说,现在就请林总监给我们讲一讲这档综艺的基本情况吧。” 林易利索打开投影屏幕。 “「东方·匠心」是一档大型文化艺术类综艺真人秀,节目宗旨是通过讲述十二位非遗传承人的匠心故事,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精神追求。” “同时,节目集结了48位全明星阵容,旨在助力青年一代关注非遗、了解非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创新注入青春力量。” “根据节目组提供的资料看,该档综艺共有十二期,而由婳姐代表的花丝镶嵌则被放在第一期重点打造。采取访谈、记录与互动相结合的形式。” 男人把着紫竹折扇在多媒体屏幕前优雅踱步,“拍摄结构共分为四个板块,分别为「焦点访谈」,「技艺展示」,「探索寻访」和「沉浸体验」。” “前两个比较好理解。大概是首先会有知名主持人对婳姐进行访谈,采访内容无非是从事这行的心路历程云云。” “接着,他们会根据写好的脚本进行匠心故事的拍摄。故事载体已经定为「金累丝嵌珠宝凤钿」的复制。” “注意,这里的拍摄主人公不仅仅是婳姐,还会涉及到婳柔坊的角角落落。换句话说,大家都有出镜的可能性。” 季甜甜一听懵了,“这怎么还会拍到我们!?” “土妞,不懂了吧。”齐鸣捋了把自己的灰蓝头发,酷酷地解释,“纪录片的拍摄一般都会涉及主人公的工作环境。” “哎你们说,我是不是得把这头毛染回来?”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 柯昊川慢条斯理地瞥他一眼。 众人笑喷。 林易对空气打了个响指,“好了好了,安静安静。个人仪容问题自己回去琢磨,现在继续说正事。” “最后,也是相当重要的两个环节,即明星真人秀的录制。节目组表示会有四位明星嘉宾以学员身份跟随婳姐探索寻访花丝镶嵌的历史沿革,并学习制作一件花丝镶嵌手工艺品。” “至于做什么由导师、也就是婳姐您决定,不能太难,要为综艺最终呈现的效果考虑。两个环节设置闯关竞赛,胜出的那位将成为花丝镶嵌板块的推广大使,同其他十一位胜出者一起,共创收官夜秀演。” 女人点头。 “至此,录制任务就结束了。整个拍摄期大概十至十五天,节目组下周一便会到我们婳柔坊拍摄素材。” “哦对,节目组还提供给我们一份此次邀请的明星学员名单。” “大家请看大屏幕。” “首先对婳姐进行访谈的,是一线著名主持人,辛旎。” “呀!我知道她!” 傅洙拍案,“她原本是央视财经频道的当家主持,很牛逼很有水准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转去做人文节目了。但总归人家跨专业也做出了大名气,简直瑞思拜!” “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男人笑,继续往下翻,“接下来就是四位明星学员了。” “第一位,三金影帝,周奎。” “第二位,脱口秀达人,何言臻。” “第三位,当红偶像爱豆,陆筝。” “哇靠!是筝筝是筝筝啊!” 季甜甜瞪大眼睛,接着疯了般狂摇旁边人手臂,“婳姐!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选秀冠军!” “啊啊啊他竟然要跟你一起录节目,帮我要签名……帮我要签名!” “……”明婳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身上某处难以言说的酸痛弥漫四肢百骸,她吸气,忙扒着桌沿求饶,“停停——” “她还生着病呢!”詹雨佳蹙眉,一把将女孩拉开,“你再把她晃死了,到时候别说签名,工资都没人给你发!” 季甜甜幡然惊醒,一脸抱歉地看向众人,“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嘿嘿兴奋了。林易哥您继续,继续。” 林易无奈摇头,同时点开下一页。 “最后一位,顶流小花旦,蒋星南。” “等等——”明婳瞳孔一缩,额角冷汗猝然滴落下来。 “你说谁?” “蒋……星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对啊。” 林易迟疑地点点头,“最近很火的那个偶像剧,叫什么……哦,《捡到猫初恋》,好像就是她演的。” 他顿了顿,突然笑,“哎齐鸣,我记得你女神不就是她嘛!” 齐鸣脸立马红了,羞恼嚷道,“你个狗!说就说非得带上我是吧!” “哎呦戳到你小心肝儿了!” “操,易小姐你找茬呢!跟老子决斗来!” “男人”的战争一触即发,会议室里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明婳却没心思管了,专注盯着屏幕上蒋星南那张率直张扬的脸,心情跌落到谷底。 怎么就遇到她了呢。 …… 会议结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婳柔坊提前关了铺子。 明婳在詹雨佳的陪同下回到精艺坊,又一路进了清杳居。刚出了一身冷汗,她不舒服,进门就洗澡去了。 而詹雨佳十分自觉,根本不需要招待。这晃晃那晃晃,显然十分熟悉她的房间布置。 帮主人收拾了下客厅,又吃完了冰箱里一盒即将过期的提拉米苏,女人这才有精力到厨房切水果。 再出来时,明婳已经洗好了。此刻裹着睡袍,歪靠在客厅沙发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黄昏晚霞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过去,盘腿坐下。接着掰正她肩膀,开门见山问,“那个蒋星南你认识吧?” 素面朝天的人点点头。 “她和蒋星野是什么关系?” 女人哧了声,随手捡起一颗葡萄塞嘴里,道,“兄妹。” “所以你和她有过节?我瞧你从听到她名字开始就不痛快了。” 贝齿轻轻一咬,果肉香甜的汁水瞬间弥漫味蕾。她抿了抿,“也不算不痛快,就是有点……怕麻烦。” “按说、” “还是我和星南先认识的呢。” 詹雨佳顿时来了兴趣,“继续继续,感觉信息量很大的样子。”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同系不同班,社团认识的。” “后来玩得比较好,性格十分合得来,她就把她哥介绍给我认识了。” “星野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比我们大一级,学摄影。他人很活泼,又会玩,久而久混熟了,我便经常被邀请到他们家做客。”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我师傅。后又对他从事的花丝镶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呦!”詹雨佳笑了,“那这对兄妹还算是你的领路人呢!” “不过也奇,你说蒋老先生在咱们业界地位这么高,怎么他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承继父业的?” “蒋星南做了明星,哎,那蒋星野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自由摄影师。” 明婳剥着手里的葡萄皮,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星野他对师傅的事业一点不感兴趣,星南可能还是有点喜欢的。” “当初我拜到师傅门下时,她还陪我学习了一阵。可师傅很严格,总说她心不静,沉不下来性子做手艺,对她做出的东西各种看不上。” “久而久之,星南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她认为师傅偏心我,偏心没有血缘的外人,索性撂开不学了。” “后来我跟着师傅走南访北扎根一线,便很少有时间和他们像往常一样到处玩了。” “你应该懂。细金手艺活漫长又枯燥,时间对我们来说虽然不值钱,但很宝贵,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然而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这份坚持吧,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 “爱人。” 她眉心闪过一丝类似惆怅的遗憾情绪。詹雨佳吸了口气,试探性问,“你是说蒋星野?他也不支持你么?” 女人先是沉默,随后像是无所谓地笑了,“算吧,总之有过很多矛盾。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不能回头的事,我就和他分手了。” “再后来我离开了蒋昱工作室,星南知道后特别生气。她觉得我为了功名利禄抛弃她哥,背叛她爸……” “她这人,兄控很严重的。” 边说边无奈地摊摊手,“所以就彻底和我决裂了。” 对面人哧地笑了,“暑期八点黄金档啊!还真是狗血。” 她支着两条大长腿晃悠,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道,“那你们还怎么一起录节目,不怕现场打起来?” “……” 明婳白了她一眼,“我是自律的成年人,成年人只动口不动手。懂?” 詹雨佳挑眉,“那可不见得。” “你是,可你不能保证她也是。反正别圣母心泛滥,自己受气就好。” 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反手舒了个懒腰,“行了,不说了。老娘回去补觉了!这星期差点没把我熬死。” 女人点头,随口问了嘴,“齐垣斋王老先生订得那尊「大鹏金翅明王菩萨」做好了?” “可不是,紧赶慢赶。” 她趿着拖鞋往门外走,边走边打哈欠,“等周一我让甜甜联系他管家,叫他有空来取。” “嗯。” “你周末不回家?” “回,我爸妈让我回去吃饭呢。” “行,代我给叔叔阿姨问声好。” “嗯。” 明婳目送女人拐进花木深处。 此时,漫天晚霞烧尽。 橘色弥漫,如梦如幻,闪闪烁烁地倒映在眼底。 还好,她想。 自己失去一个朋友,又遇见了另一群朋友。不总是孤独的,荒芜的,如朝拜的苦行僧般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 也许有一天,她能把失去的期许找回来。只是破镜难重圆,终究徒留遗憾。 …… 回到卧室,女人伏在书桌前捧腮翻阅那本看了好几天的《荆棘鸟》。 忽地,傍晚的风沁着微凉的湿意吹进半掩的花窗,满目葱茏婆娑起舞。 纱帘乱了,耳边的乌发也乱了。 桌角被芙蓉花笺压着的名片被风吹得翻滚几圈,好巧不巧落到油墨泛香的扉页里。 她眼波一顿。 这几天,自己对着这张名片好几次思索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像开始的那般荒诞,无论如何分析需求,都想不到合实际的处理办法。 所以……只能逃避。 可此时此刻,不知怎得改变了心意,她突然想把这串号码拨出去。 大概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很低,很冷。 却总能叫她神思发软,如同泡在密封的黄桃罐头里,是一种甜津津的、被浸润的感觉。 她拿来手机解锁,利落输入十一位数字。然而在按下拨通键时,她还是忍不住犹豫了。 指尖在拨号键和删除键间反复游移,像两个自己在维持现状与更进一步的欲望天平上反复拉扯,争夺游丝一线的残躯。 就在她艰难地想要将输好数字再一遍遍删除时,凭空响起的手机铃声蓦然打断她左右摇摆的桎梏情绪。 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即狠狠愣住了——屏幕上跃然而出的来电号码竟和自己刚输进去的一模一样! 她不禁恍惚起来,心也跟着跳一下颤一下。 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是有个相隔遥远的人凭空知晓了她的心意,又在她摇摆不定到筋疲力尽时强势替她走完这一步,还能恰好得不差分厘…… 这也算是一种心意相通吧。 身体触发的感应或许肤浅,可给予她的何尝不是更多的直接?直接到她顷刻荡尽所有的旧情缱绻,再不踌躇地按下接听键。 “……喂?” “明婳。” “嗯,是我。” “我知道。” 一瞬静默,她轻咬红唇。 “你……还好吗?” 男人清淡的嗓音在电流声中更显磁性。她心怦怦地跳个没完,于是起身关窗,将露怯的晚风轻轻锁进秋的暮色里,“商先生指哪方面啊?” “……”男人话头一滞,随即咳了声,嗓音更沉了,“自然是身体。” 明婳抿笑,随即手撑下巴佯装叹息,“那就不太好了。” “怎么?” “反胃,头痛,食欲不振。” 她一条条数着他的罪状,“说好得副作用很小呢?” “抱歉,这、我也不太清楚。” 男人冷静平缓的声线总算有点波动了,“不过你尽可放心,药的来源很正规。我想大概是你的体质较为敏感,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这样,我现在派人接你去医院,不管什么情况,先让医生看看好吗?” 女人扑哧笑了。 “逗你的,是有反应,不过没那么严重,现在已经好多了。” “当真?” “嗯。”明婳收敛笑意,抬手拢了拢颈后松散的乌发。 “那就好。你多注意,如果有……” “商庭樾——”女人打断他的话。眼波盈盈,在外头连绵亮起的琥珀琉璃灯的映照下灿若明珠。 “我想见你……就现在。” 她说。 “……” 此时此刻,遥远的地中海北岸,于卡拉迪沃尔佩顶层海景套房俯瞰撒丁岛海岸线的男人着实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闭了闭眼,对电话那头的温香软玉抱歉道,“sorry,即使我即刻返回国内,也要十二个小时以后了。” 明婳滞了下,撤开手机一看,才发现他的电话是从一万多公里外的意大利打过来的。 “……” 她咬牙斥,“哪有你这样的。” “嗯,是我的错。” 他偏头点烟,深吸了口,又吐出来。冷峻眉眼在袅袅青烟中愈显深邃迷人,“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吧。” “我倒是想跟你汇报行程。” “可你不见我,也不联系我,这个电话还是我让乔昂查来打给你的。” 这话听似漫不经心,却连话梢都勾着无处安放的小委屈。 明婳弯唇,悠悠哂道,“那商先生是在怪我咯。” “是怪你。” 男人肃目沉寂,“不过一想到你为我受了罪,就不舍得怪你了。” “抱歉,要你等了。” “这次大概三天后才能回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明婳垂下眸子,轻轻应了声: “嗯。” 电话里静了会儿。 “吃饭了么?”他又问。 “没,一会儿回我爸妈那儿吃。” “好,路上小心。等回去……再找机会拜访你父母。” 女人一默,捏紧手里的名片,状作无谓地笑了,“商先生那么早就想登堂入室啊,谁准了?” 他也不恼,哂道,“那等我回去当面征求你的准许。” 她腿一软,险些没站稳,果断认怂,“不说了,你、你忙!” 捕捉到她语气里的慌张失措,商庭樾唇畔失笑,喉咙却愈发干涩。 他夹烟瞭望远处来往的船只,哑道,“恩,那先这样。” “把我电话存上。” 挂断前,他说了这么一句。 明婳没有理由不应允。 于是在他那边断断续续的海港鸣笛声戛然而止后,认认真真地将来电者的手机号码存储在通话簿里。 备注—— 商庭樾……删掉,太直白。 商总……删掉,太官方。 商庭庭? 商樾樾? 嗯,后面这个不错。 她想。虽然有点像宠物狗宠物猫的爱称,不过总之是爱称了。 怎么都不算辜负他。 * 盛天娱乐,艺人经纪中心。 又是周一最繁忙的时候,豪华的公共办公区一大早便忙碌开来。 十点一刻刚过,入口感应门发出咔地一声轻响,于七层结束会议的苏亦真一身米白西装西裤干练利落,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风风火火走进来。 一路苏总的问候络绎不绝,她打发着,目的明确地走到助理办公桌前。 “啪!”厚厚的一沓策划案被丢到桌上,“bright少年团压轴登场中秋晚会的表演歌单已经定下了,你抓紧安排下去,让他们的执行经纪跟进到位。” “好的苏总。” 女人嗯了声,低头匆匆扫了眼腕表,“有文件要签吗?有得话现在拿过来,我马上要出去办事,今天不一定回公司。” “有有有!”助理笑了下,立马从一堆干果零食中抽出几沓文件双手奉上。 苏亦真没时间跟她计较关于保持办公室整洁的问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忙中有序的电话铃声中突然乱入几句激烈的争吵。她蹙眉,忍着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才将笔帽盖回去,沉声问:“什么情况?” “蒋星南……” 助理扬下巴点了点艺人休息区的方向,小声吐槽,“吵一上午了,好像是为了参加《东方·匠心》的事。那小姑奶奶你还不知道嘛,性子高傲无法无天的!” 女人目光一凛,“我倒要看看她在作什么!” 说完拍下钢笔,冷脸越过一众当红大咖的休息室,循声于其中一间门前立住,伸手一推便走了进去,“大清早地闹什么!” 她冷冷睨着屋里面正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蒋星南,你把公司当你家楼下菜市场还是任由你作威作福的片场!?” “上次新剧发布会你任性提前离场的事公司刚给你解决没多久,又犯病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苏总您误会了!” 沙发坐着的卷发男人蹦起来,慌忙拉着来人解释,“苏总,星南现在懂事多了。上次的事您清楚,是剧组的那个男二号大庭广众跟我们星南开黄腔,星南气不过才离场的!” “当然她确实太冲动了,我已经狠狠批评过她了!” “您别跟她计较,来来,进来坐。” “郭鹏飞你少跟我来这套。”女人冷嗤地甩开他的手,转而看向沙发另一角翘着腿的、一脸不爽的蒋星南。 “你自己说,这回又在不满什么?” 被质问的人冷冷一笑,“我不想参加《东方·匠心》这档综艺。” “理由!”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苏亦真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公司的安排会考虑你喜不喜欢!” “蒋星南,是不是最近火了几部戏顺带着把脑子也烧坏了?你知不知道外头多少人跟我争取上这部综艺的机会?” “比你红的、比你有资历的一抓一大把!要不是看你形象定位符合节目组抛出的要求,哪轮得上你?你还跟我拿乔挑起来了?” “行,我不挑。” 女人低头吹了吹鲜红的指甲,一脸无所谓地笑了,“他们不都争嘛,那我把名额让出来,谁爱去谁去。” 一旁的郭鹏飞越听越心凉,忙扑过去捂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快闭嘴吧!都说了每期节目的嘉宾名单是商总过目批准的,谁有资格说换就换?” “咱别闹了好嘛?老老实实上节目,千万别辜负苏总的一片苦心啊!” “那行。” 蒋星南拢起黑裙缓缓起身,抱臂施然一笑,“我去可以,但我不想见到那个明婳,你让节目组换人。” “你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破口大骂,“你区区一个明星学员竟然想换掉这期节目的灵魂人物,蒋星南你脑子没坏吧!” “为什么不能换?”女人无所畏惧地反问,“花丝镶嵌非遗技艺的传承人又不止她明婳一个。比她有实力又有资历的老手艺人比比皆是,凭什么非得选她?” “她根本不配上这个节目!” “你给我闭嘴!” 苏亦真这回真生气了,周身迸发出逼人的寒意,“蒋星南,我不管你和这位明老板有什么过节,但她配不配不需要你来指点!” “我只告诉你,明婳明老板是商总苦心孤诣请来的贵客。你最好给我恭恭敬敬地对她。否则惹出什么乱子来,别指望我会保你!” 趾高气昂的人一怔,“你说她、她是boss亲自去找的?” “是啊是啊!”郭鹏飞心头一喜,只当她害怕了,赶紧上来添把火,“所以咱别作死了好嘛?您这番闹腾要被商总知道了,后果不得了的呀!” 蒋星南抿唇,满脸愤然不甘忽然被一股突然其来的、藏不住的雀跃笑意所取代。 她解开腰间系着的牛仔外套,又十分细心地理了理裙摆坐出的褶皱。末了看向面前疾言厉色的两人,“行……我不闹了。但我想我还有提建议的员工权利吧?我自己去找boss说清楚,不连累你们。” 说着便要旋身出门。 她经纪人没反应过来,倒是苏亦真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回来按沙发上。 “你给我回来!” “……又怎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女人眯着眼睛,狐狸一样盯着她,“且不说商总现在人不在国内,就算在他也不会见你这个三线小明星。” 边说边示意郭彭飞关上房门,“我不管你对商总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但今天作为你的上司,我可以明确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以前多少被雪藏的例子不用我再给你细数一遍吧?你最好不要拿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前途开玩笑!盛天的天价违约金杀不死你也能压垮你,你给我清、醒、一、点。” 蒋星南瞳孔一震,瞬间明白苏亦真为什么能常年稳坐盛天娱乐经纪部老大的位置了。 论洞察人心她做到了滴水不漏,连自己这份暗自萌动的心意她都能知晓地一清二楚……简直敏锐到令人发指! 看她脸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苏亦真冷笑地松开她肩膀。继而看向已然吓懵的郭鹏飞,“给我好好看着她,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唯你是问!” …… * 晌午的风轻柔得发痒,于婳柔坊的铺子里吹了一个来回的穿堂。 季甜甜领着售宝坊的几个人将厨房里晾好成色的冰镇果茶送到休息室,此时《东方·匠心》节目组正在屋里面睡得四仰八叉的。 甘甜的茶香夹杂着清凉的风扑簇簇地拂过张张疲惫的脸,清一色的粗糙汉子们于雨后空林般清爽的气息中逐渐醒来。 还是门口沙发躺着的导播指导最先发现几人的到来,顿时羞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你你们好!请问有有……有什么事嘛?” 季甜甜抿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休息了。我们林总监说今天天热,各位老师这两天拍摄又辛苦,所以让我们送点冰镇果茶和小点心过来。” “贵坊真的太周到了!”夏导拖着半麻的腿走过来,憨态十足,“来来,你们都来尝尝,闻着就很香呀。” 有了领导班子的允许,满屋呆雁不再羞涩,蜂拥而至,十分捧场地将茶水点心分了个干净,“谢谢谢谢……哇!太好吃了!” 女孩乐,“不用客气。” “夏导,今天下午的拍摄计划您安排在精艺坊了对吧?我已经提前知会我们明老板了,各位老师等下直接过去就好。” “好的呀!”夏导眼睛一亮,忙吞下喉咙里的茶应下来。 酒足饭饱,又稍作休整了片刻,导摄团队扛着摄影器材浩浩荡荡地往精艺坊进发。 一路槐香扑鼻,绿树成荫。 林易同夏导走在最前面,身后陆续跟着年轻小伙子们。大家踩着抄手游廊经年的青石板,脚步轻快,面上笑容雀跃,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都来这儿取景三天了,今天终于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明老板了!”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李主任今天会不会过来,他都来拜访多少次还没见过,相比之下我们很幸运了。” “所以李主任呢?” “好像在邻市隔壁组。缂丝,今早开机,他不得去盯着嘛!” “那他下午还过得来么?” “谁知道呢。” “嘘嘘,好像要到了——” 说着,队伍缓缓停住。 为首的林易掀开「钿霜斋」牌匾下的竹帘,将摄制组的成员井然有序地领了进去。 蓦然进入一室清幽淡雅的空间,众人纷纷放轻脚步闭紧嘴巴,异常沉默地架机器的架机器,对流程的对流程。 忽然,神秘的内室传来一阵轻微的珠帘声响。 大家心一绷,不约而同朝那方翠竹荷月的楠木卷帘投去期待的目光。 一切恍如慢动作…… 碍眼的竹帘被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掀开。接着,一位明艳婀娜的女人如云如雾般出现在秋日午后醉人的阳光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细眉红唇,迢迢杏眼。 白皙的肌肤如雪色般遮掩在藕粉锦丝的抹胸长裙和轻薄小衫里。 惊鸿一瞥,再瞥,三瞥…… 满屋呆滞的数十张眼睛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看到了仙女下凡。这仙女不仅会动,还会笑! 笑起来眼睛会勾人。 尤其是眼尾那颗红色泪痣,生动得好似能跳出来,一闪一闪的。 “各位老师,有失远迎了。”轻柔的嗓音随着婀娜的身姿翩跹而至。 众人这才惊醒,“明老板,您……您好!” 明婳嫣然,朝面前说话的人伸出手,“想必这位便是夏导吧?实在抱歉,这几天赶活计,一直没时间和您坐下来聊聊节目的事。真是怠慢了。” 夏导憨态的胖脸顿时涨得通红,躬身极快地与她回握了下,“明老板哪里的话,是我们打扰了才对。” “夏导不必客气,配合节目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嘛。”林易摇扇上前,与明婳介绍起在场的其他人,“老板,这位是导演郭副导,这位导摄万指导,这位是……” 他思绪卡了下,正在思忖,被点到了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仙女姐姐,我是您的跟拍摄影马小北!” ……就你能耐!众老实人们咬牙切齿地朝显眼包投去鄙视的目光。 女人笑了,和他们一一握手。末了看向导演,关切道,“不知这两天拍摄还顺利?” “顺利的!”导演满脸堆笑,“来之前真没想到,婳柔坊的各位师傅不仅手艺天下一绝,各个还都是气质卓然的帅哥美女!不仅镜头感十足,还十分配合咱们导摄组的工作!连送来的点心茶水都比外头卖的要正宗许多。” 她闻言谦逊,“夏导谬赞了,隔行如隔山,对于综艺拍摄我们到底是外行,所以还要请各位老师替我们好好把关呢。” “一定一定。”面对仙女请求,大家头点成拨浪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自证诚意。 明婳颔首,“关于今天下午的拍摄内容,我和林总监已经提前过了一遍脚本,大概内容有数了。剩下的交给夏导您把控,我会全力配合的。” “没问题,明老板您不用紧张!就正常做活,我们会捕捉您最真实的工作状态来呈现一套完整的花丝镶嵌制作流程,这也是我们观众最想看到的。” “嗯,那再好不过了。” 她撩唇挽起鬓边掉落的发丝,精致的长眉舒出温婉的弧度。 “就请开始吧。” …… 深秋天短,不到五点,外头的光就黯淡下来。工作室层层摄像机的包围下,明婳伏在工具琳琅的案桌边,正聚精会神地将搓好的素丝并排缠绕在塑料棍上。 此刻,柔和的光洒在她脸上,将她妖而不俗的侧脸衬托得犹如中世纪的油画——美丽,神圣,非得是血脉正统的王室宗亲才有资格近距离欣赏她堪比神迹的绝世容颜。 然而和她做活时专注肃穆的神态比,只称赞她的美貌又好像过于轻浮了! 美貌是冰冷的。 归根究底是她妙手生花的细金手艺,让她这个人由内而外闪闪发光。 万指导盯着显示屏里的女人,越看越崇拜,不由和旁边人小声赞叹,“不带滤镜也不加光圈,咱就说明老板这个脸、这个气质,和现役娱乐圈里任何一位女明星比都不输吧?我现在算是明白李主任为啥非要请她了。” 小北得意洋洋得好像领导在夸自己,“何止是现役,放以前神仙打架的年代也不输。你还记得杨惢吗?” “那位退圈的三金影后?” “对,你不觉得明老板和她是一卦象长相么?又美又飒。不过搁内娱,这种长相容易被骂,攻击性太强了。还是洛晴天那种小白花吃香,够弱嘛,粉丝才能有代入感。” “嘘——别瞎说!” 万指导瞪他一眼,“又不是不知道洛晴天和大boss的关系?闭上你的嘴吧!” 小北:“……” “你说大boss怎么会喜欢洛晴天那种人?” “你问我我问谁?再说了,人洛晴天又没得罪你,你干嘛替大boss不乐意。” “还不是她粉丝太癫了。尤其前两年,自诩盛天老板娘后援团。和她沾边的合作对象没有不被骂得的。还好大boss和她分手了,不然咱们这些……” “停停停,说没完了还。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得了!” “……切,不说就不说。李主任今儿还过来吗?再不来我们补补镜头就该收工了。” “不知道,应该吧。” 两人咬耳朵间,郭副导喊了声“cut”。明婳脊背一松,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接下来要等膘丝风干,时间比较久,各位老师不妨移步外厅喝点茶休息休息。” 场务连忙示意大家散开包围圈。 这时,一直坐在显示器后的夏导停止了和林易的实时讨论,若有所思地问了明婳一个问题,“明老板,像进行到这类需要等待的步骤时,您一般会怎样打发时间?”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想拍些您工作之余的日常画面作为空镜在节目中穿插,这样会让纪录片更真实、更有人情味。” 女人用湿巾擦手的动作一顿,微微偏头想了想,笑了,“可以。大概就是喂喂鱼逗逗鸟,要不然就是翻翻书。” “我想看书对节目来说有点沉闷了……不如到外头吧,我正好想出去透透气。” “那太好了!” 众人立刻着手架机器换场景。 场景置好了,新的气泡茶和薄荷糕也送了过来。夏导心宽体胖,十分和蔼地让众人吃了茶水点心再开工。 槐香和茶香在徐徐清风中散开,精艺坊一时布满了人,热闹极了。而明婳如往常一样,拢着薄衫在雅暨堂的廊下喂鱼。 池塘里个个三斤重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跳上跳下,十分给面子地为镜头里的秋光增添鲜活的氛围感。 见四周没外人打扰,林易开始跟明婳汇报刚刚听闻的喜讯,“老板,我们婳柔坊今年走鸿运了吧,生意不是一般好!刚我姐在群里说,下午又出了两个大单。” “川哥的「忘川之畔」和佳姐的「贵妃醉酒」,一个一百七十万一个两百五十万,买家基本没还价。接连开张的感觉好爽!” 女人闻言笑,扶了扶发髻上的芙蓉簪,感叹道,“是不错。在花丝人物的攒织上,雨佳的手艺算是一绝了。” “我同她比,倒是她更像我师傅的徒弟。京派花丝的风格技巧她比我领悟得要透彻。” “昊川也很好。”她话家常一般和林易聊起来,“只是以银为原材的工艺在成交价格上到底比k金弱些,不过这也是他独有的风格。” “论花丝镶嵌工艺的飘逸淡雅,除了川渝那位赫赫有名的井大师,也就是他了。” “那是!”男人摇着扇子笑,“川哥的忠实买家一直赞誉他的作品能戳中少女心。况且从咱们这几年的用户反馈来看,银制品虽然不如金制品保值,但它硬度更高更易于保存,因而热度持高不下,利润空间十分可观。” 明婳点头,挽袖朝水里又洒了把鱼食,“不过银相较于金饰也存在更难清洗的问题。” “对了,之前会上你说要升级换代一批大容量超声波清洗机,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奥!定制要求和图纸已经交给厂家了,预计下个月月中交付第一批。” 明婳垂眸略作沉思,“好,要尽快。花丝镶嵌珠宝在市场竞争上的劣势之一便是容易藏污纳垢不好清理,所以在工艺的后期保养上要不计成本地为客户提供最完备的服务。” “婳柔坊如此,未来「婳丝柔」的品牌自营也要如此。” 林易闻言正色,“我知道了。” …… 两人这厢规划的认真,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出现的一抹焦急忙慌的身影。 而那道裤腰松垮的身影同样没注意到被花木遮掩的明婳。拐过弯就直不楞登地朝熟悉的夏导和郭副导奔去。 “拍完了?明老板呢?我台本里那么大的大女主呢!” “我紧赶慢赶地从邻市飞回来,苍天啊!不会又见不到了吧?” “……” 此时此刻,盛天娱乐的员工在人家的地盘上、吃着人家的茶水点心,活活生迸发出一种叫丢人的情绪。 他们用手小幅度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然后于男人不明所以的转身之间重重将头垂了下来—— 被人发现自家老大略显智障,这何尝不是加倍的丢人现眼。 李文绪望见不远处坐着的、那位同照片如出一辙的美人后,不负所望地大叫出来。随即脸色爆红,在众人不忍直视的目光下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这这、这位想必就是明明……明老板吧!我是李、李……” 男人“李”了八百遍也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大家头埋得更低了。 本想他再丢人也不过如此了,谁知在女人淡笑起身迎接、与他相距也就四五步的时候,他一脚踩在不知是谁洒落的茶水上,接着鞋底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明婳再淡定也吓得不轻。 眼前生生砸来一道疾速的身影,她为求自保连连往后退。然而过近的距离根本没给她留有太多逃避的余地。凌乱中她失去平衡,就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忽然出现托住她的腰,于惊恐未定的喘息声中将人牢牢揽在怀里。 “李文绪,你越来越能耐了。” 一道云淡风轻却令人肝胆俱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头顶飘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其实商庭樾不说话,明婳也知道是他。 没什么辨认技巧,仅源自他们肌肤相触时那股油然而生的酥麻感。 她仰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而男人也在看她。 视线交融的刹那,周遭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彼此强烈的心跳怦然于这静谧的暮色黄昏。 “还好么?” 女人回神,笑了,“谢谢,我没事。” 他点头,不动声色地将人松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伴随两人距离的拉远呈风消散。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而被林易铆劲救下的李文绪几乎头抢地爬到了明婳和商庭樾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认起罪来,“明老板您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呜呜呜boss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男人眉骨一跳,将自己熨烫平整的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环顾四周把人家婳柔坊当大观园逛的员工,眉宇不禁皱得更深,“你就是这样管理手下的?盛天付你们工资是让你们来工作还是闲逛的?恩?” 话落,包括夏导在内的所有头头都把脑袋埋起来装死,不约而同选择让无辜的李主任承担大老板的怒火。 明婳见状失笑,斟酌解释道,“商总误会了。是我觉得闷想出来透气,夏导迁就我才让大家中场休息呢。” 此时天边出现黄昏的第一道晚霞,晚风清凉朔朔。而于凉风中瑟瑟发抖的盛天员工们却感受到一股如朝霞般明媚的暖意,各个热泪盈眶。 这分明是清汤大老娘啊…… 商庭樾很难不给她这个面子。 他低头瞧见女人被风吹起的衣袂裙摆,如丝缕般撩动心弦。于是也没心思搭理其他人了,手一挥打发道,“你们先进去,我和明老板有话说。” 话落,所有人抱着机器就往屋里钻。林易也不动声色地咳了声,说要去前头看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廊下恢复了往日的恬淡寂静。 两人面对面站着,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很合理的社交空间。 到底是明婳先动了,在花木阴翳的遮挡下上前半步,仰头看他,剐过脸颊的风随之漾出一个清浅的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 她眉头一蹙,“那急着过来是有事?该好好休息的。” “还好,习惯了。”男人转了转指腹的尾戒,“不过这么急也是有原因的。” “晚上一起吃饭吗?” 她挑眉,“你这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呀?” “既是已久,也是兴上。” 他提唇,滴水不漏地回答她的问题,“从意大利到申市,一刻未停,我想商某还算是有诚意的。” “明老板要不要赏光?” 女人扑哧笑了。 她抬扇为他拂去落在肩头的一只飞虫,眼尾的红痣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是该赏光的。” 商庭樾以为她这是同意了。可下一秒,她叹了口气,“但很抱歉。” “你来得不巧,我师傅中午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我已经答应了。” “你师傅?” 他微忖,“……蒋昱?” “嗯。”明婳点头,“你认识?” “听过。” 男人笑了下,没说其他,只捏捏鼻骨,颇为无奈的样子,“那今天算了。” “准备怎么过去?” “打车吧。我的车在保养。” 他眉头一皱,“等下是晚高峰,你这里又在闹区,打车怕是不方便。”边说边扫了眼腕表,不作犹豫道,“等录制结束我送你。” 女人一怔,回神后略作挑衅地看向他,“果真?商先生时间那么宝贵,舍得为我空等吗?” “不应该么?” 他淡淡反问,“我认为我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义务。” 说完撤开,波澜不惊。 “我到车上等你。” “哎……等一下。” 明婳拉住他,“你车在哪儿?” “门口。” “……”女人觉得不可思议,“商庭樾,你平白无故在婳柔坊门口等那么长时间,你想怎么跟你的员工解释?” 男人嗤,“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解释?” 明婳无话可说了。妩媚的脸上竟平白多出了些许良家妇女的踌躇。 她想了想,道,“你还是停到清杳居后门吧,沿大路绕半个圈子就行。后头是老巷子,没有人,清静的很。你要是累了,还可以在车里休息休息。” 商庭樾喉咙一滑,很难不承认明婳就是那种极少数的、可以令男人同时拥有保护欲和征服欲的女人。 他清楚,两人纠缠的开端无关爱情,是男女间最原始的欲望。或者说是双方磁场莫名相吸的指引。 然而即使清醒,向来薄情寡欲的自己还是有意忽略她最初提到的那半年期限,预备以长久的姿态尽心扮演好她“男朋友”的角色。 或许在潜意识里,明婳很适合做自己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 既然以后总会结婚,那她这样完美的存在,自己没有理由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或者说,先下手为强。 可相比自己的“色令智昏”,女人貌似从没有沉沦过。什么都给他了,却洒脱得根本不怕失去。 她熟练地以弱者的姿态占据两性关系中的主动位置。不向他索要名分也不给他名分,而自己毫无可以指责对方的立场……她由里而外地八面玲珑。 比如刚刚,她很明显不想让第三人知晓两人的关系,于是像打发姘头那样将他安置在见不得光的角落,可自己偏偏生不起气来。 大概是她用心地将自己冰冷的念头套上了个温情的壳子,而那壳子同她妖娆的外表一样会伪装温柔,甚至蛊惑人心……真是要命! 商庭樾舌尖抵腮,低头极快地笑了下。随后于她狡黠无辜的打量扯松领带,克制地从牙缝里迸出个字来,“行。” 明婳忍笑,但也没过分,腕中轻摇的芙蓉扇面有意无意蹭着他的西装下摆。继而抬起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巴巴地望着他,“那……我进去了。” “恩。” 夕阳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天色渐暮,随着最后一组特写镜头的捕捉完毕,一下午的拍摄任务在欢呼声中圆满结束。 喧嚷的工作室里,明婳倚着桌沿擦手,而面前的李文绪正联合导演副导演你一句我一句、情绪激昂地感谢着女人刚才对他们的救命之恩。 她忍俊不禁,“你们这么怕他呀。” “怕啊!”李文绪脱口而出,“您别看我们大boss人年轻,但他发起火来简直跟阎罗似的。哦对,你可能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就叫「冷面阎罗」!哈哈哈……是不是很贴合他?” 他越说越上劲头,眉飞色舞的,完全忽略身旁拿胳膊肘提醒他的两位导演,“您说都是老板,您怎么就这么温柔漂亮又讲理呢?我真是太羡慕婳柔坊的员工了!” “……”大家没想过会有人一个下午丢三次脸还不长记性。 女人极快掩去眼底生出的一丝戏谑,陪笑道,“李主任谬赞了。” “盛天娱乐家大业大,哪里是我们小作坊能比的。我还羡慕商总手下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员工呢。” 夏导被夸得高兴,也顾不上缺心眼的李文绪了,忙接话道,“明老板您才是值得大家尊敬的青年匠人啊!” “今天的拍摄内容这么完美,我相信等节目播出,一定会有更多人了解并爱上花丝镶嵌的这项非遗传承的!” 明婳点头,“那也是我的荣幸。” 这时,万指导走过来招呼他们,说外头的器材都收好了。 一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明婳。 熙攘的工作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女人撑不住露出些许疲态。她捏捏后颈伸伸懒腰,接着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季甜甜接得很快,“怎么了婳姐?” “甜甜,你抽空到食堂帮我打包一份新鲜糕点。” “不要太甜,也不要很多,我回去时要带上。” “好嘞!” 她麻利地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明婳回清杳居洗澡。洗去疲倦再回钿霜斋时,桌上已经打包放着一份精巧的点心盒了。 她盯着这份多余的心意犹豫,纠结装上它出了清杳居后院的角门。 暮色已浓,月光下的巷子十分安静。巷口很窄,拐过弯便看到男人的车艰难地横在那里—— 迈巴赫62s,黑顶,黄牌,车窗半开。 而他袖口挽起,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就搁在窗叶上。 手指修长,手背青筋凸起,还夹着一根未抽完的烟。 青烟袅袅。 如梦如幻。 明婳看了会儿,走上前。 蹭亮的车窗循声降下来。 真……诱人的一张脸。 女人不由舔了舔刚染了胭脂的唇。 男人喉咙一滚,要说话,她却抢先开口打断他: “商庭樾,你外号是什么?” 指尖燃尽的烟灰断掉一截。 他倏地眯起眼睛。 “你说过,不会对我撒谎的。” “请如实告知吧!” 商庭樾低头轻嗤,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叼着烟、吸了口,再重重捻灭。 接着开门,下车,拦腰一抱。 不给任何反应机会地,明婳被扔进迈巴赫豪华后座的旖旎昏暗里。 两侧遮帘自动并拢。 “……我错了。” 她极其后悔。 男人居高临下,森凉一笑: “抱歉,晚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场地受限,时间受限。商庭樾这场即兴的惩罚并没有肆意过久。 然而仅一次,明婳也被折腾得不轻。 结束时,男人替她穿衣服。 她本想投桃报李地帮帮他,可天不遂人愿,她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男人比她要体面。 除了不怎么体面的地方,其余衣物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像有意用这一身矜持昂贵的西装来压制灵魂中嗜血疯长的暴虐一样。 商庭樾把她放到干净的座椅上,腾出手收拾自己,收拾车厢。 他将计生用品用纸巾包起来,又细心擦去座椅上和地毯上残留的污浊痕迹。然后擦净手,穿好衣服,将她从对面又抱回来。 难以想象他这副同出席高层会议如出一辙的正经姿态竟然是在做这样不正经的事—— 连明婳都忍不住脸红了。 “还说不是蓄谋已久。” 她阖着眼在他怀里嗔,“车里连那个都有。” 男人提唇,“有备无患罢了。” 明婳没认真跟他生气,只戳着他似笑非笑道,“商先生,知不知道你的信誉值已经在我这里大打折扣了。电话里说好的三天回来,结果呢?” 他很坦荡,“sorry,有事儿耽搁了。”边说边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电解质水,打开先喂她。等女人摇头说不要了才接过来喝完剩下的,然后将瓶子丢到不远处那堆用过的纸巾里。 甘甜的水湮没喉咙,润物无声,明婳舒服了些。于是满意地搂着他亲了亲,笑,“行吧。看你服务态度良好,原谅你。” 男人微挑起眉,“这样简单?可以过分一点。比如要个补偿礼物、道歉礼物什么的。” 明婳眼睛一眯,“看来已经准备好了?那还非要让我开口,坏不坏?” “我觉得你很喜欢我的坏。” 他意有所指,女人很难不浮想联翩。毕竟他刚刚的强势霸道带领她见识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种要融化的感觉。意识浮在半空,身体的感官却被一波高过一波的浪|潮湮灭。灭顶的瞬间,眼前白光一闪,她几乎窒息了,可男人依旧凶狠地探索那个叫人崩溃的点……最后彻底没了意识,他才餍足地撤开来。指腹描摹颤栗的下唇,安抚性地吻了一遍又一遍…… 想不下去了。 顿时觉得他真的很坏。 坏人于“怒视”下从储物格中拿出了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她,道,“在威尼斯谈合作时有场珠宝发布会,无意中发现有一款很适合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明婳眉心微动,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惊喜”。 入目是一条工艺极为精巧的钻石项链。 以云中仙鹤为载体,同时融入并蒂芙蓉的主体设计。鹤栖芙蓉的造型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将诗画意境中东方女性的柔美内敛寓意地恰到好处。 细细观摩一番,女人目露惊艳,不禁赞叹,“很漂亮,而且链体的设计也很有想法。很久没在西方的珠宝发布会上看到将东方美学艺术呈现得如此透彻的作品了。 商庭樾淡笑,“艺术我不懂。只是觉得这条项链很配你,尤其是芙蓉花的部分。” 明婳收起盒子放到一边,仰头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芙蓉花?” “很容易猜到,不是么?” 男人的手滑向她腰际细细摩挲,躬身与她贴耳,低哑的嗓音被夜色烘得极为性感。 “发簪,扇面,衣服的绣样,甚至是……” 他眼底通红,及时住了口,女人却如亲耳听到般热了脸。 她知道,第一次的时候他便发现了。 自己小腹往下靠近子宫的位置,纹着一片芙蓉花的图案。诱惑,震撼,花蕊层层叠叠,嫣红盛开在蕖白如雪的肌肤上。 他好奇,只是没机会问。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或搅或捻,他身体力行地表达了直白的喜欢。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明婳倚在男人臂弯里陷入沉思。 不过是分手后的自我麻痹,所以逃离到京市的一家刺青馆体验叛逆的感觉。也就在那里,她碰到了早有耳闻却一直没见过面的詹雨佳,这个纹身的位置还是她建议的。 男人耐心的吻将她从回忆里一点一点唤回来。她怔了怔,没解释,只不讲道理地抱着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芙蓉花吗?” 他摇头。 “因为……” 她抵着他的肩骨笑了,“我的小名叫芙芙。” 商庭樾眉骨一挑,“……芙芙?” “嗯。”明婳继续说,“当年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想给我取名字。” “我爷爷取了一个“芙”字,我外公取了一个“婳”字。最终爷爷没拗得过外公,就应了后者的想法叫明婳,而“芙芙”就成了我的小名。” 话落,他默了默。大掌抚上面前人如瀑的青丝,来回摩挲,像是有些羡慕,“婳寓意美好,芙寓意祥和,你家人真的很爱你。” 明婳点头。许久,才又有点不可思议地笑了,“商庭樾,没想到除了我家人,你会是第一个知道我小名的人。” 男人勾唇,不语。 “你看我连小名都告诉你了。” 女人眨眨眼,突然与他打了一记回马枪,“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说出你的外号,嗯?冷面、阎……唔!” 商庭樾俯身欺上她的唇。 “芙芙,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明婳:“……” * 两人这番情不自禁耽误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 等迈巴赫一路疾驰到目的地时,弄堂里已经飘出了灶头间的饭香。 车一停,明婳便醒了。 她从副驾驶上不怎么利落地坐起来,朦胧的睡眼像结了层雾气,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下去了,你也回家休息吧。” 商庭樾见她累得随时要倒下的样子,不放心,“我在这等你吃完。等下不是还要回你父母家么?” 女人低低笑了,“我没事,你要一直等我才过意不去呢。回去吧,我让我爸来接我。他退休在家闲着没事,不知道有多乐意。” “真的?” “嗯。” 男人不想强迫她,点点头,将她绣着团花纹样的对襟开衫紧了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能有什么事啊。”她鼓鼓腮,“倒是你需要好好吃个饭,再补一觉。” 说着,像想起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了个精致小巧的食盒递过来,“刚出来时让前头给你打包了一份小点心,带着路上垫垫肚子吧。” 他微怔,缓慢地接过来,幽深的眸子里涌动着看不懂的情绪。 明婳挑眉,“怎么,怕我下毒?” 他回神后笑了,“怕你不下毒。” “那就多吃几块。” 女人自卖自夸,“我婳柔坊的点心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说完在车门自动开启的通道中走下去…… 蒋昱家位于徐湾区,住户楼是二十世纪典型的海派花园式老洋房。 尖尖的屋顶,椭圆形钢窗。三层楼的围墙贴着绿色釉面砖,就掩在弄堂成排的梧桐树下。 此时华灯初上,轻快的钢琴曲伴着古朴唱片机发出的绵软小调,从不知道是谁家亮着灯火的窗户里飘出来。 她拖着酸软的身体,艰难地上了二楼,在一扇老旧的防盗门前停下。接着抬手,叩门,静静等待门那头响起棉布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门很快打开了。 就见师母单洁浑身烟火气,提着锅铲兵荒马乱,“可把你盼来了,是不是又加班了?就说让你师傅打个电话催一催,他偏不肯,说做细活儿的人催不得。我就骂他,地球没有你们这些做活的人就不转了?再如何也不能饿着肚子吧!” 明婳不禁红了脸,进门把人搀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单女士,我太清楚了,您就是想找机会骂师傅。下次能别带上我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帮谁都算偏袒,太难为我了!” “数你嘴甜!” 单洁点了点她脑袋,“瞧这脸又瘦了一圈,工作再忙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呀!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撑起那么大生意,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过问,劳心劳力的。你爸妈看着心疼,我和你师傅看着也心疼!”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女人撒娇似的握住妇人的手,“我够会偷懒了,您看我不是一有空就来您这蹭饭么?师母做得到饭天下第一好吃!比我妈强多了。您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你呢。” 单洁被夸的得意,笑吟吟的,只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深深地叹气,“你这样孝顺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闺女呢?” “瞧瞧我们家星野星南,俩野孩子,天天不着家,电话都不想着打一个!说什么养儿防老,谁家要是养了这俩小白眼狼,祖宗棺材板都压不住!” 乍然听到想念的名字,明婳眼波一顿,勉强笑了下,强撑着扯开话题。 “上个月星南主演的那部电视剧我还看了。她现在人气高,行程多,难免会顾不上家里,师母您要是想她就多给她打电话。” “我才不愿意理她哩!” 妇人挥着锅铲起身,表情十分傲娇,“我看着我的土豆炖牛腩去。婳婳啊,你去书房陪你师傅说说话,还有一个汤一个菜咱们就开饭,啊。” 女人点头,起身往书房走。 蒋昱的书房和蒋星野的卧室共用一个没封装的阳台。刚靠近,她就被远处飘来的、忽远忽近的钢琴旧曲捆住了理智的犄角…… 那年,夏日午后,二十二岁的明婳窝在蒋昱书桌前赶工师傅留下的测评作业。 老人崇尚环保和节俭,燥热的房间只有角落里一架简陋的风扇在咔咔运作。 她热得汗流浃背,鼻尖额头都沁着汗。可要强的女孩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不断重复手上已经持续了三小时的填丝动作。 然而蒋星野就没这份耐心了。 他着急让女朋友陪自己去看晚上首映的外国大片《钢铁侠》。所以冒险避开客厅说笑的蒋昱和单洁,偷偷从阳台溜进来。 女孩被他拎回隔壁房间,按在门板上说尽了的好话。 可她就是不松口。最后只能抱着人胡乱亲一通泄愤,直亲得她嘴唇微肿寻得机会逃离,才气呼呼地撕票作罢…… 后来,蒋昱发现了儿子时不时冒出来打扰爱徒静心做工的恶劣行径。于是连夜在阳台摆满了鲜花绿植,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长着刺。 他便想过来也过不来了。 现如今,时间悄声走过了许多年。 阳台在夫妻俩的打理下依旧郁郁葱葱,可无论儿子还是徒弟,却都不在这里了。 只留一灯,一人。择一事,终一生——真正的匠人精神。 绳索断了,她提手敲响了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20 第15章 床品太差 “师傅。” “进。” 明婳推门而入。 书桌前,精神矍铄的老人摘掉老花镜,隔着老远朝她笑。 “你再不来,你师母连今晚的饭都不准备叫我吃了。” “那不正好?”她露出在长辈面前才有的小俏皮,“您给徒儿打个电话,我肯定备上好酒好菜带过来。酒嘛您是喝不上,酒香还是可以闻闻的!” “小没良心!说话办事还是那么损。”蒋昱笑骂,将手里那尊半成的仿明万历皇帝翼善冠搁桌上,小心翼翼地挪了三四遍位置,方才放下心,“坐。” 女孩拉了把椅子,凑到他身边。 灯下投射出一老一少的影子。老人慈祥肃穆,而年轻的那个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捧腮,红唇半张,求知欲满满,和十九岁第一次进到蒋昱书房的情景一样。 “师傅,放眼全行,大概只有您能将这翼善冠仿得如此精秒绝伦了!” “光这灯笼空儿花纹的编织难度就叫多少人望而却步啊……” “翼善冠是国宝,国宝再造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你有空也过来,我打算叫你负责后山那两条对称的蟠龙。如今手底下的工人不少,但师傅只放心你。” “行。”明婳两眼放光,手痒十分乐意,“等这段时间忙完我就过来。正好下半年我不计划接活儿了。” 蒋昱点点头,端起陈香的热茶喝了口,“适当休整是好事。你虽身在浮华的名利场,但能知世俗而不世俗,历圆滑而弥天真,也算大悟之人。” 她闻言羞愧,半晌才艰涩说出今日来由,“师傅,我有件事想和您说。” “上个月有家娱乐公司找我录制一档有关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的综艺节目,叫《东方匠心》。我考虑了很久,最终……同意了。” 蒋昱沉声缓慢,“你还有顾虑?” “不是顾虑,是失望,对自己失望。” 女孩眸底灰败,哑着嗓音倾诉罪过,“我没能像您教的那样坚定抵挡来自外界的金钱和名誉的诱惑。将来大概还会美名其曰、利用弘扬非遗文化的名头配合节目大肆宣扬。” “在生意和初心间,我选择了前者。徒儿有时也会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会不会像行里许多前辈那样走错路,回不了头……”她情绪渐而激动,攥着桌沿,红唇止不住发抖。 “但婳柔坊是我的心血,是和花丝镶嵌一样令我为之痴迷忠诚的事业!为了它我已经放弃了太多太多东西了。所以我不能回头,回头便是——” “婳婳。” 蒋昱起身,按住她肩膀,试图用掌心的温度安抚她失控的情绪,“师傅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第一、你参加的这档节目可是一味娱乐至上,只会消遣正经手艺人的混账节目?” 她怔了怔,摇头。 “第二、你认为这档节目能让更多人了解,并喜欢上咱们这行手艺么?” 她想了想,又点头。 老人笑了,清风霁月的。” 第三,你能保证在节目里以最专业的水为观众呈现花丝镶嵌的历史沿革和制作流程么?” 女孩这次很坚定,干脆说:“会”。 “那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蒋昱慈爱地望着她,“孩子,你现在做的是真真切切能为行业带来好处的事情。既然是好事,那就放开胆子干!” “时代变了。对于非遗传承,我们这代人能做的是坚守,而你们这代人要做的是守正创新,是将非遗传承融入现代生活,展现当代价值。” “如今国家都在积极营造传统文化走出去的包容氛围,你又何必学我们这些老家伙儿一味儿埋头淬火炼金呢!” 明婳眉心微动,“是……” “可是我从来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追随师傅您的傲骨的。” “那是因为你并不完全了解我。” 对面人叹了口气,“你看你创办婳柔坊,创新花丝镶嵌现代技术革新,又实施各种措施吸引年轻人关注、消费咱们传统细金手艺。这些又何尝不是师傅想做的?” “可惜啊,师傅们都老了,有心无力。还得你们这些有想法、有魄力的青年接班人担此重任。只要你依旧对花丝镶嵌存有敬畏之心,稳扎稳打,那理想和金钱就可以共存。” 说着,他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枚经年的奖章,“还记得这个么?” 女人接过来,细细一瞧,随后笑了,“是我第一次拿到技能赛金奖的奖章。 “没错。”蒋昱目露欣慰。 “师傅记得那年你拿了奖,非要把奖牌送给我。说第一枚奖章保存在我这,以后才有动力去争取第二枚、第三枚、甚至更多……” “如今,你果然有了许许多多的荣誉。盛大的、更有含金量的、更广为人知的,那你还想要回这枚简陋过时又毫无用处的勋章吗? “想。”她毫不犹豫。 “这就是初心。” “谁也不曾变过。” 明婳静默,握紧那枚奖章看了许久。末了释然地笑了,“我明白了。” “师傅,您放心。” “对你,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老人风霜的眼角攒出欣慰的纹路,“不过婳婳,你看重事业没问题,但个人的终生大事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女人闻言一愣,笑喷了,“师傅您怎么也开始催我婚了?被我爸妈绑架了您就眨眨眼!” “你这孩子,一提起个人大事就不正经。” 蒋昱瞪她,“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操心你操心谁?何况你也27了,该找个人成家立业了。” “听话,啊?女孩子心眼不能太倔,更别学星野星南,成天在外漂,别说找人过日子了,一年连我和你师母的面都见不到几次。” “好好好……”她胡乱应着,起身过去给他捶背,边捶边“信誓旦旦”,“您放心,说不定哪天我刷地就把人带到您跟前了,到时候您别被吓一跳哈!” “呦!我等着。师傅看你没有没那个能耐。”明婳抿了抿唇,不知怎的想起刚车里的那个禽兽。 这时,门外响起单洁女士嘹亮激昂的召唤。两人相视一笑,寻着饭香,于理想的云端中走向人间的烟火寻常…… * 翌日上午,明婳在父母家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她按着腰从卧室挪到卫生间,只觉得小腹酸涨得要命,压根没比上次好多少。 她自认不是个风吹就倒的纸糊身体,所以将不适的缘由全推给那个不分时间场合发情的始作俑者—— 床品太差,只懂得横冲直撞,根本不知道“体贴”两个字怎么写。 昨晚,她就是这么控诉的。 十点多的时候,商庭樾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到家。明婳自然是到了,还刚洗完澡,被水氲红的肌肤正细细密密泛着疼,所以一点没给他好语气。 男人被劈头盖脸一顿殃及也不恼,云淡风轻地为自己申辩:“虽然你的身体很无辜,但不完全是我的错吧。” “车里其实已经很宽敞了。只是你娇气的很,还没开始就这里硌那里硌的。” “要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耐心就那么多,我要是由着你的性子闹,后头还怎么叫你……那般舒服?” 滔天的委屈瞬间被堵在喉咙不上不下,女人羞恼得手机差点掉了。 好在男人不说荤话时还是很有风度的,三两句转了话题,跟她说明天一天都有应酬,所以没空去婳柔坊找她了。 本就没必要天天来。 她默默在心里吐槽。 就他这尊阎罗往显示屏后一杵,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能把手底下的员工吓得半死。跨界营业已经很艰辛了,她可不想营业环境也如此严酷。 然而她再怎么腹徘,嘴上还是很识趣地回他一句知道了。后来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才挂断电话。 现在对着镜子刷牙,女人才迷迷糊糊意识是自己冤枉他了。肚子不舒服一方面是因为昨天在车里的事,而另一方面大概是她生理期要来了。 突然有些后怕。 想幸好昨天他做了措施,不然后果可不单是疼一疼那么简单了。 胃口受情绪影响,她早饭没吃进去多少。躺平被父母唠叨了一顿,才开上家里的车前往婳柔坊。 进门便是生意兴隆的景象。 一楼的铺子里聚集着些年轻靓丽大学生,叽叽喳喳的,三五成群,青春的气息将爽朗的骄阳都比了下去。 明婳想到林易在上季度总结会上说「众星降灵天官五兽」的萌物摆件盲盒近来爆火,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萌哒哒的,收藏价值高。 一组集齐还能兑换本地博物院的专属周边,詹雨佳都为自己的外甥女买了一套。 然而女人鲜少从店铺前门走。所以当她一袭水墨抹胸裹裙、杏色针织开衫,温婉如水出现于众人眼畔中—— 所有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们都以为是哪位刚出道、不知名,却美貌逆天的明星出来炸街了。 婳柔坊近期参与录制综艺,线上线下的铁粉都知道。何况如今这里角角落落摆放着闪烁红点的摄像机,那此时来个什么明星演员加盟不足为奇。 他们小脸通红地商量着要不要上前要个签名合个影,女人已如蒲柳扶风般路过肩畔,步伐明确地朝前台走去。 一缕幽香飘然萦绕于鼻息间。 像佛手柑和广藿香的混合体,沉静雍容的味道将心魂勾走了。 徒留的躯壳使人无所畏惧。 “美女姐姐等一等!” 几个胆大的呆鸟飞身朝她奔去。 第16章 一个很懂我的人 “?” 明婳左右环顾了180度才确认来人叫的是自己。她止住脚步,微讶地看向眼前几张年轻的面孔,“有事?” 为首的女孩点头,气喘吁吁的。接着从包里薅出笔记本和圆珠笔,献宝般举到她面前,“美女姐姐!可以给我签个名嘛!?” 她一愣,笑了,“你认识我?” “……”出头鸟尴尬地咳了咳,隐隐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 “美女姐姐,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认识您,但您这么美,气质这么好,以后肯定能火!您来这里是为了录制综艺吧?” 女人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撩唇反问,“你们是附近的大学生?” “嗯嗯!” “那是来买东西还是做活动呀?” 闻言,一戴黑框眼镜的、高高瘦瘦的男生跳出来,指着面前环绕的防尘亚克力柜,满脸沮丧道,“我们哪里买得起婳柔坊的东西?随便一个小摆件小挂坠都大几百小一千的,再喜欢也只能干看着!” 话刚落,一行人脸更红了。 梨涡妹妹攥着手里的笔记本,局促不安地解释,“您别误会,我们虽然买不起但绝对没有乱碰乱摸!” “我们是广大文管专业的学生,新学期老师给我们布置了课题作业,叫‘寻找生活中的文化创意产品’。” “我是婳柔坊的忠实粉丝,知道如今在文创圈,婳柔坊是数一数二的大品牌!所以跟组里其他人推荐的这里。” “这样呀。” 明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文管……是文化产业管理吧?” 她一愣,惊喜地瞪大眼睛,“美女姐姐,这么冷门的专业您都知道呀?呜呜呜我太感动了!” “我们家亲戚一见我就问我们专业以后出来能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他们偏说学这些花里胡哨的没用,不如进工厂打螺丝赚钱!简直把我气得半死!” 女人挑眉,“哦?那其实你们觉得自己的专业是有用的,对吗?” 几张年轻的面孔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显露出迷茫的神色。最终还是戴眼镜的男生率先开口,“嘿嘿,说实话,我也不确定。” “但记得大一刚入学时,我们专业老师说过一句话。” “她说文管不是一节课的实用和功利,而是一段旅程的星月和山川。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但有一点不用怀疑——文化是人类生活的全貌。” “我们挖掘文化资源、重塑文化创意、开发文化产品,将适合产业化发展的文化内容进行生产、交换和消费,从而创造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不就是它存在的价值嘛?” “虽然这种价值是摸不着看不着的,但我们相信,社会在发展,文化产业也会随之不断壮大。总有一天,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我们来时的路,爱上途中波澜壮阔的风景!” “没错!”梨涡女孩弯唇笑了,褪去迷茫的眼睛此时亮如星星,“就举例这次实践活动。我们研究婳柔坊基于花丝镶嵌技艺与传统文化衍生出来的各种文创产品,就是为了将这条产业链摊开来、解剖给更多从业者观摩,好叫大家学习婳柔坊的成功经验。” “老师说,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最直接的方式,真的很有意义!” 年轻真的可以让人无所畏惧。 好似什么忧愁顾虑都可以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明婳望着他们出神,仿佛于重重光影中相逢了十九岁的自己。 那个勇敢、潇洒的,对未来充满一腔热血的女孩,也曾和他们一样,为了梦想勇往直前,绝不回头拾遗丢弃的回忆。 “美女姐姐,姐姐?!” “……”她倏然惊醒。 面前人摇了摇手里的笔记本,“所以您可不可以帮我们签个名呀?” “虽然您现在不出名,但大家都想做您的买股粉。我们一起努力呀!” “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火了,而我们毕业后也可以从事影视方面的相关工作。说不定哪天还能合作呢!呜呜呜求求啦!” 女人面对几双亮晶晶的眼睛,心下一暖,柔声解释,“很抱歉,我不是各位口中来录制综艺的明星。所以我的签名没有任何价值。” “不过……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以朋友的名义赠予一句共勉的话。” 说着,她接过笔记本和圆珠笔,打开扉页,在空白处写下了一串娟秀飘逸的话。随即递还给她,动作行云流水。 几人回神,呆呆地望着扉页上那行泛着墨香的字—— 文化是一种精神力量。 醍醐灌顶。 神秘人没有停留,绕过隔断,向不远处忙碌的店员招招手。 “甜甜,你过来下。” 季甜甜眼睛一眯,惊讶,顿时奔着赶来,“婳姐!你今天怎么走前头了!” “停车。”她言简意赅。 说完指了指亚克力柜中、他们一直在观摩的「众星降临,天官五兽」,在两下疑惑的目光中吩咐,“你将这组花丝打包几套出来赠予他们。” “名义——教育公益。” …… 临近中午,手艺坊穿堂飘来食堂的饭香。连带东西二坊开机器的轰鸣声里都洋溢着八宝鸭和素蟹粉的香气。 明婳有事去找詹雨佳。 路过车间的时候,她照例敲开一扇门,于工人整齐的问候声中走进去。环绕一圈,顺手纠正几个他们在制作中出现的小问题。末了从后门绕出,拾阶而下进入偏院。 穿过窈窕的海棠门,「钗露斋」的牌匾映入眼帘。 她提手叩门。 “进。”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 詹雨佳抬头一瞧,笑了,“呦,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上午没拍摄任务么?” “下午拍。”女人窝进桌对面的沙发椅上,酸软的身体沉沉陷进去。 这组沙发是自己之前送给两位合伙人的“乔迁”礼物,柯昊川也有一套一模一样。材质又软又舒服,她一来就想霸占。 “他们现在在前头拍作品特写呢。” 说完撑下巴,饶有兴致地观摩案前那副半成的烧蓝花丝金锁项圈。 詹雨佳点头,手上动作没停,目不转睛地执锤錾刻金锁上成片的连云纹。 午间绿荫浮动。窗前两道身影一静卧一沉眸,就这样过了许久。 终于,做活的人舒了口气,搁下锤子和刻刀,“我这把脊椎算是废了!” 她勾唇,“走,去那边坐。”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屏风后的休息区。途中明婳给季甜甜打了个电话,让她吩咐食堂把午餐送到钗露斋。顺便去请柯昊川,如果有空叫他一起过来吃。 季甜甜很高兴地应了去。 这下终于有空表明来意。 她从包里掏出了个精致昂贵的首饰盒,打开,将满目绽放的璀璨摊开给女人看,“瞧瞧,这条项链的设计如何?” “我去!”詹雨佳搁下茶杯,立马不困了,“你瞒着我抢银行去了吧?这么多钻,都闪到老娘眼睛了!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你管来历干什么。” 她倦懒地支着下巴笑,“只说这设计有没有可以学习的地方。” “自然是有。” 女人暂时撇开疑问,捡起缀满细钻的链子细细观摩,“灵巧轻盈,柔美内敛。尤其是鹤栖芙蓉的意境,形似和神似呈现得十分到位。” “不得不说,钻石在现代珠宝的设计中的确有很强势的氛围运用。” 明婳点头表示赞同,“「钟萃宫」这个品牌曾在一年前巴黎时装周全球原创珠宝设计大赛上与「婳丝柔」竞争金奖。” “虽然最终是我们的「桃夭灼华」凭借花丝工艺险胜,但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尤其珠宝设计的形式创意上。” “嗯,这条「鹤栖芙蓉」的确是很出色的东方美学设计。” “所以「钟萃宫」凭借这组珠宝拿到意大利a设计大赛金奖,并成为国内唯一在西方秀场参展的东方品牌。” “说实话,要不是无意得到这条项链,我真没留意国际珠宝最近的行业动向。” 她边说边叹气,“如今婳柔坊越来越忙,单子越接越多,只靠你我、昊川三人承担主席设计,分身乏术,很难突破当下桎梏的创意思维。” “这也是我下半年不准备接活的原因之一。我计划拎出精力全心备战年末的国际甄尚奖。” “还有一点。”她顿了顿,“我觉得我们需要招募一组专攻珠宝的设计师。” 詹雨佳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在三楼设立分部?” 女人缓缓点头,“是。一来,可以为我们的团队引进新鲜血液,增加思维碰撞。二来,就是分担你我,还有昊川的负担,我可不想钱没赚到就先把牛累死。” “至于三嘛……”她若有所思,“便是等婳丝柔品牌自营成立后,就让分部全权负责「婳丝柔」珠宝的生产、设计和销售。那样我便可以彻底撂开手,专心经营婳柔坊的生意了。毕竟我还是想做一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的。” 说完,悠然一笑。 詹雨佳秀眉微蹙,“可行是可行的,就怕人选是项大工程。” 明婳拣起茶喝了口,“不急,等昊川过来我们和他再商量商量。他若是同意我让林易着手去办。” “不过招聘的时间节点还是放在《东方匠心》播出后,和新季度的发布会一起进行。” 多年搭档自然懂她的意思,不禁扑哧,“你现在越来越有奸商风范了啊。” 女人差点呛着,“詹雨佳,天地良心。论奸商谁比的过你?知不知道你那些个童颜腹肌的好弟弟们就要把我们 前台电话打爆了!” 话落,她哈哈大笑,悠然躺倒在藤椅上,“我不这样哪里甩得掉?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听不懂人话。我天天忙成这样了,哪有空和他们纠缠。” “说起来,还是你有眼光。” 她话锋一转,笑意狡黠地审视起她的眼睛,“意大利、秀场、拍卖……你别说你是白天去半夜回买来的这条「鹤栖芙蓉」!” “老实交代,谁送的?” “……”她默不作声。 女人继续调侃,“不管是谁,很有心嘛。按市场价估,这条项链光裸钻不算人工成本都得百万上下。你别说是普通朋友送的。” 明婳低垂着眼睑,默不作声将项链收起来放包里。 不对,这反应很不对。 詹雨佳吸了口气,“不会是蒋星野他?!” “不是。” 她很快否认。 “是……一个很懂我的人。” 第17章 暧昧且私人的行为 然而直到柯昊川应邀匆匆赶来,詹雨佳也没能问出那个懂她的人到底是谁。 三人边吃边聊,效率很高地将刚才商量的事拍板定下来。 吃完饭,柯昊川送明婳回精艺坊。 明婳说困,要回清杳居休息,他又不声不响地陪她走到清杳居廊下。 “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他略微不自然地偏过头,“不了。你休息吧,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嗯,那不跟你客气了。”她倚着门,懒懒笑,“你也多多休息,别替我挣钱不要命。我们柯首席要是倒了,婳柔坊的半壁江山就倒了。” “对了,你这周末要回老家?” “嗯。”他淡淡笑。 “周五的飞机?” “是,明晚七点。” 明婳若有所思,“回去多呆两天吧。陪二老四处走走,不必着急忙慌赶回来。” “不用。”男人慌忙看她,“我……” “听话。” 女人“强势”回绝这种不顾身体的爱岗敬业,“我知道你手上没急活。按你的效率,下半周回来完全来得及。我把你从川渝千里迢迢骗了来,已经够愧疚了。要是让你一家不能随时团圆,岂不成了天下第一黑心老板。” 午后光阴倦懒。 温柔清丽的嗓音在细碎绿荫的浸染下如三月春风般拂过他红热的脸颊,沁凉的触感有荡漾人心的本领。 柯昊川盯着她红唇弯出的弧度,不由喉咙一滚,“……好。” “嗯,那一路顺风。” 她推开碧纱门,“不说了,睡去了,帮我跟叔叔阿姨问好。还有,我给二老买的礼物放甜甜那里了,你明天走时记得捎上。” “哎……等等。”柯昊川叫住她。 他上前,弯唇,难得不躲不闪地注视她的眼睛。眸底隐匿的温柔满得要溢出来,“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什么都可以的,我给你带回来。” “行啊。” 女人不客气,笑意皎皎,“带点好吃的吧。上次阿姨做得那个张飞牛肉干就很不错,她们几个抢疯了。” “我最后可是一点没吃上啊。这次你偷偷带给我,我不给她们。”说完摆了摆手,关上隔着两人的那扇门。 风过留痕。 还有一缕属于她的清香。 明明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好。温柔细致,面面俱到。这种好不代表任何情意,只源于对朋友的重视和珍惜。 可当这份与他人没有本质区别的好落到自己头上时,他却如同被星星砸到般受宠若惊,心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如果真是自己的,该有多好。 廊下雀儿叽喳,扑棱着翅膀催促他离开。男人攥了攥无形的空气,到底转身,将欢喜收起来叠好,深深藏匿心底…… 本以为藏好了就不会偷跑出来,可他到前台取明婳留下的东西时,从楼上下来的人还是一眼发现了不同。 “呦,今天心情那么好呀!” 林易没个正形,“那我不得赶紧把夏导他们叫下来给你补拍?省得跟我抱怨,说我们婳柔坊的第一金字招牌脸什么都好,就是在镜头里太严肃了!” “滚。” 柯昊川面无表情地斜他一眼。 “喂,不要不识好人心嘛。” 男人笑嘻嘻地揽住他的肩膀,“刚和婳姐佳姐吃饭吃得开心吗?食堂今儿做的八宝鸭嘎嘎正宗嘎嘎好吃!” “我特意吩咐阿姨留了只没切的给你们送过去,给你挣主动表现的机会嘛!有没有体会到哥们的良苦用心?婳姐吃了你亲自切得鸭子必然能感受到你的温柔爱意!” “瞎说什么!”他清冷的面孔悄悄染上一丝羞稔的尴尬,“你、你天天哪来的闲心搞这些有得没得。” “她胃口不好压根没怎么吃这道菜。再说,我们一起吃饭只是为了商讨工作,没别的什么……理由。” “得得得,我皇帝不急太监急行了吧!”林易怒其不争地翻了个白眼,“你啊,就瞻前顾后抱着你的脸皮打一辈子光棍吧!哪天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有你好受的!” 柯昊川闻言蹙眉,正要否认,季甜甜恰好从储藏室里走出来。 她丢三落四地听到几句话,看着他们,一头雾水,“……什么光棍?” 挑事人折扇一挥,刷地遮住脸。 男人深吸了口气,转身,将她取出来的礼盒接过来,“谢谢,我工作去了。你们好好讨论有关双、十、一的问题吧!” 说完就走。 踏尘而起一阵爆笑。 林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与旁边聒噪的季甜甜打太极,“嗯对对对,我们俩大男人讨论购物节呢……怎么不行么?男人有购物需求的嘛……” 他这厢糊弄文学还没进行到付费篇章,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回头一看,来人竟是盛天娱乐的乔昂乔总助! 他恍惚地张了张口,迎上去,笑容满面地伸出手,“呦,乔总助!您看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有失远迎。” 乔昂一身西装笔挺,略微尴尬地立在隔断旁,僵硬回握道,“林总监客气了。此次前来是……是私事,所以不敢胡乱打扰贵坊。” “私事?”林易一头雾水,“您不是来找夏导他们的么?我正想领您过去呢。” “额!不是。”男人面上镇定,内心却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也想不通,他也很无奈。 为何在一群大佬聚集的项目投资峰会上,自家老板前一秒还在台上挥斥方遒,后一秒忽然来了个托马斯回旋,竟让他到峰会承办的酒店后厨打包一份燕窝红枣花胶汤?罢了即刻送往婳柔坊明婳明老板处,不能有一刻耽误。 战战兢兢地直到打包完成,乔昂才在酒店经理那得知燕窝红枣花胶汤是他们这里做得最好的一道滋补汤—— 一个男人,给几天前说要做他女朋友的女人送爱心下午茶。如此私人且暧昧的行为,他要是再体会不到其中隐喻的奥义,就白跟商庭樾混那么多年了。 他大为震撼,他不明觉厉。于是在大BOSS已然失身和即将失身的双重打击下,精神恍惚地赶来婳柔坊。 此刻面对人家员工的质疑,他心虚地好像自己做了坏事,“额,是……是这样,我们商总让我送东西给明老板。” “明老板她……可还有空?” 空气微滞于半空。 三人无不在脑海里上演了一番霸道总裁追爱小娇妻的狗血戏码。 还是林易最先反应过来,抵着鼻息咳了咳,强作镇定道,“……那什么,行啊,甜甜你、你打电话问一下。” 而此时两眼狂冒粉红泡泡,已然要流哈喇子的女孩根本听不见她的话。男人尴尬地捣了她好几下,她才从少儿不宜充满颜色的幻想中惊醒,“奥……奥行!我马上打!” 嘟,嘟……女人睡意朦胧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怎么?” “婳姐!那什么、 “季甜甜深吸了口气,“盛天娱乐的商总托乔总助送东西过来,是给……给你的!” “哦?是什么。” “啊!是……”季甜甜一脸懵逼地回头看向乔昂,“是什么?” 乔昂此刻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老板,是翡翠楼的招牌甜汤。” 此话一出,为掩饰尴尬找来水喝的林易直接喷了。而季甜甜热泪盈眶,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让人瞧见她咧到耳根的嘴角。 谁懂啊家人们,磕cp好像磕到真的了! “行,送来吧。” 电话那头的人泠泠笑了,意料之外地态度明确,“替我谢谢你们商总,他有心了。改天也请他尝尝我们婳柔坊的招牌甜汤。” 三人听不懂,但三人不忍耳闻。 只有明婳知道。 他尝过点心,开始食髓知味了。 通话切断,乔昂狠狠舒了口气。立刻将食盒转交给笑容僵硬的林易,飞快消失在一楼熙攘的铺子里。 而林易单调循环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清秀的眉眼越蹙越深。 真怕什么来什么! 他将食盒递给季甜甜,并强行将她扭曲的笑脸掰回来,“你给婳姐送去吧。不过不要声张,和谁都不行。本来没什么……再传成真的了。” “什么叫没什么!” 女孩瞪大眼睛嘶吼,“商总明显就在追婳姐啊!而婳姐她好像也——” “行了小姑奶奶!听我的吧!”男人焦头烂额地把人往外推,“快去送!我说不要说就不要说,不然某人连家都回不安生了!” 季甜甜:“某人?谁!” 林易不想活了,“我行了吧?!我喜欢婳姐喜欢得发疯不想她和别人的绯闻满天飞行了吧!您行行好,照做吧!” 女孩边呕边笑,一溜烟跑了。 * 翌日清晨。 清秋的天雾蒙蒙地飘起小雨。 明婳起早便觉得肚子不舒服,到卫生间一瞧,果然是大姨妈准时准点地来了。她撑着精神冲了个热水澡,洗完裹上浴袍出来,刷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窗外雨声叮咚,满目青翠随风摇晃。湿润晨风夹杂着槐蕊清香袭来,缓缓抚平身心不爽的郁闷烦躁。 是不是该给某人打个电话了? 她忽然想。 于是舒了个懒腰,找到手机就近窝在缎面刺绣的美人榻上。 与“商樾樾”的通话记录停留在他去意大利的那个傍晚。此前此后不是工作交流就是亲朋往来,唯独他不是一个次元的存在,画风清奇地横在电话簿里。 不知道要将他分到哪个组。 指尖在男人备注名上来回滑动。 就在她思考是先谢他昨日送来的滋补汤,还是先与他清算浑身酸软的总账时,一则风格鲜明的消息推送直接这份露水旖旎拍击得支离破碎。 ——TZ风尚:著名摄影师蒋星野携追系列摄影集闪耀回归!点击即赴极光与暴风雪的极致浪漫! 第18章 终究是她爱的多一点…… 小腹坠痛转为心的闷痛。 她盯着这则消息,自虐般地看了许久。 TZ风尚是顶级时尚旅拍杂志,蒋星野是旗下签约的冠名摄影师之一。 大学毕业,他一个新人凭借天赋被这家杂志社录用,出道即巅峰。他高兴极了,得到消息就跑到蒋昱工作室告诉她。 从那时开始,她便关注了这本杂志的官方网站。 而蒋星野成为摄影师专栏里唯一得到她订阅殊荣的luckydog。 蒋星野的作品和他本人一样,充满完美主义和自由。他喜欢冒险,喜欢追逐,唯独不喜欢的就是停留。 所以他热烈期冀明婳与他一起背上行囊看世界,而不是积年累月坐着,在一桌一灯前,就那般执着无谓地重复着他从小看到大的营生—— 甚至不惜忽略身为男朋友的自己。 她点进去,翻到摄影集的最后一页,屏幕上闪耀的正是前段时间寄到她这的那片极光。 极光好美,绚烂而神秘。可如今再看,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纯粹的、能带给她无限力量的感觉了。 她变了。 他们都变了。 也是到了无法转圜的此刻,明婳才恍惚明白。她和蒋星野这些年的争吵分歧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归根究底是他们不够爱彼此,所以从不愿意为对方妥协。 更悲哀的是,在不够相爱的蹉跎岁月里,终究还是她爱得多一点,否则不会许下那笑话般的三年之约。 心一下碎得更彻底了。 她没再犹豫,取消订阅、注销账号,最后卸载软件……一气呵成。 既然破了,就全部砸碎吧。 碎了之后才能一片片捡起来,缝缝补补,等待时间愈合经年的伤口…… 吃完早饭换好衣服,时间不过八点。《东方匠心》摄制组已经到达精艺坊开工了。 最先发现主人身影的是万指导。 他本盯着镜头里的雨景感慨婳柔坊的景色清丽,余光突然瞄到不远处、烟雨朦胧间,一绝色佳人款款而至。 月白色珠绣羽纱小衫,桃夭粉提花织银马面裙。细眉红唇,芙蓉面孔,青丝挽起的雍容像极了画本里走出的江南美人。 “明老板,您起那么早呀!” 女人亭立,“比起你们,我也不算早了。各位老师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吃了!”他羞涩点头,“今天下雨,想着明老板这里的景致好,所以赶来拍一组雨天空镜。没打扰您休息吧?” “无妨。我也该勤勉些了。”她嫣然,“下周三前要完成金累丝嵌珠宝凤钿的复制,再不加紧勤快些,李主任可是要着急上火的。” “您太有心了。小北他们已经在里面调试机器了,咱们随时开始录制。” “嗯。” 一天忙碌,那通电话到底没机会打出去。 临近傍晚,雨渐渐停了。丽顿酒店旋转门前迎来纷华靡丽的熙来攘往。 六点整,一辆加长埃尔法于暮色中疾驰而来,在酒店侍者的引导下缓慢停至华灯璀璨的酒店门口。 侍者上前,拉开车门,一位年轻精干的助理率先走下来。接着,他俯身对车厢后座的人说了句什么,一道气质卓然的身影便如中世纪王爵般从容降临。 剪裁合体的西装,长身鹤立的仪态。英挺的脸在华灯下羁野异常,漆黑的眸子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淡漠疏离。 所有打量都在此刻噤声,只剩满眼出乎意料的惊艳感慨——女娲果然是偏心的! 被偏心的人颀立在车旁,最后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机屏幕,眼底终于不再侥幸地降温结冰—— 他又一次见识到了那女人翻脸不认人的本领。 舌尖无奈抵腮,咬牙切齿地绷出一个森冷的字,“走。” 乔昂瞬间打了个冷颤。 顶层宴会厅此时已是热闹非凡。 名流贵胄们随着舒缓的音乐翩翩起舞,目光流转,笑靥如花,酒香从不断碰撞的玻璃杯里溢出,弥散着令人沉醉的沁脾芳香。 商庭樾刚出现在俗世中,就引来在场许多人的眺望瞩目。而他眸色寡淡充耳不闻,踩着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团纹目标明确地朝盛祁泽走。 盛祁泽此刻正与投资人洽谈影视业务。听见骚动,放眼一瞧,俊逸的桃花眼勾出懒散的弧度,“可算是来了!卢总他不信我说的影视在线管理系统,觉得我诓他,正等你亲自来做保呢!” 话落,一旁四五十岁年纪、鬓发微白的胖男人爽朗地笑了,“这小王八蛋和他老子一样狡猾,十句话里有八句是假的!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我要不长心多问一句,裤腰带都得叫他家骗了去!” “卢总严重了。”商庭樾礼貌回握住他伸来的问候,落座的同时手一挑,西服外套的第三颗扣子便随意解开了。 “他不靠谱是他基因问题,但盛天娱乐无论是在影视发行还是技术开发上绝对拥有满分信誉值。” 男人唇枪舌剑,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在如今的文娱市场,盛天娱乐始终是 行业趋势走向的先驱者。紧跟时代环境的策略链条覆盖了整个娱乐文化产业。” “可以预见,盛天自主研发的革新技术一经推入市场,其产生的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将远远大于开发风险。” “所以说,我们盛天对于投资人的利益一直是以绝对负责的态度来维护的,卢总您尽可以放心。” “嗨,那是自然的!” 卢总抹了把光洁的头顶,“商总眼光独到业内一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说近几年的贺岁档,盛天投资发行的电影可是票房口碑双丰收,同比创收持续破纪录的神话不知羡煞了多少负载累累的同行呦!” “运气罢了。”男人姿态松弛,双腿自然交叠,“不过这么多爆款也证实了盛天不仅经受得住市场考验,也获得了市场的高度认可。” “相信在未来文娱产业的发展进程中,盛天紧跟时代的衍生创新必然持续影响流行元素。” 卢总撂下酒杯,“商总,既然您跟我交了底,那我现在的确有兴趣听一听这个影视管理系统到底是什么了。” “不过听闻盛天今年有几部优质电影IP已经在备案中了,我可是瞧好了要分杯羹的。您看咱聊完这个系统的事顺便再说说参投的事呗?” 老家伙儿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盛祁泽眉峰一挑,笑吟吟地瞥了眼商庭樾,接着假意咋舌,“卢总,您还说我是不可信的小狐狸,我瞧您才是深谋远虑的一把老姜呐~电视剧的营收和净利润哪能和电影比?您的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男人哈哈大笑,“嗨,那我也不跟两位闲侄绕弯子了。实话实说,我们启星确实看中了一部影片想投资。” “挣不挣钱不是重点,主要还是成全我个人的这个……算时代情怀吧!” “小盛,你也知道。我和你爸当年一起下乡那会儿,那就是在县文工团演了十多年的样板戏。” “后头大大小小的录像室普及,文工团落寞了,慢慢发不起工资,我们这才辞的职下海经商!” “虽然说现在日子好过不少,但这心里就是不得劲!” “钱这个东西,它再多再好也买不来青春。我啊……也只能花花钱让荧屏留下那个时代的芳华了。” 商庭樾眯了眯眼,不紧不慢地晃了晃杯里的红酒。 “我大概知道卢总说得是哪部影片了。您的确很有眼光。” “《灿烂而荒诞》虽说不算热门题材,但其对上世纪革命历史的缅怀与崇敬很能引起一代人的怀念与共鸣。不难预料这将会是引领春节档的一匹黑马。” “再者,这部影片属于优质低成本作品。回本压力小,票房保障率高,从题材,制作等因素综合判断,必然可以让投资方在上映三个月后拿到分红。” 卢总闻言大喜,举杯正欲与他庆祝合作愉快,就见男人丢下酒杯,慢条斯理的,“不过盛天的影视出品一向委托集团宣发,卢总要真有兴趣,还是由集团跟启星对接影片份额转让的事吧。” “就个人而言,我很乐意成全您这份青春情怀。您放心,这次技术升级顺利融资后,祁泽他也能得空了。到时我会叫他好好催一催《灿烂与荒诞》的项目推进,相信集团那边会深切感知您这份诚意的。” 空手套白狼的愿景破灭,身位长辈不想听懂也只能听懂了,“后生可畏呀,商总还是那么滴水不漏!” “不怪人人都说老商总有福气。年轻时有温柔贤惠的夫人辅佐,老了有能谋善断的儿子守江山,所以才能那么早退位享清福。” “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替你不值。”他神色遗憾地叹了口气,“若论品德资质、聪明实干,盛天集团总裁的职位怎么都该是庭樾你来做。” “业界谁人不知,五年前若不是你回国接手一盘散沙的盛天,在母家的助力下力挽狂澜,盛天如今还不一定姓商呢!” “再瞧瞧现在,你这大功臣管理集团分支去了,倒是你那个一无所长的弟弟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世上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那商芮粼上位后闹了多少笑话了,我还听说他上星期——” “听说什么了?” 愤慨的话被突如截断。商芮粼背光而来,笑意阴隼地望向沙发上的三人。 “不妨也跟我这个当事人说说。” “好、同、乐。” 第19章 我想见你 空气凝滞。 刚还慷慨激昂骂人的卢总瞬间噤声,满脸挂着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尴尬。 还是盛祁泽最先反应过来,自下而上打量起来人,“呦,我当谁呢,这不是我们卖洋火的小商总嘛!” “您说您来就来吧,怎么还专躲人身后站着?这知道呢自然称赞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知道还以为阴沟里的老鼠生来就见不得光呢!” 商芮粼闻言脸一黑,上前就要与他干仗的架势,助理和女伴忙拉住他。 男人却丝毫不怵,“啧……小商总的脾气果然和您的性感写真一样火爆!哦对了,有人刚不是问卢总听说什么了吗?估计也就是听说小商总活色生香的多人聚会一不小心开警察局去了,还在新闻媒体的实时直播下热心协助调查了二十四小时。” “如此轶事人间哪得几回闻?这不直接助力集团股价连跌三天,市值累计蒸发超八个亿!骄傲啊,这是谁家老板啊?大概卢总也是好奇,所以才多与我们交流了两句,您说是不是啊卢总?” “哈哈这……惭愧惭愧。”卢总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心虚地直抹汗,头都不敢抬起来。 盛天这位金牌制作人一向是能说会道的,只是他还算是和气的人,一般不会随意和别人起冲突。 然而他若是认真怼起人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老牌豪门盛家小公子的头衔他虽没兴趣拿出来招摇,但生来便含着金汤匙的显赫家世给了他随心所欲的底气。 此刻这番听似和颜悦色实则杀人诛心的话一出,连商庭樾都忍不住眉骨跳了跳,更别提丑闻男主角了。 他咬牙,于人来人往的侧目中拼命压制着被挑衅的怒火,指骨攥得咔咔响,“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插手子公司的经营权,就拿你没办法了?” 盛祁泽闻言大笑,桃花眼扬得高高的,“商芮粼,别人不知道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嘛,你也就能回去哭哭鼻子找找爹了!” “不过我可告诉你,你爹来了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且不说咱上头还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商总罩着,就单看本金牌制片人经手的战绩,盛天不留爷那是半个娱乐圈的福音!” 男人的话像炮仗似的砸来,商芮粼一时脸更黑了。 正当获胜者得意洋洋、朝落败者眨眼挑衅时,一直对他们小学鸡打架兴致缺缺的商庭樾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吹会死,你走个试试。” “我保证你前脚走,后脚盛天就捧新的制片人逐梦演艺圈。” 这话显然不是对商芮粼说的。 盛祁泽愤而拍案,“嘿,你激我是不是?世态炎凉,看来小爷我在盛天娱乐当牛做马的日子终究是错付了!” 男人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戏精都没有你会演。” “那是。”他挑眉,“不过呢,要说在场最会演的还是小商总今天带来的这位女伴。和嘉传媒的当家花旦……叫什么来着?” 他表情思忖,顿了下才恍然大悟状,“哦!罗玫玫!瞧我这记性,咱前儿才见过,一转眼就忘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罗小姐不仅长得漂亮,演技专业,人还特别仗义。大半夜敲我房门就是为了帮网络好闺蜜出演其不能胜任的角色。我本来都准备好与她彻夜长谈了,好好聊聊关于绿茶一类角色的塑造。” “可惜我那助理傻了吧唧的,见罗小姐衣着清凉,生怕她冻出好歹来,那是连拖带拽把人送了回去。” “啪!” 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尾音响彻人群,千娇百媚的美人顿时满脸慌张。 她惊恐地看了 眼商芮粼,几乎半跪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包,磕巴道,“对对不起!我……我先去趟洗手间。” 说完朝几人鞠了个躬,拢着高开衩的裙摆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气氛此刻紧绷如弦。 谁也没想到盛祁泽留了个大招,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将商芮粼和他带来炫耀的女伴磕碜了个遍。 商芮粼此时的脸色可以用青一块白一块来形容了。他转动脖颈,咬牙切齿,倨傲的寸头将脸部线条衬得阴隼而凌厉。 他不再忍耐地将视线投向沙发另一侧坐着的、始终无视他的那个人,“大哥的好兄弟兼好员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既然大哥不懂,也不屑拿来教导手底下的人,那做弟弟的总有一天会代劳。” 商庭樾提唇,眼底蕴出几分没有温度的笑来,“想代劳?” “有何不可?”他逆光而站,大厅灯光洒下的巨大暗面将人牢牢笼罩在阴影里,“大哥是觉得我不配,还是不敢?” 男人闻言嗤笑,倚着沙发靠背懒懒打量着面前这张过于戒备又强装镇定的脸,“你是我商庭樾的弟弟,若说你不配岂不是驳了祖宗的面子?” “不过,你我都应该很清楚,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我现在把盛天娱乐拱手相送,你敢要么?” 他虽坐着,但周身散发的上位者气势足以让任何人失去与他对视的底气。 商芮粼自然不敢要,也没有资格要。盛天娱乐表面受盛天集团控制,实际三年前、商庭樾同意降级接手盛天娱乐的时候,就对父亲开出了67%控股权的条件。 所以他不仅拥有半数以上的表决权,还有权决定盛天娱乐的财务和经营政策—— 父亲不得不同意。 那时的他除了稀薄的父子亲情,没有约束商庭樾的方法了。 想到这,他结束沉默,于双方紧绷的对峙下阴恻一笑,“当然不敢,跟大哥开个玩笑罢了。我是见大哥工作繁忙好久不回家了,好心提醒你多回家陪陪父亲。” “对了,上周我们全家在福聚德用餐,父亲还训斥说应该提前通知你到场的。可惜啊,家里能管事的都忘了,大哥不会介意吧? “自然。” 商庭樾转了转已然腾挪到右手无名指上的素戒,面色矜笑毫无波澜,“连卢总都听说盛天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我身为大哥又怎能不体贴你如今所处的境地?” “想必父亲也在日夜忧虑,请帮忙转告,切勿保重身体。” “是。”男人对随行的助理使了个眼色,“那不打扰了,我们走。” 助理惊醒,追上去,“老板您别生气。他们仗着人多打嘴炮,有什么可狂得!您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商芮粼脚步一顿,阴隼隼地瞪了他一眼,“刚他们聊得那部电影,你有了解吗?” 对面人噤若寒蝉,“听宣发部门提过,叫《灿烂与荒诞》。内部评级还不错,只是刚备案,演员都没定呢。” 男人取来一杯香槟,慢悠悠喝了口。末了勾唇笑,“洛晴天现在在哪?” 助理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老板您怎么想起她了?听说她前年出国了,说是留学深造,走的时候造了可大架势呢!哈哈哈不过谁知道真假的,就算是假的苏亦真也能把她包装成真的!” 他嗤嗤笑了,“那女人还是一样的做作矫情!可能我那便宜大哥就喜欢这样的,所以到现在还留着她不遗余力地捧。” 小跟班啧啧两声,脸上嫌弃的神色都要溢出来了,“就是哈,被女人戴绿帽子这种事都能忍下来。就冲他这份感情用事,老板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要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商芮粼抵着香槟一饮而尽,“去联系洛晴天,《灿烂与荒诞》这部电影想办法让她演。” “是。”助理点头,“不过她还会和我们合作么?您已经和她分手了。” 男人眼底黑意浓稠,好笑似的瞪他一眼,“不是合作也不是分手,是交易结束和玩够了!” “石衡,我发现你越来越蠢了,罗玫玫那种货色都献宝似的带给我,我今天丢了这么大的脸全都拜你所赐!” “对对……对不起!”石衡被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暴虐吓得头抢地,“您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商芮粼冷哼地撂下酒杯。 …… 此时,酒会另一侧。商庭樾轻轻晃动玻璃杯里的红酒,目送商芮粼消失在西装罗裙的觥筹交错中,晦暗不明的眼眸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祁泽见他久久不语,正要开口问什么情况,就听他叫了乔昂的名字。 卢总极有眼力,见状自觉起身与其他老总聊天去了。而乔昂也一秒收起盛祁泽同款得意脸,三步并两步走到沙发旁,“BOSS。” “派人盯着刚那女演员,如果商芮粼对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出手拦下。” 乔昂眉头一紧,随即点头离开。盛祁泽倒是乐了,扬眉打趣道,“呦,你别是看上那个罗玫玫了,还派专人保护呢!” 男人凉凉睨了他一眼,“你打嘴炮挺爽,商芮粼是不敢动你,可他有的是闲心在别人身上发泄。” “得,也是。” 盛祁泽歇了两口酒,情绪平和多了,翘腿散漫道,“小爷我没诚心和那女人过不去。你说我在娱乐圈这么些年,又不是没见过比她过分的,这次单纯是看商芮粼不顺眼罢了。” “你管就管吧,总归他是你们商家人。真闹出什么事儿来,还得盛天给他擦屁股。” “知道就好。” 夜色愈浓,霓虹璀璨的城市又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宴会厅也在众人高谈阔论的欢笑声中迎来气氛高潮。 商庭樾笑意淡漠,随意应下一群又一群结伴而来的敬酒恭维。估值数十亿的影视在线管理系统成为今晚在场许多人争先恐后的融资项目。 这时,西服口袋里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他示意暂停,垂下眼睑。 只一眼,面上的漫不经心就被屏幕上明灭闪烁的“芙芙”二字击打得七零八落。 他起身,撇下一干人,往安静无人的角落走。 窗外雨声清晰而缠绵。 男人终于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前按下了接听键,“喂?” “……商庭樾。” “恩,在。” “你来好吗?我……想见你。” 第20章 所以可以想你了嘛 婳柔坊。 清杳居外风雨飘摇。 明婳从梦魇中醒来,面色雪白,嘴唇发抖,满头的冷汗。 她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开了一盏较亮的灯。床头柜上手机屏幕的荧光仍未熄灭,提醒她刚刚那段简短的交流并不是梦里的错位时空——她真就这么拨了出去。 好久,好久没梦到他了。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 恰逢冬至,她刚刚迎来二十四岁生日。 仍记得外头下着很大的雪。更年轻、眉眼更青涩的女孩坐在车间靠窗的角落,屏气凝神,下手果断,将最后一颗珍珠稳稳嵌入花丝堆叠的「龙凤呈祥盘」上。 她舒了口气,立刻起身擦手。然后裹上大衣和围巾,匆匆赶往蒋星野租住的公寓。 天色已经很晚了。 而自己又一次让男朋友失望透顶。 他为她准备了很久。满屋盛放的荔枝玫瑰,法式浪漫的烛光晚餐,还有提前几个月就烦朋友从托斯卡纳捎来的乐卡珀红酒……一切心意都在轻飘飘的一句“交付日期提前、不得不通宵加班”的无奈中打了水漂。 那时他在电话里说,行,你忙吧。 波澜不兴的平静。 好像从潜意识里便预料到了结果,甚至因这一刻终于来了而松了口气。 饶是女孩再没心肝,也在那刻产生了一种莫大的、好像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感。所以从挂断电话开始,她便一刻不停地加紧手上的活计,甚至一口水都没喝,只为在十二点前赶过去—— 就算什么都赶不上,也要在她生日当天的最后几个小时,先跟他说对不起,再抱着他许愿,许愿他还能期待自己一点点。 出租车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缓缓停在小区路边。她付了钱,和司机师傅大笑着说再见。 门卫室熟识的大爷发现了她,忙探出头给她开闸门,诧异问,“怎么 这么晚过来?好久没见你了,你没和那小兔崽子分手呐?” 她捂着冻僵的手乐得前仰后合,“当然没有啊。您就不盼着我好,下次不给您带软中华了!” “……”大爷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啦,不和您开玩笑了。我进去了,您早点休息!” “哎,你慢点跑!” “好!” 雪真的很大,地上积雪也多。 女孩一路小跑,几次差点滑倒。 绕过前面的花池就到了。 她停下脚步,艰难喘气。还好,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她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来挽救自己摇摇欲坠的爱情。 只有几步距离了。 她直起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雪夜灯下光影昏黄,凝滞的时间被虚空无限拉长,她缓缓迈出脚。 雪地靴踩着冰层发出一声崩裂的轻响,霎那间,天旋地转,来人毫无防备地脚底踩空,下一秒就失声跌进万丈深渊—— 她猛然惊醒。 女人绻缩在寂静中,胸口因失重的心悸而剧烈起伏着。 她花了半分钟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梦醒的瞬间,恍惚的庆幸与清醒的痛楚交织成布满倒刺的网,那网裹缠着她的肉/体和神经,稍稍挣扎,便是剔骨贯耳般的痛。 太疼了。 明婳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也没想地拨通了商庭樾的电话。 她终究没那么坚强。 梦里,自己宁愿掉进深渊也不愿意面对拐角之后的场景。梦醒了,她又如深坑里受伤的小狐狸,狼狈而本能地向猎人求救—— 猎人是很危险吧? 可狐狸真的累了。 下床到浴室洗了把脸,接着披上衣服出了清杳居。 秋雨折腰,天井的葱翠在琥珀琉璃灯的静谧下瑟瑟飘摇。 呈风倚着廊柱坐下来,腰肢的弧度比身下的美人靠还要柔软些。 就这般安静地听着雨,安静地望着孤寂的角门,好似下一秒,所期盼的人就会奇迹降临一样。 好在那个人没让她等太久。 雨声中,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他发来信息,说,我到了。 女人心怦怦跳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弯了弯唇角。 她撑伞走下连廊的台阶,踩着蔓延的青苔向不远处的角门走去。 天井经年的青石板被雨刷得光滑如新,可这段路程她走得慢而稳,再也没有梦境里随时将要摔倒的忧患和恐惧了。 很快只剩一门之隔的距离。 她拉开门闩,一眼望到他。 院墙外,男人西装笔挺,肃身而立。即使因为个头太高不得不躬身站在滴水的屋檐下,也丝毫不影响他周身散发的矜贵气质。 然而他还有些狼狈的。 黑色衬衣的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额前碎发也沾着些雾蒙的水珠。尤其那双总是平静淡漠的眼睛,此时竟隐隐透露些许着急的意味。好像真真切切地因女人的一句“想见你”,就奋不顾身地奔赴而来。 只是明婳没想到,商庭樾的确是为了她抛下酒会众人提前离场的。 不算奋不顾身,但足以上不明所以的外人目瞪口呆。盛祁泽,乔昂,甚至是卢总都吓了一跳,只以为是盛天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出面处理。不然何以如此着急,只留下一句有事先走,就带上乔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昂倒是高兴极了,断定大BOSS要带他去做什么一本万利的大买卖。 谁知刚开出停车场,他和司机就被无情驱逐下车。男人亲自驾驶埃尔法汇入城市雨夜如潮的车流中,独留两人一伞在马路牙子边泪流满面,瑟瑟发抖。 这样是不受打扰了,可代价也不小。 埃尔法车身太长太宽,根本拐不进婳柔坊狭窄的后巷。他被迫欣赏了番「深巷梧桐细雨」的美景,才衣带沾湿地到达目的地。 此刻静得连蛙声都飘渺了。 明婳就着微弱的光上前,怔怔摸了摸他被雨浸得冷白的脸,“你淋雨了?” “手怎么这么凉。”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却又蹙眉问了她一个问题。 女人回神,笑了。就着被他捉住手的姿势将人拉进来,轻轻合上门。 商庭樾直觉她有心事,但没必要在这里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没什么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来,寻着清杳居的光稳稳往屋里走。 油纸伞在雨中沉浮,随时都能被风折断似的。 终于,在男人踏上连廊台阶的刹那,不甘桎梏的箬笠挣脱主人的手,如浮萍般卷入秋夜蕴色的涟漪中…… 卧室的床向下塌了塌。 “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他问。 明婳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不舒服。就这样坐在松软的被子上,想了想,对就近半跪在她面前的男人说,“我……生理期来了。” 男人一愣,拧起眉心,“很疼?” 女人沉默,倾身抱住他。手攀着他宽阔的脊背,脸紧紧埋在他颈窝里。 肌肤相亲,绝对信任的姿态。 饶是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这种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足以让对方生出一种微妙的讶异—— 好像他们只有彼此了。 “很疼。”她回答。 男人究其根源的念头被她软绵绵的示弱一带而过。他揽住她的腰,手臂一点点收紧,“那怎么还在外头吹风?浑身冻得冰凉。” 她笑,“等你呀。” “屋里等不行?” “不行。”女人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摇头,撒娇似的。嗓音被男性胸膛的温热烘得愈发甜腻,“不知怎得,就是想早点见到你。” “商庭樾,你是不是会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还是偷摸摸给我下药了?” “……” 商庭樾喉咙一滑,克制不住地咬了咬牙,森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唇缝里蹦出来,“你、想、我?” 她说,嗯。 男人这下想装傻都不行了。 虽然自己很受用她的依赖,但还没糊涂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于是将人从怀里退出来,不甚客气地捏住她下颌,“明婳,我们认识不过半月。我自认没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你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所以你说的想我……” “会不会有些太牵强了?” 他说给这话的时候,狭长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像不近人情的法官,犀利地审视眼前人脆弱却妩媚的眼睛。 明婳笑,暗暗腹徘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不过她并不心虚的,仿佛从早晨删掉那个订阅开始,她的心就向往自由的地挣脱了许多旧日光景。 她眨眨眼,攀上他脖颈,出其不意地亲了他一口。 “商先生,你应该相信自己的魅力。” 男人瞳孔一荡。 她笑了,阖上眸子,眼睫扑闪扑闪地扫在脸上。接着像小猫舔食般啄着他的唇峰、唇角和下巴,来来回回,十分耐心。 等察觉“敌方”意志松动,随时夺回主动权扑过来将人吃干抹净后,她又飞快退开了。于卧室不怎么亮的灯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逐渐发红的眼睛。 周围一切都虚化起来。 男人气息灼热而低哑,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爆发力。 而她笑意蛊惑,像是纯粹的挑衅,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他的神经。 “所以可以想你了嘛……商先生?” 商庭樾眉骨一跳,极其不符合人设地操了声,迅速起身将人摁怀里。 “你马上就知道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居家小娇夫 特殊时期,只亲一亲却什么都不能做,最后还是男人比较难受。 明婳体贴他,边笑边喘地躲着他意犹未尽的啄吻。而他也不恼,保持与女人一上一下的姿势,笑意慵懒由着她闹。 反正以他们的体型差,束缚她简直和拎小鸡仔一般没区别。偶尔强势地按着她亲一通,也不是很难的事。 就这样玩闹了许久,商庭樾才貌似餍足地平复了情欲。 他翻身下床,随手抽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你们女人来生理期 好像要喝红糖水?现在叫人送不大方便,我在你这里煮一点吧。” “你会煮?” 他抬手剐了剐她脸颊,“试试。” 有人效劳,明婳自然不客气。于是好心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抿笑道,“冰箱里有现成的姜糖块,煮那个就行。” 男人回头在她额上轻印了一个吻,哑声温柔,“知道了,你先休息。” 秋雨琳琅,噼里啪啦地打在芭蕉叶上。滴答声透过窗户,帘子和床幔,再到两人厮磨而缠绵的对视中时,已经不剩几分残荷听雨的相思迢递了。 明婳略微发怔地碰了碰他吻过的地方。指尖一瞬发麻,像被难言的悸动电到般,忙缩回来拿起床头柜上的书,想遮掩什么似的低头翻看起来。 “……我们各自心中都有某些不愿意摒弃的东西,即使这个东西使我们痛苦的要死[1]。” 她翻到下一页。 “就像凯尔特传说中的荆棘鸟,泣血而啼,呕出血淋淋的心来……” “咱们自己制造了自己的荆棘,从来不计算代价,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忍受痛苦的煎熬,并告诉自己是非常值得的……[1]” “真的值得么。”女人突然自言自语地将书倒盖在毯子上。 她这一撂手便染了困意,和衣靠在床头闭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商庭樾端着碗回来了。他推开卧室门,一眼望见主人安静沉睡的模样。 薄薄的一片,脆弱又不设防,真把自己当成了正人君子。 他放缓脚步,将冒着热气的姜糖水搁一边。就这样静静地看了会儿,抬手想将女人搭手下的书抽出来。 谁知刚一动,她就醒了。 “好了么?” 问话人意识迷糊着,倦怠地睁开眼睛。卧室微弱的光洒在她迷离而上挑的眼睫上,衬得面孔苍白清透。 除了眼尾那粒通红的痣,便只有唇是泛着血色的了。 心头不由生出几分难言的愧疚。 男人坐下来,将碗递给她。见她端得还算稳,便放心地捡起那本书,“这是无聊到让你睡着了?” 她长叹,抱着碗壁喝下几口滚烫的糖水,说,“是郁闷到让我睡着了。” “吹一吹,不烫吗?” “你不懂,就要烫烫地喝下去。” 糖水顺着食道滑入胃部,将胃烘得暖暖的。冰凉的手和脚也在热辣浓稠的姜味中慢慢恢复了温度。 “你看过这本书吗?” “读书的时候看过。” “那你觉得荆棘鸟的死值得吗?”女人仰头看他,忽然好问起来。 “它们从离开巢穴开始就不停地寻找荆棘树。找不到就一直漂泊,找到了却要将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活着血和泪,在蛮荒的枝条间放声歌唱。” “他们都说荆棘鸟奄奄一息时的歌声比世界上一切生灵的歌声都要优美动听。可它唱着唱着就死了,曲终命竭,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梅吉。”她越说越叹息,“明知道自己和拉尔夫所追求的事物天差地别,但她执意违背大众的爱情观,将一名天主教神父看作是生命的全部,甚至为其付出一切……” “追求幸福挑战命运是不错,可用鲜血浇灌的爱情,值得吗?” 商庭樾沉默片刻,末了对上她的眼睛,“对荆棘鸟来说,值得。对梅吉来说,也值得。” “可于你不值。” 两人贴近的气氛微滞几秒,他偏头哂笑,“曲终命竭是荆棘鸟的宿命,本能驱使它将荆棘刺穿身体。而爱而不得是梅吉的宿命,饶是她自我意识不断觉醒,仍摆脱不了被上帝困圜于阶级桎梏的悲剧。” “用最惨痛的代价换取最美好的东西,看似愚蠢,可那是她们活着的追求和期许。” “那我呢?”她呼吸一止。 “你不相信宿命。”笃定的话一字一顿,“她们需要付出巨大牺牲才能获取的幸福对你来说一文不值,现代人具备判断哪样更糟的能力。” “一样东西如果真令我们痛苦的要死,那丢掉就丢掉了。满足是高兴,不满是期待,你的快乐不一定要建立在极大痛苦上,对吗?” 余音铿锵。 明婳沉溺在他深邃的眸光里,内心震荡久久不能平静。 半晌,她搁下青瓷玲珑碗,变热的手心往他胸膛一搭,仰头猝不及防亲上他微抿的唇角,“就说你懂我。” 她靠得太近,身上泠泠的香气细细密密地缠绕他的神经。 男人喉咙滚了滚,下意识按住她后颈想加深这个吻。然而咫尺一瞬,他顿住了。偏头咳了咳,不太自然地扯开领带,“你喝完就睡吧,我去洗个澡。” “你要留我这儿过夜?” “……”商庭樾半眯着眼,“难不成你想让我冒雨走?” “那我也太缺德了。” 她笑,下床走到他面前,有些艰难地帮他脱掉深色西服,“你多高?” “一八七。” 男人揽住她的腰。 “哦,比我高十五厘米,怪不得。” 明婳把西服丢沙发上,又条理分明地解他的领带和衬衣纽扣。等扣子一颗颗解完了,露出男人精壮匀称的胸肌和腹肌,她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 虽然该看得都看过了。 “还满意么?”他倒是够不要脸。 女人呵呵,“没想到商先生工作这么忙,还有时间健身。” “健身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 “你是不是做每件事都这么专注?” “不应该么?” “专注是效益最大化的保障。” 她没绷住,扑哧笑了。 两人到底在一本正经地讨论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索性更正大光明,凑近观察起来,“那我也专注地检查检查。” 上星期源于自己的抓痕还剩零星几条,是结痂后留下的淡淡印记。 深刻又浅薄,很特别的感觉。 “好像好点了。” “要谢你手下留情。” 女人微噎,顿了顿,忽然扒着他黑色衬衫向下扯。他一愣,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一口咬住贲张的肩头。 长时间,且毫不留力,决心咬下一块肉似的。直到听到一缕难挨的闷哼声后,才若无其事地松开牙关。 “这次不算手下留情了吧。” 她舔了舔唇瓣,笑靥狡黠。 男人眼底煞红,攥住她下巴向上抬,“原来明老板喜欢在人身上留印迹?那这个咬痕我就不处理了。” 她认真地想了想,“可以。” “商先生身上能留有专属我的印迹的话,也算合作愉——唔!” 尾音消弭。 男人炽热的吻倾袭而来,铺天盖地,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充斥口腔。他到底没忍住。或者说,面对这样撩人不自知的尤物,是个男人都体贴不了。 她的披肩掉在地上,和他的衬衫一起。两人贪婪地吻着,一粗野放荡,一支离破碎,炽热缠绵,好像随时都能滚到沙发上。 …… 最后是明婳找到些许理智。 “你、你快去洗澡吧。” 说完推开他,跪在地上捡两人的衣服。 她不好意思让他发现。 自己腿软得站不了了。 茶几旁有反光的小东西躺着,似乎是男人袖口别着的那对深海黑蝶贝袖扣。她捡起来端详几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我让甜甜交给你的那个金累丝编织包,你打开看了么?” 商庭樾喘息依然粗重,闻言将她抱起来,问,“你说那枚袖扣?” 她点头,“陀飞轮,我只找到一只。另一只是你带回去了还是……” 男人摇头。 女人“呀”了一声,随后有点抱歉地笑了,“那可能掉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缝儿里,等忙完这段时间,我给你找。找不到还你副新的。” “不用。” “用的。” 她敛眸认真,显然 不想欠他什么。 “那你做一副给我。” 他把她放床上。 明婳呆了呆,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用花丝做?” “明老板不会露怯吧。” 女人眼尾一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蹭了蹭他鼻尖,笑,“你可以去洗了。睡衣的话……”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上次我给我爸买了几套,一直放在这里没带回去。都是干洗好的,我拿一套给你将就下?” “恩,可以。” “不过我爸没你高,可能会有点小。商总别介意。” “叔叔不介意就行。” …… 再出来时,明婳已经窝在床上睡着了。然而她觉浅,饶是入侵者的脚步声很轻了,还是敏感地听到了动静。 朦胧睡眼在床幔光影下晃荡,飘飘忽忽地落到浑身水汽的男人身上。 扑哧!她笑了。 眼前人褪去西装革履的模样实在反差——长手长脚套着不符合自身品味的深色格子桑蚕丝睡衣睡裤,碎发半湿半干地耷在额上。 面色白皙,眉眼含雾,耳朵微微红了。气质同白日里上位者的冷冰冰天差地别,像极了刚毕业的居家小娇夫。 “很奇怪?”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婳还是笑,“不,很居家,像我养得小宠物。” 商庭樾眼皮一跳,冷笑上床,手一捞将人摁怀里,以一种半威胁半诱惑的语气道,“你把我当狗了?!” 女人躲着他滚烫的气息,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狗……是猫,缅因猫!” “……”他伸手,啪地关灯,暖黄的房间变得黯淡沉静。 “不许笑了。” “哦。”反正也笑够了。 他搂着人躺下来。 明婳枕在他臂弯,静静地望着窗边隐隐绰绰的琥珀琉璃光,忽然觉得心头旷远,好似时空静止了。 “睡吧。” 有温柔的嗓音在耳边说。 她点点头,又摇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你会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突然和别人睡一张床。” 第22章 还是芙芙比较可爱 商庭樾一时语怔,倒是真花时间思考了一番。片刻摸摸鼻骨,回答,“一点点,不过我喜欢体验不同的感觉。” “你呢,是因为不习惯才觉浅么?” “不。”女人阖上眼睛,手臂下意识将他的抱得更紧,“其实我很怕一个人睡。”她嗓音轻得像梦呓。 “婳柔坊那么大,他们下班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哪里都黑黑的。谢谢你陪我。其实……我很安心。” 外头的雨像是停了,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到心里。男人同样闭上眼睛。 “大概,我也是。” 不知道她听没听到。 ……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得时候,明婳侧卧在床上,背对着商庭樾,依旧保持脑袋枕着他手腕的姿势。 等完全醒了,清晰感受到身旁包围着的一团热气,才恍惚意识到什么。于是破罐破摔地转过身,仰头露出晨起的第一抹笑,“早。” 商庭樾应该醒了好一会了,闻言“恩”了声,也低头看她,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 屋里暗,角度刁钻,可他的脸实在立体,所以即使以这种角度,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浓墨重彩的俊美面孔。 她伸手够他的腰,“我想坐起来。” “还早,不多睡会么?” 明婳摇头。 “几点了?” “七点一刻。” “哦。”她揉了揉眼,又问,“那你什么时候醒得?” “六点。” “怎么那么早……” “习惯了。”他有问必答,却轻描淡写。将她浓密的头发往后拢了拢,认真观察起她脸上的每处五官,“脸色好些了,还疼么?” 她愣了下,“不疼了。” 他半信半疑,又求知欲旺盛。所以在她回答完毕后,关怀的手探进轻薄的睡裙,目的明确地来到那片盛开着芙蓉花的肌肤上。 掌心轻覆,温热有力的触感像过电般蔓延全身。女人“呀”了声,控制不住地瑟缩着,抓着他小臂的手用力收紧。 “是没昨晚冰了。” 他一本正经。 明婳红着脸嗔,“那你出来。” 她的话让人有歧义,尤其对晨起的正常男人来说。于是那抹温度缓慢上移,撩拨地覆住更柔软的地方。 “不急,给你捂一捂。” “你……捂的哪里?别有用心!” 商庭樾浅浅勾唇,“放心,不做什么。我又不是禽兽,你身子不方便忍就是了。只是我这周末要去榕市出差,上午十点的飞机,待会就要出发。” “抱歉,又不能好好陪你了。” 明婳抿了抿唇,没说话。 “等下乔昂会过来。”他垂眸凝视她看不出情绪的脸,“过来送衣服,顺便送我们的早饭。” “你这个时候身子虚,需要滋补气血。我让翡翠楼订制了适合你的三餐菜单,这几天先对付着吧。” “不用这么麻烦。”她终于肯说话了,仰头望着他笑,“食堂都是现成的,很方便。” 男人眉心闪过一抹失落,“我知道,只是我瞧你有体寒的症状,最好吃点药膳调理调理。” 他的话不容拒绝,实则害怕被拒绝。她一举一动都着意与自己划清界限,即使两人身体还在缱绻缠绵。 可能出于占有欲。 商庭樾偏偏不想叫她心安理得。 明婳无法,他手还在自己肌肤上霸占着,只能应下来。 于是有一学一,也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画圈,“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周一。” 他回答,继而补充,“会尽快。” 女人笑了。 笑得时候眼尾扬起,红色泪痣在蕖白的脸上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没有催你。”她勾手抱住他脖颈,覆在他耳畔轻道,“你忙你的,商总案牍劳形,我可不敢耽误你日理万机。” “是没耽误。”男人偏头一嗤,眉心氤出几分羁野的性感性感来,“不然整个周末都不够。” “……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坏了。” 他散漫笑了,缓缓撤出手,又将掌心余温覆在她脸上,摩挲起她滑腻的脸颊。 四目相对间,流波婉转绵长,谁也没说话。直到明婳裸露在外的手臂因清晨冷气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才出声打破这方静谧的拉扯,“我要起了。” “再睡会儿吧。” “不了。”女人摇头,“《东方匠心》的活该赶一赶了。而且周一有专访,我要看稿子准备准备。” “吃得消么。” 商庭樾将她塞进被子里,“不行的话可以推后,我和李文绪说。” “才不要。” 她戳他硬邦邦的胸口,撩唇笑得明媚,“商先生以公谋私,恐怕有违你冷面阎罗的称号吧?” “我怎么觉得你很喜欢我这个外号?” “很可爱不是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 他难得语塞: “还是芙芙比较可爱。” * 收拾好不过八点,乔昂辛勤劳作的电话便打到了男人正在充电的手机上。 商庭樾撂下电话便要出门拿,吧台煮茶的明婳及时截住了他。 虽然男人不怒自威,也不在乎穿着滑稽的睡衣睡裤在下属面前晃荡。但如此大摇大摆的行径实在有违明婳奉行多年的低调原则。 于是斟了杯竹叶青,将人按坐下来。嘱咐他一闻二尝三回味,好好品味茶香。然后挽起头发,披上外套,确定衣着整齐了才走出去。 清杳居门从里面打开四扇,正好能看见乔昂此时的方位。他正一身西装革履地于廊下逗鸟呢。 雨停了,晨光熹微。满园秋色兮兮,一碧如洗。明婳走到他面前,沾染一路槐香,很客气地与他打招呼,“乔总助,早。” “早!明老板!” 他稍息立正,随即九十度鞠躬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这是商总吩咐送来的衣服和早饭,麻烦您转交。” “辛苦了。”女人接过来,“乔总助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 她点头,“那乔总助是要和商先生一起出差吗?” “是。” “哦。那你不妨移步到雅暨堂稍等片刻,商先生他大概等一等才能出发。” “不急!”男人咧着僵硬的笑,自觉推开雅暨堂的门,飞身闪了进去。 其实从早起收到大BOSS的讯息开始,乔昂便是这样一幅震惊又痛心的表情了。 打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家老板昨晚抛下一众大佬和自己与司机的两颗真心,竟是巴巴赶来陪明老板了! 不仅风雨无阻,还过夜留宿。春宵良度后更大言不惭地让助理送衣服!这和古代沉湎美色的君王有什么分别? 以前洛小姐在的时候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他悻悻想。 这厢正捧着下巴发呆,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昨晚派出去保护罗玫玫的保镖传来的消息:【人在医院,已脱离危险。】 “啧。”乔昂感叹一声,回知道了,随即截图分享给盛祁泽。 【快给boss磕一个吧!】 【卧槽!】 【你怎么起这么早?秒回啊!】 【预备相亲!】 【6。】 【你们出发了?】 【没。】 【知海听墅离机场远着呢,还不抓紧!】 【「位置」浦邺区婳柔坊】 卧槽?! 盛家清晨的餐桌上,盛祁泽拍案而起,大叫,“什么情况这是!” “什么什么情况?” 盛家老两口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发癫吓了一跳,双双捂胸口痛心疾首,“齐家那丫头也放你鸽子了? 男人嘴角顿时一抽,“能别把你们儿子想得那么凄惨吗?”边说边坐了下来,“不是我,是你们从小夸到大的万年铁树开花了。” “靠,这狗真不够兄弟,闷不做声地就把事办了。” “办什么事?” “终身大事呗。” “不可能,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 “嘿,爱信不信!” 两人面面相觑,平复一番后勉强相信了在相亲道路上屡战屡败的儿子。 盛母喝了口粥压惊,“庭樾真找着对象了?” “谁知道呢。”盛祁泽哼哼笑,反而打起哑迷来,一口一个包子塞嘴里。 “反正你别操心他。他又不怕找不着好对象。谁都跟我似的,大好青年被你们搞得像打折促销。” “怎么能不操心的呀!”盛母严肃地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前儿个,就老李家孙子满月酒那次,我和庭樾的几个舅妈坐一桌还聊起这事呢。” “秦家老太爷老夫人统共就这一个亲外孙,金疙瘩似的疼着,天天在家里念叨着庭樾的婚事。老夫人可是跟她们放话了,外甥的终身大事一天不成,秦家几个亲孙子孙女就没有彩礼嫁妆!她们也正千挑万选着,说我头绪多,烦我多帮着留心呢!” “哎呀,老人家成天没事儿干,可不揪着子女搞事情。” 男人不以为然,“上次我去他家吃饭,秦老太爷在饭桌上不也催了?庭樾当场就说忙没时间,过两年再说,两位老人家不照样乐呵呵地同意了。” “那能一样么!”盛父抖了两下报纸,厉声训斥,“当着小辈的面自然不让你们烦心,私下不知道有多操劳!庭樾他妈走了,他爸又是那个德行,他的事秦家不管谁管?” “你要能像你两个哥哥一样懂事有出息,你老子我也不乐意管你!可你放着家里生意不做,偏偏跑到娱乐圈和明星混一起!我告诉你,赶紧趁早把婚结了,省得哪天带回来个不像样什么模特戏子,把咱老盛家的脸丢尽了!” 盛母心疼地护起食来,“说这些干什么!老封建,娱乐圈怎么了?小泽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再说了,现在有钱人都想把孩子往娱乐圈送,你知道有多少人找我走后门吗?咱家小泽那可是金牌制片人!” “那是,老妈我太爱你了!” 他嘻嘻哈哈地抱着人亲了口,“吃好了,我去换衣服!” “给我穿正式点!”妇人朝他背影喊,“齐家闺女要去看画展!” “知道了!” 盛父搁下茶杯,摇头叹气,“慈母多败儿啊。” 盛母剜他一眼,“厥词!庭樾有出息吧?人亲妈不慈爱?” 男人顿,与夫人对视一眼,半晌惋惜,“秦素她就是太慈爱了。” …… 周末的精艺坊很静。 虽然停了不久的雨又淅沥沥下起来,但门窗关的严实,透进来的沙沙声反而衬得里外更幽了。 明婳坐在工作台前,用珍珠和珊瑚穿成金凤口衔的珍珠串流苏。 同样的金凤已经做好两只了,等完成剩下的三只,便可将其组装到连环网纹状的凤钿上。 堆叠在楠木桌上的金线、珍珠、绿松石和红珊瑚繁杂地叫人眼花缭乱。 而女人人是冷静的,手也是冷静的。眉心微蹙,眼神专注,对照图纸不厌其烦地排列校对,一丝不苟的神态在窗外雨幕的洗刷下显得格外清冷圣洁。 终于,她用钳子将串好的流苏牢牢掐进叩头里,第三只金凤完成了。 她肩背一松,舒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工具,起身缓缓伸了伸筋骨。 秋雨琳琅。虽然临近正午,可外头的光和清晨一样寂寥忧愁。 明婳端着杯子走出去,在钿霜斋漆红的廊柱下赏雨。斜雨洒进来,将女人玲珑的身躯笼上一层薄薄的水雾。那水雾若有似无,明明感觉湿漉漉的,可抬手摸到的却是干燥滑腻的肌肤。 雨锁清梦,芭蕉芙蓉。 黄叶青苔归路。 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湿漉漉的感觉是什么了—— 大概像诗人在雨巷中相逢了那位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 然而她遇见的又不是姑娘。 商庭樾预备出发前,两人在衣帽间吻了许久。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只知道分开时艰难得要命,明婳第一次体会到“胶着”这个词的含义…… 哪里都湿漉漉的。 叮! 微信终于收到他报平安的消息。 【到了。】言简意赅。 女人抿唇,回:【吃饭再干。】 对面正在输入: 【恩。你呢,药膳吃了吗?】 【吃了……】 【好。】 【商庭樾,又下雨了。】 【然后呢?】 真不会聊天。 明婳忍笑:【没然后,就告诉你。】 对话框安静下来。 她收起手机,料定对方不会回了。 雨就这么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 这两天明婳没干别的,不是泡在工作室做活就是回清杳居睡觉,整个人闲散地犹如雨后吸饱水分的泥土,松松软软的清香。再不像以前,仿若总吊着口气,心堵堵的不安生。 周天下午,五只攒丝嵌珠宝金凤全部完成了。她没急着组装,按照摄制组安排的节目内容,这个步骤需要放进《东方匠心》录制的素材里。 想着,她把金凤和钿后垂挂的流苏放好,又将工作台简单收拾了下,才拿来湿巾擦手指,一根一根,细致十足。 “忙完了?” 雨后湿润的风将碧纱门吹得吱呀作响,是林姿从前头过来了。 她提着翡翠楼专用的打包袋,摆出礼貌叩门的姿势,长而微卷的头发在风中荡来荡去。 若忽视她脸上坏坏的好整以暇,此时她衣着气质、妆容精致的模样的确和婳柔坊那位令人如沐春风的金牌销售如出一辙。 可她偏偏一脸揶揄,且笑地上前来,将袋子往主人面前一搁,“明大老板口味最近愈发刁钻了哈,一顿三餐竟然都开始订翡翠楼解决了。” “亏得我下楼看见给截了来,不然哪里知道一流私厨做出来的饭这么香啊?” 明婳扬了扬唇,眉梢眼角的倦怠被沁凉的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平日下妩媚慵懒的张扬轻狂,“特殊时期吃点好的不犯法吧。” “什么特殊时期?” “大 姨妈。” “哦,那行。” 林姿眨巴眨巴眼,三下五除二将打包盒取出来,“如此,乐意效劳。” “今天你当班?” “嗯哼。” “我记得你不是说这周末要去青岛还是哪里玩的嘛?” 女人掐腰十足委屈地看着她,“我倒是想啊,班排不开。我说老板,我们售宝坊招人的事什么时候能落实?” “如今生意越来越好,只六个人应付三层楼的顾客太吃力了。虽说甜甜林易能抽空帮忙招呼着,但对于我们来说杯水车薪。” “你想买手圈子就那么大,我们的服务质量也影响着婳柔坊在行业里的口碑啊。” 明婳闻言轻叹,缓慢将手里的湿巾团成团扔掉,“这事我听林易说了。销售好找,但如今懂花丝镶嵌的行家还是太少了。” “行业里目前形象符合、能力满足婳柔坊要求的都已经在你手里了。想再找几个类似的,恐怕难啊。” “唉,也是。”林姿表情凝重地点点头,“宁缺毋滥,如果招来的人毫无长处,那留着纯属累赘。” “别的不说,就销售部现在这些人,咱们当初花了许多心思才培养起来啊。” “嗯。所以我想招新人可以,但对于这批新人,我的要求是经验可以不足,但一定要对珠宝首饰有相当灵气的见解。” “我跟林易说了,让他把明年的招聘重心放到大学和学院。你想,一张白纸摊在你面前,你想怎么造作都行。而且门外汉的纯白无暇说不定能和你们这些老油子产生奇妙的思维碰撞呢。” “行是行,我没意见。” “不过你说谁老呢!”林姿精准抓重点,“方圆百里打听打听,有我这么貌美如花的老油子么?” 女人挑眉,“别急,等新人来天天缠你烦你,到时候想不长皱纹都难。” “不过这才哪到哪儿。若哪天婳丝柔的旗舰店开起来了,我不整个培训班让林老师九九六全日制上课,就白把钱扔水里听响了。” 林姿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上就上,谁让我买身给你了?反正累瘫了报工伤,你得养我一辈子!” “哦,不止我,还有个拖油瓶林易。到时候直接让他入赘你家当上门女婿,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嘛。” “……”明婳嘴角一抽,“你饶了我吧,养你们姐弟俩,我隔天就得破产。” “少光临翡翠楼还是可以的。”林姿拍拍她的肩膀,站起来做好要走的准备,“好了,不打扰你吃饭,我上前头去了。晚上有VIP买手预约呢。招人的事,你帮我多催催。” “知道了。”明婳应下,井井有条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包装盒。 林姿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过来,“不是……怎么药味这么重?刚隔着袋子闻还觉得挺香的。” “你以为有多好吃。” 菱花窗下的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 星夜疏朗,歇了几日的月亮终于皎皎地悬挂在天上。 钿霜斋与清杳居围合的天井中,明婳捧着下巴念念有词,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用A4纸装订的采访稿。 稿子是林易和《东方匠心》节目组校对了好多遍的。听说重点卫视纪录片性质的题材,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有出入。 接近十点,池塘里的蛙和泥土下的虫子叫累了,呱呱声和嗡嗡声相继偃旗息鼓。 秋夜露水寒气重,该早点回屋休息了。女人合上手里的稿子,起身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拢紧披肩,细心将炉子里的火熄灭。 叮!桌角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在寂静的深夜十分明显。 她心砰了砰,搁下火钳,打开一瞧,果然是男人发来的信息。 【睡了吗?】 【没。】 【那麻烦……开个门。】 【?】明婳下意识往角门看去。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感受到了。 那是一团温度,深沉而灼热,隔着距离都能将她寒潭一样的孤独烧成燎原的火。潜意识里没有过的期待就这样成了真,她立即跑过去开门。 “吱呀”一声,琥珀琉璃光顺着门开的缝隙落到男人身上。 和那天几乎一样的情形,却仿若隔世。女人想也没想地扑上去抱住他。满园金灿灿的桂花香好像更浓郁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埋在他胸膛,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不是你说想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 他咬牙,“果然就不该信乔昂。” “乔总助?他说什么了……” “算了,没什么。”男人把人从怀里薅了出来,“怎么这么快来开门?” 他舍弃满怀的温香软玉就是为了不解风情地问上这么一句。 明婳仰头,“因为心之所至啊。” “那也不可能。”他轻哧。 虽然不信,但不可否认女人的甜言蜜语有抚平周身疲惫的魔力。 商庭樾反手关上门,唇角笑意一带而过,揽着她疾步往廊下走。 路过天井的时候,石桌拢出的一团光亮照映到什么。他身形一顿,意识到她浑身冰凉的原因了,脸沉下来,即刻偏头骂她,“婳柔坊那么多的屋子,非得矫情在外面看,晚上寒气多重自己感觉不出来么?” “前头多弄下都娇气得要命,现在倒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明老板就是这样奉献自我管理公司的么?” 女人哼了声,明显不服,“我在屋里容易犯困,再说外面也没这么冷。你说我矫情我勉强认了,但我哪里娇气了?” 边说边踮脚,单手勾住他脖颈,覆在他耳边轻轻道,“我若是娇气,哪里能受得住你道貌岸然的——” 她及时住了口,商庭樾却仿佛亲耳听到般眸色煞红。 四目久久凝视,翻涌着不需言说却一触即发的欲念和思慕。 明婳拿稿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还要让我冻多久啊商先生,再看下去我可真要娇气了。” 男人眼睛微眯,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好,回屋看。” 第23章 隐隐燃烧的妒火 云雨缭乱。 放晴后的夜色比月色旖旎。 明婳系好睡袍带子,于昏暗光影中挑起床幔一角,用尽手腕最后一丝力气一拉,终于让帘外清白的空气流进来。 男人单手枕头,一条长腿微曲,餍足的姿态慵懒而性感。见状嗤了声,似笑非笑地凝着怀里的人,“折腾。” 女人羞稔,拿刚擦净的手揉他的脸。他也不恼,任由怀里的人抡着猫似的力气在俊脸上作乱。终于,她败下阵来,笑岔了气,攥着他睡衣领口,一字一顿地审问: “商庭樾,你怎么这么下流。” “不否认。” 他挑眉,“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 双月洞架子床刚刚平息晃动的频率,而绣着芙蓉出水的素色纱幔里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糜糜气味。 明婳心口酥麻,指尖发颤,一时觉得自己确实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情不自禁地覆上他胸口温热的肌肤,游移地攀住他脖颈。 她亲了亲男人下巴,再撤开,商庭樾即刻追上来。两人吻着,难舍难分。 然而单纯的吻实在帮不了更多,所以男人很及时地松开她。 四目相对,他眸色痛苦,甚至到了有点滑稽的地步。 “……还要多久?” “怎么着都得一星期吧。” 他喘息更重了,“麻烦。” 明婳咬唇,“男人才麻烦呢。不是已经那个过了吗?一次接一次的,怎么又……”又雄赳赳地支棱起来了。 他叹,“杯水车薪。” 女人闻言起了玩心,眨眨眼,故意屈膝蹭他的东西,“是我高估了,原来商总的定力不过如此嘛。” 他忍着,额前青筋直跳,粗暴地抬起她下巴,“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食髓知味?作为正常男人,如果我抱着自己 的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你才应该担心。” “……谁是你女人。” 明婳想也没想地否认了,眼底妖娆如罂粟花般盛开在夜的静谧中,“你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只有半年吧。” 空气微滞。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深沉,接着扯了扯嘴角,仿若无事地笑了,“自然没忘。” “可我也说过,做我的女朋友,不管多久我都要收利息。 “这话,明老板应该也没忘吧?” 女人眯起眼睛,“奸商。” “还要多些你提醒。”他轻轻拨弄她耳鬓的碎发,“半年期限转瞬即逝,我是该抓紧机会行使主权了,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赐予我的称号。” “至少目前,只有我知道你这里开着一片芙蓉花,不是么?” “不是。” 明婳撑着他的手臂坐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还真不是。” “还有一个人知道。” “因为她,我才会在那里纹身。” 咚!咚!咚! 男人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紧咬犬齿,深吸了口气。几经平静后翻身将人压身下,矜冷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他、是谁?” “詹雨佳。” 女人眨眨眼。 商庭樾眉头一蹙,“是……你们那个首席设计?她不是女的么。” “嗯哼。”她忍笑,“可我也没说是男人啊,是某人小心眼臆想的。” 他反应过来,气笑了,“玩我?” 明婳丝毫不惧地扬了扬下巴,“是又怎样?做生意呢我自然不是商总的对手,但是在床上,我想怎样就怎样。” “行。” 男人不生气,反而懒懒笑了。手一捞抱着人躺下来,“珍惜你的特殊时光,不然下周你就知道在床上你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说着,他关掉卧室里唯一亮着的灯。 明婳枕着他的手臂,慢慢阖上眼睛,许久没出声。 商庭樾以为她睡着了,正想道一句晚安,她忽然又说话了。 “我手心里有茧。” “所以呢?” “所以不是很舒服吧?” 黑暗里,她笑得很凉,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悲伤,“你会觉得遗憾吗?” “遗憾?” “嗯。或许可以有更好的感觉的。” “我没试过别人是什么感觉。” 男人垂眸,“我只知道,你的于我来说,刚好。” “真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 女人听到了他稳健的心跳声。不知怎的就相信了,“嗯,收到。” 商庭樾唇畔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其实他不想问下去。 可理智告诉他问下去或许能让自己和她一样、一样冷静自持地对待这份为期半年的露水之情。 所以他还是问了,波澜不惊的语气,“那个试过的人,让你有了这种疑虑,对么?” 明婳眼波一顿,没回答。 男人得到了答案,微微讥讽地扯了扯唇,“睡吧。”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两人同时醒来。 互相道了早安,一起起床,一起洗漱,默契不提昨晚临睡前发生的那个小插曲。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界限。 谁先越界就意味着一腔孤勇。 早饭是商庭樾做的。 很简单的煮鸡蛋、三明治和热牛奶,因为明婳冰箱里只有这些东西。而她的早餐翡翠楼七点便送来了。党参黑米粥搭配喷香松脆的粢饭糕,热腾腾的申市美味,与男人单薄的简餐形成鲜明对比。 主人觉得愧疚,温声细语地要与他分享。 对面的人却一脸嫌弃,态度清高地拒绝她早餐里的高脂肪高碳水。 如此,她没再说什么,一手捧下巴,一手用汤匙轻轻搅动碗里的粥。 末了从盘子里拿来一个煮好的鸡蛋,几下剥了壳,再放回他碗里。 男人这下终于有反应了。 眼皮掀了掀,说,谢谢,然后拿起鸡蛋咬了一口。 …… 吃完饭,商庭樾换好衣服该走了。 昨晚来的匆忙,他没带多余的行李,身上穿的是周五出席晚宴那套西装——经典黑,鱼骨纹,枪驳领,沾染了柜子里淡淡的广藿香气息。 她大抵花了一些心思,才把衣服这么快干洗好又取回来。 客厅此时茶香弥漫。 女人坐在茶几前,正娴熟地洗茶拂盖,分杯回壶。清晨的阳光穿透尘幕在空气中静静飘浮,为她玲珑的身躯镶上耀眼的亮边。 一举一动,如云似雾,散发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性。好像随时会离开这个普通的人间,回到自己触不到的九重天上去。 他心头恍了恍。 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堵着这口气。 清晨为他煮茶、剥鸡蛋,睡前为他熨烫好翌日要穿的衬衫,抑或是给出差晚归的自己留点心垫肚子……一件件看似平常的小事,除了他母亲,却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为他做过了。 如此,还要贪求什么呢? 从昨晚便在心底隐隐燃烧的妒火于此刻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珍而重之的温馨与安宁。 他迎上去,与她相距咫尺。 “喝一杯么?”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 女人抿笑,将杯子放回去。挽起的乌发垂下几缕搭在肩上,慵懒随意,是拥有过幸福家庭的人才能捕捉到的生活气息。 她垫脚,将领带绕在他黑色衬衣的领口下方,认认真真地系好。然后将男人搭手臂上的深色西服拿起来,抖了两下,又利落地给他穿上。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女人回卧室取他昨晚摘下来的袖扣。 一对大马士革钢,低调百搭,配他今天这身装扮不算突兀。 一切完毕,主人便要退开。 然而她的发间清香和一连串的温柔陷阱已然将男人名为理智的中枢神经攻城略地。刚一动,商庭樾便紧紧圈住她的腰,俯身不容拒绝吻了上去。 这个吻短促而深入。 分开时,明婳呼吸微乱,抵着他缓了好一会儿平复下来。 “不生气了?”她抬手为他扶了扶领结。 男人眸色一顿,偏头摩挲她的后颈,理直气壮地否认,“谁生气了。” 她扑哧笑,眼尾泪痣顿时闪烁着碎金一般的光芒,“商庭樾,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生意场上是什么样子。但私下里,你是一个情绪很简单的人。” 商庭樾半眯着眸子,森冷地哼了声,像是不服气。但他也不是非要和她辩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把她的腰摁得更紧,一低头又吻个没完。 女人无奈,寻着间隙告诉他时间不允许。可男人不听,拥着她熟门熟路地往后退。 再退就是卧室了。 惦记着十点有专访,明婳仅剩的些许理智全都用来负隅顽抗。可男人的怀抱密不透风,她不出意外完败,任由他不依不饶地甩上卧室门…… 再出来时,商庭樾眉心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 而明婳也换了一身衣服。水墨竹节印花开衫,黑色系腰宋制吊带裙,一身天丝轻裾长风玉立,飘逸灵动。即使一旁站着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她的周身气场也没有丝毫落于下风。 将近九点,《东方匠心》节目组八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为杜绝一大早就传出不甚庄重的桃色绯闻,商庭樾在她三番四次的催促下不得不动身离开。 两人相偎走出清杳居,沿廊右转正往角门走,就见钿霜斋后门突然从里面被开开了,“卧槽!” 一道熟悉的男声呈风飘来,“BOSS?” 第24章 偷看被抓包(三合一)…… “……” 怕什么来什么。明婳瞧着对面一脸惊愕的李文绪,十分头疼地闭了闭眼。 “李主任,怎么这么早过来了?”隔着天井湿漉漉的绿翳,她笑得勉强。 此时李文绪是比当事人还尴尬的存在。虽然不知道早起的鸟儿做错 了什么,但自家老板冷冷投来的眼神简直叫人如置冰窖。 他手忙脚乱地朝两人鞠躬,“明老板早!我听夏导说今天拍访谈,所以过来看看。节目组其他人都在路上了,我住得近,就提前到了几分钟!” “这样啊。” “嗯嗯!林总监还没到,您这边的工作人员让我直接过来,没……打扰到您吧?” 说话间,他已经跑到两人面前。 清杳居廊下随着他的插足变得拥堵,女人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好让自己与西装革履的男人显得清白点,“没有,李主任客气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文绪磕磕巴巴地抠着手,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商庭樾,“BOSS,您您怎么也过来了?” 商庭樾轻描淡写,“我也是听说今天有访谈,所以抽空来和明老板聊聊专访内容。毕竟《东方匠心》是盛天娱乐年末重点项目,明老板这期是重中之重,我自然关心。” “怎么,李主任觉得我不能过问么?” “能能……”他感激涕零。只当冷面阎罗当真为了节目鞠躬尽瘁,完全忘了质疑他清晨出现在美女居所的不合理性,“我就是没想到您对的这档节目那么上心!BOSS您放心,我一定好好……” “行了。”男人抬了抬眼皮,波澜不惊地打断他,“做正事去。时间还早,不要叨扰明老板休息。” “好嘞!对了BOSS,您要不要留下来视察拍摄?有您在,这次访问一定会更加顺利的!”边说边满眼星星地寻求认同,“您说是不是啊明老板?” 当然不是。 明婳咳了咳,瞥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找补道,“商总能留下监制自然好。不过商总日理万机,想必还有其他事要忙,不如下次吧?” 提议人得意的耳朵瞬间耷拉下去。 商庭樾没急着表态,思绪却悄悄回到他昨晚来时那个桂香静谧的秋夜—— 月色皎洁,她神色狡黠地将采访稿从他手里夺走。那瞬匆匆跃然于眼前的一行字,写着,能聊聊您年少结缘花丝镶嵌的契机么? 他其实挺乐意听听这个契机是什么。只是当时没空将这行字继续看下去。 男人和女人除了同为人这个共性外,大部分时间会陷入一种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物种的错觉。男人无法从自己的角度准确猜到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而女人总是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男人心里,又是不是唯一。 何况他们之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灵魂空白的现在。 可现在和未来之间有很多事情允许发生。 他转了转指骨上的素戒,抬眸注视明婳波澜不兴的妖娆眼睛,道,“无妨。” “既然李主任提了,我也觉得这场访谈值得一观。明老板若是不介意,商某便留下请教了。” “……” 明婳咬牙,“自然不介意。” * 晨光于一片喧嚷中愈发透亮。 钿霜斋从《东方匠心》节目组到临开始便洋溢着热火朝天的奔碌氛围。 盛天娱乐总裁亲自到场观摩节目录制,这种殊荣实属沉重,现场上至导演下至场务无一不受宠若惊。 有活的抢活干,没活的找活干。跟花蝴蝶似的在商庭樾眼前飞来飞去,生怕被BOSS抓到摸鱼的小辫子。 林易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男人坐在监视器后头,西装革履众星捧月,五官英俊到不像是传说中那位不近人情的冷面阎罗。 然而气场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眉峰紧蹙,薄唇抿成直线,明显在忍耐李文绪和夏导轮番交替的嘴皮子轰炸。 不喜欢还要亲临观摩…… 这种殷勤当真别有用心。 季甜甜揣摩的美梦越来越真,林易深呼吸,步伐沉重地走过去。 在距摄制机两三步的时候,他恢复了满脸温润的营业笑容,恭敬地朝男人伸出手,“不知商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他抬眸,花了几秒功夫记起来人是谁,客气回握,“林总监不必客气。” “是啊!”夏导在旁手舞足蹈,“咱们现在的一致目标,啊,就是将《东方匠心》这档栏目做强做好。” “林总监您也看到了,盛天娱乐上至老板下至员工无一不重视花丝镶嵌这期节目。在接下来的录制中,节目组会更加努力,希望贵坊能切实体会到我们的诚意啊!” “那是自然。”林易笑,“节目组的用心我们都看在眼里。有这样专业的团队在,又有商总的亲临指导,相信不仅今天的录制会十分顺利,整个《东方匠心》栏目也会一炮而红,成为影响力十足的公益栏目!” “承你吉言了。”商庭樾微微颔首。 林易承受不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压迫气息。 他心里明白这种压迫感跟较自己虚长几岁的年纪毫无关系,有关联的是其与生俱来的绝对自信和对世界不羁的那种清冷感。 没几个人能做到这般无欲无求。偏偏上一个令他有这种感觉的人是明婳。 忽然觉得两人在某些方面是挺配的。 内心失笑,他耸耸肩,“那请商总还有各位老师自便,我们老板在隔壁化妆,大概很快就能好了。” 说完朝内厅走。 明婳工作室靠窗的角落里辟出了一方空间作为节目组的临时化妆区。此时明婳正坐在明亮高清的化妆镜前,幅度很小地翻看着手里的采访稿。 她垂眸,眉眼含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盛天御用的化妆师聊天。 “明老板,我说实话,我在圈子里为那么多明星大腕化过妆,什么影后视后啊,顶流小花啊……各个都在镜头里吹神颜,可现实能比你皮肤好的,真没几个!” 女人闻言谦虚,“老师您就别和我开玩笑了。娱乐圈美女如云,哪里是我们这些素人能比的。我就是懒,不常出门,真像演员那般风里来雨里去地拍戏,指不定成什么样子呢。” “我可没跟您开玩笑!”化妆师接过助理递来的定型夹,小心翼翼地夹好她鬓间蓬松的头发,“您搁业界打听打听,谁人不知我非姐的嘴比化妆技术还实诚? “就您这个颜值,头天出道隔天爆热搜,不然不会连我们神出鬼没的大BOSS都跑来打卡献殷勤!” 明婳眼尾微挑,“你们平时在公司不常见他么?” “当然了!BOSS他多忙,今天谈投资明天谈合作的,基本没时间来公司。要来也是专属电梯直登顶层,我们这些这些小喽啰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 “不过幸好不常见到。不然天天面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再傻乐的人都得闷出抑郁症来!” “您说男人长得再帅再有钱有什么用?知情识趣最重要!像我们老板这样常年打光棍的,不知道挣钱给谁花。” “你们老板就没谈过恋爱?”女人像是很随意地问起。 非姐闻言吸气,压低声音,“那还是有的。明老板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能外传啊!” 她翻页的手一顿,“不传。” “嗯嗯!”打工人立刻心安理得地传播起老板的八卦,“几年前,我们BOSS他有过一个女朋友,圈内人尽皆知,闹出过不小动静呢。” “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么?洛晴天!就前两年演古装戏特别火的那个顶流小花旦!” 明婳哦了声,“不认识。” 非姐笑,“正常,明老板哪有闲心关注娱乐圈这些灯红酒绿的事。” “而且我们听说时也不相信。” “我们大老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公司只要有女艺人妄想做集团少奶奶的,下场不是解约就是雪藏。” “洛晴天那时候不过就是个十八线,她怎么可能攀上只手遮天的娱乐圈大佬?嘁,可人家就是有那个本事,还真攀上了,不然后来哪那么多大制作捧她?” “捧红了,也分手了,炒了个出国疗情伤的后续名利双收,虽说没真嫁入豪门,但要我说一点也不亏!” 女人又翻了一页,波澜不兴,“或许吧。那他后来就没再找过别人?” “没听说过。得有两三年了,反正他一直挺忙的 。” “如果不是因为忙呢。” “那还能因为什么?” 明婳挑眉,“大概……余情未了。” 非姐瞬间瞪大眼睛。 她笑,慢悠悠地跟镜子里出现的人招手,“售宝坊招人的事有眉目了吗?” 林易倚桌横在她面前,无奈笑了,“我说婳姐,咱能不能关心关心眼前的事?人家盛天的美女化妆师还在这,你开口只操心内务,多叫人误会啊。再以为咱态度不积极呢!” “哎不会不会!”外人尬笑否认。 明婳眉眼倦媚地抻了抻腰,“我相信化妆老师,咱们现在可是互握着玩笑把柄的。” 林易哈哈,“呦!那我就放心了。” 化妆师手抖了抖,满头黑线,倏然觉得自己这只小白兔掉进了灰狼窝。 …… 整体造型即将完成,一副细金扇子流苏耳坠被小心翼翼地挂在耳垂上。 非姐目光后撤,微微痴迷地打量起她经手的这件艺术品,不禁感慨,“明老板,你这张脸真是我从业十年来第二满意的作品了!” “哦,那第一呢?” “第一是去年我为我大学室友化的妆,在她的婚礼上。” 她侃侃而谈,“她津市人,长得也超级漂亮,和她帅比老公感情不是一般好。两人青梅竹马,十几年了还喜欢腻在一块,羡慕死人了。” 明婳眸光闪了闪,“那是很幸福。” “嗯嗯。”非姐边说边唏嘘,“可惜你只愿意今天这组镜头带妆,不然我势必要让你每次出镜都惊为天人!这简直比我为新科影后做造型还有成就感!” “是我要谢谢您。”女人嫣然,不禁也歪头看了两眼镜子里的自己。 是很特别,就是有点太高调了。然而此时有意见纯属惘然,她从善如流地接受了今日不怎么低调的妆扮。 这时,工作室门口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倏然放大的喧嚷声与季甜甜兴奋的嗓音一同飘进来。 “婳姐!主持人的车已经到前头了,夏导让我来问一声,咱们这边大概多久能好啊?” 她慢悠悠地合上纸稿。 “现在。” 竹帘从里头掀开,商庭樾看见被人簇拥而来的明婳,眼眸顿时像被磁铁吸住般落到她身上。 相识了这些天,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素面朝天的状态。除了意乱情迷的床笫间,他从未见过女人如此不掩美貌的攻击性。 盛天御用的造型团队显然水平高超,不仅没弄拙她本就完美的皮相,反而将她骨血里的妖娆妩媚勾画的蝉娟此豸。 所以当男人盯着她时,屋里浩浩荡荡的工作人员也都流着哈喇子暗自倾倒。只是没他明目张胆,如此对比,倒显得前者的注视格外清白正直了。 然而明婳一视同仁,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 她在林易的陪同下穿越外厅,与屁颠屁颠加入迎接队伍的李文绪、夏导一同走向刚进门的主持团队,并于人影婆娑中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说中的主持人—— 辛旎。 女人浸着晨曦的轻雾,笑容笃定地站在竹影摇闲的框景中。 她在数张陌生的面孔中锁定了自己要访谈的对象,上前两步,朝她伸出问候的手,“想必这位就是明老板吧?” 明婳颔首,回握的同时极快打量着她。 眼前人跟自己年纪差不多。齐肩发鹅蛋脸,五官清丽知性。最有特色的是她的嘴唇,莹润嫣红、唇形生动、唇珠立体饱满。尤其是唇角弯着的那抹轻盈的弧度,将她周身凝结的四两拨千斤的淡然气质呈现的恰到好处。 “你好,辛老师。我是明婳。” 四目于槐荫清风中相对,两下都流露出对彼此不凡气度的欣赏。 李文绪挤在两人中间,比年会抽到盛总深情的一个抱抱还要激动,“两位老师这算是认识了。说实话我太兴奋了,能有二位才女助力《东方匠心》,属实是我们节目组的荣幸啊!” 这话不算吹嘘。 有颜有才的女性楷模平时能约到一个都稀罕,如今能把她们请到一档节目里合作,第一期节目的收视和讨论度可以提前盖章爆表了。 辛旎笑,“都是老熟人,李主任就别跟我客气了。” “行,那咱不说虚的了,大家里头请!” “开拍前咱们先彩排,两位老师聊聊天熟悉熟悉风格。我们顺便调整灯光音响,没问题的话就正式启动录制。” “夏导安排就是了。” 明婳与辛旎颇为默契地对视一眼。 穿过实木镂空的屏风隔断,多机位包围的置景完整呈现出来。 李文绪想起什么,突然狠狠地拍了下脑门,“差点忘了,我们商总今天也在呢。辛老师还没见过商总吧?正好为您引见下!”说着扒开包围圈,两眼兴奋地往监视器后一瞧—— 原本挺拔坐着的人竟然不见了。 “BOSS呢!”他花容失色,生怕商庭樾嫌无聊跑路了。 郭副导拽了拽他袖口,手指不远处,小声道,“嘘,别吵吵。没走,在那边呢。” 李文绪循着他指的方向一瞧,男人此时正背对着他们在窗边打电话。 高大,矜漠,光看背影就叫人胆战心惊。于是果断放弃打扰老板生财的营生,回头看向辛旎,讪道,“您看真不巧,我们老板他正忙着呢,要不咱还是先彩排吧?” “当然可以。”她勾唇笑。 夏导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落座在摆满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多宝阁前。 辛旎熟稔地端正坐姿,习惯性地掖了掖耳鬓的碎发。见对面人被周边不同作用的柔光箱照着,眉心好似萦着丝缕不自,不由关怀,“明老板是有些紧张么?不用担心,您跟着我节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剩下的交给我。” 采访区外,郭副导指挥场务仍在对着台上的人不断调整打光。 明婳挽了挽袖口,略微怅然地笑了,“是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在辛老师面前露怯了。” “第一次都这样。”辛旎接过助理递来的稿子,朝她挑起柳叶弯眉,“说了怕你不信,其实我比你更紧张。” “《东方匠心》这档节目社会意义重大,花丝镶嵌又是万众瞩目的第一期。在得知你受邀作为花丝镶嵌传承人录制节目时,我一整个压力骤增。” “素闻婳柔坊明老板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可想找一些关于你的访谈资料、视频资料却比登天还难。” “不怕你笑话,我们组的小伙伴熬了几个大夜才斟酌出的这份采访稿。希望这几页纸能带我们走进明老板的内心世界,为观众呈现最纯粹的匠心传承。” 明婳抬手支下巴,撩唇绽出一个笃信的笑,“那就开始吧。相信我的回答不会让你和观众们失望的。” “毕竟辛老师是很有意思的人,我喜欢跟你聊天。” 小北在镜头后面乐: “这大概就是美女所见略同吧!” 万指导扬手赏了他一个大板栗,“哪都有你,怎么那么显眼包呢!两位老师别介意哈,来,看我手势——” “Action!” ……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半小时不到主人公们便一来一回地对完了稿子。 夏导于鸦雀无声中宣告正式录制于二十分钟后开始,话音一落,工作人员们作鸟兽散,林易和辛旎的助理也趁此机会上前对自家老板和上司致以殷勤的嘘寒问暖。 辛旎接过助理送来保温杯,和明婳打了声招呼,边喝边带着团队到外头保姆车里补妆去了。 而与人家员工的贴心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大直男林易递来的矿泉水——节目赞助商官方指定,不仅贴着栏目组LOGO,连水本身都是配合天气贴心冰镇过的。 “……”明婳捏着瓶身犹豫几秒,几经挣扎拧开盖子喝了两口。 泉水顺着喉咙滑倒胃部,清冽甘甜,虽然凉,但神经泛泛的疲惫感一下子好了许多。 她起身揉了揉腰肢,蓦然抬高的视线在满屋子的陌生面孔中飘来飘去。 终于,像找到了心仪的落脚点,漫无 目的目光怦怦掉落在远处窗边站着的总是忙碌的那人身上。 他侧立在花窗镂空的竹影下,自带生人勿近的清冷氛围,神色专注的模样与周遭喧嚷格格不入。 也没再打电话了,而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乔昂说什么。他说,乔昂记,手指敲打平板噼里啪啦,火星子都要飙出来。 应该劝他不要留下来的。 女人突然想。 然而她的自怨自艾来得快去得也快,飘渺的神思慢慢被他棱角分明的侧颜融化成棉花糖味道的缱绻。 明婳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颜狗,可男人的脸对她有极大吸引力的事实从第一次见面就验证了。 怕再看下去会吃亏,她依依不舍地挪开眼睛,商庭樾却在此刻回过头来。 隔着人与机器的包围圈,两道视线于半空漂浮的槐香里相遇。 一矜冷沉静,一妩媚痴迷。 她脸颊飞快浮现一层绯色。 偷看被抓包…… 这种抓马事件无论在哪个星球都有让人连夜坐火车逃离的冲动。 她捏着矿泉水瓶,想着要不要喝两口水缓解尴尬。不成想男人却沉了脸色,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一路喧嚷畅通无阻,所以当他走到自己跟前时,女人面部神色都没来得及变,依旧眼尾绯红、耳际绯红,就这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周围鸦雀无声。 商庭樾朝她伸出手。 明婳一愣:“……?” “水。” 她懂了。 心底俨然气笑了,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踢他一脚泄愤,只得咬咬牙,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商总家大业大,不会连一瓶矿泉水还要跟我收钱吧?” “自然不会。” 他接过来,三下五除二,往旁边一抛。瓶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滑的抛物线,随后准确无误地落到李文绪怀里。 ??? 李文绪惊呆了。 “水太冰,对喉咙有刺激性,可能影响节目效果。把明老板和辛小姐的水换成温的。” 他声音清清冷冷如空谷幽涧,听来却掺杂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在场所有人都嘴角抽搐地瞪大眼睛。 水太冰?有刺激性? 还能有比这更牵强附会的理由么? 女人牙都咬碎了,“商总……还真是细心啊。” 他仿若无事地勾勾唇,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应该的。” “……” 明婳又一次对自己随机选择的放纵对象产生出沉痛的悔恨感。 显然,男人对于标记的所有物向来无所顾忌。就像自己说的,他私下是个情绪很直白很简单的人。 他看到明婳喝冰水,下意识就来阻止,根本不管置身的时间地点是否合适。于是就造成了当下境况—— 盛天的员工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身旁的林易却像是瞧出了什么,目露讶异若有所思。他斟酌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寂静,“我的我的,是我考虑不周,还好商总提醒!” “老板啊,我看您这口红有点花了,咱们也去补补妆吧,非姐在里头等着呢!” 明婳深吸了口气,“行。” “夏导请稍等片刻。” 监视器后的小胖老头颤巍巍地站起来,“无妨,明老板自便!” “你也自便。” 她离开时露出了个美丽而危险的笑。 不知道对谁。 …… 十点整,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初秋晴空万里,院围角落里的石榴和桂花悄然散发着令人倦怠的香气。 明婳坐在古色沉香的案桌前,周围静谧无声。随风摇晃的竹影透过花窗打在她身上,斑驳葱葱,光影憧憧。从镜头看去,她便真如幽谷仙隐般清风霁月,一颦一笑都沉浸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气度。 “采金为丝,妙手编结,嵌玉缀翠,是为一绝[1]。” 辛旎以细金业界最为流行的一句话作为开场白,“花丝镶嵌制作技艺拥有厚重的历史渊源,起源于商周,于明清走向历史巅峰,因其制作工艺的复杂繁琐被誉为燕京八绝之首,堪称我国传统金银制作工艺中的绝技。” “然而作为一门束之高阁的宫廷艺术,现代社会对花丝镶嵌的概念很模糊。” “就这一点,明老板能否通俗地跟观众讲讲,花丝镶嵌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手工艺产品?” 明婳轻笑,“关于「花丝镶嵌」这个名词的定义,工艺美术界的许多前辈大师在一些著作和访谈中都提出过自己的见解。” “在我还是个初学者时,我也问过自己花丝镶嵌到底是什么。是一根金簪,一顶凤冠,还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皇家御用品?” “都是,也都不是。” 她卖了个关子,“年轻时的自己执着于找一种具象的东西来形容热爱的手艺,可那是浅显而片面的。也是在我真真正正浸淫在这行的的许多年后,我才恍然明白,花丝镶嵌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传承,是千百年来无数默默无闻的工匠薪火相传的美的象征。” “回到定义这个词的本身,它的字面意思就可以囊括70%的核心概念了。” “花丝镶嵌是以金、银、宝石为材质,以「花丝」和「镶嵌」为核心技术,同时依据不同产品需要的效果,辅以制胎、锤鍱、錾刻、镀金、珐琅、点翠等其它技艺……[2]可以说是传统细金工艺的集大成者。”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我想做一对现代风格的橡树主题男士袖扣,那么首先要有一张设计图。” 她动作自然地比划起来,“依据设计图,用素丝拧成的花丝先掐再编,或垒或填,将轩昂的枝蔓逐步制成袖扣外部的环形轮廓。” “再将金属片锉成石碗,填进点题的欧泊,使之固定成为袖扣的主体。然后在金属条上錾刻纹理形容树干并连接丛生的枝蔓。如此,这对袖扣的胎体就基本完成了。” “最后,我们将以上做好的几个独立部分统一焊接、酸洗、保养,便可得到一个集花丝、镶嵌、錾刻等细金工艺于一体的现代花丝镶嵌装饰品。” 辛旎从容接过镜头,“明老板理论结合实践的讲演足够清晰,我想不仅是我,观众们也都对花丝镶嵌这门以精巧见诸的技艺有了初步认识。” “我们知道,2008年,花丝镶嵌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使花丝镶嵌在被皇室垄断近千年、又因战争炮火几欲陷入绝境的尘封中重新回到大众视野。” “然而,随着社会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关注度越来越高,花丝镶嵌工艺在逐步产业化和市场化的同时也出现了种种实际问题制约着这门传统技艺的保护与传承。” “尤其就业人员老龄化,行业人才断档、青黄不接的现象,让不少人开始担忧花丝镶嵌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否将濒临失传。” 她话头一顿,表情和嗓音一起放松下来,“而在如此困境下,明老板和婳柔坊的出现却如久旱逢甘霖,让所有惋惜者松了口气。” “因为花丝镶嵌非遗传承的大师们终于不再只有自己了,而是成功培养出了新一代的传承人。” “栏目在了解您和您工作室的成员后十分好奇,好奇在如今非遗传承人如此稀缺的大背景下,您是如何组建了这支极其年轻、手艺却十分精湛的队伍?” “而您又是如何在非亲缘传承的前提下成为大师蒋昱的传承弟子,并成功接下衣钵,于短短几年时间里成为花丝镶嵌行业的中流砥柱?” “辛老师的话太抬举我了。” 女人颔首,“和工艺美术界众位得高望重的大师比,我永远是个浅薄的初学者,哪里当得起中流砥柱这个词?” “其实不只花丝镶嵌,大多数传统手工业都面临着传承人老龄化,迟迟没有新鲜血液注入的尴尬境地。” “当一件传统手工艺作品面世,像花丝镶嵌,绒花,或者刺绣,大家首先看到的是它们光鲜亮丽巧夺天工的外表,多么多么神奇 ,多么多么美丽,少有人能透过外表窥探到工艺过程的繁琐、复杂与枯燥。” 镜头下,明婳微微掖了掖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光洒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刻意与轻浮,有的只是淡然和温柔。 “入行那么多年,我见过很多喜爱花丝镶嵌工艺的买手们都有过入行的信心与期待。或一腔热血或心血来潮,然而最终坚持下来的人……凤毛麟角。” “其实很容易理解,面对工艺复杂、收获甚微的传统工艺,年轻人更愿意选择来钱快、有保障的现代化首饰制作技艺,这是极为正常、也是顺应社会潮流的大趋势。” “理想与金钱孰重孰轻的辩题古往今来千千万万,可至今没人能辩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不是人人都想做《月亮与六便士》里的克兰德,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只心无旁骛地望着头顶的月光。” “但你做到了,不是么?” 她摇头,“哪有人敢说自己是无欲无求的呢?生命本质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时痛苦,满足了便无聊[3]。我们的人生不就是在痛苦和无聊间反复摇摆么?” “然而我始终认为,欲念不能被消灭,但可以被打破。人只有不为欲念所驱使,才能放开手脚去追求别的东西。” “的确。”辛旎有感而发,“欲望提升热忱,毅力磨平高山,真正的强者都在和“欲望”死磕。” “如此我更好奇了,您年少结缘花丝镶嵌的契机到底是什么?” 监视器后的人眉心微动。 明婳抬眸扫了眼半包围的人圈,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余光落到他身上。 这种感觉像极了几个小时前、她微卷的发梢蹭着他的胸膛。酥麻生热,悄然得连正午的光都偷偷藏匿锋芒。 “可能会让辛老师和……一些人失望吧。”她嗓音里的玩味转瞬即逝,只有商庭樾敏锐接收到她恶劣又顽皮的“控诉”。 “其实我接触这行的契机从来不是一段跌宕起伏又励志热血的故事,如果非要说出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比其他热爱者多了一点点幸运和坚持吧。” “大一那年,我认识了师傅一家人,并在参观他工作室时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花丝镶嵌的震撼。那时候我也只是一个喜欢光鲜外表的年轻人,立刻不知天高地厚地问,我也可以学么?” “我师傅当时一笑,说,当然,人人都可以学,但能学下去的没有,你也一样。” “我当时就炸了。” 女人耸肩,欣然直视过去那个恣意张扬的自己,“或许想证明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便真堵着一口气起早贪黑地开启我的学徒时光。等后来终于有资格拜入师门、得到师傅的倾囊相授后,我才如梦初醒地明白过来——” “支撑我熬过那段一人一灯枯燥时光的不是一口气,而是长年累月的、与金为伍与银作伴的过程中,对花丝镶嵌那份不减反增的青睐与热爱。” “所以大学毕业后,您没考虑过其他工作方向,坚持选择这份已然付出了四年青春的工艺美术事业么?” “是。” 辛旎挑眉,“一点犹豫也没有?” “大概没有。”她认真想了想,“我算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那容我冒昧地问一句,在您不断心想事成的过程中,有失去过其他令自己觉得珍贵、却又不得不舍弃的缘分么?” 这个问题稿子上没有。明婳闻言恍惚,心头涌上几丝难言的情绪。 “有。”她诚实开口。 “或许还失去过很多。” “会让你痛苦么?” 主持人神情狡黠,似乎没想轻易放过她。 “会。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明婳笑容逐渐坦荡,不闪不避地对上她的眼睛,“我听过一句话,说人间的痛苦分两种,一种让你变得更强,另一种毫无价值。而我对没价值的东西不付出耐心,只会将我想要的东西变得有意义。” 此时,监视器后的导演、制片人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喘。 这段对话没有出现在事先审过的稿子里,也没有出现在刚才的彩排里。虽然访谈中主持人和嘉宾临场发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两位姑奶奶明显聊嗨了,内容跑偏了十万八千里!乍听哪像是在讨论花丝镶嵌啊,分明是探讨起人生观价值观了嘛! 生怕辛旎接过话尾继续发表一番高谈阔论,郭副导忙举牌提醒她们继续下一个话题。 然而辛旎并未过多在意场外的干扰,在与对面人看似“激烈”的言语交锋中撤退几步,毫不吝啬地给予她由衷的赞美,“实在精彩!明老板,还记得访谈前我们聊天时说的话么?” “素闻明老板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可今天与你深入了解后我才真切体会到,一位能在短短几年中把事业经营得如此好的女性,不单单要有实力、美貌,更要有一颗智慧的心。而这三点您都有。” “那我是否可以认为……” 辛旎幅度很小地撑起手臂,眉眼犀利地看向她,“婳柔坊既是你想要的,也是你在众多无意义的事中,尽力得到的有意义的东西?” 此时场下除了商庭樾,没有人的脸不是青一块白一块的了。 被追问的人微微挑眉。 辛旎不愧是傅洙口中跨专业都牛逼的全能主持,她擅长以最云淡风轻的姿态戳中新闻最本质的爆点。 她叹息,认输般地摇了摇头,“辛老师,您大概是近期第二个总能使我哑口无言的人了。” 第25章 黑暗的小心思 女人轻笑,“如果不是在作节目,我很想知道第一个人是谁。” 你们还知道自己作节目啊!场下李文绪心凉了半截,抓耳挠腮地示意夏导喊cut中断采访。 他觉得有必要将两人的谈话轨迹强行拉扯到正轨上来,不然这场访谈还知道怎么收场呢! 然而湍急的信号刚传送到半路,商庭樾突然朝他摆了摆手,投来一个休得造次的目光。 他立马闭紧嘴巴。 就见明婳放胸前的手绞了绞,像在思考,几秒后,她对着镜头弯了弯眼睛,狡黠道,“那人若是看了节目,便会有自知之明的。” 商庭樾:“……” 她这话听着像开玩笑,然而心底是真切生出几分懊恼的。 自己最近的的确确在被比她聪明的人“解剖”:商庭樾总能无意戳中她的心事,而辛旎则是有意用职业技巧引导她讲出不为人道的心路历程。 “我虽然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多。其实每个手艺人的初衷都是埋头淬火炼金,没人愿意摒弃风骨将自己热爱的事业变成名利场上待价而沽的生意。” “在我二十四岁之前,我没想过离开师傅的庇佑自立门户。因而当我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时,我迷茫了很久,而婳柔坊恰恰是在那个时期诞生的——” “因为我真的放弃不了花丝镶嵌。” “也是缘分使然。” 说话人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沼泽,脸上神情逐渐变得模糊。 “在一次旅途中,我偶然结识了詹雨佳。詹雨佳这个名字想必辛老师不会陌生,那是响当当的京派花丝镶嵌传承人之一。而她的师傅是著名工艺美术大师杨锦莲。” “在此之前,我对她们师徒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当然,她对我的感觉也是如此。” “那次偶遇后,我和她当下就决定合作创办一间不拘于传统制作工艺的手工坊。因为彼此于花丝镶嵌行业在未来的保护与传承上的核心观点是令人难以置信得不谋而合。” 辛旎点头,“放眼婳柔坊自创立以来的发展方向,我可以将你们共谋的这些观点理解为非遗技艺的革新么?” 她适时地提出疑问,巧妙将两人交流的话题引导至采访稿的重心部分。 “不敢说革新,只能算做出了一些自认为没错的改变。” 明婳的回答一如既往滴水不漏,场下的摄影立刻给她切了个近镜头。 “在国家持续了两千多年的封建 制度下,花丝镶嵌工艺一直为统治阶级所掌控。它用材昂贵,工艺复杂,算得上古代人的奢侈品。即使放在今天,其算不上亲民的价格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起的产品。” “我国一直倡导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要融入现代生活,展现当代价值,用时代精神不断激发传统非遗新活力[1]。” “这就意味着如果花丝镶嵌不能由贵族走向大众,这门传统手工业注定会由于迟迟得不到青年一代的守正创新,而成为束之高阁的新时代活化石。” “那将是令人遗憾的瑰宝的殒落。” 辛旎不紧不慢地翻动资料,“纵观花丝镶嵌近几十年的复苏史,不难发现曾有过一个时期,铸造工艺批量产出的仿花丝效果产品因其价格低廉、粗制滥造给传统花丝制造业带来过不小的冲击。” “是。”她不否认。 “这段沉痛的教训似乎在警示我们,肆意产业化、一味追求生产效率而降低花丝工艺制作成本的道路是行不通的。” “如此,我不禁发出疑问,明老板和您的团队在婳柔坊的经营中是如何找到这两者间的平衡点的?” “说实话,我认为我们并没有真正找到这个平衡点。”女人无奈地摊了摊手,“其实自创业伊始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正如辛老师说的,这是一个根本避不开的现实桎梏。” “如果大家还记得我们刚才讨论过的有关花丝镶嵌定义的问题,便很容易理解我的意思了。” “为什么说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定价难以走下神坛?首先是金银珠宝的昂贵用料,再者是‘堆垒编织掐填攒焊’的复杂工艺,往往一件产品的制作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价值决定价格,这就注定了传统的宫廷花丝镶嵌工艺品是不可能通过降价来拓展消费者层面的。” 辛旎点头,示意她继续。 “因而在我和詹雨佳的初始构想中,我们并不想将婳柔坊的品牌定性为市面上流行的仿古代宫廷制品。” “一方面,这类工艺品的制作繁缛,定价高昂,非普通人可以承受。另一方面,仿古类工艺品的设计往往遵循传统,毫无新意,不仅不利于日常佩戴,也不再适合当今多元化的首饰市场。” “所以「婳柔坊」品牌的创始宗旨就是新,尤其在产品设计上。我们需要新理念,新思维,甚至是新手法。旨在保留花丝镶嵌核心工艺的基础上,对产品形式进行创新改革,使其更加符合现代化审美。” “可这做起来太难了。” 明婳怅然地叹了口气,“我们缺人,尤其是与我和詹雨佳类似又不同的年轻人。后来我们三顾茅庐请到了当时川渝花丝界后起之秀柯昊川,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柯首席加入我们团队——” “很幸运,他同意了。” “就这样,我们三人开启了一条疯狂的创业之路。风格迥异,却目标一致,天南海北地凑到一起,也凑成了我们婳柔坊品牌最原始的雏型。” 女人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像欣然又像触动。显而易见,那段奋斗的日子是她难以忘怀的美好经历。 真令人……嫉妒。 男人眼底温度持续走低,默默记住了柯昊川这个名字。 而明婳仍陷在回忆里,一点也没察觉自己正被某人黑暗的小心思攻击。 “最初,我们将婳柔坊品牌定调为轻奢快销,即「聚焦国潮,以非遗花丝镶嵌技艺演绎国风新篇章」。” “这类作品造型简约,构思风格抽象,例如古风圈推崇的首饰头饰、与博物院博物馆联名推出的文创产品等,其型体、工序虽不如传统花丝镶嵌工艺品那般精美瑰丽,但我们研究销量后发现,年轻人对这类非典型传统手工艺制品的接受度尤其高。” “这种现象是令人兴奋和倍受鼓舞的,这正是我们创办婳柔坊的初衷。” “后来随着订单越来越多,三个人的团队分身乏术。于是我们开始面向业界招人,招人的同时也在寻求适宜的工业化改良。” “因为我们逐步意识到,如果一直保持耗时长产量小的生产模式,无法真正改变花丝镶嵌受众狭窄的现实困境。” “您所说的工业化改良等同于产业化么?” “不。”女人摇头轻笑,“市场经济辛老师是专家,我不敢卖弄,只能谈谈我所了解的最浅薄的那层。” “大众所谓产业化是以市场为导向,利益为核心,而工业化改良实施的前提必然是非遗的保护与传承。” “现代机械铸造无法取代传统手工艺是我们所有行业人的共识,但这并不代表传统工艺完全排斥机械的加入。” “其实花丝镶嵌工艺在近现代的发展历程中,也为寻求进步吸收了一些工业化革命的创新成果。例如焊接方式从煤油灯到焊枪的转变,不仅可以减少人工消耗、提高生产效率,也不会对花丝镶嵌的核心技艺造成任何影响。包括婳柔坊近年来逐步引进使用的全自动熔炉、素丝加工机器等。” “我理解你的意思。” 辛旎弯唇,笑意如沐春风,“有人说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提创新,我认为这种观点是有违人类社会发展本质的。” “世界本就是一个无限变化和永恒发展的物质世界。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为非遗传承注入青春力量,必然要求青年一代敢于创新,善于创新,在传承核心技艺的基础上使非物质文化遗产适应现代社会,这是发展可持续的必经之路[1]。” “是。”明婳直视镜头,鲜少清晰地表明态度,“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世界是不停变化和发展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和我的团队一直没有真正寻找到那个平衡点的原因。” “每当我们觉得现状可以了,不久又会出现新的不可避免的问题,逼迫我们不断试错,不断调整。” “比如?” “比如自我理想的搁浅。” “那年,新人有了机器也有了,婳柔坊最艰辛的时期在一片兵荒马乱中平稳度过。” “年会后,我、詹雨佳还有柯昊川整整一星期没现身上班,因为我们真的很久很久没在家里睡过一个好觉了。” “等到年后复工,突然变闲的我们却不约而同生出一股空虚感。” “空虚感?” 辛旎惊奇地重复她的用词。 “嗯,或者可以形容为……” “技痒吧。” 第26章 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爆…… “婳柔坊成立最初,我们三人负责设计,生产,还要各个渠道跑销路,连宣传包装都被迫从零学起。所以那时我们没有多余心力兼顾一些工艺较为复杂的大型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创作。” “然而无论是我、詹雨佳还是柯昊川,我们的第一身份一定是非遗传承人而非婳柔坊品牌创始人。我们肩上落着保持非物质文化遗产真实性、整体性及传承性的责任。” 辛旎笑,“对花丝镶嵌饰品的现代化解构与极简不算责任的一部分么?” “算,但远远不够。” 女人对着镜头娓娓道来,“普及大众类的快销文创是时代必然,然而像器皿、炉薰这类宫廷花丝镶嵌工艺品在两千多年历史发展中形成的雍容底蕴,同样是中华民族灿烂文明留给后世的宝贵财富。且这份令无数人为之惊叹的华丽优雅是不能被现代简约所替代、甚至是解构消融的。” “创业初期,我们为「国风」系列忍痛推掉了许多买手藏家私人定制的活计。我说时常会技痒,就是这个意思。” 对面人逻辑满分地作出总结,“所以婳柔坊在最初的经营范围上增补了高端定制、臻品收藏两条生产线,并在随后几年的调整磨合中逐步发展成为我们如今看到的这样一个集设计、生产、销售于一体的,多风格、全题材、广形制的大型花丝镶嵌手工艺制作坊。” “然而就我们手头的资料看,明老板您的野心似乎不止于此。” “婳 柔坊创立同年,「婳丝柔」珠宝便注册了商标。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和您的团队很早就为品牌珠宝线铺设前景了呢?” 辛旎话一落,场上场下气氛又隐隐绰绰紧张开来。这个问题剧本里有,只是前头过于放飞,导致现在提出的时机不太对。 而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发展的进程中,最受抨击的行为便是唯利是图。市面上有过传承人迷失于市场繁荣而逐渐忘记初心的案例,还曾引发社会激烈的讨论。 显然,一个专业的主持人不会忽视这样极具讨论价值的争议点,三言两语将婳柔坊逐年扩张的商业版图摆到明面上来供人剖析。 如此,明婳想不回应都不行。 而一旦她的回答有纰漏,就很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拿去做文章。当下的内娱,一场酣畅淋漓的网爆只需要几张断章取义的截图就可以做到。 男人把玩素戒的动作停停顿顿,眸子像浸了墨。越过镜头,专注而锋利地将她眉心闪过的无助看在眼底。 然而她还是撑住了,“不能算野心,只是想多尝试其它的可能性。” “珠宝设计是我个人的爱好。起初只是想玩一玩,然而在后续的发展评估中,我们一致认定花丝镶嵌珠宝的融合和推广是令花丝镶嵌传统工艺走进千家万户、并增强社会认知的有效途径。” “因为没什么比既能日常佩戴又能增值保值的金饰品更让人有消费欲望了。可以说,婳柔坊自始至终在寻找非遗保护与经济效益间的平衡点。” 这个回答无懈可击。 提问者心下赞叹,“所以您认为花丝镶嵌珠宝的崛起和普及会成为那个平衡点?” “换句话问,「婳丝柔」会是婳柔坊品牌未来的发展重心么?” 明婳闻言忙摆手,“辛老师,这个问题我只能回上一句无可奉告。婳柔坊每年的发展重心都会由市场部专门评估,我也是那批等着被通知的人。”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婳丝柔」目前仍处于初级阶段。未来我们会加紧跟进国际市场,不断精进花丝镶嵌传统工艺与现代珠宝的碰撞融合。” “也希望我们当季风靡的海洋之灵系列、花园漫步系列,以及即将推出的唐风宋雅系列、图腾神话系列能真正将这项传承千年的古老工艺普及发扬,推向世界。”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婳柔坊」即将上线的新季珠宝发布会。”她直视镜头,莞尔一笑,“盼愿我们在一根根金丝中留下的时光印记能带给你们星点感动。” “我想一定会的。” 访谈接近尾声,辛旎回味两人来回的唇枪舌剑,几乎要给她鼓掌。 “作为《东方匠心》的节目主持人,我需要写好几页稿子赞扬明老板精湛绝伦的手艺和一生择一事的匠心。但如果作为消费者,‘喜欢’二字便可以概括我的钦佩。” “我有一条「婳丝柔」品牌珠宝项链,是贵坊去年推出的银河系星座限定系列。” 她笑,“辛老师的那款是处女座吧。” 女人稍稍意外了下,随即意会地弯了弯眼睛,“是的,这条项链我很珍惜,因为它会戳中人的心事。” “设计师在花丝与珍珠的交缠中将处女座那份敏感的善良,与伪装的坚强融合得十分巧妙。它是有灵魂的,仿佛设计者与买手之间的心灵对话,唯有懂设计又懂人的人才能设计出如此有灵魂的作品。 “据我所知……「婳丝柔」银河系星座系列的主创设计师就是明老板吧?” 明婳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大概就是为何人人都说明老板花丝镶嵌手艺是为一绝了。” “这次访问前,我尝试从各个渠道观摩明老板的作品,一丝一缕巧夺天工,无一不被震撼。” “「放浪形骸的气度,细嗅蔷薇的风骨」,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宜形容您作品风格的话语了。” “就个人而言,从业的这些年,有没有令自己特别满意或难忘的作品呢?” 她这个问题在访谈节目里很常见。 可真轮到本人回答时,尘封的记忆便如同心境上泛起的秋水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着时光的印记。 女人于镜头里微微正色,似在思索。那双盈澈的眸子此时静得发亮,一闪一闪地流转在商庭樾深深的凝望里。 “很多很多。” “师傅曾说,我们于孤寂甚至是苦难中打磨出来的作品的光亮,是匠心的修炼,也是生命的超脱。只有对作品注入永恒的精神和不朽的信念,才能使其充满鲜活的感染力和生命力。” “所以我的每一件作品都确保倾尽欢喜。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最令我难忘的,大概会是我第一次以个人名义参展并成功被买家收藏的那个。” 对面人眼睛一亮,“能和我们描述描述那是怎样的一件工艺品么?” “嗯……”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其实更多的细节我记不太清了,甚至连一张设计稿或留念的照片都没有。” “那时师傅受邀全国巡展,第一站和最后一站都在本地举行。最后一次开展时,他力排众议将工作室学徒们的部分作品列入展陈,其中一个就是我的。” “我们很感动,也很开心,自己稚嫩的作品在这样大型的工艺展会上露脸,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情呀……根本不会想它还能被人青睐收藏,甚至买回家。” 辛旎挑眉,“而你偏偏做到了。” 她轻轻地笑了,“确实很意外。” “那是个不大的件活儿,甚至可以用朴素无华来形容。同门们见我拿这个参展,都瞪大眼睛表示不理解。比起它,那些庞大的华丽的摆件显然更吸引人眼球。我的这个混在其中,就好像误入上流舞会的灰姑娘,画风要多突兀就多突兀。” “可我异常坚持。说不出具象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展览在冬天,很冷,而这件作品恰好叫「暖暖」吧。” “它拳头大,金片为底,金累丝为衬,主体镶汉白玉,大致形状应该是……” 镜头外,男人听着明婳的自述,大脑忽然陷入一片空白。 暖暖?!那不是…… 周围画面变得模糊。他一瞬回到记忆深处那个寒冷的下午。 小寒,天上飘着雪。 申市国际会展中心外人山人海。 二十一岁的商庭樾把车停在VIP通道的路边,没有熄火,副驾驶座位上每隔几分钟就传来喋喋不休的来电震动。 男孩烦了,彻底关机,一张还显稚气的脸浮现一层桀骜的不训。接着抽出一支烟来,不点燃,就叼着。头向后倚靠,疲倦地阖上眼睛…… 过了会儿,车外传来一阵说笑。他睁眼一瞧,果然是秦素出来了。 她一身驼色羊呢大衣,温柔而端庄。此刻被展馆的工作人员簇拥着,手上大包小包。 母亲有多爱收藏艺术品,他从记事开始就知道了。而她又多害怕儿子“学坏”,自己也是一清二楚的。 于是将烟塞回烟盒中,同打火机一起藏好。然后推开门,走下去,在雪色弥漫的广场与秦素隔着一辆车和十几步的距离挥手。 母亲看到他,愣了愣,随后眼角细纹都笑开了。 她小步跑过来,伸手将人抱了个满怀,“宝贝啊,你怎么过来了?” 男孩对于自己已经二十一岁了还被妈妈叫宝贝的情景十分麻木。 没办法,秦素就是这样一个对家庭充满敬畏之心的女人。对丈夫孩子,她愿意付出十足的爱意和包容。 “下雪了,顺路来接你。” 第27章 将人牢牢困在包围圈里…… 他俊脸高冷,语气却很轻。 先回答秦素的问题,然后打开后备箱,示意随行的工作人员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 这时,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走过来,笑呵呵地,对着他好一番打量,“这位想必就是商总夫妇的大公子吧?果真一表人材。哎呦瞧瞧这个头长的,秦总您 真是好福气!” 秦素仰头捏了捏儿子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笑容谦逊地接受了外人的夸赞,“个头随他爸,长得像我。” “庭樾,这位是王副馆长。” “王副馆长是申市收藏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与你父亲和我都是很好的朋友。妈妈名下的几家画廊也是你王叔在帮忙打理,以后有不懂的多来请教他。” 男孩嗯了声,狭眸疏离,但恭恭敬敬地朝他伸出手,“您好,王叔。” “哎……好好好!”老人回握,唏嘘地笑了,“秦总抬举我了,这些年要不是有您常常光顾会展这边的生意,我也没机会投桃报李。如今文艺界发展形势越来越艰难,以后还要靠小商公子多多照拂呢!” “那是自然。” 寒暄完毕,馆长带人回去了。男孩发动引擎,秦素坐上副驾驶,随行的助理也跟着上了后座。 车子缓慢行驶在银装素裹的城市道路,车厢里飘起舒缓的钢琴曲。 女人上车也没闲着,先是回了几个未接来电,又分别给管家和秘书打去电话。然后才得空解开脖子上缠绕的羊绒围巾,边叠好边吩咐助理尽快把今天入手的藏品入库登记。 男孩随口一问,“你不自己留着?” 她摇头,“备着给公司客户的。” 他嗤了声,情绪明显不悦。 女人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斟酌开口,“刚公司的人打电话来说,你又和爸爸吵架了?” 男孩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他不可理喻。” 秦素眸色一顿,纤细苍白的手不安地抓紧手里的围巾,缓了缓,才温声细语劝,“他再怎样也是你父亲,你要尊重他,好么?” “我可以尊重他,但他的能力得值得我这个实习生尊重。” 她无话可说了,叹了口气,随后像逃避般从包里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 那袋子巴掌大小,像是锦囊。金宝蓝的底纹上绣着湖白色的祥云纹样,绣工十分精巧,应该是专门装文玩用的纪念品。 男孩瞧了一眼。 “不是要送客户吗?” “除了这个。” 女人眼里慢慢氤出温柔的笑意,边说边拉开锦囊的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这个小东西我准备自己留着。” 他好奇,偏头又瞧了眼。 就见女人手心搁着一个拳头大小,有金又有玉的小玩意儿。左边是一只大熊,右边是一只小熊,两只熊交颈而卧,好像在……睡觉? 看不懂。那就只有两只熊。 男孩想,自己还是开车吧。 “知道这种工艺叫什么吗?” 他摇头。 “花丝镶嵌。” “哦。” “你能看懂它想表达什么么?” 男孩没直说自己看不懂,态度很端正地思考一番,说,“两只熊在休息。” 秦素嘴角一抽,“这是北极熊。” “哦。”他换了个严谨的说法,“两只北极熊在休息。” 向来情绪稳定的人深呼吸,“在艺术细胞方面,我想你爸爸还是值得你尊重的。” 男孩笑,目视前方,掌着方向盘在冰天雪地里拐出一个漂亮的弯,“太小了,看不出什么。”他解释。 “是很小。”母亲怔怔地举着那两只一大一小的北极熊,喃喃低语,“但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了。它有名字,叫「暖暖」。听说这个小东西不是蒋昱蒋大师的作品,而是他的一个爱徒。” “可能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吧,是个女孩子。很难想象这么小年纪的孩子就可以创造出这样有温度的作品。” “暖暖……暖暖……” “它真的很叫人温暖,对么?”女人映着窗外的茫茫雪色对他绽出一个温慈的笑,“庭樾,等你有天成熟了,心里有了牵挂,你就能看懂它的含义了。” 九年、从二十一岁到三十岁,男孩已经长成了男人,足够成熟了。 可直到秦素去世,他也没机会问问母亲,「暖暖」到底为什么叫人温暖。 回忆戛然。 失神的视线逐渐聚焦。镜头里,明婳安静地坐着,正午的一缕阳光此时穿越浓荫,恰好落到她身上。 花影微凉,可那光笼罩着她,暖暖的,犹如神明。这一瞬,男人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好像浸在了这股暖流之中,沉浮着,心跳在颤栗,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相信缘分么?” “一眼跨越千年的缘分。” 辛旎对着镜头总结陈词。 “作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集大成者,以花丝镶嵌为代表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是经过历史长河洗涤、积淀并传承下来的宝贵财富。” “而今,明婳为代表的新一代非遗传承人正以坚韧的斗志与过硬的本领致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与传承。在珍视守重的基础上坚定自信、开拓创新,不断推进花丝镶嵌传统工艺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做到以匠心讲好中国故事,以匠心传播中国精神,推动中华非物质文化遗产走向世界!” “弦歌不辍,思接千载!” “再次感谢明老板做客《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我们下期见。” “CUT!” 夏导短促有力的号令与主持人感染力十足的收尾衔接得异常丝滑。 结束的一霎那,钿霜斋内掌声雷动,李文绪激动地与夏导来了个爱的抱抱。 他拍手上前,对场上正握手互谢的两人竖大拇指,“精彩,实在精彩!这场访谈堪称妙语连珠!” “整整二十分钟连CUT都没有,简直赶上直播水平了!《东方匠心》能由两位老师给我们打头阵,必然风起云涌观众至,势不可挡开门红!” 辛旎接过水杯,谦逊地笑了,“李主任不用客气,于我是应该做的。” “要说精彩,还是明老板让人钦佩。第一次在镜头面前接受采访就能表现得如此专业严谨滴水不漏,这样的情商智商要令多少新闻从业者汗颜啊!” “那是那是!” 明婳撩唇,“各位老师就别和我这个初学者商业互捧了。我的任务告一段落,剩下的就交给节目组把关了。” “明老板放心。访谈粗剪完我们会发给当事人团队审核,然后根据多方意见进行再剪辑,最终版本会经过您同意再发布。” 女人点头,“后续我们林总监会全程跟进,有需要配合的尽管说。” “那再好不过了!”李文绪引着两人往里走,“现在正好有空,我斗胆为辛老师引荐引荐我们商总。” “来,辛老师请,明老板也请。这位就是盛天娱乐总裁商庭樾。” 人声鼎沸间,场务和摄影师们搬着机械器材乌泱泱地往外走。而男人坐在监视器前,沉静衿冷,遗世独立。 明婳望着他由光勾勒的、刀刻般英挺的五官,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这样冷的一个男人,眼睛里也会装着另一个女人么? 洛晴天…… 她无声咀嚼这三个字。 就见他抬眸,起身,从容回敬辛旎率先伸向他的那只手,蜻蜓点水地与之一握。 四目相对。 可对上的确实她身旁的自己。 “商总,久仰大名。” 商庭樾点头,开口的嗓音透着几分清冷的哑,“辛老师客气。两位专业的演说十分精彩。” “盛天已在丽顿酒店备下薄酒为二位庆功,夏导和李制片会尽心陪同,还望辛老师和明老板赏脸赴约。” “怎么,商总不作陪么?” 明婳挑衅地朝他一笑。 周围人一惊,对女人突然提出的非分要求不明所以。 唯独辛旎,好像在男女相视而立的眼神交锋中看出了什么,低头借整理领口的动作好整以暇。 男人知道她是在报仇,报他大庭广众下不让她喝冰水的仇。 他扶了扶领结,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实在抱歉,商某已有他约。他日明老板若得空相见,我一定如期而至。” “……”女人闭眼深呼吸。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破釜沉舟问出了一个不怎么清白的问题,结果被他这么一回答,差点做实私情。 建树片刻,她咬牙妥协,用极为僵硬的语气找补道,“开个玩笑,商总莫要介 意。” “自然。” 他提唇从容,“李主任,你陪辛老师先行,我和明老板还有几句工作上的事要说。” 李文绪嘴巴顿时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暗忖你和明老板有那么多公事谈么?就算有他这个制片人怎么完全不知情?该不会苏亦真真求大BOSS说服明老板出道了吧! 想归想,他凭借多年本能没敢耽误,忙引着辛旎往外走。 辛旎偏头,朝她挥了挥手,“我到外面等你。” 明婳抿笑,目送她出门。 不一会儿,原本拥挤的外厅恢复了往日的静谧。 他走上前来,掠过几缕凋零的秋风,眼底的黑沉浓稠如古井。 她心生怯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可来人变本加厉,一步步越过他们在人前一贯保持的社交距离。 女人索性不退了,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她不信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敢把她怎样。 事实他的确没想干什么。只是抬手帮她整理耳边掉落的头发。一下下,很有耐心地按原样夹好。 “累么?”他轻轻开口。 明婳觉得他有点奇怪,好似温柔了许多。虽然他平时也算脾气好的,但不像此时此刻,连说话时眼睫碰撞的弧度都柔和了,生怕把自己碰碎一样。 没细想,她摇头,想说不累。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有点。 指腹随着尾音下落滑向脸颊,轻轻地剐了两下,“下午的拍摄我让李文绪取消了,待会聚完餐回来就好好休息吧。” 女人啊了声,想说不用。但他决定了,自己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弯了弯唇,道,“行,你真是大好人。” “……”商庭樾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于是撤开手,稍稍退了一步。再躬身,手臂撑在她身后的桌面上,将人牢牢困在包围圈里。 “我有让你哑口无言过么?” 他质问。 女人盈着秋水的眼睛眨了眨,目露狡黠,“我可没说是你,你自己对号入座。不过还算有自知之明,毕竟你刚刚还怼我了。” 他眼睛一眯,“什么时候?” 她冷哼,抬手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我让你作陪,你直接说没空不就行了。非得添油加醋,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我们的奸情?” 男人慢悠悠地捉住她的手,“没记错的话是你挑事在先?还有,什么叫奸情?一直要偷偷摸摸的人是你,我从来没说过要配合你演戏。” “……”明婳气血上涌。 她想把手从他粗粝的掌心里抽出来,可男人不让。她抬脚踹他,他索性揽住她的腰将人提起来放桌上,“别闹,我跟你说件事。” 她瞪他,“不是还有约,还要不要走了?” “说完就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羞稔的眼睛,“你刚节目里说,你第一个参展的作品被一个不知名藏家买走了,是么?” “是啊……怎么?” 明婳一头雾水,“难不成那个人是你?不太可能吧。” “不是我。” 他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收藏者是我的母亲。” 第28章 商总的新朋友 正午的光漂浮在半空,将目下粉尘染成斑斓的色彩。 女人心头一滞,怔怔地抓着他领口,“真的么?” 商庭樾点头。 “叫「暖暖」,样子跟你描述的差不多,我想应该是那个。” 话落,明婳笑了,是一种从没见过的,类似少女天真烂漫的笑。 她手一松,竟直接抱住他脖颈,仰头颇为得意,“那我就不得不骄傲自满地夸一句,阿姨的眼光太好了!” 男人凝着她妩媚灵动的脸,心底怀念母亲的伤感被抚平许多。 他勾勾唇,将人从怀里褪了出来,问,“想不想去看看你的「暖暖」?不是说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么。” “可以吗?” 她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他恩了声,低头看了眼腕表,“今晚就可以。” “你好好休息,大概六点钟,我来接你。顺便一起吃晚饭。” “……”女人有点犹豫。 其实她不是非得去看,或者非得今天去看。只是男人执行力未免太迅速了,她还被一种叫缘分的情绪冲得云里雾里呢,他却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只有被动接受的份儿。 真是……独断专行。 她失笑,考虑要不要答应,男人却摆出要走的架势。 明婳忙拉住他,“今天就去么?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怕你母亲她……” “不会。” 男人打断她,波澜不兴,“我没有想骗你去见家长。” “我母亲……” “五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 商庭樾走了,女人仍没从错愕的情绪中缓过来。 他那时很平静,抬手剐了剐她的脸颊,又撤开,说,晚上来接你。然后转身离开,神色看不出分毫思念的破绽。 明婳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她和男人的这场纠葛犹如露水朝夕,遇风则逝,俗一点解释就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虽然某种层面看,他们拥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然而究其根本,她不了解他,更别说他的性情经历、亲朋家人。 豪门大公子?盛天总裁?还是娱乐圈只手遮天的大魔王? 这些遥不可及的名号堆砌着金钱与权利的喧嚣,喧嚣里的人也该套着由造物者精雕细琢的壳子:华丽的,冰冷的,千篇一律的完美,在俗世的欲海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至少明婳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她心中,商庭樾是做露水情人的一个很好的选择:好看,话少,活好,偶尔还很知情识趣。 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不会担心纠缠不清,因为他没有感情,只有身为上位者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提起母亲时偏偏是那样无力而落寞,哪怕表情再无破绽,可转身时那一霎的孤寂,像极了一个有血有肉的、脆弱的普通人。 突然有些可怜他了。 再出去时,园子里的秋色在阳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辉。 辛旎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头,正心情很好地和自己的助理聊天。她发现明婳的身影,远远地和她挥手,随后低头说了句什么,条纹衬衣牛仔裤的小姑娘飞快跑走了。 明婳走上前,面带歉意,“麻烦辛老师等我这么久,真是失礼。” 辛旎弯唇,“明老板别客气了。咱们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搞这些繁文缛节。你的园子打理得这样精致,我来一回就惦记上了。以后还盼着能多来坐坐消乏解闷呢。” “想来随时。” 她很感激辛旎明明看出了端倪,却不问她和商庭樾的关系。谈不上涵养和分寸,归根究底她大概是个对别人想拼命藏着的秘密没多大兴趣的人。 蒋星南恰恰相反。她热心率真,对在意的人充满了探究的乐趣。 所以她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和她哥哥谈恋爱了,又在以为明婳抛弃了自己最爱的哥哥和父亲时,对她失望透顶甚至避而远之,像极了手持天秤又嫉恶如仇的正义斗士。 明婳最近总想到她。 “其实我该跟你说抱歉。” 两人肩并肩走在经年的青石路上,辛旎突然自我反省起来,“录制的过程中,我身为主持人难免会言语犀利,问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挖坑的问题,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或许受以前工作性质影响,我不太喜欢节目的内容过于平淡如水岁 月静好,这样很难挖掘到创作者内心深层次的感知。” “今天和你的这场言语交锋很过瘾,我很久没遇到对手了。” 女人扑哧,“你都这么夸我了,我就算打肿脸也得把胖子撑起来。” “我知道《东方匠心》会是一档好节目,大概率也将是我公开录制的唯一一档节目,所以我很庆幸能和你这么有趣的人搭档。真心的。” 她点头,“我相信。” “不过等这期节目播出,关注度会比你想象的还恐怖。到时争着采访你的记者媒体估计能从婳柔坊排到电视台门口,明老板仍坚持像以往那样拒绝出现在公众面前么?” 明婳稍稍思忖,“我想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再有什么同质化的邀请于我而言就是浪费时间。” “我总归是个手艺人,虽然已经不单纯了。”她忍不住自嘲,“不过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约束自己会让我有掌控欲念的安全感。” 辛旎挑眉,“这叫心理变态。” 两人对视着哈哈大笑。 “辛老师不急的话可以随我去趟手艺坊吗?我们有个搞财务的小姑娘是你的粉丝,吵着要你的签名。” “当然可以。”她诧异,“明老板对自己的员工都这么上心吗?” “他们年纪小,却很听话很努力。在我心里就跟弟弟妹妹一样。” “我也有个弟弟。” 两人穿过池月清风的照壁,辛旎忽然剖白,“只不过他很不听话,也不把我当姐姐。” …… 聚完餐,明婳回到婳柔坊。 沉沉睡了一下午,醒来后窗外已经漂浮着橙色的黄昏落日了。 她裹着被子在松软的床上翻了两翻,四肢像在艾灸的热气中蒸过般绵软,十分舒服。 拿来手机一瞧,快六点了。而手机屏幕上横着一条信息,是商庭樾十分钟前发来的:【醒了么?】 笑意在落日余晖的倾洒下悄悄染上唇畔。她坐起来,趿上羊皮拖鞋进浴室:【刚醒,收拾下,二十分钟后见。】 六点一刻,换了衣服的明婳打开角门,不出意外看到了倚在车上等她的男人。 他仍是白天的装束,西装笔挺一丝不苟。唯一不同的是领带,此刻没有系在脖子上,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锁骨处的深色肌肤。 听到动静,他走过来。英俊的五官在暮色韫浓中愈显深邃。 没来及说话,明婳就被箍着腰吻住。猝不及防。 先是一番湍急的吮吸,从上唇到下唇,激烈撕咬。末了探进去,从舌根到口腔,没有一处放过她。直吻得她胸腔缺氧,只发得出呜咽的声音,才放缓攻势,抵着她的唇珠碾磨,反复渡来新鲜空气。 她承受着,四肢瘫软如水。很快站不住了,被抱起来压在车上亲。 光亲还不够,粗粝的掌心试图往更柔软的地方钻。只是她穿着裙子,抹胸的领口又紧,反复尝试无果,男人更重地在那片雪白上啃噬。 她吃痛嘤咛,“别……别弄出痕迹来!” 那么明显的地方,被人看见她干脆换个星球生活好了。 他停顿一瞬,似乎意识到她的顾忌。于是把人往上拎了拎,贴紧,重新覆上她的唇…… 无人的空巷,水声缠绵了许久。 最终分开时,胶着的银丝轻断。女人熟透的脸更红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搞偷袭?” 他提唇,喘息依旧粗重,“大概是想你了。” 她“呀”了声,“原来我魅力这么大?” “恩。”商庭樾难得配合,动作轻柔地理了理她额角的头发。然后打横抱起她,塞车里。迈巴赫62S开出小巷,缓缓融入傍晚澎湃的车流中…… 半小时后,汽车停在敬安区一处安静远人的别墅区。位于正中的欧式建筑占地面积极大,在夜空下灯火辉煌。 女人下车时想起来,这地方号称是申市最贵的别墅区,寸土寸金,叫什么「檀园」的。 “这是你住的地方?” 男人摇头,“不是我,是我外祖家。母亲去世后,她的遗物大多被外公外婆挪到檀园以解怀念,你的「暖暖」应该在这里。” 明婳脚步踌躇,“那你外公外婆在家吗?我这样空着手来不太好吧。” “放心。”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他们去参加婚礼了。” “所以时机正好。” 说话间,有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一群佣人迎上来,“孙少爷!” 商庭樾点点头,“全伯,我回来拿个东西,不用通知外公外婆。” 管家忙应下,“好的。” “不知……这位是?” 庭院喷泉的斑斓下,明艳的女人抢在前头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商总的新朋友。陪他回来拿个东西。” 新……朋友?众人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像在怀疑自家少爷带过多少旧朋友回来似的。 叫全伯的管家如临大敌,忙跟上赔笑道,“欢迎欢迎!除了小盛总,我们从没见孙少爷带其他朋友回来过,更别提是您这么漂亮的女士了!” 女士朝身边人挑眉,“看来你家里员工都挺闲嘛,没少看言情小说。” 男人眯了眯眼,大掌一捞,将她的手紧紧牵住,“这样更符合你的言情小说。” 明婳:“……” 两人来到副楼,乘电梯到三层。他打开其中一扇门,随清淡檀香呈现在眼前的是精致奢华的美式装修。 “这是我母亲的书房。” 女人晓然,随他在四面墙的博古架前细细观摩。 瓷器,字画,奇石,和田…… 各式各样应有尽有,随便拎一件出来都价值连城。 “看得出来,你母亲是收藏的行家。”她真诚赞叹。 他“恩”了声,“母亲爱好广泛,是个能力很强的女人。如今的盛天可以说是她一手打下的江山。” 那你父亲…… 下意识的疑问被咽了回去,她觉得自己不应该、也不必要了解这么多,于是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那你应该更像妈妈。” “是。”他认同。 同时停下脚步,手伸向目光所及的角落,“在这。” 明婳眸光一闪,期待地看过去。 第29章 原来在家这么乖啊 果然—— 此刻躺在男人手心的小物件,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暖暖」! 她接过来,将相拥的两只北极熊放在昏暗的灯下左看右看。 “当初订单打出来后,我就没想过和它有再见面的一天了。真的很感激阿姨的赏识,可惜没能亲自表达谢意。” 商庭樾凝视她孩子气的笑容,心不由跳快了些,“记忆里,母亲很喜欢这个东西。她说这是件有温度的作品。” 女人点头,“说明阿姨看懂了。” “你呢,看懂它的含义了吗?” 男人“嘶”了声,诚实摇头,“九年前不懂,现在还是不懂。” “明老师不妨赐教?” 她抿了抿笑,“工匠的心意得靠买家悟,你总有一天会懂。” “或许等你有了牵挂后吧。” 说完,她把「暖暖」放了回去。 一股强烈的颤栗从脊背攀至末梢神经。商庭樾怔怔地盯着她,良久才从澎湃的情绪里回过神。 “你不带回去?” 明婳摇头,“既然阿姨已经买下了,就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他艰涩地张了张口,“好。那走吧,去吃饭。” 两人肩并肩下了楼。 管家送他们到院门口,司机也将他的车开出来等着了。 然而就在女人礼貌告别时,一道更强烈的车灯从外头缓缓蜿蜒而来。管家眼睛一亮,忙迎上去,“是老太爷和老夫人回来了!” “???”才七点多,谁家婚礼那么早结束啊? 女人惊愕地望向身旁人。 商庭樾蹙了蹙眉,显然没想到。 然而来不及躲,因为车里的人已经发现他们了。 “大外孙儿!” 人未见,激动的声音先传来了。就见一位满头银发、气质斐然的老太太从车上跑下来,拎着爱马仕Birkin步履蹒跚,“哎呦呦我的乖乖!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让膳房提前给你备饭呐!” “全伯,备饭了吗?” “赶紧去,让厨师把老赵家送来的那只野鸽子宰了炖汤!” “急什么。”有 苍劲的声音打断她。 明婳望过去,与秦老太爷矍铄的视线撞个正着,“没看到还有客人在。” 老太太这才松开手,眯着眼凑近一看,“嘿,还真是,好漂亮的女娃娃!” “庭樾,不给我们介绍下?” 男人犹豫了一瞬,偏头看向呆滞的女人,“怎么说?” 换成其他对象,商庭樾觉得自己这句话太渣了。毕竟作为在娱乐圈翻云覆雨的传媒巨头,他经常以三寸不烂之舌游走在各投资商之间,最叫人臣服的便是说话的艺术了。 然而对于明婳,他竟拿不准该说什么。她刚才不愿意在全伯面前承认两人的关系,更不会愿意在自己至亲面前承认。 不能说不失望,但必须尊重她。 明婳定了定神,迈开步子走出头顶路灯投射出的巨大阴影。然后对直勾勾盯着自己两位老人家鞠躬颔首:“老太爷、老夫人,你们好。我是……” 她回眸看了眼商庭樾,暗暗握紧手心,“我是商先生的女朋友。” 余音震荡。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主人惊喜,管家了然,而她的“男朋友”深眸翻涌,一动不动盯着她柔美的侧颜看。 老太太眼睛亮了又亮,与老伴飞快交换了个眼神,似乎不敢相信。 她上前,踌躇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这、这是真的吗? 女人点点头。 虽然知道自己承认会带来无数不确定性的麻烦,但归根究底是她提出的这份“恋爱合约”,她不想又当又立。 面前人“哎呦”一声,眼角皱纹都笑开了,“太好了太好了!老头子你听到没有?我们大外孙有女朋友了!” “庭樾啊,你说你嘴怎么这么严实呢?交了女朋友应该早点带回来给我和你外公看呐!” 男人张了张口,哑然,“没有故意要瞒着两位老人家,是、最近的事。” “好好好,原谅你了。瞧瞧,多俊的姑娘呀!外婆一见就喜欢。”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有轻柔的嗓音一字一顿,“明婳。” “明婳。”秦老太爷跟着重复,声若洪钟,“好名字。既是贵客,就请随我们进屋坐坐吧。” 老夫人立马附和,“对,天冷,咱们别在外头站着了。今天是外孙媳妇儿第一次上门,是一定要留下吃饭的。全伯,立刻吩咐膳房备饭!” 外孙……媳妇儿? 身份转变太快,女人不禁抽了抽嘴角。她略微无助地望向商庭樾,眼神示意他说句话。 商庭樾眉峰一挑,从容上前,“外公、外婆,这次临时回来拿点东西,什么都没准备,太仓促了。” “还是……下次吧。” 老太太瞪他,“回自己家里要准备什么?你能常常来看我们,我和你外公就很高兴了。何况现在交了这么乖的女朋友,我们巴不得你早点成家立业搬回来住呢!” “还是说你们想要二人空间,不愿意陪俩糟老头子老太太吃饭?” 话已至此,再推脱便是不懂事。 明婳深吸了口气,再次颔首,“那就打扰了。” “哪里的话!” 主人喜笑颜开,亲亲热热地牵着她往里走。 主楼比副楼还奢侈,进门就被吊顶上巨大的水晶灯晃了晃眼睛。 佣人给她递来崭新的羊皮拖鞋,她换好、致谢,被簇拥着走向餐厅。 一番繁冗的餐前礼仪后,全伯带来一众人陆陆续续地上菜。很快,前菜上完了,秦老太爷热心地招呼她: “明小姐,薄菜薄酒简陋,请不要嫌弃。今天事发突然,庭樾的几个舅舅舅妈都不在家,否则他们是一定要来作陪的。” 明婳抿唇,“严重了。是我无故叨扰,给两位老人家添麻烦了。” “好孩子,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秦老夫人示意佣人给她夹菜,“虽说咱们家在外头看着光鲜亮丽的,可论这日子的烟火气啊,是万万比不上普通家庭的。” “这些儿子、孙子孙女,表面上油嘴滑舌,实际除了日常请安,我和老头子啊根本看不到他们人影!” “庭樾就不一样。” 她目光骄傲,“按说忙,他比这些个人忙一百倍,可他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我们。陪我聊天,陪他外公下棋,是个实实在在贴心又孝顺的好孩子。” 女人闻言挑眉,看向他,幅度很轻地笑了,“原来你在家这么乖啊。” 商庭樾提唇不语。 这时,秦老夫人又说话了,“说乖也乖,说贴心也贴心,就是太犟了。” “我从他二十五岁就开始催,催他成家立业,可他全当耳旁风!眼瞅着马上又生日了,还一直没动静。你不知道,我和他外公都要急——” “唠叨。”坐主位的老人打断她,声若洪钟,“孩子听你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身旁人也难得透露稚气,“是啊外婆,既然你已经如愿了,就给我留点面子吧。” “好好好。” 老太太一脸宠溺地笑了,“不说了不说了,聊点别的。” “姑娘今年多大了?” “27。” “哎,正好比我们庭樾小三岁!” “不知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实话实说。 “是一名普通的手艺人,目前在经营一家工艺坊。” “呀!”两位老人相互对视,“这么年轻就当老板了?太能干了!” 商庭樾适时补充,“她是工艺美术届现今最年轻的非遗传承人之一。经营的「婳柔坊」也是细金行业的佼佼者。” “盛天最近推出一档栏目宣传非遗文化,明小姐便是被采访者之一,所以……我们认识了。” “原来如此。”主位上的人眉心一舒。眼底隐匿的担忧瞬时不翼而飞。 自己宝贝外孙身处灯红酒绿的娱乐圈,难免被莺莺燕燕包围。虽说他一向检点,可将来万一真带回来个咿咿呀呀的戏子,自己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还好,眼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准”孙媳不仅落落大方,而且能力出众。和自己的宝贝外孙简直一万个般配! 身旁一向挑剔的夫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笑纹慈祥,亲自给客人兼了一碗汤,“真好,这是天赐的缘分!我们庭樾捡到宝了!” “……” 明婳笑容微僵,没由来的压力山大,“您严重了。” “嗨,外婆说的是心里话。” 老太太嗓音忽如黯淡,“想必你是知道的,庭樾他母亲走的早,又没给他留个兄弟姐妹做伴儿。他一个人从小孤孤单单的,太过独立,才养成了现在这样严肃又单调的性子。” “所以我是真高兴。” 她嘴上说着高兴的话,眼角却湿润了,“高兴庭樾能找到你这样温温柔柔的孩子互相照顾。想必她母亲……他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餐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女人不知道这位老人家怎么就确信他告诉过自己家里的事。 可事实是,她确实知道了。却手足无措,不清楚该不该说些什么安慰餐桌上悲伤沉默的一家人。 这时,男人动了。抬手覆住她放在腿上的、冰凉的手。然后捏了捏,很轻,似在安抚。 明婳心怦怦跳,却发现他没看自己,而是沉静地望着对面的两位老人。 “外公,外婆。” “不说这个了,过日子要向前看。” 秦老夫人自觉失态,掩面哽咽地“哎”了两声,“对,对……不说了。” “你看我,真丢人,老了就喜欢唠叨。姑娘啊,你别介意!” 她忙摇头,“没关系。” 说完顿了顿,反手握住他掌心。 商庭樾瞳孔一荡。 两人就这样不明缘由地于对视中触碰彼此灵魂最深的地方,旁若无人,直至旁观的两人欣慰地笑出来,“那吃饭,吃饭。” “庭樾啊,你也别傻看着了,给明小姐夹那个鲜豌豆糕吃。明小姐,你尝尝,这是咱 家厨房做得最好的一道点心。” 明婳低头羞稔。而他咳了声,飞快撤开视线,耳际不易察觉地红了,“外婆,先前不是说去参加婚礼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很生硬地话题转移。 老夫人闻言摆手,没好气道,“别提了,想起来就生气。” 他蹙了蹙眉,“怎么了?” “别听老婆子夸张。”秦老太爷息事宁人,“就是看见你父亲了。” “什么父亲?他配做我们庭樾父亲吗?”说话人义愤填膺,“刚入场就见他带着姓刘的那女人招摇撞市,隔应死我了!老涂家现在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所以你转头就走了?” “那是自然的。” 商庭樾哑声无奈,“看来涂爷爷今晚要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了。” “谁理他。”老太太一脸傲娇。 几人笑了,餐厅气氛随着热菜的上桌慢慢升腾。 一顿饭于欢声笑语中结束。九点多,两位老人亲自把外孙和客人送至别墅门口。秦老太爷叮嘱她没事多来坐坐,而老夫人不舍之情更重,拉着两人的手左一句右一句,俨然误会了他们是多牢不可破的关系。 正应承着,包里的电话突然震动。 明婳说了句抱歉,稍稍走远,在巨大珊瑚树修剪成的绿篱下拿出手机。 只一眼,她心跌落谷底。 屏幕上跳跃的一串数字,来自她除父母外第一个背下来的人的号码—— 蒋星野。 第30章 你的那个前女友 晚风沁凉。 直到铃声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她才颤着手按下接听。 “……喂?” “婳婳!” 如记忆里一样明亮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上次亲耳听到,大概是一年前的时候吧。 分开的这些年,蒋星野除了每几个月固定给她寄明信片外,不常给她打电话,因为自己不接。偶尔接只会在一些特别的日子,比如爸爸妈妈生日、师傅师母的生日。 他爱耍赖,会撒娇,总会在这种情景下磨到她听电话。 两方父母从没多想过。他们不知道彼此孩子谈过念爱,只以为双方是很好的朋友。 明婳认为自己可以藏得很好,永远不叫人发现软肋和多余的情感。可她忘了,电话那头的人是她少女时代真真切切爱过的、投射了最鲜活热忱的白月光…… 她大概永远放不下。 就像今天,明明什么日子都不是,她却破天荒接了电话—— 餐桌下,自己下意识地与像他的人十指交扣。那种隐于暗处的亲密和令人贪恋的温度,让她疯了似的想起与他密恋的曾经。 “婳婳,我……我好开心!” 男人很高兴,声音都抖了,“你好久不接我电话了。” 她死死攥紧手心,“嗯。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什么。”他笑了,“我刚到索丹尼米,是位于芬兰北部的一个小镇。这里的冰雪酒店很漂亮,很震撼,所以想和你分享。” “不过我以为你不会接,就没打视频电话。”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探究而小心翼翼,“婳婳,我们打视频,你接,好吗?” “不,不要打。”女人手按在枯萎月季的荆棘上,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还好,蒋星野习惯了。 “好,没关系。”他打破沉寂。棉靴踩在雪层发出清脆的吱呀声,北欧极寒的风也随着他的走动呼啸侵袭。 “婳婳,我不逼你。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等得起。” “……星野。” 明婳嘶哑唤出心底尘封许久的名字,道,“有没有可能,我等不起了?” 蒋星野呼吸粗重了些许,“你会吗?” 她闭了闭眼,一行清泪顺着瓷白的脸颊滚下来,“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事在人为。”男人暗暗握拳,语气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做下的那些事。” “可婳婳,我是爱你的,我相信你也仍旧爱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还有什么是过不去、又解决不了的呢?” 茎刺扎破皮肤,鲜红的血汩汩冒出来。刺痛唤醒意识里最后一丝理智,她望向不远处那个背身肃立的人,自嘲的笑缓缓攀上唇角,“我们之间,还有信任可言么?” 对面人停下来,哑声微抖,“所以你后悔了?后悔许下三年之约,后悔重新给我机会了,是吗?” 她说不出一点安慰的话。 蒋星野凌乱吸气,“你舍得?我们19岁就认识了,那么多年,你和我好了那么多年!你真的……” “真的不要我了?”失控的质问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过来。 女人顿时背脊颤栗,头重脚轻。 他从来都知道怎么拿捏自己。就像现在,鼻音浓重,语气哽咽,大概又在异国他乡的冰天雪地里红了眼睛。 明婳按住伤口的殷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再度开口:“星野,你可不可以回来?” 权当自己犯贱,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时,为自己、为两人的未来努力最后一次。 “我知道,知道你习惯沿途都是风景。可你有家人,有……我,我们都在这里。” “你不需要一直走的。人总归要停下来,停下来享受本就拥有的一切,不是么?” 男人沉默了。 “婳婳,你清楚我的病。我不想每天生活在恐惧中。它会磋磨我的身体和精神,会让我变得偏执、丧气,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 “我只能不停地走。” “可还是恐惧的!”他语气充满激烈的祈求,似乎想隔着八千公里的距离抱紧她,“因为身边没有你……三年了。” “就像罗弗敦群岛的极光,漂亮,但触不到摸不着,我只能把它用明信片的方式寄给你。但那是生硬的,死板的,和没有你的人生一模一样。” “我有时候就想,为什么我的自由和爱情只能二选一呢?” “明明,明明不用这样为难的。” “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一定会在极光下向你求婚。” “婳婳,我等你,等你成为我的极光——” 电话切断了。 猝不及防又意料之中。 因为他不敢听自己的回答。 明婳垂下手臂,整了人像被抽掉了灵魂,呆滞地摩挲被风吹干的血迹。 还是失败了呢。 仍是意料之中,可真的好痛好痛。 过去那么多年,发生那么多事,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了。 然而真与那份爱重新站在情感的天平上,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做下的努力不过是虚无的泡影。 锁住再多的信、删掉再多有关他的消息、甚至把自己交给一个不熟悉的男人……所有的所有不过是刻舟求剑,她从没真正忘记过。 沁凉的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呼啸地拍打在裙摆上。 女人嘴唇颤抖,以为自己会破碎在这个深秋的夜里。这时,有股沉静的温度靠近,缓缓笼罩住她冰冷的身躯—— “你怎么了?” 商庭樾脱下西装外套。 她抬眸,微红的眼睛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隔着雾,她恍若不认识眼前人是谁了,“能……回去了吗?” 男人一顿,半晌沉声,“可以。我已经让外公外婆回去了,不用再和他们打招呼了。” 女人无知无觉地点头,转身,绕到车的另一侧。 手滑了好几次才打开副驾驶的门。 一路无话。 行至婳柔坊后面的巷弄里时,迈巴赫62S缓缓停了下来。商庭樾解开安全带,侧眸看向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幽深的瞳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良久,他出声将人叫醒。修长的手同时覆上她脸颊,安抚性地摩挲两下。 明婳睁开眼睛,看过来。 眼底依旧迷茫,只是这股迷茫没持续太久,而是在盛大的夜色里氤氲成为无尽的哀伤。 “你……为什么不能走向我?” 她突然说。 商庭樾怔住了。 一股失重的心悸从胸口直逼喉咙。 这不仅仅是摸不着 头脑,而是一种夹杂着恐惧的恼怒。 虽然很轻,但铺天盖地。就好像面前人透着自己的眼睛在看另一个人,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问出这样一句话? 眸光瞬时冷到极致。他捏住她下巴,毫不留力:“明婳,你在说什么?” 女人被吓到了,开始掉眼泪,一颗接一颗,停不下来的那种。边哭边哽咽:“……疼。” “你凶我。” “你从来没这么凶过我的……” 他咬牙,心头郁结的烦躁更甚了。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娇憨的,梨花带雨,眼角眉梢的委屈流露出生动的稚气。 这就显得平日里的柔婉和八面玲珑都是虚假的幌子——不合时宜想到那个试过她手活的人。 薄唇比坏情绪更先袭来。 他俯身吻住她,近乎疯狂地啃噬。鲜血的铁锈味弥漫口腔。 女人嘤咛,条件反射地推拒他的身体。可他不放,一手摁住她后颈,一手解开安全带,将人更深更彻底地禁锢。 疼。 好疼……剧痛终于把她从迷离的梦境中扯出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看他不再清澈、张扬,反而变成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幽森可怖,泛着嗜血的红,连同吸吮她舌根的凶狠,像要将这副麻木的躯壳吞进去! 眼泪就这样滑下来,流过眼角,流过那颗红色的痣。然后顺着脸颊,蜿蜒滴到男人攥着她下巴的虎口上。 我真是个失败的人…… 明婳在承受的间隙想。 为了断绝和一个人的可能性,去招惹另一个不可能人。 明明两人除了眼睛和背影并不十分相像,可直到此刻她才敢承认,自己确实把商庭樾当成了蒋星野的替身。 替身……多么可笑的汉字组合。 就像她和商庭樾,清清楚楚两个世界的人,此时却以最荒唐的姿态纠缠在一起。 鲜血,质问,怒气…… 撕掉伪装的那层皮,欲望维持的肌理一碰就碎。连同这大半个月来、彼此间产生的那些真实却缥缈的温情和悸动,皆随这通电话消散在今夜秋凉的寒风里。 既然散了,就不必紧握了。她明婳的匠心何需用替身的戏码来证明。 她流尽眼泪,迎上他的吻。手臂像枝蔓一样攀上他脖颈,牵引勾缠。 男人不出意外失神了,随后气息更重,往最深处掠夺津甜。就在车厢气氛浓烈到随时自燃时,明婳忍住生理产生的酥麻,寻隙咬破勾缠的舌尖,残忍又血腥,像他开始对自己的一样。 他闷哼一声,不得已松开桎梏。 而她失去束缚,也没力气了,上身沉沉倚靠副驾驶的门。 “商庭樾,我一直没说。” 她就这样笑着望过来,唇角扬起讥讽的弧度,“其实你的吻技,很烂。” 男人脊背一僵,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拭去血迹,“所以?” “所以我很好奇。” 女人拉起衣服,缓缓遮住肩头和锁骨处肆虐的指痕吻痕,“好奇你的那个前女友,叫……洛晴天,是么?” “她并没有好好调教你的吻技,真可惜。” 车内气温霎时降到极点。 不用问她为什么知道洛晴天,也不用问她为什么提起洛晴天。 总之,她是故意的,故意让这段插曲一发不可收拾。 商庭樾脸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他下颌绷得紧紧的,似在平息。末了抬起她下巴,端详几秒,覆过来,用一种玩味嗓音道,“你是在提醒我,你前男友把你调教的很好,所以你想他了……是么?” 这下轮到明婳冷脸了。 “可他大概不知道、” “你这副身子有多敏感。不用调教,我车的后座就流满了你的——” “啪!” 一记不重的耳光打断他没说完的混话。 女人喘息着,脸白如纸,胸口在凌乱的衣物下剧烈起伏。 她这辈子没打过人,没想到第一次打的便是她内心最忌惮的人。 “商庭樾,我没看错。你确实很下流!”说完开锁,慌乱下车。 “明婳。” 有淬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今天的事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合约就到此为止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一场盛大的自作多情 她僵硬地回头。 车厢里的灯昏昏黄黄,从头顶投射在他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上。 深邃的灰色阴影里,他碎发垂落几缕,面庞有红印浮上来。那红印浅浅荒唐,却不显滑稽,反而释放出骨子里的野性和不羁。 明明是想要的结果。可他真说出来了,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反而变得空落落的。 明婳眼睫颤了颤,再睁开口吻平静许多,“我会将《东方匠心》完整录完的。” …… 知海听墅。 偌大的客厅冷冰冰的。商庭樾关掉多余的灯,将西装外套扔沙发上。然后从冰箱里拿了瓶水,边喝边上楼,一直走到尽头的拳击室。 他喜欢搏击。 不是因为崇尚暴力,而是喜欢人和沙袋交换力量时那种“单纯”的感觉。 没有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也没有人际关系中的虚情假意,只有力量和力量的输出。用拳头,坦诚说话,在汗水流尽时战胜对手,或被对手战胜。 五年前,秦素去世,他一夜之间长成大人。 自那之后,再也没人会像母亲一样耐心地关注他的坏情绪了。他成了一台AI定义的工作机器,大脑芯片里没有情绪只有利益。 于是变得越来越冷静。 冷静面对突然冒出来的继母和弟弟,冷静挽救风雨飘摇的盛天集团,甚至冷静坐上父亲的谈判桌……在秦素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分崩了她的小家。 可那时到底只有二十三岁。 偶尔抽烟,更讨厌喝酒,隐藏面具之下的负面情绪只能通过最原始、粗暴的方式宣泄消化。 他每晚都打拳到深夜,打到指骨变形,打到流汗虚脱。仿佛肉|体上筋疲力尽了,灵魂深处叫嚣的心魔才能稍稍平息。 后来经历的多了,麻木了,他为自己套上了个冰冷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壳子。从里到外无坚不摧,便不再有多少时刻需要这样来发泄烦闷了。 他解开两颗扣子,依旧穿着西裤皮鞋。沉着脸缠绕绷带的模样不像别人口中的豪门贵公子,倒像是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的、整日醉生梦死的纨绔。 “砰!” 沉重的沙袋被一记勾拳抛到半空。 确实离谱。 他喘息着,目光如隼。幽深的瞳孔里是风和速度的影子,夹杂着这大半个月以来经历的种种画面,仿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确实可笑。 又是一记摆拳,耳边声音变得模糊。昏暗的拳击室此时成了一只密不透风的茧,任凭蚕蛹如何进攻,绝不让他冲破牢笼。 确实没意义。 他爆发力惊人,成套的组合拳如雨点般落到沙袋上。时间于升腾的气温里流逝,身体的知觉从钝痛慢慢转为了麻木。可为什么,为什么脑子里那股失控的感觉越来越清楚?! 终于,他停了下来。 垂眸隐在阴影里,涔涔的汗沿着额角蜿蜒滴落。 衬衫的布料也湿透了,隐隐透出胸肌的弧度。 可他没管,就这样轻易打破往日里重度洁癖的原则,胡乱扯掉沾着血的护手绷带,踩着一地狼籍重新下楼。 …… 打拳也平静不下来吗? …… 呵,那大概是真疯了! 他拿酒的间隙拨通盛祁泽的电话。 没几秒,男人没正形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喂,本人?你竟然主动给哥们打电话?下午不还躲我躲得跟孙子似的嘛!” “有空么?” 他嗓音沙哑,言简意赅。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哥们正敷着面膜准备……” “过来喝酒。”他打断他。 “啥!”盛祁泽掀掉面膜从沙发上跳起来,“现在?你准备好把你和那位明老板的风流韵事讲给我听了?” 商庭樾闭了闭眼,“不来算了。” “哎别挂——来来!” 男人秒怂,“等我啊,十分钟到!” 说十分钟就十分钟。 当盛祁泽趿着玲娜 贝儿棉拖从家里哼哧哼哧跑过来时,商庭樾已经在吧台处自顾自地喝起来了。 “呀呀!呀呀呀!这是什么造型?” 他一脸惊恐地坐下来,“你这是被人强|暴了还是强|暴未遂?明老板看着柔柔弱弱的实际那么狂野么?!” 男人没搭理他的垃圾话,沉默地拿杯子给他倒酒。倒完往他面前一推。 “操!麦卡伦M!”他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你竟然藏着这么好的酒?那还天天给我喝什么破皇家礼炮!就庆祝个破处男身也用不着放这么大血吧!” 商庭樾嗤了声,还是不说话。 墨眸凝着琥珀色的液体,没几秒又闷了一口下去。 “……” 一直被无视的人翻了个大白眼。 “这是高度烈酒,咱悠着点喝行不?到底发生啥事了,你不说,难道就让我来看你装酷?” 气氛微滞。 他把玩着酒杯,良久轻哂: “你懂女人吗?” “噗!咳咳……” 盛祁泽差点被呛死,“哥们,你想转行当演员了?这是哪个脑残剧本里的台词啊哈哈哈……再说了,我要是懂女人,还至于相那么多次亲?儿子都满地跑打酱油了!” “……” 就知道白问。 他笑够了,表情正经了点,凑上来和他碰杯,“说实在话,自从秦阿姨去世,就很少见你这样落寞了。” “怎么,不是玩玩,想来真的?” 男人嗤,“什么真的假的。” “逢场作戏罢了。” 盛祁泽瞥他,“嘴还挺硬。一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喝醉,即使说不上喜欢,那绝对也是上了心的。” “只是我不明白,能让商大公子上了心的女人竟然看不上你……” “不科学呀。” 商庭樾自嘲地笑笑。 可能开始他也是这么想的。 作为垄断内娱半壁江山的传媒巨头,他自认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就算莫名其妙和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滚上床,也完全有抽身就走片叶不沾的资本。 这场关系由她开始,必然会由自己结束。因为人一旦做惯了上位者,就很难习惯将结局的走向交给别人掌控。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只「鲲鹏」扶摇直上的野心。 她是一个不需要爱、同时又需要很多爱的女人。自己控制不住被这样的反差吸引,所以才在潜意识里设想与她发展长期稳定的关系。 就像周末出差的两天,明明每一分钟的行程都被安排的满满的,可他还是争取赶了回来。他天真地以为明婳是需要爱的,即使她从没有索取过。 然而芙蓉床红绡帐里那些耳鬓厮磨的时刻、亲密时她情不自禁吻过来的颤栗、还有今晚在餐桌下伸过来安慰自己的那只手…… 所有细节证实她并非草木无情。可一念之间峰回路转,他们的关系再次回到起点,甚至不如起点—— 这是一场盛大的自作多情。 “其实你也不必认真的。” 盛祁泽不深问,却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女人如果跟你发生了关系却不愿意继续,说明她玩的比你花,不屑于谈什么感情。” “这种事在咱们娱乐圈男女间不常见么?就像你对洛晴天,一时荷尔蒙上头,玩玩嘛,玩着玩着就腻了。” 商庭樾垂眸。 “她不是这样的女人。” 论身体…… 她明明白白只属于过自己。 论精神…… 呵,她大概率还想着上一个人。 这何尝不是另类的忠贞不渝。 就像在世时的秦素,一次次妥协一次次原谅,认为自己的宽容能感化变心的丈夫。 即使知道所谓的“爱和家庭”不过是一个骗局,她依旧犯蠢,犯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拉着自己的手,说,“宝贝,不要怪你爸爸。” 那时他就意识到了。一个女人,无论背景多雄厚、实力多强大,只要遇到爱情,便终究是个女人,没有例外。 如果有,只能说,她不爱你。所谓渊源,所谓「暖暖」,大概是她们都懂爱,而偏偏遇到了什么都不懂的自己。 “你就这么确定?” “不重要了。” “所以还要继续?” 他摇摇头,不说话了。就这样晃着杯子里的酒出神,墨眸深不见底。 面前人长长地吁了口气,“这就难办了。要么甩了完事,要么扛上床好好教育。两者必须选一个。我提醒你慎重啊,咱们男人可不能黏黏糊糊的。” 他默了默,提唇讥讽,“谢谢,我想我还没那么贱。” “花丝镶嵌的录制还有几天?” “没几天了。” 盛祁泽想了想,“明天休整剪辑粗剪,周三周四录真人秀部分,周五补补镜头。这周基本可以结束。” “恩。” 他解脱似的一饮而尽,“尽快。” 去他的半年之约。 他一分一秒都不要浪费在这种游戏上了。 …… 翌日午后,天气反常变得阴霾霾的。钿霜斋窗户没有关,有几扇被风吹得吱呀响。 季甜甜一进来就焦虑拉满,“婳姐,天这么冷怎么还吹风啊?瞧,身上冻得冰凉,赶紧披上毯子,你现在是李主任嘱咐的重点关照对象!” 感受到肩头重量,女人才惊醒似的,放下铅笔,仰头看过来,“谢谢。” “找我……有什么事么?” 女孩看她一脸恍惚,只当她真被风吹懵了,连忙将窗关得更紧。 “奥,林易哥让我拿几份文件过来签字,顺便问问后天真人秀教学的内容定好了没有?” “……什么内容?” 季甜甜瞪大眼睛,“就是教明星学员制作花丝镶嵌的小物件啊!婳姐你不会忘了吧?” 明婳“嗯”了声,揉揉眉心,“想起来了。你跟林易说,下班前回复他。” 女孩点点头,难掩失望,“我以为你画的这个就是呢。” “袖扣……男士的……好漂亮哦,这个不行么?” 她摇摇头,“不合适。” “好像是有点私人了。” 墙头草一副很懂的样子,“适合送给男朋友。” “等新品上市后,我也要斥巨资买一副。也许到时候就有筝筝一样的男朋友了。啊啊啊一想到明天能看到筝筝了就开心,婳姐你一定……” 陷入幻想的人开始自言自语,一点没注意到明婳逐渐泛红的眼睛。 她深吸了口气,起身将稿纸收起来,同时委婉地下发逐客令,“我不太舒服。甜甜,你先去前头忙吧。” 季甜甜愣了下,有点尴尬,以为自己话多讨嫌了。便手忙脚乱地把文件摊开来,“那行……婳姐你把这些签了我马上走。正好前头来了个大客户,没我他们肯定忙不过来。” “……” 女人意识到自己失态,强笑地接过笔,“没你是不行。新客户吗?” “嗯嗯,是一个老奶奶,可有钱可气质了。乖乖,光仆人就带了五六个。” 明婳手一顿,涌起一股怀疑,“老奶奶?有说自己姓什么吗?” “这我没听到。”女孩小心翼翼地克制用词量,“反正买了好多东西,跟进货似的。哦对,她进门还问到了你。” “……说什么?” “就问,问我们这老板是不是姓明?叫明婳。”她还是多嘴了,“婳姐您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咱们婳柔坊每天慕名而来的买家很多,不奇怪吧。” 女人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整理好递给她。 “那我、我回去了。” “等一下。” 她起身,叹了口气,“我和你一起去。” 第32章 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 售宝坊喧嚷如潮,远远隔着照壁都听得见。 明婳随季甜甜拨开拥堵的人头包围圈,果然见秦老夫人正挨个给售宝坊的员工发红包,笑容满面盛情难却,林姿林易几人差点把腰都弯断了。 不过年,不过节,买家给卖家发红包…… 女人眉头蹙得更深了,忙出声阻止,“秦 老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秦老夫人眼睛一亮,“呀,外孙媳妇儿!我的乖乖,你怎么出来了?” “我让他们小心让他们低调,你看还是惊着你了!别怪外婆,啊?”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外孙媳妇儿…… 他们明老板什么时候嫁得人?这中间是不是差太多步骤了! 当事人也懵了,尴尬握住她伸来的一双手,“老夫人别开玩笑了,我哪有荣幸做您的孙媳妇儿,还是叫我名字吧。” 老太太后知后觉,找补道,“哎呦真是的,瞧我这张快嘴,一高兴就乱说。” “婳婳,这趟来没提前告知你,你千万别介意。” “我就想来看看你工作的地方。听起来有趣儿,来一遭更长大见识了!” 女人无奈地笑了,“老夫人,我知道您想照顾我生意。但……这太夸张了。” 她看向佣人手里的大包小包,“不如这样,咱们把这些退了,然后挑几个您喜欢的,我送给您。好么?” “不行不行,这些我都喜欢的呀!” 妇人拒绝地很果断,“瞧瞧,这些个香炉、盆景、观世音,还有各种首饰,哎呦呦精美得不得了!留着收藏啊送人啊,物超所值的呀!” “可是……” “婳婳,我知道你是懂事的孩子。” 她手一挥,全伯心领神会,忙领着佣人出去了,“但这不仅是我对你的心意,也是我对非遗技艺的支持。” “好东西,值得走进万家。” 话已至此,又当着员工和其他客人的面,明婳不好推托,“那林易,你以店铺最高的折扣给秦老夫人。” “至于红包……” 她语气愈发艰涩,“这个真不合适,老夫人您还是收回去吧。” “不不不。”老太太依旧固执,“这些孩子服务的特别好,给我讲解啊、端茶送水的,跑上跑下辛苦的嘞!” 边说边将最后几个红包塞给季甜甜,“忙去吧,啊,都忙去吧,我不叨扰了。” “……”众人石化,迷茫地看过来。 女人无法,“先散了吧。” 两下清净许多。秦老夫人这才用心打量起她,“婳婳,怎么一天没见,脸色这样憔悴了?” 她牵了牵唇,“没事,可能昨晚熬夜做活做久了。”说完轻顿,“这里的事交给他们办吧。时间还早,老夫人您看要不要到后头坐坐,喝点茶?” “好的呀!”老人目露兴奋,末了又有些犹豫,“会不会打扰到你?” 明婳摇头,“不会。” 已经欠了那人那么多人情,她不想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欠了他去。 …… 庭院深深,云窗雾阁。 直到于雅暨堂落座,秦老夫人也没停下对婳柔坊景致的赞叹。 “这块地皮我以前有所耳闻,好像是一个明代文人的私家园林。婳婳,你竟然能把它租下来,了不得啊。” 女人笑,“也是机缘巧合。园子买主是我合伙人师傅的多年好友,他买来预备给女儿做嫁妆的。后来知道她创业看中了这里,便割爱兑给了我们。我们为了拿下它,现在还欠着银行贷千万呢。” 边说边给她斟了一杯七子饼,“老夫人,您喝茶。” “唔,好香的茶。” 她十分给面子,“我喝了这茶,你也就别叫我老夫人了。叫外婆,我听着高兴。” 明婳垂眸,半晌张了张口,“……外婆。” “哎!”她兴奋地应下来,环顾一圈继续刚才的话题,“这地段,要千万应该的。是庭樾不好。也没几个钱,怎么不帮你买下来。” “这孩子做生意精明,谈对象却跟毛头小子似的,什么体贴都不会使。这样,外婆帮你把剩下的贷——” “不。”在她拍脑袋出更离谱的主意前,女人撑不住了,打断她,道,“老夫人,您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和商先生……” “我们其实、” 闹掰了?分手了?还是合作结束? 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人此刻的状态。 昨天她刚承认是对方的女朋友,今天忽如说分手,没有老人家能接受这种荒诞的变故。 她不知所措地攥着裙子,艰难地换了种说法,“我和商先生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的……所以您不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心力。” 秦老夫人闻言一愣,呆呆地看着她。末了像是理解了这股欲言又止,牵过她的手握在掌心,“孩子,如果不知道怎么说,就不说了。外婆到底有些经历,明白你什么意思。” “庭樾不是个好相处的孩子,外冷内热,这点和他妈妈一模一样。” 她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开启话匣子,“我那个女儿啊,前半生泡在蜜罐里,被我和她爸爸、还有几个哥哥宠出一身毛病。可自打结婚后,她变了。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成了人人称赞的贤妻良母。” “我为素素高兴啊。” “以为姓商的真是她的良缘。支持她投钱、投人、投精力,才让一个区区庶子掌了老商家的权。” “可结果……”老太太哽咽,说不下去了,雍容的脸忽然老了十岁。 明婳心头颤了颤,就着被握住的姿势跪下来,“后面呢?您说,我听着。” 老人流下一行清泪。 “可就是我们全心支持的人,他要了我女儿的命啊!” 女人瞳孔一震。 “庭樾24岁那年,素素偶然发现姓商的在外头还有个家庭。而且那小三的儿子就比庭樾小两岁!” “她伤心坏了,一病不起,可还是选择瞒着庭樾,生怕他冲动作出父子相残的事来。” “我们也是不称职的父母,没有发现她笑容背后的异常。” “直到传出两人要离婚的消息,我和她爸爸才知道姓商的早就背着素素将夫妻共同财产悄悄转移了。” “后来素素走了,姓商的也遭到反噬,老商家里里外外一团糟。” “庭樾这时刚好从斯坦福毕业,他外公就劝他别管商家的腌臜事了。可他说,盛天是他妈妈的心血,决不能让这份心血落别人手里。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个气象一新的盛天集团。” 她长叹了口气,“可这五年有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从不跟我们抱怨。可看着他越来越冷僻、凉薄、喜怒不形于色,我就知道他把这份苦埋心里了,不会轻易与人交心。” “所以……婳婳。” 秦老夫人欠身将她扶起来,“我希望你能给庭樾一个机会。” “我,我不明白。” 她泪眼含笑,“因为你是庭樾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虽然听说他前两年有过一个女朋友,但他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 “可他把你带回来了。这说明他看重你,愿意和你交心。” 女人惨然垂眸。她自己都没有心了,还怎么与别人交换。 “抱歉。或许我们都没这个能力。” 老人眨眨眼,“那就顺其自然。” 她怔住了,唇瓣无知觉地上下碰撞,“顺其……自然?” 好普通的一个词汇,却有着振聋发聩的魔力。 “那是不是意味着放弃努力?” 老夫人摇摇头,“不是不努力,而是选择宽恕和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只有接受生活的不完美和自己的不完美,才有机会从过去的桎梏中解脱。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的,但相信外婆,无论选择什么都别苦了自己。你值得更好的。” 明婳失魂落魄,闻言默默了许久。 等她回神,秦老夫人已经平复了情绪,去而复返的全伯也在门口等着了。 将人送至雅暨堂廊下,老人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好好照顾自己。” “外婆说的话,你听就听,不听就不听,千万别压力,嗯?” 她点点头。 天暗下来,秋凉的风卷起落叶漫天飞舞。看着来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她想起一句应景的诗来——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1]。 又是那句“顺其自然”。 灵感忽至。她拨通电话,“林易。” “在,婳姐。” “节目教学的内容可以定了。” “OK,您说。” …… * 周三清晨,盛天总部大厦星光熠熠。《东方匠心》花丝镶嵌第一期终于迎来最关键的真人秀拍摄,综艺部全体成员一大早就忙碌开来。 …… “嘉宾的出场顺序确定了吗!” “确定了!” …… “总编和责编人呢,赶紧,赶紧再对对台本!” “来了来了!” …… “还有你们,磨蹭什么呢!快把器材给我扛上车。” 盛祁泽路过,耳膜震得嗡嗡响。本想叮嘱两句的,见状直登顶楼,“婳柔坊、九点出发,去不去!” 进门就嚷嚷开来。 商庭樾翻文件的手一顿。 “我为什么要去。” “呦~不去啊。” 男人夸张地捂住嘴巴,“你不去那我可去咯!” “你去干什么?” “嘿,我正儿八经的总制片人,今天这种场合不去才奇怪吧。” 他蹙眉,终于舍得给来人存在感了,“不要做多余的事。” 盛祁泽耸耸肩,“放心,我又不居委会大妈,调停是她们的专利。”边说边往门口挪,“我走咯?真的走咯?你还有三秒钟时间考虑清楚!咦,三秒会不会太快了?怪不得人明老板……” 男人听得烦,随手捡了个摆件扔过去。他哈哈笑,飞快溜走了。来一趟就为了犯这么个贱似的。 与此同时——林易在明婳耳边也唠叨快半小时了。 婳柔坊连续两日闭店,消息三天前便在各大APP官号上通知了。然而今天来凑热闹的年轻人只多不少。 这期参与录制的明星正当红,各个坐拥庞大的粉丝团。 虽然节目组昨晚在售宝坊四周拉起警戒线,但粉丝们表达爱的方式千奇百怪,凌晨就有过来抢占有利地形做应援的……早起还听说蒋星南和陆筝的粉丝差点为注水旗的数量打起来。 外头热闹,里头也不清闲。 季甜甜忙进忙出维持现场秩序,林姿领着一帮人在车间收拾。林易肩负重任,拿着厚厚的台本和明婳对流程,恨不得连标点符号都叫她一比一还原。 “……这里,看到没有,从二楼下来,互动小游戏就在手艺坊穿堂里完成……千万千万别记错,第三个环节的胜家是何言臻,婳姐你老是和陆筝弄混……” 女人怅然,“我不理解。” “嗨呀,习惯就好。现在什么类型的综艺都有剧本,咱们只得入乡随俗。” “也不至于出场都要预录制?那之后的反应会不会太假了?” 最重要的—— 她是真不想和蒋星南打两次招呼。 男人啧啧,“现在观众眼睛毒,稍微有点错处就会被无限放大玩梗。所以艺人的经纪团队要求严格把关每句台词、每个走位的呈现,尤其是当红大咖。” “包括每位嘉宾在节目里人设定位,也是按剧本来的。” “就拿咱们这期举例:影帝周奎口碑好,为人成熟老成,那他便是虚心求教、老牌前辈压场的角色。” “何言臻嘴皮子利索,接梗控场能力一流,同时话锋犀利,要防止她给你挖坑。” “那个陆筝嘛……刚红,暖男小太阳,应该是这里面最好相处的一个。” “至于蒋星南……”林易有点拿不准老板和她的关系,犹疑道,“她被节目组定义为‘直率小作精’,可能会难搞一点,但不会过分。毕竟《东方匠心》是严肃题材,央卫黄金档联播,关注度杠杠的,过分了纯属找骂。” 明婳垂眸,默了默,“好,我清楚了。他们……快来了吧?” 男人正要点头,就见里季甜甜风风火火地带来消息,“婳姐,节目组的人已经到了!现在在前头架机器。郭副导让我来通知你做准备,嘉宾入场预计半小时后开录!” “老天爷,外头停着好几辆豪华保姆车,几家粉丝快激动疯了!” “对了,那个一直没露过面的总制片人也来了!” “李主任正陪着他往后头来,说想问候你,婳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点头,“那出去吧。” 雅暨堂沐浴晨光,深秋的荇阳带着些湿润的寒气。 明婳拢紧披肩,一眼望到优雅出场的花孔雀——米色西装,七分西裤,造型休闲有格调。发型是流行的气垫碎盖,油亮亮的,从发顶到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 其实他的风格才符合娱乐工作者的刻板印象,明婳想。 不像某位,永远都是深色西装二八侧背,深沉又肃穆,和娱乐圈灯红酒绿的浮华没有相似的地方。 “明老板,久仰。” 来人桃花眼含笑,朝她伸出手,“鄙人姓盛,盛祁泽。” 女人颔首,“盛总。” “李白有词说‘眉目艳皎月,一笑倾城欢。’,以前听觉得太夸张。现在见了明老板才知道,原来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2]啊。” 她抽了抽嘴角,“盛总文采真好。” “嗨,卖弄了,谁让我这个人从小只有语文成绩好呢!不像我那个坐了十几年的同桌,数理化全科人才,根本不需要卖弄。” “对了,您知道我同桌姓甚名谁吗?” 明婳微微眯起眼睛。 “当然是我们商总了!”李文绪不知者无畏,兴高采烈地插进来,“明老板您不知道,商总和我们盛总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从小玩到大,感情特别好!” 她“哦”了声,“这样啊,怪不得二位气场相符。” “怎么看出来的?” 她莞尔一笑,“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像左手和右手,即使跨越性别也会选择相守。久而久之,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怎么还会看不出来呢。” 李文绪瞳孔地震,立刻离男人两米远,“我我我懂了!” 盛祁泽气笑了。看来眼前人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牙尖嘴利的美人。 自己的好兄弟碰到真硬茬了。 “明老板……挺会开玩笑。” 女人扬唇,“玩笑得很开得起的人说。盛总心胸宽广,我很是敬佩。” “里面请。” “请——” 一盏茶后,相聊甚欢,完全没了刚见时的剑拔弩张感。 这时,节目组场务过来了,说嘉宾入场已经拍完,室内预录即将开始。一行人便你让我我让你地朝手艺坊进发,直到今日主角被截去戴麦、补妆,一通兵荒马乱。 …… “婳姐,你别紧张哈。” 说话人一边宽慰她,一边焦虑到停不下来,来来回回地走。 女人逗她,“我不紧张,可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季甜甜立马不动了。 场务示意预录开始。 一段固定的开场白从从池月清风的照壁后传来,综艺真人秀特有的欢声笑语于随后的几分钟里此起彼伏。 念完一长串广告后,场边导演终于要隆重请出特别导师了—— 明婳拢拢披肩,上前两步。 “接下来有请「婳柔坊」品牌创始人、同时也是花丝镶嵌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明婳明老板亲临《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体验明星导师的一天!” 话落,掌声雷动,她毅然决然迈进将短暂改变她生活状态的这段旅程。 “大家好,观众们好,我是明婳。” 所有人眼睛亮了。 棉麻提花的淡紫旗袍,杏色流苏的针织披肩,身材纤盈而高挑。 再往上,鹅蛋脸皎皎如雪,细眉红唇艳丽如霞。还有那头乌黑的头发,此时被金丝芙蓉簪挽在脑后,更衬得人温柔可亲,如晨曦紫雾般风情万种。 场边导演差点忘cue流程,迟了一拍才激动道,“欢迎明老板的到来,先和我们四位明星学徒打个招呼吧!” 女人抿笑,缓缓看向一旁站着的四人,“各位老师好。” 影帝周奎是第一顺位,中等个头,浓眉大眼,标准的中生电影咖。 “明老师,久仰。” “您好。” 两人简短地握了个手。 何言臻是第二顺位,胖胖的三十来岁,是现役最火的脱口秀女达人。 “明老师,等下可要严格要求我哦。导演刚说了,得分最低的那个不仅要发微博丑照,还要请全摄制组吃饭!我是这里最穷的人,真输了砸锅卖铁也请不起。” 她扑哧,“一定。” 说完,第三顺位的陆筝迫不及待迎上来。高高的个子,阳光帅气,鞠躬鞠得十分标准,快九十度了,“明老师您好!我叫陆筝,风筝的‘筝’,请多指教!” 明婳看着眼前和林易齐鸣差不多大的孩子,笑意亲切,“陆筝,你好。” “明老板,你真漂亮!” 经纪人:“……” 幸好是预录。这愣子怎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还记不记得自己出道了! 就见导师坦然耸肩,“瞎说什么大实话。” 场上场下掀起哄笑。 终于,视线来到最后那个熟悉的陌生人身上,她呼了口气,与之对视。 她又瘦了许多,也更漂亮了。以前上大学时是飒爽的漂亮,现在多出了许多精致的女人味,一举一动星光熠熠。 “明……老师?” 她伸手过来,唇角笑容意味不明。 明婳知道,那是一股浓烈的讥讽。 她不作反应,忍下回握。 然而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蒋星南突然抽回了手。 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一个清脆的巴掌啪地甩到明婳脸上! 第33章 脑子全用来对付我了…… “明婳,你配做我的老师吗?” 余音震荡。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易最先回神,“腾”地冲到蒋星南面前,指着她,完全没了往日温润圆滑的样子,“我艹你妈你干什么!” 几位导演和满屋的场务也是眼前发黑,根本没脸还嘴,“林总监您冷静一下,这……这,快,关了关了,别拍了,都踏马给我关了!” 场面陷入混乱。 没想到的变故就这样水灵灵地发生了,还发生在节目录制最关键的时候。 李文绪眼泪都要飙出来,“盛总,我们怎么办?这……这蒋星南她疯了!明老板,您没事吧,啊?快,把医生叫来,都踏马别杵着了,快去!” 盛祁泽脸色铁青,站起来,长腿一步一迈走到对峙的人群中间—— 鲜少看他不吊儿郎当的样子,原来生气起来浑身肃冷,可怖的样子和那位冷面阎罗不分一二。 “明老板,林总监,抱歉。贵坊放心,这件事盛天一定会给一个交代。” 说完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始作俑者,咬牙,“蒋星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啊。” 蒋星南抱臂嚣张,故意摆出一副天真的笑容,“大家干嘛这么大惊小怪呀?我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 “我尊重《东方匠心》,也尊重花丝镶嵌非物质文化遗产。可节目组费尽心力请来的这位什么……导师?” “呵。”她冷笑,“不过是个背弃恩师的小人!对待小人,我蒋星南的招呼方式只有这个。” 经纪人郭鹏飞几乎是头抢地爬过来,“星南,别说了好吗?和明老板道歉,快啊,你赶紧给我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 女人甩开他,愈发趾高气昂,“怎么,明老板头都不敢抬起来了吗?现在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代替那么多老前辈参加这档节目了吧!” 沉默的人于此时松开手,缓缓露出半侧脸颊。只见雪白肌肤上的红痕触目惊心。唇角也氤着一抹殷红,不知道是肿了还是流血了。 这小姑奶奶到底使了多大劲! 周围人脸色更白了。 季甜甜“哇”的一声哭出来,“婳姐,你疼不疼?跟我去上药,我们不录了!林易哥,你快和他们说,我们不录了!” 盛祁泽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他想象不到护犊子的商庭樾要是看到这幕,自己这个金牌制片人兼好哥们该被骂多少句废物。 “蒋星南,你给我道歉!” 可碰上个不讲道理的疯子的确是蛮无助的,“说了,不道!” 明婳上前,对上挑衅人的眼睛,眸色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正好,我不用你道歉。” 男人暗自讶了讶。 一般女性在大庭广众下经历这种羞辱,即使能强撑体面,多少会有些情绪透露。或恼怒或尴尬,哪怕流眼泪,也是完全占据道德制高点的。 可眼前这位当真心大,除了眼睑微微泛红,仿佛当对面人是蝼蚁,实在杀人诛心。 “蒋星南,我配不配你没资格评价。可你需不需要为这个巴掌付出代价,一个报警电话就能评判。” 女人眉心一紧,“你以为我会怕?” “你不怕吗?”明婳盯着她这张和从前没有半分不同的脸,一股莫大的灰败麻木了所有感官。 “你一直怕,以前怕我有资格,现在怕我根本不需要这个资格。所以迫不及待地甩了这个巴掌,就是要赌,赌我念旧情。” “可我不会永远迁就你的。” 说完就走。 蒋星南似乎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一时难堪,踩着高跟鞋气愤地追上去,“明婳,你别恶心我了,谁和你有旧情?你做过的那些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星南……别闹了!”何言臻私下和她有几分交情,见状拼命拉她,“来之前苏总怎么叮嘱你的?盛总在,外头还有那么多粉丝,闹大了传出去你还想不想在这行混了?” 气头上的女人根本听不进警告,甩开桎梏冲到她面前,再次抡起巴掌—— 操! 这疯子还敢梅开二度? 忽然!有股强劲的力道出现,一把制止她进攻的姿态。 接着收紧一折,整个人被丢垃圾似的甩出去,重重跌坐在地上! 林易、盛祁泽、周奎,包括离得最近的陆筝,几人阻拦的手纷纷停滞在半空,和满屋员工一起,惊恐地看向来人,“BOSS?!您怎么来了!” 商庭樾浑身肃杀,闻言环扫,眸色沉得能滴出水,“我不来还不知道盛天的员工如今没规矩到了这地步。” 李文绪腿直发软,哭天抢地地冲过来,“您听我解释,事情……” 乔昂眼疾手快拦,“闭嘴吧你!” 就见男人径直走到明婳跟前,手抵住下巴一抬,将她红肿的下半张脸完完全全看在眼里。 明婳下意识低头。 刚在昔日的好朋友面前她没觉得难过。在众目睽睽下没觉得难堪。可不知怎么的,她不希望商庭樾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更不想发现他眼睛里透露出的任何关怀。 ——那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会将自己沉沉溺进去。 可他到底不是蒋星野,什么事都能由着自己商量地来。 就这样攥着看了又看,眼底温度持续结冰。 终于,他说话了,于周围瑟瑟发抖的低气压力里,一字一顿质问: “谁、弄的?” 郭鹏飞这时刚把蒋星南扶起来,闻言恨不得当场消失,“BOSS,星南她……她一时糊涂她错了!您放心,我一定让她——” 商庭樾没耐心听完,手一挥,生生让全场几十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林总监,麻烦送你们老板回去。这件事,我会给贵坊一个交代。” “请……放心。” 林易和季甜甜对视一眼,不再多言,搀着明婳便走了。偌大的穿堂随着主人的离去变得空旷,咚咚咚回荡着众人等待审判的心跳声。 “乔昂,通知林医生,让他过来为明老板诊治。” “是!” “对对,赶紧来。”盛祁泽尬笑两声,试图蒙混过关,“这么漂亮的脸蛋要伤了,那可是全内娱的损失。” 谁知他一眼寒光扫过来,根本不自己给遁逃的机会,“你安排人遣散粉丝,封锁消息, 再把他们送回去。通知苏亦真下午两点来我办公室,解决方案和辞职信选一样交给我。” 男人咋舌,“得嘞。” 要不要这么狠。 接下来轮到的人差点跪着听完下场,“录制无限期暂停。但不管你们是换主角还是换嘉宾,《东方匠心》第一集要如期上映。如果敢放电视台的鸽子……” “李文绪,撒哈拉沙漠你都别想去了,我不介意重金挖来银娱传媒的创意团队。” 整个综艺部碎掉了。不约而同朝始作俑者投来愤怒的目光。 蒋星南不是瞎子,自然感受到了澎湃的鄙夷。可她一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然而她在乎的那个人除了来时的粗鲁和凶巴巴,不多看她一眼。反而对明婳…… 不,不可能,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关系!她深呼吸,忍着愤恨将眼泪咽回去,“BOSS,您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需要他们为我担责任!” 商庭樾掀了掀眼皮,“你是要承担。她的脸若留下一丁半点的伤、” 说话人眉心划过阴鸷,“我保证你将蹉跎在盛天娱乐……永永远远!” * 清杳居,阳光正盛。不大的卧室从明婳回来就挤满了人。 不知道他们从哪听到的消息,各个怒发冲冠摩拳擦掌,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和盛天娱乐的人扯头发撕逼一样。 女人感动,也头疼。脸颊被冰块敷得麻木,此刻她只想躺下来睡觉,睡着了就不用处理那么多烦心事了。 然而有眼力见的詹雨佳和林姿都不在。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头昏脑胀时等到救星—— 可这颗外来的星星不是“善茬”,只周身散发的暗黑气息就叫人受不了,刚还在耳边叽喳的雀儿一溜烟全跑了。 他原地转了好几圈,想不通又气不过似的,走过来,矮身与她视线平齐。 “不是会骂人的很打人的很么?怎么到别人面前就任打任骂了?你明婳长的脑子全用来怎么气我、对付我了是不是?!” 她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 “是你来的太及时。你再晚来三秒钟,我的巴掌就甩她脸上去了。” 男人咬牙,“怪我?” “不怪你。”明婳垂眸,默默放下冰袋,“你不来,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再看到她受伤不轻的脸,商庭樾心头又是一阵愠怒。 明明下定决心不再和她有牵扯,明明看透了她的三心二意游戏人间……可在蒋星南打向她的一刻,从不轻易失度的戾气就这样喷涌挣脱躯壳,恨不得将伤害她的人撕成碎片! 难道自己真的…… 他拒绝想下去。于是不怎么温柔地捏住她的脸,却在指腹摩挲时用尽了温柔,“还疼么?” 女人红了眼睛,摇头。 “你放心。”他起身坐到旁边,自觉和她保持一拳距离。 “不管你和蒋星南有什么个人恩怨,她敢在片场动手就坏了盛天的规矩。我不会让她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至于《东方匠心》。” “我知道节目组让你受了委屈。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往下录,盛天都会按合同对婳柔坊进行赔偿。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同样的话,她昨天才从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里听过。 但真的可以么? 就像上大学的时候,她和蒋星南也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蒋星野从来都是各打五十大板。他总说,星南是全家最受宠的妹妹,我们应该让让她。 “你想封杀她?” “可以这么说。” “那不要。” “为什么?” 她抓着披肩的流苏。 “可以……不问吗?” 没有解释,没有宽慰,女人又一次把他排除在世界之外。 商庭樾脸色一沉,咬紧犬齿,“腾”地站起来,“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这回她抓住了自己。 仰头,笑得惨然,“商庭樾,你问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 第34章 别光说,做 “蒋星南是我师傅的女儿,是我曾经很要好的朋友!” “她可以被封杀,但、但不能因为我……你能理解的,对么?” 不确定这算不算示弱。 男人默了默,重新坐回去。只是这次不装正人君子了,提着她的腰就将人抱怀里,“那就白白忍了这一巴掌?我不觉得你是个忍气吞声吃亏的人。” “如果你顾虑你师傅,我可以不叫任何人知道事情原委。” 她望过来,失神许久。半晌哑哑道,“你不觉得我也有错么?” “其实如果我忍了第一次的话,她就不会被我激怒、就不会被你看到了第二次了。” 商庭樾眉头顿时拧得紧紧的,“你哪听来的傻逼逻辑?你是受害者,就算报警都不为过。什么时候受害人要为加害人找理由推脱责任了?你做生意时杀伐果断呢?怎么遇到她流熄火了!” 明婳一愣,瘪瘪嘴,似乎要哭了。但她没哭,只是眼圈更红了。 “你怎么也会骂人……傻逼?” 他没好气,“我说错了么?她不就是傻逼。” 女人没忍住扑哧,眼尾红痣一闪一闪的。就这样傻傻地乐了会儿,忽然将脑袋埋进他颈窝,“没错……” “她就是傻逼。” “傻逼,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我……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吗?傻逼,大傻逼,我真的好生气……” 温软的话逐渐染上哭腔,越来越委屈,越来越剧烈。眼泪随之掉落,一颗接一颗地滑进他衬衣领口。 从来没有女人在他怀里哭过,还哭得这样伤心,梨花带雨。 男人脊背狠狠一僵,跟毛头小子似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动作。最后只能遵循本能,慢慢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哭吧。” 两字足以,不再多言。 眼泪瞬时决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难过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了脸,还是伤心自己曾经的那份友谊以最不体面的方式收尾。 或者干脆没有原因,只是出现了一个人,跟她说,她没错,他的怀抱包容了自己的所有不甘和委屈…… 两人投入,没意识到卧室的门只是轻微地掩着。 而匆匆赶来的詹雨佳和林姿瞪大眼睛,相继愣在门口。良久,她们神色凝重地对视一眼,关上门,悄然离开…… 竹影摇闲,时光静悄悄地流淌。 可明婳没能很快停下来,失声啜泣,把他肩头的布料染湿了一大片。 “好了,不哭了。” 他没忍住,出声安抚。 这样哭,他是不嫌烦,可特殊时期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女人摇头,更深地往他怀里钻,眼泪鼻涕全蹭上去,“不……你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他眉骨狂跳,“你生气,我就让她来给你道歉。哭有什么用?不是非要原谅别人的!” “不,不是……” 她还是摇头,前言不搭后语,哭得更凶了,“不是因为她。” “那因为什么?” 明婳痛苦得要死掉了。 因为,因为你。 一缕嘶哑的声音在内心深处狂喊。 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产生的异样情愫是什么,可她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顺其自然”只会徒增未来的不确定性。 半年,她原本以为转瞬即逝。可不曾想这个宿命之外的存在,竟能在不过一月的时间里令自己动摇……哪怕在她清清楚楚还爱着蒋星野的情况下。 他不是替身。或许从见的第一面,潜意识就定义了。 那一眼似曾相识的恍惚…… 终究是错觉吧。 “你——走吧。” 她用尽意志力舍弃包裹着她的、令人贪恋的温度,嗓音嘶哑而冰冷。 商庭樾蹙眉,“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她起身,背对他。掌心发白摁住桌角,一字一顿宣判,“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男人俊脸 一沉,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僵硬着。 良久,他动了,走过来盯着她的脸,眸中似乎有冰在皲裂。 “明婳,耍我……很好玩?” 沉声愠怒。 女人心颤了颤,眼尾一颗冷掉的泪啪地砸下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面上的冷艳。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个盒子,塞给他。 是那条「鹤栖芙蓉」。 “你那天的话作数,” “我的话也作数。” 她笑了,满脸泪痕。眼下那颗红痣重新焕发妖娆的光芒。 好似刚才的脆弱和眼泪只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她又变成了那个套着壳子的幻影。 “我们……互不相欠了。” 男人轻哂,“互不相欠?”他咀嚼着这四个字,终于相信她不是在开玩笑了。 末了抬手,发狠地攥住她下巴,眸中戾气逐渐化为一股恶劣的欲色,“如果我说,你还欠我一夜风流呢?” 明婳脸色微变,喘息,难堪地闭了闭眼,“如果非要这样……可以。” “手,或、”她抿了抿唇,“但那里不行,还没有干净。” 商庭樾瞳孔一缩,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为了摆脱自己,连尊严都能舍弃。指骨在暗处捏得咔咔响。 “别光说,做。” 就见女人白着脸,走上来,两手发抖地解他的衬衫。他脸色铁青,一把扯开她,将手里的盒子远远掷出去。 “不必了。” “明婳,你让我倒尽了胃口。” …… 他走了,头也不回。 遗憾吗? 好像不遗憾。 明婳捂住潸然的脸。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的山。 …… 午后,盛天笼罩在“风雨欲来”的低气压中。上至总经办下至各楼层的打扫阿姨,一想到大BOSS回来时的黑脸就瑟瑟发抖。 总裁办公室外,苏亦真一动不动地盯着腕表看。在分针划向59分的一刻,她大义凛然地迈出脚,“如果我回不来、” 乔昂热泪盈眶:“我一定第一时间让Jessica上岗!” “……” 她敲门而入。 “BOSS,关于上午发生的——” 男人抬眸,冷冷地扫过来。 “蒋星南。停掉她所有戏约、通告、公益,包括已签约或接洽中的品牌合作和代言。” “让执行经纪接手她的社交媒体账号,再放风媒体,说艺人由于不可抗力因素将无限期休整,试图深挖原因的就是和我商庭樾过不去。” 苏亦真脸一白。 “BOSS,星南已经承诺我会尽快去婳柔坊道歉,能不能……”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他不耐地打断,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女人顿时滑跪。 “对不起,我明白了!” “那《东方匠心》接下来的……” “换人。” “那婳柔坊……” “自己想办法!难不成什么都要我来替你们做决定?一群废物!告诉李文绪,之后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你们通通给我卷铺盖滚蛋!” “……是!”她脸青一块白一块,恨不得原地消失。可脚步踌躇再三,没有立刻走的意思。 商庭樾提手敲了两下桌面。 “还有事?” 女人嗫嚅,“BOSS,晴天,不,洛晴天。她昨天打电话来说……说年前想回国一趟。” 男人蹙眉,“她?回来干什么?” “试镜。她想争取电影《灿烂与荒诞》的女一号。” 《灿烂与荒诞》…… 商庭樾眼睛微微眯起来,眉心划过一丝高深莫测的了然。 他搁下笔,竟然笑了。吓得苏亦真生生打了个冷颤,“要回就回。你替她安排好行程。” “明白!BOSS我先出去了。” 这回飞快跑,一秒钟不耽搁。 “苏亦真——” “……”她后脑一凉。 “当时你把洛晴天带给我,我没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我要你实话实说。” 女人瞳孔一缩,“BOSS,您……?” “不需要我亲自去查吧。” 她立刻撂了,“不!我和她就是姨亲姐妹,远房的。” “那时觉得她有天赋、肯吃苦,才想着拉她一把。签公司的流程完全正规,您可以叫人查!” 男人淡然,“我相信。” “不过既然是远房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想必有天若是盛天的利益和她的利益起了冲突,苏总监该知道孰轻孰重孰是孰非。” 苏亦真张了张口。 “我……” “懂就可以出去了。” 她脸白了又白,似乎意识到什么。 末了神色凝重,立刻表忠心,“您放心。我永远是BOSS的员工,不为任何人的意志所转移!” * 周五,婳柔坊。 季甜甜猫在前台不显眼的地方,目送李文绪一行人沉着脸离开。 第几次了?她暗暗盘算。 那天闹得不欢而散后,盛天娱乐的人一天能来十八次。 昨天还有位没见过的生面孔、女的,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请求约见明老板,一等就是一上午。 然而林易不松口。 和今天情形一样。 见人从接待厅走出来,女孩立刻迎上去,“易小姐,太牛了!” 她竖了个大拇指,“不过真的不拍剩下的内容了?婳姐到底怎么说的?” 男人把她往没人的地方推,“别吵!婳姐这两天在养伤,别让这些事烦到她。咱婳柔坊不是软柿子,盛天那边想负荆请罪,拿点诚意出来再说吧!” 季甜甜狠狠赞同,“没错!” “不过网上这两天有好多知情人小号爆料,说那个叫蒋星南的好像被封杀了?只是没有一个大营销号出来捶,热搜还上一个撤一个,她粉丝团都停站艾特经纪公司要说法了!” “李主任没明确。不过听起来有点那意思。”林易耸肩,“反正活该。” “就是,也不看惹得什么人,商老板能放过她才怪呢!” 他瞪过来,“别鬼扯。” 切…… 女孩撇撇嘴,暗想谁鬼扯了。前天商老板亲至清杳居安抚,足足待了快一个小时了才离开。连食堂阿姨都看到了,还想瞒谁啊? 不过是有一个人不知道。 她突然想起来,忙问,“话说川哥怎么还没回来?” 林易拿来苹果咬一口,“巧了不是。赶国庆假期,他姨母前天去看他时把脚给扭了。” “老人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身边,他这个大外甥只能申请留川渝照顾几天。” “那佳姐不得忙疯了!” “是啊。”他稍稍思忖。 “这样,你等下让食堂熬点苹果黄芪水给佳姐送去。” “好嘞!” 午后,季甜甜端了碗甜汤前往「钗露斋」。然而找了一圈,压根不见主人身影。 明婳也很惊奇。 怎么睡一觉起来,本该闭关赶出货进度的詹雨佳坐自己床边喝黑咖刷手机来了,大长腿翘着,悠闲自在。 “醒了?” “……货出了?” 同时出声。 詹雨佳嘴角抽了抽,“我是牛马嘛!几天不见就没别的事说了?真踏马有了男人忘了娘!” 她坐起来,妄想遮掩。 “什么男人。” 女人瞪,“还瞒?林姿和我都亲眼看见了!两人,青天白日地、旁若无人地,就搁这——” 她指了指床沿,“对,就这。抱得那叫一个紧。啧啧,太糜烂了。” “……”明婳抿唇,“也不怕长针眼。” “你都不怕我怕啥。”她凑过来,忽然笑得很坏。 “和那商老板……” “做过了吧?” 第35章 他不理我 “……” 她脸发热,一把将人推开,“詹雨佳,你流不流氓?”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詹雨佳不依不饶,“现代社会 、成年人,还都是帅哥美女,大好时光不拿来做|爱才浪费呢。” “再说……”她挑眉,“我可是经常跟你分享的。” 明婳瞥她一眼,“我可没要听。” “那现在吐出来。” “……很明显吗?”她疑惑。 女人“切”了声,“当我是季甜甜那没经验的大傻妞呢!就你俩那姿势,你坐他腿上,他搂你的腰,浑身上下贴得紧紧的。没做过怎么可能有这么亲密的接触?” “尤其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 她神秘兮兮地笑了,“我一直觉得张爱玲有句话说得很对。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通过食道,而想进入一个女人的心,那条路便是……” “阴、道。” “……” “只要上过床,关系就不一样。总会在你心里留下些什么。” “这位商老板一看就很会。”她眨眨眼,“怎么着,有没有让你体会到‘性’情中人的快乐?” 快乐?脑海应声闪过好些瞬间。明婳忙摇头,从床上爬起来,“别说这些了。” “哦。”詹雨佳这回放过她,支着下巴自言自语,“难道商老板不比蒋星野厉害?嗯,也有可能。毕竟男人过了三十,心有余而力不——” “闭嘴吧。” 主人折回来,没忍住,“我,我没和蒋星野那个过。” 她跳起来,“谈了快三年没做过?我该骂你太矜持还是夸他太绅士!” 明婳垂眸,说不出所以然来。 开始是他忙,经常出去采风。后来是她忙,成天泡在工作室。 春去秋来,似乎总找不到双方都不忙、又有仪式感的日子。最合适的那个冬至,还以最戏剧的情形收了场…… 她在窗边坐下来。 或许是老天在帮自己止损吧。 “所以你和他在一起了?” 女人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在一起?” 詹雨佳更气了,“玛德你第一次都给他了、不该要死要活求负责吗?这么好的极品不抓住,还等个锤子的蒋星野啊!” 分辨了一番她说的“他”是谁,明婳情绪忽然崩溃,“佳佳……结束了。”她抱住近在咫尺的温暖。 女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等等……结束?因为蒋星南?” “不。”她否认,却不愿意多说了。 “因为……我。” …… 周末,明婳接到师母单洁打来的电话。说蒋星南回家了,要她过去一起吃个饭,言语间兴高采烈的。 虽然不清楚那人为什么回家,但她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先不说脸上的印记还明显,就算不明显,她去了,两人一不小心再在师傅师母面前吵起来,那便是大逆不道和忤逆不孝双重暴击。 然而单洁作为退休老教师的毅力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接下来的几天陆续打来电话催。 或许也是师傅的意思。 在他心里,女儿和徒儿是很好的朋友,长大了也不该生分。 周三这晚,正逢国庆假期举国欢庆第二天。所有理由都扯了一遍的人不得不上门了。 她拎着薄礼在小洋楼下徘徊。最终下定决心想,如果蒋星南还敢乱来,她一定把那天的巴掌还回去。 如此大义凛然地敲响门: “师母!” “哎!”门应声开了。 劈头一阵唠叨,“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拿这里当家了!让你来吃个饭,三推四阻,不是昨儿刚和你妈打麻将,我和你师傅都以为你谈恋爱了!” 她吐吐舌头,调皮地挽着人往里走,“好了单洁女士,我不是来请罪来了么。” “师傅最爱的五粮液,您惯用的护肤品。”边说边把东西搁茶几上,“还够换一道香喷喷的油焖大虾吧?” “够——” 妇人宠溺地点了点她脑袋,“下次不准带东西来了。” “遵命!” 蒋昱笑了,“我还不了解你?惯会嘴上说遵命。来,过来看电视。” “正演到星南呢。” 就见素来热爱工作的老人破天荒出现在客厅沙发上。脊背松弛,笑容慈祥,手里还端着一杯奶茶。 而蒋星南穿着红彤彤兔耳朵毛绒睡衣,正亲昵地歪靠在他肩上,手里抱着青柠味薯片狂炫。 “……” 她不打算控制体重了? 想着,女人朝她投来一个“甜甜”的笑,“好久不见啊,婳婳。” 明婳坐下,波澜不兴,“好久不见,星南。” 蒋昱左看看右看看,乐了,“哟,你俩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了。” 单洁也怪,“难不成真长大了?换以前要掐上了。” 呵呵。是早掐上了。 明婳想。只不过画面过于血腥,老人小孩看不了,现在播出来的全是阉割过的。 “我们懂事了,二位不高兴?” “高兴。就是没以前热闹了。” 妇人叹,“也不知星野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你们仨又能在一处玩,说说笑笑的,我和你师傅看着舒心。” 乍听到他的名字,装客气的两人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她起身强笑,“师母,您总会如愿的。” “我去个卫生间。” “要吃饭了!” “嗯嗯,马上来。” 她打开水龙头,在哗哗水流声中不厌其烦地搓洗手。 她现在听不了蒋星野的名字。 不是想念,而是会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中。脑海里一会是他的脸,一会是另一张更严肃成熟的脸。压得她喘不过气,像在经受锥心蚀骨的戒断反应似的。 可戒掉哪一个? 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这时,公卫不大的镜子里投射出另一个女人的面孔。 张扬率真的美。以及眼角眉梢那缕不再掩饰的厌恶和戒备。 “你和商庭樾什么关系?” 开门见山。 明婳一顿,“没关系。” “没关系?”她冷冷一笑,“没关系他会为了你封杀我?” 封杀? 他不是答应…… “你现在满意了?”蒋星南逐步逼近,对她的“恶毒”坚信不疑,“再过几天,消息瞒不住了,我爸妈就该发现我被封杀了。” “恭喜你再度让我成了一个做什么都半途而废的人。而你这个外人又能在我爸的认可下鸠占鹊巢了!” “……”明婳关掉水龙头,“没人逼你在大庭广众下动手,也没人逼你离开家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做错事就要承担,我决定不了你和师傅师母的主观能动性。” 她眼缩了缩,情绪不由分说上涌。 客人这次有所防备。媚眸冷冷盯着她,慢条斯理,“蒋星南,一次我当你是冲动,两次是任性。可你若敢来第三次,我一定把前两次还给你。” “师傅师母都是明事理的人。相信知道前因后果后,你这个喜欢半途而废的女儿就将成为一个不懂事只会闯祸的业障了!” 说完丢掉纸巾,转头离开。 “明婳!” 她叫住她,愠怒的嗓音压的很低。 “一人做事一人当。” “但商庭樾……我明白告诉你,我喜欢他!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瞳孔骤缩。 即使有所感知,也不抵她亲口说出来这般叫人难堪。 太晚了。 可她浑然不觉,“别忘了我哥还在大西洋彼岸等你!” “如果你敢打他的主意,我就是不做蒋家的女儿也要和你斗到底!” 话罢特意亮了亮拳头。 …… 一顿饭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吃完。 走前,明婳去了趟蒋昱的书房,观摩翼善冠的复制进度。 “师傅,假期结束后,我手上的活基本能完结。到时我会过来着手蟠龙的制作。” 老人点头,“恩。你能加入,我也省心不少。对了,市博物馆有个姓牛的处长您还记得吗?” 明婳点头,“有印象。” “他前两天托人 说,博物馆出土了一尊宋代公主官饰。金丝为底,华丽无比,但零件、宝石脱落严重,修复工作存在很大困难。” 她懂了,“他们想请您过去主持?” 蒋昱点头,“年底启动,不过我拒绝了。推荐了……你。” “!”女孩诧异,“为什么?这么大型的修复工作,我没有能力胜任。” “你有没有这个能力,师傅很清楚。”他笑,“师傅到底老了,精神不济。翼善冠复制完成后,打算好好休息。” “陪陪你师母,到处逛一逛、玩一玩,享受退休生活。” “也是为了星南。” 他眼底氤出丝缕欣慰,“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功课功课读不好,做活也没有耐心,现在反倒成明星了。虽说没能传承祖宗的衣钵,但师傅我真心为她骄傲。” “她平时忙,顾不上吃饭。” “你师母不止一次跟我唠叨,说想跟着照顾她。” 原来慈父慈母情怀…… 全天下都是一样的。 她掐紧手心,深呼吸。 “好,我会尽力的。” …… 回婳柔坊后,她尽力诚恳地给那个人发了条微信。 不长,廖廖十几个字。 却用尽尊严。 然而等了一晚上,他都没回复。 早上浑浑噩噩醒得时候、她抱着被子想,他大概真对自己倒尽了胃口。 一天泡在钿霜斋做活。快下班的时候,盛祁泽来了。 外型依旧风流,只是笑容勉强,无事不登三宝殿。 “明老板,我希望您明说。” 他开门见山,茶都来不及喝,“继续录制《东方匠心》——无论什么条件,盛天会尽力满足。” 明婳秀眉一蹙,“我没有拒绝。盛总,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男人愣了愣,“我刚回国,下飞机就过来了。项目组人说贵坊一直回避商讨后续合作,我以为您并不愿意?” 她默了默,笑了,“大概员工们心里不太高兴,所以拦着不让我知道。” “是我惯坏了,您别介意。” 他呼了口气,“那就好,看来事情没坏到最糟糕的地步。明老板,我和您透实底,这个项目不能拖了。” “花丝镶嵌第一期必须在十月下旬准时播出。如果放了电视台和组委会的鸽子,后果谁也承担不了。” “网上现在对节目突然中录制的原因众说纷纭,舆论快压不住了。” “如果不能尽快恢复录制,对我们双方公司都不利。 明婳从容,“我理解。还是那句话,我并没有不愿意。只要贵公司启动录制,我一定全力配合。” 盛祁泽摇头,“没那么简单。我想确认一件事,希望不会冒犯到你。” “请说。” “您和他……在闹矛盾?” 这个“他”是谁,显而易见。 她迟疑地笑了,“我不明白。” 男人叹气,“据我所知,经纪部前后提交了十几个人选替换蒋星南,可每个都被打了回来。人选一天不定,录制就开不了,每天就几十万几十万的银子打水漂……” “我猜,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 盛祁泽耸肩,“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明婳沉默,许久扯了扯唇,“盛总,您清楚,这不是我的义务。” 他无法否认,“所以这回是私人请求。作为交换,我欠你个人情。” 黄昏的傍晚安静绵长。 女人认真地想了想,“两个条件。” “请说。” “第一。「婳丝柔」早春珠宝发布会的宣传包装,我希望得到盛天全渠道媒介的推广支持。” 男人嘴角一抽。心想这女人处理感情问题的同时不忘挣钱,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事业脑。 “应该的。” “明老板宽宏大量,我们一定尽最大程度投桃报李。录制杀青后,盛天的PCG部门会配合婳柔坊制定宣传方案。” “当下最热的视频网站、一星期全时段轰炸……我保证「婳丝柔」新季度珠宝发布会将万人空巷。” 她弯唇,明显很满意。末了拣起茶抿了口、又撂下。 “第二……我希望您把蒋星南的封/杀/令撤掉。” 他这回有些犹豫。想了想,“可以。” “不过以我的权限,只能保证她正常拍戏。至于别的……明老板,只有商总能做到。” 主人突然有些挫败,“其实……我发微信给他了,他不理我。” “噗——” 闲下喝茶的客人一口喷出来,“哈哈哈哈哈……相信、相信我,对付那种钢铁直男,见个面!见个面比什么效果都好!” 第36章 手不弄什么弄 翌日周五。 明婳在清杳居发了一上午呆。 天阴,小雨。 淅淅沥沥到正午都没停。院子里的石榴果被打下来,掉在地上、水里,一片嫣红,和诗里“石榴红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的意趣一样。 最近为什么总下雨? 她问雨,也问自己。 雨没回答她,倒是满窗摇晃的青翠说话了。婆婆娑娑的,说得不是很清楚。她听了又听,明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二十分钟后,女人撑伞出现在盛天娱乐门口。 中萃CBD的黄金地段,几十层的玻璃大厦,高耸入云。 她找的人,是不是就在这里? 自动感应门开开合合,收纳秋日里的人来人往。娱乐业没有假期只有调休的传言果然不虚。 随人潮进入,有漂亮的前台妹妹过来招呼她。不是因为主角光环强烈,而是她刷不了门禁,顶着张不输明星的脸在空旷旷的大厅徘徊了许久。 “女士,请问您找谁?” “商庭樾,请问他在吗?” “……”前台满脸狐疑。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一,敢光明正大来找大BOSS的女人少之又少;二,敢连名带姓称呼他的凤毛麟角;三,来人还长着张魅惑众生倾国倾城的脸?三层buff叠了又叠……如今攀豪门的名媛班都卷成这样了! “额,您有预约吗?” 她摇头,“没有。” “不好意思。” 女孩抱歉地笑了,“没有预约无法见我们商总。” 明婳没有胡搅蛮缠。点头,转身欲走。只是身形犹豫,很快又折回来。 “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 前台磕巴,“奥,可以可以。”说着把她领到风格前卫的沙发区。 “咖啡,慢用。” “谢谢。”她笑意温柔,“商总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女孩摇头,“不清楚。究竟回不回来也不清楚,所以您最好……” 意思很明显。 她却想着坚持坚持。 而这一坚持,两个小时快过去了。 她捏了把酸胀的腰,不禁回想起他第一次到婳柔坊时,自己貌似也让他等了许久。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然而就是这一失神间,商庭樾领着同样冷面的西装男团回来了。牛逼哄哄的气势,一刻不停地往里走,数道门禁同时开启—— 眼瞧着要通过了,接待不速之客的女孩被行一排注目礼的同事推出来,突兀地砸到人群面前,把乔昂吓一跳。 “我靠,什么东西!” 人形炮弹差点碎掉了。 “对对……对不起!我我……我就是想说有位没预约的女士来找BOSS,等了快俩小时了,人人……人在那!” 说完一指。 男人看过去,瞳孔顿时一缩! 就见许久未见的女人远远地坐在沙发上。脊背端直,侧颜柔婉,捧着本杂志遗世独立。 穿的,是暗纹提花的盘扣上衣和螺青色包臀裙,轻柔、淡雅,包裹下的窈窕曲线一览无余。 簪的,是那支惯用的芙蓉并蒂,金色缠绕在乌黑的发髻中, 慵懒随性,有几缕垂下来,衬得那截脖颈洁白如雪。 更要命的是她今天化妆了!细眉红唇勾勒妖冶,淡淡的,摄人心魄。 妖精。 空白的大脑只总结出这两字。 乔昂两眼放光。 “明老板?BOSS,是明老板哎!” 他瞪过去,“什么老板?” “……明老板啊?” “明老板是你老板?” “不……不是。” “不是你那么激动。” “……”乔昂脖子缩回去。 这不怕她成老板娘嘛。 “那我们?” “上去!” “哦。”装什么不在意。 他撇撇嘴,示意前台别管了。一行人进入电梯间,一键直登顶楼。 刚坐下,就听办公室门被砸出震天响。他没忍住,笑了。 果然啊,缺爱的反应过度,被爱的有恃无恐。上位者谨慎惯了,生怕感情拿出来别人不要。别人真不要了,他们干脆否认自己有需求这回事,以此来对抗孤独的情感缺失。 …… 寒雨打在窗页上,一阵疏,一阵密。隔着玻璃,也有把人浸透的威力。 商庭樾站在窗前,俯瞰城市车水马龙,心却没有一刻静下来。 这段时间,他收到两条意料之外的短信。一条是外婆发来了,在吵架的第二天。说她去了婳柔坊,主人很热情地招待了她。 她没说出分手的实情,像极了在给这段感情留有余地。因此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录制现场,摒弃来时的纠结、救了她,却把自己坠入潮湿的深渊。 后来收到明婳的微信,他就想。想自己到底要犯几次贱、才能看清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不过是镜花水月。 出色的杀手不需要杀成千上百的灵魂,而是将一个灵魂杀上百次。 所以他忍住了,就像现在。宁愿做胆小的逃兵,也不做上瘾的囚徒。 可雨那么寒。 她会冷么? 事实的确,明婳越来越冷。一层很大,人多也显得空旷旷的。她长时间坐着,雨天的寒气从脚底往上升。 “阿嚏!” 前台几个小姑娘手抖了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告诉她,说:美女别等了,那没良心的狗男人早上去了! 可没人敢。老板最近不好惹,是盛天几千号员工记在备忘录上的保命箴言。何况乔总助每十五分钟就打电话下来问,问人走没走——又殷勤又避之不及,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只能又给她倒了杯热咖啡。 然而这次,她拒绝了。起身,说谢谢。接着拿手包,要走的意思。 一步,顿住—— “明老板的耐心就这么点?”来人眉宇肃冷,西装笔挺,身后只跟着乔昂一人,却挥斥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所有人都看过来。就见女人怔了怔,恍然如梦地走到他面前,“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不来你就走?” 她点头,又摇头,把围观者弄晕了,“今天走。明天再来。” 四目胶着,激荡火花。 “明天周六、休息。还是白来。” “……”见面也被拒绝了。 她没忍住,眼圈红了,有些难堪地垂下头,“那、、” 那不打扰了,她想说。然而身体和思绪于此时一轻,她忽然被一双坚实的臂膀打横抱起来! 惊呼,喝彩,呐喊……身后掀起的各种声波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众目睽睽下,他就这么抱着人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丝毫不顾忌绯闻的发生——苏亦真一直为手下艺人公关,这次终于轮到为老板公关了。 乔昂一路燃烧CPU。 “啪!” 总裁办公室门开了秒关,女人被粗暴地摁门板上。 “疼……” “疼也受着!”男人粗喘,声音透着狠利。腰部往下的位置挤得人直往上耸,双腿几乎悬空,“你三番两次撩拨,是想告诉我你后悔了?恩?!” 明婳还没从被人一路窥视的惊恐中缓过来,“我……” 偏问,又不让她说。薄唇迅疾地堵上来,将嫣红的唇瓣尽数吞没。 唇重重碾着她,舌强硬地撬开牙关。剧烈的吮吸掠过口腔里每一个角落。她呼吸都畏惧起来,力气好像被全部吸走了,全靠腰间那双大掌撑着才没滑下去。 “疼……” 又颤巍巍地哭。 要命! 商庭樾腰腹一颤,松开她,肩背隆起的肌肉被刺激地一抖一抖。末了并不满足,唇抵着她脸颊摩挲,从红痣到耳际,再一口撷住滚烫的耳垂,“你敢说不是……” 很沙的声音,带着震动和热气,霸道地往她耳蜗里钻。 “明婳,我弄死你!” 她缩着肩,大口喘息,过电似的绷在他怀里,“哪、哪有你这样的。” “就这样。”说完打横抱起她,横穿窗外灰白的雨幕。 “去……去哪儿?” 他咬牙:“干/你的地方。” 来人连他办公室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被扔在内室洁白的床上。 窗帘自动闭合。 他压下来,三下五除二。原本规规矩矩的衣服裙子不翼而飞,只剩一条藕色小衣系在脖颈和腰间。 “为什么不喜欢穿内衣?”边问把人翻过来,向上提。 她焦头烂额,“……勒。” 一声极淡的嗤笑,似了然似不解。 手同时摸索,试探性地捻了捻。 “干净了?” 她打了个哆嗦,“……嗯。” “别,别弄了!” “手不弄什么弄。”男人发狠,掰过她的脸。刻意忽视那双眸子里的脆弱和祈求,含住再次搅弄。 “唔!”说不出的麻从他舌尖、指尖碾过的地方冲上脑门。 明婳仰起脑袋,喉咙发出难耐的嘤咛。那声音又哑又颤,受虐似的,勾得人神经亢奋,凌虐欲暴增。 商庭樾腾出手,带着泛滥的潮意解自己的衣服。她感受到了,死死攥住床单,紧张地等待那股既疼痛又欢愉的饱|胀|感。 终于,皮带落扣发出脆响,有炽热的温度贴上来。 他调整角度,磨了又磨,两人呼吸都急促了,“你确定拿这个讨好我,帮蒋星南?” 她摇头,一阵舒爽。 “我还没这么贱。” “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女人崩溃了,“商庭樾,你废话好多!吊着我是不是很好玩?” 他笑,蓄势待发。却在深入的一刻,再次停住了。 “又,又怎么了?” 有冷汗砸下来,顺着颤栗的蝴蝶骨流到腰窝。 他气息粗重,明显忍得辛苦。 “带套了吗?” 第37章 想混蛋帮你么 明婳一怔,红着脸嗔,“我,我怎么会带那个。” 真以为她上门送炮来了。 末了咬唇,“你这没有?” 他蹙眉,投来一个良家妇男的鄙夷,“我又怎么会有。” 说着开始找手机,“上次的应该在车里,我让乔昂去拿。” 她惊呆了,“不准!” “不准?那你准什么?” 男人浑身肌肉绷得紧紧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凶、有些急,“空多久了?难不成等它自己消下去!” “……”明婳焦头烂额,不是没发现他的情况有多糟糕。 两人相识不过一月。第一次尚且尽兴,第二次在车里只能算开胃菜。接着就是生理期、吵架闹掰。算起来,他是忍了许久。 女人心疼男人会倒霉。但不知怎的,自从知道他身世后,自己确实会有意无意心疼他。 于是思考一番。 “最近安全期,应该没事。” 是男人都懂这句话的杀 伤力。 商庭樾压抑着想将猎物撕碎的兴奋,腰腹艰难地往上抬了抬。 “安全期也不绝对安全。” “……”她是有些感动的,却不想叫他看出来。于是开玩笑,“商先生这么怕我怀孕啊?” “不是怕。”男人冷眸坦荡,“而是怀了就必须生下来。我想不到你会愿意的理由,那就谨慎些,没错。” “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来?” 他反问,“为什么不?” “我商庭樾的孩子生下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既然一生无虞,就没人能阻止他来到这个世界。亲妈也不行。” 说完将人一翻。 套子的问题暂时解决不了,可他的问题不得不找个法子舒缓舒缓。 不用手也不用嘴……明婳崩溃地发现他还有许多方式犒劳自己。 很快,她也被吊得有些难受。 “轻点抓。” “……混蛋!” “想混蛋帮你么?” “怎,怎么帮?” 他身体力行,从她那颗红痣开始细细密密地往下吻。 吻过红唇,吻过柔软,又在那片芙蓉花上蓄意留痕…… “吻技还差吗?” 她哆嗦,不知道怎么回答,将脸死死埋进枕头里。 可商庭樾不放过她,喷薄的气息沿肌理的香滑继续往下。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女人摇头,惊慌地向后挪。 然而只逃离两寸就被钳着小腿骨拖回来,轻巧地往肩上一搭…… 潮起潮落,无休无止。 明婳几乎丧失神智。 他恶劣,又在紧要关头问: “还差吗?” “不……不差。” “只是不差?” 她摇头,要哭了。 “好,很好……你别折磨我了!” “恩。”提问者舔了舔唇,似乎满足了。末了加重力道,更恶劣地满足她。 眼前炸开白茫茫的一刻,她脑袋空了,耳朵嗡嗡响。从没有过的反应一波波地席卷,尖叫和水声划破昏暗。 …… 不知过了多久,紧绷的身体在大掌的安抚下渐渐软下来。腥甜的吻再度含住她的唇。 她想躲,躲不掉。 恼羞成怒,“……下流!” 他嗤嗤笑了。 “怎么,还想甩我一巴掌?” 女人怔了怔。 末了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脸颊。 “疼么?” 墨眸愈深。 “不疼。你能有多大劲。” 四目相对。 他眼里有凌乱的自己。而此刻清清楚楚倒映在自己眼里的,也是他。 “商庭樾……” “我们以前、会不会见过?” “怎么这么问?” 她垂眸恍惚。 “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很熟悉。” “不太可能。” 直男一向发挥稳定,“你比我小,申市又这么大。基本不会有交集。” 她默了默,眼圈忽然红了。 跟刚才生理性的红不一样。是一种的无措的、迷茫的湿润。 “那我们、重新认识好不好?” “重新认识?” 他不理解,却很配合。 “商庭樾?” “恩。” “芙芙?” “嗯。” “我是芙芙。” 她流下几行泪,仰头吻上来。同时有细长的腿缠住他的腰。 脑子里绷着的弦“啪”地断了,男人咬牙,“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人更胜初见妖娆。 “知道。见面礼。” …… 漫长的拆盒时间。 再醒时,天黑了。 外头的雨卷着风越下越大。 房间里却很静。 一盏灯,一张床,两个人。坐着的人半身赤/裸,一条腿屈膝倚靠在床头。薄被堪堪搭在腰腹往下的位置,姿态慵懒,正叼着根烟吞云吐雾。 青白的烟雾随光晕弥漫,模糊了他凌厉的侧脸。 羁野……性感……和性|事上的他是一卦的感觉。 明婳不明白他为什么总喜欢在事后抽烟。于是凑上去,抢过来吸了口。 浓烈的尼古丁味道在口腔和肺部炸开,带着轻微的刺激和凉意,她顿时剧烈地咳起来。 “什么感觉?” 她眼睛湿了,“呛。” “习惯了就不呛了。” 他摁灭烟蒂,过来轻拍她的背,“以前从没抽过?” 她摇头,“没有。” “我身边很少有人抽。” 老爸以前抽,后来被老妈逼着戒了。詹雨佳偶尔抽女士烟,淡淡的糖果味,闻起来并不刺鼻。 男人一顿,薄唇勾出浅浅淡淡的弧度,“你前男友也不抽?” 明婳闻言一愣,下意识仰头看了他一眼。末了有些难堪地垂下来,缓慢而无力,“他……” “算了。” 商庭樾忽然又打断,“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气氛变得有些紧绷。 女人攥被单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干巴巴地问一句,“真的?” “其实你没错。” 他偏头,认真,“合约是合约,感情是感情。我既然要了你,就该尊重你的想法。” “不过……” 他覆过来,掌心钻进被子里肆意揉捏,“既然我也是合约的当事人,我有权要求修改内容吧?” 明婳警惕,“改什么?” 他轻嗤,撷住她耳垂嘬吸,“我觉得你我现在不适合做男女朋友,炮|友差不多。” “所以剩下的几个月,就委屈彼此做对方的情人吧。” 外婆在短信里叮嘱他,说男人在感情里要充满力量和勇气,不能为了退路步步设防。 可他现在觉得,这个防不得不设。 女人气笑了,“商庭樾,我听雨佳说过许多男人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恶劣事迹。可论欠扁程度,你赢了。” 刚缠着她不依不饶。从天亮到天黑,翻过来覆过去,每动几下就在她耳边叫一句“芙芙”。合着包容体贴全是假象,他依然是那个不会吃亏的资本奸商。 他翻身后仰,长长地叹了口气。 “感谢认可。毕竟做情人比做情侣自由多了。哪天又想起你前男友了,我不越雷池,你正大光明,平平静静度过这半年。于你于我都不错。” 或许半年里,随便的某个瞬间,他能意识到自己也在做游戏。 所谓爱情,终究是消耗品。 明婳眯了眯眼,“你是怕有一天也想你前女友了吧?” “也许。”他笑意莫测。 她开始找自己的衣服。原来自己努力了半天,就重新认识了个炮友。 “商庭樾,就像你说的,我也有不让这份合约继续下去的权利。” “恐怕不行。” 维持的从容彻底崩裂。 “凭什么?!” 他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藕色小衣夺走,“因为这份合约结束,就意味着蒋星南的封|杀|令继续。” “盛祁泽帮不了更多,你一清二楚。” “……” 她咬牙,“衣服还给我。” “不还。” “凭什么?!”她真的要疯了。 男人扬唇,轻而易举地桎梏住她的手和脚。然后将小衣遮她眼睛上,描摹五官,用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证明自己凭什么又为什么…… 至少他们的身体是属于对方的,且感觉很棒,十分契合。 那就淋漓尽致地要,不管她愿不愿意给。 等被掌控的人再度呜咽地仰起脖颈,丧失一切意识说愿意——才拿手延长她一波接一波的快感,直至风停雨歇,一地黄花残败…… “看,是不是简单多了。” 他边清理、边总结。 明婳:“……” * 翌日清晨,明婳从「清杳居」醒来。朦胧间花了半分钟,才想起她怎么回来的。 昨晚九点才吃上饭,从盛天娱乐驱车到翡翠楼。两人都饿了,在清净的顶层包厢分完整锅海参鸽蛋粥。 吃完就近回婳柔坊。路上买了更多的套子、几身男士睡衣,还有两只不同功效的消炎药。一只男人用,而另一只……他厚着脸皮跟进浴室帮自己,过程不堪回想。 就像此刻,他察觉到自己醒了。手自觉来到芙蓉花畔,轻抚摩挲。 “还疼么?” 明婳往上坐了坐,更舒服地倚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道,“疼。” “……那换药。” “换了有用么?” 鸟大猪瘾,不知道谁惯的。 男人有些愧疚,“这次我不插手。” 她笑了, 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就这样偏头凝视窗外的晞白,良久喃喃细语,“商庭樾,快寒露了。” “怎么?” 怎么突然换话题。 她依旧闭着眼睛,“我怕冷。” “《东方匠心》剩下的内容早点录吧。录完我要闭关,什么外人都不见。” 他点头,“行。” “还有明星嘉宾。不用麻烦换来换去了。蒋星南这个人虽然脾气烂,但有我师傅传授的花丝镶嵌功底。从节目录制效果出发,她很合适。” “你确定?” “恩。” 女人睁开眼睛,眼尾有点湿。 商庭樾忖了忖,“就周一,赶假期的尾巴。我让摄制组和嘉宾尽快到位。” “那今天和明天,你留婳柔坊陪我吧。”像命令又像祈求。 男人眯了眯眼,翻身压上来。 “理由?” “说了啊。” 她抿抿唇,“……疼。” …… 饮食男女,都有色/欲。从多巴胺分泌的兴奋到相濡以沫的安全感,是两颗孤独的心相互试探靠近的过程。 从浴室出来,明婳不知怎的就挂男人身上了。 吻从深处胶着,一路没分开过。 “咚咚咚——” 外室传来叩门声。 美人榻的两道身影一惊。 “谁这么早?” 女人喘息,摇头。 末了把人推开,整理一番往门外走。可能是甜甜,或是雨佳。只要是熟人,她就能对付过。 可这回,她失算了。 第38章 还敢不敢再撩了 就见柯昊川披着朝霞和晨露,跨越川渝到申市的1500公里,就这样出现在她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预兆。 “早啊。我赶了最早一班飞机回来。张飞牛肉干,这回先——” 清冷的嗓音戛然。他盯着随即出现的那道身影,目光渐而皲裂。 “他是谁?” 明婳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很明显的情绪宕机。 商庭樾倒是坦荡得很,上前,搂住她的腰。睡袍领口随着手臂动作微微敞开,露出深深浅浅的暧昧痕迹。 “这位先生在问我是谁。你是打算自己告诉他、还是我自报家门?” 他是故意的。 故意跟上来,不管来人是谁。 女人闭了闭眼,半晌出声。 “你……先进去。” 男人轻嗤,不为所动,“凭什么?”她仰头,目露祈求。 “庭樾,你先进去。好么?” 这是她第一次不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商庭樾稍稍愣了下,接着有股强烈的战栗从脊椎攀至末梢神经。 他按捺住把人扛进去就地正法的兴奋,磨了磨牙,笑了。笑意不及眼底。 …… 廊下变得清净。 柯昊川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庭樾……商庭樾。果然是盛天娱乐那位前来邀约的老板。 “你和他……在一起了?” 他声音有些发抖。 女人摇头又点头,脑子里似乎有团麻。末了扯了扯唇,说,“算吧。” 上次詹雨佳问她时,两人刚刚分手。这次轮到他问了,却成了见不得光的“情人”。事业上最得力的两个伙伴全知道了,又分别得到不同的答案。换了自己,也会觉得这个老板不靠谱。 男人眼底的光渐渐黯淡。他把大包小包放下来,再脱掉帽子,围巾。 清晨的寒气将他好看的嘴唇冻得有些白,和眼底泼墨的黑比,显得愈发鲜明而有冲击力。 “婳婳,我们认识三年。除了工作,我从不过问你私事。” “但现在……” 他气息一下比一下重,“你能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么?你喜欢他吗?” 明婳垂眸,“我不知道。” 自己都意外说出口的答案。 但她继续说了,“昊川,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请你相信,我是成年人,会对自己负责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不知怎的,待在他身边会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所以我想和他试试,暂时不会结束这段关系。” 面前人沉默,鼻尖沁着的汗顺着肌理滑下来。他反复咀嚼女人说的那两个字——安心。 以往都是她给人安心,现在终于遇到给予她安心的人了吗? 心脏一阵抽痛。 他攥了攥手,“他给你安心,和我与雨佳给你的……不一样?” 她摇头,“不一样。” “你和雨佳是我的伙伴,我们互相扶持互相信任,一辈子不会走丢。” “而他于我是个纯粹的男人。”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和他走多久、走多远。但既然遇到了,就走上一走。走过了,我还能遇到其他山。走不过,说明他就是我的那一座。总之尝试了,就没有遗憾。” 一阵风刮过,廊下的雀儿醒了。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扑棱着翅膀,衬得光阴倦赖如斯。 柯昊川眼眶湿了湿。三年来第一次,完完整整地把她的五官用眼睛描绘清楚,“我懂,婳婳。” 他把地上的东西拣起来,有些混乱地递到她手里,“这些是我妈给你带的特产和零食。保鲜期我在袋子上备注了,你拿进去放冰箱里,记得吃。” “我先回「钏雩斋」布置布置,这些天落下好多活呢。”说完笑了,将帽子围巾戴回去,只露出那双清冷泛红的眼睛。 她垂眸,没说出更多的来,“替我谢谢阿姨。 男人点头,在晨光里于她挥手。 知道怪不了任何人。喜欢,终究藏在了那许多次的欲言又止里。 从未拥有。 却在此刻彻底失去。 星星落了。 …… 回到卧室,商庭樾已经换上了衬衣西裤,正堵在窗前面无表情地扣扣子。 她走过去,自然而然接下情人的“义务”。微微踮脚,神色认真。 男人垂眸看她“贤惠”得勾人,觉得自己还可以忍一会儿。于是就这样看着她,目光灼灼得能将人融化。 终于,领带也系好了。他做足了不在意的派头,淡淡开口,“他是谁?” “柯昊川。我合伙人。” 原来是他。商庭樾嗤了声,开门见山,“他喜欢你。” 明婳手一顿,半晌挑眉,“我自认是个好人,别人喜欢我不奇怪。”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她抬眸,“你在担心什么?怕我和他办公室恋情?” “我会他都不会的。” 男人沉脸,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明婳,你以为你很了解男人?还是觉得天下男人都是正人君子?” 她扑哧,将西装抖了抖,“我不了解男人,但我了解他。做生意避讳谈感情,这点从我们决定合伙创办婳柔坊就定下了。” “婳柔坊于你们就这么重要?” “当然。” 明婳不作犹豫,细致地帮他把外套穿好,“就像盛天集团于你。你不也想帮阿姨守好这片江山么?” 看来真和外婆聊了许多。 他哑声,“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也影响到婳柔坊的安危,你会把我一脚踢开吗?” 女人一愣,随后笑喷了。 “不对吧?这好像不是一个情人该关心的事。” “商庭樾,你越界了。” 勾人的狡黠。 男人脸黑成锅底,拂袖就走。她没费什么力气地拉住。接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副崭新的袖扣,哄小朋友似的,小心翼翼地为他别好。 “赔你的,做好了。” 前几天还以为送不出去了。 金丝雍容,欧泊神秘,简约纠缠于一体。极衬他精英贵公子的气质。 商庭樾怔怔,“是你在专访时形容的那副橡树主题的男士袖扣?” “嗯。” “怎么多了一朵花?” “是木棉花。” 明婳解释,“这副设计稿很早就完成了,只是一直没投入生产。不过即使将来投入生产,也是按原稿,不会有这朵花。” 他压抑不住兴奋,一把提起人放桌上,“我这副是独一无二的?为什么?” 她抿笑 ,分开的小腿一下下蹭他的裤缝,“听过那篇《致橡树》吗?” “你有你像剑戟的铜枝铁干。我有我沉重红硕的木棉花朵……我们分担风雨,我们共享虹霓。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就是舒婷口中比肩而立的爱情[1]。” 男人眸底泛起嗜血的红,“明婳,信不信我不去签合同了?”她信,却犹嫌不够,“你觉得这个立意好么?你觉得年后情人节上市怎么样?” “操。”他吻上来,短促却极为深入。等分开时,明婳气喘吁吁,脱力地伏在他肩上。 “……混蛋。” “自己招的,还敢不敢再撩?” 她闷着笑,媚得像妖精,“快走吧。” “恩。在家等我。” “等到什么时候啊……” “中午。接你去吃饭。” “哦,然后呢?” “回来睡觉。” “……” “真睡觉。” 她扑哧,“闭嘴吧!” …… 人类的悲喜不能互通。此时的盛天娱乐、艺人经纪中心——苏亦真连夜处理完一桩从未涉及过的“桃色新闻”,形容疲惫地仰躺在工学椅上。 奇怪,真奇怪。 从前BOSS看上洛晴天,绯闻喧嚣的时候从没公司处理过。 虽然高调的做派让“内娱灰姑娘”人设一炮而红,但那种虚假的不真实感一直横亘在她这个局外人的脑海里。 果然,两人分手了。 同在一起的讯息一样,先传达给自己,再让自己转告洛晴天。后续“灰姑娘”被豪门抛弃的消息又轰炸了内娱将近一个月,或心疼或嘲笑,从头到尾都轰轰烈烈的。 可这次…… 其实并没有许多人知道,对方又是清清白白的圈外人。可总经办下达的消息却是——迈开腿,管住嘴,试图散播工作飞。 再想深挖,连乔昂都讳莫如深起来。可见重视程度的区别。 想了又想,她决定给洛晴天打个电话。时隔一个多星期,被BOSS警告后的第一次。 所以女人接电话的时候很急,上来就问,“怎么样?他同意我回去吗?” 柔柔弱弱的声线,和荧屏里受虐的小白花一样叫人怜爱。 苏亦真这次却硬下心来,答,“同意了。但晴天,我希望你不要回来。” “为什么?” “如果你回来是为了好好拍戏,我不拦你。但如果是为了BOSS、”她沉声严肃,“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电话那头的人忽然变得激动,“他喜欢别人了?他身边有别人了是不是?真姐,你告诉我!你实话告诉我?!” 苏亦真耐心耗尽,“别瞎想了。我只是希望你珍惜现在的一切。晴天,你的人生不可以试错,我能帮你一时也帮不了你一世。好好考虑清楚吧!” 说完挂断电话。 十月份申市还残留秋的痕迹,而十月的曼彻斯特却步入冬的序曲了。 成天的雨夹杂着刺骨的风在外头呼号,没有一刻不叫人烦躁。 洛晴天在酒店房间里走来走去,终究没忍住联系那个人。 “嘟,嘟……” 他接的很慢。直到自动挂断的最后一刻,才有散漫的声音传来。 “呦,洛大美人,终于舍得打我电话了。怎么,考虑清楚了?” “我……”她脑子乱成一团麻,“你说你能让我重新回到他身边,是真的?” 沉默的时间里,台球的敲击声霹雳乓啷。她心怦怦地没完,又问,“到底是不是真的?” 商芮粼“嘶”了声,“不是我不帮你。你现在恐怕没有机会了。” 女人瞠目,“你、你说什么?” “昨天有人告诉我一个消息。我那个好大哥身边貌似有其他女人了。” “众目睽睽下,把人抱进办公室就没出来过……” “哎洛大美人——”他语气愈发玩味,“我一直以为他阳痿呢?跟你在一起时没玩得这么花呀!” 洛晴天大脑一片空白,闻言重重跌坐在沙发上,“不……不可能!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新闻热搜也没有……如果是真的,怎么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瞒得越紧越可疑呗。”男人痞痞笑了,“连我也只能打探出这么点消息。” “所以啊……” 他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其实你现在于我没多少利用价值了。但如果你不甘心,我可以帮帮你。” “毕竟你上过我商芮粼的床。你知道,我这个人对床伴——” “别说了!” 她含泪低吼,打断他,楚楚可怜的面孔此时被一种叫绝望的情绪扭曲。 电话那头传来哈哈大笑,阴恻恻的,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和不自量力,“决定了再给我打电话。” “不必了。” 她掐破手心,咬牙颤栗,“商芮粼,你赢了!” 第39章 衣服在你身上呢 温情的两天转瞬即逝。 周一《东方匠心》再度开工的时候,综艺部员工不约而同产生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他们不知是明老板心胸宽广、还是大BOSS让人无法拒绝的钞能力,才让这团死灰得以复燃,甚至嘉宾都不用换。 就像没几个人知道周五那天发生的事,苏亦真抱着将功赎过的心态把每个目击者的嘴都堵得严实。 清晨七点,明婳醒了。 照例在男人怀里翻滚两圈,才要起来。结果他不讲道理,大手扣住细腰一翻,双腿将她下半身抵得死死的。 疑问没呼出,炽热的吻就覆上来。 他吻得用力,嘴唇被碾得麻痛。睡裙也乱了,雪白的肌肤在凉气里泛起细小的疙瘩。正瑟缩着,就感受到一股叫人害怕的热源,靠近、一探到底。 她强忍。 肩抵着床拱起,红唇微张大口喘息,“……混蛋!” “叫你睡觉时也不老实。” “我、我怎么不老实了?” “摸我,蹭我。” 女人不信,“你胡搅蛮缠……” “下次安个监控。” 谁在卧室安监控? 变态。骂他的同时又是一阵沉默的爆发。她崩溃了,掉眼泪试图怀柔,“等……等下还有录制。” 他“恩”了声,却没有丝毫的缓停。 “就一次。” 一次……才怪。 生理性泪水逐渐模糊眼睛。 …… 季甜甜第三次敲响清杳居门时,主人从里面出来了。 她脸色绯红,卷发散开地披在肩头。眼湿湿的,像刚哭过。更奇怪的是穿在身上的白衬衫,尺寸很大,不像她平日的风格。衣摆堪堪遮住臀下一尺多的位置,露出两条比例逆天的腿。 女孩狐疑,“婳姐,你刚醒啊?衣服都没换,要来不及了。” 说着往里走。 明婳赶紧拦她,“别,别进去,” “为什么?”她瞪大眼睛。 以前除了做活时的「钿霜斋」不能随便进,精艺坊其他屋子是被允许乱逛的,“有客人?” “没有!只是、太乱了。” “正好啊,我给你收拾收拾。” “真的不用了。”她笑意勉强,“甜甜,你去忙吧。跟郭副导说,我一会就去。” “……”季甜甜无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女人这才关上门,径直回卧室。 男人此时靠在床头,抽着烟。看着面无表情,但骨子里的恶劣在眸底一荡一荡的。 她气不打一出来,捡了个枕头就扔过去,“赶紧走!” 他笑。 “衣服在你身上呢,怎么走?” “……”她转身进衣帽间,没几分钟走出来。 就见及腰的长发被发簪盘住,男士衬衫也换成了水蓝色的复古旗袍。整体清新大方,比上一次的紫色提花少了些许妩媚,却多了淡淡的书卷气息。 “还给你。” 泄愤般扔了来。 他简单套上,扣上几颗扣子。接着下床,从背后抱着她往窗边走,揉沙的声音在耳畔呢喃,“我今天的行程空了出来。” 她缩肩战栗,“你要留下来?” “恩。” “不用……” “蒋星南她不敢再乱来的。” “不为她。” 男人在微凉的晨光里亲吻她的头发,“我要赴曼城出差,一个星期左右。今晚就走。” “曼城……曼彻斯特?” “恩 。” 她眼睫落了落,“哦”了声。 “好远。” “还有呢?” “那冷,多带点衣服。” 商庭樾收紧手臂,“你不开心了?” “没有。” “没有掐我手?”他嗤笑,“又不是不回来了。” 心头一颤。明婳仰头望过来。 她曾请求过一个人回来,他拒绝了。可现在他说,他会回来。 原来被珍惜的感觉这么好。 她转过来抱住他,脸颊滑下一行泪,“那说好了。早点回来。” 满窗青翠摇曳。 …… 半小时后,手艺坊。多了三位领导坐阵的节目组战战兢兢。 置景与流程依旧。随着一声Action,场边导演小心翼翼地把控输出。还好,蒋星南没再头铁,开场的打招呼环节在谨慎的欢笑声里度过,盛祁泽和苏亦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接着换场景,明婳以导师的身份带领四位嘉宾参观二楼陈设的工艺品。通过每个朝代代表性复制品的形式、特点,沉浸式讲述花丝镶嵌发展千年的历史沿革。 讲完下楼,手艺坊穿堂有关知识竞答的场景搭好了。嘉宾需根据刚才学习的内容,抢答节目组提出的问题。 几人跃跃欲试。 第一题,场边导演举牌——请说出花丝镶嵌工艺起源的朝代,和该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工艺作品! 何言臻不愧以反应灵敏著称,赶在所有人前头举手,“我我我!春秋战国!对吧?” “回答正确!” 导演继续道,“还要说出该时期代表性工艺品,否则不得分。” “啊……”她脑子一堵,“等等啊,我知道我知道,想一想,叫金……什么来着?” 众人笑,伴随计时器的声音,“还有八秒……七秒……六秒……” “啊啊啊!”她原地乱转,“别催别催,我真的知道!” 然而时间不等人。 “三,二,一……滴!” 哄笑更甚,导演遗憾宣布,“时间到!其他嘉宾可以回答了。” 周奎咳了声,从容开口,“是于张家川马家垣战国墓地出土的金臂钏。” “到底是不是金臂钏呢……”导演卖了个关子,“有请明老板揭晓答案!” 明婳抿笑,举起“答对”的牌子。 “回答正确!” “恭喜周影帝得两分。” 四周喝彩,周影帝极不符合人设地扭了段劲舞。何言臻气的牙痒痒,“奎哥太坏了,刚提醒我一下,我两分不就到手了!” 他哈哈笑,“那不行,这筝筝和星南在旁看着呢!” “就是就是!” 两个后辈争先恐后地预备下一题。 …… 整个环节在欢声笑语中结束。周奎最终答对四道题,得八分;何言臻得四分,陆筝得两分,蒋星南得六分。周奎较大幅度领先,陆筝落后。 结果和剧本安排得大差不差,毕竟周奎是影视圈前辈,咖位在。陆筝虽然人气高,但资历浅,不能过于拔尖。 颁发完通关小礼物,上午的拍摄内容结束了。 在场人就此分为两波:李文绪领着各级导演和工作人员自行解决午饭,餐费报销;而剩下的翡翠楼小聚—— 包厢里松香阵阵。 商庭樾坐主位,左右两边分别是明婳、盛祁泽。明婳左边是林易,盛祁泽右边是苏亦真。然后便是四位明星嘉宾了,沿主位对面依次排开。 走菜期间,上位的几个大咖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 盛祁泽健谈,林易和苏亦真也不逊色。虽然中间的那两个装不熟,只偶尔搭话,气氛依旧活络。 蒋星南直直盯过去,愤愤的视线在明婳和她带来的那小白脸身上转来转去。 她真的不服! 明明以往出现即焦点,粉丝和公众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可到了今天的场合,竟沦为背景板了。旁人就罢了,她婳柔坊的人又凭什么? 可到底不敢造次。 虽然封|杀|令解了,前后也就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可那几天的恐慌与绝望与日俱增。 她后悔。不是后悔打了明婳,也不是后悔即将面临的巨额赔偿金,而是意识到自己如果真的被雪藏了,就永远没机会接近商庭樾了。 其实喜欢上他的过程很简单。和普通女孩倾慕白马王子的心境一样。 她21岁签约盛天娱乐。 在第二年一个古装剧的庆功会,她这个十八线丫鬟专业户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冷面阎罗”。 高大,英俊,生人勿近。气场强到可怕,可在场的星光熠熠无一不被吸引。 正看得入迷,肩膀被撞了下。是剧组里那个不对付的女二号。即使当时只是十八线,她脾气还是爆的。于是不吃亏,一把推回去。 女二号没生气,笑意盈盈的,却在走开时绊了一脚。她彻底摔倒,连带身后的巨型酒塔噼里啪啦,将正巧路过的总经办男团吓一跳。 然后,商庭樾就这样走出来。伴随全场鸦雀无声,冷冷地扫了眼事故中心的两个女人。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她这个不安分的十八线没被丢出去。 反而那位恶人先告状装可怜的女二,在一句“玩心计玩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有胆量。”的评价后,被总经办迅速清出去,从此没上过大戏。 暗恋的种子从这晚萌芽,她揣着这份欢喜跑剧组做苦力,不再感到憋屈过。 然而没过多久,向来不近女色的男人身边竟多出了洛晴天那个只会装可怜的白莲花——砸资源砸代言,亦或豪门少奶奶的头号,高调地证实他很喜欢那女人。 她不理解,却毫无办法。憋着一口气愤恨地等了两年,终于等到两人分手了。而她也于此时小爆了一把,趁洛晴天忙着卖“豪门弃妇”人设时,狠狠截胡好几个角色。 本以为红了,他就能慢慢注意到自己。可他再度成为清心寡欲的冷面阎罗,那段时间被封杀的女星数量直线上升……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此时此刻,再看他举手投足间对明婳的态度,蒋星南觉得自己的隐忍就是个笑话。 她不敢赌这样的心意是男人主动的,还是明婳要来的。但天生的第六感发出警报,警告自己不能再无意义地等下去了。 于是明婳中途退席去洗手间时,她偷摸摸地跟上去。 “我封|杀|令解了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女人习以为常地洗手。 “你觉得呢?” “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帮你。” 她身形晃了晃,半晌咬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听你的。你不是说跟他没关系吗?” 明婳转身,冷淡地瞥她一眼,“蒋星南。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她追上去,不依不饶,“你知道洛晴天吗?” 脚步一滞。 见目的达到,她得意地笑了,“洛晴天是BOSS唯一有过的女朋友。他很喜欢她,说一度宠成杨贵妃都不为过。” “所以?” “所以你但凡了解了解她,就知道你和她完全不是一类型的女人。BOSS不会喜欢你的。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娱乐圈水深,你趟不过去的。” 这时,不远处,匆匆跟来的第三人发出河东狮吼,“蒋星南,干什么呢你?!” 抓犯人呢。 蒋星南脸一黑,跑了。 而苏亦真踩着细高跟冲到跟前,脸急得青一块白一块,“明明明老板,星南她没和你瞎说什么吧?” “她这个人嘴直又没脑子,还总以为自己很聪明。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啊?” 明婳淡淡笑了,心想这经纪人对艺人的认知挺准确。 于是点头,“我会的。” 她讪讪。面对大BOSS的这位隐藏情人,苏亦真是有点畏惧的。先不提男人能给她什么支持,光本人做生意的手段,就知她不好对付。 而她接下来的问题,直叫人心惊肉跳,“苏总,冒昧地问一句,您旗下是不是有位艺人,叫……洛晴天?” “啊……是是。” “听说她现在不在国内?” “额……是这样。” 她莞尔,单纯闲聊似的。神色看不出破绽,“我孤陋寡闻,只知道美国有不少有名的电影院校。洛小姐是在美国进修么?” “不。”苏亦真放松警惕。 “她在曼城。曼彻斯特。” 第40章 俊男美女真养眼 “你是怕有一天也想你前女友了吧?” “也许。” …… “我要赴曼城出差。今晚就走。” “曼城……曼彻斯特?” 耳朵回荡起他曾说过的话。 门庭深冷,来者需诚。原来门外徘徊,是因为各有所爱。 …… 回席,明婳脸色变得不是特别好。 商庭樾注意到了。于是结束后,他打着商讨节目的由头,旁若无人地将明婳请上了自己的加长埃尔法。 只两人,肩并肩。乔昂在前头开车,连盛祁泽和苏亦真都痛失爱座。 “咔——” 后座挡板降下来。女人身体随之一轻,被抱起来坐腿上,上半身紧紧陷入他怀里。 “芙芙,抱歉。曼城那边出了点急事,我可能下午就要出发了。” 明婳脊背缓缓僵了。 “什么急事。能说给我听吗?” 热气在耳畔喷薄。 他笑,“公司的事。你想听,我回来说给你听。但你现在脸色不好,应该是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至于下午和明天的拍摄,盛祁泽会替我全程盯着。你放心。” 她垂眸,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不知道自己介意什么,或者干脆说,怀疑。可无论介意还是怀疑,都不该赋予在他们这段什么都不是的关系里。 就像他那天说的,合约是合约,感情是感情。做情人就该允许对方怀念第三人、第四人。 他似乎明白了所谓失控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性”。不满足,天王老子来抢都要争一争。满足了,索然无味,便没必要执着下去。 可自己于此刻表现出的极度敏感和紧张,又能定义成什么? 女人的劣根性?或许男女生来喜欢占有,无关爱情。 她从他身上坐起来,唇畔恢复往日的澹然的弧度。 “你去吧,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 男人看出端倪,“你在不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 她反问。 商庭樾眉越拧越深,“你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我你不高兴。” “明婳,我觉得你是个直来直去有话就说的人。如果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你告诉我。我不喜欢临分别了彼此还带着情绪!” 明明上车前,他想的是好好跟她相处一会的。 不做什么,就抱抱她,亲一亲。因为心头涌起的那股强烈的不舍,令他没分开就有了思念的感觉。 明婳红唇翕合,说不出什么。 只恍惚觉得心在害怕。 害怕贪婪、嫉妒、偏执……各种不好的东西依附灵魂生根发芽。控制自己、腐蚀自己,像怨妇似的询问他的行程,窥探他的隐私…… 她不觉得自己是这样卑鄙的人。 于是抬眸。手心掐出血来,唇边却弯出了个笑,“你好多废话。” 和以往相同的撒娇语气。但气息很冰,很冷。 “我就是累了。” “真的?” 她不说话了。挪开视线,静静凝望路过的风景。 …… 下午,拍摄继续。场景换至手艺坊一坊,詹雨佳手下的工人特意腾挪出一个车间供录制使用。 车间此时阳光通透,桂香浓郁。光线透过花窗洒到人脸上,每张面孔笑意盈盈的—— 冷面阎罗一走,空气都自由了。 “花丝镶嵌起源于商周,因其制作工艺的复杂繁琐被誉为燕京八绝之首。” “经过上午的「探索寻访」,相信嘉宾和观众朋友们都深刻体会了这项古老工艺的巧夺天工。有没有手痒想试试的?!” 场边导演抛出楔子。 “我我我!”何言臻和陆筝争着举手,最为活络。 周奎也笑,“看了那尊金瓯永固杯的复制品,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说花丝镶嵌堪称我国传统金银制作工艺中的绝技了。反正我想拜师。但我这把年纪……” “明老板,您直说收我犯不犯天条吧!” 众人大笑。 导演继续问,“星南呢?” 蒋星南哼了声,“他们都学我能不学?”张口小作精特质拉满。 “大家都感兴趣,节目组呢也是拜托明老板教各位做个花丝镶嵌的小物件。” “从今天下午三点钟到明天下午三点钟,二十四小时为期,全程录制!” “啊!!”几人吃惊的反应十分逼真,“二十四小时?全程?” “我们今晚待在婳柔坊不走了吗?” “不强求熬夜加班。”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但期限前需完成制作,没做完的视为闯关失败。” “闯关失败将没资格竞争咱们第一期花丝镶嵌的非遗推广大使,还要加码各位老师私下讲好的请摄制组吃饭和微博发丑照。” 何言臻嚎叫,“我本事全长嘴上了,残手它做不到啊!” 明婳笑,“不用担心。考虑到时间和基础问题,我将带领大家做一条属于自己的「宫廷十八子手串」。” “十八子手串?” 陆筝眼睛一亮,“前段时间故宫发行过,好像特别火!” 女人点头,“国韵复兴,十八子手串最近爆火全网。它不仅是一种男女通用的时尚搭配品,还有着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象征。” “十八子到底有什么讲究呢?” 她起身娓娓道来,“十八子源于清宫,为佛珠中的一种,因手串上有18颗珠子,故称‘十八子’。指代佛教中的十八界[1]。” “十八界?”周奎若有所思,“是不是六根、六尘、六识?” 明婳投来赞赏的目光,“没想到周大影帝对佛学也有研究。” “十八界代表了人的认知和感受的世界。修行者在念佛时拨动念珠,便可庄重威仪,提升正念。” “我们身处快节奏的现代社会,多多少少会被外物所系缚。希望大家手持「十八子」,每拨动一颗,便可消除一种烦恼。断妄执,达心静。心静世界就清净了。” “就如诗中所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所谓风雨所谓晴,不过是人心中的幻象。” “心灵进入宁静的境界,那生活里的风雨和阳光便不再有区别。” 话落,掌声雷动。 “没想到一串念珠里面会有这么多学问!明老板以「十八子」对大家的祝福堪称节目收官前的神来之笔!” “当传统技艺与现代潮流结合,非遗便不再是博物馆里遗产。每一次跨界合作,都是非遗焕发新生的契机!也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 这时,一声冷哼打破激昂。就见蒋星南神色不屑地望过来。 “据我所知,十八子手串多以翡翠、玛瑙、水晶等材质制成。色泽透亮,雕工精美,佩戴方式十分讲究。明老板想以“镂空”为特色的花丝镶嵌制成「十八子」,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明婳从容,起身将复制的手稿发给围坐的四人,“以花丝制成「十八子」的确存在难度。” “然而难与易是相对的,唯心所现。不觉难不觉易,便是佛家追求的无差 别境界。” “请看设计稿。” 镜头给出特写,周围顿时掀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蒋星南没想到她能以这种方式制出所谓的「十八子」。 ——花丝冰裂纹锤揲成浑圆的外壳,内嵌老山檀。十八颗不多不少,包含佛头和结珠。庄严威仪,浑然天成。 当她拿出一条做好的实物时,惊叹声更为热烈。金丝雍容,檀木含蓄,明黄色穗子于半空荡来荡去。 拿在手里,触手生温,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周奎舍不得放手,恨不得立刻戴在手上参禅念佛。 “明老板,我们真能做出来吗?” “当然。”她笑,“接下来我会带领大家从拉丝学起。等做出一个合格的冰裂纹花丝外壳后,各位就可以在剩下的时间里自行创作。直至18颗佛籽全部完成。” 何言臻和陆筝对视着躁动,“那快开始吧!” “嗯。我们先来认识制作会用到的各种机器和工具……” …… 秋日云淡,光阴倦赖。 摄影机里的婳柔坊漂浮在一派静谧而祥和的忙碌中。 …… “哎蒋星南看着草包,没想到学挺快?你看她掐形的动作,不像没基础的人。” “有点意思……我记得她那天骂明老板背叛师门?俩人不会真一起学过吧?” “别瞎说!这种谣言上嘴唇碰下嘴唇的,谁都能造。” “对对,明老板不会是那种人。” …… “哈哈哈又坏了一个,何言臻手是真残。周奎倒是挺稳,进度快赶上蒋星南了!” “他是内定的第一,肯定得豁出去。” …… “靠,陆筝怎么又举手要贴贴了?也不怕那帮脑残粉把明老板撕了!” “哪这么多废话。人这俊男美女的多养眼啊。快,给个特写。” 话传至耳边,盛祁泽扑哧笑了。 于是拿手机偷拍,给某人发过去:【俊男美女,真养眼】 兄弟小不小心眼,这不一下子就测出来了。而事实没出乎他所料。十多个小时后,曼城正值傍晚—— 从机场出来的人收到消息,本就黑着脸更黑了,手机差点捏断。 想立刻打电话给那个没心的人,警告她做情人也要注意和其他男性的相处尺度。管不了她的欲言又止,管不了她的心事重重,就不信身体所有权都管不了。 然而国内此时刚凌晨三点多,他忍了又忍,放弃了。 转而骚扰始作俑者。 “这么闲,明天去喀麦隆。拓展中非的重任交给你了。” 说罢挂断电话。 …… 影视在线管理系统临面市出现bug。为求妥当,他需要与技术专利的教授面谈。 然而没什么时间概念的老外临时改变行程,他只得提前过来。酒店都来不及去,西装男团从机场赶往曼大,忙碌近十点才回去休息,晚饭都是在酒店将就的。 洗完澡,商庭樾编辑了条微信,犹豫许久才给明婳发过去。 不确定她什么时候醒,便也没等。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 浅浅睡到清晨,七点左右。男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知道他房间号的只有乔昂……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头愈发胀疼。 他起身,黑着脸去开门。就见乔昂扶门上气不接下气,“BOSS,对对对不起,有急事。” “苏亦真她希望和您通话。” “什么事?” “BOSS!”女人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晴天……晴天她轻生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你不在,没睡好 空气陷入静默。 乔昂看看手机,又看向商庭樾,眼睛瞪得像鸡蛋。苏亦真同样在等,等他给出能让自己说下去反应。 可他蹙了蹙眉,竟把手机丢回对面人手里,“叫她十分钟后再打给我。” 说完甩上门。 十分钟后,乔昂再次胆战心惊地敲响了门。就见男人这回换好了衣服、鞋子,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喝咖啡。 与他的悠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外头城市的倾盆大雨。 来人忍不住侧目。心想人家个好歹是你前女友,爱的时候宠得跟宝贝疙瘩似的。就算现在不爱了、分手了,也不能如此绝情吧? 苏亦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急得出声,就听冷冰冰的嗓音先一步打断她:“等等。” 等什么啊! 她抓狂,看不到。但乔昂看到了。 男人正很认真地盯着手机看,似乎在查看信息。末了竟凝出个笑脸来,许久不见的笑脸。 ——明老板发来的。 他一秒得出答案。 事实的确如此。 横亘在他那条微信之下的,赫然是她回复的消息: 【累。】 【你不在,都没睡好。】 顿时什么气都不生了。 商庭樾克制住想立刻飞回去抱着她睡的冲动,微微收敛唇角,望过来。 “什么情况,说吧。” 苏亦真深呼吸:“BOSS,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拿这种事打扰你。但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晴天她今早在浴室割腕轻生,助理给她送早餐的时候发现了。人现在在医院抢救,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助理年纪小又只会哭。她给我打电话,可申市飞曼城的飞机最早一班要九点……所以、” “所以我只能找您。” “您知道晴天的性子有多轴!她听不近别人劝……她只听你的。” 最后几个字都染上哭腔了。 窗外闷雷隆隆。 他放下手机,波澜不兴,依旧遵循个人谈判时的缜密逻辑。 “第一个问题。苏亦真,谁告诉我在曼城的?” 女人一愣,“……总、总经办。” 乔昂见状立刻摆手撇清关系。商庭樾冷冷睨了他一眼。又道,“第二,谁告诉洛晴天我在曼城的?” 这下苏亦真也慌了,“不不不是我!BOSS,我想晴天也不知道,今天的事纯属巧合。” “好。”他提唇,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相信这件事是巧合,去看她,最后发现她没死,安然无恙。那你就得消失。” “第二,这件事不是巧合。我去看她,发现她活着,那她就得消失。” 乔昂后背一阵发凉。 这哪是选择啊,分明是生死状。苏亦真根本选不出来! 果然,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寂静。 男人耐心耗尽,起身,“医院地址发给乔昂。” 乔昂大惊,“您要去?!” “为什么不去。”他慢条斯理地整理那对「致橡树」袖扣,“既然有人千方百计设局要我去,那我就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亦真,你过来后先不要回国了。经纪中心的事暂时交给Jessica处理。” …… 申市,婳柔坊。同样晨光沐浴,却比曼城早了七个小时。 八点多,明婳坐在梳妆台前回商庭樾的微信。微信七点多收到的,算算时间,应该是他临睡前发的—— 【录制一天了,累吗?】 录制不累,但精神很累。 她叹气。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早手脚冰凉醒得早……身体已经开始不习惯没有他的早和晚,便就觉得累了。 于是实话实说。 【累。】 【你不在,都没睡好。】 无疑是相互破冰的信号。 季甜甜在一旁问,“婳姐,你笑什么呢?”女人鼓了鼓腮,“笑自己小心眼呢。” 昨晚迷迷糊糊要睡的时候她就在想,想会不会是自己多虑了。 曼彻斯特两百五十万人,不是只有一个商庭樾和一个洛晴天的。 女孩撇嘴,“你还小心眼呢。真小心眼昨晚就不会阻止食堂往蒋星南饭盒里加小料了。” 明婳乐,感激大家不忘自己受过的委屈,“下午就结束了。那时你们还能找到机会就做去吧,我不会再拦了。” 现在当然以录制为重。 “昨晚他们全程没休息?” 季甜甜点头,“九点多的时候我去看了。那场面,真的贼搞笑!没想到明星轻轻松松挣那么多钱还卷。” “周奎,就那影帝,老花镜都戴了!何言臻做坏一个嚎叫一声,她手真的笨啊哈哈哈……” “蒋星南……切,仗着会点基础欺负人。筝筝请教她好几次都不搭理。呜呜呜还是我们筝筝懂谦卑最可爱!全程没黑脸没说脏话,做坏了对着镜头给自己打气,萌死我了!” 她宠溺,“没去要签名?” 女孩表情忽如娇羞,“要啦。趁他出来上卫生间的时候。” “那不虚此行啦。” “我说他。” 季甜甜被夸懵了,啊啊两声,更娇羞地抱住她,“婳姐你怎么这么好!我爱死你了!mua!mua!mua!” …… 午饭后,录制继续。明婳作为导师再次出场。 她换了身月白色的盘扣上衣和三裥裙,合身窈窕,走起路来飘逸仙气。头发半挽,余下的马尾拢于一侧搭在胸前,微微卷曲的弧度衬得人柔媚温婉。 “欢迎明老板再次来到《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综艺真人秀的录制现场!” “二十四小时期限即将来临,我们嘉宾「十八子」的制作有没有完成的可能性?请明老板初步点评!” 女人点头,“我都看了,基本符合进度。大家很努力很辛苦。” 昨天来时还是光鲜亮丽的帅哥美女,经过一晚上的摧残,各个变得油头满面。配上后期,综艺效果肯定拉满。 何言臻代表性发言,“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们都做崩溃了,真想象不到明老板为代表的古今大师们、要花多少心血才能打磨出像万历后冠那般华丽繁复的工艺美术品啊!” 她微笑谦虚,“大国工匠,需要时间成就非凡。其实我也只是浅薄的见证者。但只要每一锤每一凿倾尽热爱,匠心的光芒将照耀每位前仆后继者的未来。” 啧啧,还是那么滴水不漏。喀麦隆待命的盛祁泽不禁要为她鼓掌。 “从昨天到今天,大家完成了制丝,掐形,填丝,冰裂纹铺地、焊接和锤揲风部分的内容,基本看到曙光了。” “剩下的这几个小时,我将带领各位修形、搭药和整体焊接。” 陆筝举手,“昨天在冰裂纹焊接的时候,您说焊接的手法很重要,稍不留意就会焊接失败或脱焊。那整体焊接如果出问题,是不是意味着前面的工作都白做了?!” 她点头。几人见状纷纷抽凉气。 “焊接的确是难度较高的一门技艺。修形完毕后,我会据经验确定每个人需要的焊药的品种、比例、多少,焊点的位置、数量、火势的大小,甚至是吹烧的时间,确保焊接成功。” “所以大家不用担心。” 蒋星南闻言笑了。是那种闪烁着精明的天真的笑,“那等下谁焊接失败了的话,岂不成明老师的锅了?您确定您能付得起这么大的责任么?” “哦对,也无所谓。翻车了大不了剪掉不播呗,镜头前还是清清白白非遗传承人~” 话落,鸦雀无声。 这煞笔跟谁阴阳怪气呢? 就见明婳扶髻莞尔,神态看不出丝毫窘迫,“我既然能站在这里,就不怕担这个责任。” “恩师曾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强者不敢去做难做的事,弱者就将无事可做了。我想在座都不是弱者。” 女人耸肩,似乎笃定有什么会发生似的,唇畔笑意莫测。 “那就拭目以待咯。” “嗯,请继续。” …… 半小时后,修形工作完毕。明婳将昨天剩下的焊药分发给桌前的四人。 “花丝镶嵌一般用到的焊药分为黄焊药和红焊药。前者用于焊接胎体,填补缝隙。后者用于焊接花丝,流动性较好。” 说完逐一指导他们确定焊接点、分配用量。 “我就不用指导了吧?”蒋星南压低声音,在她靠近后似笑非笑道。 女人从容,“如果你觉得80分够了,我可以不指导。” 蒋昱以前总说她的活计只值80分。被戳到痛处,她平复冷笑,“80分在娱乐圈就是100的水准。明婳,你可以看不上我。但这局,我赢定了。花丝镶嵌推广大使的名额非我莫属。” 说罢拿起焊枪,在镜头里绽放一个甜甜的笑,“明老师说可以焊接啦。” 其余人不甘示弱,纷纷效仿。 明婳压下不安的情绪,叮嘱,“焊接开始要先将外壳整体加热,确保每个地方均匀升温。” 众人齐声,“是!” 跳动的火舌舔舐空气,嗡鸣的焊枪声相继响起。大家很谨慎,手持火苗慢慢靠近搭好焊药的花丝外壳—— 鼻息闻到一股几不可察的异味。 不对…… 这味道不对! 她瞪大眼睛,阻止,“都停下!” 周奎和何言臻停下来,“怎、怎么了!”心脏被吼得扑通扑通的。 而陆筝过于专注,脑子比手先反应过来,高温火焰眼瞧着要包裹那些小小的冰裂纹外壳了!明婳无法,伸手过去,想也没想地拨开滚烫的喷嘴,往外一掷—— “啪嗒!” 焊枪掉落,发出巨响。同时伴随一声痛苦的低吟。 “都别动。” “焊药……有问题。” 第42章 明明说过不会骗自己的…… 又是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在场人齐刷刷地往事故中心冲。 就见女人扶着林易的手臂缓缓直起腰,眉心紧皱成一团。脸苍白如纸,冷汗顺着额角涔涔地流下来:“抱歉,李主任、夏导,请先暂停录制。” 盛祁泽下颚绷得紧紧的,“不用暂停,今天取消吧。你的烫伤很严重,必须立刻去医院处理。” 她摇头,胸口起伏着,每段呼吸都牵扯着手背那紧绷的灼痛,“不必取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焊药的问题必须搞清楚。” 一旁,陆筝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到处找合适的东西给她包手。 而节目组众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老板,焊药是婳柔坊提供的,怎么会有问题?您是不是多虑了。” 她撑不住了,就近坐下来,“不会,我确信味道不对。给我十分钟。林易,你把四位嘉宾的焊药拿去二坊,让昊川迅速鉴定下。” “好。” “甜甜,你去打盆冷水过来,再备一条湿毛巾。” 女孩嘴唇都发抖了,“我这就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所有人都在等。明婳也在等,手浸在冰水里,沉重地闭上眼睛。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因为在场懂焊药的人并不多。 可必须亲耳听到,才能真真正正地看清一个人。看清她不值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宽容。 很快,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易回来了,气喘吁吁,“婳姐,川哥证实了,确实有问题。其中有三份的焊药比例被破坏了,但有一份是正常的。” “我靠……” 众人吸气,自己是在拍综艺真人秀吗?这踏马怎么玩起宫心计了?! 周奎后怕,“就是说我们刚刚如果用这个药了,前面做的就都报废了?” 林易点头,“是这样。也不一定完全报废,但肯定会使花丝纹产生药疤,成品效果将大打折扣。” 陆筝要感动哭了。 其余人则是惊叹,“太不可思议了!明老板您竟能通过气味就分辨出焊药的真伪,得浸淫这门手艺多少年,才能练成这样炉火纯青的本领啊!” 李文绪带头鼓掌。 明婳在澎湃的赞叹声里淡淡地摇了摇头,“谬赞。到底是我们婳柔坊的失误,耽误节目录制了。” “不是婳柔坊的问题。”盛祁泽敬佩,同时郁闷。他们盛天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在人家面前丢人,“林总监,正常的那份是谁的,你告诉我。” “……”能混娱乐圈的都是人精。 毕竟场上只有一个人的脸是精彩纷呈的。从难以置信到愤怒,从愤怒到恐惧,再到此时此刻的心如死灰。 她有几分小聪明,也大胆,可惜输给了更聪明更果断的人。 林易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是明婳淡淡开口,道,“先录制吧。” “新的焊药有没有拿来?” “拿了。” “好,你分给各位老师。大家先清扫焊药。再按之前的方法重新搭药、焊接。焊接完进行酸洗、填充老山檀、包装,便可完成「十八子」了。 …… 四点一刻,四位明星学员制作的花丝镶 嵌「十八子」迎来评比。 十分为准,从完整度、精细度等各方面考量,最终周奎得6分,何言臻得4分,陆筝4分,蒋星南8分。 综合昨天的知识竞答,冠军得主便是三金影帝周奎。 颁奖环节,气氛活络许多。 周奎感谢了一堆人,直言拿影帝都没这么激动过。 明婳也为其送上纪念品——是婳柔坊去年限定推出的收藏臻品「银花丝孔雀翎」,把周围人眼馋坏了。 最后,随着场边导演一声嘹亮的“杀青”,全场沸腾,李文绪和导演组抱头痛哭。谁也不曾想到这期录制会这么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职业生涯几度戛然而止。 好在结果是好的。 明婳应下主要人员的致谢后,便起身告辞。手上包着湿毛巾,手背上的疼痛在冰水的麻木下缓解许多。但烫伤面积不小,必须马上去医院处理。 路过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蒋星南和她经纪人。两人正在吵架,准确说是经纪人对她的单方面输出,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 擦肩又退回来。 林易不解,盛祁泽不解,陆陆续续望过来的许多双眼睛不解。 就见她逼近,扬手、甩巴掌一气呵成,那张漂亮但嚣张的脸被狠狠打偏在一边! 鸦雀无声。 但很爽怎么回事! 可能只有蒋星南是懵的,呆呆地捂着脸。末了勃然大怒,冲过来,却被郭鹏飞拼命抱住,“明婳你疯了?!你踏马敢打我!” “我不是疯了。”女人慢条斯理地擦手,哂笑。只是笑意惨然,看不出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感,“是失望。” “星南,你是从小接触花丝镶嵌长大的人。你可以不热爱它,也可以不坚持它,但你竟然用无数人赖以生存、赖以坚守的技能耍心机害人……你根本不配做师傅的女儿!” 说完转身,决绝离开。 …… 申市一院,烧伤科。临下班忽然来了个天仙似的大美女。温柔,可亲,跟大明星似的,科室的小姑娘们争前恐后地来给她上药、包扎。 “哎,你看热搜了吗?” “……没有,二十九床一直呼我,哪有时间看。” “那你没吃上热乎瓜。” “什么瓜?” “洛晴天!就演大唐女官苏绾绾那个,她自杀了!” 涂碘伏的人手一抖,“我靠,真的假的?!” “嘶……”明婳拧眉,烫伤的部位掀起剧烈疼痛,心也跟着吊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没事。” 她缓了缓,笑,“你们继续。” “您也认识洛晴天?” “听过。她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带八卦来的小护士唏嘘,“新闻里说救回来了,就几个小时前。我告诉您啊,千万别信有些电视剧演的。割腕是个技术活,一般人死不了的。” 一阵大笑。 同伴接着问,“她人不是在国外吗?狗仔怎么得到的消息?” “不知道,反正海外同步搞直播呢。听说还拍到了她那个前男友。” “握草真假?!商家大少?” “像他。我正准备看评论区,护士长回来了,就赶紧跑了。” “啧啧,要复合的节奏啊?洛晴天一门心思地嫁豪门,真不知道她怎么敢的。” “总之得手了,流点血也值。” “嗨,也不能这么说。万一真是抑郁症啥的没想开呢。”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她粉丝正在热搜上各种哭各种骂,说什么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噗笑死我了!雪花不无辜什么无辜?从来不都是她家没素质的粉丝骂遍内娱嘛?” “哈哈哈……” 咚咚——及时出现的敲门声为这段八卦的画上句号。 就见美女带来的美女家属出现在门口,笑靥如花,“各位,药取来了,请问这边好了吗?” “好了好了。” 几人收拾东西站起来,“回去别碰水,按时抹药。三天后复查。” 伤患没回答。 家属轻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告诉她的。” 观察室变得安静。 詹雨佳走过来,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别想了。怀疑的话就打个电话问。” 明婳扯了扯唇角,“问什么?” “问他什么意思!明明跟你在一起了,为什么还去国外和前女友黏黏糊糊的?这才几个小时,网上都吵疯了!” “他去哪、干了什么,有提前和你报备吗?” 女人垂眸。 “我知道他去了曼彻斯特。” 詹雨佳呵呵,“现在的问题是你知道,她前女友也知道。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巧?还抑郁症,哪那么多抑郁症?” “洛晴天这个人我虽然不认识,但能混娱乐圈的绝不是荧屏里的什么清纯小白花,看蒋星南就知道了。” “婳婳,你和蒋星野为什么分手我不知道,可你至少全身而退了。” “但商庭樾……他这个人的城府绝不是一般男人比的了得,也不是你我能比的了得。你凡事要留心眼,知道吗?” 手背传来刺痛。 痛的她心一跳一跳的。 是啊,他不是蒋星野。 竟然忘了,差点忘了……可他明明说过不会骗自己的。 终究没忍住红了眼。 她把手机拿出来,找到那条没被回复的对话框。点开、加入黑名单、确定,一气呵成—— 幼稚,但解气。 * 曼城,持续的暴雨渐渐停了。乔昂在监护病房外望了一上午的天花板。 洛晴天的助理小淼第N次来问大BOSS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病人,眼泪汪汪的,可得到的只有乔昂的咬牙切齿: “我说了BOSS再打电话。你再来信不信我从窗户跳下去,搞出个比你家主子逼真一百倍的自杀来?” “……” 眼泪汪汪秒变号啕大哭。 临近十一点,商庭樾终于结束一通接一通的电话。走过来,带着疲惫的肃杀气息。边喝水边看表,“楼下媒体清了吗?” “清了清了。” “史密斯教授团队两点到齐。通知技术部,这次测试再出岔子就全体滚蛋,盛天不养废物。” “是是……” “告诉Jessica,让她给我停掉蒋星南的所有商务合作。” “啊?为、为什么?” 他瞪过来,“你是不是以为没人敢告诉我那边录制发生了什么事?” “……”乔昂腹徘,还是怕你恋爱脑突发非要跑回去么,“我我我想忙完了再和您说的。” “你怎么不死了再和我说?” “……” “之后行程压缩,我要尽快飞回去。” 这不就猜对了!乔昂泪流满面,内心直呼请苍天辩忠奸:“我……我尽量吧?” “不是尽量,是一定!”说着点开微信对话框,打字发送:【把手包扎好的照片拍个给我。】 “!”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发送失败,因为对方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 男人从没见过这种提示。 “你过来一下。” 他朝旁边人招手。 “怎,怎么了?” “这怎么回事?” 乔昂偏头一瞧,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握草!明老板把你拉黑了!?” 第43章 999朵红玫瑰 “……” 男人脸色从没有过的青。 围观者想笑不敢笑,想同情又觉得他活该。一番纠结后,出言提醒,“明老板可能是看到热搜……误会了。” 末了补充,“是您叫我不处理的。” 他睨过来,气息冷得冻人,“给我订机票,回国!” 乔昂呆了,“不能啊!史密斯教授在等着了,明后天还有几个电影工厂的著名导演要见。都是很重要很难约的客户,BOSS您要走了我们就完蛋了!” 操。 男人猛扯了把领带,“给祁泽打电话,让他尽快飞过来。” “是……” “那现在呢? ” “走。” “走?”对面人嘴角一抽,“您不看看洛小姐?” 都曾是女朋友,又同样伤了手。一个只是烫着了就急吼吼地要飞回去。而跟前这个,虽说十几道口子没伤到要害吧,但血肉模糊的。好歹叫人见个面以解相思之情吧? 做人不能太双标。 就见他目光冷冷地斜过来,“你想留下?可以。那就和苏亦真一样别回去了,我不介意。” 乔昂后背一凉,立刻滑跪,“不吃饭不睡觉,打起精神赚钞票!BOSS,爱情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我才是您永远的家!冲鸭!” “……” 家人嫌弃地甩开他。 然而壮志未半,中途受阻。 角落里,洛晴天那傻啦吧唧的助理冲过来,张臂拦两人,视死如归,“商总我求您了,您进去看看晴姐吧!她状态特别不好!您不知道这几年她有多想您、有多苦……” “今天要不是我及时发现,她可能已经……就当可怜可怜她,去看她一眼,求您了!” 保镖走过来,三两下将人拖走。男人手一挥,制止。 “替我转告一句话。” 小淼眼睛亮了,连忙擦掉鼻涕眼泪,“您说!” “从前愿不愿意入局,她有的选。现在要不要出局,她同样有的选。人不能总做正确的决定,但不正确的决定做了便要悔恨终生。” “劝她慎重。” …… 婳柔坊两天闭店结束。为了酬谢客户和粉丝的耐心静侯,官方在各大APP上推送了一楼商品限时六折活动。 ——成立以来除年节外的最大折扣。粉丝买手们高兴极了,自然不会放过薅羊毛的绝佳机会,一大早就从全国各地奔来,将一楼铺子堵得人山人海。 林姿领着销售部忙疯了,连带着季甜甜,一上午连喝水的时间也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却又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不像买东西的,也不像凑热闹的,手里抱着捧很大很大的玫瑰花束,尴尴尬尬地站在那里等人招呼。 林姿走过去。 “先生,请问您找谁?” “明、明老板在么?” “……在。” “哦,那这是送、送给她的花,麻烦转交一下。” “扑哧!”女人笑了,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这位相貌平平的NPC,“你送她的?” “不不不是!” “那是谁?” “你不说我可没办法转交。” 他瘪瘪嘴,眼圈竟然红了,“我不敢说。反正是、是跟明老板道歉的。” “姐姐您就帮我转交了吧,不然我就没工作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傻弟弟,全家就指望我一人做牛马了呜呜呜……” “没这么严重吧。” “呜呜就这么严重。” 谁让自己把BOSS行程透露给别人的。乔昂哥说,这是自己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明老板收了,他活。明老板不收,他噶。 简单、粗暴。 林姿无法,“行吧。但也请你转告送花的人,道歉这种事要当面来。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效果不大。” “是!” 不管大不大,反正连送三天呢。 来人走了,林姿也抱着花前往精艺坊。然而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又有个抱着花的男人钻进来。 身型高大,戴着棒球帽、口罩和墨镜,鬼鬼祟祟地穿梭在人潮中,好像很怕被别人认出来。 终于,他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跑过去,迅速把她拉到人少的角落。 “你你你谁啊?” “喂,甜甜。是我!”一张阳光帅气的脸悄悄露出来。 季甜甜又惊又喜,捂着嘴差点蹦起来,“啊!筝筝!你怎么来了?!” “明老板在么?” “在在!” “能请你帮我把这束花转交给她吗?我想谢谢她昨天对我的帮助。” “好的呀好的呀!” “那也谢谢你!” 他笑意灿烂,又把口罩严实地拉回去,“有空请你吃饭,拜拜!” “拜拜!” 女孩抱着花,一路傻乐。云里雾里地来到清杳居。谁知主人和林姿一看见她,也笑了,搞得人更云里雾里。 “怎,怎么了?” “没事。”林姿挑眉,“就是觉得咱们婳柔坊可以开辟副业卖花了。” “谁送的?” 她又蹦又跳转圈圈,“呜呜呜是筝宝宝!他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亲自送的!说感谢婳姐您对他的帮助。” 明婳接过来,淡淡笑了,“好。下次你替我谢谢他。” “啊!什么下次?”林姿扑哧,“下次就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行!” 客厅重新变得安静。 来人抱着花闻了闻,“向日葵,寓意温暖和感激。嗯,挺贴切的,摆哪儿呢?你这屋里还有没有空瓶子?” 明婳拨弄着手里的红玫瑰,“没了。等下放工作室吧。” 她眨眨眼,“搞双标啊。” : “也是。毕竟玫瑰寓意不一样,还是咱商大总裁送的。” “……你怎么就确信是他。” 林姿比她长一岁,是婳柔坊唯一成家的经验女性。 “不然呢。正常人送花要么自己送,要么外卖送,再不济找跑腿。而他呢,找了个西装革履傻模傻样的来。一看就是做办公室的员工助理。” “……” “老板,网上的事我看了。我倒是跟雨佳的想法不一样。” 她循循善诱,“咱先不管那女人自杀是真的假的,总归进医院了,又闹得满城风雨。商老板作为她顶头上司、前男友,去看一眼无可厚非。” “我没说他不该去。” “不不,他是不该去。” 女人很有条理,“你是他现在的女朋友,只要你觉得不高兴了,那他就是做错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他知道错了,道歉了,又没犯原则性错误,那咱女人也不必要得理不饶人,有个台阶就下吧,啊?” 明婳蹙眉,不服气。 “他什么时候道歉了?” “呦,999朵玫瑰花还不算道歉啊?老娘结婚三年了,家里那个连99朵都没送过。” “得了吧,霁哥倒是想送。一来没钱二来怕被你骂浪费。” “哎,是了。所以送两朵就够。两朵,代表你和我。” “女人啊,天性喜欢花,改不了的。” 是么? 林姿走了,她还在沉思中。 以前蒋星野也喜欢送花。荔枝玫瑰、黄玫瑰、桔梗或是郁金香,多数是很浪漫清新的种类。像这种土掉渣的红玫瑰…… 她还是第一次收到。 然而确实很香。 是那种暖暖的、无处不在的香气。 可见人如其花—— 一样的直白霸道。 ……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人霸道一次还不够。 第二天、第三天,一模一样的999朵红玫瑰送过来。清杳居堆不下,便把婳柔坊的角角落落也塞满了。 这晚,临睡前。 她把商庭樾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不是原谅他。 好吧,可能有一点点原谅了。但最主要的是不想他浪费。于是打字发过去:【别送花了。】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就自然而然于玫瑰花香里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发出几声突兀的震动。她睡得浅,被吵醒,迷迷糊糊拿起来一瞧—— 【恩。】 【不送了。】 【你来下,给我开个门。】 再看时间,凌晨一点。 瞬间清醒。 他回来了?怎么可能…… 不是说要在那边忙一星期吗? 【……你在哪?】 【后门。】 她坐起来,心砰砰地跳: 【你回去休息。】 【我不想见你。】 对面默了默: 【确定不开门?】 明婳唇要咬破了。 【是。】 开门会发生什么,傻子都能预料到。她无法否认和他上床是件快乐的事。极致缠绵,水乳交融,感官飞起的数个时刻,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和她两个人——那是一种直达心的快感。 然而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靠睡一觉解决的。捷径走多了会出错,尤其在自己心很乱很乱的情况下。 【行。】他回。 屏幕熄灭,恍然如梦。 一切归于沉寂。 手背垂下来,冷不丁碰到实木的床沿。阵阵钝痛席卷,连带着心,涌起一波接一波的失落和心悸。 睡不着了。她披了衣服走出去,想看月亮。不知道外面有没有月亮,总之寒露过了,人生几度秋凉。 嘭! 刚看见月亮,月亮下就出现一道黑影。翻越墙头,脚尖着地,平稳地落到院子翻新的泥土上。 女人呆了。第一反应是小偷,下意识往后退。 然而那道身影不紧不慢,点点逼近,宽肩长腿西装革履。就这样信步悠闲地穿越天井、来到她身边,直至琥珀琉璃光完全照映在他脸上—— 剑眉狭眸,鼻梁高挺,薄唇性感而锋利。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因粗暴的行为垂下几缕,遮盖眼睫。眼睫下那双幽深的眸子,此刻望过来,泛着绿荧荧的光。清楚表明这不是小偷,而是一头饿了N天的野兽。 明婳喘息着,继续后退。不知道自己是劫后余生还是大祸临头,“商庭樾,你知不知道擅闯民居犯法?” “知道。然后呢?” 不想知道然后,她掉头就跑。男人捉住她,嗓音揉沙,“去报警?” “对!” “晚一点再报吧。” 他手臂越收越紧,“等我干完正事。数罪、并罚。” 第44章 你前男友真他妈是圣人 秋夜很凉。 浴室却温暖如仙境。 一番激烈的宣泄后,小小的空间被雾气塞得满满的。 湿热,粘腻,伴随一股挥之不去的事后气息。 要在这雾气里很艰难地分辨、才能发现花洒下有人,浴缸里也有人。一深色健硕,一雪白纤弱,基本没穿衣服。 “哗——” 水流声戛然。 商庭樾边擦头发边从水雾里走出来。肩背肌肉流畅,腹肌壁垒分明,人鱼线若隐若现地延伸进松垮的浴巾里。 灯光下,发梢和胸肌还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散漫不羁,散发着蛊惑人心的气质。 他走到浴缸边,俯身将奄奄一息人的抱出来。随后低头,很轻地吻了吻她脸颊。 他刚失控了,做的很凶。快一周没见,带着气走、带着不安回,情绪从没有如此跌宕起伏过。不先大刀阔斧地动动舒缓劲头,很难耐下性子跟她调。 所以女人一直哭。开始是疼,后来是委屈,最后完全是生理性发泄。挠他,咬他,绞他,刺激得他愈发失控,里里外外没一处放过。 无疑是爽的。爽得酥麻难耐,浑身细胞亢奋异常。 想继续在浴缸里。 可她的手…… 男人眼睛眯了眯,看受伤的地方虽然缠着好几层防水膜,但避免不了沾水。动的时候还要尤其注意。 索性断舍离,到衣帽间。 替她擦干身体、重新包扎,妥当后快步转移阵地。 昏暗中。 芙蓉架子床向下一沉。 明婳惊醒,继而崩溃。低吟随床晃动的频率断断续续。 最后声若游丝。 “商庭樾。你去找……找你前女友吧。我认了,真的。” 他嗤,不为所动。更深地往那口湿胶里钻,“那不行。你怀疑我,我说了要证明。既然证明,一次两次怎么够。” “套子用了几个,明天数。数明白就能还我清白了。” “……”白茫再度炸开。 她说不出话了,肩像虾背似的抵着床面拱起,脊背颤栗大口喘息。 “还敢不敢拉黑我?” 他于失禁般的热流里不管不顾。 “……” “说是不说?” “不……不敢。” “再说一次。” “……不敢!” “恩,不敢就好。那继续。” “……” 一夜霜落白。明婳睡了被弄醒,醒了累到睡,反反复复直到晨光熹微、床才彻底平静。 …… 九点多,商庭樾醒了。 鲜少起晚,但身心餍足。 时差和几日连轴转无疑是使人疲累的,但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却把这种疲惫转换为通体舒畅的“酥”——越“酥”越想侵略、破坏、占有,让她里里外外染上自己的气味。 此刻她背对着自己,睡得很沉。长发散了一枕,衬得脸色虚弱苍白。但眼尾和嘴唇是红的。 还有那颗红痣。在朦胧的光下一闪一闪,散发着妖异艳丽的光芒。 商庭樾忽然有一瞬恍惚。恍惚以前遇到过有相同特征的人。 毫不掩饰是喜欢的。和那片芙蓉花一样,没有多少人会有。可就算有,也诱惑不到自己,更不会留下印记。 真的见过么? 怎么可能呢。 想了快两小时也没得到答案。 倒是明婳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把他覆在柔软上的手打掉,“你前女友不让你碰是对的。” 他动作很轻地将人翻过来,“我发现你对她很感兴趣。” “你和她的爱情佳话现在满大街传,我想不感兴趣都不行。” 本意是打趣。 说着便真好奇起来,“既然你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归来是处男?难不成你只在她面前装正人君子?” 男人眼睛一眯,“我觉得你也爱你前男友爱得死去活来,那你为什么把第一次给我?难不成你也只在他面前装良家妇女?” “……”互相伤害是吧。 “你和她做到什么地步了?”亲亲摸摸,或者边缘性行为……正常情侣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他忽如沉默。末了轻嗤,“没有你和你前男友做的多。” 说罢不理她了。掀开毯子下床,边套裤子边往卫生间走。 “……”生气了? 自己认认真真地想从源头解决问题,这人怎么这么玩不起。 困意上涌,她慢慢合上眼睛。 依旧很困,很累。 浑身像被碾过一样酸痛。想着不管他了,干脆睡一天好了,意识慢慢漂浮上空……然而没过多久,身体也漂浮起来。被托着,平稳移动,最后浸入一池温热的泉水中。 四肢瘫软,浑身毛孔霎那张开。女人舒服极了,不由抱紧人形浮板,深陷在他肌肉隆起的怀里。 “不是不理我么……”她喃。 大掌往她背上撩水。 “手老实点。沾到水我不负责任。” “你不负责任谁负责任?” 她睁开眼睛,隔着朦胧的雾气很认真地看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摸起来。先是眉骨和湿漉漉的眼睛,再是高挺的鼻梁和微抿的下唇。最后来到脖颈凸起的位置,剐剐蹭蹭,很感兴趣似的。末了直接仰头亲了口。 “操。”男人眼煞红,“你前男友真他妈是个圣人。” “明婳,你听好了。”他狠狠扯开水下多余的束缚,“从前的事我可以不介意。但以后你若敢对别人这样、” “怎……怎样?” 她喘息,缓了又缓,“半年后你管不着我。” “是么。”他笑。 “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浴缸里水哗啦啦地往外流。越流越多,越流越汹涌。 女人终究没忍住,掉下泪来。 “那你呢?” 送来2997朵玫瑰,还会攀折外头的玫瑰吗? 这两天她不止一次想,想自己是不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地要求蒋星野回来,不惜牺牲他的梦想。抑或是要求眼前这个人专一,只因为自己受不了背叛的精神洁癖。 可她只是想被坚定地选择一次。哪怕明白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总会迁就自己,也要头铁地要试一试 。 …… 他停下来,不动了。就这样与她融为一体,紧紧相拥。 “芙芙。” “嗯。” “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在网上看到什么都别信,好么?” 她眼睛红红的,不确定算不算被选择了,“为什么?” “你说过盛天集团对我很重要?没错,是很重要。” “所以,该铺网了。” * 一切尘埃落定,《东方匠心》第一期进入紧张有序的后期制作中。而明婳也脱离了无处不在的镜头喧嚣,回归“手艺人”悠闲清净的生活。 当然,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多出了个强势出没的不速之客。时常半夜敲门,早晨离开。大摇大摆的姿态,随时随地都能给她爆个雷来。 有一天出门晚了碰上来串门的詹雨佳,三人都尬住了。最后厚着脸皮跟人点了下头、算认识了,才拿上外套和行李,跟外头苦等的乔昂汇合赶飞机。 后来实在受不了他毫无规律的工作应酬,女人扔给他一把角门钥匙,以为以后能睡踏实觉了。 谁知羊送虎口,他变本加厉。经常冷不丁被拖起来、被裹挟深秋寒气的身躯笼罩侵袭,从冷到热,到越来越热……无休无止的身心折磨。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个月左右。 霜降前,男人终于没那么忙了。网上有关他和洛晴天的八卦绯闻也于此刻销声匿迹。 早出晚归变成上班族规律的“三点一线”,他异常有耐心地在婳柔坊、盛天娱乐和蒋昱家的迂回线路上穿梭。 中旬,他从曼城回来不久,明婳便遵循约定每日前往蒋昱家参与「翼善冠」的复制。九点去,六点回来,工作时间手和眼没有一刻是清闲的。 而婳柔坊其余人则在全力备战「婳丝柔」珠宝发布会。虽然有盛天PCG宣传部门的鼎力相助,但最终的设计方案和宣传方案仍旧需要老板来拍板。 于是闲下来的人坚持对她车接车送,美名其曰体贴她辛苦。 早上一同出门,到蒋昱家旁一个很有烟火气的早餐店吃早饭。黄昏她刚从老旧的楼道里走出来,就能看到他的车在路边梧桐树下等着了…… 随后的夜晚霓虹璀璨,车塞得寸步难行。两人坐在车里,或听音乐或听广播,十分钟就能商讨出接下来吃什么。 有时看着他,她不禁会生出些岁月静好的妄想来。 好似情侣就该这么相处。 然而这天,得知明婳晚上不回婳柔坊、要去父母家吃饭的消息,商庭樾不高兴了。 一路上黑着脸,抿着唇。说什么都“恩”,“好”,“哦”。 倒不是说无理取闹、不准人家闺女回去看父母。而是女人生理期刚走,他原本以为今晚不用当和尚了…… 结果不仅要当和尚,还是个没名没分的苦行僧。 …… “你确定不带我上去?” 车停在一栋半新小区的楼下,男人第三次对副驾驶上的人发问。 她假装为难,逗他,“你要以什么身份上去呢?我爸妈接受不了年轻人间的情人游戏的。” “……” “所以乖乖的,回吧。” “回婳柔坊也行。”说完捏了捏他的脸,下车开溜。 可惜她忘了这人压根就不是吃亏的主。 刚走到单元门口,上身和四肢就被人从后头箍住。接着嘴被捂紧,腰被抱着往后拖,直拖回车里锁起来。然后启动,加油,钻进附近一处隐秘的绿化带中…… 其实只是亲一亲。 诉说一天不见的想念。但他不依不饶,缠着她,唇舌被碾得生疼。 这厢正投入着,车窗突然被人从外头敲了两下。 明婳吓一跳,推开他,泛红的眼睛惊恐地往外瞧。 天很黑,瞧不出什么。 敲击声却还在继续。 商庭樾无奈又暴躁,眉头拧得紧紧的。理理她衣服,又理理自己的,才不紧不慢地开锁。 咔—— 车窗徐徐下落。 “对对!就是他!” 妇人专属的中气十足的呐喊在黑夜里炸开,“就是他绑得人!警察同志快把他抓起来!” 第45章 他们天生契合 这声音…… 怎么这么熟悉?! 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女人先他一步开门下车。 果然,就见她妈付鹃女士双手叉腰站在两位警察小哥面前,要多朝阳群众就多西城大妈,一副拿贼见赃骄傲脸。 头皮顿时发麻。 “……妈?” “婳婳!”正义市民呆了,冲过来抱着她左看右看,“怎么是你?你被绑架啦?!” “什么绑架。”明婳低头咬唇,尴尬得要死,“你误会了。”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女士,刚才这位阿姨报警说有个女孩子在单元门外被一人高马大的男的绑了,她一路盯梢到了这里。” “是你吧?” “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能胁迫你。所以你放心说,是被绑架了吗?” “……”都是他干的好事! 女人瞪过来,媚眸羞赧伴随刀光剑影。商庭樾勾勾唇,走上前,颔首,“警察同志,确实是误会。我们是情侣关系,刚才在闹着玩呢。” “情……情侣?!”这下轮到付鹃不信了。凑过来,上下打量,对突然冒出来的西装革履充满好奇—— 个头……满分。 长相……满分。 气质……满分。 眼睛霎那亮起来,“哎呦呦,还真是我的好女婿!” 她从善如流,“警察同志,你看看,我搞错了。我就下来倒垃圾时远远瞧着像,谁知道……嗨,现在的这些小年轻啊,才不跟我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那样含蓄呢!” “……”明婳把过分激动的人拉回来,“两位警官,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两人对视,也是无奈的很,“行吧,你俩身份证拿出来看下。” 男人挑眉,从西服内口袋里掏出皮夹,从中拿出两张身份证递过来。 他们打着手电筒仔细核对,末了还回来,对三人进行一番严肃的思想教育。教育完,转身走了,年纪小的那个终于忍不住嘀咕,“……商庭樾,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付鹃女士耳朵灵光。 “商……小商是吧?” 他颔首,“阿姨好。” “哎,好。”妇人满眼欢喜,越看越满意,“还没吃饭吧?走,跟阿姨上家坐坐,顺便吃晚饭。” 明婳闻言一惊,阻止,“妈,他还有事。” “有什么事?有天大的事也得吃饭啊。吃个饭能耽误多少功夫?走走。” 商庭樾微笑,“那打扰了。” “……”这回答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哦,和她第一次去他外公外婆家的说法一样。 …… 几分钟后,母女俩领了个气质斐然的男人上门,把正抡勺炒菜的明爸明致远吓一跳。 然而吓归吓,只看自己老婆脸上兜不住的笑容,他就明白了,欢天喜地地将人迎进来。 女人如临大敌,坐立不安。他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这次来得意外,没有带东西上门,希望叔叔阿姨见谅。” “哎呦没关系,人来就好。”付鹃倒了杯水给他,“小商啊,你和叔叔在客厅坐坐。阿姨再去炒两个菜。” “婳婳,你进来帮我。” “……哦。”预料到要发生什么,却没想到如此凶残。厨房门刚关上,屁股就被拍了一巴掌。 “你啊你,谈恋爱不早说!早说至于发生今天这么尴尬的事么?你让人家小商怎么想你妈我?” “说什么啊。”女人鼓腮择芹菜,“刚刚在一起。” 而且掐指一算,还有四个多月就能分手了。 付鹃不愧是年轻时叱诧一方的国棉厂西施,闻言望过来,冷哼,“刚在一起个屁!刚在一起身份证就搁人家怀里揣着?你只有脸遗传你妈我了,那瞻前顾后的性子跟你爸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张了张口,放弃了。 觉得只会越描越黑。 前两天在一个挺火的网红餐厅吃饭,詹雨佳推荐的。吃一半的时候,服务员走过来说他们被抽中成为「今日免单」的幸运顾客。用身份证号注册两个高级会员,立享免单待遇。 商庭樾本来没兴趣。但她说,白来的幸运不能不要,否则以后幸 运就不找上门了。他听完沉默,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接过平板,认真地填了自己的,又填了她的。 然后身份证就被扣下了。 她后来要过,无果,就忘了。 哪能想到会发生今天的事。 “他多大了?” “……30。” “哪里人?” “本地的。” “恩,那还行。” 判官继续,“做什么工作的?” “算个……老板吧。” “嗯。我看也像。”付鹃略微生硬地颠勺,“不会比你挣得少。” “家里有什么人?” “……”明婳受不了了。 “查身份证呢。” “呦,还护上食了。”她转过来打趣,“行行,我不问你。待会直接问小商。” “不行。”女人递来盘子,神色变得认真,“妈,他家里情况特殊,家庭关系不是特别和睦。所以你别提,提了大家尴尬,他也不开心。” 妇人“嘶”了声,关掉油烟机,“这样啊。那就得大减分了。” “你谈恋爱我不管,结婚的话双方家庭氛围很重要。像咱们家这样的,还有你师傅家那样的,就挺好。家庭关系不好的,无论多有钱咱都不要。” “考虑清楚,啊?” “别这样说。”她心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他……挺可怜的。” “再说,没到那步呢。” 付鹃扑哧,“没到那步就心疼人家了?你这孩子,嘴强,心比谁都软。” …… 回到餐厅,下棋结束的两位男性已经坐饭桌跟前等着了。说说笑笑的,并没发生她预想的尴尬场面。 见她来,明致远还挤眉弄眼,“怎么不早点介绍小商给爸爸认识?小商对股票好有研究呢!跟我说了好多股票知识,还介绍了几只优质股。简直比我看的那财经频道还专业!” 明婳皱皱鼻子,“吹吧就。” “甭管吹不吹。”妇人接话,“只要你叔叔以后不亏钱,阿姨就谢谢你了。来,吃饭。够不够?不够再添?” “够的。”他点头。 “阿姨手艺很好。” 女人没忍住笑出声,“你还是先尝尝再说吧。尤其最后两道。” “尝尝!”她爸也撺掇。 “……” 他于万众期待的目光里夹起西芹百合里的一块西芹,细细咀嚼。 “怎么样?!” 厨师一脸期待。 商庭樾看着这张与明婳有五分相似的脸,咳了声,尽量委婉。 “有点……咸。” 破防哄笑。 付鹃扯下围裙,“明致远你笑什么笑?把嘴给我闭上!告诉你,老娘再也不做饭了!” 明爸宠溺地把人拉坐下,“好好好……本来就没让你做啊。吃饭吧,人小商待会儿还有事呢。” 末了补充,“婳婳,倒杯水来。别让咱小商搁太行山上看运河。” “什么意思?” 母女俩懵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太损了。 连商庭樾都没忍住笑了。 …… 一桌家常菜吃到八点,气氛异常和谐。明婳觉得他应该去做演员。一到长辈面前就装得成熟稳重温和幽默,好像平日里多正经似的。 老爸老妈也是天真的很,被他这种伪装的表象哄得一愣愣的。 吃完饭非把人留下来喝茶。不便问人家太多,就把亲闺女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说透了,生怕没话题就此散场。 “哎小商,你大学也在咱申市本地上的吗?” 男人摇头,实话实说,“我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大学在牛津读经济学,硕士在斯坦福读工商管理。” 夫妻俩张大嘴巴,“全是名牌大学啊?当初我们婳婳考上申济大学都把我俩高兴坏了!心想这可是985全国重点大学。没想到你更厉害!” 他望过来,笑,“她更优秀。我的厉害建立在家庭基础上,而她更多靠自己。” “即使现在于工作中,她也是很优秀的女性。能一个人创立一个品牌、支撑一份传承,这样的能力和勇气很了不起。值得叔叔阿姨为她骄傲。等过两天她拍的节目播出,会有更多了看到她的优秀。到时叔叔阿姨的门槛怕都要被亲戚朋友踩烂了。” “……”明婳脸红了。 不是没听过别人夸自己,而是没听过别人夸的这样家常、这样真诚。 尤其他此刻投来的清澈目光,不带任何欲望,是真真正正地把她当做一个合作伙伴或事业女性来夸赞。 而商庭樾说的的确是心里话。真心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不再只是那种夹杂着雄性|欲念的、对她脸和身体的迷恋,慢慢多出一个男人对一个优秀女人的欣赏和崇拜。 她作品的磅礴不羁,她谈判时的玲珑缜密……专访被主持人挖坑总能巧妙化解,哪怕被欺负、被设计,也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以专业的知识化险为夷…… 与这些相比,那些床笫之欢只算锦上添花。 他们天生契合,无论身体和精神。 夫妻俩对视笑了。 “你俩都是好孩子。” “刚小商说的节目就是你前段时间在拍的那个上电视的综艺真人秀吧?”付鹃忽然联想,“而小商又是搞传媒的……那你们是做节目时认识的咯?” “……” 女人头皮发麻,实在不想回忆“认识”的过程,“算吧。” “呀!那星南呢?” “小商,你认识我们星南吗?她也是娱乐圈里的,现在可火了呢!” 两人互看了一眼。 “她……” “哎呀!我想起来了!” 斟酌用词突然被打断。就见明致远拍大腿,恍然大悟状,“从小商进来我就觉得眼熟。你瞧瞧,小商是不是跟老蒋家的那个——” 第46章 求着我继续 “爸!”明婳从没有如此惊慌过,站起来,很突兀地打断他。 “太晚了,我们该走了。” 三人一怔。 客厅气氛忽如僵住。 还是付鹃反应过来,半开玩笑似地点了点她脑袋。 “说什么呢。你也走?” 她摇头,气息紊乱。 半晌勉强地找回神志,“我意思太晚了,他该回去了。我,我送他下去。” 夫妻俩哑了哑口,“行……把衣服披上。外面冷。” “小商啊,下次再来玩。” 明婳不敢看他。 而他比想象平静。起身,礼貌颔首,“会的,谢谢叔叔阿姨款待。” 说完与自己一前一后出门、进电梯、出单元楼…… 一路无话。 “商庭樾。”她忍不住了,停下来叫他的名字。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好像下定了决心。 不想再骗自己了。 肃穆的背影被路灯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笼罩,显得孤寂而冰冷。末了转过来、面对她。 “你在害怕什么?” 英俊的脸上意外平静。 “明婳,我说过我们现在是情人关系。不管别人看来我们有多真、多恩爱,这点不会变。” “所以我不会问,也不会想。” 又能问些什么、想些什么呢?即使她父亲的话没被打断、赤裸裸地说出来,他依旧无能为力。 甚至闪过一丝逃避的念头—— 所谓真相,大概会令所有设防变成一场虚妄。 唇畔浮起一抹讥讽 的笑。 对自己的讥讽。 “放心。” “你于我没那么重要。” …… 他走了,留下一句残忍的话,和与残忍完全相反的拥抱。 可能是故意,证明自己不在乎。也可能是无意,因为这段时间、每次清早分别,他们都不舍相拥,总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久。 遗憾么?遗憾的。 甚至懊悔这场突发的变故。 明明这段时间她好快乐。 身心安宁,从没有过的轻松。 …… 接下来日子如常。 他照例每天来,早晚接送她,再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没人发现不同,詹雨佳和林姿还调侃他们感情越来越好。 只有明婳自己知道。 他生气了。 不提也不说。所有怒火、不解与不安,全部化作情|欲发泄在床上。 晚上一声不吭地折磨她,直白而粗暴。热衷于将人灌满、清洗干净。再花成倍的时间反复弄污。 而白天极尽温柔,衣服扣子都帮她扣好。不管自己如何拒绝甩脸子,他波澜不兴,一副把她当花瓶和宠物般的包容和宠溺。 有时被弄狠了,女人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彻底撕破两人伪装无事的表皮。 可就像詹雨佳说的,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上次打他的那巴掌,至今想起来还掌心发抖…… 十月最后一天,周日。 万众瞩目的大型文化艺术类综艺真人秀《东方匠心》迎来第一期「花丝镶嵌」的黄金档首播。 此前半个月,节目组已经将第一版剪辑内容发来审核了。明婳粗粗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便交给林易全权对接处理。 后来辛旎打来电话,两方综合意见二次修改,内容更为精简。最终版几天前确定,反馈而来的内部看片效果十分不错。 正式播出前,央卫各时段提前一星期滚动播放预告,路人期待值拉满。 第一期参与录制的明星粉丝也十分给力,见缝插针安利各家哥哥姐姐。毕竟当初争上这档栏目的明星打破头,最终参与录制无一不发通稿吹根正苗红。 距开播倒计时两小时,六点,#《东方匠心》今日开播#空降热搜第一。 不止节目组,几乎认识的所有人都守在电视机旁、或视频网站同步蹲直播。婳柔坊员工、付鹃明致远、蒋昱单洁……甚至秦老夫人都提前给她来了电话,说今晚一定看节目。 可没人知道节目正式播出的时刻,主人公明婳在经历什么。 商庭樾说自己明天出差,需要早点休息,九点就把人拖上床。 从床到美人榻……从地毯上到衣帽间……从玄关到浴室…… 直到凌晨、节目都结束三四个小时了,女人才从浴室出来。浑身滚烫狼藉,没有一处不青青紫紫。 此刻清杳居笼罩在月色中,清晖冷白而沉寂。厚重的纱帘被一角凉风吹起来,荡涤着浓郁的事后气味。 男人换好床单,搂着奄奄一息的人躺下来看电视。随便调台,便是《东方匠心》第一期栏目重播。 他拨拨女人的头发,“不看看么?你的节目开始了。” 明婳缓缓睁眼。 眼尾和眼睑是红的,泪珠在眼眶打转。瞥了眼屏幕,只觉得电视里那个完整的自己多骄傲,现在就多狼狈不堪。 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她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商庭樾。这样折磨我、” “你很开心?” 声音都抖了。 他不觉痛,甚至毫无反应。很随意地撷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偏头点烟,吸了口、吐出来。 “不爽么?” “最后是你求着我继续的。” “……”她吸气。 胸口剧烈起伏,“结束吧。” 他望过来,笑了。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顽劣不羁的笑。 “急什么?” “你是怕合约结束前你不舍得还是我不舍得?我想你不会不舍得。而我……可能会不舍得你的身体。” 袅袅青烟将他英俊的五官衬得迷离。明婳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或者说从来没真正认识过他—— 他的成熟体贴是假象。随想随到是假象。为她出头、花心思…… 一切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果然啊。肉|体之爱不需要尊重。 单纯的享乐本来就不能被捧高为互相尊重的爱情[1]。 “……你走。” 她裹紧毯子背对他,“商庭樾,你要是对我还有一丝尊重,就走。至少今晚……我不想看到你!” 他最后走了。几乎没发出动静。 碧纱门合上的那刻,女人扔来个枕头泄愤。朦胧泪眼只来得及捕捉他西装大衣的一角。 深色,毛呢。刚好是前段时间自己逛街买来送他的那件。 ……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反正再醒的时候,头晕眼花。鼻子也有些不透气,像是感冒了。 手机上横着十几条未接来电。从昨晚开始响,她一个没接到。 有爸妈的,师傅的,林易的,还有李文绪和夏导……依次回过去,基本是来报喜讯表祝贺的。 爸妈夸她上镜,师傅赞她表现得很好。林易紧急安排了会议,通知她今天下午参加。李文绪和夏导在电话那头手舞足蹈。说首播成功,反响热烈,收视率一举打破以往同题材历史记录。 虽然身体不舒服,明婳也没扫他们的兴。毕竟《东方匠心》开播即红是所有人努力的成果。努力得到回报,值得恭喜同喜。 然而直到下午开会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大家说的“反响热烈”…… 到底有多热烈。 季甜甜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热搜前二十条几乎被《东方匠心》和她的名字刷屏了。 #明婳情商# #明婳穿搭# #明婳陆筝cp感# …… #花丝镶嵌是什么# #婳柔坊# #《东方匠心》收视率# …… #何言臻手残# #明婳辛旎雌鹰般的女人# #婳柔坊男设计师是谁# …… #周奎黑幕# #蒋星南被恶剪# #非遗国潮站起来了# #《东方匠心》下期预告# …… 翻不完,根本翻不完。 “你们花钱了?” 女人怔怔后只问出这么一句话。林易笑喷,“婳姐,你知道一条热搜多少钱吗?我花了付洙她能掐死我。这些多半是自然上的,剩下小部分是李主任他们推的。” “总之热度在持续发酵中。目前的口碑和讨论度均是正向的。我和齐鸣一致认为这个关口很重要。婳柔坊能否借助这期节目扶摇而上,就看咱们怎么变现这白来的热度了。” 她咳了咳,拢紧披肩。下一秒,柯昊川就倒了杯热水过来。 多年默契,彼此间的信赖和关怀无需多言。她喝了口,暖流纷涌。 “九月初,我在这张会议桌前说了我参加这档节目的理由。而今已经十一月了,节目顺利播出。目前对咱们婳柔坊开拓客群的带动效果尽在掌握。” “不管之后舆论如何发酵,热度是一定的。所以我要求大家集中精力于即将开展的「婳丝柔」珠宝发布会。整合进度,群策群力,做好随时动态调整方案的准备。” “是!” 气氛昂扬。 她欣慰笑了。仿佛遮盖在衣物下的那些吻痕掐痕都没了痛感。 为婳柔坊努力,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努力,为终生热爱的事业努力……永远是治愈她失败情感的灵丹妙药。 …… 持续一下午的会议结束,明婳回清杳居又睡了好久。詹雨佳和林姿不是没看出什么,但清楚恋爱里的女人智商为负,不好频繁掺和。 再醒八点了,外头一片漆黑,肚子饿得咕咕叫。明明以前为了做活三餐凑活是常事,可被准时准点养了一段时间后,胃都开始有了生物钟。 她坐在被子上发呆,胡乱地想着以前、过去和将来。想着想着开始掉眼泪。便下床跑到书桌前,将锁起来的明信片全部拿出来。 看了一张又一张。 最新的是几天前收到的、镜头里的丹麦罗森堡宫。壮丽的绿色穹顶,文艺复兴的浓郁气息。很美很宁静,充满自由的生机感。 他应该是快乐的吧。 珍贵的,做自己的快乐。 于己于他都不应该被打断。 她打开今早看到未接来电时、一同看到的跨洋短信—— 【阿姨跟我妈说你有男朋友了。】 【很可笑是不是?】 【简直太假了。】 【可我妈非说是真的。】 【我不敢告诉她我在等你,你也在等我,我们才是真的。可她又说,你亲口承认了。】 【婳婳。】 【你在逼我发疯。】 第47章 #明婳霸凌# 爱是两面一体的生物。 一面是天使,一面是魔鬼。魔鬼制造欲望,天使美化欲望。它可以滋养你,陪伴你。也能长成巨大的怪物,一口将你吞噬。 女人简短回复了一句话。 将明信片再度锁起来。 只要想爱,只要被爱。 又有谁是不疯的呢。 …… 新媒体的破圈效应立竿见影。距节目播出三天了,网上有关《东方匠心》和明婳的讨论愈演愈热。婳柔坊成为目前国潮圈最受欢迎的网红打点卡。 市场部统计,三天接待量赶超以往半个月总客流量;文创快销产品营业额突破成立以来单日销售额记录。 与其同时,婳柔坊同名品牌「婳丝柔」即将开展早春珠宝发布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万众期待。@婳柔坊官微也适时po出一条博文—— 小坊诚招“跑堂”。 再好的工作前景,你不投简历,就和你没关系~ 再好的薪酬福利,你不来面试,就没法告诉你~ 亲爱的珠宝销售顾问,岗位已备好,欢迎随时来撩~ 一呼百应。 林姿所愿成真。短短十二小时,后台邮箱收到几千份简历。 相比婳柔坊的动作频频,“爆红”的背后老板明婳反而低调的不得了。媒体和电视台通过各种渠道联系采访,得到的回复均是“承蒙厚爱,敬谢不敏。” 以往神秘,庐山不识真面目。 好不容易被大财主盛天娱乐请出山了,却只愿意昙花露一面——这样倾国倾城情商又高、实力逆天兼具讨论度的造星圣体,不收拾收拾出道,简直是全内娱的损失! 而内娱的确糊久了。 遇到个有讨论欲望的便不见兔子不撒鹰。正经途径挖不出东西,各论坛开始冒出许多知情爆料人。甭管真假,总有几千几百的活人转发评论。 什么大学时期的校友,说女人是同届校花。追她的男神一茬接一茬,最后没有一个追成功的。 什么共过事的同行,说她年纪轻轻手段雷厉,合作过的不被扒层皮也绝对占不到好处。 什么晒照婳柔坊金卡vip的网红白富美,说认识的一个收藏届大咖疯狂迷恋这位明老板,年年几百几千万地砸钱支持她作品,最后把婚离了都没见着人一面…… 三人成虎。 慢慢地,林姿会上说的、“互联网的双面性”逐渐显露出来。 重灾区便是内娱粉群。 明婳和陆筝的cp愈演愈烈。开始只是小范围路人嗑,后来某站的商剪瞅准热度,把统共十几分钟的同框剪出花来了。 BGM一添,十几层滤镜一加,不亚于林黛玉X伏地魔凑对的离谱,美艳御姐X顶流偶像的cp直接爆火全网! 嗑cp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路人狂欢场粉丝地狱门。 陆筝粉丝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评论区已经控不住了—— 筝筝,大胆去追。说不定就追到了呢「芜湖」 15.3w赞。 筝筝,姐姐身上香不香?靠近教你的时候是不是被钓翘嘴了「脸红」 9.8w赞。 这就是你偶练拿冠军时说的感情被动「奸笑」配图是男孩问答环节“死盯老婆”名场面。 7.3w赞。 已婚老阿姨路过~两人状态已经在谈了「比心」 3.4w赞。 …… 大粉吐血,发万字文怒斥盛天为热度不要face。同时敬告婳柔坊,《东方匠心》是严肃综艺,为赚钱消费传统文化的的立刻倒闭…… 一小时万转,#陆筝脱粉#的热搜词条光速登顶。粉丝破口大骂,骂工作室废物被对家买热搜,骂盛天没良心压榨团体冠军……好好的工作日,不上班的闲人全吃瓜来了。 没等消停,一张正主点赞取消的截图悄然风靡,营销号狂欢。 粉丝还没辨别出真假,#陆筝手滑点赞cp视频#的热搜又水灵灵地爆了。 Jessica崩溃至极。 整层演艺经纪中心回荡她撕心裂肺的吼声,“陆!筝!谁踏马让你登微博了?谁让你点赞了?手是有病吗?帕金森吗?知不知道公司为撤你的几个热搜要花多少钱?啊!” 面前人黑夹克牛仔裤,一头新染的蓝发酷帅不羁,“我没手滑啊……真心觉得那视频剪的挺好的。” 女人惊呆了,“你脑子没坏吧?你踏马一个上升期的偶像主动沾绯闻,是嫌自己flop的不够快?啊?!” 他撇撇嘴,“我是艺人,又不是和尚。舞台是我的梦想没错,但明老板也确实是我喜欢的……” “滚滚滚——”Jessica打断他,“想退圈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吧?行。让你爸把公司卖了准备好违约金,再自己拟声明。” “拟好了附加一句本人行为跟经纪公司无关。也不用给我看了,好吧?发了就行、就滚,赶紧滚!” 她要碎了。 乔昂哥明明只是让自己替苏总办公两个月,事先也没说要处理这么多糟心事啊! 经纪人比她更无语,“J姐,他这个月别想碰社交账号了。我会好好看住他的,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说这些有什么用?!这热搜一个接一个地上,你来出钱撤?” “……”穷人忙缩回去,赔笑战战兢兢,“其、其实做节目爆cp是常事,这热搜不是非撤不可吧?” “对咱们筝筝来说,cp粉也是潜力粉,炒一炒还能虐成唯粉呢。” 女人咆哮,“我踏马在乎的是你们家筝筝吗?我在乎的是明老板!她是随便谁都能炒得起、沾得起的吗?” 刚总经办亲自来电话,让她以最快速度处理掉热搜上的绯闻。 演艺经纪中心的直接领导从来都是盛祁泽盛总。 这次跳过他直接下达命令,不就意味着是商总的意思! 陆筝蹙眉,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粉丝有多疯魔他知道,当初成团的队友没有不被骂的。 “我发微博澄清。” “说了不准你碰账号了!” “先给狗仔放料,让他们直播发酵转移注意力。就、李淼隐婚那个吧。” “再联系平台运营商,要求他们撤掉带明老板大名的词条。要钱就给,但拒绝得寸进尺。故意搞其它词条上来讹钱,就是公开和我们盛天过不去!” …… 周四,唯粉和cp粉混战的局面已然白热化了。但由于没了热搜广场的纷争点,热度慢慢下降。 路人吃瓜都吃累了。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条从犄角旮旯里的爆料不知被谁翻出来。说明婳和蒋星南两人是一个大学的校友,玩得还挺好。后来不知为什么闹掰了,关系搞得很僵。 猜测现在肯定没和好,不然不会在节目里装不认识。 想起节目当初突然中止录制和上了就被撤的封杀热搜,蒋星南粉丝自以为发现了华点。不再攻击周奎的社交账号说他以大欺小抢后辈代言资格了。 认为蒋星南之所以在节目里“黑脸”、“抢镜头”、“逮谁怼谁”,完全因为被孤立被资本 控制了,只能以这种方式对抗节目组。 加之有所谓业内爆料蒋星南曾被明婳扇巴掌,很多人看到了。但不知她有什么背景,节目组从上到下对她恭恭敬敬的,没人敢出来打抱不平。 这下直接炸了马蜂窝。 蒋星南粉丝是出了名低龄化喷脏机,得益于许多大粉是从洛晴天粉丝团爬来的。 陆筝唯粉可能还顾忌明婳“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可她们不管。一时如同蝗虫过境,「明婳」词条广场上以秒为单位刷新辱骂。 路人是偏帮明婳的。《东方匠心》一经播出便掀起“国风热”,社会性意义比娱乐圈话题有逼格多了。凭什么清清白白手艺人要被脑残粉攻击? 这是对瑰宝的亵渎! 此时的舆论还有来有往。 Jessica再三确认郭鹏飞是否控制住蒋星南所有社交账号了,得到肯定回答后,才放下心来吃外卖的第一口。 然而墨菲定律不会放过心存侥幸的人。黄昏点,下班高峰期。蒋星南在分享日常的小号发布一条博文,只两个字——呵呵,随后秒删。 模棱两可地创飞所有人。 #明婳霸凌# #明婳背景# …… #蒋星南勇敢的小女孩# #明婳蒋星南恩怨# …… #《东方匠心》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蒋星南秒删# …… 终究是李淼错付了。 已婚爆了,调侃挨了,却没能阻止“明婳”这个圈外人重新霸屏。 Jessica趴在桌上抱头痛哭。一旁的手机却持续来电中。苏亦真、李文绪、乔昂、盛祁泽……没人放过她。 一晚上的发酵,到周五,明婳和其祖宗十八代基本已经被黑成蜂窝煤了。 陆筝粉丝、蒋星南粉丝,连带听风就是雨的墙头草路人,不眠不休地辱骂、P黑图、刷话题……婳柔坊各平台账号、《东方匠心》节目组账号也已沦陷,整齐划一的大字报质问—— 明婳不配代表花丝镶嵌! 明婳不配参与《东方匠心》! 明婳滚出来道歉! 外行人没见过的阵仗。 詹雨佳几人麻将打到一半停下来吃瓜,直言当初错了。 明婳确实不适合做208,就她这体质,出道也是黑红的主。 而风暴中心此刻波澜不兴,从容按下一枚二饼,“给钱吧各位。” “我胡了。” “……” 表里如一的淡定。 明婳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一来她没有任何社交账号,被骂出花来也看不到。二来两点一线,现实里没有被偶遇泼硫酸的机会。 不然以他们传达的程度,什么诅咒、P遗照,高僧看了都得楼顶吹风。 反而她身边人更担心她。 爸妈痛哭流涕说已经给祖宗十八代烧香了,他们会体谅,让自己别有心理负担。师傅在单洁打电话骂人的背景音下掐填攒焊,说心无旁骛也是一种修行,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今天早上,连秦老夫人都来电话了。说乔昂跟她保证三天处理完毕,自己也正在全伯的帮助下注册账号,学会后会亲自替她对线骂人…… 啼笑皆非。 还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好像很多人都在爱她。 打完麻将,四位牌友从角门溜出去吃饭。吃完饭又找了个清净的私汤泡温泉,舒服巴适。 再回来时天黑透了,清杳居笼罩在冷白的月色中。 【我上飞机了。】 【三小时后到申市。】 八点多收到的微信。 女人此刻才打开来看。 上次聊天是在回家那天前。她说今天要晚点,烦他多等会儿。他自然是愿意的,回了个“OK”的表情包。 萌萌哒,与本人气质严重不符,实打实是从自己这盗的。 自那之后、快两星期了,他们赌气似的谁也不理谁。好像忘了生活里还有彼此这个人—— 甚至有一丝侥幸。 合约如果就这样无疾而终了,是不是还能保留许多美好回忆。 可他从来恶劣。 就是不放过自己。 明婳从床上爬起来,泪痕斑驳地到处找锁。找到后跑到门口,极度幼稚地、夹杂着浓浓的报复心理,把清杳居的密码门又锁了一道。 锁完通体舒畅,回去继续睡觉、心安理得。觉得就算他来了,进不来肯定会回去。可不疯魔不成活—— 爱情从来是勇敢者的游戏。 第48章 你……是在告白吗 清晨六点,明婳醒了。 夜里越来越冷,整夜里开始手脚冰凉。窗外透进来的光也阴冷冷的,有种要下雨的感觉。 下床、掀帘,果然萧萧几叶风兼雨。满园残叶落尽,枯枝摇晃。 她到卫生间洗漱。挤牙膏的时候碰倒一个同款情侣茶杯。 刷完牙洗脸。找洗面奶的时候,又错拿了男士须后水。 手抖了抖,放回去。和接连几个清早夜晚一样,抑制不住回想起她和他“同居”的那些时光。 两人曾肩并肩在镜子面前刷牙,用的是同一个味道的薄荷牙膏。他每日刮胡子,自己自告奋勇帮他拍须后水…… 他天生皮肤好,不用护肤品,却任由她拿面霜在鼻子下巴上点啊点,故意捉弄。而自己每晚都要敷面膜。他看了感兴趣,有时也会蹭一张贴脸上,再配合她对镜搞笑自拍…… 短短两个月。 这间屋子充满了他的痕迹。 两人像全世界所有普通情侣那般相处,时而温馨,时而打闹,每时每刻都想对方陪伴着自己。 最可怕的是这些亲密而日常的互动,她和蒋星野从来没经历过。 更别提很多回撩过头了,他绷着下颚将人拎坐在洗手台上。分开|腿,挤进来。结束后小腿骨上全是青…… 回不去了。 她忽然意识到。 冰水一个劲儿地朝脸上泼。 末了擦干净,似乎冷静下来。边捋头发边往衣帽间走。 衣帽间有三面墙的衣柜。一面挂满旗袍和各式各样的改良汉服,一面是材质舒服的睡衣睡裙和现代人很少穿的小衣肚兜。另一面便是日常穿的常服了。 一水儿的松弛和浅色。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衣柜里一半的位置挂满了他的衣服。 熨烫平整的男士大衣、西装和衬衫。卷起来整整齐齐归纳好的内裤和领带。甚至不同品牌的袖扣和腕表……混进自己金饰为主的首饰薄抽屉里,每个都有她手温氤过的痕迹。 都在。 他只带走了那对「致橡树」。 剩下的一半深沉,一半柔软,相互依偎,广藿香和琥珀沉香交织,散发出绵绵密密的哀伤气味…… 女人撑不住了,坐下来。怔怔地盯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末了掉下眼泪。一颗,两颗,三颗……直至决堤。 …… 发泄完近七点,她又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再走出来满脸挂水珠,脚步异常轻快。 昨天蒋昱给她放了一天假,今天不能再懒怠了。 她激励自己,像央视主持人念出来普度众生的心灵鸡汤—— 勇敢的人不是不落泪,而是愿意含着泪继续奔跑。她明婳不需要温情不需要守护,不需要转瞬即逝的心动和喜欢。她就要腾空双手,允许一切丢失,再接住更好的一切。 旧锁落扣。 最后一道门开了。 天井的风扑面。 脚步随后灌铅。 果然啊…… 老天不放过她,他也不放过她。 隔着雨雾看见的不是独行的未来,而是廊下等她的商庭樾。 疲惫,颓然。 靠在红柱上静静地睡着。 高定西装铺在地上,羊绒大衣盖在身上。长腿屈膝一高一低,手腕自然下垂。手背和指骨冻得发青,血管看得清清楚楚。在往上,下颌紧绷打颤,嘴唇也白了。 就这样……睡了一夜吗? 唇瓣止不住发抖。 她死死抓住门框。刚刚清明的脑袋变得一片浆糊。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折磨她? 不是没那么在乎吗? 不是只喜欢她的身体吗? 以他的身份,想上床,何尝没有更多更好的人前仆后继。 没人是不可替代的。 就像当初和蒋星野分手,他也在她父母家楼下没日没夜地等过。他苦等的每一秒,自 己同样辗转难眠。枕头哭湿了,眼睛哭肿了,天昏地暗。可她没有一次下去过—— 就因为被替代了。 如果爱,请深爱。 爱到不能再爱的那天[1]。可她和眼前人明明还不算爱。为什么偏偏要给她一种可以永远爱下去的感觉? …… 不知看了多久,那双凝结雨雾的眼睫眨了眨,醒了。他睁眼,望过来,隔着霜寒与她对视。 墨眸从矜冷到怔愣、从恍惚到欲言又止。最终期冀闪烁,像只被抛弃的小狗,巴巴地等等待主人来摸摸他。 可她进去了。 红着眼,毅然决然。 小狗黯伤。 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去。碧纱门在身后被风吹得吱呀响。 卧室温暖很多。 骨子里被经夜寒霜浸透的冷汽篜成雾散出来。 而女人侧躺在床上,背对他。纤弱的身躯蜷在毯子里,和那晚离开时的情景一样。 他等了一会儿,终究没过去。放下行李和外套,无声走进浴室。 其实他挺怕这里没自己的所有物了。就像出差这些天,他无数次在会议上出神,盯着两人的聊天界面发呆。 输入、删除,反反复复,直到行程结束,才有了认输的正当理由。 除非真的不要了。 否则能有什么办法。 洗完澡出来,床上的人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手心握了握,鼓足勇气走过去。果然见她阖着眼睛,羸弱的侧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可商庭樾知道,她没睡。 事实明婳的确没睡。清晰地感受到床垫向下一沉。 紧接着,熟悉的硬邦邦的胸膛拢着湿热的水汽靠过来,贴紧她的背。手很重又很轻地搭在她腰上。 身体惊恐挪开。 男人手一僵。瞳孔里的墨四散开了,愧疚深不见底,“……怕我了?” 嗓音嘶哑。 没有得到回答,他气息粗重,固执地追上来。抱紧她,反复冲动反复平静,最后把脑袋深埋进她颈窝。 “好多天没睡好了。” “让我睡会,恩?” 依旧无动于衷。可在厚脸皮人的眼里,这是默认的态度。慢慢地,耳边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女人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住下滑……她确实害怕。怕他不温柔,又怕他太温柔。 从前认为他情绪简单,舒心是舒心,不悦是不悦。后来被詹雨佳提醒才明白,原来他多数情绪根本用不到与生俱来的城府。 比如同样示弱。 蒋星野的示弱是祈求,讨好。她尽管心疼,却牢牢掌握主动权。而他的示弱是阳谋,一步步诱你深入…… 无奸不商。 而奸商确实累了,一觉睡了好久。 再醒来天近正午,怀里也空了。焦急循望,才发现她睡在靠窗的美人榻上了。依旧背对他,凭窗听雨,垂眸静静翻书。 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我们聊聊。” 一声很淡的哂笑,伴随袖间佛手柑的幽香,“聊什么?聊商先生有多想念我的身体吗?” 男人瞳孔一碎,回身,很沉重的单膝跪地,“芙芙,我错了。” “你知道……”他喘息,很努力地控制情绪,“你知道我说的是气话。” 眉心动。 眼睫微微地颤了颤。 他捕捉到了。于是得寸进尺地抽掉那本《荆棘鸟》,顺势将她的手腕牢牢握在掌心,“你说过荆棘鸟曲终命竭的宿命一文不值,我也说过现代人具有判断哪种更糟的能力……” “可芙芙,你和拉尔夫一样折磨得我要死掉了!而我竟然发现我丢不下你。” “所以我受不了。你知道吗?我受不了你那个无孔不入的前男友!你忘不了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你真的一点不在乎我的感受,是么?” 自下而上的视线炽热到能吞噬一切。 女人呼吸变得急促,心一悸一悸地跳。下意识逃避他的眼神,“不……你说过我们只是情人关系,你也说过你不在乎。你不要说这种话,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他哑然嗤笑,“芙芙,我在国外那么多年。除了性和毒品,我什么都沾过。” “我父亲是个混蛋,但我母亲是天使。她希望我和她一样成为天使。谦逊、斯文、温而尔雅。我很爱她,所以装成她希望的样子。” “可我流着商家人的血,骨子里就是个混蛋。没人发现,是因为从小到大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明婳呆了,意识到危险本能地想把手挣出来。可他不放,依旧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眸底幽光越来越森。 “明婳,是你招惹我的。现在,我决定要你。” “不是合约恋爱不是情人游戏,因为混蛋不缺这些东西。我要你做我商庭樾的女人、未来的妻子。真正意义上的,没有第三人第四人的存在。” “你……是在告白吗?” “你觉得呢?” “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松开她的手,唇畔划过一丝苦涩的笑。 “那就别见面了。” “不然我会越来越混蛋的。” 女人哭了。伏在膝上泣不成声。 末了不解气,捡起书和枕头轮番朝他身上扔。扔到没东西扔了,她才认命似的。扑上来,抱住他,脸埋在他脖颈深处继续嚎啕…… 时间真的能改变许多东西。那次她说分手,是害怕舍不得他。这次他说分手,自己果真舍不得了。 难道真有一点点喜欢他了?甚至不止一点点,比一点点还要多上许多点。 “洛晴天呢……” “你不喜欢她了吗?” 商庭樾蹙眉。 “不是叫你别信么。” “……” 可自己不确定还喜不喜欢蒋星野。 “你别只哭。” 他像个无情的判官。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几步坐床上。 “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现在就给我答案。” 第49章 霸道的男友力 她仰头,泪眼婆娑,很迷茫看过来,“我想想。可以么?” “要想多久?” “……” 又不说话了。 操。商庭樾眸色一暗。 暗想自己真是犯贱。明明知道只能逼到这了,又见不得她这副眼泪汪汪的模样,非不死心多问一句。 “算了。你慢慢想吧。” 只要想就可以了。 她点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眼从他怀里爬出来。 末了抽纸,囫囵地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下床,洗了把脸,又重新回到床边坐下。 两人刚刚宣泄完情绪,又好多天没见了,一时平静下来,竟有些尴尬。 男人垂眸摆弄袖扣。而明婳盯着手背被烫出来的那块疤,出神地想要不要约个整形手术祛掉。 最后还是他先打破雨声沉寂。 “下午还出去么?” 她一愣,回过神来。 “恩,去师傅家。” “别去了吧。”他不装了。深眸缱绻,伸手又将人捞怀里,“留家里陪陪我?我今天也哪里都不去。” 女人有些为难地望着他,“恐怕不行。昨天师傅已经给我放一天假了,上午我又请了假……再不去不好。” “你有事就去忙。没事在我这儿继续睡觉。我待会让食堂送午饭过来,吃完乖乖等我回来?嗯?” 说完哄小孩似的拍拍他肩膀。 商庭樾哦了声,“那我送你去。” “不用。” “那去接你。” “也不用。”她坚持,“我自己可以。”一来车早就保养好了,放着纯属落灰。二来他频繁在小区楼下出现,已经引起单洁女士的深度察觉了。 不是非要隐瞒。而是他和蒋星野的些许相似……多一人察觉就多个爆雷点。至少现在,她不想节外生枝。 男人明显失落。 “你就没有其他话要和我说?” “……”说什么? 没拉黑他,也没和朋友吐槽他说他坏话。甚至连盛祁泽隔三差二打电话来 逼逼叨叨的劝和都忍了,已经算人品很好的“前女友”了吧。 就见他冷哼,指腹略微用力地剐了下她手背上的那道疤,“不长记性。都快被人骂成筛子了。不跟我说,是觉得我不会帮你么?” 她愣了下,鼻子忽然酸酸的,“你看到了?” “不仅看到了,还侧面了解了不少你的过往。比如大中小学履历。比如私生活风格和追求者画像。还有那几个cp视频,剪得确实不错。” 她咬唇,瞪他,“还好意思说?不是你非招我参加参加,我能被人骂成这样么。” “我看你一点也不在乎。” “那是因为我屏蔽了。不然……”她瘪瘪嘴,此时此刻才感觉委屈。毕竟她才27岁,毕竟她真的没做错什么。 “不然等你良心发现,我玉玉症都重度确诊了。” 生动又俏皮的小表情,嗔得人心痒痒的。商庭樾心情好了点,宠溺地抱起人来往衣帽间走,“恩,全怪我。” “放心,会给你交代的。” 明婳紧张,“你要怎么做?” “很快就知道了。” …… 他一向行动力迅疾。 说很快就很快。 周一十点,打工人们正犯困的时候,向来高冷的@盛天娱乐官微发布一则博文,如一记深水炸弹,将近来乌烟瘴气的内娱炸了个底朝天—— 声明: 最近网络持续出现针对本司综艺栏目《东方匠心》和受邀人明婳女士的侮辱、诽谤性言论,严重侵犯了栏目组与明婳女士的名誉权,性质极其恶劣。 遂为维护本司及明婳女士的合法权益,本司严正要求侵权主体立即删除相关信息、公开向明婳女士道歉。并委托律师事务所对上述行为进行取证,严肃追究法律责任。 同时,本司将持续密切关注网络舆情,对怠于停止侵权者依法追责,绝不姑息! 附带好几页纸的被告名单。 别怕! 大粉立刻稳定军心。内娱的律师函早就是一把废纸了!吓吓傻子罢了!给我继续让明婳滚出来道歉! 于是转发区满屏嘲笑。 然而十分钟后,一切像统一好的。 这两天上串下跳拱火的营销号,什么娱XX,八XX,瓜XX……竟然火速滑跪,准时准点发布道歉声明。 除了署名不一样,文案就跟复制粘贴似的,全是尊敬的明婳女士,本人XX利用主观臆断和含沙影射的方式在网络上造谣……十分后悔和自责……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表达诚挚歉意! 同时,平常很少出来站队的蓝V官媒也水灵灵地出现在转发区。你一句我一句、有理有据地拒绝网络暴力,接力支持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青年传承人。 这力度…… 这排面…… 黑子们这下彻底傻眼了。 什么情况,来真的? 事实胜于雄辩。 #盛天娱乐声明# #多家营销号向明婳致歉# #多方官媒支持明婳# …… 各个热搜火速登顶。 跟风路人们怕了,甭管什么时候甭管哪个平台,手速八百开始删过激言论。 少数支持明婳的CP粉、国风爱好者们终于等来了正义。在热搜里写小作文支持明婳,直言内娱不配,鸡鸭鱼鹅们以后离人美心善业务能力满分的大女主远一点。 只有牵头的几家大粉仍在嘴硬,质问盛天娱乐有什么资格接受明婳的委托。除非明婳口是心非要进娱乐圈捞钱了,所以资本下血本用特权拼命保。 浪媒也是不放过任何盘活KPI的机会,致电盛天娱乐对外联系人,问近来爆火的美女传承人明婳是否将签约盛天出道。而电话录音里的女声明确表示说明老板并无出道意向,请光大网友理性吃瓜,切莫传播不实消息。 …… 这下愈发扑朔迷离了。 既然明婳没有出道意向,盛天娱乐何必跨界执法为合作伙伴伸张正义?风口上的蒋星南和陆筝才是旗下正当红的小花小生啊! 何况后面还有十一位传承人,难不成每个被网暴了、都要摆出这么大阵仗保驾护航吗? 资本家什么时候转性了? 要知道,当初差点做了盛天老板娘的洛晴天都没这待遇。 甭管被黑得有多惨,那位传说中的冷面阎罗始终一言不发。最严重的时候只是转发了工作室的告黑进度,不算特殊,因为其他艺人都有过。 除非明婳身后的大佬比商庭樾还厉害。所以委托盛天出声,师出有名。 媒体不死心,转头致电婳柔坊。而婳柔坊的发言人更加怀柔。只说感谢盛天娱乐的公正立场。后续会配合告黑流程,希望网友尊重事实和法律,共同维护网络清朗…… 整整一天。 这份律师函屠版了八卦论坛的各个角落。婳柔坊几个知情女性对着明婳夸了那男人一下午,直说他这份霸道的男友力天上有地下无。 只恨没能曝光,不然那些无家可归的cp脑不得磕生磕死!美人X大佬的cp感可不输陆筝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年下偶像。 结果还没完。 晚六点。两则戳了公章的道歉声明相继发出,为这场持续了近一星期的网爆画上终止符。 @BRIGHT少年团_陆筝: 抱歉占用公共资源。本人就“手滑点赞”导致部分不理智粉丝对无辜人员进行诽谤、谩骂事件,特此向明婳女士郑重道歉! @蒋星南JXN: 无意占用公共资源。网络传播有关明婳女士对本人进行“扇巴掌”,“霸凌”等事件纯属诬构。为“秒删”导致部分不理智粉丝对无辜人员进行诽谤、谩骂事件特此道歉! 事已至此,正主都滑跪了。 大部分黑粉终于恍惚清醒,自己大概真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还有小部分垂死挣扎,依旧孜孜不倦地发言辱骂。然而发出去的博文石沉大海,0阅读量…… 「明婳+脏字」成了屏蔽词。这是场彻头彻尾的堵嘴行动。 十点,热搜已如大风过境。 声明有关内容慢慢退到后排,《东方匠心》第二期「缂丝」的讨论度悄然攀升,完美承接第一期留下的收视底盘和路人关注度。 …… mh到底有什么背景? 一场镜花水月的新星爆红。 一份堪称模板的舆论公关。 平静湖面下暗潮汹涌。 其实不光他们疑惑,明婳也好奇。 好奇他怎么让犟种蒋星南把这份声明发出来的。 男人不解反问,“很难么?” 他说话时人正侧躺在床上。一手撑脑袋,一腿屈膝。眼睛温柔地盯着怀里的人,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玩她头发。 “从来都是你惯着她。换公司别的艺人,早四处筹钱赔违约金了。” “……”她仰头,干巴巴地夸,“你真好,真是个大好人。” “我替师傅师母谢谢你。” “别来这套。” 他嗤,“和你师傅师母还好么。我看你回来后不太高兴,他们怪你了?” 女人讶异,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心思挺敏感。心头涌出些许感动,缓了缓才道,“一点点。但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说真的怪我。” “她最近躲着不回家,师傅找不着人教育。反正师母打了好几通电话骂她了,希望她真的能放下吧。” “你和她到底有什么恩怨?” 商庭樾忽然来了兴趣,“你师傅师母只有她一个孩子?” 明婳怔住。 “不。她还有个……哥哥。” “哥哥?” “也和你认识?” “……认识。”她实话实话,却紧张地 躲避他眼神,“太晚了,我们睡吧。” 男人眯了眯眼,似乎从她的不对劲里意识到什么。 末了冷笑,翻身躺下来。 “他是你前男友。” 第50章 专克你这样的纯情少男 芙蓉纱幔里陷入沉寂,彼此呼吸都听得见。一冷一轻,纠缠地浮在半空。 “他叫什么名字?” 女人不说话。 他“嚯”坐起来,唇畔讥讽,“我想查一句话的事。” 明婳阖上眼睛,摆烂了。 “可以,想查就查吧。” 太阳穴突突跳。 没意思,真没意思。他“嚯”地又躺下来,翻身将大半的被子卷走,“我才没那个闲心。”不在乎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 正僵持着。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敲门声。 明婳蹙眉,躲开人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到外间,开门一瞧,竟是柯昊川,“昊川?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 他一脸焦急,“婳婳——” 被打断了。 屋内蜿蜒的昏黄里突兀地响起吱呀声,像有人在故意踩床板。能把席梦思踩出这种声音,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来人眼皮一跳,“……他在?” 女人脸白了白,指尖僵硬地拢紧披肩,“嗯。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勉强地定了定神,“婳丝柔「图腾」系列最后一批样品的烧制出现了点问题。我和雨佳拿不准,想找你过去看看。” 本来想打电话的,怕你睡了。见你这边灯开着才——你要是忙就算了,明天再、” “不忙。”明婳严肃打断,“这是正事,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行。” 他转身匆匆离开。 回到屋里。商庭樾已经没脾气地坐床上发呆了。 沉着脸,上身赤裸,薄被随意遮住腹肌往下的位置。就这样大剌剌地支着两条腿抽烟,只是烟没点着,烦躁地在嘴里咬着。 她看了看,决定先去衣帽间换衣服。换好了到床边坐下,很耐心地跟他解释,“前头车间出了点问题,我要去看一下。” “你先睡,好吗?” 不出意外脸黑了。 “明婳,我在生气。” “……我知道。” “你知道?”他望过来,笑了,“然后你依然不愿意跟我解释只言片语,现在还要跟另一个暧昧对象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单独相处,是么?” 女人无奈,“不是暧昧对象也不是单独相处。雨佳也在前面。” 他一言不发地挪开视线。 “……”不能再耽搁了,她起身就走。走到半路折回来,终究不忍心,抱着他亲了口。 “真的是正事。别瞎想了,快先睡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男人眼睫微微颤抖,这下终于肯看她了。接着大掌握住她后颈向下压,薄唇迅速地迎上来。 回来好几天,虽然天天抱在一起睡,但亲密的事好久没做了。她还有心理阴影,所以这两天连吻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她。 明婳推了推,没推开。 便暂时把心揣回肚子里,和他认认真真地吻起来。 温柔的唇齿撬开牙关,勾缠香津扫荡口腔。在她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又及时退了出来。接着,细吻从唇瓣挪到耳际,轻舔慢咬,拿捏分寸地向下移。 移到脖颈深处轻柔啄吻,片刻又回到嫣红饱满的唇上。她眼睛闭着,眼睫如蝶翅颤动。这次主动张开嘴,接纳他,呼吸纠缠不休…… 结束时,她无力地伏在他肩头平息,眼尾和脸颊粉红破碎。 就听他气息稳下来,突然问,“我现在吻技怎么样?” “……” “不比你前男友差了吧?” 说着把人从怀里退出来,慵懒地靠在床头嗤,“这玩意谁练练不出来。” “去吧。” “……”忍了又忍。 女人以最快速度到达二坊。詹雨佳的确在,还有几个值班的工人。同柯昊川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在珐琅炉旁研究着。见她来了,忙招手。 “奇了怪了。56民族图腾中的乌孜别克族,库木丽鸟,按说釉面面积不大,花丝边框的分割面也多,但烧出来的釉面凹凸不平整,边缘还有粉末溢出,试了几次都这样。” “热膨胀系数和冷却速度都确定没问题了吧。” 男人点头,“确定。” 明婳深深蹙眉。「婳丝柔」发布会在即,主推的系列珠宝却出现问题。 她拿起金属胎体细细琢磨,“一般的烧蓝有一定厚度。但为了保留库木丽鸟上的錾刻细节,这次的釉层特意做得很薄。所以烧出来的银饰光泽亮丽梦幻通透,更适合现代珠宝的日常佩戴。如此增加的制作难度……” “是我们低估了。” “可其他主题成功了。”詹雨佳抱臂无奈,“看来烧蓝还是得福城的老师傅来,不确定性太多了。” “嗯。但不确定也要试。” “这样,先试试把胎底正反两面都填涂釉料烧制,看看能否减慢金属的收缩时间。不行把鸟翅再叠几层,增加胎体的起伏程度。如果还是不行……” 她叹,“只能换点翠了。” “我靠。”詹雨佳头疼,“那咱仨之后就别准备睡觉了。” 她这话不假,全国能把“点翠”做出名堂的并商用的没几人。所以真要烧蓝换点翠,必须亲自上。材料成本和人工成本将大大增加。 女人招呼工人,着手示范,“祈祷没到那步吧。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 事实老天是眷顾他们的。 凌晨三点左右,在翎羽花丝叠了三层后,这组「库木丽鸟」掐丝珐琅项圈终于烧制成功了。 三人不约而同舒了口气。 明婳拿湿纸巾擦手。 “这么晚了,你们是回去还是办公室将就?” “回去吧。” 詹雨佳打了个哈欠,“刚认识的小奶狗啊,水灵灵地被我放了鸽子。只能自己回去捂被窝了。” “你呢?还不快回去。商老板都睡醒一觉了吧。” 她揶揄,一旁的男人听到后却气息一凛。明婳感受到了,却很大方地笑了笑,“嗯,回了。你们路上小心。”说完摆摆手,拢紧披肩融入月色…… 手艺坊穿堂此刻静悄悄的,衬得站定发愣的身影清瘦孤寂。詹雨佳叹气,捣了他一下,“别看了,走。” 他转过来,“去哪?” “喝一杯。” 意料之外地答应了。 两人驱车来到一家很火的酒吧。半夜潮男潮女劲歌劲舞,音响和灯光将都市氛围渲染得十分到位。 柯昊川坐下点了杯白兰地,一杯接一杯,就这样闷棱棱地喝起来。 女人呆了,“酒量可以啊。那年会的时候还跟我们装,堂堂合伙人,让人林易和齐鸣帮你挡着。” 他声线很飘,“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能不喝当然不喝。” “那你还喝这么猛。”她脸面对舞池,双肘抵在吧台上。身体随动感的旋律摇晃着,抽空扭头过来吐槽,“我提醒你,这可是高度烈酒。” “就你这小模样,喝醉了被人捡回去睡了都有可能。别怪我没提醒你。” “……” “你不怕?” “我当然不怕。” 她吹牛,“老娘千杯不醉。” 男人扑哧笑出来。 “呦,可算是笑了。这段时间看你郁郁寡欢的,都把我搞郁闷了。” “怎么,后悔了?” 他摇头,“放心。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会调整好的。” “我知道你是拎得清的人。婳婳也是。所以你别怪她。她那个性子瞻前顾后的,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有时缘分说不清,她能找到喜欢的人,我们应该为她高兴。” “我知道。” 男人扯了扯唇,清冷的眸子失神地盯着玻璃杯里的酒。 “他……对她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不过婳婳自己比较含糊,她还想着那个前男友呢。” “所以你不入局是好事。” 台上肌肉男开始撕衣服了。 她不等说完就蹦起来嗷嗷叫,激动够了才气喘吁吁地总结陈词,“个大渣女,专克你这样的纯情少男!” “……” 同一时段,另一纯情少男等来了渣女本体。抬眸,敲键盘的动作随之一顿,“怎么这么晚?” “怎么还没睡?” 同时发问。 明婳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到浴室洗了手,洗了脸。接着换睡衣,半刻钟后,倦媚而松弛地回到床上。 第一件事就将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拿下来,“不准戴。” 他揉揉鼻骨,将笔记本合起来放桌上。继而大手一捞,熟稔地将人揽怀里,“为什么?” 女人戳他下巴,鼓腮色眯眯的。一头乌 发就这样揉在手心,幽香蹭来蹭去,“因为太招人人了。我会忍不住。” “那做?” “……”肩膀顿时缩回去。 “不要。” 说完有些后悔,觉得是不是太直白了。于是支支吾吾地找补,“太晚了。” 他呵,关灯搂着人躺下来。 “放心,尊重你。” 她抿了抿笑。 “所以你为什么不睡。” “等你。” “干嘛等我……” “你在前头忙,我好意思一个人睡大觉?你忙我帮不上,干脆跟你一起忙。” “反正我也有事。” 明婳怔住了,“你,你不会觉得等我是件很无聊的事么?” 以前蒋星野…… 这次不等想完,男人强势的气息就将她笼罩,“如果我说这是男人的责任你信不信?” 夜色韫浓,他炽热的胸膛像一团火,融化她所有的不安和胆怯。 “我的女人,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做什么我都能等、都会支持。” 她吸吸鼻子,媚眸含水一闪一闪的。一股莫大的被信任的感觉涌上心头,几乎要哭了,双手紧紧攥住他睡袍领口,“真的?” “除了床上。” 又是同时。 “……”一秒破涕,“去你的!” 两人都笑了。 …… 相拥而眠,一觉天明。商庭樾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微信。细看时间,是昨晚、不,凌晨四点多发来的。 盛祁泽:【这人你认识吗?】 他蹙眉,点开图片。 就见图片上有个男人,似乎醉倒在酒吧软包的墙边,背景灯红酒绿。 而这个人…… 一时眉头蹙得更深了。 “芙芙,你看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八十岁的氪金大佬 明婳睁眼,照例在他怀里滚了两圈才坐起来,“怎么了?” “这人你眼熟吗?” 她透过他指尖的缝隙眯了眯眼,顿时醒了,“昊川?” “谁发来的?” 男人退出来,给她看了眼备注。末了拨电话,陪她等,十几秒后才接通。 “……喂?马德你大早上打电话来招魂啊。知不知道劳资五点才睡!” 女人自动忽略他的垃圾话,焦急出声问,“盛总,你发来的照片怎么回事?昊川他喝醉了吗?” 睡意浓郁的嗓音此刻才清明,打了个哈欠笑,“呦,明老板啊,早上好。那不要脸的又赖你家蹭吃蹭睡啦?” “滚。” 商庭樾不客气,“说正事。” “哎呀放心吧。人我带回来了,搁客房睡着呢现在。” “就看他眼熟啊。我熬夜审片审了好几次,记得他是婳柔坊什么什么首席设计来着。” “大半夜你去酒吧干什么?” “靠。”电话那头传来冲马桶的声音,“我一单身狗去酒吧怎么了?你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了,我呢?齐璨那死丫头嫌我老就罢了,还把我骗过去当夜不归宿挡箭牌。自己和一群肌肉男玩嗨呢,害我喝一晚上旺仔牛奶!” “然后就碰到这个……哦,柯昊川了。喝得醉醺醺的被一群女的调戏,就把人拉出来了。” “结果他这身上也没证件,手机也没电了。我只能把人拖家来了。” “谁让他是咱明老板朋友呢。” 来龙去脉讲清楚,她稍稍放心,“给你添麻烦了。你家在哪?等他醒了告诉我一声,我让人去接他。” 盛祁泽没来得及没表态,商庭樾立马不高兴了,没好气道,“他一成年人,还需要接?” “他喝醉了。” “醒了不就好了?” “你……” “明婳——”他语气愈发不悦,“你不觉你对他关心过度了吗?” “哎呀行了行了!” 第三人正刷牙呢差点呕出来,“能不能别一大早跟我这玩情趣秀恩爱?我来安排好吗?我保证给他安全送回去行么?挂了挂了!” 客厅窗帘自动开启。 盛祁泽当初不想买这里的房子来着,觉得周遭依山傍水地太静了,住时间长容易发霉。 但好哥们乐意当和尚,一手订了楼王。他来参观过几次,觉得内部构局实在完美,便腆着脸让爸妈补了点钱,抓紧也买了一套。 此时阳光沐浴,趿掉拖鞋往沙发上一躺,只觉得生活太完美了。当然如果客房里躺着的不是男的而是个身娇体软的小美人,那便是神仙日子。 他唏嘘,孤芳自赏。 末了睡了个回笼觉。十点多,终于舍得爬起来,啪嗒啪嗒地往楼上走。 不早了,该醒了吧? 刚走到客房门口,就听“嘭”得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掉地板上的声音。他吓得不轻,心想别从床上滚下来了。于是也不管礼貌了,拧开门把手跑进去。 “咋了咋了,你没事吧!?” 就见宿醉未醒的男人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苍白,眉心蹙得紧紧的。手按着头一脸迷茫。 原来不是掉地上,而是撞床板上了。他乐,“还没醒酒啊?要不要给你弄个蜂蜜水解酒汤什么的?” “你是谁?” “鄙人盛祁泽。” 他面色愈发戒备。 “我不认识你。” 盛祁泽无奈,两手叉腰,“我认识你啊。柯昊川对吧?婳柔坊首席设计师兼第一金字招牌脸。” “我是盛天娱乐的,算……高层领导吧。所以对你有印象。再说你现在挺火的,认识你不奇怪。不然昨晚怎么会有那么多妹子缠着你。” 他眼皮突突跳,头昏欲裂。 想了想,才艰难回忆起一些零碎画面,“我喝醉了。然后……是你把我……” “对!”男人拍大腿,放松身体倚靠门框,一副可算是想起来的庆幸,“何止是醉啊,烂醉如泥。我没办法了才把你带回来的。” “佳佳呢?” “什么佳佳?” 他摇摇头。 恍惚想起神志不清前,女人好像跟个二十来岁的小男生走了。走前还提醒他早点回去,有什么给她打电话。 …… 酒果然不是好东西。 而见义勇为者还在自鸣得意,“我们盛天和婳柔坊也算是老搭档了,所以不用谢我哈,应该的。” “……”吊儿郎当。 柯昊川对这种没正形的人一向敬而远之,于是并不听他的,“谢谢。” 说完掀被下床——他愣住了。 “我……衣服呢??” “脱了啊。” 太阳穴突突跳。 “你、你为什么脱我衣服?!” 盛祁泽瞠目结舌,感觉比窦娥都冤,“不是哥们,都是男人,你还怕我占你便宜啊?我把你弄回来,你吐得到处都是。我不给你换难道让住家阿姨给你换?” 要是捡个美女回来、人家误会就罢了。偏偏是个男的。身体构造一样,你有的我也有,有啥可害羞的。不就是白一点,腿长一点,脸蛋嫩一点…… 操。想什么呢。 他赶紧摇头。 看来真许久没开荤了。 对个男的想入非非起来。 “那什么……” 他咳了咳,有点心虚,“要是感觉好点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卫生间在隔壁,一次性洗漱用品都有。至于衣服……我拿套给你将就下吧。你原来的肯定是不能穿了。” 男人脸愈发黑。 “不用,也不用你送。” “就穿睡衣回???”他耸肩,桃花眼扬得高高的,“我无所谓 啊。但被人拍了丢的可是你们婳柔坊的脸。我先声明,跟着我偷拍的狗仔可多了。” “还有送你是一定要送的,奉贵坊明老板懿旨。” “你不让我送她就得来了。” 瞳孔一碎,“婳婳?” “……”盛祁泽才反应过来,“啊、对对。你这……叫的挺亲热啊。” 难怪他好哥们醋劲这么大。 …… 半小时后,一辆红色迈凯轮停在浦邺区一处小区门口,烧包又显眼。引来不少路人围观。而车里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扒窗看了又看,“你住的地方离婳柔坊不远啊。” 柯昊川不理他。 他继续自言自语,“这小区房价也不便宜吧?你们婳柔坊工资这么高?缺不缺公关前台什么的,我觉得我形象挺好的,也适合到你们单位上班。” 烦的要命。 “……租的。” “哦对,你不是本地人对吧?哪里人来着……我想想,节目里好像提了。” “……哦!四川地!川弟儿~哈哈哈哈哈其实你确实挺有——” “啪!”他开锁,下颚绷得紧紧的。 用尽最后一丝涵养说了句谢谢,随后摔门下车。 盛祁泽碰了一鼻子灰。 “……脾气还挺大。” * 一周翩然而过。《东方匠心》第二期完美落幕。收视讨论度虽较第一期有所下降,但对比同题材同时段已经赢了。 毕竟「缂丝」传承人葛老先生与大众刻板印象大差不差,所以对非遗传承的尊重大于传承人兴趣,不像第一期那般腥风血雨。 而有关明婳的讨论并未停止。 先是黑粉相继发博道歉置顶。再是陆筝参加时尚活动坦言欣赏明婳,但保证两人只是朋友和师生关系,不会有后续发展。 随后蒋星南墨镜冷脸于机场遭媒体围堵,问她道歉行为是否为公司施压逼迫。结果没等说话,经纪人就带着机场保安冲过来,一路护送人至保姆车…… 事已至此,再明朗不过了。 不管是明婳、名画还是mx,的的确确有着常人不可说的背景。 热搜上不了,脏话被屏蔽。反而@明婳全国粉丝后援会的民间账号搞得红红火火,成立不到两周粉丝破百万…… 古风爱好者、花丝镶嵌爱好者,还有回踩陆筝无家可归的前cp粉们,拿出堪比花粉的事业心和战斗力宣传#婳丝柔1127早春珠宝发布会#,和众多媒体一同期盼明婳能在那天仙女下凡。 最离谱的是随着一个氪金大佬的出现,明婳竟成了出圈的锦鲤圣体。起始就是从那份律师函开始的。 @盛天娱乐官微转发区出现一条吸引眼球的转发—— @明婳是我宝宝宝贝外孙媳妇:可喜可贺!没黑过明婳女士的转发此条微博,抽100人平分1000000元!黑粉道歉开!【抽奖详情】 路人惊呆。数了好几遍0才确信自己没眼花。 十几个粉丝的僵尸号,100万?就这样水灵灵地送给网友? 确定不是明婳本人的小号? 然而id和定位说明一切。要么是妄想症狂热粉丝,要么真是明婳身后的大佬家族。 总之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发出后一呼百应,转发点赞达十几万。 就在大家担心这人是不是骗子骗关注的时候,博主竟水灵灵地开奖了,就在黑粉置顶道歉那天! 100人一夜暴富,动动手指就白嫖了一万块钱。#明婳粉丝抽奖#靠自来水登上热搜。 后援会也是一键关注了这位将近八十岁的氪金大佬,并紧随热度截取了明婳在节目里喂鱼的美照。p上眉心红点和手捧莲花,几小时不到就火成了出圈锦鲤头像。 还没完,在@婳柔坊官微正式官宣定档「婳丝柔」早春珠宝发布会的博文下,那位氪金大佬又出现了—— @明婳是我宝宝宝贝外孙媳妇:普天同庆,晒发布会入场券转发此条微博,抽500人平分500000元!11月27号开【抽奖详情】 内娱震荡。 这下没人怀疑了。转发区一水儿的锦鲤头像。更搞笑的是@婳柔坊官微也加入了玩梗行列——转发这条锦鲤,您将收获全世界最好的老板! 附带第一轮进面的人员名单。 ……太会了。 ……太有网感了。 同行羡慕又嫉妒,婳柔坊经此一役直接称霸业内。 「钟萃宫」创始人特意打来电话恭喜,同时阴阳怪气,说期待与「婳丝柔」在十二月末的巴黎国际甄尚奖上一较高下。 收到战书,明婳没急着回复。今早从季甜甜那里知道了@明婳是我宝宝宝贝外孙媳妇此id的存在,她就陷入贤者状态。觉得有钱人的脑回路真的很…… 很难让人理解。 晚上商庭樾回来的时候,她和他商量要怎么把这150w还给秦老夫人。 可男人蹙眉,“你要还给她,她会高血压飙升去医院的。” “听全伯说,外婆现在已经是你后援会的骨干成员了。” “……”她纠结来回,最终硬着头皮道,“不麻烦的话,我过两天去看看两位老人家吧。” “热烈欢迎。”他伸手将洗完澡香喷喷的人抱怀里,“但我请问你想以什么身份去?” “芙芙,半个月了……” “还不准备答复我么?” 第52章 那管我的财政大权 她心砰砰跳,手绞成麻花了。 “最近有点忙。” 边说边把“战书”塞给他。 “巴黎国际……甄尚奖。”商庭樾念念有词,“十二月末,你忙的过来吗。” “差不多。”她掰着手指数,“还有一周是「婳丝柔」发布会。月底前「翼善冠」复制基本收尾,就不用每天去师傅那里了。” “十二月闭关,我要带团队全心备战巴黎甄尚奖。结束后正好文物修复启动,年前一个月应该可以完成。” “……”敢情计划里根本没有他。他眉骨跳了又跳,“文物修复?” “这个你也会?” 女人仰头嫣然,“为什么不会。我大学学的就是文物修复与保护专业。” 男人讶了讶,翻身将她压倒,“明老板这么厉害?搞得我都想加入你粉丝后援会了。” 明婳抿笑,继而叹,“哪有商老板厉害啊,又是牛津又是斯坦福的。自从你上次去了我家,爸妈天天夸你。” “夸我什么?” “夸你细致,周到,知道疼人。”末了吐槽,“都是假象。我看他们就是被你补送的礼单冲昏了头脑。” 他气息一凛,“我在你心里除了有钱就没其他优点?” “有,还真有。”她很认真地望过来,眼尾红痣一闪一闪的,“帅。” “然后、” “身材好。” “……还有呢?!” “还有就都是缺——唔!” 他一点不知错就改。 吻炙热而湍急,从唇瓣一路碾磨向下。耳畔,脖颈,锁骨,再到颤抖起伏的雪白,留下一串串湿滑的痕迹。 “芙芙,我难受。” 深夜里的嗓音嘶哑而性感。 明婳掐着他小臂,泪眼迷蒙。 “停……停下就不难受了。” “停下更难受。” 说完往下。 和那次在办公室一样取悦她。 …… 好久才回到唇上来。此刻他眼底泛狼光,隐隐叫嚣疯狂,恨不得下一秒就破开她身体横冲直撞。 “……你不难受吗?” “有……点。” “那让我进去?恩?” “我会轻轻的。” 女人抿唇,略微紧张地点点头。半个月了,她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经常亲着亲着去冲冷水澡,浑身冰冷地回来,捂热了再重新抱回她。 有几回自己愧疚,硬着头皮想用手或别的地方帮他,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是没有过,也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想她真真正正地接纳自己。 熟悉却又叫人恐惧的形状就这样贴上来,在芙蓉花畔来回碾磨,一触即发。与紧绷的进攻姿态相反的、是他轻柔 如羽毛的吻。 从额头到耳鬓,从眼睫到唇角,游移地撩起阵阵电流,试图麻痹她紧绷的身体。 其实狠狠心就进去了。 可她还是很紧张。虽然不说,死死攥着床单。可状态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像以前,水到渠成。 虽然青涩,但大胆热烈。由内而外地绽放身心,包容他的速度和强硬。那种性|爱才有灵肉合一的美妙感觉。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是天生的侵略者,喜欢通过性来释放内心的爱意和激情,因而容易获得掠夺的快感。 而女人更在乎感受。因爱而性,越爱性越浓。那段时间的粗暴和恶劣让她感受很差,所以只有重塑两人间情感的交流和体验,才能令她重新得到被理解和珍视的感觉。 显然,现在不是时候。 商庭樾深呼吸,艰难撤开那处湿热的胶潭。末了帮她穿好睡裙和睡袍,抱着躺下来,长叹了口气。 明婳云里雾里,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怎么了?” 怎么停下来了。 男人关灯,怕她多想,温柔抚摸她头发,“不关你事。是我紧张了。” “……”无比拙劣的理由。 她垂眸在他胸膛上点啊点。许久呢喃,“对不起。” “不怪你。” “再等等……我会好的。” “说了,我等得起。” 慵懒而笃定。 女人眼眶湿了湿,更深的埋进他颈窝,“大好人,你真是个大好人。” …… 收获好人卡一张。 他嘴角抽了抽,“睡吧。” “睡不着。” “怎么?在想那份战书?” “不是。”她声音闷闷的,“在想「婳丝柔」珠宝发布会的策划案。” “快开始了,还没定?” “定是定了。但我总觉得有些不满意。”她翻身坐起来,长发倾泻在腰间。月色透过纱幔将她窈窕的身躯和绝色的脸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圣洁而旖旎。既像神女又像妖精,反正是出来勾引男人的。 可说出的话正直无比。 “可时间好像不允许我调整了!” 太阳穴突突跳。 男人和女人真踏马不一样。 自己还在水深火热地平复欲望,神经绷得疼。她倒好,“哗”地就把这页翻过去了。 “跟我说说。” 她想了想,觉得男人似乎靠谱,细细地和他描述开来,“这次珠宝发布会的关键词为「灵动」、「邂逅」与「神往」。” “分三大主题三个展馆,以名人红毯、T台演绎、互动体验、达人推荐的方式展示「诗经花园」系列、「唐风宋雅」系列和「图腾神话」系列。” “产品、场景搭建和盛天主导的宣传方面都没太大问题,但T台演绎的形式我始终觉得不够……” 她斟酌用词,“不够高端吧。” 商庭樾眯了眯眼,“继续。” “「婳丝柔」面临转型,25岁-45岁年龄段的时尚女性是我们这次发布会的主要客群目标。” “成熟女性往往在意品质、细节和氛围神韵。所以我不觉得她们会对气质活泼的汉服联动走秀感兴趣。不是说汉服不好,而是相比花丝珠宝的雍容重工,过于飘逸了。” “走秀模特哪找的?” 明婳回想,“是合作过的珠宝展模特,还有些有经验的艺校生。” “名人红毯呢?” “多数是大网红、关系好的名媛客户,要么是合作过的十八线明星。不过婳柔坊正当红,听说这次请来了不少二三线明星。” 他点头,顷刻枕着胳膊若有所思。 “你觉得雎小瑶、秦芮,孟子涵怎么样? 她愣了愣,“孟子涵我知道,好像是新晋视后?雎小瑶和秦芮……我查查。” 说罢按着他把手机拿了来,一查讶异,“国际超模啊?” “是超模。” 他很无所谓地笑了,“不过国内许多超模的经纪约都在盛天。” “你认为感觉不够,归根究底是缺专业压场的人。如果你愿意,她们11月27号的行程就交给你们婳柔坊了。另外孟子涵刚拿了视后,热度不错,形象也好。她来站台,应该可以带给发布会正面关注度。” 女人惊喜,却又很克制。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解决,“如果是超模来走台,那汉服就更不合适了。” “……我在苏城有个朋友。她老师是做苏绣的大家。前段时间搞过一场新中式华服秀,反响特别热烈。” “将旗袍扣、苏绣和手工钉珠绣等东方美学融入西式立体剪裁,素雅高级,抓眼却不繁复,很适合秀场氛围。”脑袋拼命运转,“如果能把衣服借来的话……” 说干就干。 看时间还早,她开灯,立刻跑到窗边打电话。半晌唇畔带笑地回来,跪坐在床里面,巴巴地望着他,像极了狡猾的小狐狸。 “你真能帮我召唤超模?” 他耸肩,“让林易联系乔昂。” “那出场费打个折可以吗?” 他“嘶”了声,开玩笑,“明老板家大业大,还在乎这点钱?” “家大业大也要精打细算啊。娱乐圈大咖的出场费动辄六七位数……能省个零头也算我赚了。” 男人扑哧,一把将人捞怀里,“怎么办?越来越想把你娶回家了。将来把盛天集团的财政大权交给你,是不是一年能替我省好多钱出来?” 她脸红,“亏你是个老板,会计人员回避制度不知道?” “那管我的财政大权。” 五官放大恃靓行凶。明婳快要扛不住了,伸手捂住他眼睛,“别闹了……快说行不行。” “行,不要都行。” “亲兄弟明算账。” 她眨眨眼,撤手亲了他一口,“商先生,合作愉快啊。” …… 第二天一早,林易接到任务。婳柔坊全体人员爆肝商讨。 倒计时七天—— 策划案更改完毕。同时,盛天答允的新媒体矩阵助推全面启动。#婳丝柔1127早春珠宝发布会#登榜各平台热门话题。 倒计时五天—— 人员、服装联络完毕。雎小瑶、秦芮为首的超模队签下三场T台秀。而朋友的老师看在明婳的面子上,亲赴申市量尺寸改衣服。 倒计时三天—— @婳柔坊官微在各平台官宣到场嘉宾。周奎,孟子涵,何言臻,陆筝以及他带领的BRIGHT少年团……当红花生星光熠熠,阵容引发粉圈路人热烈讨论。 倒计时一天—— 会场场景搭建完毕。以“观闻听”为感官享受,以柔美的粉紫色为氛围基调,展馆紧凑集中,游览路线清晰明了。从进门那件价值不菲的「祖母绿八宝罗盘吊坠」开始,便彰显了花丝珠宝的臻贵气韵。 下午两点。 舞美灯光一瞬全开,婳柔坊LOGO立体呈现唯美紫雾里。 T台秀彩排即将开始。 除了大咖雎小瑶缺席,其余人都来了。而时刻与雎小瑶争大小王的秦芮派头也大得很。独享休息间,翘着二郎腿,边抽烟边回复刚收到的微信—— 【到了。】 【不过她真会来吗?】 第53章 吹吹枕边风 对面正在输入: 【来不来要看你怎么做。】 【能不能踹开雎小瑶做国内超模第一人,就看你有没有揣摩人的本事。】 【我觉得我对小商总的足够了解了。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没等几分钟,他发来一条语音,哈哈狂笑,【你确实比雎小瑶那女人知情识趣!】 面庞肌肉一牵,唇畔浮起一抹回味的笑。秦芮收起手机,对镜补妆。 门外同时响起敲门声,助理第三次来叫她出场了。 “进。” “芮姐,彩、彩排要开始了。”助理支支吾吾,“咱们还不去么?” “我说了,内场空调太冷。” “秦小姐。”随之而来的是不熟悉的男声,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请放心,内场温度已经足够适宜了。绝对不会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感。” 她循声一望,就见个穿长袍马褂的男人站门口。长相清秀,有点面熟。 “你是谁?” “婳柔坊行政总监、” “林易。” “呵。林总监。”她起身抱臂,大长腿悠闲的踱过来,“其实空调温度适不适宜不要紧,要紧的是配不配。” “我在国际秀场每走一步是按美元计的,而你们的秀场……” “恕我直言,确实不配。” 林易脸色未变,轻哂,“所以婳柔坊万分感谢各位超模的光临。希望秦小姐能为我们的舞台增光增色,毕竟您的每一步都该代表国际水准。” 女人穿着高跟鞋,气势直逼林易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光临是给我们盛天商总的面子。可贵坊似乎不知道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行政总监……呵。” “怎么,婳柔坊明老板是也只给我们商总面子么?” 男人眯了眯眼,“我们老板向来不见外客,也不插手发布会事宜。请见谅。” “好,我见谅,你也见谅。”她转身坐回沙发上,红唇勾起鲜艳欲滴,“空调确实太冷了。” “……”林易终究没绷住,黑着脸出去了。都说娱乐圈大咖难伺候,今天算长了见识。 只是再难伺候也得伺候。那位雎小瑶托经纪人传达有事不来,说预留空位就行。如果第二走位的秦芮也不上,那不彩排了寂寞。 …… 电话很快打到明婳那里。此刻她正陪秦老夫人逛恒隆的奢品店。 那晚说找个时间感谢外公外婆,他立马着手安排,周一便拉着人上门了。 原本以为只是顿普通便饭,她带上尊「花丝鎏金镶嵌老坑翡翠」摆件做谢礼。结果到了才知道,那天竟然是商庭樾的生日。 11月22日。 天蝎座的尾巴。 偌大的客厅出现好几对西装革履又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 他的舅舅舅妈们。 她立马意识到。 果然,秦家老太爷老夫人献宝似的拉着她一个个介绍,被迫接下一个又一个红包。厚厚的,沉重如山,她脸都笑僵了,把所有账都记在那个先斩后奏的男人身上。 好在豪门做事有分寸。认识了父亲母亲挂嘴边的准外甥媳妇,又给金疙瘩似的独苗外甥送上贺礼,几对慈祥的中年夫妇接连告辞回副楼,并没留下陪“新人”吃饭。 他31岁生日在至亲守护的欢声笑语里度过。晚上回婳柔坊才被红温的女人清算。 任打任骂不还手,态度好极了。 因为就算没得到她的准确答复,双方亲属已然认定了两人的关系。 奸商。 临睡前明婳还在骂他。 然而关于太忙忽略了他生日这回事,自己是有些愧疚的。于是第二天到国金给他订了副积家腕表。 等调货的时候正巧接到秦老夫人闲聊的电话,问她在哪。她答了,老太太声音都亮了,误以为自己和她有着共同爱好——逛街买奢品。 于是约她周五出来。 谁知不巧。 “外婆,抱歉。发布会那边出了点急事,我需要过去一趟。” 老夫人吓一跳,“严不严重啊?外婆能不能帮上忙?” “不严重。”她莞尔,“彩排出了点状况,我去调停调停。您继续逛吧?如果结束的早,我再赶过来陪你。” 老太太眼皮一耷,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一圈。末了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出来是想给你买包买衣服的,你不在我也不想逛了。” “这样,你带我一起去。我不出声,就搁旁边看着。庭樾出差去了,不管什么,我不能让别人欺负了你啊!” 女人呆了,“不……不用,没人欺负我的。真的只是个很小的事情。”可她异常坚持,“小事就更好了,结束了我们正好一起过来。走吧走吧。” “……” 半小时后,林易看到随行而来的人,眼珠子快瞪掉了。 这两三个月来,匪夷所思的事一件接一件发生。别人一头雾水,可他们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基本都知道堂堂盛天娱乐总裁做了婳柔坊赘婿的消息。 所以当初莫名其妙出现扫货,莫名其妙给他们发红包的有钱老太太,用脚趾头想都能到是谁。 于是立刻迎上去,“老夫人您怎么来了?” “呦,小林。你也在啊。” 老人记性一流,边说边扫视忙忙碌碌的现场,“婳婳陪我逛街呢,说有事要过来一趟。我就陪她来了。” “你们忙,啊,别管我。” 明婳投来眼神,“林易,你安排人陪老夫人四处看看。注意安全,也别让太多人叨扰。” 男人立刻照办,“您这边请——” …… 片刻,他回来了。 “婳姐,现在去吗?” 她点头,“其他模特呢?” “秦芮迟迟不上台,她们就都回休息室了。” “盛天那边怎么说?” “他们也在尽力调停。但秦芮占着雎小瑶没来的理,光明正大地摆烂。双方经纪人正打架呢,谁也不让谁。” 她叹了口气。 驻足,敲门。 门开了,小助理看到来人脸色一变,忙鞠了个躬跑进去。 半分钟后,她见到了这位国际超模。窄长脸,丹凤眼,身材高挑气质一流。此刻踩着十厘米高跟鞋,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逆光,颧骨更显突出。M型唇鲜红鲜红的,挂着一抹不屑的笑。 “明老板。” 她不住逼近,明婳不住后退。 终于,到墙根了,退无可退。女人停下了,抱臂微笑。 而另一个同样笑着,脊背舒展挺直,“你好,秦小姐。” 走廊里的门纷纷开了,同行的模特聚在门口看热闹。 而风暴中心的两人相对而立,就这样看着对方,直到秦芮伸手,“久仰。” 她回握,稍稍仰头。其实明婳的身高在女人中算高的,只是跟超模比要差许多。 可论脸蛋论身材论气场,这位爆火的明老板竟然一点不输。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多了许多亲和力和女人味,比电视里还迷人。 “婳柔坊招待不周,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跟秦小姐还有各位道歉。” 女人挑眉,“都说明老板为人清高不食烟火,最看不上娱乐圈的喧嚣浮躁。那您这个歉倒的诚意有几分?” “秦小姐有几分不满,我便拿出几分的诚意弥补。” “婳柔坊向来服务顾客、尊重合作伙伴,业内有口皆碑,不然也合作不到如秦小姐般有名的国际超模。” “有口皆碑?” 她弹了弹指甲,“也包括盛天娱乐商庭樾商总吗?” 主人眼皮一掀,哂笑,“原来盛天的工作氛围这么轻松,老板的决定都能随意置喙。” “不是置喙。只是好奇明老板又是用的几分诚意说动我们商总。商总日理万机,从来不管艺人调度的小事……” “怕不止用了嘴皮子功夫?”说完忽作恍然大悟状,“网上都传您身后有大佬,该不会就是我们商总吧?” 黄谣一出,议论纷纷。 别说,真像那么回事。可大老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呀! 就见明婳眯了眯眼,踩着平底鞋反逼上来,面上温婉一秒消逝。 “看来不止决定,各位对他的私生活也很感兴趣。那我不妨给你两个答案、两种选择。” “第一,是他。然后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他她。那秦小姐,我这个枕边人吹吹枕边风,你大概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第二,不是他。秉着对合作方负责的态度,他依旧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我相信你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我会充分证明我的嘴皮子功夫到底有多厉害。” 这下轮到秦芮退无可退了。脸色越发僵,半晌冷呵,“明老板不会真以为经纪公司能约束我做什么吧?” 她抿笑,“自然不会。” “但我知道国内超模,雎小姐第一,秦小姐第二。” “不过离了盛天娱乐……” “雎小姐还是第一。但第二,就不一定是秦小姐了。” 杀人诛心。 在场所有人都呆了。 秦芮就要发火。就听远处响起一阵掌声,“说得好,说得好啊。” 众人循声看过去,一老太太在工作人员陪同下走过来,精神矍铄,手里还拎了个全球限量爱马仕包包。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 老人蹒跚。摆摆手,根本不在意围观她的人,“婳婳啊,事情解决好了?” 明婳 迎上来,澹然一笑,“我想是的。林易,通知舞台灯光,秦小姐大概不会觉得冷了。” “那好的呀!” 神秘人笑呵呵地挽住她胳膊,“那我们继续?逛街?” 她无奈,点头笑,“行。” …… 下午六点,彩排结束。 现场反馈大好。 秦芮黑着脸回休息室,一把甩上门,然后扯下脖子上的「揽江山」缅甸鸽血红,狠狠摔在梳妆台上。 “喂?” “……结束了?” 男声慵懒迟来。 “恩,确实不好对付。” “完全不是洛晴天那种只会示弱装可怜的花瓶。” 他“嘶”了声,“能确定她和我大哥有关系吗?” “不确定。但她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个很奇怪的老太太。” 水岸云邸。 商芮粼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 “老太太?” “……长什么样?!” 第54章 谁家老婆素颜这么美 秦芮蹙眉。 “胖胖的,一头银发。看着贵气十足,绝不是一般人。” “操。”男人脱口骂。 “还真踏马不是一般人。” “行了,今天算有收获。以后不要在外头多嘴了。” 女人一改冷艳面孔,娇嗔,“小商总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就这么把我踢了?人家今天受了好大的委屈呢。” “晚上九点,蓝枫酒店2108。小商总要不要过来……” “让我再探讨探讨?” 就听男人嗤了声,大笑。 “秦芮,我商芮粼睡女人从来不睡第二遍,你觉得你会是那个例外?现在我只对让你受委屈的人感兴趣。” “否认不了,对吧?” “她是个尤物。” …… 周六下午。 万众瞩目的发布会正式启动。线下发布、线上多平台同步直播。#婳丝柔早春珠宝发布会#“提前两小时登录话题榜,腰部KOL和平层KOC联动种草。 两点,名人红毯签名环节开始。 明星网红你方唱罢我登场,星光熠熠。各家媒体争相报道,当然,忘不了见缝插针地问些八卦问题。 美女帅哥们都是老江湖了,从容应付滴水不漏。抓紧时间面对镜头摆pose,大方展示「婳丝柔」往季风靡的品牌珠宝。 三点,内场T台秀引爆高潮。 粉紫薄雾弥漫,仙气飘飘。音乐萦绕的聚光灯下,雎小瑶为首的超模队身着苏绣高定惊艳出场。 冷艳神秘的朋克元素中和了花丝珠宝的雍容底蕴,项链,耳坠,戒指,胸针……每个特写都惊艳眼球,每一步都踩出国际秀场的高级感。 三场主题,三种风格。无论是「诗经花园」系列的繁华生机、「唐风宋雅」的古风古韵,抑或「图腾神话」的神秘圣洁…… 从布景到灯光,从服装到模特表现力,切换自如,由内而外散发出品牌文化的自信和从容。 看展嘉宾拍啊拍,反响热烈。线上直播也刷爆了,内行学经验,外行看热闹。开始还是有不少黑粉捣乱的,后来集体闭麦。 因为不管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创始人是否存在争议,「婳丝柔」国风系列的确不负盛名。 无疑是成功的。 唯一不完美的便是明婳的“缺席”。 T台演绎后的互动环节,媒体不放过机会,接连提问—— “为什么明老板没有出席发布会?” …… “近日网爆事件有对明老板身心造成影响吗?” …… “明老板会现身答谢晚宴吗?” 林姿作为内场主持人,面对铺天盖地的质问没有慌。撩唇,话术拿捏有一套,“感谢各位对明婳女士的关注。” “自婳柔坊及「婳丝柔」创立以来,明婳女士秉承初心坐阵幕后,甚少参与经营及发布事务。希望公众给予包容和体谅。” “稍后推荐会,此次新品发布的主设计师詹雨佳女士、柯昊川先生将向各位来宾展示「婳丝柔」新款珠宝的独特性和细节美感,包括台前幕后的设计理念与匠心故事,敬请期待。” “……柯昊川?” “是不是火过一阵的那小帅哥?” 记者们交头接耳。 “詹雨佳这个名字也耳熟哇。” “……我知道我知道,她师傅是杨锦莲,以前带她上过很多节目的!” 媒体们暂时被安抚了,场外应援和网上做数据的粉丝却炸了锅。 什么!老婆竟不出席发布会?搞那么大阵势结果老板不来,婳柔坊工作人员到底干什么吃的?!一时@婳柔坊官微下全是恶评。 账号持有人季甜甜被骂哭了,委屈巴巴地打电话给林易。末了跑到蒋昱家,又欢天喜地地跑回来。 晚宴开始前,@婳柔坊官微带热搜话题发布一则图文—— 小坊速报~ 师徒齐心,其利……淬金!猜猜还有多久能看到「翼善冠」再现呢? 配图是简朴书房里的两个人。 老人正面镜头,精神矍铄。而只露出小半侧脸的人完全摒去镜头里的光鲜亮丽,神态严肃一丝不苟。 转发区顿时一片嚎叫! 原来老婆在加班加点工作! 原来老婆不问世事只为和师傅复制国宝! 全世界最不忘初心最自强自立的大女主老婆呜呜呜……到底谁家老婆素颜这么美!连发髻上插的铅笔都那么有氛围感啊! #明婳素颜# #明婳蒋昱# #蒋昱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传承人# #《东方匠心》照入现实# …… 相关热搜再度登顶。 与此同时。 晚宴现场觥筹交错。 璀璨的灯光洒下柔和的光辉,钢琴曲绕梁优雅。盛祁泽作为特邀嘉宾惊喜现身,女伴是近日风头最盛的视后孟子涵。这个来敬酒,那个来敬酒,说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他挑着桃花眼,漫不经心。眼珠子却在寻找另一个人。 终于,他看到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拉着千娇百媚的女人就走过去。 “柯首席,恭喜啊。” “发布会很成功。” 柯昊川一身西装清冷出尘,看到来人下意识戒备,“……谢谢。” “线上也很热闹。” 男人主动和他碰杯,随意闲聊似的,“明老板又上热搜了。话说她这个体质确实是造星圣体。可惜啊,内娱无福,签不下来这样的紫薇星。” “……”他表情立马严肃。 “请你们别再打扰她。” “没有没有。” 盛祁泽嬉皮笑脸,“我们商总都请不动,我又哪来的这本事?”意有所指。柯昊川脸果然黑了黑。 “盛总……你很闲?” 脾气真的爆。 一言不合就挂脸。 男人憋笑,故作怅然,“明老板是没希望了,但我想问问柯首席您有没有出道意向?” “子涵啊,你看看。” “柯首席换了衣服做了发型,是不是挺有星味的?我们盛天还真缺这卦高岭之花似的男艺人。” 孟子涵突然被戳,尬笑。 “是是,柯首席很帅,也很有才华。那款「蒹葭苍苍」太浪漫了,我已经让助理预订了。” 他咬牙,耐心耗尽,“谢谢小姐支持。至于出道,我想盛总条件足够,就不必招揽外行了。” 说罢转身。 “喂!”盛祁泽提高声音,“你落我家的衣服还要不要啊?我家阿姨帮你洗好了!” 周围人看过来,议论纷纷。柯昊川呆了,缓慢地转过头来。什么都没说出口,但眼神清楚地传达了四个字—— 你有病吧? 男人勾唇,撇开女伴,吊儿郎当地靠近他,“我说真的。” “都是那么多年的合作伙伴了,咱加个联系方式吧。何况我的衣服你也没还我呢。来来,扫一下。” “……”他深呼吸。 咬牙拿出手机,“盛祁泽是吧?” “我记住你了。 ” …… 深夜繁华落尽。 发布会圆满,热度接连攀升。而从头至尾隐身的人刚从停车场出来,眉眼低垂,身心疲惫。 「翼善冠」复刻即将完毕,却没有轻松的感觉,每一步组装都倍感压力。 还好,有师傅在。 他总是从容,镇定。在她力所不能及的范围外为她兜住一切底。 工作上,蒋昱那间小小的书房就像避风港。什么营业额,热搜,赞扬或诋毁……都离自己远远的。眼里心里只有金丝,镊子和焊枪,纯粹的工匠思维。 而生活上…… 她裹紧驼色斗篷大衣,拐进婳柔坊后头的小巷里。 立冬许久,寒风刺骨,月色浸透凉意。冷白的月光照亮小巷,给孤寂的夜增添了几分浪漫与神秘。 如果月色能照进屋里多好。 女人出神地想。不是透过窗户洒下一片,而是穿过天花板,充满清杳居的每个角落。那自己就不必开灯了。 人造灯很冷,衬得偌大的房间更冷。地暖开了,暖宝宝捂了,可他走了几天被窝就冷了几天——最主要的,他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没一个靠谱的。 她踢飞绊脚的石子,泄愤似的,要多大力就多大力。 空巷静得明显。 石子滚了几圈,哗啦啦地响。末了有些急促地停下来,像被踩住了。 不对。 明婳抬头。 就见一车一人,往日重现般堵塞在角门入口。 车熄火,黑顶、黄牌。人站着,身高腿长,慵懒地倚靠在车身上。 月色冷白,将他英俊的五官勾勒出一层光……那光灿若朝阳,仿若天降。 能接近太阳的话。 月色好像没那么温暖了。 眼泪瞬间盈眶。 她跑过来,抱住他。脸深深埋进他怀里,“怎么突然回来了?” “想你了。” 他收紧手臂,“累吗?” “累。”眼泪鼻涕蹭在他身上,无所顾忌,“手累腰累,脑袋也累。我累死了。你怎么老做这种事?提前回来不说。也不进去,不是有钥匙吗?” “发微信也行啊。” “我这几天都很晚,不知道你突然回来。算了,回都回了,反正怪你自己。你是不是也累了?” 情绪交织,一股脑倒出来。 前言不搭后语的。 男人扑哧,吻了吻她耳鬓,才把人从怀里揪出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梨花带雨的,吸吸鼻子,有些气急败坏,“就是说你提前回来要告诉我呀。那……那我也就早点回来了。” “你才不会。” 他哑声,忽然数起罪状来,“「翼善冠」比我重要,发布会比我重要,婳柔坊大大小小的事都比我重要。” “明婳,哪一次不是我等你的?你哪一次又把我的需求排前头了?那天让你去机场送我都不愿意。” “……” 女人语噎,“你,你竟然记仇。” “就记。” “那还戴我送你的表!”说着扒拉他的胳膊抢。他勾勾唇,自然不让,“不仅表。我现在穿的大衣、衬衫,还有……内裤。” “貌似都是明老板买的。怎么,明老板要都在这里通通拿去么?” “……流氓、” “还有呢?” 流氓边问边将人打横抱起来。 明婳勾着他脖颈,依旧眼泪汪汪的,情绪却平静许多。 就这样静静对望了许久。 “……有点冷。” “那进去。” “嗯。但不够。” 颤声于耳畔喃喃。 商庭樾脚步一顿,眼睛倏地眯起来,“什么意思?” 她下巴搭他肩上,身体软成一滩水,“庭樾,要我。” “就现在。” 第55章 不让她叫就挠我 …… 浴室水雾弥漫。 女人头枕在浴缸沿上,乌黑的长发散了一池。 艳眸破碎,她很想发泄出来。 可男人竟然在接电话!姿态不紧不慢,和给公司高层开会时一样正经。除了气息有些不稳,电话那头的人根本没意识到他正在做这种恶劣的事。 “……春节档已经在预热了。现在各家都在撕排片……” “……苏亦真申请下月中回来。我意思是让她回来吧。年底大型活动多应酬多,Jessica经验浅,别闹出什么笑话来……” “还有今天的发布会,好家伙……你关注了吧?办得确实不错。虽说盛天的宣传PCG帮忙抬了不少热度,但人家有本事托起来。还得实力强悍呐。「婳丝柔」目前市场估值不可限量,我看明老板的野心不止——” “唔……!” 没忍住的嘤咛从唇畔泄出来。 “什么声音?!” 盛祁泽狐疑。 商庭樾没有马上回答,也回答不出来。尾椎突如其来的一股颤栗叫人难以忍耐。他缓了缓,脊背拱得更深。一手撑着,一手伸进水里托住融化的肌骨。宽阔的背肌一收一缩,胳膊有规律地抻动凹陷。 越来越多的汗珠聚成一行,顺着肌肉纵深的沟壑向下流。流进水里,活着泡沫再流出来。 “没什么。” 嗓音极度嘶哑,“是一只猫。” “很凶……” “不让她叫就挠我。” “啥?杭城的酒店有猫?” “谁告诉你我在杭城的。” “还有事么?” “操,你踏马不会在——” 啪,通讯切断。 狭小的空间立刻呼吸纠缠。 男人伸手,掰开她牙关,低头吻上去。尝到唇齿间萦绕的一丝腥甜,他又气又笑,“就这么害怕?” 很沙的声音,带着水汽和震动往耳蜗钻。女人睁眼,眼里泪光支离破碎,想搜罗所有知道的脏话骂他。可突然一阵空白,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最后回到卧室。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刻了。 他依旧兴奋。 气息很慢却很深。 “感受到了吗?” “你原谅我了。” 明婳浑身浮着一层绯色,听到这话后更红了,“……闭嘴。” 自己都说出口了,还需要感受么。就像雨佳说的,女人也是有需求的。感觉对了,不扭扭捏捏才尽兴。 “好了么?我头昏。” “怎样好?” 他惊奇地笑,“这样吗?” “……” 他吻上来,整了人镶嵌在她身体里,“芙芙,我们一起等朝阳。” …… 撂了狠话,他身体力行。醒醒睡睡折腾到凌晨六点,芙蓉架子床才彻底停下动静。 此刻窗外雾气弥漫,大地还在沉睡。汗涔涔的两人抱在一起,生出一种世界只剩彼此的感觉。 “为什么不参加「婳丝柔」的发布会?” “我从来不参加啊。” “为什么?”他又问一遍。 边问边玩她被汗浸湿的头发,“你们女人不都喜欢穿些亮片裙子,再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别人面前么?” “所以啊……”她缓缓睁开眼睛,那颗红痣随之闪烁,“我太纠结了,不知道穿什么衣服。” “那之后我帮你挑。” “之后……” “还有什么事么?” 男人敛某,郑重其事地吻了吻 她手背,“十二月六号、《东方匠心》庆功会……明小姐,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女伴吗?” “……庆功会?”她醒了醒,“《东方匠心》不是十二期么?” “十二期,分两季度开播。前六期十二月第一个周末收官,后六期明年春天上线。” “哦……”她绞手,陷入纠结。末了轻轻地问了句,“那瞒不住了怎么办?” “暂时瞒着是为了保护你。” “可芙芙……”他忽然虔诚,像在求爱高不可攀的女王,“我好想炫耀。” “炫耀什么?” “当然是所有权了……” 覆在耳畔的哂笑充满磁性,“你是我的。我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 女人扑哧。指甲挠他胸口,酸溜溜的话脱口而出,“在洛晴天面前你也这样无赖吗?” 他脸一黑,“你确定在这种时刻提第三人?” 最重要的,他不想想到第四人。 明婳咬唇,垂眸想了想。 答应了,“行吧。” “那我现在可以睡了么?” “太阳还没出来呢。” 她抱住他脖颈,掉下泪来,“混蛋,七点才日出,自己等吧。” 说罢转身。 当太阳拨开云雾,为严冬披上金黄色长袍,人们几乎无法忍受那令人炫目的光芒[1]。 …… 十一月悄然而过。发布会的空前盛况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婳丝柔」新季珠宝供不应求,销量破纪录。 期间,售宝坊迎来6名新销售。从千份简历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清一色美术学院大四临毕业生。 林姿不负所托,在最短时间内让新同事上手,正好应对婳柔坊与日俱增的客流需求。 当初参与《东方匠心》的目的基本达到,剩下在三楼成立分部、扩招专业珠宝设计师的事也逐步提上日程。 林易曾来问,问珠宝设计师是否要通过@婳柔坊官微招聘。明婳回绝了。 说,挖。还要挖最纯正、最具个性的现代珠宝设计师。 消息放出去,业界蠢蠢欲动。 如今「婳丝柔」名声大噪,在这个节骨眼放出扩招的橄榄枝,后续此必是有大动作的。何况背靠婳柔坊,大树底下好乘凉。企业还是出了名的员工待遇好,不少新派设计师投来意向。 将录聘要求和时间节点对接给林易和齐鸣后,女人便不再插手其他杂事了。当真闭关,与詹雨佳、柯昊川专心备战国际甄尚奖。 从早到晚,就差睡钿霜斋了。仿佛回到创业那段昏天黑地的日子,吃外卖做活计,忙碌却踏实。 当然还是有所不同的。 精艺坊突然热闹,大大增加了他们与商庭樾碰面的几率。 白天还好,开工晚,不常发现男人上班的踪迹。可到了晚上,婳柔坊静如深潭,角门一有动静屋内就能听到。往往没等主人反应,詹雨佳口哨就吹起来了,“呦,商老板回来了。” 柯昊川愈发地面无表情,明婳也淡定。抽个十分钟时间出去,又很快回来。开始她还是愧疚的。觉得自己果然和他控诉的一样,不仅事事没以他为先,如今连说话陪伴的时间都没有了。 后来发现庸人自扰之,因为他有的是办法刷存在感—— 披着睡衣,动辄出现。拖着高大英俊的身躯干着受气小媳妇儿的活计。不多说话,也不打扰他们工作。要么送热水,要么送水果。 把詹雨佳都看乐了。 庆功会前夕。 小媳妇放下东西刚走,她终于没忍住问,“你怎么没说商老板私底下是这风格呢?还挺反差萌的,贤夫良父绝色人夫啊!” “……” 女人咬牙,“装的。” 一旁人讥讽。 “谁看不出装的。” 说完手机发出震动。 两人奇了,“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手机一直响。谁给你发微信呢?” 他眼皮一跳,“没谁。” “苍蝇。” “……” 此时,DuskNest酒吧。 苍蝇抱着手机笑得花枝乱颤。齐家三小姐齐璨刚从舞池里跑过来,见状冷哼,一屁股坐下来,“跟哪个狐狸精发消息呢?嘴都咧耳根去了!” “孟子涵?” 男人抬眸嗤,“你个小屁孩知道狐狸精是什么吗?狐狸精可不是胸大一点、腿长一点,光长张漂亮脸蛋就吸引人的!” “哦,所以你心里孟子涵就是这样的。那我呢?”说罢挺了挺胸脯,浓妆下的清秀面孔不禁浮上一层粉,“虽然我胸大腿长,但我可不止长张脸。” 盛祁泽扫视几秒,眯了眯眼,“果然不负评价,的确是个小屁孩。还不如孟子涵呢!” 女孩脸一黑,“靠!那你滚!谁让你天天陪我了?” “你说呢。”他掀了掀眼皮,“谁让你整天无所事事,我爸妈监督我非让我陪你。你要想天天泡夜店干嘛回来?回来被管头管脚还要连累上我,趁早回纽约去。” “烦死了,能不能别唠叨!”她拍案,“谁说我不干正事了?告诉你,我已经向婳柔坊投简历了!” 男人打字的手一顿。 “……婳柔坊?你投简历能面试什么?食堂阿姨洒扫阿姨?” “……” “盛祁泽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桃花眼一挑,风流倜傥,“要我看得起就把offer拿到。我跟你说,想要学做狐狸精,去婳柔坊是对的。” “那都是妙人呀~” …… 十一点,钿霜斋灯熄了。明婳捏着腰回清杳居。照例洗澡换衣服,才撩开纱幔,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幽静的空间昏黄旖旎。 侧身而卧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真睡了。她扒着瞧了眼,唇畔染上笑意。 末了躺回去,语气轻快慵懒,“生气了啊……看来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 滚烫的胸膛倏地贴上来。 “想得美!” 说罢将人翻过来,手指下探。感觉差不多了,气息一沉。 女人眼角渗出泪来,缓了许久才说出话,“你……没那个。” “没关系,安全的。” “是么?” “放心,我记得比你清楚。”随后吻上来,吻完覆在耳畔狠狠道,“是不是感觉更好?!” 明婳无法否认。 “……嗯。” “芙芙,我发现你越来越敏感了。”他捉住她的手往下,“看,床单是不是又要换了?” 看不到,但摸到了。 灵魂一瞬过电,脸死死埋进枕头里。缓了又缓,才闷声笑,“记得以前刚创业的时候,同样做活做到深更半夜。我和昊川困得不行,只想回家睡觉。雨佳却精神抖擞,最喜欢在那种状态下去酒吧猎艳。” “为什么?” “以前我也不明白。” “现在知道了。”她红唇微张,“因为解压……真的很解压。” “……” 有种被渣女当工具人的无力感。 男人咬了咬犬齿。 “怎么,比赛没信心?” “……算吧。”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 他脊背一顿,汗滴下来。 “明婳,有野心不是缺点。野心和能力是相匹配的。你有能力,就做自己。至于做自己需要付出的代价……” “我来承担。”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两个人的身体融为一体,正体验俗世最肤浅的快乐。可其中一个忽然对另一个说,他会为她承担一切…… 刹那,灵魂也融为一体了。 “商庭樾——” “恩?” “换个姿势。” “……为什么?” 她落泪,委屈到哽咽。 “我、想亲你。” 第56章 妲己放大躲远点 * 翌日下午。 商庭樾很早接到人。一路驱车到造型室。不是盛天御用而是秦氏御用,私密性一流。 化好妆,造型师将一条裙子拿出来,献宝似的,“商先生,礼服按您的要求做好了。请过目。” 入眼是条清冷奢华的银色瀑布。 “十天为期,巴黎高定时装屋快马加鞭赶制而成。” “抹胸鱼尾曳地裙,落肩长羽毛帔帛,精致的银色亮片细密交织。裙摆共镶嵌南非钻石521颗,每走一步流光溢彩。还有一点,这件裙子是按明小姐的尺寸严格剪裁的,绝对不需要二改。保证您穿上宛若美神降临!” 人精神,嘴也甜。 明婳颔首,示意谢谢,“是挺漂亮的。不过确实是我的尺寸吗?” 男人走上来,掌心往她腰上轻轻一扶,“不信我?那试试。” 她点头,走进试衣间。半晌掀开帘子,所有人都呆了,仿佛真看到阿芙洛狄忒踩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来。 灵动,飘逸,性感。所有美好词汇用来形容都不为过。 商庭樾眯了眯眼,手一挥将员工打发了。随后逼近,双眼放狼光,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女人勾着他脖 颈,“知不知道都要出发了。不准你节外生枝。” 他挑眉,俯身将人放沙发上。顺势单膝跪地,将一旁放着的Prada尖头平底鞋给她穿上。 “挤不挤?” 她鼓鼓腮,“正好,但不舒服。” “那穿自己的吧。” 说着要脱下来。 “别。”她阻止。 抬起小腿晃了晃,嫣然,“不舒服就不舒服吧,谁叫它漂亮呢。就像你说的,我也是喜欢漂亮的。” 男人扬唇,“够漂亮了,再漂亮就不舍得让别人看到你了。” “起来看看。”健硕的身躯贴着盈盈站在化妆镜前,“还行么?” “行。” “恩,那戴上项链。” 他打开一副浅紫色的珠宝盒,是梵克雅宝LeGrandTour高级珠宝系列。 她却摇头。 “不戴这个。 “帮我把包里的拿来。” 商庭樾照做。 手触到盒子的肌理便明白了,是被他扔掉的那条「鹤栖芙蓉」。 眸色发红,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戴好。末了于耳畔印上一个吻。 “芙芙,你会同意的。” “对么?” 从前不接受的璀璨此刻绽放在瓷白的锁骨间。相得益彰,比月色珍贵。 这何尝不是答案。 “承认吧。” “你是喜欢我的。” 镜子里,他投来的目光叫人恐惧又上瘾。明婳眉眼低垂,许久望过来。 “元旦前我答复你。” 和那天回复蒋星野的、 一样。 …… 七点,庆功宴现场。 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齐聚一堂。盛天娱乐高层、电视台高层、李文绪和各期导演组摄制组……包括明星嘉宾。除了蒋星南,基本都到了。 同样的邀请函,他们提前半个月发给了婳柔坊,得到的消息是“感谢邀请”——无疑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所以当明婳挽着商庭樾出现在华灯之下时,所有人都呆了。 继而惊愕,一惊这位低调到尘埃里的人竟然现身了!二惊她身旁那个矜贵高冷的大帅哥竟然是传说里那位不近女色的冷面阎罗! 是两人转性了还是他们瞎了? 可两人就这样走了过来。一妖娆妩媚璀璨夺目,一高大英俊言笑不苟。举手投足间没有一丝尴尬局促,像极了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有情况。 但什么情况! 老板前段时间不是和洛晴天缠缠绵绵复合了吗? 知情人唇角一勾。侧头跟女伴懒懒道,“看到没,想做狐狸精,明老板是天花板。脸蛋,身段,还有头脑缺一不可。你这辈子能学个皮毛就不错了。” “滚!”女孩一脚踹过去。随后理理裙摆,迎上来,秒变乖巧可爱,“庭樾哥好!明姐姐好!我叫齐璨,是盛祁泽的未婚妻。” 男人眼皮一跳,“能别胡扯吗?什么未婚妻,谁同意了?” “你爸妈同意了我爸妈同意了,这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来人对视,末了笑。 “恭喜啊。” “谢谢谢谢。”齐璨不客气,“明姐姐,前几天我投简历面试了婳柔坊旗下品牌「婳丝柔」的珠宝设计师,期待您给我双喜临门哦!” 女人挑眉,微微讶异,“齐小姐是学珠宝设计的?” “没错,如假包换的UChicago珠宝设计专业!” “得了吧。” 盛祁泽笑出声,“课是别人代上的,分是找人帮修的,也就剩名字如假包换了。” 她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盛祁泽你有病吧?明姐姐你别听他的,虽然我课上的不咋地,但我有天赋,而且是真心喜欢珠宝设计的!走走,给您看看我的作品集。” 明婳无奈笑,“那失陪,二位。”说着被挽着走向休息区。 “……” 两人碰杯。 “真和她定了?” “没有。” “是没有看上还是没有决定?我看她在你身边待了挺长时间的。” “反正不讨厌。”他坐下,枕着沙发靠背长叹了口气,“但……差点意思。” 商庭樾嗤,“那谁有意思?” “柯昊川?” ???男人差点咬到舌头,“你你你放什么厥词!” 他依旧淡淡的,“你发微信骚扰人家,我看到了。就你那头像,想不注意都难。” “靠!你别多想。”被好哥们发现这种心思,盛祁泽一时脸挂不住,“就就就是觉得他挺好玩的。” “没其他意思。” “最好是。” 审判者眼皮一掀,于对面冷冷望过来,“他和你以前那些人可不一样。” “祁泽,他是男人。” “你别忘了这点。” 同为男人的人沉默。 许久嗤了声,“知道。” “是我上头了。” 另一边,多动的未婚妻坐不住。得到明婳会好好考虑的承诺后,兴高采烈地找同龄人玩去了。 而落单的人也没得清闲。 《东方匠心》第一期的同事相继过来敬酒。先是李文绪,夏导,再是周奎与何言臻。后来其他几期的传承人和嘉宾都聚齐了,在马小北的招呼下直接来了个场下大合影。 等身边人走光了,刚不见踪影的陆筝才偷摸摸地过来,笑嘻嘻地挨着她坐下,“明老师,好久不见!” 女人讶了讶,“是你啊。” “你手上的伤好了么?” 她抿笑,摊开手给他看,“完全好了,谢谢挂心。” “……还是留疤了。” 男孩眼尾耷下来,“对不起啊。还有上次点赞的事,也很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 “明老师,我问你个问题。”他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和商总在一起了?” 她心一沉,突突跳。 “为什么这么问?” 陆筝苦笑,“就前阵那事。商总把我经纪人找去了,让她告诉我以后离你远一点,否则让我吃不了兜着走……那时隐隐约约猜到了。 “后来又听说蒋星南被换角、降咖去演B级剧,就更确认了。” “明老师,商总那样冷面冷心不讲道理的老男人,你喜欢他什么呀?” “……” “你快别说了。虽然我不能告诉你喜欢他什么,但可以告诉你他这个人很小心眼。” 男孩起身,撇撇嘴,“好吧。虽然我很不服气,但祝福你们咯。” 明婳弯唇,大方和他碰杯。 “谢谢你。” “对了。” 他走了又转回来,“小道消息,保真。今天会有个不速之客。她跟商总的渊源很深哦……” “明老师,您一定要小心。” 说罢跑了。 半小时后,他说的那位渊源很深的人出现了。不是一人,是两人。一男一女手挽手,从入口开始就引发轰动。 女人一袭红裙,肤白如雪,五官柔和楚楚可怜。而她身边的男人个头很高,寸头,削脸。下半张面孔线条凌厉,乍看……竟有些像商庭樾?! 垂眸,大脑飞速运转。最终用30秒理清各种可能性、得到答案—— 洛晴天。 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确实都是渊源很深的人。 而盛祁泽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论断,“呦,砸场子来了。” “我 说苏亦真怎么一个人回了。原来这俩人又搞一起去了。” 明婳看向男人,而男人正好也在看她。不知怎得,心头一堵,她忽然想把手抽回来。可他不让,不仅不让,还暗中掐了把她的腰。 “老实点。” 哑声带笑。 “大哥,好久不见呀。” 来人刚驻足便表示友好,“这位不用介绍了吧?盛天娱乐当家花旦洛晴天。晴天,还不快跟你朝思暮想的老情人问好。” 女人闻言瑟缩,肉眼可见地羞涩紧张。颤巍巍地抬起眼睛,望过来,眸中深情缱绻。 “商……商总。” “什么?商总?”男人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哈哈大笑,“你俩以前在床上也这么客气吗?都是熟人,别装矜持了!” “呦,不对——” “不全是熟人。” 粘腻的笑容蜿蜒投到明婳脸上,眸底顿时掀起贪婪的光芒。 “大哥,不好好介绍下你的新……女伴么?” 商庭樾抬了抬眼皮。 “明婳,婳柔坊明老板。” “我当然知道她是目前最火的素人名人,明老板。” “可大哥,这样难得的大美人,于你真的只是合作伙伴?当然啦,我希望是这样啦。那样弟弟我就能——” “不然呢。” 明婳起身,先于男人,淡淡打断来人未说完的挑衅。 末了上前,莞尔,身段盈盈颠倒众生,“小商总对么?久仰大名。”同时伸出手,“洛小姐,同样久仰。” 周围人一惊。 暗想些明老板平日姿态高得很,这回怎么主动示好了。 难不成觉得小商总比盛天娱乐这位商总权利更大、巴结上了? 齐璨情绪简单,一秒挂脸,上前就要挖苦两句。顺便提醒未来老板,有些人连最基础的礼貌都不需要给,掉价! 圈子里但凡说得上话的,谁不知道商家兄弟俩的过节,又有谁不唾弃商芮粼糜烂无底线的私生活。这种时候,当然帮理又帮亲了。 可盛祁泽拉住她—— “别捣乱!” “妲己放大躲远点!” 第57章 BOSS的固定住所 不明觉厉。 她立刻退回来。 就见洛晴天缓慢握住女人的手,眉心戒备,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明老板……真漂亮。” “谢谢。” 她耸肩,“洛小姐也是。洛小姐和商老板的爱情佳话我有幸听过。如今见了本人才知道商老板以前的眼光有多高。” “你和他,郎才女貌。” “……” 忽然心虚起来。她缩缩脖子,想打探点什么的想法不翼而飞。 眼前人穿着平底鞋和自己差不多高,气质和长相有十足的攻击力。还好自己选了红色礼服,不然肯定会被这种张扬的美艳压一头。 不过还好。 还好她是这种风格。 一种压根不在商庭樾审美范围里的美。更加确信了男人只是玩玩。 愈发无畏地撤回手。 商芮粼紧跟着接过。 “明老板手心有茧啊。” 边说边捏了捏,恍若无辜道,“用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她目光一隼。 “手艺人,茧是我们的勋章。” “这说法新鲜。” “小商总也很新鲜。” 明婳接过齐璨递来的热毛巾,于众目睽睽下擦了擦手。不屑意味十足。 “以前只认识一位商总。人虽然冷了点,但好歹有礼貌有涵养。可小商总……原来是个喜欢把下三路挂嘴上开玩笑的。” 商芮粼脸逐渐阴沉。可她没停,继续道,“我才发现人的相貌可以相似,但人品见识终将大相径庭。” “哪怕是亲兄弟?” 她没回答,反说。 “何况又不是亲兄弟。” 杀人诛心。 业内谁不知道这位小商总其实就是一个小三上位的私生子。血统和出身是母子俩最忌讳的逆鳞。 从前有个公司员工说顺了嘴,不小心被续弦的商夫人听到了。商夫人当场甩了人两巴掌,连着辞退了在场好些人。当年谁不把这事当笑话听! 果然,男人呼吸变得急促。 渐而逼近,森冷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明老板,你这么确定我比不上我大哥?” 明婳环臂,澹然,“强者不需要跟别人比,只需要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我想等哪天小商总成熟了,有了和商总一较高下的筹码……就知道要不要比、该不该比了。毕竟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人生不一定要赢,但不能输给过去无知的自己。” 周围人目瞪口呆。 靠…… 真踏马是大招呀。 旁边的菜鸡听一愣愣的。 这就是顶级狐狸精的魅力吗?一番话那么有文化有逻辑,同时讥讽性拉满。字字委婉但字字都在说商芮粼不如商庭樾……她要是当事人,肯定感动得泪牛满面了! 可当事人一样淡定。 晃着红酒杯,坐姿慵懒随性。 只有洛晴天待不住了。上前,泪光闪烁,“是……是我不好。” “商总,小商总,你们不要为我争执。我这趟回来单纯为工作。” 齐璨闻言翻了个大白眼,“谁为你争执啦!白莲花,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演技那么好怎么不得个奖去?” 盛祁泽扑哧,和事佬似的将人往后扯了扯,“姑奶奶,你小点声。等下人玻璃心受不了再搞出个自杀来,你就是罪魁祸首。” “……”啥意思? 洛晴天自杀这事有猫腻?不是因为情伤太重导致抑郁症复发吗?当初@洛晴天工作室就是这么回复广大网友的。 一时议论纷纷。 明婳觉得她有些惨。先被商芮粼开黄腔,再被围观者指手画脚…… 孤立无援,自己看着都怜爱了,老情人该出来英雄救美了吧。 果然,商庭樾说话了。 眼皮半抬,视线落到楚楚可怜的人身上,嗓音清冷,“够了。” 瞬时鸦雀无声。 “既然回来了,苏亦真会替你安排后续工作。” “乔昂——” 负手而立的人立刻上前。 “BOSS。” “送洛小姐回去。” “……回哪儿?” “玉湖湾。” 洛晴天睫毛一颤,瞳孔亮了。玉湖湾是刚在一起时、他送她的市中心江景大平层。寸土寸金。直到分手前,她一直住那里。 果然吗? 他对自己是有些感情的。不然为什么为自己保留住所! 几乎没有停留,她提腿就和乔昂走。可下一秒,胳膊被人捏住了。 “洛小姐是我带来的女伴。你就这样将人送走,不合适吧?” “除非……” “你我交换女伴。”他哈哈笑,“那无论大哥想怎么处置洛晴天,弟弟我都没意见。明老板虽然爪子利了些,但很有趣对吧? “我喜欢有趣的人。” 说着靠过来,笑意阴隼,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玉湖湾是我大哥名下房产。明老板,你的现任男朋友对他前女友还是很有感情的。” 女人抬眸,冷冷与之对视。 而他舔舔唇,灼热的气息继续喷进耳蜗里,“有没有人说过你眼下这颗红痣很性感?” “性感到……” “让我一秒变、硬。” 不舒服。 不仅因为他的荤话。这个人似乎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草包。别人或聪明或狡猾,而他,像狠。没有底线的那种。 陆筝让她小心是对的。 可她小心的应该是商芮粼,而非长满恋爱脑的洛晴天。 身体下意识向后退。只退一步就撞进一堵熟悉的胸膛。 他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大掌牵起她的她手腕向后拖,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势。 “洛晴天可以是你的女伴,但她更是盛天娱乐的艺人。我安排调度旗下艺人,不需要他人置喙。” “至于明老板——” “她是我最尊贵的合作伙伴。谁敢打她的主意……”眸底蕴出几分没有温度的笑,“后、果、自、负。” 说罢挥手。 乔昂收到讯号,立刻带人离开。电视台的人也瞅准机会出来打圆场,“是啊是啊。《东方匠心》庆功会能请到商总小商总,还有明老板的莅临,是全体项目组的荣幸。” “请各位领导、各位老师落座。咱们的点亮活动马上开始!” …… 临十点,活动结束。 去而复返的乔昂在门口等着了,众人夹道目送热烈。 明婳挽着男人上了车。 可 在车门合上的一瞬,她立刻松开他,装都不装的嫌弃。 气氛隐隐压抑。 驾驶座上的人轻咳,硬着头皮开口,“BOSS。洛小姐想单独见你,在玉湖湾等着了。您看要不要……?” 执着于拉手,又反复被推开的人一顿,眼睛缓缓眯起来。夜色将他深邃的侧脸糊成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做出决定。 “那去吧。先去玉湖湾。” “然后你把明老板送回去。” “是。” 很快,车停在市内一处高档小区外。环境优美,四处灯火通明。 他没有马上下去。望过来,倒影与车窗里那个模糊的自己隐隐重叠。 “到家等我,恩?” 女人没回答,更深地撇过头去。 …… 没多久,乔昂回来了。驾驶加长埃尔法重新驶入深夜车流。 平稳顺畅,偶尔颠簸。可挣扎在潜意识表层的梦境起起伏伏。 冬至,深夜,大雪……门卫室里的大爷,红围巾……慢慢拐过种满海桐灌木丛的花坛…… 哗! 又是踩空跌落的失重感。 她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凌乱的喘息声在狭仄的车厢十分明显。“司机”关切地向后看,“明老板您怎么了?” 缓了又缓,“没什么。”冷汗顺着耳鬓蜿蜒淌下来,“这……不是去婳柔坊的路?是不是开错了?” “没错。”乔昂有些尴尬地瞥了眼后视镜,“抱歉啊明老板。BOSS他叫我送你去他住的地方。我只能照做。” 明婳怔怔,半晌气笑了,“谁让他决定送我去哪的?” “我不去他住的地方。麻烦你把我放路口,我自己打车回去。” 男人苦笑,“已经快到了。这里离市区远,不好打到车的。而且你要是不去,我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明老板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说到就到,一个圆滑的弯道后,汽车驶入一处奢华的别墅区。 占地广袤,依山傍水,别墅与别墅间距离极选。只看一路安保物业的专业度,就知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 不多时,车来到最正中的那幢楼下。刷权限进入,继续行驶。 再停下的时候,乔昂下车,殷勤地给她开门,“明老板,到了。” “知海听墅。” “BOSS目前的固定住所。当然最近几个月是很少过来了哈。但房子有人固定打扫,您放心住。” “一层是公共休憩区。二层是主客卧。三层是休闲娱乐区。四层和五层分别是泳池和露台。” “BOSS的房间是二层上楼右拐那间。您请自便,我不打扰了。” 女人环顾一圈,缓缓解开斗篷。水晶灯刺眼,刺得她想骂人。但生气生不到外人头上,只能秉承涵养挤出了个笑,“谢谢。” “路上小心。” “是。明老板再见。” …… 厚重的铜门关上了。 明婳上楼,随意找了间客房。进门直奔浴室。 浴室一次性用品都有。她缓慢卸了妆,洗了头洗了澡。末了裹着浴袍钻进被窝,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恍惚过了没多久,又恍惚过了许久。床垫向下一沉,一股熟悉的温度从身后覆上来。 “怎么睡这儿了?” “……”她头疼欲裂,不想睁开眼睛,“别动我。我困了,要睡觉。” “你睡你的。但不能在这里睡。”说着要把她抱起来。 “我不要!” “不要也不行。” “你讲不讲道理?” “不讲。” “……”她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可那点力气根本抵不过男人的桎梏。气极,索性坐起来,捡了个枕头往他身上使劲一砸,“烦死了你!说了别碰我!” 他不气反笑。 “气这么大。我又什么都没做,需要吃这么大醋吗?” 呵,吃醋。 自己凭什么要吃这个醋。 女人将头发向后捋,此刻才将姗姗来迟的人看清楚。 依旧是庆功会上的打扮,却多了几分羁野和浪荡。领口敞着,领带不翼而飞,不知道是自己解得还是别的谁。 看,所以自己不想醒。 睡着了五感就关闭了。可醒了,便看得见也闻得见。 “商庭樾、” “你身上什么味道?” 第58章 故意穿成这样勾引 男人挑眉,提起袖口闻了闻,“香水吧。她扑过来抱我,我把人拉开。应该是这样留下的。” “你要不要脸?” 他嗤,继而摊手,“骂我也没用,事实就这样。”说罢三两下褪了西装,丢出去,跟丢垃圾似的。 “现在可以抱了吧?” 明婳冷笑,裹着被子躺下来,“说了别碰我。我不想跟你睡。” 这下直接连人带被被打横抱起来。 “别逞能了,你一个人根本捂不热被窝。而且穿着浴袍不舒服。” “放开!” “……你混蛋!” 他充耳不闻,将人抱回房间。又一刻不停,抱着她往衣帽间走。 主卧衣帽间和外间一样大。三面墙的衣柜,还有一个很亮的梳妆台。而她被迫坐台面上,面前被堵住,投来乌压压一片阴影。 耳边响起嗡鸣声。 “头发没吹干就睡。你到底是跟我赌气还是跟自己赌气?” “我……自己来。” “老实坐着!” 指腹穿梭在头发里,热风轻扫脸颊。这一刻,时光仿佛被拉的无限长。 小时候爸爸妈妈给她吹过头发,长大后大学舍友也给她吹过。而他是第一个为她做这种事的陌生男人—— 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竟都给了他。 上下唇瓣不住打颤,眼泪忽地掉下来。一颗接一颗,于半空被热风吹散。 越想越伤感,越想越生气。索性踢了他一脚又一脚,泄愤似的发脾气。 “暴力”隐于噪音中不为人知,他波澜不兴地全盘接收。 直到吹好了、每根发丝都变得干燥柔顺,才关掉吹风机,俯身将人圈起来,“满意了?或者还怀疑什么,说。” 女人红着眼瞪过来。 “你也给洛晴天这样吹过么?” 他一怔,扯唇。 “如果我说有呢?” “……” 一把推开。 商庭樾没留劲儿,被推得后撤了撤,浑身散发一种松弛的欠扁,“这就受不了了?” 末了重新靠过来,攥着她下巴冷笑,“要你和你前男友做过的事放我身上,你岂不是一辈子不让我碰了?” “明婳,有些事我只是不去想。多想大家膈应。做人不能太双标。” 说完后退。 “自己挑件睡衣换,换好乖乖去睡觉。这里不是婳柔坊,我比你熟悉,所以别想着乱跑。” …… 等他再出来,偌大的卧室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里。 她睡了,蜷缩成一团,只撑起被褥的一点点起伏。 太瘦了。知海听墅的床又比婳柔坊的大。显得那个背影愈发遥远、冷淡。 许久不回。竟开始习惯她那里的幽静古典,小而温馨。 走过去,掀被上床。 带着浑身水汽将人翻过来,眸底顿时一沉,“你穿了……我的衬衫。没找到睡衣么?一柜子都是。” 她仍旧闭眼,装听不见。男人忍了又忍,没忍住,“刨去路上时间,统共在那呆了半小时不到!半小时能做什么?到底有什么可怀疑的?” “你是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吼完不解气,气势汹汹咬她一口。 “……”明婳睁眼,深呼吸,“听进去了。我可以睡觉了吗?还是想做?” “想就快点。”说完赌气似的,开始解衣服。其实衣服不用解,尺寸版型很大。沿领口一扯就扯开了。 男人眯了眯眼,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滑动。但下一秒,他扣住她手腕压枕边,在胸前春光即将泄露前。 “所以故意穿成这样勾引我,是你想要了?” 她呵,“你想多了。商先生房产太多狡兔三窟,我 怕您忘了那些衣服是为谁准备的。” …… 还是吃醋了。 他提唇,指腹轻轻地剐了剐她脸颊,“知海听墅是我的私人住所。如果你非要纠结谁来过……” “好,我给你数数。” “外公外婆……几个舅妈……八岁的外甥女潼潼。盛祁泽……乔昂……家政服务。你觉得以上这些人,谁会穿我房间里的衣服?” “风格,材质跟你衣柜里一模一样,包括日常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我都照搬了一套来。不指望你感动,可你也别拿这个吃飞醋戳我的心!” “……”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她哑口,偏头不看他。 “你知不知道洛晴天回来了?” “知道。”男人嗤,“但我不知道她会过来。” “……那陆筝怎么知道?” “陆、筝?” 他眯了眯眼,片刻若有所思,“你知道他爸是谁么?” “是谁?” “启星集团董事长卢建国。” “等等。卢……陆?” “姓不一样啊? “他好像随母家姓。” “哦哦。继续。” “公司目前在拍一部影片叫《灿烂与荒诞》,卢建国是投资人之一。洛晴天此次回来就是为了试戏《灿烂与荒诞》的女主角。” “据我所知,女主角定了。就是她。而且是商芮粼当场定的。所以陆总在场听见一耳朵什么……正常。” 女人望过来,微微蹙眉,“洛晴天和你弟弟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想知道为什么吗?”眼角眉梢没有一丝尴尬和难堪。 她眨眨眼,拍点他不老实往下探的手,“对不起,不想知道。” “但你弟弟貌似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如果你需要防备,尽早。” 商庭樾耸肩,“我身边他差安插了不少人,知道不足为奇。” “他会曝光么?” “有什么好处?” 明婳摇头,“猜不出来。你们这些人心真脏。” 他扑哧,“明老板,你也是做生意的。骂我别把自己骂进去。” 她眨眨眼,哼了声,终于肯给他好脸色了,“我不一样。我们手艺人靠的是技术,挣得每一分钱清清白白。” “至于你嘛……” “黑心,无耻,下流!” “那你还帮我骂商芮粼?” “我那是——”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想说。可嘴被堵上了,滚烫的雄性气息铺天盖地。 好一会儿才松开她。 “但我很高兴。” “谢谢你,芙芙。” 眼眶酸酸的,眼圈越来越红。她喘平气息,巴巴地掉下两颗泪来,“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怪你了。” “马上你的绯闻又满天飞了吧?告诉你,从今以后不准上我的床,也别去婳柔坊刷存在感!等什么时候处理好再来找我。” 随后一推。 无情地卷着被子躺回去。 “……”男人气笑了。 “离元旦还有几天?” “你直接说你后悔算了。” 说完也躺下来,“我还没问你前男友住没住过婳柔坊呢!” …… “其实我也没有特别想知道。” “还有你真的很双标。” …… 事实证明明婳预料是对的。 接下来的日子,洛晴天牢牢占据热搜头条——先是深夜自拍高调宣布病愈复出,粉丝根据背景墙火速判断出这是她出国前一直住的那套大平层豪宅。 再是狗仔放料,一段疑似盛天娱乐总裁商庭樾深夜出没玉湖湾小区的偷拍视频全网推送。 结合前段时间的“跨国”探望,越来越多人相信这对传媒大佬X顶流女明星的cp甜蜜复合了。 没等热搜消停,@电影灿烂与荒诞官微宣布加入春节档。同时官宣洛晴天搭档影帝出演女主“何小穗”一角。 令人意外的是,出演名单里还有新晋偶像陆筝。虽然只四番,但饰演的是女主的初恋男友,不可谓不重要。 顿时风头无限,把粉丝爽坏了: 【娱乐圈爽文女主本主!出身平凡美貌逆天,豪门大少追着求复合!复出不需要缓冲,顶级大饼说接就接,影帝顶流双双作配!内娱丑花们到底多five啊,我们洛洛给了你们两年时间没一个能打的!】 飙赞万转。 当然也有骂的。 骂她傍金主抢资源不要脸。 骂她抑郁症秒好医学奇迹。 更多骂她的女权博主。不知道是真看不起208还是为了赚KPI,截一些以前说过的言论和粉丝吹逼的话术,痛批洛晴天是当代娇妻恋爱脑。 更微妙的,她们用来做对照的正面案例是最近爆火的另一位女性,明婳——赞她是利剑也是玫瑰,从身体到精神女权本权。 有对比就有伤害。 从样貌到性格到职业,洛晴天在大众眼里没有不输的。转发区十几万的对家花粉和路人放肆嘲笑。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如果说蒋星南的粉丝是行走的喷脏机,那洛晴天的粉丝就是法外狂徒,律师函都吓不了的那种。何况两家粉圈本来就有重合。 于是明婳又水灵灵地上被骂了。 苏亦真气乐了。没想到回岗的第一个大case便要处理这两个女人的战争。一个是老板前任一个是老板现任。 总经办下达的命令是“保艺人,择明婳”。乍看不合理,其实态度清楚分明。大BOSS就是要让洛晴天承担明面上的炮火,让明婳做清清白白隐藏人。 对于洛晴天。 她放弃了。 自己堵上职业生涯去曼彻斯特照顾她,苦口婆心的话说了一大车。最后只得到她沉浸自我的幻想—— 真姐,我赢了。 他来看我证明他心里有我。他让我选只是因为他生气了。 所以我一定要回去。 所以她回来了。 却没有通过自己。 商芮粼……跟他交易、 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烦躁归烦躁,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不像Jessica那么没经验,她只用半天时间便解决了洛晴天粉丝团对明婳的围追堵截。 第一步,撤热搜。 第二步,工作室放出洛晴天片场背剧本的花絮照。 第三步,洛晴天亲自评论:【我们都乖乖哒[比心]】 乖—— 这个词就很灵性。 一般人看了觉得没什么,大概会理解为偶像对粉丝的约束。但粉丝的脑袋九曲回肠,会自动脑补惊天阴谋。 【什么意思啊……洛洛是不是受公司胁迫了?】 …… 【其实我也不建议撕。mh背景多强大家都看到了。闹大了影响洛洛拍戏怎么办?】 …… 【该删删!其他不能说。但《灿烂与荒诞》很重要(划重点划重点)冲奖题材,晴丝们千万别拖洛洛后腿!】 …… 风向立刻转变。 而片场。洛晴天几乎刚放下手机、就接到商芮粼的电话。 “蠢货!” “谁让你主动澄清了?” 第59章 幻想人类幼崽喊他dad…… 她很坦然。 “真姐。” “你是不是认为苏亦真的每个指令都是商庭樾授予的?” “那那些骂我的人是你授予的?” 男人嗤,“我没这么无聊。” “但洛晴天,你掉价了。和明婳的第一回较量你就认了输。你确定以后能把她从我大哥身边赶走?” 她抿了口咖啡,随后弯唇,“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威胁。” “是么?”对面人笑,“如果我告诉你商庭樾已经带她见家长了呢?秦老夫人拿她当宝贝疙瘩宠。你跟他在一起三年,连秦家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吧?” “……不,不可能!”女人慌了,“你别想骗我!我问他了,他根本没承认明婳是他女人!” 虽然那晚长达二十分钟的自言自语里,他开口的次数寥寥无几。 但是这些年里,他陪自己时唯一没有接电话、工作的一次。 “他为什么要向你承认?” “洛晴天,你不会妄想将来有一天能做 我大嫂吧?男人很现实的。先不说你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就冲你被我搞过,商庭樾再爱你也不会娶你。” “秦家更不会接受的。你这辈子到顶也就是个小三的水准。” 女人怔愣一瞬,全身开始发抖,“没错……我是破鞋。他不会接受我了。都怪你……都怪你!可你说了能帮我回答他身边的!?” “商芮粼,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我是说过。”他阴隼隼的话如蛇信子扫过耳畔,“可你不听话啊。” “大美人。别以为回来了他就能护着你了。更别觉得自己多聪明、跟我玩左右逢源。” “你要他。” “我要他一无所有。”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不过晴天,他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跟他么?”商芮粼话锋一转,玩味笑,“你的爱情没那么纯洁吧?” 洛晴天眼睛瞪得通红,哗地把咖啡掷出去,“够了,你不用激我!想我怎么做,直说。” 男人发出得逞的喟叹。 “好好拍戏。暂时还不用你做什么。把你可怜小白花的形象维护好。将来可是我的大杀器呀~” * 事实只要粉丝不主动舞,路人没恒心持续关注一个八卦。 在明婳收获一波路人怜爱后,洛晴天的热度慢慢降了下来,与豪门大少的绯闻也自然冷却——商庭樾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上床睡了。 于是这晚,周五。他做贼似的撩开芙蓉纱幔,厚着脸皮往旁边一躺。 结果一通兵荒马乱,又被踹下来。 数不清第几天了。 不让碰,也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前两天门也不让进的,后来乔昂传达说如果她继续锁门,他们老板也不怕去骚扰售宝坊的人。 没办法才网开一面。 所以第三天的时候,他披星戴月而回。进门第一件事便把熟睡的人从床上拖起来。汹涌肆虐地吻着,扯开皮带西裤就要硬上。可女人不知道哪生出的力气,连人带被地给推了下去。 冷冷撂下话: 再乱来从此别想进婳柔坊的门。 瞬间偃旗息鼓。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他依旧天天来,只是相比以往晚。明婳有时候睡了,有时候没睡,偶尔搭理他,绝大多数当他是隐形人。 男人也自觉,不敢再上床了。到衣帽间找了多余的枕头被褥,在美人榻上铺好。然后手脚局促睡在那里,隔着纱幔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 每晚确定女人睡着后,便悄无声息地爬上床,从后搂着温香软玉舒舒服服地沉入梦乡。 早晨醒得早,枕着脑袋凝视自觉钻进怀里酣睡的人,动辄亲一下。等餍足了,才踩着她醒的点回美人榻上去。恍若无事发生地和她道早安打招呼…… 盛祁泽和乔昂肆意嘲笑他,外公外婆天天打电话来骂。 那天,连自己那位许久不见的爹都致电“关心”,教导他身为决策者需要行为点检,少做有损公司股价的行为。还搬出秦素规劝他择偶慎重,说戏子玩玩就可以了,不能动娶回家的念头。 很烦。 但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尽力安抚一方是一方。 可对于明婳…… 束手无策。 “你是不是打定了我不会强来?” 此刻他坐在地毯上,形容狼狈。咬牙切齿地质问芙蓉帐里的人。 “……”明婳攥着被子大口喘息。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装正人淑女。 其实从知海听墅回来她便消气了。 之所以故作姿态不理他,是因为有别的小算盘。距赴巴黎参赛不剩几天准备时间,定稿、制作、交付纷至沓来,她必须全身心投入工作。 可男人精力太好了,最近又没出差计划。应付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身体根本吃不消。 古人有采阳补阴的说法。可遇到个八百年没开荤的,妖精都发怵。 好在素了这些日子,她觉得元气养回来了点,每天神清气爽的。昨天协会又发来邮件,说颁奖时间定了。 很巧,就在冬至那天。 明天出发,前后统共要在国外待一星期左右。 一星期不能见的话…… 忽然有些心软了。 于是理了理被扯乱的睡衣,从床上坐起来。细眉红唇皎皎如月,如瀑的乌发自然垂落在一侧胸前。 就这样拉开纱幔,想和颜悦色地问问他有没有摔痛。可没忍住,回眸扑哧百媚生。 太狼狈了。 睡袍散乱,碎发垂落,俊脸沉得能滴出水。半截被子搭在腹部往下的位置,隐隐透出还没消下去的反应。 “你……上来吧。” 男人已经想她很久很久了。久到一看见她的脸就饥渴到每根神经都叫嚣。 以至于没听清她的话。 “……什么?” “上来吧。” 她又提醒遍,“过时不候。” 瞳孔一震,几乎飞过来。 俯身按着人倒下,手臂搂着纤盈的身体不住收紧,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芙芙……”嗓音沾染情欲。 “你想折磨死我?” 她眼睛一眨一眨,俏皮地盯着他眸底弥漫的血红喃喃,“明天我要出差了。看你最近表现不错……奖励一回。” “我最近表现好么?” “差强人意吧。” 商庭樾眯了眯眼,咬牙森然,“那我这回努力?” “能努力起来吗?”边说边胆大妄为地蹭了蹭,随后一怔。 “……我确定你饿久了。” 手心瞬间充盈。 “尽情感受吧芙芙。” “我真要努力了。” “……” 一夜缠绵。 他想,她也想。久不亲密,堆积的欲念在离别情愫的催化下澎湃到可怕。 结束天快亮了,琥珀琉璃灯也熄了。两人抱在一起,胸膛贴着背,肌肤相触汗涔涔的。 其实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结束,因为他想努力最后一把。说说不定深空的月球和海洋的潮汐隔着大气层也能融合,十个月后就有人类幼崽喊他daddy了。 女人骂他疯了。 他笑。嗓音沙哑到极致,细吻轻咬又舔,一点点蚕食她耳畔神经。 “你刚也很疯。” “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 她脸红了红,“闭嘴。” 忽然又很感兴趣: “你为什么上来就会?” “天生的。” “切——” “那吻技为什么不是。” 脸黑了黑,认真地与她分辨。 “做|爱是男人的生物本能。但接吻不是。女人喜欢接吻,觉得那是爱一个人的表现。所以男人接吻是为了取悦女人,而且必须是自己喜欢的女人。” 手指轻点他喉结把玩,“说得好像没亲过你前女友似的。” “如果我说没有呢。” “……” 指尖一顿。他笑着覆上来,“芙芙,我想说只有性和爱是人天生就会的。其余不是。所以别怕输。当然我相信你不会输的。” “加油。” 眼圈通红。 紧紧攥着他的手。 此刻别无所求。 只想被太阳晒透[1]。 …… 翌日下午,精艺坊后门。 詹雨佳、柯昊川与齐鸣大眼瞪小眼,纷纷纳闷明婳为什么还不出来。 林易送他们去机场。 行李都提车上了。 从前都是詹雨佳最后到的。 临出发前五分钟,她终于来了。可面露为难,很尴尬地问他们介不介意换个司机。 至于换谁…… 随后出来的人礼貌颔首,“林总监,我会准时把他们送到机场的。” 末了补充。 “最近跟着我车的狗仔比较多。” “所以……” 秒懂。林易跑了。 其余人飞似的窜上车。只留柯昊川不卑不亢地待在原地,目光清冷而犀利地盯着他。 “司机”看出来他有话讲,谦逊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人冷哼,并不跟他客气。长腿一迈,相似的个头突兀逼近,“商总有空做这些鸡 毛蒜皮的小事给人添麻烦,为什么没空处理桃色艳闻?” 他坦然,“娱乐圈八卦一向捕风捉影,柯首席看看就好,不必当真。” “我只知道万物有源,有些事未必空穴来风。如果商总不能规范私生活一心一意,我会以朋友兼合作伙伴的身份要求婳婳及时止损。” 商庭樾脸色一沉,连带声线都冷了许多,“柯首席是不是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 “你可以试试。”他丝毫不惧,“婳婳虽然心软但也心狠,真正在意的人并不多。我确信我是其中一个。倘若你再叫她伤心难过,我一定说到做到。” 说罢转身。 “你知不知道前两天她父母来婳柔坊找她了?” 第60章 嫖完不认账是吧 “你怎么知道?” 机场航空楼外,副驾驶座上的人很惊奇地看过来,“昊川说的?” 男人冷嗤,“你这个员工嚣张的很。我看他根本不避讳办公室恋情。你之前是哄我的吧?” “……”她无语地解开安全带,“再说一次,昊川不是我员工,是合伙人。” “而且别忘了你现在在我们公司车上坐着呢。行车记录仪录下来就是呈堂证供,还想不想混了以后。” “你和他是我们,那我和你呢?” 商庭樾脸愈发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告诉他叔叔阿姨来找你了?” 明婳蹙眉,“商总你讲讲道理好不好?不是我告诉他的。是我爸妈来逮我,他和佳佳看到了。” “……”愤懑戛然。 “被骂了?” “废话。”恼怒的目光瞅过来。 “我妈上网刷到你绯闻了。看着像你,气势汹汹地来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 “还有呢?” “还有……”女人眼睛眨了眨。 很少扎着的头发此刻束成低低的马尾,垂在肩头,衬得气质温婉从容,“让我和你分手呗~说你就是个纨绔子弟,天天在花花世界流连忘返的。” “你没帮我解释?!” “解释什么?”她摊手。 “我自己也不确定来着。” 舌尖抵腮,他气笑了。 “嫖完不认账是吧?” “行,我记着了。” “……” 后背一阵发凉。 半小时后,不认账的人发来微信说登机了,爱记仇的天蝎座掐了烟,踩油门驶离机场。 周末,进城的路上堵,开了快四十分钟才到她家楼下。停好车乔昂也到了,从后备箱拎出要他买的礼物。 “我陪您上去吧? 他挽袖口的动作一顿,偏头嗤,“你上去干什么?” 乔昂撇嘴。 心想防什么啊。 又没人跟你抢老丈人丈母娘。 “罗枚枚怎么样了?” 他一秒严肃,“已经说了。她同意了。当初没有BOSS她早没命了,巴不得找机会报答您呢。” “卢建国呢?” “那老狐狸滴水不漏,说要好好考虑考虑。我看他还是忌惮老商总的威势。” 男人轻哂,仰头缓慢地转了转脖子,“上了船还想轻易下来?启星高管因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带走调查了。不出一月,他会同意的。” “你回吧。” 说完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上楼敲门。 明致远最先看到他,眼镜差点掉了,“小商?” 他低头颔首。 “明叔叔,打扰了。” “啊……不打扰不打扰。” 主人手忙脚乱,“来来,换鞋进来。老婆,快看谁来了!” 付鹃走出来,表情有霎那的欣喜反应,随后想起什么,立刻拉脸,“呦呦小商啊,不不该叫你商大老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小市民家里了?” 商庭樾脸色未变,姿态恭敬愈发谦卑,“阿姨说笑了。芙芙出差去了,我刚送她去机场回来。” “她走的急,没来得及跟你们道别。所以让我来看看二老。” “芙芙……” 两人差点被口水呛着,“你怎么知道我们婳婳的小名?” 要知道自从女儿上小学后,就勒令他们不许在外人面前叫小名了。因为老师同学们都随着叫她小芙蓉,她觉得一点都不酷。 男人提唇不语。 “……”家种的白菜终究被猪拱了。 妇人咳了两声,心情复杂。不知道还高兴还是担忧,只能学女儿继续装酷,“你送婳婳去机场?” “可别可别,我们受不起。再被狗仔拍了放网上给人骂,我们婳婳最近已经被骂得够多了!” “我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跟你们解释网上那些事。” 他依旧温和,“希望您能给我机会。” 气氛沉默一瞬。 明致远咳了咳,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门口风大,进去说。小商手里还提着那么多东西呢!” 她哼了声,转身到沙发上坐下。商庭樾跟进来,放下东西,站得笔直。 “阿姨,叔叔。” “上次来的匆促,我确实没跟二老好好说明自己的情况。盛天娱乐是盛天集团旗下子公司之一,从毕业回国开始,我便接手盛天娱乐从事影视传媒相关工作。” 一家之主叹了口气,“小商啊,说实话我们并不介意你做什么工作。叔叔阿姨也不是古板的人。” “只是你天天个跟那些演员歌手传绯闻的……叫人看着太不放心了!” “别说那么多废话。”付鹃开门见山,“你就说你跟那个叫洛……哦,洛晴天的什么关系?我看网上说你们……复合了?” “哎呦呦!那我就不理解了呀!前几天刚说跟我们家婳婳在谈恋爱,没几天跑去和前女友复合了,还大半夜上人家里去!欸,这不是欺负人吗?” “你帅,你有钱有势,你好。但我们女儿也不差的呀!” “你对我女儿好,我欢迎。如果你对她不好朝三暮四……那对不起,叔叔阿姨绝对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你的!” 男人点头。 “您的担忧我理解。首先我和洛晴天目前没有任何私人关系,私下见面是为了讨论公事。网上所谓的复合传言实属捏构。这些我和芙芙也解释了。” “其次,我是真心想和芙芙继续发展的。《东方匠心》播出以来,很抱歉让她受了委屈。请二老放心,以后我会全力保护她不受外人叨扰的。” 两人对视,坐姿稍稍放松,“小商,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其实以你的身份,也不必说假话哄我们。” “但你身处娱乐圈,即使自己不想,也避免不了被莺莺燕燕围绕时不时上个头条上个热搜啥的。我们不想婳婳将来被网友品头论足,也不想周围邻居议论我们。” “所以还是算了吧。” “上次你送来的东西阿姨都收拾好放储物间了。等下你都带回去。还有今天的也拎走,我们不会占你一点点便宜的呀!” “……” 手自动握拳,忽然后怕。 幸好自己来了。 “叔叔阿姨、” “这也是我将承诺的第三点。” 他上前一步,从容坚定,“不出一年我会离开盛天娱乐。娱乐传媒终究不是我的专业特长,也不是我的事业目标。” “这点,我和芙芙都没说过。” 付鹃眼睛瞪大了,兴奋地拍了拍老公的大腿,“这行!” “小商啊,你能离开这行业,即使挣得没现在多,我和你叔叔也不介意的呀!” 男人抿笑,不动声色敛去眸底一闪而过的野心。 离开是一定的。可惜他的离开是为了更多的得到…… 纨绔子弟重新变成完美女婿。付鹃女士能屈能伸,软硬兼施地把人留下来吃饭。 吃完饭,商庭樾告辞。夫妻俩的满脸喜悦在转身回屋的霎那变得凝重,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别想了。”明致远刷好碗又满屋子拖地,“女儿都说没有这回事,你非往那方面想干什么?” “再说像就像咯。世界那么大,人口那么多,都是两只眼睛一鼻子一个嘴的,有相似也不奇怪啊。” “而且只是乍看 像,越看越觉得不像?小商明显要稳重、成熟许多。” “我知道。” 妇人唉声叹气,“就是因为对小商很满意,才担心婳婳她糊涂啊。” 他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啊?咱女儿和蒋家那小子又没什么关系。” “谁说的。”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刚小商不是说到婳婳生日的事么?我就想起前几年,应该是婳婳24岁生日的时候,她说她不回家过了,要通宵加班,还记得吧?” 男人点头。 “但后半夜她回来了。乖乖,浑身都是雪和泥,眼睛通红通红的。问她怎么了,她说摔雪地里了,然后就躲房间不出来。” “后来几天,我就发现蒋家那小子频繁出现在咱们家楼下。大冬天的跟电线杆子似的杵着,不吃不喝也不上来打招呼,就在下面等。” “为啥啊!” “你说为啥?” 她嫌弃地瞪他一眼,“你脑子里除了三线股还装得下啥?” “乖乖……知女莫若母。老婆你太牛了吧!”他五体投地,“那么早发现了还能瞒的死死的,连你老公我都不说啊。” 付鹃摆手,“有什么可说的。无论真假不都结束了吗。再说两家走得那么近,知道了彼此尴尬,让婳婳夹在中间难做人。” “恩恩。”他赞同。“往好处想。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女儿说定早放下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妇人看过来,“但我前儿个听单洁说、星野他……” “要回来了。” …… 巴黎九区,Suites&HotelHelzearEtoile酒店。四人抵达已经是巴黎时间晚十点了。两个女生住一间,两个男生住一间,收拾好才约着下楼吃饭。 下飞机明婳就收到男人微信了。 是一张发来炫耀的照片。 但国内此时是凌晨熟睡期,她便没急着回。等吃完饭回房间,洗了澡爬上床才把那张照片点开又看了看—— 确定是自家的餐厅。 和自己老爸的手艺。 【「微笑」】 【趁我不再偷家去了?】 他起了,回得很快: 【负荆请罪。】 【哦……效果如何?】 【我觉得不错。】 【他们没跟你说什么吧?】 【你没和他们说什么吧?】 【……】 【什么都不说怎么解除误会?】 【芙芙,你在心虚。】 女人咬唇,把床头灯拧暗了点。 【才没有。】 【我要睡了,再见「可爱」】 对话框安静了会儿。他忽然发来在镜子面前刷牙的照片。 【好,你睡吧。】 【我起了。】 明婳放大看了看,瞬间无语:【你把婳柔坊当家了?】 男人很无辜:【你不在家,我当然要看着家了。】 附带一个萌哒哒的表情包。 她扑哧,没忍住拨通电话,“洗衣房烘干机里的床单和被罩你拿出来晾了没有?” “恩。”电话里传来漱口的声音。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酒店住得惯吗?” “挺好的。”她环视一圈,“上次来也住的这里。离香榭丽舍大街很近。快圣诞节了,周围和酒店里布置得很漂亮。” “你也来过吧?我们的颁奖典礼就在香榭丽舍剧院举行。” “恩。” 他答非所问,“还算安全。” “接下来几天会忙,可能不能及时回复你的电话微信。” “好。” “那……挂了?” 似撒娇似不舍。 他笑,慵懒而富有磁性。能想象此时阳光微尘笼罩他眉宇、鼻梁时的温暖情境。 “亲我一下。” 女人嘴角一抽。 “……怎么亲?” “就这样。” “我能感受到。” 她攥了攥被单,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明明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却因一个隔着汪洋的纯洁的吻小鹿乱撞。 “亲……亲了。” “恩。很软很甜。” “……” “再亲一下。” “商庭樾你别太过分!” 啪地把电话挂了。 不巧,詹雨佳此时推门而入。见她拿着手机一脸绯红,不禁乐,“干什么坏事了?” “不会和商老板phonesex了吧!” “……” “你流不流氓?” “流氓啊。”女人散漫不羁地吹了个口哨,“来到浪漫之都呼吸到浪漫空气,就更流氓了~” “那还回来干什么?” “嗨,别提了。”她一屁股坐下来,嘴角一耷表情凝重,“知道我在走廊里遇到谁了吗?” 明婳蹙眉,将灯又拧亮了些。 “谁?” “「钟萃宫」的胡宁!” “他拉着我得瑟。说打听到内部消息,此次中国区入围金奖角逐的只有三家作品。” “确定有品牌「钟萃宫」、「华福」。而剩下的那个……” “貌似不是「婳丝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槲寄生真的可以在冬夜开…… 气氛僵持一瞬。 女人盘腿,斟酌地笑了,“你在担心什么?先不说消息来源的可靠度。就算是真的……还有其他奖项嘛。” 她往床上一瘫,“可金奖是亚洲品牌能够到的最高奖项了。如果连入围都没有的话,那丢人丢大发了。” “看来你预设最坏结果了。” “……可能吧。”她翻滚两圈坐起来,“我们这次突破国风寻求中西方融合的决定太大胆了。” 明婳尝试安抚,“其实拘泥于国风胜算也不一定大。像「钟萃宫」、「华福」这些品牌,和我们一样把传统文化吃透了。很难说谁的创意真的能打败谁。” “我们靠花丝镶嵌险胜一次是幸运。很难超越全球珠宝设计大赛上的那条「国风桃夭灼华」了。” “可拿东方金银工艺与西方神话传说结合,会不会水土不服?” “那你觉得成品怎么样?” “必须赞啊!” “就是担心老外看不懂。” 女人弯唇,“文化有差异,但美是世界的。就像昊川说,欧洲珠宝史也是有花丝工艺发展的痕迹的。” “古希腊与伊特鲁里亚文明伊始,乔治维多利亚时期巅峰。虽然与国内的风格、造型审美差异大,但在对工艺的追求和创造上,世界大同。” “嗯,也对。” 詹雨佳冷静了些,“我这是待产焦虑症吧?” “我看像。” “好吧。心平气和。赢就赢输就输,结果阻挡不了「婳丝柔」的独立重组!” “就让咱的「槲寄生之吻」在浪漫的巴黎浪漫一把,抵御负能量和所有不好的影响!” 击掌打气。 “快去洗吧。” “不不,你先睡。”她抵着镜子描摹红唇,“老娘又有兴致了,这就找我那金发碧眼八块腹肌的小帅哥去!” “……”巴黎果然一场流动的盛宴。 慵懒,浪漫和无处安放的荷尔蒙,绽放在这片古老而充满诗意的土地上。 槲寄生。 可以在黑暗里发芽。 在冬天开花。 传说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会终生幸福。 …… 在酒店休整平躺一天,冬至当天下午,各参赛团体陆陆续续入场了。 甄尚奖被誉为珠宝届的奥斯卡。历史悠久,含金量高,以系统的评审体系和严格的评判标准著称。 颁奖盛会两年一度举办,机会难得,此次云集了海内外著名珠宝设计师,包括设计新锐和学院精英。 六点,在场嘉宾落座完毕。 管弦乐团以一曲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奏鸣曲震撼开场。 悠扬的旋律萦绕在古典和装饰艺术的建筑上空,辉煌壮丽,让人仿佛置身于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中。 开场完毕,主单元竞赛协会成员进行了一段冗长的接力发言。全英文,纯正的法语口音。齐鸣一头雾水,听一半打瞌睡去了。 柯昊川和詹雨佳半懂半不懂,偶尔靠身旁人解释才恍然大悟。明婳妥妥文科生,大学主修文物修复,辅修外国语,在校期 间基本忙得脚不沾地。 八点,晚会正式进入颁奖仪式。 评审团由来自不同国家、不同专业背景的权威人士组成,不乏像卡地亚、宝格丽等品牌背后的时尚权威人士。现场按参与奖、设计铜奖、设计银奖、设计金奖、设计铂金奖以及最高奖项MUSEDesignAwards的顺序一一宣布。 齐鸣醒了。 詹雨佳和柯昊川不免紧张,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 参与奖,安全下车。 铜奖,安全下车。 银奖…… 心咚咚跳起来。 按胡宁的小道消息,如果金奖掉提的话,最大可能性就是银奖了。 詹雨佳闭眼深呼吸,手紧紧捏着明婳的手。颁奖人每念出一个获奖者名字,就像刀锋刮过耳膜。 明婳忍着痛,同样紧张。 然而只是紧张,却不害怕。因为她已经怕过了。 以往那些寂静的、大汗淋漓的深夜,她不光身体赤|裸,灵魂也赤裸裸地被人剖析。他告诉自己,不是所有技能是人天生就会的,所以要允许输。 输了也没关系。 还有他呢。 虽然不清楚有他能改变什么,或者指望躲在他身后逃避现实。但总归是安心的。 他强势塞过来一种叫放肆依赖的感觉,叫人依赖着依赖着便充满信任。 回想戛然。 耳麦扩音也于此刻停止。 银奖开完了,却并没有听到「婳丝柔」的名字。 詹雨佳脊背往后一瘫,唇缝颤抖地泻出几个字,“FUCK,玩呢!” 她疼得抽气。 相对镇定的柯昊川把那只发泄的魔爪拎过来,大力地握在自己手里。同时示意齐鸣把保温杯递过来,“冷静点佳佳。还有金奖没宣布,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和婳婳。” 然而接下来公布的金奖名单,从第一个念到第六个,只有「钟萃宫」一个中文名,的的确确没有「婳丝柔」。连确定入围的「华福」都被刷了。 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柯昊川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屏幕,詹雨佳烦躁地捋了把短发。明婳抠着保温杯的盖子,缓缓垂下眼帘。 确实输了呀。 周围掀起狂欢,与角落的没落形成鲜明对比。胡宁于此时转过头来,隔着两排的距离朝她挑眉,“明老板,我在战书里说的如何?” “名气与美貌不是实力。这一局还是我们「钟萃宫」赢了。” “回国明老板又要上热搜了吧?话题我都替您想好了——#「婳丝柔」爆火后国际竞赛滑铁卢,实力惹非议#怎么样,很有看点吧?” 手心握了握。 她抬眸,不卑不亢地对上挑衅者的眼睛,“恭喜。在作品上胡总的确赢了。但在气度上,您输得很彻底。” 男人脸一黑,张口欲骂,齐鸣一记隔空拳打断他,“姓胡的,你再嘚瑟一个字老子把你牙打掉!” 他呵了声,转身上台领奖去了。 “老板,咱走吧?” “怪冷的,不必要等到最后。” 女人知道他是好意。设计铂金奖以及最高奖项MUSEDesignAwards每届被西方人垄断,亚裔基本不可能获此殊荣。 确实没待下去的必要。 但……耳边响起那句“加油”。 为赢加油。为输也加油。 “等一等吧。” 她下决定。一如既往是团队的主心骨,“接受惊喜,也接受完败。赢便是胜利的曙光来之不易。输也要知道我们和优秀作品的差距在哪里。” 詹雨佳张了张口,不说话,算默认了。柯昊川望过来,唇畔牵起一抹笃定的笑,“没错,我们都有勇气白手起家,还怕等到结束么。”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一起。 接下来颁布铂金奖。 三个西欧品牌一一宣布,场内轮番掀起掌声。掌心的鼓点沉闷地个回荡在荒芜的心田。 没机会了。 詹雨佳回身抱住她。 “婳婳,太踏马刺激了。老娘参加过那么多比赛,头一次奖项挂零呜呜呜。被我师傅知道了不得嘲笑死我?” 明婳轻拍了拍她的背,怅然地弯了弯唇,“接受吧,我也是。” “哇你们这么优秀?我就不是。”齐鸣耸肩,“长那么大只参加过八百米长跑,还是倒数第二名!” 身旁人扑哧。他松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还好吧?” 男人摇头,“没事。” 几人正在互相安慰,已经没心思关注台上还未结束的颁奖典礼了。而此时,主单元竞赛协会会长MrBrown上台宣布最高奖项MUSEDesignAwards的获得者。 仅一名,无上荣誉。 基本在大品牌和几个响誉国际的大设计师中内定了。 然而随着拗口的一串中文念出,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望向角落里那几张年轻的面孔。 婳……丝柔? 一个初出茅庐的中国品牌? 这怎么可能?! 胡宁鼻子要气歪了! 而后知后觉的获奖者同样不敢相信,缓慢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婳婳,你掐我一下。” 詹雨佳愣愣看向大屏幕,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明婳绷不住了,破涕而笑,直接将人抱进怀里,“傻瓜,你没做梦。是我们,是婳丝柔创造了奇迹!” 齐鸣跳起来欢呼,柯昊川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个女人,也忍不住抱上去。 三年前…… 不,应该说是四年前了。 三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走到一起。秉承一份坚守,浇灌共同的初心,终于在此时此刻开出花来。 看吧,神话没说谎。 槲寄生真的可以在冬夜开花。 “……我们很高兴能在国际舞台看到这样纯真的作品。” MrBrown在起此彼伏的掌声中宣读获奖词,“槲寄生,代表爱、和平与宽恕。法国是一个浪漫的国度,我们期盼「婳丝柔」的「槲寄生之吻」能为每个心怀浪漫和善良的人带来好运、带来爱!MerryChristmas!” 三人一同走上台,于万众瞩目下接过沉甸甸的奖杯。 台下的齐鸣咔咔狂拍,公司群瞬间被喜讯刷屏。而明婳一袭宋制衬衫旋裙,温婉低调,操着流利的英语发表获奖感言。她感谢了很多人,主办方、合伙人、蒋昱,还有婳柔坊的小伙伴们。 最后,她切换中文,在镜头里嫣然一笑,“MerryChristmas。” “但我想说,在我的国家,今天是个特殊的节日,冬至。” “冬至是一年中最黑暗的时刻,但也是新生和希望的开始[1]。” “感谢所有跟我说过‘加油’的人。岁月轻慢,我们静候新春。” …… 繁华落幕。 剧院外人山人海。 “下雪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所有人都仰头往夜空看。雪花先是很轻,如精灵般落到大家发上、肩上和掌心。随后越下越大,纷纷扬扬,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轻盈洁白的雪幕里…… 雪花,霓虹,车水马龙。 此刻的香榭丽舍大街美到窒息。 “走吧,过生日去。” 詹雨佳裹紧大衣,捉一片雪花递过来,“婳婳,第四年了。我们的奖杯是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明婳笑,仰头扫了眼漫天飞雪。眼前逐渐迷离。 异国他乡,金发碧眼。找不到她想分享喜悦的人。 “佳佳……” “我忽然想给他打个电话。” 女人鼻头红红的,啊嚏一声。 “可以啊。” “商庭樾还是蒋星野?” 第62章 想你是不能耽搁的事 她愣了愣。 是啊,要分享给谁呢。 刚刚竟没有一起犹豫。 “我想想吧。” “你们先去。” “渣女啊……”詹雨佳摇头唏嘘,“要打快点打,太晚了不安全。我们在前头餐厅等你。” 三人走了。柯昊川虽然一步三回头,但终究没说什么。隔着纷飞的雪和她轻挥了挥手。 女人转身,逆着人流迈开脚步。 不知道去哪,可能是老佛爷百货的圣诞橱窗,可能是被彩灯包围的塞纳河畔,抑或是巍峨熙攘的凯旋门…… 总之,她需要走一走。从28岁走到24岁,四年的光阴,一步一个脚印。有欢笑有泪水,有澎湃有迷茫,每一步的脚踏实地铸就了现在这个成熟的、勇敢的自己。 成熟的人。 有勇气面对过去的桎梏。 停下来,闭上眼睛。 引领24岁的明婳跨过深渊,一步步走过花坛的拐角。 同样的冬至夜,大雪纷飞。 公寓楼下的枯枝丫上挂满彩灯和小红灯笼。斑斓映着白雪一闪一闪,浪漫而充满生机。所以那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并不突兀,反而为宁静的雪夜增添鲜活的色彩。 是认识那个女孩的。 同校一年级的学妹。 不对,应该是三年级。因为自己已经毕业一年了,蒋星野两年。 还在学校的时候,她便是摄影社团最活泼可爱的新成员。 很多人约她当模特。 她却最喜欢蒋星野。 男人在外是单身的形象,他们谈恋爱只有蒋星南知道。 所以女孩肆无忌惮地纠缠他。送早饭送礼物,篮球赛给他送水。惹来很多人的起哄和祝福,仿佛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拒绝,无数次。 换来的是越挫越勇的示爱。 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她对他的追求渐渐冷却下来。 蒋星野回来抱着自己,说,真烦啊,好想让大家知道我是有主的人。 那时的明婳笑,没关系啊,我相信你。你会时刻记住自己是有主的人的。 他明明答应的好好的。 可大雪里,重新联系上的两个人正在嬉戏打闹。女孩穿着毛茸茸大衣,戴着粉色爱心保暖耳罩。在镜头里翩翩起舞,热烈而大方地摆出各种POSE。 而男人唇角飞扬,拿着相机咔咔拍。那一刻,他大概觉得她是他镜头里最出色的模特。 一不小心脚崴了,蒋星野飞快抱住她。四目相对间,她亲了上去,耐心地吸吮啃咬。男人从怔愣到反客为主,可能只有半分钟的时间。 拥吻越来越热烈。 等角落里的外来者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手拉手往公寓楼跑了。 眼睫几乎被雪粒压弯,眼眶不堪承受变得酸涩。滚烫的泪在眼角聚集掉下来,划过红痣,划过面庞,一颗颗砸到积雪的砖地上。 其实只要现在上去,是可以阻止一切发生的。 她告诉自己。 可她没有自欺欺人。 心丢了。 被人掏出来扔在冰天雪地里。 就这样呆愣地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扇熟悉的窗。可能等了很久,又或者没多久,灯熄了,连同她眼里的光,霎那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第二天,蒋星野找了过来。 他大概从门卫大爷那知道自己来过,所以崩溃了。疯了似的跪在她面前道歉、狡辩,说自己错了,是一时糊涂,是精虫上脑。他不爱学妹,从头到尾只爱自己。 可无论怎么声嘶力竭怎么赌咒发誓,女孩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 分手。 他不同意,之后几个月开始疯狂伤害自己的身体。不回家也不去上班,窝在公寓喝得酩酊大醉。 通告赶一半的蒋星南受不了了,强硬地把工作室做活的人拉了来。 指着地上醉醺醺的、浑身被玻璃划伤的男人哭吼——你想逼死他是么?明知道他身体什么情况,非要和他分手让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是么? 明婳,你有没有心? 失望的质问伴随一记耳光,所谓的好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所有过错推给她。 没有心的人在短短时间内失去了爱人和朋友,世界崩塌了。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双手捂嘴,失声痛哭。直至眼泪流尽,才重新变成一具提线木偶。替他换衣服,上药,收拾房间……… 最后木然地坐在那里。从白天到黑夜,不吃不喝,眼底死寂一片。 深夜。 他醒了。 一八几的个头佝偻成了茧。从背后抱住她,哭着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再多对不起。 你和我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说他知道。 所以会用一生忏悔。 只要她再给自己机会。 ……三年。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面庞滑落。两只眼睛空洞无神,透着麻木和妥协。铺天盖地的自弃将她整个人席卷。 恨自己心软。 恨自己没有底线。 可多恨,对他的爱就多浓烈。 三年之后。 如果你还爱我,我还爱你。 星野,我放弃一切跟你走。 …… 时光飞驰。 28岁的明婳睁开眼睛。 橱窗里高大的圣诞树闪烁着金色的光。街角集市不住传来热红酒和烤栗子的香气。街头艺人手拉风琴哼唱圣诞歌。连脚下的落叶都染上浪漫的雪色…… 圣诞前的巴黎是一首温暖的情诗。 生活写给她的情诗。 告诉她要珍惜眼前的一切。 告诉她要爱自己。 冬至已至。 春有归期。 她不再犹豫,拨通电话。 …… 身后响起同频的电话铃声。 脊背霎那僵住。 女人缓慢转身,穿越婳柔坊深秋的天井和雨雾,在九千公里外的异国他乡,看到了那个总是矜冷的、温柔深邃的影子。 她想念的人。 如神祇降临。 瞳孔骤然放大,如夜空绽放的烟火。她奔过去,抱住他,脸紧紧埋在他怀里。 泪如雨下。 “你是真的吗?” 温暖的怀抱不住收紧。 “你说呢?” “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你过生日啊。” 明婳呼吸一滞,“你怎么知道我哪天过生日?” 他很轻地抚摸她头发。一下下,嗓音温柔似水,“傻子,忘了我看过你身份证了?” “芙芙,生日快乐。” “……我不快乐!”她呜咽着,发泄地锤他,“你又瞒着我……又想看我出丑……又想我情不自禁对不对?” 可她分明是欣喜的,捶完就开始心疼他,“混蛋,国内雪下那么大……你怎么坐飞机来的?” 男人将她的脑袋揪出来。 “那有什么。” “我的机长是山航的。” “……” 泪人破涕。 他抬手,给她擦眼泪。 行人来来往往,只是他们是静止的。一切纷扰被隔绝在天外。 “我赢了。” “恩,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二楼,包厢。” “……蓄谋已久!” 他弯唇,说出的话化作一团雾气,“芙芙,我很想你。” “想你是不能耽搁的事。” 心跳加速,似冲动似悸动。 她环视一圈,拉着人躲到商铺的雨棚下。红白相间的雨棚不算大,将将好遮住一个女人和半个男人。 橱窗内外都是人。 可她没管。 指着窗下悬挂的、被彩灯环绕的花束让他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点头,“你的作品。” “槲寄生。” “知道它代表什么么?” 商庭樾“嘶”了声。 “我想想——” 慵懒戛然。 女人垫脚,吻上来。 轻轻闭上眼睛。 “商樾樾,我们在一起吧。” “不是契约恋爱,不是情人,而是做你的女人,甚至是将来的妻子。” “不管你对我的喜欢有多少、我对你的喜欢有多少……也不管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总之,在一起吧。” “我愿意。” 塞纳河畔传来汽笛声。 悠扬深远,穿透天幕和飞扬的雪花,冲荡两颗心的波澜。 他眸光一颤,下颌绷得紧紧的。缓缓闭上眼皮、又睁开。 “明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你、你不会要拒绝我吧? 黑发红唇,妩媚如妖。 就这样可怜巴巴地望过来。 男人操了声,手臂一箍,深深地吻上去。不同于她的蜻蜓点 水,这个吻热烈而悠长,虔诚而庄重…… 周围接连掀起掌声与喝彩声。 巴黎是爱之城。 连鸽子都在拥吻和起舞[1]。 …… “道理我都懂,但商樾樾是谁?” “我给你取得爱称。” “好听吧?” “比冷面阎罗可爱多了。” “……” “还是芙芙比较可爱。” …… 半小时后,西餐厅。 服务员给餐桌添了把椅子。 男人解开一颗扣子坐下来,其余几人目瞪口呆。 “不好意思……”明婳有些尴尬,“他突然过来了。你们又在等我。干脆一起吃吧?” “可以可以。”詹雨佳坏笑,“商老板财大气粗,没想到还爱玩惊喜。那这顿必须您请喽?” 他提唇,“荣幸。” 而齐鸣颤巍巍地端来一个杯子,“商总,您……您喝水。” “谢谢。” “也谢谢大家百忙之中为婳婳过生日。「婳丝柔」荣获国际大奖,了不起。恭喜各位,不虚此行。” 按氛围,该碰杯了。 可与来人面对坐的柯昊川绷着脸,似乎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气氛一时冷场。 第63章 以为这次能怀上了 齐鸣大气不敢出,詹雨佳叹气。 婳柔坊可能只有季甜甜那个傻子看不出来柯昊川喜欢明婳。 该让一切回归正轨了。 明婳深呼吸,主动提起酒杯,“佳佳,昊川,还有齐鸣。谢谢你们为我过生日。” “婳柔坊是我人生重要的组成部分,婳柔坊的每个伙伴都是我生命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今天……” 她顿了顿,转眸看向男人。眸光温柔缱绻,“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找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 “希望你们为我见证。” 上次问她。 她说想和他试试。 这次已经…… “你确定么?” “确定。”毫不犹豫。 清冷的瞳孔一碎,柯昊川手抖了抖。不禁垂眸苦涩。 星星真的落了。 但这次他没让气氛冷太久,于在鸦雀无声中举起酒杯,“好,那祝福你。” 拿得起,放得下。 女人嫣然。 知道他是这样一个清风霁月的人。 这次终于碰杯了。 有朋友,有爱人,有事业上的荣誉。冬至的巴黎,是童话里的场景。 * 之后的一星期,明婳没想到自己会一直呆在巴黎。 詹雨佳他们第二天就回国了。可商庭樾不放人,嘴上说要陪她过圣诞。实际搂着人在FourSeasonsHotelGeVParis的8层不分昼夜地睡。 然而这里确实是美的。 路易十六风格,坐落巴黎的心脏地带。从房间望出去,可以很清晰地观摩埃菲尔铁塔。 于是女人真就这样陪着他。脑袋枕在他怀里,静静相拥。 按时吃饭,偶尔凭窗眺望。绝大多数时间在鲜花的气息里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看日出宁静,日落繁华。 两人很少睡这么“素”的觉。 她的生理期一向很准。那天吃完饭回来的时候,他打开门将人一掀,抱着侥幸的心理向下探。 然而指尖一抹熟悉的触感让他认清现实,“操”了声,气息变得粗重。找不到其他发泄方式,只能掰过她的脸深吻,按着人又顶又挤。 “真来了……” “我以为、” 明婳以为他在懊恼不能做,没想到他真存了更邪恶的心思—— “我以为这次能怀上了。” 真当安全套是摆设? 羞得人狠狠咬了他两口。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不能做,但彼此情欲正浓。单纯的亲吻解决不了更多,女人主动提出用别的方式帮他。 不是手,而是…… 男人反应片刻,耳际通红,艰难地开口拒绝。然而架不住温香软玉的天真诱惑,反抗无能地被按坐在沙发上。 那晚卧室的灯只亮了一盏,窗帘半拉。城市霓虹为一坐一伏的身影镀上一层暧昧的光。 他愈来愈得趣。 一手轻晃红酒杯,一手掌控她羸弱的后颈。时而蹙眉,时而轻叹,如不可一世的王,在世界顶级豪华酒店的顶层睥睨巴黎夜景。 这不单单是生理上的爽。 精神上更爽得冒烟。 此刻全身心服务他的人是他爱慕的女人。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庄严的领奖台上口若悬河,如同一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淑女精英。 几个小时后,同样的装束,却从头到脚散发着浪荡的妖精魅惑。衬衫堆叠腰间,裙子布满褶皱。挽在后脑的头发也垂落下来,如丝滑的缎子,被他揉在掌心爱不释手…… 男人对女人有天生的征服欲。 想要肉|体、温度和光滑的水。所有可以触摸到的东西[1]。 她的身体臣服。 他的精神臣服。 爱意陷落…… 然而放纵是有代价的。 地毯太凉,当时不觉得。结果第二天醒了后头昏脑胀。鼻子不透气,嗓子也哑了,肚子疼得要命。可明婳拒绝看医生,吃了止痛药便裹着毯子睡,浑身上下恹恹的。 所以商庭樾绑了她三天。 平安夜这晚,她脸色好了点,人也有精神了。于是推开身后火热的墙爬起来,难以置信地做出总结—— “太无聊了。” 他笑,“怪谁?”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又躺回去,若有所思,“我觉得我挺能睡的了。你怎么也能宅好久不出门?不是你风格。” 男人缓缓睁眼。 “好久没休息了。应该说……这五年来都没好好休息过。” “托你的福。” “这回当放长假了。” 女人转过身。在旖旎灯光下很认真地打量他。忍不住上手,手指从额角一路向下,划过眼窝、鼻梁和唇珠,最后很珍惜地贴住他脸颊。 胡渣有点扎手。 却又很性感。 “我在想你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比现在快乐?” 他脸一黑,“我现在很老?” “……更年轻的时候。” “比如十九岁、二十岁。” 他想了想,“飙车,射击,做各种极限运动……日复一日,也不算快乐。” “有点中二。”明婳评价,“而且很危险。现在还玩吗?” “不玩。”没有犹豫。 “什么年龄做什么事。我不是一个容易上瘾的人。” 她很挫败,“你就没有什么少男情窦初开要死要活的时候?很清新很纯洁的那种。” 男人挑眉,“你确定要我说?” “说吧,我不生气。” 他默了默,突然嗤,“让你失望了,没有。倒是你……” “从小到大,一定有不少吧。” 怎么绕到自己这了。 她心虚地绕头发,很生硬地把话题转回来,“为什么没有?你以前大概是少年痞帅的类型,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的。” 商庭樾倒是没纠结,抱着人往上坐了坐,“没兴趣。” “我的家庭并不像你的家庭那样充满欢声笑语。从我记事开始,是我母亲同时担当父亲和母亲的角色。” “她很辛苦。” “所以我的观念里,女人结婚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那你就一直不结婚?” “会吧。”他很诚实,“如果没有遇到你,大概会在合适的时机找个合适的人结了。” “我对幸福家庭的定义很模糊,大概娶了谁就会对谁负责。没有爱,但会尽力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真渣。” 她吐槽,“没有爱你根本做不了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所以你是女人。” “……”胸口堵着一口气,不吐不快,“那就是说,如果我们将来分手了,你也就这样结婚了?” 只设想都觉得受不了。 心眼什么时候变那么小了? 他轻哂,点烟。 “明婳,我很明白的告诉你。你是第一个让我有 性幻想、家庭幻想的女人。所以分手这回事,除非我提,否则你这辈子别想全身而退。” “如果哪天我主动跟你分手,那一定是你做了让我十分失望的事。那之后我不会结婚,你也别想结婚。我们一辈子就这么耗着吧!” “……”是她天真了。一个精明的商人这辈子都不会有很纯洁很清新的时刻。 心头不禁涌起慌张。 她起身,下床。到玄关抱来一堆酒店送来的节日礼物。有鲜花,有香薰蜡烛,还有各种彩灯和一棵不大不小的圣诞树。 简单把花插到玻璃瓶子里,又用彩灯和玩偶装扮好圣诞树。灯一开,沙发茶几的一角瞬间被斑斓的光笼罩,氛围感一下子出来了。 “还有蜡烛。” 男人提醒。 她“哦哦”,拿上一只跑回床边,小心翼翼地凑到明灭的猩红处点燃。 不多时,所有蜡烛都点亮了。像四月繁星,闪烁在卧室的每个角落。 太美了。 火舌摇曳栀子花的清香。 太梦幻了。 像宫崎骏动画的魔法城堡。 明婳招呼人过来。 他过来了,披着睡袍姿态慵懒。接下来的动作却不含糊,一把捞起人放沙发上,斥,“不长记性。” 女人没功夫跟他争辩,塞了个红苹果给他,“虽然国外过平安夜没有平安果的习俗,但平平安安不能少。” “握好。” 他照做,“然后呢?” “……”其实她也不知道。 过节这种事,以前她没时间过,也没心思过。没想到二十八岁了,才开始做这么幼稚的事。 “就握着……” “然后闭上眼睛。” “虔诚,丢掉一切杂念。” “好了,丢掉了。” “……丢掉怎么还回答我!” 对视扑哧。 “我们许愿吧。” “一人三个。” “这么多?” “嗯。你先说。” “好。”他握住苹果。 “第一,希望妈妈在天堂快乐。” “第二,夺回盛天集团。” 明婳微讶,忍不住打断。 “你……你这样说出来了?” 都不背人么。 “对你不需要保密。” “而且,快了。”说罢缓缓睁开眼睛,“第三最后说。到你了。” 眼眶不由泛红。 她深吸了口气,“第一,希望家人和朋友身体健康。” “第二,希望婳柔坊越来越好。” “第三……” 苹果被握得更紧。 “希望商庭樾心想事成。” 男人眸光狠颤了颤。 映着烛火和圣诞树的光影,珍重地抱住她,“第三……” “希望永远和芙芙在一起。” 用我之名,以你为愿。 唯物主义者从没有像此刻这般希望神明永在,一念永恒。 …… 平安夜后,她身体好多了,可算在回国前体验了把度假的悠闲。 听歌剧坐轮渡,喝咖啡逛公园,或者打卡各种美食店。不急着去发现,也不担心时间不够用,更不担心谁的电话会在下一秒响起。 就这样手牵着手,自由而松弛地徜徉在巴黎的大街小巷——这是座沐浴在光影里的梦幻之城。 然而人终究要从梦幻走入现实的。 元旦前,两人回国了。 来不及卿卿我我,一瞬切换工作状态。作为各自事业的主心骨,他们“放纵”的这一周积攒了很多活。 首先是「婳丝柔」获国际甄尚奖最高奖的消息传回国内,在@明婳全国粉丝后援会的大力宣传下,意外被很多时尚媒体的转载。 称这项荣誉含金量不俗,算得上为国争光了。「婳丝柔」的品牌实力继发布会后得到业内人士更广泛的认可。 借着这股东风,林易组织詹雨佳和柯昊川为面试官,也是抓紧推进了珠宝设计师的招聘工作。两轮面试下来,人员基本确定,就等老板回来拍板。 明婳翻拟录用简历的时候,还真看到了齐璨的。自己没有着意关照,她靠实力拼了进来。有两把刷子。 综合评估下来,最终录用人员四名。售宝坊三楼单独辟出了办公间,早早装修好了。 offer一发,新人随时办公。 于是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婳柔坊迎来一次隆重的“迎新大会”。 不出意外,齐璨是其中最跳脱的那个。一身香奈儿套装,ysl高跟鞋。半扎丸子头俏皮可爱。 更夸张的是她的座驾和司机,很骚包的红色迈凯伦和更骚包的盛祁泽。宛若老父亲送闺女上学般、殷勤的给人送到会场门口。 柯昊川路过,眼皮不抬地绕开人。 下一秒,胳膊被抓住了。 “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第64章 在试图瞒着我什么 “不想回。” “也没有必要回。” “另外……”男人冷若冰霜。 “盛总您话太多了。” 他气笑了,“你用这么防备我。你很有趣,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齐璨,我未婚妻。她以后是婳柔坊的一员了,还请柯首席多多关照。” “恭喜。会的。” 主人依旧言简意赅,“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交朋友。” “放、手。” 盛祁泽眸光深了深。 “你这么讨厌我?” “是。”他直言不讳。 冷冷看过来,目光不闪不避,“迎新大会是内部会议,外人不便进入。盛总如果没事的话,请立刻离开。” 廊下静得出奇。花窗内的人潮喧嚷纷杂仿佛来自天外,只有庭院来回肆虐的寒风是真实的。 男人缓缓松开手。很清楚地观察到他冷白的手腕被捏出几缕红。红与青交错,触目惊心。 心竟然有点痛。 自己到底怎么了? 迎新大会落幕,新阶段的婳柔坊迈向正轨。一切井然有序。 明婳也开始着手市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工作,从早到晚,商庭樾车接车送。 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如一对普通的、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新婚小夫妻。朝九晚五,体验简简单单的人间烟火气。 可明婳如今也算半公众人物,为了杜绝八卦纷扰,他特意换了辆车。黑色古斯特,自认为低调许多。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的踪迹还是叫人发现了。 首先是蒋昱。 蒋昱虽然把主持修复的重任交给徒弟,却也没当甩手掌柜。 前一星期,他每天都出席例会。嘴上说明婳经验浅给她把关,实际就是给她树威望来的。 毕竟修复团队里除了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其余均是四五十岁的行业翘楚。巧就巧在这尊宋代公主冠饰是花丝镶嵌工艺,才叫她有机会重操旧业。 大学,她跟随蒋昱走访一线。期间辗转全国各大博物院博物馆,学习到许多花丝镶嵌修复技巧。得益于此,她的毕设作业以全年级专业第一通过答辩并公开展览。 这天傍晚,针对修复难点答疑的研讨会结束。许多戴工牌穿白大褂的参与人员涌出办公楼,互相招呼分手。 人群最后,明婳和蒋昱还在沉浸讨论,走出闸门才发现车在老地方等着了。意识到忘记告诉他晚点来或者干脆不要来,她有些心虚地加快脚步。 “……那什么,师傅,你说的我明白了。不早了,我叫车送您回家。” 谁知蒋昱不吃这套,拎着衣领将人提溜回来,“别装了!男朋友的车吧?” “早听你爸妈说你交男朋友了。博物馆的小张也和我说每天都有人来接你。怎么,今天都撵一起了,还不让师傅见见?” “我……”晴天霹雳。 这时,古斯特里的人出来了。深西装,灰大衣,二八侧分一丝不苟。 他想必是看到了人。蒋昱对明婳来说像第二个父亲,他作为晚辈,没道理不露面打招呼。 踩着晚霞的余晖,他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扣上扣子,低头颔首。 “蒋大师,久仰。” “小辈商庭樾。” “小伙子比你懂事。” 老人先是开玩笑,随后 从上到下悉心打量。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身形轮廓还是看得清的,“不错不错,一表人才。和我们婳婳很般配。” 他伸出手,笑目慈祥。 “小商啊,你好。” 男人双手回握。 “一直听婳婳提起您,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拜谒。万望见谅。” “是婳婳不好。” 他假意嗔怪,“这样好的男朋友该早带给师傅见见的。以后多来坐。我拿你当女婿。看看这身条、个头,比我家星野还高点、壮点。” 气氛一滞。 女人脸刷地白了。 星野……星南。 蒋星野,蒋星南。 呵,这就是她前男友的名字么。 商庭樾眸色一深,下意识咬紧犬齿,“是。不知是否有幸请您吃个饭?” 依旧礼貌,不动声色。 “不不。”蒋昱摇头,“你们师母做好饭了,在家等我呢。” “你们忙去,啊。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明婳回过神,“师傅、” “我们送您。” “不用送。”他摆手,笑呵呵地戴上毛线帽,“我骑车来的。喏,不在那么。习惯了,环保,还锻炼身体。” “走了。”老人骑着二八大杠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暮色寒气里。 “走吧,去哪吃?” 他恍若无事。 明婳垂眸系安全带,系了几次都没成功,手抖了又抖,“……回去吧。” 一路无话。 到家换了衣服,两人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忙碌。明婳不怎么会做饭,以前一个人最常做的是下面条。 后来发现男人会做饭,他解释说是留学期间学的。外国食物没滋味,他又不喜欢家里有阿姨来来往往。干脆自己买菜谱研究。 抱着试试的态度尝了尝,她眼睛一亮,立刻买齐锅碗瓢盆,还专门为他配了个粉白相间的“猛男”围裙。 之后有时间他便亲自下厨,而自己不好意思躲懒,帮忙打辅助,例如洗菜,择菜什么的。厨房烟火气息重,在方寸之间共同完成一桌美食……很新鲜的体验感,他们都喜欢。 可此刻…… 女人偷偷瞄了眼他锋利的五官,心忽然掀起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仿佛要失去什么似的。 “商庭樾……” 她鼓足勇气想打破沉寂。可他夹来一块糖醋排骨,轻描淡写地打断她。 “先吃饭。” 食不下咽。 吃完他刷碗去了。明婳凝视厨房的光亮发了一会呆,末了起身往浴室走。 出来时他在沙发上开视频会议,抽空抬眸,眼神示意她先睡。 吃完就睡…… 怎可能睡得着。 她看了会书,又随便找了个泡沫剧刷,刷着刷着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冰凉的身躯被人从身后抱住。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向后看,“你……好了?” 男人洗过了澡,额发垂落还带着点湿意。闻言恩了声,低醇沙哑。冰凉急促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到脖颈,锁骨。手同时下探。 明婳迟钝,慢慢乱了喘息,“你真的想做?”他用行动回答,三下五除二褪了她的睡裙,“为什么不做?” 开始的不算温柔。她抽了口气,指尖深陷他隆起的背脊。 尽力包容他后,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又不配合了,断断续续地呜咽,“你……你没戴。” 这两天不是安全期。 他嗤,愈发大开大合。同时堵住红唇,放肆热吻。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每个毛孔。想反抗,无能无力,逐渐意乱情迷…… 最后关头,他没有隐忍。女人被烫得颤栗,几乎丧失神智。缓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刚才似乎说了一句话。 “怀了就生下来。” “我们结婚。” 呵,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男人是不是都认为结婚、生孩子是件很简单的事。所以肆无忌惮地用力气压制女人,发泄占领,像动物完成标记。 没有任何犹豫,她撑着力气爬起来。裹上睡袍,步伐缓慢却坚定地走进浴室。 …… 再出来,他穿好了衣服,准确说只是套上了睡裤。上身赤裸,慵懒地倚靠床头,布满暧昧痕迹。 在往上,嘴里咬了根烟,但没点燃。自从常住婳柔坊,主人就给定下了不许在室内抽烟的规矩。 寄人篱下,只能遵从。 当然没人逼他寄人篱下。 知海听墅舒适宽敞,却太远。她表达过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他妥协了,陪她住在婳柔坊,甚至洗手做汤羹——有关她的一切,自己丧失一切掌控感。 如果一直在巴黎该多好。 只有他和她。 如果有个孩子。 就更好了。 将是一生的牵绊。 “他叫蒋星野。” 没有丝毫疑问的陈述句。 明婳躺好,翻身。 “是。”她声音哑得像纸,“我不知道你介意什么。总之现在是我们在一起了。我和你在一起,就不会想着其他人。如果你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就没什么可说了。” 一声极淡的嗤笑。 “不是我不给你信任。” “是你不坦诚。” “明婳,你在试图瞒着我什么。” 胸口闷得慌,呼吸不畅。她反复松开握紧手心,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没说出口。 说什么呢? 说他和蒋星野的那丁点相似? 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到底有没有解释的必要。 “我说了……想查就查吧。” 豁出去的疲倦,“我睡了。” 第一回两人没抱在一起睡。 …… 第二天商庭樾很早到办公室。乔昂来汇报工作时,差点被满屋充斥的烟味呛死。 “BOOS你有什么心事么?再抽烟雾警报器就该响了。” 他脸沉得能滴水。默了默,突然问,“什么情况下,一个女人会对她的前任念念不忘?” 来人吸气,半晌斟酌用词,“曾经很爱很爱呗?就像洛小姐对您这样。” 这个把月来,她万般纠缠。男人是躲了个干净,留自己应付吃苦受罪。 “是……” “是明老板她?” 一道犀利的寒光射过来。 他缩缩脖子,“其实也有特殊情况。绝对多数女人看前任就看自己的黑历史。明老板对您多好啊,她肯定不会有二心的。您别——” “好的我闭嘴。” 半截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去查一个叫、” 叫啥?说啊。 电容笔都拿出来了。 “算了。” 打脸来的轻短沙哑,还带着一丝凉凉的自嘲,“没意思。卢建国同意了?” “啊……是。”乔昂险些没跟上思路,迟了一拍将文件摊到他面前,“这是启星非公开增发的股份认购合同。” …… 之后几天,男人没去婳柔坊。对于这种等同冷战的“消极怠工”,明婳稳定接受。或许他们都该好好冷静冷静。 文物修复工作进入关键阶段,她很忙,除了睡觉时间基本泡在博物馆。连商庭樾洛晴天共进晚餐被拍的八卦都没询问。 她以为自己可以给予对方信任。 可那天下午,做活的时候,她竟然没拿稳粘活镊子。 金属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前辈们目瞪口呆。她捡起来,说对不起。然后花十分钟的时候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出来,恍若无事…… 周五,冠饰主体的修复工作告一段落。女人换好衣服出来,一路跟小张对接下周工作,走出办公楼才得空开机。 一瞬卡顿,几十条信息提醒同时涌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她就近打开季甜甜的: 【婳姐!你还在博物馆吗?】 【别走大门别走大门!】 【你和商总被拍了!】 第65章 我是强盗,你就是压寨夫…… 拍到?心咯噔一下。 拍到什么了? 没等她翻看具体的图文,博物馆外突然冲出一群蹲点的记者。 拿麦克风的,扛摄像机的,团团围住她,如蝗虫过境。 她险些被挤倒。 “明老板,就网友分享您在巴黎和一男子的亲吻照,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承认是本人吗?” …… “明老板,热搜说您恋情曝光。请问图片上的人是您男朋友么?” …… “「婳丝柔」回国的各项表彰会您都缺席,请问是和男朋友在巴黎度假吗?说说吧说说吧!” 七嘴八舌。 闪光灯澎湃而刺眼。 她缓慢脱掉白大褂,摘掉胸牌。末了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抱歉各位,我刚结束工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 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问不出什么。” 意外镇定。 “明老板,请看。”最前头的记者给她分享一连串照片,“有留学生在巴黎偶遇你,拍下了你在香榭舍利大街与一男子接吻的照片。” “结合甄尚奖颁奖礼流出的现场照片,网友确定此人就是你。请问您现在是恋爱状态么?” 大雪,橱窗和槲寄生。 还有窗前相拥接吻的男女。 她眉眼落了落,心头不禁涌起悲凉。原来娱乐圈的八卦真不是空穴来风。 照片为证,还怎么否认呢? 总不能说是炮友,或丈夫吧。 还好,男人的脸没拍清楚。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是我和我男朋友。多谢大家关心。” “不过我并不是娱乐圈艺人,我和我的私生活没有任何讨论价值。还请散了吧。这里是博物馆,不适合吵闹。请大家尊重公职人员。” 说完欲走。 可乌泱泱的人堆丝毫不让,把人拦得死死的,“多说两句吧明老板!网友都在猜测您男朋友是什么身份?能给我们透露点信息么?” …… “明老板和男朋友有结婚意向么?” …… “请问对方是婳柔坊的柯昊川柯首席么?” …… 寸步难行。 “让开。”她真有些生气了。 可好不容易逮到真人的记者哪那么容易满足,对着人咔咔拍。最好能拍到黑脸,那又是新一轮的话题度。 僵持之际。 马路对面冲过来一群保镖。统一黑西装黑墨镜,跟**似的,拨开人群就将明婳带出来。 “明小姐别怕。” 领头的女保镖小声在耳畔道,“我是商总的人,请放心跟我们走。” 一路兵荒马乱。 车门关闭前,丧尸群体还在疯狂拍窗户。有问题!大八卦啊!都传明老板背后有大金主,这不现成的铁证! 跟车十米远。直到拐过弯,车屁股后才彻底干净。 车厢很静。 乔昂在前头开车,副驾驶坐着刚才那女保镖。而几天不见的人与她保持一拳距离,眼睛微阖,似在闭目养神。 “明老板您受惊了。”乔昂面对这种氛围已然游刃有余,“这次事情是意外发酵的。我们刚刚得知。” “BOSS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这些八卦记者鼻子比狗都灵,还是慢了一步。不过舆论基本控制住了。” 爆火的美女传承人被拍到恋情,还一反低调性格在巴黎街头拥吻—— 只看照片,唯美而充满张力,简直太般配了。全网祝福的声量要大过质疑的声量。 老婆简直爱情事业双丰收有木有?!旗下品牌打破纪录获大奖,纯英文致辞solo全场闪耀巴黎。 下场秒变小女生与男朋友腻歪,在浪漫之都大方表达爱,一帧一画电影质感。还有那位传说中的金主,只看背影和侧脸就知道是大大大帅哥。又帅又有钱,还专门飞到巴黎见证女朋友最辉煌的时刻…… 什么金主啊,这分明是真爱! #明婳恋情# #明婳巴黎街头亲吻照# #柯昊川背景# #明婳男朋友是谁# …… 相关热搜持续霸榜。 “我……不想上新闻。” “可以么?”她语气艰涩。 司机愣了下,从后视镜里瞥了眼装高冷的男人,半晌“自作主张”,“可以可以。您放心,我等下就联系处理。” 女人松了口气,“谢谢。” “麻烦送我回婳柔坊。” “额,那什么……我们现在在往知海听墅走。婳柔坊目前不安全,很多记者盯梢。建议您缓两天回去。” 说罢提速。 她脸冷了冷,“这不是建议。” “——停车。” 气氛持续走低。 前头两人大气不敢喘。 乖乖,你们吵架归吵架。 别牵连无辜人嘛! 终于,一直沉默的人睁开眼睛。寒眸扫了眼窗外暮色,“靠边,停车。” “……啥?” “停车。” 嗓音愈发冰冷。 古斯特缓缓停至路边,如黑夜蛰伏的兽。明婳缓了口气,立刻拉车门。可下一秒,手腕被攥住了。 “你们俩下车。可以下班了。” 不看她,却用了十足的力气。 求之不得。 前排换人只花了半分钟时间。 车门上锁。他松开手,靠过来,强制地为她系上安全带。接着一脚油门飞出去,古斯特发出轰鸣,极速飞驰在蜿蜒的柏油路上。 漂移,碰撞,失控。 无数个瞬间,女人觉得他想和自己同归于尽。直至到达知海听墅被抱回房间,她仍没缓过劲来,双唇颤抖,脸色惨白惨白的。 “怕么?”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失去。” 她重重甩了他一巴掌。 脸被打偏,眸底颤动发红。 他没动,保持单膝着地的姿势,许久嗤了声,似讥讽似自嘲,“我宁愿你打我,骂我。这证明你心里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 “如果刚我们一起死了。” “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疯子……混蛋……” 明婳控制不住地发抖,痛哭,用尽浑身力气打他锤他。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为男人哭了。不会心跳加速,不会患得患失。同意在一起,无非经营一段平凡健康的恋爱关系—— 可他不允许,他给予自己像狂兽像烈焰的爱,要么山崩地裂要么血肉模糊。没有退路。 如果刚一起死了。 是没什么遗憾了。 “我们别吵了好不好?你别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她自弃一般地抱住他,“我们在一起了啊……你怎么能说不理就不理我呢?怎么能像刚才那样吓我呢?我那么喜欢你,你一点点都看不到……是吗?” 男人眸光狠狠一颤,手臂逐渐收紧,“真的喜欢我?” “傻瓜……”她哭得稀里哗啦,“我们在槲寄生下接吻了啊。” “亲吻封闭了我们的誓言,交换了我们的灵魂。”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永远在一起。 没有比这还动听的情话了。 商庭樾掏出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跟我手上的是一对。是我母亲当年订婚的时候,外婆送的。” “母亲弥留之际,什么都没要。唯独向我父亲要回了这对婚戒。因为它寓意着情誓永恒,只有你和我。” “她没得到。就送给了我。” “希望我能做到。” 女人怔住。 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泪光。 “芙芙,你愿意么?” 心砰砰砰地跳。 一股强烈的眷恋涌上心头。她张了张口,想说两个字。可一个字没来得及说,那枚戒指就戴到自己中指上了。 “不愿意也晚了。” 他孩子气地嘟囔,随后把自己的那枚取下来,也换到中指上。 她破涕,“哪有你这样求婚的?” “强盗啊?” 他起身,一把打横抱起她,“我是强盗,你就是压寨夫人。” “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思念喷涌。 …… 结束时,万籁俱寂。明婳舒展在他炙热的包围里。 “「婳丝柔」即将独立,后续开展线下线上门店的事情很多。” “我们的事不急办,好吗?” 男人餍足了,脾气好得很。 “恩。听你的。” 边说边摩挲那片芙蓉花,“但孩子若是等不及了,我也没办法。” “去你的。”她脸通红。 “这个更不急。” “我们被拍到了……” “其实认识你的,都能看出那 是你吧。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其实她是担心的。 譬如洛晴天…… 譬如蒋星南…… 他波澜不兴,“对我没妨碍。倒是你,以后出行时刻注意安全。” “今天车上的女保镖叫薄今。以后我不在,她会保护你。” “哦。” “睡吧。” “你呢?” “我看着你睡。” 心动万千。更深地往他怀里钻,“商先生,好喜欢你呀。” 男人弯唇,想说什么。她上手捂住,“什么都别说,晚安。” * 周末两天,难得休息的两人关掉一切通讯方式,在知海听墅度了个假。 安心,恬静。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外界的腥风血雨。 苏亦真首当其冲受害。 《灿烂与荒诞》的女主何小穗消失一天,第二天重返片场,状态极差。 蒋星南更夸张,听郭鹏飞说她不知发什么神经,候场时把休息室的东西全砸了,然后人就不见了。查航班才知道,她买了从兰州飞申市的机票。 要出事。 洛晴天好安抚,可蒋星南就是颗定时炸弹,炸飞全世界都不后悔的主儿。 于是团队能管事的都被下了死命令。务必在她下飞机时把人擒住,再一刻不停地送回片场。 然而一天过去了,她根本没出现在机场各个出口。 拍了个悬疑剧。 真跟大家玩起心眼来了。 深夜穿梭隧道的高铁上。女人帽子围巾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来。 愤恨,不甘,绝望…… 所有情绪堆积在瞳孔里,化为眼泪,一颗颗砸在屏幕上。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蒋星南所有珍视的东西都要被那个女人夺走! 父亲,哥哥,爱人…… 绝不会有下一次了。 分享链接,留在微信。此刻在加勒穆恩机场候机的人应该收到了吧。 【哥,你还是晚了一步。】 【我等不了你了。】 第66章 这个人跟我哥长得真像…… 飞机滑行的前一刻,蒋星野点开链接。瞳孔骤然紧缩,手抖着,将图片不住放大。 无法再骗自己。 第一眼的熟稔,到最终的确认。他心心念念的女孩真的有了别人。 一股莫大的、被其他雄性侵占领地的愤怒感席卷理智。仿佛回到元旦前收到她短信的那一刻—— 【星野,我不想爱你了。不必遗憾,极光周而复始,你总会相逢陪你看的人。而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会代替你,永远陪伴我。】 温婉的决绝。 和当初提分手时一样。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打电话跟主编说要中断追系列的供稿进度,总之翻来覆去一个主题:他要回国。 态度十分坚定。 因为他确信明婳不会不爱他,除非她身边有了别人。 槲寄生……企盼永恒么? 可它杀死了光明神。 …… 周一,盛天娱乐。 盛祁泽一大早就堵在办公室门口了。商庭樾和乔昂一前一后穿越总经办,看到人波澜不兴,自然而然地绕开他,“还知道来上班?齐璨不烦你了?” “她现在比我忙。” 男人一屁股坐下,“婳柔坊好像要搞大动作,天天加班夜以继日的。” “哎呀谈什么女人啊。说正事,一大早的新闻我看到了。盛天集团VTO汽车一夜爆雷,资金链断裂,或将面临解散风险……” “够意外哈,是不是你做的?” 他眼皮一抬,“意外吗?新能源汽车市场的竞争越来越激烈,高度依赖融资。企业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很小。” “如今市场环境不稳定,VTO即使背靠盛天也难以获得足够的资金维持运营。没有新融资注入,汽车在供应链支付上难上加难,解散是损失最小的做法。” 盛祁泽眯了眯眼,“新能源行业水深我知道。汽车制造产业链的管理能力又是商芮粼那草包没有的。不过你老爹可不是吃素的。” “VTO爆雷这事从事发到曝光毫不拖泥带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要说这背后没有你小子捣鬼……” “我才不信。” 乔昂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千年狐狸不玩聊斋。” 商庭樾慵懒挽了挽袖口,“不过是放风智能驾驶技术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商芮粼太贪,挖人持续加大对智能驾驶技术的迭代研发,给资金流带来极大的负担。” “可他赌输了。” “VTO近几款车型的销量远低于预期。收入不足以支撑运营。” “那你爹不救他?” 男人嗤,“怎么救?这些年他溢价投资了汽车、足球俱乐部、旅游、矿泉水各个产业,基本打水漂。” “拆东墙补西墙,盛天……” “早已捉襟见肘。” “造孽啊!” “以眼还眼。那么关注我的私生活,希望他有所收获。” 来人忽然笑,“那简单啊。《灿烂与荒诞》即将杀青,洛晴天怕要一天三趟地找你了吧?话说你和明老板那事她应该知道了,没和你闹?” 商庭樾签好文件递给乔昂,示意他出去。等门关上了才道,“你车接车送陪齐璨上班,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会以为你变十好男友了吧。” “……还是不是哥们了?” “是哥们,劝你就得听。” “靠。”盛祁泽嘟囔,“怎么跟娘们似的唠唠叨叨的!劳资就是心乱,还不带我考虑考虑?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人家和明老板关系匪浅朝夕相处。” “现在和她关系匪浅朝夕相处的人是我。”男人丝毫不惧,“我不需要嫉妒任何人。” 他呕了声,“你就秀吧。秀恩爱死的快,早晚被人甩!” …… 不出所料,午饭时间,商庭樾收到父亲商徽邀请他共进午餐的讯息。 福聚德,12:30,他姗姗来迟。 “父亲。” 商徽已过六十,促眉鹰钩鼻,长相并不让人十分亲近。如今鬓角微白,削弱了性格里的阴郁精明,反而表现出几分英雄迟暮的慈祥感。 “来了。快坐。” 男人解开扣子,自然而然坐在三角的顶点。此刻偌大的包厢只有三个人。 “你一直忙。咱们父子三人好久没一起吃饭聊天了。芮粼啊,给你大哥倒酒。” 商芮粼黑着脸,不情愿地提着醒酒器过来。 “大哥好口福。父亲珍藏的罗曼尼康帝,今天特意让管家从酒窖里找出来的。说你只喝这个牌子的酒。” 商庭樾笑了,轻轻摇晃酒杯,“有心了。VTO一早爆雷,难得父亲和弟弟还有心思惦记我爱喝什么酒。” “不过很遗憾。我今天自己开车来的。最近跟着我的狗仔多,带司机容易被拍。” “父亲应该不想明天有谣言说盛天集团股价暴跌、商家父子聚餐疑似深入讨论公司控制权变更的问题吧。” “所以酒,不喝。” “但话可以直说。” 商芮粼操了声,起身将凳子踹飞两米远。走出去,摔上门,气势汹汹的。 商徽还算镇定,很快恢复脸色,自顾自闷下一口酒道,“庭樾,我知道你恨我,恨你刘阿姨,也恨芮粼。可能我再解释一万遍,你也不相信你妈妈的死和我们没关系。” “但盛天集团是无辜的。” “它是商家祖祖辈辈的心血,也是你妈妈的心血。我相信你不愿意看到它落入别人手里。” “VTO引发的连锁反应比我预料的大,你大伯他们肯定会借此事在董事会上发难。我希望咱们父子对外释出和解信号,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底气驳回他们对芮粼的问责。” “……我们?” 男人很惊奇地反问,“我想从我同意接手盛天娱乐开始,我和父亲就你是你,我是我了。没有我们之说。” “想要保商芮 粼,你过不了临时股东大会那关。除非……” 他顿了顿,“能为VTO引进一位真正的白衣骑士。” 商徽哂笑,“国产新能源汽车已经进入淘汰赛阶段,近半数车企利润大幅下滑。不会有公司愿意收购一个面临破产清算的汽车品牌。” “的确。如果是那么轻易的事,我就不会带着条件来了。” 桌对面的老人眯了眯眼,“是谁?” “飞越。” “飞越?” 如今新能源行业数一数二的大品牌。旗下已有多个品牌汽车,存在投资重复的情况。前不久刚刚推动两个嫡系品牌的合并,收敛扩张态势。如今怎么会突然大动干戈向VTO输血? “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他很诚实,“当然,如果换盛天其他任何一个人谈的话,只有三成。因为秦氏是飞越的大股东。” 一瞬了然。商徽沉默,许久点了根烟,“说说你的条件。” “父亲持盛天集团2%的股份。” 包厢气氛僵持。 “庭樾,你想逼宫?” 商庭樾慵懒地往后一靠,“父亲多心了。是您教导我为商者无利不图。不能我付出了,却没有相应的回报吧。” “VTO爆雷不单单是资金危机,还是集团与消费者之间的信任危机。品牌一旦倒闭,那车辆后续使用、系统升级、维修保养的问题,会持续攻击集团股价。如果父亲不想集团股价一跌再跌的话,就需尽快考虑了。” 说完起身,扣上扣子。 “慢用。” 商芮粼踩着他走的点回来,脸色并不像刚才那般气急败坏。 “爸,怎么说?” “他可以运作飞越收购VTO,条件是我手里2%的股份。” “操,真他妈贪。” “我们不能同意。他手里已经有盛天16%的股份了。你21%,我3%,我妈7%。如果再给他2%,他就占集团快三分之一的股份了!那么一旦和其他股东交易成功,您的位置不保啊!” “我不知道吗?!”商徽重重拍了下桌子,“还不都是你不争气?股价持续暴跌,再不解决VTO的问题,你一样过不了董事会那关!” “大不了我不做这个总经理了!”男人咆哮,“再怎么不能让飞越掺和进来!爸,80亿的财务窟窿啊,他飞越凭什么出钱补?这里一定有坑!你别忘了飞越背后是秦氏!” “那你说怎么办!” “破产,清算?” 气氛一滞。 他突然笑了。歪着嘴,得意洋洋,“爸,不是只有飞越愿意入局。” “商庭樾这回自信过头了。” “那还有谁?” “启、星。” “刚刚接到的消息。”商芮粼悠闲地倒了杯酒,“卢建国有意向收购VTO。” “那老东西……” “他怎么会?” “启星高管涉嫌经济犯罪被警方带走调查,我多方打听到这其实是卢建国自导自演的戏码。涉罪人员是他的敌对势力,他急于清算元老完成产业结构转型。收购VTO是正得其所。” “爸,智能驾驶技术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即使我赌输了,依然可以很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可卢家和盛家是世交。” 男人“呵”了声,“表象罢了。我开始也不喜欢卢建国那个人,后来合作觉得他还是挺识相的。” “他不讲情谊只讲利益。何况申市豪门本来就看不上他一个做红灯产业发家的暴发户。” 良久思索。 “好。我亲自去谈。” “那商庭樾?” “母狼喂大的狼崽子具有先天性的捕猎行为。” 商徽掐烟,“是时候断他利爪了。” …… 傍晚。 司机把车开过来交接,忙完一天工作的人预备去接明婳。 车子发动刚开出四五米,一旁突然窜出个人影,双臂舒展死死挡在车前。 蒋星南? 他眯了眯眼,及时刹车。暗处的保镖立刻冲上去。 可她显然有备而来,举着手机大喊大叫,“都别动,我一按直播就开始了。我没有想怎样,只是想和商总说几句话。” “关于明婳的。” “商总没兴趣么?” 男人默了默,下车。于夕阳余晖里逐渐靠近,保镖纷纷后退至车旁。 她笑了,理理头发,雀跃地走完剩下一步,“你还是下来了。我是该嫉妒你如此在乎明婳,还是高兴我们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商庭樾掀了掀眼皮。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对。”女人抑制不住激动,“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知道公司艺人不应该喜欢你,可我控制不住。哪怕明天被封杀,我也要把这份心意告诉你。” “商庭樾,你接受我好不好?我会比洛晴天爱你,会比明婳爱你,会比所有人爱你。我没有谈过恋爱,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完整的!只有我配得上你的完美!她们都是贱人!” 他似乎听了个笑话。 “我控制你的手机只需要三秒钟的时间。真以为能威胁到我?” 说完就走。 “你知道蒋星野是谁么?” 忽如平静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脊背一顿。 “他是我哥哥。” “明婳曾经很爱很爱的男朋友。” 手心渐而握拳。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了。可听到“很爱很爱”四个具象的字后,心头控制不住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闷痛感。 自己确实能想象。 她是如何真心地爱过那个人。 “那又如何。” “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 蒋星南缓缓上前。唇畔笑意癫狂而冷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部戏的庆功会上。你帮了我。帮完就走了。” “当时我就想。” “这个人跟我哥长的真像。” “尤其是背影。” “还有这双漂亮的眼睛。” 第67章 一场舒爽到骨子里的博弈…… 时间静止几秒,耳畔嗡嗡响。 就像被抛进无边的冰冷深海里,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可她还在继续。 “我哥是个摄影师,热爱自由,全世界各地跑。明婳大概接受不了爱的人无法为她停留,所以选择与他分手。” “两人在一起三年,我是唯一一个见证他们有多恩爱的那个人。一起上下课……门禁后偷偷溜出去给我哥过生日……明明怕高却陪我哥去坐国内最高的摩天轮……七夕我哥终于告白了,两人在夏威夷的海边相拥亲吻。” “我想不到她放手的理由。后来看到你出现在她身边后,我更确信了。她只是找了个更成熟的他罢了。” “现在……你应该明白她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了吧。” 紧握的指节已经有些发白了。 双眸空洞洞的,余晖的阴霾落入眼底,泛不起丝毫生机。 为什么? 因为像? 会这么可笑么。 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见第一面就能接受上床。 为什么大晚上说想他。 为什么檀园那晚突然失态,哭着和自己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一切有迹可循。 是自己自作多情,一次又一次骗自己。在她玩够的许多时候争取纠缠,上赶着成为一个暂排苦思的工具。 半年的契约恋人。 呵。 原来更不堪。 他不想去想那两个字。 蒋星南将他煞白的脸看在眼里,心疼,情不自禁地抱上去。 “你不要喜欢她了。爱我吧,我会全心全意爱你!她不配,她不配啊!” “她配不配不需要你评判。”他哑着嗓音,生硬地扯开她。 “蒋星南,无论真假,我不想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番话。” “哈 ……哈哈哈……“她没反抗,在寒风中笑得凄凉,“你想装不知道?” “不可能的。” “商庭樾,我哥他……” “要回来了。” …… 男人不知道怎么把古斯特开到博物馆门口的。愤怒,怀疑,妒忌……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灵魂,如一团乱麻。 有无数时刻想把车撞出去。 可乱着乱着…… 意料之外地平静了。 他想起女人说,他们在一起了。他不应该动不动就不理她、吓唬她、不信任她。他们在槲寄生下接吻,会一辈子在一起。 她说好喜欢好喜欢自己的! 对,她喜欢自己。 自己是商庭樾。 不是任何人。 一路激动又亢奋地重复这个想法。 终于,女人出现了。脱掉白大褂奔过来,没等自己下去就上了车。 “抱歉啊,今天又晚了。等很久了吧?好饿,吃什么呢?” “唔!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了。今天累不累?不累给我做吧……” 幽香的寒气扑面袭来。 “你怕高?” 她没听清,“啊?” “你怕高吗?” “……有点。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摇头。想踩油门。 可踩了好几下没反应。 “你熄火了。”她愈发奇怪,“怎么失魂落魄的。”说着按下启动键,“现在可以了。走吧。” 汽车平稳起步。 “我的生日……” “不是刚过过么?” “你送了他什么?” “什么什么?不是你吗?我送了你腕表呀。”不禁伸手贴他额头,“不会发烧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没有烧啊。冰凉凉的。” “恩。” “戒指呢?” 她一愣,忙翻口袋。翻完衣服口袋又去翻包口袋,“吓死了,在这。” 所以前面一堆铺垫、就是谴责她没时时刻刻戴戒指? “做活时脱下来了,不方便。”说着戴回原处,晃了晃。 “好了吧,小心眼。” 终于不问了。 可一路沉默。 明婳不知道他怎么了,心一上一下地忐忑。换好衣服在卧室坐了会,鼓足勇气到厨房找他,“怎么啦?” 轻轻地抱住人晃。 怀里的脊背一僵。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你都不理我。” “最近没得罪商总啊。” 难不成是昨天想来第三次。 她没给? “还是你累了?不想做饭?” “不想做不做了,出去吃也可以嘛。或者去我爸妈那吃?” “不用。” 他很平静,闲聊似的问,“你前男友会做饭吗。他也去过你家吗。” 应该去过吧。 明致远那回的欲言又止,大概就是发现了两人的相似之处。 女人怔,松了手上的动作,“为什么这么问?” 商庭樾似乎笑了下,绕开她把盘子放回橱柜里,“随便问问。你可以不回答。算了,当我没说吧。” “……” “我们说好了不提从前。或者你介意什么,可以直截了当问我。” “真的没有。”他顶着光,望过来的眼神复杂难辨。半晌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我只是想确定我在你心里比前男友的份量重。” “对吧?” “毕竟你接受了我的求婚。” 不知道是说给她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明婳一阵眩晕。缓了许久,才撑着弯出一抹笑,“不要瞎想。” 这次从前头抱住他,“我说了,我跟你在一起就不会想着其他人。我跟他……真的结束了。” “恩。” 肢体掩盖不了的僵硬,“去外头坐好,马上开饭了。” …… 这种紧绷的氛围感一直持续到睡觉的时候。男人洗好了,照例处理繁忙的工作。十点多,才动作很轻地上床。 她放下书,静静地看了会儿。半晌躺下来,往那团火热靠了靠。 还好,他没躲。 如果他躲了,明婳自嘲地想。 今晚铁定睡不着了。 两人像往常一样抱在一起。他半靠在床头,自己枕在他臂弯里。 沉默许久,她自以为找到不会踩雷的话题,“快过年了。” “你春节是去檀园吗?” “恩。” “除夕和外公外婆吃年夜饭。然后回知海听墅。第二天再去拜年。” 她点点头。 “我也回我爸爸妈妈家。” “「婳丝柔」年后第一家线下商铺开业,在徐安区的历史文化街区。你觉得这家店的位置怎么样?” “人流量如何?” “还不错。” “那里是古风拍摄网红地,年轻人和外地游客大多在此聚集。” “恩,初始路线走对了。” “新店看效益。效益好,中期就可向一线城市的潮流街区拓展。贵精不贵多,打出品牌的质感和神秘感。” “后期再考虑商场、机场。” “……机场?” 女人若有所思,“倒是漏掉了这个。还是商总考虑周全。” 说着亲了他一口。 他追过来,纠缠深吻。气氛顿时热烈。明婳放松身体,尽可能地满足他。 可他忽然停了,眸色血红,气息粗重。隔着咫尺距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她有些紧张地咬唇。 “你真的想做?” 她仰头,“废话好多。”罢了有些怯怯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还有疑问么?” 大掌应声钻进裙底。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眼睛。” “很、很漂亮。”女人喘息。敏感的身体逐渐蜷成虾米。 “漂亮,而且冷漠。” “说实话,我曾认为你的眼里不会装下任何人。可一旦被装下了,就不舍得出来让别人进去。” “除了这个,没有其他原因?” 对视变质为审视。 她闭眼,汗和眼泪顺着红痣滑落,“要么做,要么放开我。商庭樾,我哄你一晚上了,累了。” 他呵笑。把手抽出来。 手指湿淋淋亮晶晶的。 “你可能只有这时候的反应是真实的。”说完换上更灼热的东西。 芙蓉架子床猛然摇晃。 男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不想相信蒋星南的话,却控制不住联想自己与蒋星野相似的所有可能性。 甚至自虐地希望她表现出来,仿佛这样就能给个痛快了。 一场舒爽到骨子里的博弈。 全程开灯,最正面的姿势。 小腿骨被掐得青紫。 结束后,明婳累得手指抬不起来一根。他起身,潦草地套上睡裤。然后将人抱起来进浴室,放进浴缸里。 雾气将他凌厉的五官都模糊了。 “我要出差两天。” 眼睛轻阖,不想看他。 “嗯。” “这两天的出行,薄今会负责。” “安心住知海听墅,里面有阿姨照顾你起居。” 眉心紧蹙。 “为什么?我可以自己开车。” “蹲点的记者都走了。” 他无动于衷,就这样扯下裤子走到花洒下,“明婳,我也累了,也不想和你吵架。” “要么照做,要么请假跟我一起出差,要么我不去出差了。我认为前者并不是很为难你的事。” …… 翌日,照例是忙碌的一天。 晚上下班的时候,薄今果然开古斯特来了。就在平常他等着的路口。 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平和地与有一面之缘的女孩打招呼。薄今二十五六岁,体型高挑纤瘦,只看外表,并不像干保镖的人。 “明小姐,BOSS说如果您不想回去吃饭也可以在外面吃,但我得陪着你。包括您下班后外出见什么人……我也必须在场。希望您别介意。” “……不必了,回去吧。” 忍了又忍,没忍住,“他以前也让你这么监视过别人吗?” 女孩尴尬,“几年前 跟过洛小姐一阵。不过并没有接送她,BOSS只是让我留意她私下和哪些人交往。” “那你为他做事很多年了?我并不常见女保镖。” “都是因为乔昂。” 她忽然笑得灿烂,一口牙齿白白的,“我俩是发小。他那人从小四肢简单头脑发达,我呢相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大学毕业回老家摆烂,他就介绍我来盛天工作。” “开始给一些十八线做保镖。后来有个变态男粉丝冲上台亲女明星,我一脚把人踹出去了。事闹大了上热搜,网友把我一顿夸啊。乔昂就趁机把我介绍给BOSS了。” “其实BOSS身边根本不缺有能力的人,但他能信任的人并不多。” “盛天这么大,不怕你笑话,每十个人里必有一个是卧底。我们安保部门并不都是头脑简单的人。所以BOSS这么安排一定是有道理的,明小姐您不用太介意。” 明婳扯出一抹笑。 什么道理。 直觉告诉她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她并不知道这场透凉的雨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下午,三点多。 研讨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季甜甜给来了个电话。说有人找,让她务必抽空回去一趟。 她很奇怪,如果是朋友,直接打手机就好了。如果是客人,婳柔坊明老板从不接待外客。 “到底是谁?” 对面人讳莫如深。 “没开玩笑。” “婳姐,你还是亲自来吧。” 女孩放下电话。 深深望了眼花窗内的人。 好冷。 天气预报说这周有雪。 新一轮冷空气真要来了。 约摸半小时,女人回来了。 路上给薄今发了条信息,让她别去博物馆,省得跑空。 季甜甜送她到手艺坊就停下了。奇奇怪怪的,跑了又折回来—— “婳姐,商总对你挺好的。对吧?” “我们都觉得商总跟你很配。” “总之你慎重……” “哎呀不说了。佳姐和林姿姐都没说什么……我,我回去了!” “……”一步,两步。 似乎意识到什么,往雅暨堂走的每一步都尤为沉重。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然而推开那扇半开的碧纱门,她才真切体会到一种叫滑稽的感觉。老天肆意和普通人开玩笑的时候,大概就用第三视角看着肉体凡胎沉沦在爱恨嗔痴的欲海里苦苦挣扎。 鄙视,无奈,高高在上。 却忘了凡人无数次像神明祈求。不要很多的权利,不要很多的财富,仅仅一份简单的幸福……偏偏不能如愿。 “婳婳。” 记忆里清亮的声音穿透阴霾,同那张好看的脸一同落入眼底。 冲锋衣,牛仔裤。 独一份的少年感。 来人还恍惚着。 陌生的怀抱已然将她紧紧箍住。 “申市好冷。以前有这么冷吗?” “还好你来了。” 他似乎在说话。 可说了什么? 脑子一片空白,嗡嗡响,脊背控制不住地发抖。越抖,男人抱得越紧。可不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下意识让她想逃离,“星……星野。” 白着脸将人推开。 “你怎么回来了?” 她尽力笑。 “快过年了,游子归乡。”蒋星野自然很多,“三年了,我只有过年会回来两三天,你还躲着不见我。” “婳柔坊名气越来越大,可我这个男朋友竟然第一次来……不称职,你骂我吧。骂完去吃饭。” “对了,以前我们最爱的那家烤肉店还开吗?说实话,在外这么多年,除了想你,想爸爸妈妈想星南。最想的就是咱们祖国的美食了……要不我们去你尊敬的师傅家蹭饭吧?!” “如今你不在蒋昱工作室了,咱们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干脆今天就告诉他们。” 说完拉她手腕,“今天就说。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还没——” “星野!” 她难以置信地挣扎,“你在说什么?三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我也和你发了短信,那个三年之约不作数了! “你看到了对吧?我也相信你看到了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眼泪聚满眼眶。 怎么会不痛呢。 可她干脆地说出来。 “我们……不可能了。” 寒风将窗页吹得吱呀作响。 蒋星野愣在原地,漂亮眼睛缓缓湿了,“不,你只是生气了。婳婳,你爱的是我,你只能爱我!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你和他发生了什么。” 他原地转了两圈,像深夜迷途的困兽,宽阔的身躯迸发出骇人的黑暗气息,“就像你也原谅了我,对吧?我爱你……我们该早点对彼此坦诚的。” 杂乱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肩背被一臂箍住,下巴被重重抬起来。他放肆啃咬思念已久的红唇,不顾一切地掠夺索取。 明婳呜咽,拼命挣扎。不限于道德感的强烈不适几乎要将她吞没,紧守牙关不让他探进来。 他愈发粗鲁,一把扯开她宽松的毛衣领口。 商庭樾……极度恐惧下的脑海里不由浮现那人的面孔。她顿时生出一股力气,狠狠将人推出去—— “星野,别闹了!” 与空气同时清明的。 是胸口白皙肌肤上、那斑驳交错的暧昧吻痕。 瞳孔一瞬皲裂。 第68章 雄性威慑力的最好证明 “他……弄的?” 声音都抖了。 女人本来想遮,闻言将领口拉得更开,bra都漏出来了。 “看清楚了吗?” “我和他在一起了,真真正正地在一起。比你想象得更早,也比你想象得更热烈更和谐。” 她逼近一步,泪流满面,“所以你真的能接受吗?” “星野,别骗自己了。” “我们都接受不了。” “真正爱一个人,不可能接受对方在别人床上赤裸的模样。” “哪怕只是想象!” “我受不了你有过别人。也受不了自己像怨妇一样,整天怀疑你会不会再出轨、会不会又和谁不堪地苟合缠绵……我们之间没有信任了!” 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蒋星野怒吼,钳住她,唇瓣在滑腻的肌肤上疯狂啃噬,似乎想把不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抹掉。 明婳这回没躲,掐住手心,任由他发泄似的撕咬吮吸。 直到他自己觉得没趣,也没希望了,抱着颤抖的身躯失声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爱你婳婳,我们一定……一定能回到从前的!” 唇畔浮起一抹惨然的笑。 “那这个呢。”她推开他,右手缓缓举起来。那颗镶嵌无数细钻的戒指完完全全展露他面前。 目眦欲裂。 男人崩溃地向后踉跄。 “星野,回不去了。” 泪痕干涸,她强忍地恢复温婉的从容,“我不会背叛我的未婚夫,更不会放弃婳柔坊。你我注定是飞鸟与鱼。” “这辈子……” “终不同路。” 转身,没有犹豫。 薄今应该在等她了吧。 风动情动。 人不应该奢望同时拥有爱和自由。 “如果飞鸟愿意为你归巢呢。” 嘶哑的嗓音阻断脚步。 男人闭了闭眼,走上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婳婳,我不走了。” “极光很美,是我忘了。” “忘了你怕冷。” “其实飞鸟也怕冷。一直迁徙是为了寻找温暖的巢穴。可我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被你宠坏的傻瓜!” “你是我的归宿。” “一早就注定了。” 明婳瞪大眼睛。 唇瓣控制不住发抖。 他要回来。竟然要回来? 从前期盼了那么多次。 就这样成真了…… “婳婳,和他分手,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 “你不爱他,对么?” 耳边除了风静悄悄的。 “你不爱他。”他笃定笑了, “我给你时间考虑。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才是引导鲸鱼方向那盏灯。” “夜不会黑了。” …… 飓风过境,将过去坚定的信念摧毁。女人再出去的时候,天完全黑了。 “明小姐,我不想骗你。”薄今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BOSS问你回去没有,我只能实话实说。” “没关系。”她缩在角落,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日。” “好……” 吃完饭洗完澡,他电话来了。 “你今天见了谁?” “……没谁。” 一阵沉默的死寂。 “明婳、你当我是傻子?” 对面人咬牙切齿,“为什么忽然回婳柔坊?跟谁聊天要耽误一个小时?又有谁能让你眼睛通红情绪不佳?!” “不想过了?” “不想好好过了是不是?!” 他竟然知道。 她捂住嘴,忍着不哭出来。 “商庭樾……别逼我。” “等你回来,好吗?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 “聊你踏马要怎么踹了我?!” “不是!”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她疼得喘不过气,一句话说不出了,狼狈地挂断电话。 此刻,杭城酒店。 商庭樾“操”了声,猛地把手机掷出去。盛祁泽在一旁幸灾乐祸,咂砸品酒,“我说你至于吗?不就前男友回来了,咱又不是比不过。干嘛跟个弃夫似的歇斯底里。” 他沉默,眼里翻来覆去潮涌。颓然地灌下一杯酒,道,“你懂个屁。” 狗屁前男友。他自然不怕。 只是信了明婳曾经很爱很爱他。怕不堪的真相就那么揭露出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男人啧啧,“好,我不懂。但同样兄弟劝你的,得听。” “你现在回,于事无补。不如好好冷静冷静,想想这份感情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继续,伤身啊……” 他又闷下一口酒。 “我没说要回。” 盛天娱乐最近飞来监视的苍蝇很多,生怕他和卢建国有一丝暗处的联系。而此次出差的目的和启星有关,如果突然回去,势必引起怀疑。 至于要不要冷静。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了。 于是薄今接到电话。 “她睡了吗?” “额……楼上灯还没关。” “让张嫂把药热了端上去。盯着她喝完。” “是。明小姐最近一直在好好喝中药。BOSS您不用担心。” “我让你查的事?” 女孩语气变得踌躇,“……查了。应该就是您说的那个人。他今天刚下飞机,从婳柔坊离开就回家了。包括他的具体资料,安保处已经整理了出来,您要不要……” 最后几个字消弭在陡然粗重的呼吸声中。她噤声,一个字不敢多说。 “算了。”简短的两个字缓缓从唇畔泄出,苍白而无力。 “你看着她,不要让商芮粼接近她。至于其他人……能避则避。懂?” “懂。” 临睡前,明婳把中药喝了。口腔弥漫浓烈的苦涩,还有了几丝话梅的酸甜。这是张嫂给予的关怀。 其实从巴黎回来开始,自己便开始陆陆续续喝中药了。男人不知抽什么风,有天专门带她拜访了一名妇科圣手老中医,美名其曰治痛经,实际根本就是在备孕。 做得频繁。 套没有严格戴。 按他的想法,此刻肚子隆起来,是他雄性威慑力的最好证明。 可偏偏没有。 她那时羞恼,问男人怎么不找找自己原因。要么年纪大了,要么脑子有问题,才会觉得未婚先孕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他认真狡辩。说一来自己每年体检,身体素质没有任何问题。二来不存在‘未婚先孕’的风险。他商庭樾结婚不需要任何人同意,领张结婚证和去菜市场买菜一样容易。 当然明婳是唯一的阻碍。 包括但不限于身体和精神。 中医说她体寒,天生气血不足。调理需要时日。所以煎药这种长期且细致的活计,堂而皇之落到檀园那里。 秦老夫人何等精明,只看了眼药方就明白外孙的打算。专门差人每日煎好,早晚两趟地送至婳柔坊。 上周末去吃饭,她发现了两人戴上了那副意义非凡的对戒,更兴奋了,当场就要把明致远付鹃请来商讨婚礼。 还早,不急。 轮番劝,才让她打断念头。 于商庭樾。 他答应明父明母的还未做到。 于自己。 太多因素导致他们的关系无法立刻见光,再说又没有真的怀孕。 他会失望吧。 此刻女人蜷缩成羸弱的茧,将手缓缓贴在冰凉的小腹上。 这个月的生理期准时来了,还提早了一天。潜意识里甚至觉得遗憾,如果此刻怀孕了,她不会有一丝动摇。不会躲在被窝里无用地哭,连和孩子爸爸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明婳接到蒋昱让她晚上去吃饭的电话。 杯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张嫂呀了声,忙去拿扫帚。 “晚上有事?” “有……有。” “什么事?”老人呵呵笑,“别装了,你这孩子不一撒谎就结巴。” “放心,不是师傅贪你酒,是星野回来了。难得星南也在。星南前段时间给你惹了麻烦,你师母心里一直过不去,说今晚必须把你请来饭。” 按在桌角的指尖已经有一些发白了,“是博物馆还有工作,要加班。” 对面人愈发奇怪,“可牛主任和我说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啊?不日便可以收官了。还是出了什么岔子?”语气陡然紧张,“我现在过去。” 她筋疲力尽,“不,我自己可以处理的。您在家多陪陪星野星南吧。” 躲是躲不了了。 “晚上,我来就是了。” 一天过得飞快。 傍晚薄今送她到小洋房楼下。下车前,她一反常态开口求助,“可以不要把我今天来这吃饭的事告诉他吗?” 女孩很是为难,“明小姐,我不说张嫂也会说的。她是檀园的人。” 白费功夫。 单洁来开门前她脸还是僵的,进门后更僵了。因为她绝望地发现,明致远和付鹃竟然也来了。 “爸?妈?” “快进来。”付鹃丢下一张七饼。而牌桌上其余三人分别是明致远和蒋家兄妹。 “这兄妹俩太精了,我和你爸钱要被骗光了。就等你来接手呢。” 她强笑,诚然没看那两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投来的炽热目光。 一热烈如火一冰冷似剑。 “我好久没打了。先去洗手,等下还有问题请教师傅呢。” “我也不打了。”男人笑嘻嘻地站起来,“爸你来替我会儿。我给婳婳带了礼物,现在去拿给她。” 说罢转过来,眸色清澈,“一起去看看?保证你喜欢。” 不想被怀疑。 硬着头皮跟上去。 谁知门刚合上,一股大的力道就把人带怀里,低头就要吻上来。她猛地一推,立刻后退,“你干什么?” “是不是很久没进来了。” 蒋星野充耳不闻,眸色跳动,沉沦在见到她的喜悦里,“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一进来,我们的点点滴滴就跟昨日重现似的涌进脑海。” “还记得吗?”他俯身凑近,“我们曾在书桌前一同折星星。在床上肩并肩看电视剧。就连这里……” 气息越来越灼热,“那回我让你陪我去看《钢铁侠》,你不愿意。我就把你从书房拉了来,然后——” “别说了!” 女人红了眼,重重扭过头去,“星野,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有男朋友,你不要动手动脚。” “虽然我们现在不是恋人关系,但我拿你当朋友和亲人。我尊重你,希望你也尊重我。” 他脸色倏地沉下来。 “你不信我会回来?” “有些事有些人……” “变了就是变了。回不了头的。” 或许还有那么点眷恋。 年少欢喜是人生最鲜活的记忆。戛然而止的结局最好,总比哪天两看生厌,所有美好成了一地鸡毛强多了。 “所以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一个绯闻缠身的纨绔子弟!你根本不爱他!” “不管我爱不爱他。”她垂眸,“我只知道我不爱你了。” 说罢转身。 从没有过的决绝 。 “婳婳……你别走。” 男人哭了,鼻音浓重,“别走……礼物还没看。” 脚步稍顿,无声掩去眼角滑落的泪,“谢谢。礼物就算了吧。” “收了……他会不高兴的。” …… 一顿饭吃得还算开心。两家长辈在场,不论蒋星野还是蒋星南,都没做过分的举动。 吃完收拾卫生,她请缨倒垃圾。 太闷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商庭樾中途来了电话,她不好接掐掉了。可惜有人非不给她回过去的机会。刚走出单元楼,蒋星南就追上来。 夜幕灰白,寒风肆虐。 “你真不要脸,众目睽睽下敢跟他接吻!明婳,你猜我现在有多恨你?” 她坦然,“你说喜欢他之前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无论你恨不恨我,改变不了他不喜欢你的事实。” 来人咬牙切齿,上手狠狠推了她一把,“少得意了!你以为商庭樾还会爱你吗?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谁!” 听出她话里有话,心顿时紧绷成一线,“你什么意思?你和他说什么了!” “你做了什么我就说什么呗。”她悠然抱臂,“他不喜欢我,但他喜欢洛晴天。洛晴天不会放弃他的。” “那女人虽然是个绿茶,但她对待感情至少是真心的。” “而你……” 手指和拇指一撮,红唇一吹。她好像把自己当作一抹灰吹散了。 “做人得知足。” “我哥为了你理想都不要了。别忘了他的病!如果你的辜负再让他出什么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脑海里浮现那人自残的画面,明婳一阵心悸。但此刻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办。如果蒋星南真说了什么…… 商庭樾一定会误会的! 所以昨晚才那么生气吗? 心顿时一上一下地跳。她丢了垃圾,回来的路上给他打了无数电话。可一个没打通……他真生气了。 告别后,她借口回婳柔坊住,打车让父母先走。明致远本来想说什么,被付鹃一个眼神瞪回去,“小商出差回来,和他一起回家吃饭。” 女人张了张口,“……好。” “婳婳,有些事要跳出来看。” 关门前,不让丈夫说话的人自己忍不住了,“小商很好,妈妈也看得出来你喜欢他。既然喜欢就要坚定,就要珍惜。以前的不一定是最好的。” 直到车走远了。 她眼睛还是通红的。 原来有些事。 只有自己以为瞒得很好。 楼下空了。薄今窜出来,将人好好地送回知海听墅。送完给商庭樾发了个信息,便回房间休息了。 明婳收拾好,抱着枕头又打了遍电话。这次,对面接了。 “喂——” 轻柔的女声。 她蹙眉。什么情况…… 洛晴天? 第69章 全世界都希望他们分手 “明老板是吗?” 对面人似乎是不觉得自己出现在前男友的酒店房间有什么问题,语气听不出丝毫窘迫,“庭樾刚出去了,手机没带。等他回来,我让他回你。” 无可挑剔的礼貌。 可快十点了。真礼貌的话就不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用了。” “既然他不想接,就不会回。” “明小姐,你们是吵架了吗?” “你觉得呢?” 她回以一声乖巧的笑,“我不敢胡乱揣测。明老板,庭樾工作忙,您作为女朋友还是体贴体贴他吧。” “从前我们在一起生活,他也经常出差。不出差的时候我就在旁陪着,给捏捏肩倒点水什么的。他很受用。” “您学学。” “或许就不会惹他生气了。” 眼底浓雾倾巢而出。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被人攥住了,血液倒流。 “难得洛小姐还知道我是他的女朋友。那我应该有资格问,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房间里?” 女人顿时楚楚可怜。 “您别误会。我来是出席年底晚会,恰好也在杭城罢了。” “又恰好一个酒店?” “差不多,偶遇吧。” “庭樾正好找我有事,就让我上来一趟。谁知刚进来……” 恰到好处地停住了。 留人浮想联翩。 明婳默了默,忽如笑了,“难不成他又一把将你推开了?” “他不知轻重,伤了洛小姐也请见谅。不过洛小姐肯定不会怪他的。毕竟堂皇而之接听前男友现女友的电话,还如此振振有词……看来自尊心这种东西,很奢侈。” 洛晴天语怔,脸憋得通红,此刻恨不得撕了明婳那张虚伪的面孔! 没有她不顾廉耻地缠着庭樾,自己不会一点机会没有了!更不会在离开片场那天被商芮粼欺辱,白白留了把柄在他手里! “明婳,你少得意!” 清纯的面孔扭曲成一团,彻底与她撕破脸,“现在在他房间的人是我。你猜他会不会碰我?” 说罢挂断电话。 门同时从外头打开。盛祁泽看到人眉头一皱,“你怎么还没走?” “时间到了,麻溜滚。” 她怯怯地红了眼睛。 “我、我想和商总告别。” “行啊洛晴天,你胆肥了。”男人绕着她打量,“你到底怎么到的杭城,不用苏亦真告诉我都能猜出来。” “三天两头炒冷饭,生怕别人不怀疑你和他有一腿。他不处理,大概是对你还存有一丝怜惜。所以我劝你别作死了,从哪来回哪去。要是连累《灿烂与荒诞》不能上映,他不管我都会扒了你的皮!” …… 睡了又醒,以为天亮了。摸到手机一看,竟然才零点。 女人撑着坐起来,知道自己没有完全睡着,还恍惚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她再次回到那个被背叛的夜。仰头望窗,裹着围巾在楼下静静地等。 然而那扇窗里的苟合的身影不是蒋星野和学妹了,变成了商庭樾和洛晴天……一样叫人作呕。 喘息片刻,她捂住脸,压抑内心深处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活着骄傲和自尊一颗颗地砸下来。 昨天他也是这种心情么? 所以故意喝醉,故意不回电话,故意让她知道洛晴天的存在、甚至故意和她发生关系…… 多么希望他是故意的。 可他成熟,光明磊落。 根本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 做了,只会出自真心。 深吸一口气。 再次拨去电话。 响了八秒,视频会议前的人用英语说了去“稍等”,起身走远合上阳台门。 “为什么还没睡?” “你和谁在一起?” 同时出声。 明婳手抖了抖,庆幸他此刻的嗓音不是事后的那般慵懒嘶哑。 “商庭樾,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今晚和谁在一起。” 他轻哂,散漫地倚靠围栏,“这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解释,可以你不接电话,就没解释的必要了。” “但洛晴天在你房间,碰了你的手机……”女人表情空茫茫的,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好像要爆炸了,“我要你回答为什么,而你们又干了什么!” 说吧。 什么结果都能接受。 夹杂冰粒的风吹暗了眼眸。商庭樾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笑,“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会信吗?” 她无声颤抖,“……信。” “可你说你什么都没做。” “我不信了。” 万籁俱寂。 哭腔崩溃在电流声中。 谁也不知道晚上被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有多煎熬。他也会想象,会恐惧,会害怕她与别人重复和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那句“喜欢”,太脆弱了。她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不该自欺欺人的。 “芙芙,听你的。” “我们回去聊。” 之后几天,各地开始下雪。两人之间的关 系一夜冰封。 他和洛晴天的绯闻倒炒得火热,狗仔拍到了他们酒店相会的视频,全网都在艾特@盛天娱乐官微,让他老板赶紧把老婆娶回去。 婳柔坊的姐妹怕她伤心,群里把人翻来覆去骂了仨小时。 季甜甜直言瞎了眼,说他还不如蒋星野呢,赶紧踹了和前男友破镜重圆。 一瞬间。 全世界都希望他们分手。 明婳充耳不闻,或者闻了,自我消化。全身心投入冠饰的修复工作。 各个零件组装在即,成败在此一举。专家用电脑的三维成像技术,对公主冠原貌进行了模拟刻画。团队的考古学者又根据宋书记载的女子冠制,将公主冠“金银珠玉”的部位与古籍进行了原样比照。一步一会,确保修复方向的绝对正确性。 正月二十,一行人加班到八点,陆陆续续走出办公楼。 天空飘起小雪。 薄今下车给她打伞,她疲惫地笑了,说谢谢。然后钻进车厢,靠着车窗沉沉睡去。快到知海听墅,才醒,才发现车座上放着一束玫瑰花,大红色的。 怪不得梦里都是玫瑰香。 “BOSS叫我买的。”察觉到她眼神,女孩咳了声,飞快解释,“没说送给谁,但我想总不会是送我的。就放那了。” “您说男人真别扭哈。认错就认错呗,还装傲娇。最后为难的都是我们这些打工人。” 女人垂眸。 “你喜欢这种认错方式吗?” 不解释,一味送花。 上次999朵,这次大概99朵。 当自己是花痴嘛。 “喜欢。哪有女人不喜欢花的。”薄今娴熟地超车加速,“他至少没给洛晴天送过花。” “明小姐,不是我故意为BOSS说话。我偷偷打听了,洛晴天周三晚上连夜回了申市,并没有留宿酒店。他们见面大概是公事,盛总也在场。” 眼睫颤了颤。手指不自觉抚上沁露的花瓣,“公事,每次都是公事。” “算了……” “明天他就回来了吧。” 是求和还是一拍两断。 选择权竟不知在谁手里。 她拿手机,拍了一张手捧玫瑰的照片。犹豫许久,按下发送键。 【送我的吗?】 他回:【恩。】 言简意赅。 不嫌他话少:【那明天还有吗?】 【有。】 【亲自送。】 唇畔扬出好看的弧度,满身疲惫一扫而空:【那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会很晚。】 【你先睡。】 不禁失望。她鼓鼓腮,忽然又打开摄像头,这回抱着玫瑰花自拍了一张。 侧脸,笑容明艳。绝色的面孔掩在花瓣里,交相辉映,不逊色半分。 对面人瞳孔一震。 操了声,浑身血液聚集一处,说一秒变硬都不为过。 对话框就这样安静下来。接着同时输入,同时蹦出一句回复—— 【回来还聊吗?】 【回来还聊吗?】 彼此都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 不见一秒,想念就多一秒,怀疑就少一秒。分分秒秒的思念覆盖了负面情绪——怀疑,妒忌,恼怒,不解……都敌不过渴慕。对彼此身心的极致渴慕。 这是爱吗? 一晚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翌日,明婳照例上班。小张接到人,笑着挥手,“明老板今天心情这么好啊!” 她一头雾水。 “我平常看着心情不好?” “额……也好也好。” “只是今天格外好!” 雪后晴天,空气清新。 确实值得一份好心情。 心情好,手上工作也顺利。下班比昨天早一点,等她的人也多了一个。 蒋星野。 几天不见了。 “婳婳……”他憔悴许多。像是没看到那辆等她的车,脚步摇晃地走过来。 薄今就不能当看不见了,立刻下车拦。怕她伤着人,女人忙说,“你上车等我。放心,没什么事。” 天更暗了。 明婳认真打量,“喝酒了?” 他点头,紧紧地盯着她看,瘦削的脸没有一丝雪色,“好冷啊……婳婳,我好冷。明明回来了、回家了……为什么还这么冷?” “你穿太少了。” 不否认有些心疼,“星野,我不值得你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值得你放弃梦想。难得回来,你好好陪陪师傅师母,别执着了。” “你打定主意和他在一起了?”男人与暮色相融,脊背躬得像兽,“我只犯错了那么一次,而他……他呢!他绯闻还在热搜上挂着,凭什么你能接受他却接受不了我?!” “你爱的是我,他只是一个无耻的替身!你为什么认不清自己的心?你爱的是我啊……我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席卷全身,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别说了!” “不是这样的!” “星南告诉我了。” 蒋星野眼眶发红,清俊的脸微微抽搐,“婳婳,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你不爱他,你果然不爱他。” “但你不知道,你可能搞混了。”他语气愈发激动,捏着她肩膀,克制地没把人抱在怀里,“看清楚,我才是蒋星野。你爱的是我。” “和他分手,我们立刻结婚!我们结婚,以后没人能分——” 去而复返的薄今一脚将人踹退了两步,“抱歉,你行为越界了。” 能避则避。 老板说的话她不能不听。 明婳腿一软,被女孩搀住。就这样看着,末了彷徨地掉下泪来。 他无所谓地掸掸裤脚,唇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你不信?” “我会让你看清自己的心的。” …… 他走了。似乎把两人间好不容易生出的希望全带走了。 九点,没回来。 十点,没回来。 无数猜想在心头环绕,令人烦躁又绝望。她只想商庭樾赶紧回来。 在从无数人口中知道始末前,她想亲自与他解释。 迷迷糊糊睡着,又满头冷汗地被微信提示音吵醒。 以为他回来了,慌忙查看。结果是蒋星野发来的几条信息。 有文字,有图片。 鲜血……手腕……伤痕…… 触目惊心。 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 下楼摔了一跤。 张嫂被吓醒,薄今出来阻拦。她无论伦次地求她送自己去个地方。 是他以前租的那个公寓。 外头大雪纷飞。 “呲啦——” 女孩把车停下来,“到了。” 她下车,不顾一切跑进白茫茫的雪色里。好冷,眼睛应接不暇。但应该快到小区门口了吧。 他不能出事。 不然她这辈子不会有幸福了。 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接下来的场景恍若梦境。 小区栅栏前,“欢迎业主回家”的横幅在夜幕寒风里瑟瑟发抖。大概门前横着的车不是小区里的车,站着的人不是小区里的人。它不知道该不该接待。 不,不完全不是。 是的那个与不是的那个相对而立。 相似的个头,弩张的氛围。 一瞬犹如分身。 第70章 一个卑劣的替代品 几分钟前。 蒋星野就估摸她该到了。 对待事业,她杀伐果断。 对待感情,她和全世界任何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一样,善良而赤诚,还有一丝不愿意伤害对方的优柔寡断。 拿捏她。眼泪和示弱是利器。 他从来知道。 可眼前男人就不好应付了。 几回合的言语交锋败多胜少。他知道这不单是虚长几岁的年龄压制,更多来源于周身气场。深沉,内敛,不可一世……许多人一生追求的财富和权势他从出生就有。举手投足间的狂妄和自信是刻在骨子里的—— 所以敢轻而易举答应邀约。 这场见面。 两人期待已久。 “商总,我们不必虚以委蛇了。”他苍白的面孔氤出几分阴翳的笑,“你错以为婳婳爱你,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她以前有多爱我。” “或许你还抱有一丝幻想。但此刻,我们见面了,你应该明白自己不过是她疗伤的一个寄托。” “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她不需要你这个替身了。” 替身…… 这个词终于被说了出来。 商庭樾眼皮轻掀,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是抿成直线的唇、和瞳孔逐渐酝酿的风暴。 “你,过于自信了。” 愤怒吗?愤怒。 替身见到正主的第一眼就知道蒋星南没撒谎,原本存在的一丝侥幸被彻底撕裂。 他愤怒拥有这双漂亮的眼睛。愤怒明婳真就这样羞辱了自己。愤怒真相呼之欲出的那许多时刻,自己固执地选择相信她,以至于彻底丢掉尊严—— 真恶心。 可第二眼,满溢的愤怒被炸成灰烬。不甘,疑惑,毁灭……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人陷入一种麻木的惋惜中。 如果此刻明婳出现在眼前,他大概会很平静地掐住她脖颈。 笑问,同时缓缓收力。 这就是你很爱很爱的人? 这就是你拿我当替代品的人? 呵,你瞎了。 他不配。 “比财富,比权势,我不是商总的对手。”不配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配不配,“可你拥有的并不是婳婳所珍视的。因为爱很单纯,只需要缘分和偏爱。” “论缘分,我是她最尊重爱护的师傅的儿子。我们大学就认识了。” “论偏爱……”男人唇角勾笑,踩碎冰碴继续逼近,“你信不信我们站在一起,她奔向的一定是我而不是你?因为你始终是一个卑劣的替、代、品。” 指节泛白,指骨咔咔作响。阴隼的目光对上眼前这双挑衅的眼睛,硝烟一触即发,“知不知道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单手轻易拎住他衬衣领口。 蒋星野整体身型没他那么结实,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撂开笑,“我知道啊。我巴不得你这么做。” “弄死我,婳婳永远爱的就是我了,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你以为你得到她身体有什么了不起吗?实话告诉你,我和她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她在床上有多迷人……” “我比、你、清、楚。” 瞳孔碎裂。 拳头猛袭而来,男人被下死手的力道打翻在地,吐了口血沫,爬起来,不甘示弱地还了一拳。 “商总就这点本事么?” “太轻了。” “来来来,再多打两拳。” 雪雾里,他笑得癫狂又扭曲。 “从前我犯错,我爸打我打断了三根藤条,遍体鳞伤。婳婳心疼坏了,偷偷跑到我房间,边帮我上药边哭。” “我逗她,故意装疼,她果然哭得更厉害。为了哄我,擦药前小心翼翼地亲吻那些淤痕……” “每处都亲了。” 有根弦“啪”地断了。 迅疾的拳风再次划向那张可憎的面孔。 不是不知道他在故意激他,不是没发现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 可商庭樾没收力,任凭怒火从胸肺喷涌,毁天灭地。 呵,可笑,真她妈可笑。 爱他,所以心疼他。 那心疼自己的又算什么? 心疼他出差回来饿肚子……心疼他小时候过得不快乐……心疼他欲望强烈无处抒解,愿意低下头颅尽心取悦…… 原来爱真的可以装出来。 哦,不对,不是装的,是真情流露。只不过那些误以为温情的时刻,她眼里心里想的都是另一个人。而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卑劣的替身,在她所有的喜欢、嗔笑怒骂编织而成的美梦里不肯醒来—— 再醒,鲜血淋漓。 真他妈恶心。 蒋星野再次倒地,这回吐出一大口血,连手腕上绑着的绷带也散了,交错的划痕触目惊心。 几乎同时,明婳奔过来,狠狠推开他,将人牢牢护在身后,“商庭樾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打他?” 雪落无声。 接下来的场景像黑白默剧,男女主角深情互动你侬我侬,而场外的他完完全全沦为小丑。 “星野……你流血了!药呢?!带药了吗?”她崩溃了,脸色惨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你想过师傅师母、想过星南吗?我跟你说了啊……我不值得……我们不可能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男人咳了两声。明明难受,却笑得很开心,“别怕,我没事。药就在兜里,你帮我拿出来?” 她手一顿,翻找出一只维生素K注射液,熟练打开喂到他嘴里。 “先喝,然后去医院。” 蒋星野有先天性凝血功能障碍。不重,但蒋昱和单洁如临大敌,将人保护的很好。从小到大出血的症状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所以他不能继承家族传承的花丝镶嵌手艺,因为容易受伤。所以他执着于背上行囊看世界,因为害怕意外。 可他为自己流太多血了。 “再有一回,我就真生气了。” “不会了。” 他笑得肆意。撑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只是想证明我们之间还有可能,证明你爱的是我。” “看,我赌赢了。” 雪越下越大,落到眼睛里结冰。 女人双唇颤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松了手,缓慢转身。 对上那双空洞无光的眼睛,忽然觉得眼前也黑了。几乎凭感觉寻过去,抓住他的手,试图汲取一点点体温。 可被躲开了。 一次、两次……反复尝试,才堪堪攥住冷硬的大衣袖口。 他从没有如此凶过。 “商庭樾……你先回去好不好?他伤太重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眼泪越流越多。此刻她就像个犯错的孩子,想看他又不敢看他,急得语无伦次,“你回去,等我跟你解释……我一定会解释的!” 穿透雪幕的是一声极淡的冷嗤。 “不必了。” 他一根根掰开她冻僵的手指。 这场游戏。 有人赢就有人输。 他输了,从她毫不犹豫奔向蒋星野的那刻起。 一败涂地。 痛么?自然是痛的。尤其是心,像被她从胸腔里扯了出来。 可仅剩的那些许骄傲不允许自己摇尾乞怜。 男人后退两步。 偏头擦去嘴角的一抹殷红,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意冰冷讥讽。 “我的确疯了。” “明婳,你没有心。” …… 白茫落尽。 那束红玫瑰从被扔出来,再被车轮碾碎,只来得及绽放一瞬的美丽。红渲染了洁白,静静地躺在地上。混着雪水和泥水,狼藉而残败。 女人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一片片拼装起来的。打车,将奄奄一息的蒋星野送到医院。 她只通知了蒋星南一个人。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不出意外给了她一巴掌,可能又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可她太累了。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行尸走肉般,将诊断单塞出去。然后缩在急诊室外的走廊里,蜷成小小的一团。 詹雨佳和柯昊川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喊了两声才惊醒,迷迷糊糊的认清了人。微怔,随后失声痛哭。 “别怕,没事了。” 詹雨佳紧紧地抱着她,“蒋星野已经脱险了。我们回去,回婳柔坊。” 她胡乱点着头,可能根本没听见来人说什么,只一味哭。柯昊川黑沉着脸,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出去,塞车里,一路疾驰。 折腾到婳柔坊。 已经快天亮了。 彼时明婳平静了许多。 更准确说,是 麻木。 “他不会原谅我了。” 信息量太大,詹雨佳还在艰难消化中,“你说商庭樾还是蒋星野?” 唇畔划过一丝惨然的笑。 “只要星野活着……” “我就不欠他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更爱蒋星野。” “我也以为。” 她被窗帘透出的一缕晨曦刺伤了神经。瞳孔一动不动像经年的琥珀,幽深彷徨,仿佛沉浸了几百年的岁月。 “可好疼啊……心。” 这颗尘封的心。 竟然为他疼了。 走来走去的人坐下来。 “完蛋了!” “你爱上他了。” “爱……这么简单么。” “才认识半年不到。” 从秋雨到冬雪。 从申市到巴黎。 十个时节。 对啊,自己连求婚戒指都收了。 就仿佛过了半辈子。 “问题是,你要怎么让他相信你爱的是他,而不是长得像蒋星野的他。” “而且他现在和那女人的绯闻传得那么真,你确认他还值得你爱吗?” 悲伤满溢。 她痛苦地捂住脸。 是啊……自己推开了他。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不明朗的阻碍项。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家里等他。如果等到了,就根本没时间吵架。他会脱掉大衣,拢着满身寒气将人拽起来亲一通。稍稍餍足,浴室便会响起水声。 不会耽误太久,被窝里就被捂热了。不能做,他也会抱着自己,断断续续地接吻、说话。耳鬓厮磨间,什么洛晴天什么蒋星野……通通抛却脑后。 甚至不需要解释。 只要他们在一起。 “所以先冷静冷静吧。” 门外,柯昊川还在等。他买了早餐,却并没有送进来。寒风中的背影清冷孤寂。 “早饭我给你放厨房,你什么时候想吃再热热吃。现在,睡觉。博物馆那边我给你请假。” 确实太累了。她和衣躺下来。 一睡就是一整天。 再开机,屏幕上蹦出许多未接来电。多数来自一个人——薄今。 嗓子哑了,大概是又感冒了。撑着喝了好几口水,才给她回过去。 该好好谢谢她。 “明小姐?!”她接得很快,“我早上来接您,等了许久没看到人。去前面问了才知道您今天请假了。所以就先回了。您还好吗?” 女人声若游丝,“还好。抱歉,没来得及告诉你。还有昨晚,谢谢你送我。他……没为难你吧?” 女孩一愣,“BOSS昨晚没回来。” “我以为你们、”话咽了回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猜他想干票大的 心猛地一沉。 他没回家。那去哪了呢? 公司……酒店……檀园…… 或者,碧水湾? 明婳僵愣在原地,从头到脚一阵寒意。许是沉默太久,薄今忍不住出言安慰,“那个……或许又出差了吧。” “我明天会准时接您的。”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面庞滑落。她木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大概以后都不用了。薄今,谢谢你。有空的话,希望你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人情要还。 至于爱情……一笔烂账!不知该怪记账的人还是入账的人。 年关将至,冰凝雪积。 整个城市的节奏都慢下来。 冠饰修复工作进入最后阶段,明婳泡在博物馆,心无旁骛。 是工作,也是逃避。 此刻她庆幸自己还有事情可做。每晚回到婳柔坊,房间是空的,对话框是空的,心也是空的。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冷静,而是冷却了。 以前吵架,基本是他主动求和。除了在床上不饶人,他的的确确是个包容内敛的成熟男人。可这回……不算吵架,算决裂。 他大概看清了明婳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自私,虚伪,色厉内荏。不值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头拯救。她就该断情绝爱孤独终老、陪婳柔坊过一辈子的清修生活。 从医院回来后,她陆陆续续打过几通电话。很紧张,怕他不接,又怕接了、却像那天似的传来洛晴天的声音。 结果一个没打通。 不知道算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于是不敢打了。 坚信没消息是最好的消息。 况且打通了,又能解释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辩无可辩。 所以那晚说不必了。 有回从梦中惊醒,她满头冷汗。下意识想找他,可号码拨出去了又被飞快挂断。那刻她觉得自己是世界最没尊严的女人。 不出意外哭了。 委屈到极致。 明明许愿一辈子在一起。 明明连母亲最珍视的戒指都送出来。 明明准备孕育一个孩子。 …… 他竟真舍得从头再来。 越想越气,于是一秒钟不耽误,火速从床上爬起来收拾他的东西。 准确来说,是扔。 卧室到浴室,衣帽间到客厅。大到西服皮鞋,小到牙刷牙杯,连厨房他平常洗碗用的橡胶手套都没放过,不一会儿清出好几堆来。 扔了,全扔了。 就像当初和蒋星野分手,自己也是清空一切整装待发,才在京市遇到詹雨佳、才开启人生另一个阶段,慢慢成长为如今婳柔坊“是为一绝”的明老板。 凭什么这回做不到。 翌日醒来。 生活愈发平静如一潭死水。 婳柔坊正常运转,「婳丝柔」新店装修接近尾声。与自己相关的一切都随一场又一场的大雪沉寂了,仿佛回到没有遇到他的秋日雨后——青檐滴雨,芭蕉芙蓉,清风满庭樾。 当然沉寂只是自我沉寂。其余人其余事正常发生着。 蒋星野住了三天院后回家了。给出夜不归宿的理由是在朋友家玩,蒋星南作证。 …… 秦老夫人大概还不知道两人吵架了,依旧早晚送来汤药。并隔三差五致电安抚,例证她大外孙仍是清白之躯。 …… 年底晚会扎堆,《东方匠心》获多项大奖。年度人物盘点,明婳作为素人赫然列于其中。节目组制片人李文绪代为领奖,30秒获奖感言即兴拓展三分钟,真情实感声泪俱下,再次连累正主登上热搜。 苏亦真见热搜慌,条件反射打电话给总经办。乔昂却也支支吾吾做不了决定,天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提明婳,发火。 不提明婳,发更大的火。 那尊「鲲鹏」也被搬出来,丢也不是卖也不是,整个总经办瑟瑟发抖,从早到晚笼罩在低气压中。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别人谈恋爱甜甜蜜蜜的,就这俩往死里折腾。 周末从机场出来,男人抱上花夺了车,嘴角的笑比AK难压。被踹了的盛祁泽和其他高层都以为这不要脸的赶着春风一度去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总裁办公室烟熏火燎。冷面阎罗嘴角破了,两只拳头鲜血淋漓。旁边那只昂贵的茶几被当成了靶子,四分五裂,玻璃碴子飞一地。 乖乖,得是被绿了才能闹这么大动静吧。他以最恶毒的猜测想。 后来找薄今打听,联系上下文发现还真有这个可能。 于是进言安慰,痛心疾首——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况且咱也不是第一次被绿了,当初洛小姐和您弟弟勾搭上,您不挺淡定嘛? 说完就被踹出来。 为了防止苏亦真也遭此厄运,他千叮咛万嘱咐:用代号吧,总比老虎嘴上拔胡须强。女人记下了,战战兢兢敲门、进入。 办公室窗明几净,办公桌前的人英俊淡漠,看着和从前没两样。可当他掀起眸子,那幽瞳里的寒气直直射来,如极夜天气,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什么事。” 后脑勺直发凉。 她支支吾吾,“BOSS,明……哦不,是婳柔坊那位上热搜了,要撤么?” 清晰察觉到那人气息粗了一瞬。 “她是盛天艺人么?” “不、不是。” “不是你操哪门子心?” “以前……” “没有以前。” 男 人提上裤子不认账的本领实属令人咋舌,“没事可以出去了。” “是!”转头就跑。 “等等。”他扔了笔,“洛晴天最近有什么异常?” 苏亦真一怔,“暂时没发现。” “是没发现还是怠于发现?如果你一直碌碌无为,我大概会认为让你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女人浑身一抖,“年后晴天进组新剧,我会全程跟组的,您放心!” “出去,让傅东过来。” “是!” “把热搜撤了。” “……啊?!” “听不懂人话?” 她瞠目结舌。 你是人吗?分明是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狗。内心重拳出击,外表唯唯诺诺,就这么退出去,抓紧联系傅东来承担炮火。 春节档电影宣传混战提前半个月拉响,影视组忙疯了。傅东奔过来时形容潦草,“啪”地把剧本摔桌上。 “出来了!” “我什么都不怕!” 乔昂翻了翻,“《寻金往事》,新电影吗?你不带预售数据,拿这个过来,找骂呢?” 他嗤之以鼻,“你们懂个毛。这个剧本BOSS盯几个月了,说年前必须改出来。知道谁介绍来的吗?” “谁?” “辛旎!是她的一个编剧朋友写的,以明老板为原型创作的原创剧本。” “原本我看了,非常扎实。讲述鸦片战争后,民间花丝首饰发展陷入绝境。京城花丝王在军阀混战中保护国宝殒命,而他的女徒弟承担重任,徒走三十年拯救散落在炮火里的细金工艺。” “BOSS看了很感兴趣,勒令我们配合原作者修改剧本,一轮又一轮。” “我猜他想干票大的。这么好的非遗故事,是获奖热门题材。” 以明老板为原型? 两人面面相觑。 “那什么……” “建议你搁置后提。” 傅东不理解,“为啥?这版改出来无可挑剔!我保证BOSS满意!” 说罢兴高采烈地敲门。 半晌泪流满面地出来。 苏亦真平衡了。 这个年,注定腥风血雨。 * 腊月二十八,婳柔坊除销售外全体放假。 当晚年会,林易特意订了比以往大许多的宴会厅。全员到齐连带家属,大概五六十人。吃饭喝酒抽奖唱歌,氛围十分热闹。 齐璨虽然是富家女,但性格活泼平易近人,入职以来和上上下下打成一片。一整晚,花蝴蝶似的跑来跑去,这个劝酒那个劝酒,连从不沾酒的明婳都被灌了几杯。 她醉了,醉得很厉害。 歪在詹雨佳肩膀上说胡话。 女人听了几句,不堪入耳。忙捂住嘴,招呼大家散了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接下来二场的二场,找代驾的找代驾。柯昊川没喝酒,自然搀着醉了的明婳离开。 “你先送她回去。等我把甜甜送回家,再去婳柔坊照顾她。” 詹雨佳如是说。 很合理的安排。 可盛祁泽没听到。他来接齐璨,见状火蹭地冒起来。不知道为谁,一把将东倒西歪的女孩塞车里。 接着过去,拉住他,“柯首席,明老板有男朋友。你送她,不合适吧?” 男人嗤了声,“是么。” “请问她的男朋友在哪?在和别人闹绯闻吗?” “……”干啥啥不行,坑友第一名。来人气得牙痒痒,“那是他们两人间的事,你个外人凭什么插手?!” 他并不生气,缓慢却麻利地将手抽出来,“这是我们婳柔坊的事,你个外人也没资格插手!盛总,你的未婚妻醉得很厉害,你多余的心思还是拿来好好照顾她吧。” 多余的心思? 狎昵的想法被当事人揭穿,他一瞬脸颊通红,心随着讥讽的语气沉入谷底。忍不住喜欢,犯罪么? “你……” “我是正常人。盛总如若不是,就请离我远一点。也离婳婳远一点。” “感激不尽。” …… 两人走了,留下一团车尾气。盛祁泽沉着脸回车里。 油门轰鸣,同时拨出电话。 商庭樾接通后被噪音震了耳朵,立刻就要撂。 “你踏马!” “敢挂后悔一辈子!” “什么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女人喝醉了不省人事,柯昊川一个人送她回婳柔坊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你自己猜!反正我告诉你了,爱管不管。到时候真被人绿了别找我哭!” 第72章 真的连哄哄我都不愿意么…… 此刻,盛天娱乐。 男人差点把手机捏断。 明明决定忘记她了,为什么一听到她的消息就心潮翻涌。 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像一团纠缠的火焰,塞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有意叫自己过不安生。 蒋星野……柯昊川…… 眸色煞红,薄唇无声地咀嚼这两个名字,恨不得拆吃入腹。半晌起身,拿上外套匆匆跑出房间。 两只出局的苍蝇,早就该冻死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夜中了! 车上,盛祁泽等不到回答,便知道他装不下去了,得意洋洋地挂断电话。 真可怜,他想。 你正常,没用。谁让你们偏偏惹了两个最不正常的人。 婳柔坊有此劫数,逃不了。 一路疾驰哼着歌,后座忽然传来一声森然的质问:“你这个电话是为商总打的还是自己打的?” 就见齐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透过后视镜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操了声,差点撞车。一个猛拐停下来,“你踏马,想吓死劳资?!” 女孩醉意依旧浓厚,冰凉的眼神却很清醒,“如果你承认你喜欢川哥,我大概真的很想让你死。” 车厢静得出奇。男人脸青一块白一块,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沉默良久,说,“齐璨,豪门联姻,有时候你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凡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对你对我都没意思。” “是嘛……”她先是笑,随后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耍酒疯似的。 “盛祁泽,你说你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好,我能素颜素颜,不素颜淡妆,不给你丢人。你说你不喜欢无所事事的女人,好,我凭自己实力进了婳柔坊,兢兢业业度过实习期。” “现在……你是想告诉我你不喜欢女人了?”她捂住脸,似乎崩溃了,“那我要怎么办?你他妈要我怎么办?!” “变性么?” “耍我好玩吗!” 男人手抖了抖,总是轻挑的桃花眼光芒不再,陷入一股前所未有的彷徨中,“我没有耍你……” “但齐璨,有些感觉我控制不了。” “你以前喜欢过男人么?” “……没有。” “只对他?” “似乎是。” “你对他硬得起来么?” 他脸一黑,“以我和他的关系,没到讨论这事的时候。” 女孩凉凉笑。 “那我和你的关系呢?” 盛祁泽抹了把脸,“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或许我也是喜欢你的。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滚吧。”Dior戴妃包不客气地抡向他脑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要你的同情!” 她开门下车,短发被寒风拂起,泪水成冰,“但我告诉你,你不和我在一起也别想和他在一起。姐不在乎,单纯隔应!” 留给他的是一个单薄纤细,却十足倔强的背影。 …… 十一点,商庭樾赶到婳柔坊。从角门进来,精艺坊只有清杳居亮灯。 那灯昏黄旖旎,和他在时一样。 无数次深夜缠绵,她的胴体就笼罩在这样的光里。饱满,柔软,如一块散发幽香的稀世美玉,一角一落只有自己可以抵及。 若这块玉被别人碰了。 指骨捏得咔咔响。他凛然推开半掩的碧纱门——差点撞到什么。 就见柯昊川走出来,衣冠整齐,眉宇萦着淡淡疲倦。 “商总,稀客。” “不用你阴阳怪气。”男人敛眸,不动声色松了松 背,“我想你不需要我的谢谢,就像这里不需要你的存在。” “柯首席自便吧。” 出乎意料,他没有阻止,反而欠身让出位置。 “那天在医院,她哭得很厉害。” 脚步陡然僵住。 “这些年,第一次在我和佳佳身边表现出脆弱。” “当时我特别想把你们打一顿,打死最好。既然不能让她幸福快乐,为什么要来招惹?但我没名分出这个头,也没能力让她喜欢上我。只能以挚友的名义恳求你……” 尾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抖。 “她的心很深,很赤诚。不轻易让人窥探。你探到了,就请接受她的一切。” “如果接受不了,那便坚定的远离。她并不像看上去那般洒脱。” 如果洒脱。 怎么会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如果不在乎。 就不会将自己灌醉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柯昊川没回答。 自顾自地走到院子里。 月亮很寒,星星很亮。 如果神明愿意倾听我的愿望。 那愿你的梦里总有星星[1]。 …… 房间很静。床幔里隐约可见的一点起伏,证明她完完好好地睡在那里。 许久不见了。 商庭樾走过去,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遮脸的头发。随后收回来,就这样看着,心头有无数乱麻在拉扯。 你凭什么睡得着? 他这样想。 酡红,憨甜,像不谙世事坠入凡间的妖精,一举一动牵绊人心。 而自己。呵,整日失眠,烦躁,坐立难安,酒精都麻痹不了。 不就是失恋嘛。 盛祁泽劝他。电话一键拉黑,短信不回,全当对方死了。这样很快能走出阴影。千万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被人勾勾手指头就哄好了。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当时就回你想多了。 他这颗烂白菜也就值几个电话的心思。挂了就不再打了,耐心耗尽,根本不用自作多情。 真的连哄哄我都不愿意么? 手抖着,轻轻覆上她脸颊。 柔软,滑腻,不盈一握,却从没有真正属于自己。 你哭了? 可你是为谁哭的呢?他受伤了,你一定很担心很心痛吧。你那么爱他,爱到甘愿找一个像他的人继续爱。那现在何苦犹豫纠结,正主不是回来了吗。 力道越来越大。 酣睡的人忍不住蹙眉。 这就受不了了? 那你叫我如何接受。接受你义无反顾地跑向别人,接受你把我当做一个卑微的替身,接受你从没有爱过我—— 一切甜蜜和誓言都成了欺骗。 呼吸越来越重。 男人掐她下巴,忍不住低头,撷着唇瓣狠狠咬了口。 耳畔传来一声娇弱的嘤咛,睡梦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依旧迷离而充满醉意,根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你来了?” “你怎么会来……” “我是在做梦么?” 不等回答便细细密密地哭起来。 很轻的啜泣,像是谁委屈了她。同时捉住他的手,紧紧贴在面庞。 心砰砰跳。 他自认犯贱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冰冷许多,“别哭,说我是谁?” 女人一怔,吸吸鼻子,很艰难地消化他的问题,“你……就是你呀。” “……” “说名字!” 她瘪瘪嘴。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啊转,就是不敢掉下来,“你凶我。” “从没有见过你这么凶的人。” “那就快说。” “答对了就不凶你了。” 醉猫眨眨眼,“忘了。” “头好疼。” “操。”商庭樾深吸一口气,放弃了。不该跟一个醉鬼要答案,“那还喝酒。现在闭眼,睡觉了。” 她点头,泪睫颤抖,闭了下又很快睁开来,“睡着了你是不是就消失了?” “是。”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爱你了。” 通红的、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就这样看着他,直至醉意袭来,深深沉入梦境。 睡着了。 大概就只是个噩梦吧。 翌日,明婳醒了。 宿醉之后头疼欲裂。 身上却意外清爽,还换了最喜欢的那件睡衣……虽然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但应该是雨佳换的,她想。 明日便是除夕了。售宝坊即日闭店三天,大年初二开店迎客。除了本地销售轮班外,其余员工遵循国家法定节假日安排,初八后返工上班。 詹雨佳回京市,柯昊川回川渝。林姿林易一家飞海南过年。季甜甜搭齐鸣的顺风车,两人很巧都是苏城人……该走的都走了,整个婳柔坊静悄悄的。 临近中午,她简单收拾好房间,便驱车前往博物馆。公主冠饰修复工作正式结束,今天有个内部答谢会,蒋昱也会参加。 一行人就花丝镶嵌文物修复工作的难点和创新点进行交流,接力发言,洋洋洒洒一下午。 散场时,天黑了。明婳一手抱证书,一手挽着老人的胳膊,蹦蹦跳跳的,这么多天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师傅,我现在是你的骄傲了吗?” “你一直都是。” 她叹,“这么多年好像一场梦。直到现在才有一点真实感。” “徒儿好像真有一点成就了。” “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吗?” 蒋昱蹒跚地踩着雪,“那么多孩子啊,就你坚持下来了。” “还好,你坚持了下来。” 女孩伸个大大的懒腰,“可这条路真的好长啊。好几次想放弃。” “可你只跟我说过一次。” “啊?”明婳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笑了,“我和您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记忆犹深。差点吓死为师了。” “什么时候?!” 老人眯了眯眼,“几年前,也是冬天。约莫是你二十四岁生日? “我记得清清楚楚,大半夜,突然给我打电话,哭的稀里哗啦的。” “说你不想学花丝镶嵌了,觉得没意义。什么都没得到,还什么都弄丢了,得不偿失。” “我问你弄丢什么了,你不说,只哭。把我气的呀,爬起来就骂。你师母拼命拉着,不给我生气,慌忙把手机夺走了。” “第二天,我惴惴不安地到工作室一看。哎,你板板正正地坐在楠木桌前,正洗蓝呢,只口不提昨晚的事。我就知道,你想通了。” 风雪交加。 女孩的脚步越走越迷离。 24岁,冬至,大雪。 那晚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巴黎那夜,戛然的梦境走过拐角的花坛。她终于肯直面生日当天被背叛的旧殇。 可她忘记的不止伤痛,还有救赎。 回忆一点点重启。 离开,摔跤,意外的车祸……红围巾,素不相识的男人,和一句漫不经心的鼓励的话…… 画面飞快闪回,频繁出现一双模糊但又熟悉的眼睛。 没有可能。 她一定是疯了。 第73章 爱上替身了 旧事汹涌。 越不想记起,越在脑海翻腾。 不记得等了多久。 窗里那盏灯熄了。 女孩缓慢起身,冻僵的手和脚一点点恢复知觉,艰难支撑她往小区外走。 门卫大爷一直没睡,见人出来,赶忙开门,“闺女,怎么等这么久啊!瞧瞧,脸都冻青了!”边说边替她将松散的围巾重新包裹好,一层又一层,只露出两只干涸的眼睛。 “这人啊,不能强求。该来的自然会出现,要走的自然留不住。” “你听大爷的,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她点点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笨拙地鞠了个躬,便走了。 路上很黑,空无一人。 这样冷的雪天,被珍惜的人一定都躺在被子里。轻声细语,耳鬓厮磨,畅想属于两个人的温暖春天。 可自己是不是不会有春天了? 雪落无声,没人回答她。她颤抖地打出一个电话。 “师傅,我不想学花丝镶嵌了……”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丢了……” “……没有意义。” “嘟——” 骂声消弭,所有人都放弃了她。 哭到天崩地裂,女孩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去哪了。刺骨的风吹迷了神智,所有感官丧失知觉。 直到一道刺眼的强光破空,她惊醒,见前方有辆汽车疾驰而来。 雪地靴向后踉跄,一步一深陷,可惜她并没有足够的反应机会躲远。 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同时捂住 眼睛,那刻生死一线,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还好,老天没想收她。 “呲啦”一声,那辆车极限转弯,在一尺深的雪地上划出一道半圆的车辙印,最后稳稳停了下来。 千钧一发。 “还好么?” 出现的男人灰大衣,黑西装,肃穆沉静。得不到回答,有些手足无措地蹲下来,细细打量,“有伤到哪里吗?” 泪水失禁,眼前一片模糊,她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却很清晰地听到了声音。 低哑,淡漠。 说着担心的话,声线却波澜不惊。 她怔怔地摇了摇头。 “能站起来么?” “路中央太危险了。” 女孩恍惚地环顾四周。原来自己走到马路中央了。 然而身体完全冻僵,想动使不上劲。目睹她几次尝试失败,男人伸出手臂,一手环腰,一手捞腿弯,轻轻一托,整了人被抱起来。 并没解释,他几步将人放马路牙子上。确定她坐稳了,才道,“冒犯了。” 她点头,又摇头。像无家可归的小猫,不仅哑巴,还脏兮兮的。 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却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眼下还有颗通红的痣。看着又不像猫了。 像小狐狸。 若换成正常男人,这只狐狸大概逃不过被带回去吃干抹净的宿命。可他偏偏是个对女色没什么兴趣的人。 “如果你确定没事,我便先走了。” 仿佛没听到。 依旧不知疲倦的掉眼泪。 “……” “你真的没事么?” 悲凄的眼神巴巴地望过来,哭腔尤为浓郁,“理想和爱情非要你选……” “你选什么?” 原来不是哑巴。 只是这个问题…… 太莫名其妙了。 “自然看你想要什么。” “如果可以,那便都要。理想很珍贵爱情很难得。你爱的人可以是你理想战场的盟友,同频共振,兼容并蓄。何乐不为。” “如果他不可以呢?” “那选理想。” “……为什么?” “因为理想关乎一生。” “因为我不相信爱情。” 振聋发聩。 不是人不可以再信任了。 而是爱情本身就是骗局。 女孩擦干眼泪,想看看这个断情绝爱的人长什么样。可惜他已然转身,只匆匆捕捉到一双好看的眼睛。 内双,狭长,内眼角微勾。 一汪漆黑里盛满了冷漠,透着捉摸不清的神秘感。 似曾相识。 …… “所以你为什么想通了?” 下车后,蒋昱还在纠结。 明婳从后备箱里提出节礼,交给他,恍惚一笑,“大概心里已经有了选择,只是需要一个坚定的、不带任何私人情感的鼓励。” “那时恰好出现一个陌生人,给了我这个鼓励。” 老人了然,“那你该好好谢他。” “不知道能不能遇见。” “有缘,自会遇见。” 她点头,眼眶有些湿了,“会的,就像我遇见师傅一样。” “上去坐坐?” “星野星南都在家。” “不了。”女人望向那扇窗。 “新年新气象,徒儿也该有新的人生了。” 他点点头,并不多问。 “会的。我们都会。” …… 转眼除夕,明婳睡到中午。老爸老妈大概忙了一早上,醒来家里焕然一新,门里门外喜气洋洋的。 吃完午饭,人更懒了,摇摇晃晃地爬上阳台的躺椅。毯子蒙头,惬意地晒太阳,两只小腿包裹在棉裤里一晃晃的。 论谁看到,都不会把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宅女与《东方匠心》里那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联系到一起。 付鹃瞟来瞟去,在明致远的撺掇下走过来,“婳婳啊。” 边说边把毯子往下拉,“最近小商怎么没过来呀?工作太忙、还是上次我打电话骂了他几句,把人得罪了?” 眉心不禁一蹙。 “你什么时候骂他了?” “就前段时间。不是出差嘛,结果又跟那个叫洛晴天的搞出绯闻。” “我一个没忍住……” 眼角笑纹讪讪的,“就和你爸问他了嘛。问他怎么跟我们保证的,这才过去多久,明知故犯!” “他电话里挺客气。说会尽快处理,让我们别担心。” “还说年前来家里吃饭,商讨跟你订婚的事。为此你爸酒都备好了,就等他来呢……所以乖女儿,都除夕了,我的乖女婿到底来还是不来?!” 脑袋空了一瞬,耳朵嗡嗡响。 原来他已经计划跟爸妈坦白了。 如果没发生那晚的事。 他们大概…… 眼眶不由地红了。 付鹃看透了她的情绪变化,表情渐而凝重,“没猜错,真吵架了。” “因为星野?” 明婳垂眸,“算吧。” “糊涂!”妇人戳了戳她脑袋,“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君子坦坦荡荡,行得正坐得端。你连这点品质都没有,还谈何管好一个家庭、一个公司?” “喜欢谁就是谁,喜欢了就要坚定。坚定不移地让他属于你。否则你就不要喜欢。三心二意只会害人害己!” “他还跟人传绯闻了,你怎么不说他三心二意?” “一码归一码!” 亲妈一点也不惯着她,“人家最起码解释了,让你,还有我和你爸爸知道他的心意和决心。你呢?”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表面温和大度,实际任性又不肯服输。” “让你爸惯坏了!” “……” 究竟谁是亲生的? “听妈的,啊。” 付鹃将黑白脸的戏份拿捏得死死的,“找机会跟人道个歉。接不接受不要紧,要紧的是做人的礼貌。” “至于其他的。妈不管你,你自己决定。大不了爸爸妈妈养你一辈子。” 真好。有妈妈,真好。 如果他妈妈还的话,应该也会心疼他、开导他,勒令他不许再和那个叫明婳的纠缠。 没有心的人,不配。 可心好疼啊,又为他疼了。 她明明有心。 恍惚挨到晚上,吃了年夜饭,女人躲到卧室里看满天焰火。 在巴黎的那段日子,她经常看夜空被焰火装饰得五彩斑斓。他问,你喜欢么?她说,喜欢。他却说,他不喜欢。 为什么?自己问。 他想了一会儿,道: 美丽却易逝,不得长久。 那你喜欢什么? 这回没有犹豫,说,太阳。 永恒而灼热,要么互相照亮,要么互相交融。至死方休。 是啊。如果能拥有骄阳的永恒明媚,又有谁会留念焰火的短暂浪漫。 该早点想明白的。 那晚,他们彼此许愿—— “希望商庭樾心想事成。” “希望和芙芙永远在一起……” 原来早就把爱交给了对方。 只差一点点承认的勇气。 不再犹豫,她擦干眼泪,换了衣服往外跑。明致远焦头烂额,“这么晚还去哪里呀!下雪了!外头冷死人咯!” “别拦她。”付鹃从卧室出来,手里拿了一条围巾。 鲜红鲜红的,是以前那条。 “天冷,别冻着了。” 说完帮她戴好,“注意安全,不回来的话给家里打个电话。” “还有,明早要回来吃饺子。” 明婳红了眼睛。 “爸,妈,有你们真好。” 现在她要去找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人。去成为他的依靠。 知海听墅很远。 雪下得很大。 她小心翼 翼地开车,凭记忆到达了别墅区门口。车进不去,但人可以,因为物业处有她的人像采集信息。 可入口离他的家太远了。她在纷飞的雪里一步一步地走,大概走了二十分钟,才见到熟悉的那座建筑。 好冷,璀璨亮着的灯也冷。不确定张嫂是否加班,但他应该是不在的。秦家老太爷老夫人那么疼他,一定千方百计让他留在家里住。 挨着台阶坐下来。 脑袋飘忽忽地搭在膝上,想了很多东西。想他年夜饭吃了什么,想他会不会坐在秦素阿姨的书房里发呆。想外公外婆有没有提到自己。想他是否已经告诉最亲的人,他们不会订婚了…… 或许会,或许不会。 槲寄生可以企盼永恒。 可它也杀死了光明神。 不知道等了多久,零点的钟声仿佛已经响过,天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隆隆声。焰火……炮竹…… 全世界都在迎接新春的来到。 可她的新春…… 不会回来了么? 也要和那次一样,孤零零地,走了好久才走回家么? 雪粒压弯了睫毛,泪珠一颗颗地掉下来,绝望的情绪要将人淹没。 就在这时,不远处蜿蜒而来两道强烈光束,强势驱散了半空阴霾。 心狂跳,她立刻抬起眼睛。 就见熟悉的古斯特疾驰而来,缓缓停至别墅门口。而许久不见的人下了车,撑着伞,一步步靠近—— 眼神交汇。 那双眸子里有一瞬的颤动。 接着绕开她,波澜不兴。 饶是做好了准备,还是被他的冷漠决绝刺痛了心。 女人反复深呼吸,将手心掐出血。随后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 “你还爱我么?” “你说过,不会对我撒谎的。” 男人脊背一僵,许久嘶哑出声。 “不重要了。” “可我爱上你了。” “是么……” 他低低嘲弄,“爱上替身了?” 第74章 我们分手吧 替身…… 乍听到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明婳浑身一抖,难堪地闭了闭眼。 “是……我承认。” “当初看到你,我的确在潜意识里把你当成了蒋星野的替身。” “我和他……” “够了!”男人冷声打断,同时掰开她的手,“谢谢你的诚实。但你和你前任的故事我不想听。” “如果没其他要说的,请离开。知海听墅不是你想来就来的旅馆。” 心口发紧,她执着地追上去,“不是,我来是想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 他垂眸,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解释你只是情不自禁?解释你只是太爱他了?” “呵……” 起伏的胸腔泻出一缕轻哂,“我的确目睹了你有多爱他。” 瞳孔狠狠一颤。女人掉下眼泪,知道自己辩无可辩。 那晚的雪落地,结成一场化不尽的寒冰,冰封了他的骄傲和自尊。 “我知道你不想听,也不相信。但我仍要说。” “星野是我师傅的儿子。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前任,也是兄长和亲人。” “他有先天性凝血功能障碍,不能受伤不能流血。你回来之前,他发了自残的照片给我,我慌了,所以去公寓找他。但我没想到你在那里,还要挥拳打他……” “我只能保护他。他不能出事,否则我这辈子都对不起师傅一家人了!” “不要拿这套冠冕堂皇的话哄骗我!”男人逼近,眸色黑得纯粹,带着幽寂的戾气,“兄长?亲人?明老板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开了?” “你会和亲人接吻、上床么?你敢说你心里他的份量不比我重么?你敢说这些天没和他见面旧情复燃么!” 他伸手过来,再次掰掉她卑微攀扯的指尖,“明婳……从没有人给过我这么大的羞辱。” “你赢了。” 大脑突然宕机。 明婳怔愣,眼泪都滞住了,“我什么时候和他上床了?” 他彻底沉下脸,“是,你没和他上床。只是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你一定很遗憾吧?”边说边扔了伞,狠狠掐住她下巴。 “所以你找了我,一个像他的影子。邀请我上床,跟我玩恋爱游戏,将无法给予他的所有爱意施舍给了我这个卑微的替身……” 雪越下越大,扑簇簇地落到他发上、肩上。 他恍若不察,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是不是跟我上床的时候,想的也是他?!” 女人呼吸一窒,牙齿控制不住打颤。他可以生气,可以怀疑,但怎么可以说出这种浑话! 眼泪掉下来,一颗接一颗,浸透寒凉,“你就这么想我?” 深秋烟雨,自己把第一次完完整整交出去。包容他的粗暴和恶劣,体验他给的温存和快感,甚至默许了他的恳求,随时准备孕育一个孩子……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他连这点都不相信了。 妒火早已烧毁理智,商庭樾嘴角噙笑,指腹玩味地蹭了蹭她脸颊,“他有我大么?有我弄你弄得舒服么?” “对,你分不清。” “因为这双眼睛!” 男人已经不知道在伤害自己还是她了,“但我告诉你,我就是我。拿我当别人的替身、” “明婳……” “你猜我这些天我多恨你!” 瞳孔紧缩。 心脏的位置痛得要死。 “是……你应该恨我。” 嘶哑的声音穿透雪幕,和她的脸色一样苍白无力,“换了是我,别人把我当替身,我也会觉得很……很恶心。” “其实很多次我意识到了,觉得我不该这样伤害你。可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自私地贪恋这份温暖。” “我一次又一次地犹豫、挣扎,想从你身边逃离,却始终舍不得。” “因为我发现,我竟然爱上了你。” “你爱我?” 他仿佛听了个笑话,“你爱的是我、还是长得像那个男人的我?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所以鼓起勇气来了。 从詹雨佳帮他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起,心便一直在思考。 “其实,你并不很像他。” 她抬眸,深深凝视他五官的每一处形状,每一缕线条,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的眼睛很亮。” “你的眼睛很冷。” “他的背影柔和。” “你的背影生硬。” “他性子活泛哪里都吃得开……” “你性子内敛人人畏惧……” “可我竟然就爱上了这样的你。” 雪落无声。 两人久久对视。清楚见他的眸色从震惊到触动,从冷静到质疑,最后逃似的松开她,迅速背过身去,“别说了。” “我一个字不相信。” 明婳握了握手心,并不气馁。 “在巴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想做你的女人,想和你在一起,想为你生孩子……那么苦的药,我一碗不落地喝了。” “你一点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回来,我是见过他。” “他后悔了,说要永永久久地陪伴我。这话触动了我,即使清楚地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我还是动摇了。” “还好你不在。” 灯光下,他脊背微僵。 “对……你不在。” 女人重复了一遍,“让我发现即使他回来了,我却忍不住想你。” “越来越想。” “你也是想我的,对么?” 她再次抱上去,汲取他背脊冷冽的气息,“那束玫瑰,我很想要的。”哭腔颤抖而浓郁,“如果你还爱我,还想要我……” “就别生气了。” 这辈子没说过这样肉麻的情话。 商庭樾闭了闭眼,不否认内心深处正因这番告白而激烈翻涌。 天知道自己多想和她孕育一个孩子。不是大男子主义,不是不珍惜她身体,只是患得患失,希望两人间的羁绊深点,再深点。 可问题真解决了吗? “姑且相信你爱我。” “可芙芙……”他脸颊上的肌肉隐约在颤抖,“之后呢?” “你真心地爱过他,真心地拿我当过他的影子。我可能会永远介意、并怀疑你的真心。” “而且你在乎你师傅一家人已经超越了在乎我。他可以用生命要挟你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确定下次不会再无视我跑向他么?” 很轻的话,却掷地有声。 明婳松开手,脊背剧烈颤抖,忽然觉得要永远失去他了 。 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回答不了。 唇畔浮起一丝惨淡的笑。男人转身,讥诮地掸去她围巾上的雪花。 所以什么是爱呢。差点忘了,自己原来是不相信爱情的。 “那晚我说,如果哪天我主动跟你分手,那一定是你做了让我十分失望的事。” “其实你没做错什么。但我们之间有太多跨不过的隔阂。所以明婳,我们分手吧。” 黑夜变得浓稠又冰冷。 喉咙像被一只无情的手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她后退两步,哭着笑。 “所谓隔阂,也包括洛晴天?” 男人没解释。捡起伞,抖了抖,塞到她手里。 “薄今会送你回去。” 撂手,转身。 再次成为断情绝爱的陌生人。 一切恍若隔世。 此刻她确定,他就是那晚差点撞了自己的“肇事者”。 原来缘分早就让他们相遇。原来婳柔坊再见的那眼熟悉,从来不是因为蒋星野,而是三年前的他本人。 命运捉弄。 她终是明白的太晚。捂住脸,缓缓蹲下来,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除夕的雪下了一夜。 * 年关过了,生活恢复秩序。整座城市在冰雪融化声中加快了节奏,温度渐渐上升。 春意迫不及待,但风寒依旧料峭。 婳柔坊的梅花开得正盛。 于是初八这天,每位员工桌上都摆上一只插着红梅的白瓷瓶,和厚厚的开工红包。 新来的几位受宠若惊,不知道该不该拿。偷偷跑前台向季甜甜打听了才知道,必须拿啊!这是开工惯例! 每年都有。 而且是老板亲手折的梅花,亲手包的红包,亲自选的花瓶。 不可谓不用心。 虽然这份用心叫人心疼。 尤其在她目前貌似分手的情况下。 商老板应该有…… 她掰手指头数,数不清。 反正好多天没出现了吧。 没人知道为什么。 是为了整日待热搜上的前女友,还是突然回归的前男友……总之两人许久没同框了。 突然不用小心翼翼地守着个爆点热搜过活,他们这些老员工陷入一种大材小用的失落感中——生活缺乏刺激,就像夫妻变成邻居。旁观者都不适应,当事人想必是脱了层皮。 然而当事人异常平静。 詹雨佳和林姿观察了一周,愣是没发现她哭,也没见她发脾气。 每天做活,赏梅,准时参加林易组织的各个会议。整副心思都投入「婳丝柔」第一家门店的开业中。大到珠宝展陈的区域划分,小到消防栓的位置,事无巨细。 太忙了。 所以前男友求复合的花每日送,却次次被退回,见都不见一面。如此铁石心肠的行为大概就能类比她为何这么平静了——为事业而生的女人不需要感情以作累赘。 元宵节前,新店主打的珠宝系列进行最后一轮样品修改。 三位首席设计和四位新晋设计师在会议室碰面,不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齐璨这条「Somnus」的“形”、“意”运用独到,花型镂空和宝石的镶嵌也有了很大进步。” “但我还是那个想法。”柯昊川拧眉微忖,“罂粟花有毒,有刺,代表一种能引领走向毁灭的诱惑。不否认这是爱情的一种另类生态,但我认为它并不适合「白色情人节」系列。” 齐璨闻言勾唇,懒懒后靠,“为什么不适合?爱情不都是美好的,尤其现代社会,充满畸形、欲望和随时随地的发生结束。” “我认为我的作品很象形。川哥就那么接受不了新人思维么?” “齐璨怎么回事?” 詹雨佳小声凑过来,“最近脾气大得很,经常针对昊川。” “以前不是最崇拜他么?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傅地叫着。” 明婳摇头。静静听了会儿,扬手打断争辩的两人,“齐璨,你说的情况的确存在。但「白色情人节」系列作为新店首发,基调需以积极明快为主。” “大家清楚,我们原定的开业时间是0214情人节,只是装修进度一推再推,赶不上正统的东方情人节。白色情人节是planB,已经退而求其次了。如果在挂钩旧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文化街区出现Somnus这样的宣传语,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做文章。” “「婳丝柔」如今关注度高,一举一动需立场正确。” “昊川良苦用心,这样的超绝敏感度,希望在座的每一位认真学习。” 话已至此,有理有据。 女孩反驳不了,生了会闷气,忽然将矛头对向无辜人,“婳姐谦虚了。” “您才值得我们学习呢!” 第75章 哄一次不行就哄第二次…… 詹雨佳蹙眉,“你什么意思?” “佩服呗。”女孩吊儿郎当,“前脚分手,后脚前前男友就上门求复合,身边还有个雷打不动的万年备胎、” “我要有这样的本事,就不用三天两头相亲了。” 相亲……众人面面相觑。 “你不是有未婚夫吗?” “掰了!” 明婳微讶,“他欺负你了?” 盛祁泽这人虽然没正形,但外貌家世不输商庭樾。齐璨那么喜欢他,不会轻易和他分手的。除非他身边…… 就见当事人表情有一瞬触动,随即恢复蛮不在乎的样子。起身,收起iPad和笔,“呸,他有那个本事吗?是我踹了他!” 走前别有用意地瞪了眼男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信息量巨大。 詹雨佳咳了咳,“那什么,你们先回去改吧。月底新品发布会,在那之前拿出最好的效果给我。” “是。” 会议室很快恢复寂静。 “昊川,她说的——” “佳佳,陪我回清杳居吧,有事和你商量。”女人打断她。 相比她的自然,柯昊川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想想也是,谁摊上这种事不郁闷啊。婳柔坊门风清白,不像娱乐圈混的妖魔鬼怪,什么都吃得下。 一路梅香。 两人进门卸下斗篷,室内暖气烘得人脚步轻飘飘的。 “好久没进来,这里少妇感十足呀。”边说边朝沙发上一躺,“自从有了商老板,姐妹我都成外人了。” 明婳撩唇,“你年会那晚不是过来了?不算好久吧。” 她眉心微跳,“等等……” “年会那晚?” “嗯,我喝醉那次。”她把热橙汁递过来,奇怪道,“不是你照顾我的吗?” 詹雨佳叹息,“你是真醉了啊。不是我,昊川先送你回来的。后来他给我打电话,让我不用来照顾你。说……说商庭樾他过来了。” 手一抖,橙汁险些撒出来。 “……是他。” “嗯。所以我纳闷啊,以为你们那晚后和好了呢。他不像不在乎你了的样子,不然不会大半夜急吼吼跑来宣示主权。” “你说你这个酒量。” 她恨铁不成钢,“要是醒了,人一搂嘴一亲,还有什么气啊,分分钟拿下。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风将窗户吹得吱呀响。 女人垂眸,唇畔染上一抹苦涩的笑。 所有尊严都在那晚用尽,只得到了他的一句分手。“和”这个字如果那么简单,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不提了。” “都过去了。”她将窗户关好,“春天要来了,什么都会好的。” “包括蒋星野?” 眼波一滞,明婳拢了拢头发。 “他有自己的人生。” 人人都是。 所以无论柯昊川与盛祁泽有什么纠葛,外人都不方便插手。 只是没想到,她不插手,当事人却主动出现在婳柔坊。 月底,乍暖还羞。盛天娱乐的金牌制片人亲自递来拜帖,说有新的合作项目,保证她感兴趣。 保证感兴趣 ?明婳挑眉,煎上一炉好茶,让季甜甜将人领进来。 男人风衣,西装,桃花眼收敛锋芒。气质沉淀许多,的确像来谈合作的,“明老板,好久不见。” 她颔首,“坐。” “您似乎瘦了许多。” 雅暨堂内光影重重。女人一袭金枝杏织金提花旗袍,温婉沉静。领口、门襟和袖口镶着蓬松的风毛,又显得柔软可欺。乌发半挽垂在肩头,就这样坐在茶桌前,一举一动弱柳扶风。 “不过依旧很美。盛天的邀请无限期有效。明老板什么时候想通了,那是全内娱的福报。” 明婳勾唇笑笑,递来一杯茶,“盛总今天不会就是来劝我出道的吧。” 他摇头,拿出一沓厚厚的东西。 “《寻金往事》……” “剧本吗?” “没错。准确说是电影剧本。” “您可以翻翻简介。剧本打磨了快四个月,是以您为原型创作的” “编剧是辛旎的朋友,她极力像我们推荐这个故事。以电影艺术展现细金工艺几十年的发展变迁和匠心传承,是当下非遗保护与传承最尖端的方式。例如多年前的《百鸟朝凤》,拍好了,不仅能引起大众共鸣,还有概率提名国际奖项,助力非遗出海。” 女人点头,并未急着发表意见。半晌抬眸,神色震撼地从那片战火纷飞的旧时代里走出来。 “的确是个好故事。” “不过我不是演员,帮不了什么。” 盛祁泽抿了口茶。 “一来是授权,希望您准许这个故事的写成。二来……盛天想聘请你担任这部影片的艺术指导。” 她“嘶”了声,“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必爱莫能助了。” “明老板谦虚。所谓艺术指导必然得懂艺术的人来。而花丝镶嵌的艺术魅力,我想您是行业现役最了解的人。” “我知道您行事低调,并不愿意掺和娱乐圈是非。但对于《寻金往事》的拍摄,盛天的第一目的不为赚钱,而为它的社会价值。” “您也不用担心期间会和不相干的人牵扯。这部影片我是主制片人,从选角到拍摄到后期,全权负责。” 不相干的人…… 自然知道指代的是谁。 可他怎么会是不相干的人。 有一股熟悉的闷痛涌上心头。 “他……还好么?” 男人愣,“我以为你不愿意提他了。” 明婳提袖给他添茶,唇畔笑意落寞,“不是我不愿意提他。是他不想理我了。” “额……”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他没有那么有骨气。” 从小长到大,不用脱裤子就晓得他想放什么屁。不然不会把剧本别别扭扭地甩过来,指定自己做制片人。 “可他这回……很坚定。” 妖娆的眸子逐渐聚拢水汽,“是我伤他心了。想挽回,但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你是他朋友,能给我一些建议吗?” 哦豁! 他眼睛一亮,“不如就拿《寻金往事》当契机?!见面三分情,男人都得哄。哄一次不行就哄第二次。” “我的兄弟我知道,基本三个来回保投降!他那人看着防备心重,其实心很软的。” …… 原来是自己哄得还不够? 心砰砰跳起来,像看到了曙光。她支着下巴想了想,道,“两个条件。” “请说。” “第一,艺术指导署名要加上我师傅。署名他在前,我在后。” “可以,荣幸至极。” “第二,剧本不合理的地方我会提出修改意见。既然我答应参与,就要对自己的专业负责。” “没问题。”盛祁泽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要的就是您这样的态度。” “下周三,电影立项,明老板有空的话不如赏脸赴盛天参会?届时会有专业人士共同商讨相关事宜。” “不过……”他提前打预防针,“周三下午他应该不在公司。” 女人垂眸,并不失望。 “没关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顺其自然吧。” “那合作愉快。” 两人握了握手,一同出门。 “齐璨她……” “她很优秀。有个性,对珠宝的感知充满灵性。来了这几个月,大家对她有不小的改观。” “恩,她性子直了些,心不坏。人在明老板这,希望您能好好调教她。” 明婳笑,“盛总是以什么身份替她提出这个请求的?” “……朋友吧。” “那昊川呢?” 脚步一顿,拳头瞬间握紧。此时两人正巧路过手艺坊。 穿堂的风很大,吹在脸上有湿湿的感觉,夹杂着几缕残留的梅香。 这是冬天最后一拢梅花了。 “没人喜欢消化身边人无缘无故的敌意。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左转直走「钏雩斋」,那是他的地方。盛总如果有心,就去道个歉吧。” …… 转眼到了电影立项那天。 三月,春雨如酥。天气终于在枯枝抽芽的讯息里渐渐暖起来。 盛天娱乐楼下,林易撑伞,傅东开门。一口一个明老板小心、明老板这边请,殷勤谄媚的模样浑然天成,一点不像演的。 前台小姑娘们排队注目,不敢吭声。等大部队进电梯后,立刻叽叽喳喳起来。 “……是她……好久不见了……” “哇靠……还是那么美啊……” “……我以为和老板分手了呢……” “……洛晴天知道了不得气死……” “话说洛晴天呢?好久没来公司了。《灿烂与荒诞》反响那么好,网友都吹她能提名影后,她反倒低调起来了。” “邻市拍戏啊!听说苏总亲自跟组。大BOSS虽然有新欢了,但对她真是不遗余力地捧。图啥呢……” “……哎,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个八卦。就一场务传的!” “什么什么!” “说洛晴天最近在片场拍戏的时候经常反胃,恶心,导演没喊cut就跑到卫生间吐。拖了不少进度,导演组那边气坏了!” “我靠,这不就是怀孕嘛!” “大家也这样猜啊。但苏总只说是肠胃炎发作,严令禁止外传。可哪里瞒得住,互相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狗仔发酵了。” “那万一真是怀孕……” “孩子是谁的?” 众人噤声。 不约而同指了指顶层。 与此同时,翡翠楼。 两道身影相对而坐,品茶听雨。 “《灿烂与荒诞》确实黑马,1.3亿制作成本狂揽22亿票房。商总眼光独到,不愧是此次春节档最大赢家。” 茶香袅袅,男人慢条斯理地紧了紧袖扣,“双赢,同喜。启星是第三大投资方,下个月的分账金额想必会令你眼前一亮。” “那是。”卢建国举杯来碰,“不过钱财乃身外之物,重点是商总对筝儿的栽培。这样份量的资源给到他,他 还接住了。不算给您丢人吧?” 商庭樾掀了掀眼皮,“小公子有天赋有觉悟,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卢总这份爱子之心,是我最为看重的品质。” 他闻言咧嘴,憨厚的脸上浮现一丝精明的了然,“那卢某应该也没让商总失望。” “启星完成对盛天集团的注资,9亿美元收购VTO,同时获持商夫人手里3%的股权。加之商总您原本的持股比例……用不了多久,盛天集团就能物归原主吧。” 男人提唇。 “没那么简单。” “您认为小商总会如何应对?” 他轻敲了敲桌面。 “舆、论。” “利用舆论对我施压,迫使我主动辞掉盛天娱乐总经理一职。” “以他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些。” “那不正方便了您的计划。” “声东、击西。” 商庭樾眯了眯眼。 果然是只老狐狸。 三点,密谈结束。 本来和电视台还有会面,但台领导临时有事,打电话过来取消了。 西装男团浩浩荡荡地回到公司。 刚上电梯,手机收到几条消息: 【回来了?】 【来七层会议室。】 【不去。】 【行!】 干脆得莫名其妙。 他侧眸,“七层会议室谁在?” 乔昂装鹌鹑,“不、不知道。” “重说。” 立马滑跪:“明老板。” “来参加《寻金往事》的研讨会。” 呼吸一重。 一股炙热的感觉涌上心头。周围人看不懂他幽眸下藏匿的情绪,纷纷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 “叮——” 顶层到了。 没人动。 乔昂硬着头皮问,“要下去吗?” 一道寒光刷地射过来。 “好的,下去。” 他自言自语地按了一个“7”。 第76章 感觉自己又被嫖了 会议室不大。 但热闹非凡。 中场休息的时候,不知道谁走漏的消息,隔壁综艺组的熟人一蜂窝冲进来,将许久不见的明婳团团围住。 李文绪,还有夏导郭副导……竟然都在,热热闹闹地叙起旧来。 所以当商庭樾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时,竟没人注意到他。乔昂咳了声,同时敲门。众人不耐烦而看过来,表情瞬间石化。 “BOSS?!” “看来公司养了不少闲人。”来人身量挺拔,西装笔挺,长腿迈进门,肌肉裹腹的线条随走动若隐若现。 许是气场过于压迫,每过一处鸦雀无声。傅东几乎是头抢地地爬过来,拉开主位的座椅,“BOSS您……坐,坐!” 他坐下,言简意赅: “不相干的人现在就滚。” 刚还堵塞的人墙瞬间消散。 两道视线终于没有阻碍地触碰,一冷漠一柔怯,交汇半秒后各自挪开。 准确说,是他率先撤回的,像礼貌打量了个陌生人。 心不禁失落。 “盛总呢?” 拥挤的门口,盛祁泽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脸上扬着得逞的坏笑,“呦,什么风把BOSS吹来了。要来早说啊,我就不去上厕所了。” 男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调侃,翻看剧本波澜不兴,“《寻金往事》是上半年重点影视项目,我自然关心。既然回来了,继续会议吧。” 装。 看你装到几时。 傅东接收讯号,憋笑打开PPT。 “关于电影的前期调研分析,我们就总结到这里。接下来是主要角色的拟邀名单。以最大程度还原原型人物特点,是此次选角遵循的主要原则。” “女主角,阿绵。” “已定三金影后——杨惢。” 席间沸腾。编剧大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那位已婚已育的大花旦杨惢?!她不是退圈了吗?怎么会接这个角色?” “您还不满意?” “不不……”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是太满意了!要说娱乐圈中与明老板长相气质贴合度最高的、杨惢说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就是想不到贵公司真能将她请来!” 盛祁泽瞥了眼明婳,又瞥了眼主位一言不发的人,哼哼笑了,“所以得感谢BOSS呀~不是BOSS亲自致电杨惢,杨惢哪会舍得丢下一对龙凤胎宝宝复出。” 编剧泪流满面。 “商总慧眼如炬。您也觉得杨惢和明老板很像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尴尬喝茶的人差点呛到,“说笑了,我哪里能和演员比。如果真有一丁点相似,那是我的福气。” “原来明老板认为像一个人是福气。”冰凉沙哑的嗓音冷不丁接上来。 “那不想和别人相似,在你心里岂不成了不识好歹?” 周围呆若木鸡。 这是在吵架呢还是在吵架呢? “我……” “继续吧。”他嗤了声,根本不给客人解释的机会。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 众人不约而同选择先走。林易拿捏不准自家老板的心思,一步三回头。盛祁泽搂住他肩膀就往外拖,“林总监去我办公室坐坐。放一百个心,我们BOSS不吃人。” 被不被吃…… 倒是个未知数。 很快,紧闭的空间安静如尘。 最开始的几分钟,两人都没讲话。 一个翻看剧本旁若无人。一个紧握茶杯,就这样看着茶叶嫩尖儿舒展在滚烫的开水中,慢慢调整呼吸。 终于,后者动了。 起身,袅袅婀娜地走过来。 她今天很美。 主观情绪污蔑不了的美。 细眉红唇,肤白似雪。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上面插的是她最喜欢的那只并蒂芙蓉簪。 她怕冷,所以并没着急减衣服。云水蓝丝绒旗袍,针织风毛披肩。一身温柔清冷,欲露不露,将凹凸的身姿包裹得十分诱人。 可能许久不见了。这样富有冲击的美伴随幽香袭来,不由激得人血液沸腾,浑身肌肉如过电般紧绷。 饶是已经做好了被“色|诱”的准备,然而当她做出下一步动作时,男人脑子里绷着的弦啪地断了—— 她竟然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还没完。 两只藕臂熟稔地沿胸膛攀爬,如丝如蔓,直至缠住脖颈。霎那四目相视呼吸相间,满怀的温香软玉充斥了鼻腔和其他感官。 说不清这是怎样的一种亲昵。 就好像两人清晨刚刚缠绵完,下午就在工作上偶遇。想念迫不及待,于是一有机会就像现在这样纠缠到一起。 继续缠绵。 商庭樾反复冷静,反复深呼吸。垂在暗处的拳头攥得发白。 终于,他暗下眸子,大掌握住那截纤细的腰肢用力,试图把人从身上扯下来。可女人似乎早有预料,紧紧抱着不放。一番无声的博弈后,他咬牙松手。 “明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们公司……板凳太硬了。” “坐着不舒服。” “嫌硬随时走。” “不走。”柔软的嗓音如云似雾,跟羽毛似的往耳蜗里钻。 “你还在生气?”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任何情绪都跟你没关系!再不起,我叫保镖了。” “何必麻烦保镖。”她耍赖,“你直接把我抱起来,扔地上,然后转头就走。这里不是婳柔坊,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太阳穴突突跳。 “你以为我不敢?” “敢。”明婳叹气,盈盈眼波倒映在他瞳孔里,泛着湿意。 “你那么狠心,快一个月不理我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嗤了声,别开脸。 “知道就好。” “佳佳说,年会那晚我喝醉了,是你去照顾我的?” “别误会。”男人不能动,又不想看她,只能轻挑地把玩手里的钢笔,“当时我们还没分手。既然没分手,我就不会放任别人的男人染指我的女人。” “那我们现在分手了……” “按你的说法,我就可以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了?” “……”瞳孔一碎。 钢笔险些被折断。 是要和蒋星野复合、 所以故意放低姿态来争取自己的谅解,好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吗? 面容一半隐藏在黑暗中,无声沉默。良久,森然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明老板爱和谁睡和谁睡。当然,我也一样。” 一样……一样和别人发生关系? 心缓缓沉入谷底。 她红了眼睛,伸手把他的脸掰过来。就这样看着,上下唇瓣不自觉地打颤,“你和洛晴天睡了?” 他扬唇,似笑非笑,“你没资格 质问我的忠诚。” “有,还是没有。” “回答我。” 暧昧的气氛陡然紧绷。 “问这个有意思么?睡了如何没睡又如何,你现在的眼泪是想让我心疼还是愧疚?” 指腹拭了滴眼角的泪,玩味地用拇指揉搓,“竟然是热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明老板很深情、很在乎我。” “我在乎你的……” “你还是不相信么?” “那你在乎错了。” “我不是蒋星野。” 女人深呼吸,尽量让情绪平复下来,“我知道你介意。我愿意接下来的每一天让你相信我爱你。” 喉咙不禁一滚,“什么意思?” “追你。” 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字,“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洛晴天有没有睡过……如果有,那我就不追了。” 他哼了声,冷意居高临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 “爱你。” “但也要有原则。”她眨眨泪睫,梨花带雨,“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如果被碰了,我就不要了。” “所以你不要蒋星野了。” 毫无温度的陈述句。 明婳没再逃避,“和他分手的确有这个原因,但你是你,他是他。” “以后我只想在乎你的想法。” “所以有还是没有?” 她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商庭樾脸一会黑一会白,狭眸蓄着无尽的暗色,最终什么都没说。 说不出,便是没有。 她笑了,喃喃道,“很乖。” “所以我也不会和别人发生什么关系。我记得你说过,我是第一个让你有性幻想、家幻想的人。所以即使我们分手了,你不会结婚,也不许我跟别人结婚,一辈子就这么耗着。” “既然要一辈子消耗对方,为什么不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呢?” “怎么过?” “你不是把我东西都扔了!” “……”果然。 那晚去婳柔坊,他发现自己在那里的痕迹被全部清掉了,不由生大气,以为她真就只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替身,所以除夕夜面对她的求和异常决绝。 女人委屈,“是收起来了。” “却没扔。” “你不理我的那段时间,看到有关你的痕迹会特别难受。” 他再次别过脸,像傲娇的秋田。 “无论如何,根本问题没解决。” “我知道。” 她哑着嗓音,提手理了理衣服,头发。随后起身,没有只言片语的后话。 什么意思? 就这样结束了?! 胸口剧烈起伏,感觉自己又被嫖了。于是伸手,想也没想地将人扯回来、打横抱起,再对调体位牢牢圈在臂弯里—— 老板椅向下一沉。 “然、后、”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眸底欲色和怒色同时汹涌,“说不出所以然来,你便又成功羞辱了我一次。” “那明婳……我不介意在这里上演一场活春宫!” 第77章 明老板是小三 女人云里雾里。 “然后什么……我就是腿麻了。看天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商庭樾眯了眯眼睛。 “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她一愣,笑了。 “会追的。那个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会尽力解决。” “所以……” “给追吗?” 他没说话,脸色却好了点。 “戒指,你还戴着。” “你也戴着。” “我戴习惯了。” “是啊……” 她垂眸望了望那圈璀璨,不禁弯唇,“戴习惯便长在了肉里。拿也拿不下来了。” 怦然的气氛燃起燎原的火,明婳捧着他的下巴主动靠近。他却在最后一刻躲掉了这个吻。 “不准亲。” “为什么?”她瘪瘪嘴,又要哭的架势,“不是给追吗?” “谁追人上来就亲?” “你刚还要来活春宫呢!” “那是为了吓你。”说完后撤,理了理衣襟,道,“戒指你戴好。” “但最近一段时间,别来找我。” “……什么意思?” “不找你怎么追。” 男人没解释,神色恢复一贯的淡漠平静,“我们分手了,记住这点就行。” …… 回婳柔坊,日子照旧。 除了一句似是而非的承诺,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实质性改变。 之后又陆续去过几次盛天娱乐,却再也没有碰见过他。他似乎在好好执行“不见面”的分手法则,冷酷到明婳好几次自我怀疑,怀疑“追到他”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实现的可能性。 唯一不同的,是线上。 她发微信,对面会回了。 不会秒回,有时还很晚。 但无论发几条,第二天总能收到一连串的引用回复,逐字逐句。 「婳丝柔」白色情人节系列发布前一晚,两人还在就“到底要不要继续喝中药”这件事进行了激烈讨论—— 【既然分手了,就别让外婆天天送汤药来了。我喝够了「微笑」】 【不想喝自己和她说。】 【说了,她不信「微笑」】 【不信我和你毫无瓜葛了!】 【毫无瓜葛、】 【那你现在在和谁聊天?】 【总之……别送了!】 【我都喝胖了!】 【而且你貌似在做什么大事,檀园的人天天在我这露面,不算破绽嘛「疑惑」】 十一点,月明星稀。 质疑发出去却石沉大海。女人等了等,没等到,便安心睡了。第二天醒来,就见屏幕上横着回复,是凌晨两三点发的: 【知道了。】 【不胖。】 一本正经的好笑。 「婳丝柔」如今热度大,不知道是不是广告语打的好,“花丝绕情,以爱牵绊”,新系列预售上线秒空。 而和战报一起出现的,是一只很大的纸箱,沉甸甸的。季甜甜说是什么中医馆的员工送来的。 中医馆…… 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打开看,果然是代煎完成的一袋袋药——冷藏,早晚饭后加热服,七天后送新。一行字龙飞凤舞。 半夜,对话框跳出几条信息。 【按时喝。】 【追我的前提。】 气得醒了的人重新瘫倒在床上,裹着被子郁闷了一上午。 …… 时间一晃而过,3月14号当天,位于景区的第一家线下门店正式开业。 早春,樱雨纷飞。 温暖的天气刚刚好。 短视频博主、探店网红、忠实买手,还有@明婳全国粉丝后援会组织的应援团……人潮和灯牌早早聚集在新店门口,就等着进店一览「婳丝柔」系列珠宝的绝妙雍容。 下午两点,婳柔坊首席设计师詹雨佳、行政总监林易,和金牌销售林姿共同出席剪彩活动,随之宣布「白色情人节」系列珠宝新店首发,将现场气氛推至高潮。 一切都很完美。 就在众人排队等待进店时,意外发生了。不远处出现乌泱泱一群扛大炮的八卦记者,目的明确地朝他们冲来。 林姿顿感不妙,“发生什么了,这次活动有请记者吗?” 林易摇头,示意詹雨佳和店长先进去。与此同时,队伍里的顾客也开始交头接耳,各个表情凝重,投来复杂难辩的目光。 风雨欲来。 无数只麦克风怼到两人面前。 “林总监,网上有狗仔曝光了明老板和盛天集团大公子商庭樾的地下恋情,请问这是真的吗?” …… “大批网友正在讨伐明老板是小三,说她后来者介入商总和女明星洛晴天的恋情,才导致去年的曼城自杀事件。对此贵坊有什么需要辩解的吗?” …… “明老板爆火以来一直被质疑背后有金主,我是否可以认为所谓金主就是盛总?而震惊内娱的律师函屠版事件便是明老板倚仗权势对蒋星南等一众明星的霸凌呢?” …… 没有一丝防备的舆论崩塌。 休息间,詹雨佳翻看论坛。 热搜前十全爆—— #明婳商庭樾巴黎街头拥吻# #明婳小三# #洛晴天轻生时间线# #豪门be文学# …… #素人也能塌房# #蒋星南点赞# #秦芮点赞# …… 沉寂了一个年关的内娱因为这则爆炸性消息彻底沸腾。 她立刻打电话。 出乎意料,当事人接得很快。 “佳佳,我已经知道了。” 钿霜斋,明婳坐在菱花窗下的微风里,敛眉思忖,侧颜说不上的平静。而季甜甜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手机屏幕仍为熄灭,打开的照片和上 次曝光自己有男朋友是一系列的。 冬至,巴黎,香榭丽舍大街。拍摄者竟然拍到了男人清晰的脸。当时没曝光,却在几个月后投稿给狗仔…… 用意不能不说奇怪。 “你预备怎么办?” “商老板呢,此刻只有他出来澄清和洛晴天的关系,才能在公众面前还你清白啊!” “我和他分手了。要拿什么理由让他张这个口呢?” “何况……”她很冷静,“我觉得背后人不是冲我,而是冲婳柔坊和「婳丝柔」。”甚至是商庭樾和盛天集团。 “你让林易别回应,我直觉还有事发生。先疏散顾客,我现在过来。” “你要来?不怕记者把你吃了?!” “逃不掉的。” 女人按了按眉心,终于露出些许疲态,“这出戏应该策划很久了,不会让我轻易好过的。” …… 新店现场,林易在景区保安的配合下驱赶了部分记者,却没敌过一波又一波赶来捣乱的粉丝。十几岁二十岁,一口一个「婊子」、「小三」,叫嚣着让明婳出来认罪,道歉。 詹雨佳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一个个抓过来扇几巴掌。林姿拉住她,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他们任何一个冲动的行为都会让明婳的境地雪上加霜。 围观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得已拉上隔离伸缩带。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大家焦急等待明婳过来主持大局时,几辆行政轿车蜿蜒而来。 这下连林姿都坐不住了,立刻出门迎接,“各位,请问有什么事吗?” 带头人身穿制服,表情严肃,“您好。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称「婳丝柔」门店涉嫌用非法进口的辐射宝石牟取暴利,现依法对经营场所进行搜查。” “请配合。” 我靠。 四周掀起更为剧烈的咒骂声。 什么情况!这明婳表面一副手艺人的清高,结果不仅当小三,还卖假珠宝坑骗消费者?要不要脸,真是人不可貌相! 忠实顾客和粉丝也慌了,纷纷喊话当事方要求给说法。 詹雨佳深吸一口气,上前,努力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同志,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婳丝柔」所用宝石经国内权威机构层层检测鉴定,不可能出现您说的辐射宝石。这在行业是最低端恶劣的行径,我们怎么会拿品牌好不容易挣来的信誉度冒这个险呢?” “是不是查验后自然知晓。如果存在虚假举报行为,我们会对举报人进行刑事处罚,同时还以被举报人清白。” 一行人进去了。 店内员工被清出来,和总部高层焦急等待结果。 自然问心无愧。只是对新兴珠宝品牌来说,沾上“售假”传闻,无疑是自杀行为。必须在谣言发散前遏制,否则连婳柔坊的信誉都会被质疑。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公务人员终于在半刻钟后出来了。然而他们带来不是好消息,而是晴天霹雳: “我们在一款叫做「流叶飘梧」的镶宝石花丝项链中检测到违禁物质。该款同批次所有宝石的辐射含量超正常标准50%。” 一语哗然。 “不可能!”詹雨佳踉跄,脸白的像纸,“这是主设计师款,用材是品质上乘的金丝雀黄碧玺,怎么会变成辐射珠宝呢?!” “这就要问您口中的主设计师了。” 带头人手一挥,随行的检察官带着东西离开,“小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们的检测是不会出错的。” 林易拳头攥得发白,反复平静,偏头问道,“姐,这系列是谁做的?” 林姿嘴唇发颤,“没记错的话……是昊川。” 瞳孔狠狠一震。 “……这绝对不可能。” “是。” 她咬牙,环视有备而来的一波又一波面孔,“但接下来怎么办?到底他妈的是谁要害「婳丝柔」!” 然而境况不容他们将坏人揪出来了,“请问这里谁是负责人?” “「婳丝柔」涉嫌持有非法违禁物坑骗消费者,请负责人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不要脸……” “……抓起来!枪毙……” “……破店倒闭吧!老板做小三,员工卖假货!狗屁传承人……” 台下掀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詹雨佳闭了闭眼,上前。 “我和你们走。” “你是负责人吗?” “她不是——” 突然传来响亮却不刺耳的声音。 就见明婳出现在人群外,平静而从容地投来目光。 “是我。” 第78章 可能男人就好这口吧 愤慨的骂声陡然安静下来。 许是没料到她就这样出现了。 纤盈,婀娜,步履生姿。和电视里一样明艳动人,甚至气势更盛,叫人不敢轻易造次,纷纷把头缩回去。 然而还是有胆大的冒出来,在黑粉聚集地方向,直直扔来不明物,迅疾而准确地划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瞬间迸出一条血痕。 “臭不要脸的小三,去死吧!” 所有人都震惊了。但当事人脚步只滞了一瞬,脊背挺直,继续向前走。 林易冲过来护着她,那群黑粉也愈发大胆。一时间什么水果皮饮料瓶,凡事能伤人的东西,噼里啪啦往外扔。 “……没品!恶心!” “……杀人凶手……” “狗屁传承人!给我们家洛洛提鞋都不配!” “无良商家明天倒闭!”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女人忍下来,带着满身污秽和醒目的鲜血,一步步走到新店门口。花篮东倒西歪,横幅被踩了一地。本该热闹的开业日变成一场闹剧,周围还环绕一群想把她伺机吞掉的猛兽洪水。 呵。 好久没有这般刺激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结了一层雾蒙蒙的冰,“你好,我是婳柔坊和「婳丝柔」的首席执行官明婳。” “明老板,久仰。” 公职人员还算客气,“想必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吧。” “会的。「婳丝柔」从业三年问心无愧,我一定配合工商部门查证这批非法珠宝的来源,找出到底是谁处心积虑陷害我们的产品。” “那请吧。” “稍等。我可以再多说几句吗?” “请尽快。” 她点头,上前微微一笑。 “首先,跟天南海北来支持「婳丝柔」第一家门店开业的各位顾客、粉丝朋友说句抱歉。抱歉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不可预料的事,让你们没有得到应有的体验感。” “我保证辐射珠宝事件纯属构陷。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事情始末,届时以公告形式告知消费者,希望各位留意且只信任官方信息。” “其次……” 不紧不慢的语调染上几分意味深长,更因额角的血迹散发出一股凌厉的冷艳来,“感谢媒体朋友 和其他粉丝团体对我的密切关注。我的绯闻前脚曝光,你们后脚就把婳柔坊和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是我这个素人有超一线的新闻价值,还是有人在背后主导一切有意为之,相信时间也会给出答案。” 话落,看热闹的游客和路人议论纷纷。是啊,相关词条秒上热搜,线上线下同步发酵,还真有阴谋的感觉了! 赶不走的几个记者顿时跳脚,“明老板有点被迫害妄想症了吧?!既然您说收买非法违禁物是被人陷害的,那插足洛晴天和盛天娱乐总裁的新闻也是假的?有图有真相抵赖不了!” “最后——” 谁知明婳根本不屑回答他们的问题,转身看向婳柔坊的几位小伙伴。 要说最对不起的…… 就是并肩奋斗的他们了。 她握紧手心,“林姿,开通线上渠道,无论谁对「白色情人节」系列珠宝存疑,都可以通过官网免费退订。” “是!” “林易,通知各平台官博尽早发布致歉信及承诺声明。同时联系律师事务所,对网络上的非法传谣行为进行监视取证。” “另外,报警。” 台下哗然。 报什么警?! 这女人太特么嚣张了! 她依旧浅笑,充耳不闻,“现场部分朋友对我的暴击攻击,我想已经构成故意伤害行为。” “欢迎警察同志随时来找我进行伤情鉴定。当然,得工商部门允许。” “是!” “佳佳……” 最后一个要嘱咐的人。 眼眶没忍住湿润。 “婳柔坊交给你和昊川了。” 可能半天,可能三天。 可能更久…… 总之是最艰难的时刻。 詹雨佳没哭,但手心掐出血。 她们隔着三月的樱花雨相望…… * 随着明婳被带走调查,#婳丝柔珠宝爆雷#,#相关部门介入婳柔坊辐射珠宝事件#等话题相继登上热门话题。 这次不单单是个人感情问题了,还涉及到了商家信誉和从业道德。一时不喜欢明婳的群体全网狂欢——洛晴天粉丝,蒋星南粉丝,陆筝唯粉,还有脱坑回踩的cp粉……不到晚饭时间,她已经被骂成了筛子。 没人关心她是不是真插足了。没人在意「婳丝柔」到底是不是无辜。 人们只按自己愿意相信的去相信。 【一切是不是都解释通了!明三在节目上形容的那副袖扣明明没发行,却被渣男戴着(参考某瓣扒帖!p9还有情侣对戒铁证)两人应该从综艺录制就搞上了!所以蒋星南那样刚的人才会被逼着道歉!才被发配去拍B级剧!而那时候我们洛洛还在曼彻斯彻孤独地与病魔对抗!天杀的,太心疼南南和洛洛了!我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美女传承人,!什么不靠男人只靠自己的人间清醒大女主!啊呸!还不是靠宣传非遗的幌子上位豪门?这种人品的捞女也配跟22亿票房女王洛晴天比?动不动就艳压这个艳压那个,恨不得霸凌全内娱的女明星和路人审美!】 …… 【弱弱说一句一直不喜欢她,因为我老公特别喜欢她。感觉她假假的,特别会讨好男人……emmm,可能男人就好这口吧。而且我买过「婳丝柔」的珠宝,感觉就一般般啊。会不会也是辐射珠宝?有人知道哪里可以鉴定吗?】 …… 热门博文连番换,@婳柔坊官博发布的声明也被污言秽语占据了评论区。 网上舆论糟糕,线下情势也不容乐观。从辐射珠宝新闻发酵开始,店铺已经接到了无数要求退货的电话。林姿和整个销售部忙得脚不沾地,其他部门也没闲着,在詹雨佳和柯昊川的调度下搜验材料库和工作室所有的库存,势必找出丢失的那批金丝雀黄碧玺。 晚八点,做完记录和问话的明婳等来了取保候审。 门一开,林易担忧地冲过来,身后还跟着盛祁泽和律师。 “婳姐,你还好吗?” 她疲惫地笑了下,“没事。这里的同志没为难我,伤也处理过了。” “好。那我们先去车里等一等,这里交给盛总。” 灯光下,盛祁泽朝她点点头。 女人懂了,披上衣服走出去。 约莫半刻钟,他回来了。 “明老板,你受委屈了。庭樾现在人在国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已经往回赶了,最早明晚落地。” “赵律师是盛天法务部代表,「婳丝柔」被调查的事交给他处理,您尽可放心。” 手心握了又松。 一股莫大的无力涌上心头。 “……他很忙?” 忙到一句问候都没有。不是非要他出来承担什么,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男人“呃”了声,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虽然不能透露太多,但他确实忙。忙正事,您别想歪了。” 偏想歪。她不动声色撷去眼角的湿润,“知道了,谢谢。” 谁让他们分手了呢。 汽车行驶在无边夜色中。周遭寂静得好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 可这分明又不是梦。 她给父母、蒋昱回去电话,没解释过多,只是让他们别担心。末了捏捏眉心,问,“目前情况如何?” 林易顿了下,如实道,“不容乐观。消费者情绪很激动,根本不相信我们的解释和保证。不仅珠宝,婳柔坊的花丝镶嵌工艺品也遭到部分顾客的质疑。” “至于网上……感觉有推手在煽动网民情绪,引导他们抵制……您,还有婳柔坊。” 明婳叹了口气,“猜到了。” “网上舆论我们已经在处理了。”盛祁泽拍胸口保证,“但「婳丝柔」的困境……赵律师的意见是要尽快找出陷害人的蛛丝马迹。” “有眉目了吗?” 后视镜里,林易张了张口。眉心划过一丝不忍的踌躇。 “回去再说吧。” …… 深夜的售宝坊,只有三层亮灯。 一进去就看到詹雨佳几人分散地坐着,各个表情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婳婳!”柯昊川率先冲过来,忘记了冷静和隐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你还好吗?” 身后,盛祁泽晚一步进来,看到这幕脸色铁青。 “还好。” 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不用担心我,反倒是我连累了你们。” 林姿叉腰,“别说这种话。咱们婳柔坊从创立那天起什么事没经过?这次一定可以撑过去。” “老板,我们都相信你。” 女人点头,“都回去坐吧。” “我们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男人“恩”了声,缓缓松开她。 “齐璨……” 视线放远,她看到了工位上的女孩。头发散乱,精致不再,气鼓鼓地瞪着他们。 “你怎么还没下班?” “下班?!我也想知道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污蔑我,就差没把我送警察局去了!” 詹雨佳刚坐下又跳起来,“污蔑?整个婳柔坊、只在你工位的抽屉里上找到丢失的那批金丝雀黄碧玺,你又一向看昊川不顺眼,除了你,还有谁有条件有动机做出这种事?!” 瞳孔震荡。 明婳下意识望向身后的人。 就见盛祁泽黑着脸,浑身气息冷冽,一步步朝她走去。 “齐璨……” “解、释、” 多久没见他了。再见却是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女孩梗着脖子,眼圈红了,“解释有意义吗?你们不都相信了吗?那废什么话,直接送我去警察局吧!反正我家有的是钱,前脚进后脚出,不带怕的!” “就是因为相信你才让你解释。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任性的举动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相信我?呵。” 她讥讽地笑了,“你她妈不是相信我,是相信柯昊川!他的作品用了假珠宝你们不去查他,反而找我当这个替罪羊!这就是所谓的相信我?” “盛祁泽,你那点心思在场谁不知道?别假 惺惺恶心我了!” 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 柯昊川搓了把脸,走过来,“齐璨,我祝你和盛总百年好合。” 一旁,男人气息越来越粗,齐璨也愣了下,继而冷笑,“大可不必。” “听我说完。” 清冷的侧脸隐在灯光洒下的阴影里,脸颊肌肉控制不住发抖。 “事情发展已经不可控了。罚款是小,吊销营业执照是小。那批伪劣产品虽然未经销售,但货值金额足以量刑了!婳婳她做错了什么?她凭什么要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所以我恳求你,放下对我的成见,说实话!” “我说实话了!” 女孩抱头抓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办公桌会出现相同的伪劣珠宝,我也从来没有单独去过材料室!” “我是想报复他们,可我只是到盛伯父伯母面前告状了!我需要做这么无耻的事吗?对我有什么好处?” 毫无意义的说辞。 齐鸣气极,一脚踹翻垃圾桶,“都无辜,那「婳丝柔」招谁惹谁了?!新系列退货量已经达到80%,业界同行看了估计牙都笑掉了!尤其是胡宁那个老毕登!别让我逮到是谁在捣鬼,不怕弄死他!操!” “等等……” 很轻的声音打断桎梏。 就见明婳接放下杯子,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走来走去。末了亭立,手按在沙发上,艳眸划过一缕寒光。 “甜甜,你去把去年入职的珠宝设计师的简历拿来。” “希望我没记错。” 第79章 只手遮天霸总vs明艳大…… 半晌,简历到了明婳手中。 她抽出其中一份,翻了翻,沉重地扔在桌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是他。” 众人冲过来传看,“Dylan?!” 就见密密麻麻的工作经历里,女人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公司的名字——「钟萃宫」。 “靠,这小子原来在「钟萃宫」工作过!”詹雨佳叉腰乱转,“那是他没跑了!业内要说把我们「婳丝柔」当眼中钉的,胡宁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当时看他们简历时有印象,却没多想。刚刚听齐鸣提了嘴才想起来。” “我个人是相信齐璨的。如果不是她,而又有条件接触到婳柔坊材料室的,必然是其余三个中的一个。” “我想起来了!”齐璨拍案而起,“前段时间我和Dylan一起去材料室,中间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回来看他慌慌张张的,问他怎么了,他说差点把东西摔地上,吓得!” 林姿蹙眉,“你还能想起来当时去取得是什么?” “好像是……哦!” “好像就是金丝雀黄碧玺!” 季甜甜一喜,“那太有可能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等等。”盛祁泽拉住她,“这样容易打草惊蛇。” 明婳点头,“说到底是猜测,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且胡宁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争市场……不至于此。” “监控查了吗?” “查了,但很巧。” 林易叹了口气浊气,“监控不知道被谁破坏了,近一个月的画面资料全部缺失。” “那就查他电脑。”女人敛眸,十分果断,“现在必须找到证据,才能上交工商局让他们介入调查。” 柯昊川目光一凛,“我来。如果最后冤枉他了,我来付这个责任。” 然而半小时过去,一无所获。男人颓败地向后一靠。 “要么他很小心,根本没用电脑上联系背后的人。要么他删掉了。总之很干净,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盛祁泽这时候打完电话过来,闻言小心翼翼张口,“这样,我找了个玩电脑的专家,这台电脑交给我了。就算他删得再干净,也能把它恢复出来。” 深夜,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对方回答。明婳抿了抿唇,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道,“多谢盛总。” “不知您派去的人怎么样了?” 他一顿,落寞地收回目光。 “哦,他们到林总监给的地址找了,目前没发现人。不知是跑了还是没回去。” 众人大失所望。 与此同时,一幢老式破旧的单元楼外,Dylan躲在垃圾站背后瑟瑟发抖。 十一点多,确定奇怪的人全部走了,他丢掉几袋烧烤,连忙播出电话。 “喂?胡总!” “……Dylan?” “你这关头给我打什么电话!” “不是……” “我感觉他们已经发现我了!” “开什么玩笑?所有痕迹都没留下,那批金丝雀黄碧玺也放那蠢女人手里了,他们怎么还会怀疑到你?!还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但我刚回家的时候发现有好几个人在我家楼下转悠!胡总,你当初找我的时候说了,说肯定会保证我安全的!现在怎么办,你得给我个说法呀!” “行了!” 对面人不耐烦地咒骂一句,“你别回去了,过来找我。只要他们找不到你,就别想在公众面前澄清!” …… 翌日,舆论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不仅没呈现出疲软的态势,反而愈演愈烈。 参与讨论的人多了,渐渐蹦出些中立的言论,让这场恶俗三角恋的走向扑朔迷离。 一千万粉丝级别的情感大V发布一条博文称:【想了一晚上,最终决定出来说点什么。对洛晴天无感,对明婳无感,只是奇怪大家为什么这么笃定明婳是第三者?】 【洛晴天和那位两年前分手了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一直到去年十月份、洛晴天在曼城轻生后才有复合的传闻。期间上了无数次热搜,两人都没表态,顶锅盖说一直是洛晴天粉丝自作多情。】 【在这种可能性的前提下,明婳和那位于九月综艺录制时一见钟情,渐渐发展成情侣关系,不算小三吧?何况又是律师函屠版、又是旗下名模撑场、又是巴黎街头拥吻……各种操作看明婳才是那位捧在手心宠的宝贝正宫啊!就说洛晴天以前被黑的时候,那位有任何偏袒的行动没有?】 【emmm……被骂就被骂吧,反正我还蛮嗑这对的。只手遮天霸总vs明艳大美人,双强谈起恋爱来……啊啊啊太瑟了!】 点赞飙升。 登顶热门没多久,已经三四万转了。有骂的,有附和的,更多的是最被容易带节奏的嗑cp群体,还真煞有其事地找糖吃。cp超话都建好了,叫【庭你的婳】。 中午,混战步入白热化。继蒋星南、秦芮点赞黑博后,又有明星出来站队了。 周奎、何言臻、孟子涵,甚至以高冷著称的雎小瑶,竟然纷纷发博支持明婳,称明婳生活中如何如何好,如何专业谦卑,相信真相一定会大白的。请大家理性吃瓜,不要让有心之人带节奏断送一个非遗国货品牌的未来。 几人算得上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影响力不可谓不大。没几分钟,热搜词条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今日定档的几部剧集体歇菜。 自《东方匠心》播出以来,有关明婳这位素人的新闻可以说就没消停过。吃了这么久的瓜,无论是混圈的粉丝还是路人,基本可以分辨出娱乐圈背后的人情世故了。该信的信,不该信的不信。找一群盛天系艺人出来站队,和间接承认小三上位了有什么区别? 洛洛只有我们了! 粉丝疯狂反扑,大骂盛天娱乐吃人不吐骨头。 直到另一个人的发声,这场闹剧才稍微有些平和的走势—— @主持人辛旎:木秀于林风易催之。不妨把偏见交给时间,她会让世人见证「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简短的话,既表明立场,又暗指接二连三的事件发展并不简单。表面还给人一种淡淡的,中立的感觉。 要知道辛旎不是娱乐圈艺人,头上挂着央视名记的名头。她的出面,给不少左右摇摆的路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于是下午的时候,舆论稍稍变好了点,打来投诉的电话也没那么多了。婳柔坊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明婳与辛旎结束通话,很真心地感谢了她的仗义执言。 毕竟「婳丝柔」假珠宝事件仍处于调查中,没等到官方通报就出来站队的公众人物,不得不承担被反噬的风险。 更糟糕的是,盛祁泽的人确定Dylan跑了。至于跑去了哪,能不能找到,结果不可控。 手指在胡宁的号码上反复游移,在思考要不要探探 他的底。 如果有条件。 直说。 就怕他不是布局的人。 那自己的出现势必会掉入布局人精心策划的陷阱。 想了许久,她放弃了。正巧此时来人敲响了钿霜斋的门。 她一望,顿时愣住,“星野?” “你……” “你怎么进来的?” 男人迎着光,笑容金灿灿的。 花窗外斑驳的影子落到他身上,像时光在流动。 摇摇晃晃。 “前头没什么人。” “我偷偷跑进来的。” 女人不知所措地点头,起身。才向前一步,就被他宽阔的身躯抱住。 “我好想你。” “婳婳……” “你好久不理我了。” 她推开他。 “星野,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有你、你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我就知道你还关心我。” 他捏了捏她肩膀,“出了那么大事,我能不来吗?走,我们去领证。” “……什么?” “领证啊!”他似乎在陈述一个早就商量的话题,“你跟我结婚,我们晒结婚证,就不会有人误会你、骂你了。” “婳婳,我想清楚了。我不在乎你和他发生过什么,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可以接受。”边说边拉着她往外走。 “星野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他依旧笑,微红的眼眸中迸发着深不见底的疯狂,“你被人骂成这样,他不心疼我心疼!你还没看明白吗?他给不了你幸福!我可以!” “不……”她拼命挣扎,“我说了我们不可能了,三年前就不可能了!你接受现实好吗?” “可你跑向我了!” “婳婳,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你潜意识的选择,你爱的是我!” 眼泪滑落,她反复深呼吸,“星野,你放开我,我好好和你说。” “不用说,我们结婚。” “只要我们结了婚,眼下困境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不愿意!” 嘶哑的呐喊从胸腔蹦出来,“我不爱你了。我爱的是他,现在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脚步僵住。 蒋星野脑子哄地炸开了。 “你再说一次……” “看着我的眼睛!” 明婳将自己手腕解出来。仰头,很平静地望向那双眼睛。 “我说我爱他。” “真真正正地爱上了这个人。” 他掉下眼泪,踉跄地向后退。 不想相信,可此刻她眼里有光。亮晶晶的,勇敢而笃定,就像两人最初刚在一起时那样,充满了美好。 自己怎么把这份美好弄丢了呢?男人抱住头,蹲下来,崩溃大哭。 “我错了……” “……我后悔了……” “婳婳,我真的要失去你了吗……” 她陪着他流泪。 真真正正地爱过,有欢笑有遗憾。如今放下了,只希望彼此更好。 “还记得我在短信里说的吗?” “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会代替你,永远陪伴我。” “一样。”她蹲下来,抱了抱他,像在哄一个迷失的孩子,“被我改变的那部分你,也会代替我,永远陪伴你。” “星野,我们都要好好的。” …… 入夜,月朗星稀。 清杳居静悄悄的。 女人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盛祁泽说他今晚回来。可快十一点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还是说,他其实回来了,但并没有来这。毕竟两人分手了。 换以前……呵,早跟狗似的巴巴地凑过来了!赶不走骂不透,才不会让自己等这么久。 越想越气,愤愤地把想要发短信的手机扔了,蒙上被子囫囵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熟稔的气息和轻微的脚步声。 梦与现实交错,光怪陆离。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 就见梦里的人幻化成人形,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的温柔乡里。 高大,英俊,急色匆匆。 仿佛也在疯狂地想念她—— 眼泪刷地掉下来。 第80章 第一次贪心了 “芙芙。” 三月的夜晚仍有寒意。他嘶哑的话语化作一团雾气,模糊了深邃的眉眼。 明婳缓缓坐起来。 乌发和睡袍一同从肩头滑落。 “不是说……” “和好前不见吗?” 男人瞳孔一颤。藏匿于幽暗灯光下的双眸灼热而深邃,仿佛蛰伏了一只猛兽,时刻准备破笼而出。 事实,他确实动了。丢掉行李,扯下领带,肃黑的影子三两步跨过来。 “今天例外。” 架子床一沉。 纤弱的身躯被紧紧抱住。 寒气,烟草味,还有他身上贯有的沉香气息……所有味道纠缠在一起,裹缠她,从身体到神经,每寸肌骨心甘情愿地臣服。 她哭了,昏天黑地。边哭边捶他,恨不得咬下他颈间的一块肉。 商庭樾默默承受。手臂越收越紧,细密的吻不断落到她头发上。 这一刻,两人等了许久。 “对不起。我以为他只会对付我。” “我以为我们分手了、他就不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 “你怪我吧。该怪我的。” “是我疏忽了。” 女人推开他,抽抽嗒嗒,“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错误。” “那你告诉我。” 她瞪过来,晶莹的泪挂在眼睫毛上,一颤一颤,十足地娇憨,“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不知道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吗?” “我昨天……很怕的。” “她们都打我了你知不知道?” 下颌线愈发绷紧,男人敛去墨眸一闪而过的暴戾,疼惜地摸了摸她脸颊。 “疼么?” “刚开始疼。” 明婳有些后悔,偏过脸去,不想叫他仔细观察。伤口虽然结痂了,但红得触目惊心,很不美观。 “如果留疤了怎么办?” “我也怕。” 冰凉的唇覆上来亲吻。在伤口四周,撩起层层叠叠的痒意。 切……看脸的颜控。 她有些不开心,赌气道,“那祛了呗。约个手术,和手背上的疤一起。” 他哑笑,“不是怕这个。” “是怕联系你。怕你在电话里或短信里跟我说,你不追我了。” “……为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婳柔坊对你很重要。现在我害得婳柔坊名声受损,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纱幔里很静。 仿佛能听到晚月露水的声音。 女人怔愣着,就这样看着他。泪光涌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阳穴突突跳。 “别告诉我你现在在考虑?” 她摇头,抬手摸了摸他鼻峰,“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这么想过。很奇怪,是不是?” “以前为了事业,总可以放弃所有与我不同频的感情。遇见你,我第一次贪心了。” “理想和你……” “我都坚定。” 八个字,比情话还动听。 商庭樾压抑住从脊椎骨开始攀升的颤栗,很轻,很轻地抬起她下巴。接着低头,吻上那两片鲜红饱满的唇。 快两个月不亲近了,堆积的情欲在思念的催化下澎湃到可怕。想温柔想克制,可所有理智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化为乌有。此刻只想深入她,占有她,搅得她口腔里翻天覆地…… 明婳很快喘不过气。 抵着他,胸口剧烈起伏。 “你,你先去洗 澡……” 他未动,依旧抱着人重重地往怀里揉。末了还不够,手从小衣下摆伸进去,熟练地作乱,粗粝的掌心磨得肌肤生疼。 她忍不住低叫,湿透的眸子愈发迷离,媚态十足地瘫软在贲张的臂弯里。 以为一切水到渠成。 不洗就不洗吧。 却听他说,“不了,还有事。” 嗓音滚烫揉沙。 于是就这样无措地被松开来。裸露的肌肤离开温暖的怀抱,立刻被冷空气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很白,身体因刚才的激吻还泛着一层诱人的粉。藕色绣芙蓉花的小衣堪堪遮住胸脯和半截腰肢,欲露不露,晃着他的眼。幽香丝丝缕缕勾缠神经。 男人俊脸阴沉,轮廓因极致的忍耐而绷紧了每一根线条。 他呼了口气,艰难地撤开视线,同时帮她将睡袍穿好。 “乖乖先睡。” “等忙完来陪你。” 她哦了声,躺下。 “你要去见洛晴天吗?” “不是。” “她会不会还有后招?” “会。” “那你怎么办?” 商庭樾替她掖好被子,“不用担心我。只要你不信就行。” 女人点头,“那明天之后是不是又不能见了?” “不是说忙完来陪你?” “可我们分手了呀……” 他眯了眯眼,上手捏了她一下。 “所以来给你追。” …… 之后两天,热搜上依旧吵吵闹闹的。 虽然当事人没出来表态,但黑粉情绪高昂。#明婳小三#,#明婳插足#的词条反复撤反复上,势必要把她这个素人的罪名按实了。 媒体尝试联络洛晴天。 期盼她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好,哪怕只是一个哽咽,这场空前盛大的网爆便可以持续下去。可她偏偏消失了。换句话说,所有盛天系艺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场绯闻会和内娱大多数恋情那样,以沉默收场,一则财经蓝V发布的视频直接引爆高潮—— 【昨日,首届金融科技出海峰会在深市举办。多家新能源企业受邀参与会议。会间,秦氏集团董事长作为行业龙头对“新能源RWA的全球化机遇与挑战”展开深度讨论。而后交流晚宴,秦董事长接受媒体采访,首次就爱孙近日霸榜的绯闻事件作出回应。】 “秦董事长,网络如今纷传「最美非遗传承人」明婳是介入商庭樾和洛晴天恋情的第三者。请问您作为长辈,对外孙的感情生活是否有了解呢?” 镜头下,秦老太爷精神矍铄,并不回避记者这个不专业的八卦问题。 “是庭樾不好,天天忙工作,有没有说一句就行了,搞得外头乌烟瘴气的,倒叫我们这些老人家麻烦操心。” “那您意思确有此事?” 老人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洛晴天是谁不清楚,但婳婳我是知道的。” “她啊,确实是我们庭樾费尽心思追来的未婚妻。庭樾认定的人,就是秦家认定的宝贝外孙媳妇儿。还请各位嘴下留情,莫要妄自猜测。” 视频一出,一片哗然。 这算什么?官宣?!还是来自豪门大家长的隔代首宣!相比之下,内娱那些结婚离婚文案简直弱爆了! 事态顿时三百六十度反转。 什么小三,什么插足,原来人家早已经登堂入室成了未婚妻,连秦老太爷都认可了她外孙媳妇儿的身份! 【洛晴天太可悲了吧?!恋爱三年,纠缠一年,结果秦家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这是真拿她当戏子玩玩算了呀?所以姐妹们,男人一点也不傻。什么样能娶回家,什么样用来短择打发寂寞,门清,豪门也不例外!】 …… 【呸!接盘个渣男有什么好骄傲的?秦氏再护短,他秦家的家产能分给姓商的一份吗?谁不知道商庭樾在商家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上头还有一位宝贝疙瘩小商总呢!我们洛洛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 …… 【这个明婳到底有什么魅力呀?才半年就搞定了冷面阎罗?想想她都攀上这么大金主了,应该没必要卖辐射珠宝吧。我还蛮喜欢「婳丝柔」的几款项链的。到底什么结果快出吧,真不想来回折腾退货!】 周五一大早热搜就爆了。 与此同时,深市早茶楼。 秦老太爷和商庭樾相对而坐,鲜少享受起一顿早茶的清闲。 “资金有没有问题?” “没有。”男人夹起虾饺放到他碗里,“澳洲公司上市两年,随时可以套现资金。外公不用担心。” 老人点点头,“我相信。只是凡事有万一。秦氏现金流储备充足,有一部分一直为你而留。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一本正经地求夸夸,“有需要,尽管向外公开口。” 他笑,“我知道您疼我。只是我父亲并非没有动作。” “他怕您帮我,肯定会千方百计牵制秦氏的项目,舅舅们极力应对已经算帮我大忙了。” “那是应该的。” 秦老太爷长叹,“若母亲在,她能更好地保护你。所以放手去做,无论结果如何,秦氏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只是……” “他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血脉相连。你真的下定决心了?” 男人放下筷子,眼神锐利如刀。 “从母亲在我怀里去世那刻起,他就不是我父亲了。” …… 中午,飞机落地。 商庭樾从檀园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公司。 乔昂把苏亦真带了过来。她一身西装干练利落,只是眉眼憔悴,看来这两天没少吃苦。 “洛晴天人呢?” “从邻市回来后便联系不上了。” “玉湖湾?” “去了,人不在,行李在。” “恩。” 那只能和商芮粼有关。 于是不再多问。 “你要给我的东西呢?” 女人手一抖,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一支录音笔,“这是我在晴天房车偷录的。” 他接过来,播放,女人声嘶力竭的低吼瞬间充斥半空。听到一半,他关掉了,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哂笑,“找医院核实了吗?” “是,千真万确。” “晴天她……她怀孕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 “你认为孩子是谁的?” 灵魂拷问。 她连忙摇头,“不、不知道。” “那你觉得她想要是谁的?” 苏亦真顿时瞪大眼睛。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妮子,怕不是真嫉妒疯了。 “我明白了!” “需要提前放风吗?” “不用。静观其变。” 男人挽了挽袖口,“你发现的东西有点用。接下来别跟组了,安心配合傅东做好《寻金往事》的拍摄工作。” “是!” “另外……蒋星南、” “你们确定管不了她了?” 她面露难色,“她任性惯了。现在又多了层明小姐的关系,知道BOSS您不会真的下狠手,所以……” 商庭樾脸阴沉得能滴水,“停掉她的戏。让她现在回来。” 刚说完,Jessica从外面冲进来。 “BOSS,对对不起!但我找真姐有急事!” “真姐,郭鹏飞打电话来说蒋星南私自从剧组回来了,而且在机场接受了媒体采访,就刚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视频里,一大波记者堵住红唇墨镜的女人,“星南有没有看新闻?” “秦氏董事长替孙承认恋情,并高调宣布明婳豪门孙媳的身份。作为明婳的昔日好友,您对此是否事先知情?” “不知情。” “所以您点赞黑博,是为公司同事洛晴天鸣不平?” 她冷冷地勾起唇角。 “手滑而已。” “在录制《东方匠心》期间,明婳是否利用盛天老板娘身份对您进行霸凌,致使你在节目播出前后遭受许多不公平的待遇?” “不便回答,自由心证。” “那能说说您对顶头上司和昔日好友的结合有什么看法吗?” “祝福他们。同时……”闹哄哄的队伍突然停下来。就见蒋星南摘掉眼镜,直视镜头道。 “也希望我的父亲和哥哥能早点从阴霾里走出来。” 语惊四座,“您父亲?您哥哥?能说具体点吗?!” 她低头,眼睛红了。再出声时竟有些哽咽,“对……对不起,我失言了。” “我是真心祝福她的。无论她因为什么背叛我父亲自立门户,抑或是抛弃我哥哥嫁给别人……都是她的选择,别人没资格置喙。” “我只求她能真心对待花丝镶嵌非遗传承这份事业,而不是把它当做挣钱的工具。也希望我哥哥他……他别为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的身体,早日遇到真心喜欢她的女孩子。” 握草,又一个惊天大瓜! 恶俗三角恋秒变伦理四人行。 “蒋昱?您说的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蒋大师吗?!原来您是蒋大师的女儿?” …… “您意思明婳为了嫁入豪门抛弃了您的哥哥吗?” …… “再说两句吧!再多透露点吧——” 剧烈摇晃的镜头戛然结束。 苏亦真脑子里哄的一声,控制不住往后踉跄。 天塌了。 这破事什么时候能到头! #明婳,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一个超长的词条在平台的推波助澜下秒登热搜榜首。 三分惊愕三分唾弃,还有四分“你看,果然是这样”的平静感。 短短半天,强大的网友已经将蒋昱一家和明婳的关系扒了个底朝天—— 【乖乖!明婳的前男友竟然是《TZ》风尚的签约摄影师蒋星野?之前打死我也不敢相信这两人会扯上关系!又是个大帅比,还那么痴情,明婳到底何德何能啊???】 …… 【之前大家都没意识到,蒋大师能对一个外人倾囊相授肯定是默认了那人会成为他的儿媳妇……可惜遇到了明婳这种背弃恩师攀炎附势的吸血鬼!手艺被偷儿子被抛弃女儿被霸凌……操,太恶心了,这种烂人品干出卖假珠宝的事一点也不稀奇!】 …… 【渣女配渣男,锁死一辈子吧!ps哪里可以举报,这种人根本不配做我们国家的非遗传承人!婳柔坊倒闭婳丝柔倒闭,从我做起以后绝不买婳柔坊一丝一毫东西!】 这下连盛祁泽都不得不承认,明婳可能确实不适合入行。 这体质,一举一动都会被黑得体无完肤。 “你把硬盘和资料送去婳柔坊。” “是!” “等等……” 助理走了又被叫回来。 就见他理了理头发,“我自己去。” …… 傍晚的售宝坊安静得可怕。 门开着,但顾客只有零星几人。 跟季甜甜打了声招呼,他熟门熟路地前往钏雩斋。一路车间明亮,工人们仍在工作。然而气压低沉,没由来一股萧条感。 短短几天,这家公司经受了常人不敢想象的舆论攻击和经济损失。如果当初没邀请他们参与《东方匠心》…… 然而没有如果。 他敲了敲门。 “你怎么来了?” 一如既往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接受良好,笑了笑。 “Dylan的电脑硬盘筛好了。有点收获,要不要看?” 男人眉心微拧,立刻走过来。 “这是一份残缺的聊天记录。应该是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同步了手机。虽然没前后文,但提到了「监控室」、「金丝雀黄碧玺」还有「314开业」这样的关键词……” “我想工商局应该会受理。” “和他聊天的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也查了。很遗憾,并不在胡宁的明面关系网里。应该用的是假号。” 柯昊川点点头,不掩激动,“能有这份聊天记录就很不错了。” “只要上头立案调查,婳婳就不用二次刑拘了。” “恩,复印件我已经交给赵律师了,他会处理的,你放心。” 空气静默下来。 许是灯光太暗,两人又靠得近,莫名生出些许旖旎的氛围。 盛祁泽喉咙控制不住滑了下。 “你……还好吗?” “什么?” 他沉浸在欣喜的情绪里,循声疑惑。这一转头,鼻尖不小心撞到他的鼻尖。肌肤相触,气氛骤然炸裂。 “……抱歉!” 他仓皇后退,墨瞳闪过慌张。接着推开窗,很没有道理地,让清凉的晚风吹进来,吹散耳畔的发烫感。 “谢谢。” 男人咳了咳,半开玩笑道,“到底是抱歉还是谢谢?” “话都说不清了……” “柯首席似乎真不怎么好。” 清冷的面孔恢复冷淡。 “我怎样都不如婳婳压力大。就不必盛总操心了。” “这算逐客令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柯昊川脸一沉。 “你不是没做过。” 生硬的话将回忆拉回第一次来「钏雩斋」找他的那天…… 盛祁泽心虚,“啧啧”两声,故意将桃花眼挑得高高的,“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我不烦你,去找明老板行吧?” “别去!” “为什么……”他嘟囔。 “有好消息让她高兴高兴嘛。” “呵。”男人从胸腔里挤出一声极低的嘲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无牵无挂没心肝。” “婳婳被叫去她师傅家了。” * 客厅,不大的空间挤满了人。 蒋昱坐沙发上,阴沉着脸,单洁偷摸抹眼泪。面前三个小辈排排站,儿子隐忍,徒儿发怔。最精彩的要属女儿。 斗鸡似的,头发凌乱眼睛红肿,脸颊上还有个醒目的巴掌印。 这是蒋昱第一次发火打人。 她恨透了。 为了明婳又是明婳! 从小把她当掌上明珠的爸爸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她? “你说啊!你有本事承认吗!”女人彻底撒泼,又哭又笑,“你们两个没在一起过?三年前你没抛弃我哥?不是你抛弃他,他会三番两次自残伤害身体吗?!不是你抢了我喜欢的男人,我会被公司打压去给我最讨厌的人作配吗?!明婳,你就是个白眼狼!” “你们就算把我打死,她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贱人!白眼狼!” “住口!” “够了!” 父子俩同时怒吼。 “婳婳,你跟我说实话。” 单洁走过来,哭着牵她的手,“你和星野真的谈过恋爱?” 她无声落泪。 “是……” 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好,太好了!”妇人转过头。 “老头子你听到了?我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它成真了!” “婳婳,你坐。来。”她激动地把人拽到沙发上,“师母求你,你继续和星野在一起好不好?我们不去管网上的是是非非,这是我们两家的缘分,也是你和星野的缘分。” “只要你还要他!” “只要你替我留下他的命!” “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啊?师母命都可以给你!婳婳……我求你了……” “求你了!” 嘶吼伴随着号啕大哭。 女人几乎要窒息,“师母你别这样……你起来,起来好好说……” “我和他……我们已经分开了。我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夫,我不能……” “呵,听到了么?” 蒋星南擦了把眼泪,“爸,妈,你们白疼她了。她哪里还记得你们的恩情?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烂透了的——” “我说够了!” 蒋星野打断她,目眦欲裂,“是我对不起婳婳,你别在针对她了!” “哥——她不要你了!早就不要你了!你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实?你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我说真的……” 他闭了闭眼,热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是个男人,不能再让心爱的无辜的女人为他承担后果了。 蒋昱站起来,手抖着,步履蹒跚。 “你说,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说!” 男人握紧 拳头,嘭地往地板上一跪,“是我没珍惜婳婳。” “爸,你打死我吧!” “说清楚!” “我、出轨了。”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所以婳婳才要和我分手。才忍痛离开蒋昱工作室,断绝以后和我牵扯的任何可能。” 空气于半空停滞。 莫大的惊愕凝固在母女俩脸上。 “哥?!” “……星野?” 多年积攒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明婳捂住脸,痛哭出声。她不知道该安慰谁,或者说些什么。说没关系,说一切都过去了。都不要……此刻她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地方,去找商庭樾。 找到他,躲他怀里,什么都不管。 她真的累了。 然而命运多捉弄。 混乱之际,蒋昱怒火攻心,竟直直地倒在沙发上—— 惊恐声瞬间在耳边炸开! 第82章 这是他第一次说“我爱你…… 商庭樾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门外等了好些人。见到他,明婳几乎没有停顿地跑过来,扑倒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庭樾……怎么办……” “别怕。” 男人抱紧她,轻抚她的背,“蒋大师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怪我……都怪我……” 她顾不得谁在场了,也顾不得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泪眸颤抖,紧紧攥住他的衣襟,无助地像个孩子,“如果师傅出了事,我也没脸活下去了……” “说了,不会有事的。” 他嗓音从没有过的温柔,强势而迅猛地抚平她的恐惧。 “相信我,恩?” 女人胡乱地点头。 明致远和付鹃跟着迎上来。 “小商,你来了。” “阿姨,叔叔。” “哎……”妇人轻轻应了声,抹了把眼泪,拉着人走到单洁身边,“这是……” “算了,叫师母。” 他低头颔首,“师母。” 单洁呆愣着,不知道怎么回应,沟壑的眼角被泪痕侵蚀。 而他也不需要回应,继续道,“这位是刘院长,他是全国顶尖心脑血管专家。如果师母允许,不妨让他进去和主刀医生商讨方案。相信会对蒋大师的病情有所帮助。” 她回神,捂着嘴哭出来,“不介意……谢谢,谢谢!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头子!我给您跪下了……” 蒋星南泣不成声,“妈——你起来,别这样……快让医生进去吧!” 刚走一步。 就被另一个人按住肩膀。 “你什么用意?” 在场人都知道他这句话问的是谁。 商庭樾掀了掀眼皮,“生死是大事,我建议你不要耽误时间。” “哥……你快松手!” 蒋星南急得团团转。 而单洁冲过来扇了他一巴掌,低吼,“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把你爸爸气死不够,现在也想气死我是不是?!” 男人双眸赤红,内心剧烈挣扎,知道这一松手意味着什么。 接受了他的帮助,就等于在这场男人的较量里认了输。成王败寇,婳婳大概永远不会属于自己了。 可她还能给自己机会吗? 刚才她不顾一切奔到敌人怀里的那种需要感,是自己从没体验过的。 原来她也会害怕、会软弱,会全身心地依赖另一半…… 一切都回不去了。 他松了手,脊背因翻涌的痛楚而剧烈颤抖。又哭,又笑,最后顺着白墙蹲下来,颓然痛哭。 …… 接下来的一小时,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一股冷彻的寒流悄无声息地侵袭每一个角落,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终于,手术室的灯熄了,几位医生疲倦地走出来。 “患者暂时脱离危险。接下来的72小时是关键。如果能醒来,他就没事了。目前看情况还算乐观,醒来的几率很大,家属不必过于担心。” “……太好了!” 走廊一片喜极而泣声。 商庭樾随院长去安排后续治疗方案了,明致远则留下照顾哭成一团女人。 而蒋星野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父亲,第一次意识到他老了。 或许……自己该停下来。 停下来承担作为一个儿子、哥哥的责任。漂泊不是洒脱,是缺乏勇气的证明。明婳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坚决地不要他。 渡人先渡己。 他不能再逃避了。 半夜,商庭樾把明爸明妈送回家。 单元楼下一片漆黑,空无一人,却是这些天难得拥有的清静时光。 “阿姨,叔叔。刚才在医院不方便说,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受委屈了。” 付鹃摆摆手,“罢了。” “这些天要没你那些个保镖,我和你叔叔连门也出不了。” 他态度诚恳,“请放心,这些事我会处理。请叔叔阿姨再忍耐片刻。” 明致远叹,“我们当然相信你。再说为了婳婳,受些委屈没什么。” “只是……你那个外公?他对外声称婳婳已经是你未婚妻了?” “这个不太妥吧?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婳婳好,但她到底是女孩子,女孩子的名声……” 男人知道夫妻俩担心什么,回头望了望幽暗的车里,笑了,“这件事是我不好。其实我外公外婆早就想约您二老一起吃个饭,商量商量订婚的事。” “是我拦着他们。” “一来时机还未成熟,二来我得尊重芙芙的意思。然而这次事发突然,我只能请外公提前公布消息堵网上那些人的嘴。等一切平息了,我会给她一个盛大的订婚仪式,请二老放心。” 两人对视,点点头。 “那就好,有心了。” “婳婳她……” “她情绪不好。阿姨叔叔也累一天了。今晚我照顾她吧。” “……”女大不中留啊! 不好再说什么,都成年人。夫妻俩相互搀扶地上了楼。 商庭樾回到车里发出动静,女人头一歪醒了。此刻灯光旖旎,自上而下倾洒在她那张妖娆的脸上,角角落落泛着皎洁的光。 可她美不自知,含泪湿了眼眶,抱过来,明艳和可怜在纤弱的身躯上形成极大的反差,一瞬美得惊人—— 他控制不住将人越揉越重。 “芙芙,你要疼死我?” 她破防,哭到停不下来。又捶又咬,好像要把这些天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好累……从来没这么累过……” “为什么要发生那么多事……” “别怕。”男人十足耐心地哄。 “会过去的,相信我。” “真的吗?师傅会平安无事吗?” “会。” “只要你乖乖的。” 她可怜巴巴,仰头看过来。 “什么样算乖?” “不准哭,闭上眼,睡觉。” “再熬下去,这段时间给你补得气血全白搭了。” 她瘪瘪嘴,无反反驳。 身心确实累。是那种情绪长期紧绷的累。可她很怕睡着后、那股子冲劲再也聚集不起来了。 “会么?你会帮我洗澡吗?” “会叫我起床吗?” “会像从前那般抱着我睡么?” “会。我保证。” 三月繁星似水,春夜芳菲。 只要躺着便能拥有。 她吸吸鼻子,更深地往他怀里钻。 “好吧……” “信你的保证。” 然而保证容易,实操难。 回到知海听墅,她确实听话地睡着了,还睡得很熟很香。然而自视过高的人用了莫大意志力才替她脱掉衣服、洗好澡,再严严实实穿上衣服。 一整套下来,下身已经紧绷地要爆炸了。他黑着脸冲了快半小时的冷水澡,那股浴火才隐隐消弭,浑身水汽地回到卧室。 开始嫌他冰,憨甜入睡的人不愿意被搂着。 慢慢的,她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寻过来,搬他的手。然后像以往那样,枕在他臂弯里动来动去,直至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 这种感觉很神奇。 男人,女人,构造完全不同的生物,却很恰好地为彼此而生。 世界这么大,有人究其一生都可能找不到那个恰好与自己契合的人。就那么恰好,他找到了。可能有磨难,可能有误解,但自始至终没想过放手。 这是灵魂的交合。 “芙芙,说我是谁。” 睡梦里的人微微嘤咛,娇娇的。 “别吵……好困……” “说完就不吵你。” “烦……”她忽如委屈。 “你,你又压我头发了!” 他笑,吵架后第一次笑得开怀。 好像不需要她回答了。 …… 翌日清晨,明婳醒得比主人早。 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不,应该说很久没经历这样的时刻了。 房间很静,外头也很静,偶尔传来几声空谷鸟啼,衬得薄雾天更为静谧。 两人搂在一起,呼吸相间,他的一条腿还压在自己身上。 沉重,邦硬。 但更多是一种踏实感。 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她开始用手很轻地摸他。从额头,到鼻梁,再到下巴。每一缕线条都那么坚毅,凌厉,每一寸皮肉都长在审美点上。 如今回想婳柔坊见他的第一面,秋雨绵绵,自己之所以头脑发热提出那 个恋爱合约,大概不仅因为把他错认成了蒋星野,更因为这张脸—— 的的确确是按口味长的。 没多久,他醒了。 总是冷漠的眼睛蒙了一层雾气,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有些可爱。 “我吵醒你了?” “没有。”他摇头。 “你怎么醒这么早?” “睡得好所以醒的早。”女人环住他的腰,“倒是你,最近累了吧?” 先是出差,时差都没倒过来,再去深市请外公出面澄清。回来水没来得及喝一口,蒋昱就出事了,又不眠不休地替自己跑来跑去…… 如此折腾,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可他偏偏不说苦。 “我是男人,该做的。” “只是没能保护好你。” 她脸贴在他胸膛上,静静听两人平稳的心跳,“没关系。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问心无愧就好了。” “那婳柔坊呢,你也不在乎了?” 眼睛微微红了,“在乎呀……” “「婳丝柔」很可惜,第一家门店差点落成了。但好事多磨,我相信它会有再面世的那天。因为这不仅是我的愿望,也是佳佳、昊川,和每一位成员的心愿。” “至于婳柔坊……我不担心。网上再多人说抵制、说拒绝消费,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是花丝镶嵌工艺品的客户群。” “我们的顾客很稳定,没时间理会网上的流言蜚语。他们真心喜欢花丝镶嵌,真心喜欢收藏臻品,那种热爱会持续一辈子。就像我只愿意做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 “从始至终。” 瞳孔荡了荡。 商庭樾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迷恋眼前这个女人了。对,不仅是单纯的喜欢、爱慕,而是一种可以持续一辈子的炽热迷恋。 因为她拥有的不是空洞的美貌,而是一个独立女性于细水长流中包容万物的魅力。坚强,睿智,充满希望。别人侥幸做一季,而她为四季。 长风沛雨,艳阳明月。 把自己交给她,她自会带你去繁花盛开的地方。 “知不知道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她有点懵。 这是他第一次说“我爱你”。 她点点头,“知道了,” “……是不是不用追你了?” 男人抱紧她,“用。” “要你追我一辈子。” “哦。”明婳接受良好。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 一辈子呢。 …… 中午吃完饭,她搭车去了医院。师傅还没醒,所以单洁的精神并不好。 她把张嫂做的鸡汤盛了碗出来,走到床边递给她,“师母,不吃饭汤得喝一点。不然师傅醒了,你哪来的力气照顾她,” 妇人“欸”了声,抹了把眼泪。 “辛苦你了。” 女人垂眸,不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生疏。 发生那么多事,大家都需要冷静下来消化情绪。只是蒋昱未醒,暂时都没这个心思。 “星野星南呢?” “我也给他们带了饭。” “星南去公司了,说处理些事情马上就回。星野回家收拾东西了。” 她点点头,不再多问。就坐在临风的窗边,直陪到晚饭前才走。 现在路口打车,一辆红色保时捷卡着点停到身边。 就见车窗缓缓下摇,露出蒋星南那张精致而冷漠的脸。 “去哪?我送你。” 明婳下意识戒备,“不用了。” 她呵了声,唇角讥讽,“放心,不做什么。爸还没醒,我没那么大逆不道。” 话已至此。 她开门坐到副驾驶上。 车疾驰而出。 第83章 小白脸就是要伺候女王的…… “去哪儿?” “知海听墅。” 没有故意刺激她。 中午分别时,男人嘱咐她今天回去。据说上次的老中医从山城游历回来了,要在申市停留几天。他把人请上门为她复诊病情,费了很大的功夫。 女人眼皮一跳,不出意外黑脸。 似乎骂了句什么,便不说话了,脚踩油门穿梭在傍晚如潮的车流中。 大概一小时,目的地到了。 车进不去,明婳也不想麻烦她登记,于是回头,微笑,“谢谢,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病房桌子上有两个保温盒,里面的饭菜是我下午带过去的。不介意可以热热吃,吃完放着就行,我明天去拿。”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这句话应该憋了一路。 手从车把上撤回来。 “有意义么?” “或者说……” “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脸憋得通红,“当然有!如果你告诉我,我不会——” “不会对我恨之入骨。”明婳接过话头,很平静地看过来,“因为你并不是坏人。但你也不会站在我这边。我和你哥哥,你永远坚信他的绝对正确。” 思绪哄然炸开,蒋星南下意识逃避对视。强辩,“我认为我没错。” “他是我哥哥。” 女人点点头,“所以我从来没恨过你,也没资格恨。一直以来是我介入了你们兄妹俩,介入了你们一家。” “当初星野追我,我犹豫的大部分原因就是和你、和师傅的这层关系。世间万物有因果,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大概就是那时的一念之差吧……” 车厢陷入长久的寂静。 她支着方向盘,红唇颤抖,反复呼吸消化汹涌的情绪。 “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就是这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所以人人都喜欢你。” “越多人喜欢你,越显得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讨厌做孩子!” 明婳一怔,不禁感到悲哀。原来世上有那么多人解不开幸福这道公式。 一点不复杂呀…… 只需要偏爱和细心。 眼眶不由湿了,她怅然地望向窗外那轮高悬的明月,喃喃叹,“别人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还不错的人。可他们爱你,不需要理由。” “星南、” “你该学会看见那些爱你的人。” 瞳孔一震,荡出阵阵涟漪。 “所以你不要我哥了。” 手搭车把上,不再犹豫地按开扣锁,“是。” “因为我也找到了那个没有理由爱我的人。” 眼泪落下来,砸到方向盘上。 一颗接一颗,从哽咽到失声。她嚎啕,从没有过的伤心。 “我不会祝福你们的!” 她背影坚定,“我知道。”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我现在清楚自己该珍惜什么。” “如果现在你来抢我珍视的人、” “星南,我不会手软。” …… 到别墅,饭已经做好了。一个人吃没意思,劝了张嫂一起吃。吃完到花园转了转,商庭樾便回来了。带着医生和一盒甜品,很明显地别有用心。 客厅坐好,老中医为她搭脉。搭完右手搭左手,沉浸式写方,自言自语了半小时。 写完,他捋捋胡须,浊眸看向一脸期待的男人,“跟上次比,夫人气血情况好了不少。不过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或是心情原因,存在较严重的肝郁肾虚症状。” “这种情况下想受孕也不是不可以,但有几率导致胚胎发育不全。建议调理后备孕。期间避免劳累过度、多愁多思,房事也要节制。两剂药后我再来为夫人复诊。” “有劳了。” “张嫂,你让司机随老先生回去抓药。” “欸!” 人相继离开。明婳悄悄抬头看他的脸,果不其然又黑又臭。 “我……” “去洗澡,洗完下来喝药。” “你……” “你能不能别那么心急!” 他解开西装、领带,一一搭在手臂上。随后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来。 垂眸,气息凛然。 “我不觉得我心急。” 明明很急。 一阵风似的,女人被灼热的身躯压在卧室那张大床上。 “你……要干什么?” “本来什么都想干。” 充满磁性的声音居高临下,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咬紧的下颌线。 “可听了医生的话……芙芙,你猜我现在有多折磨?” “……” “别闹了,我没心情。” “如果我告诉你蒋昱醒了、” “你心情能不能好一点?” ???她眼睛一亮,“真的?” “可我、我才从医院回来呀?” “刘院长跟我说的。” “就刚刚。” “那我现在去!” 眼睛微眯,散发着危险的意味。他将人扯回来,更深地禁锢。 “瞎折腾,明天去不晚。再说人一家都在,会好好照顾他的。” “哦。”眉心萦着的阴霾终于散了。 她伸手搂住他脖颈,“老天还是眷顾好人的。庭樾,谢谢你。” “就口头谢?” 充血的地方硬邦邦地戳着柔软的小腹,意有所指。 她咬唇,不否认自己也想要了。 而且月信在即,真来了,又得空他一星期……想想都不忍心。 她抬手,不自觉把玩起来。 “不听医生话了?” “衣冠禽兽……” 禽兽根本不装了。 咬牙:“明天开始!” “那你不生我气了?” 眉骨一跳。 男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大掌覆上她的,替她用力。 发泄似的。 “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不会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当然,没有下次。” 她扑哧,“小心眼。真过去了就不会板着脸了。”说完抬下巴,吻了吻他削薄的唇。 “真的只有这个程度。” “他口不择言气你,别当真。” 喘息一粗,他将人抱起来。 “真的?” “嗯。” “不信就没办法了。” 浴室的灯啪地亮了。 “信。” 热吻缠绵,升腾的雾气逐渐弥漫狭小的空间。 偌大的镜子里,雪白纤细的背在灯光下细细颤抖。而罩着她的是一堵灼热的铜墙铁壁。肤色更深,骨架更大,迥劲、结实,充满力量感。 察觉浴缸水漫出来,他捞起她,粗暴扯掉两人身上仅剩的布料。 然后水漫出更多了。 …… 一夜抵死缠绵。 再醒时,天快亮了。 残月皎洁,光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洒在狼藉的床上。 商庭樾也醒着。 不,应该说没睡。 毕竟结束已经下半夜了。按他越做越精神的癖好,此刻正是亢奋的时候。 的确亢奋。 他正靠床头,小声地讲电话呢。 纯英语交谈,流利而标准。 迷迷糊糊听了一耳朵,好像在说什么项目的事。见她一脸迷茫,不想再睡的样子,便搂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按怀里。然后摸她头发,继续说电话。 明婳听着,不知不觉蹙起眉头。等通话戛然,忍不住开口关心。 “风险太大了。” “你设局,他不一定入局。就算他入局、每一步都按你计划做了,最终盛天资金链断裂,股价暴跌,留给你的会是个堵不上窟窿的烂摊子!” “我做了两手准备。” “可还是有风险不是吗?AI发展日新月异,是很明显的一级市场给足估值,二级市场无法变现的纸面财富。何况还是AI医疗这种在国内容易水土不服的新兴技术?” 头往后靠,他长叹: “不否认。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成有几成?” “七成。” “那FHS的爆雷……你有几成?” “同样七成。” 她吸了口气,“所以你在赌。” “是啊……” “毕竟FHS背靠美股ALP。” 女人反笑。 “你不也悄悄合作了AMA?” “也许就让你赌成了。” “恩。”他翻身将人压住,“借明老板吉言,我就赌那七成的「水土不服」。” “赌全世界任何种族的人民都不会接受「医疗保健中可以不考虑人的因素」。” “不过……” 他话锋一转,狭眸泛红,深深地望着她,“如果我赌输了,芙芙,你愿意养我么?” 她脑袋歪了歪,认真思考。 “养小白脸呀……” “也不是不行。不过,你有做小白脸的修养么?” “有。现在就可以证明。” “怎么证明……” 倏地天旋地转,软趴趴的身体被大力翻过来。接着,熟悉的触感深入到底,快慰活着电流贯彻全身。 她又气又爽,许久说不出话。 “你这个……”混蛋! “算什么小白脸!” 他缓了缓,似乎也很爽,“小白脸就是要伺候女王。” …… 中午,明婳到了医院。 蒋昱刚出ICU,还没恢复语言功能。隔着弥漫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师徒俩只用眼神对视便流了一脸的眼泪。 “师傅……”她跪床边。 “对不起……是我错了。” 老人紧紧握她的手,艰难地摇了摇头。随后用口型说,“别怕,放心。” 浊泪纵横。 单洁也哭。 “婳婳,别怪自己,也原谅师母的私心。那天是我糊涂了,不该倚老卖老逼你的!小商是好孩子,对你也好。为着你,他才对我们家的事那么上心。” “好好在一起,好好疼自己。不要再为不值得的人费心费力了。” “星野没福气。” “星南又任性……” “从今以后,我和你师傅不会叫他们再纠缠你了。” 女人潸然,“承师傅授业解惑之恩,得以安身立命……” “此恩大如山!师傅,师母,我会一辈子孝敬你们的。” …… 三点多,蒋昱睡了。明婳告别单洁,拎着几盒空了的保温盒走出病房。 兄妹俩都在。 一远一近地倚着走廊的墙,百无聊赖地望天花板呆发呆。 可能等久了。 乍见她,放空的表情没收住,愣了好一会才说话,“要走了?” 是蒋星野。 她点头,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他了。 “师傅睡了,我明天再来。” “不用天天来。”蒋星南没好气,依旧一脸变扭。 “来一趟惹他们哭一趟,哪来那么多矫情话说!” 她低头笑笑,绕开她,并不打算分辩什么。可她还有后话—— “我和哥他不欠你什么了。” 说完将人拉进去。 背影在门合上前闪过。 一个傲娇,一个落寞。 发生什么了? 一头雾水。 等下楼,一向在网络一线冲浪的季甜甜给她来了电话—— “婳姐!快看我发的截图!” “蒋星南她转了一条微博!” “热搜又爆了!” 第84章 万人迷爽文照进现实 @蒋星南jXN: 澄清,致歉。 简单粗暴的两个字。 看不出有多少诚意,但结合她本人性格,反而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而她转发的长文要诚恳许多。粉丝和路人点进头像,确认是新开的号。十几个僵尸粉,就只发了这一条内容。 @蒋星野-TZ风尚: 有关这两天发生的新闻,本人进行此次也是唯一一次澄清。我和明婳女士的确是前男女友关系,但已于三年前分手。分手原因始于感情破裂,本人是无可辩驳的过错方。 胞妹无知,误导舆论,特此向广大网友致歉。希望大家停止对明婳女士的恶意揣测,她是从头到尾的受害者。 她是我心中暴烈美丽的北极光,值得整个宇宙为之闪烁。生命中有那么一个时刻遇到她,是上天赐予的奇迹。 往后愿平安,愿永恒灿烂。 还有一些说不出的冬日序言,留给每一个能够仰望你的夜。 XX年3月20日/蒋星野 习惯阅读理解内娱艺人前言不搭后语、还不加标点符号的小作文,乍读到这样一篇逻辑通顺又含义明确的素人声明,吃瓜群众纷纷表示不适应—— 们摄影圈这么有文化?? 风暴从评论区掀 起。 @波猪猪i:他的文字还爱她。你的文字想刀她「狗头」 11.3w赞。 @陈浩然uu:你发你的,不信我的。我们都懂「偷笑」 9.8w赞。 @猫九酱酱:我只能说RMB和ZB家是万能的,我南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迫为那个贱人妥协!明大小姐,我知道您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了好吧?别买热搜了「吐」们内娱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 5.2w赞。 @陈老师说易:明婳,八字标准贵格女命!日主强旺……财星在命局中得力……命局中有天乙贵人等吉神入命,能够逢凶化吉,得贵人扶持……更多解析戳主页! 1.4w赞。 @我cp天下第一甜:呵呵,渣男装什么深情立人设呢,自己都承认犯错了评论区还受害者不完美论,这世界果然是个巨大的爱丁堡!还好婳婳遇到了真爱,巴黎香榭丽舍大街的拥吻我磕一辈子好嘛!” 8523赞。 @护婳使者:真恶心,三番两次带节奏黑曾经的好朋友「摊手」 6587赞 …… 大周末,吃顿好的预备上班上学的吃瓜群众恨不得将手机扔火锅里! 吐了啊家人们! 这兄妹俩到底有谱没谱,网友不是你们无聊涮着吃的白菜萝卜! #蒋星南道歉# #蒋星野回应# …… #明婳开班# #万人迷爽文照进现实# …… #她是我心中暴烈美丽的北极光# #咯噔文学# #蒋星南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一整晚,热搜又被刷屏了。 然而「婳丝柔」非法售卖辐射珠宝的事尚未定论,路人对明婳的信任还处于很低的阈值区。 加之有传闻称蒋大师突发重症住院,诱因不明,很有可能是被这个逆徒气得……那蒋星南的种种控诉说白了“死无对证”。所以除了铁杆粉和CP粉,并没多少人信这份澄清,反而给当事人冠上了个PUA大师的罪名。 翌日,周一。 迫于舆论压力,市文化和旅游官微发布博文,称已和工商局对接,得知「婳丝柔」假珠宝事件正在调查中。 倘若明婳确实存在严重违纪违法行为,主管部门会取消她申市代表性非遗传承人资格,消除不良社会影响。 同时敬告各非遗从业者,要保持初心履行传承义务。对歪曲、滥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不当行为,主管部门会给予相应惩罚。 公告一发,黑粉狂欢。这不就是要凉的节奏吗!下一步便是举报三观不正的垃圾综艺《东方匠心》。 没了“非遗传承人”名号,又没了爆火源头综艺,看她怎么嚣张。 这一周,婳柔坊陷入无比低迷的氛围中。Dylan没找到,仅靠几张聊天记录,赵律师明确表示证据不足。 说来也怪,一个大活人,怎么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商庭樾在找,齐璨为了自证清白、托家里人也在找。嫌疑最大的胡宁也有人轮班倒跟着,可毫无线索,如人间蒸发了般……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他不指Dylan,也不指胡宁。 而是商芮粼。 “他想对付你,没必要针对我。想对付我,为什么没有下一步行动?” 太坐得住了吧。 知海听墅。 大床刚经受一番折腾。 没做,也不能做。 男人不过是想起蒋星野发的那几句告白的话,过不去,又苍白无力地发了个疯而已。 疯完恢复矜冷,高不可攀。 就这样咬着烟,没点燃,一股羁野的性感不加掩饰地从骨子里透出来。 “他怕。” “……怕什么?” “怕不是万全之策。” 她蹙眉,“这是你天天把我圈禁在这的理由吗……” 早起去医院,看完蒋昱回婳柔坊做工。下午《寻金往事》片场制片早早等着了。傍晚临近,不耽误一刻功夫,司机立刻把她送回知海听墅…… 行程太满。 以至于她都没时间emo正被骂得狗血淋头这回事。 而他更忙。虽然准时准点下班,就为了陪她吃晚饭。但临睡前的时间,基本泡在书房处理公务。要么打电话要么视频会议,中英文切换自如,还非得自己陪着。 有几回没拿住书掉在地上,闷响惊到对面滔滔不绝的歪果仁……她耳际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后全副武装,再没叫他得逞过。 周五,事情发展已然白热化。就在吃瓜人以为明婳这回真凉凉了,市博物院的一则纪录片横空出世,无形扭转了这场持续了近半个月的舆论风暴—— 「近日,本院于“万年永宝——文物保护成果展”中展出的宋代公主冠饰掀起全国人民打卡热。复原后的冠饰使用括金银、珍珠、玛瑙等各类材料十余种,采用了堆叠编织、捶打铸造、鎏金等工艺,是宋代细金工艺的集大成者。」 「宋代工匠利用精湛的制作工艺制作了这顶头冠,今人用耐心、细心以及先进的技术修复了这件头冠。让我们走进文物修复的背后故事,一同体会现代文明对历史遗产瑰宝的史诗情怀!」 长达五十分钟的纪录片,完整呈现冠饰剥离头颅骸骨的修复过程和世界顶级文物“复活”技术。 短视频时代,按说这种长度的枯燥内容只有内行人会看。可这条博文一经发出,飞速登顶热门视频NO.1,一上午播放量破千万。因为大家竟然发现明婳出现在了这期视频中! 素颜,白大褂。出现的每个画面都极具专业性和严谨度。更可怕的是她的名头,实打实的修复专家组“组长”。 是的,组长。 顶着一张绝世容颜,在整个修复期里运筹帷幄。同组的修复大师们要么不苟言笑,要么白发苍苍,却在穿插的采访中对她赞不绝口——匠人独韵,史之妖娆。这是新旧修复师的意识形态交流,更是在历史纪实和艺术写意夹缝中实践的民族壮举! 而另一个焦点人物蒋昱,他是本次修复项目的特邀顾问。 疑难点答复会片段,师徒俩默契十足,滔滔不绝,没有任何闹掰的痕迹…… 对啊,明明去年人家还合作再现国宝翼善冠。如此信任,如此栽培,还有什么需要证明的! 转发区一时全是自嘲接龙—— 好了闭嘴,我不配黑。 【明婳事件舆论的反复是不是印证了一个真理:在绝对实力下,任何谣言和质疑都是白搭。】之前帮她说话的情感大v再度发文。 【你骂她接综艺博眼球割韭菜,她不语,靠人格魅力爆火轰炸内娱。】 【你骂她营销产品没下限,她不语,破纪录拿下珠宝界的奥斯卡奖。】 【你骂她滥用非遗攀附豪门,她不语,深度参与主持国家级项目。】 过于牛逼。 以至于好多人忘了她只有28岁。 很多人的28岁还一事无成。 可她——事业庞大、倾国倾城、财富自由,还是豪门少奶奶预备役。 【真的是她配不上商庭樾吗?】 有帖子如是疑问。 【现在这种情况,是绯闻不断的商庭樾高攀了她吧「狗头」】 下午,源源不断有好消息传来。什么母校展出她全年级第一的毕设作品啦,著名工艺美术大师杨锦莲在研讨会上公开称赞她啦…… 文化和旅游部也权限了公告,还点赞了一则 忽然被推流的素人博文—— @Fccc抓兔子:【我蹭蹭蹭蹭蹭蹭……啊啊为什么上不了热门!qswl到底是哪个恶心的不要脸的东西造谣姐姐的传承初心!我告诉你什么是初心!初心就是我们几个穷大学生去婳柔坊调研(去年),脑子抽了把漂亮姐姐当成明星要签名,大言不惭地跟她说了好些文化传播的知识!她不仅耐心听完,还鼓励我们,还分享了她的见解(p3),最后让工作人员打包了好几份「众星降灵天官五兽」萌物摆件盲盒送我们!四位数的市场价啊!试问那个利益熏心的商人会这么用心地对待素不相识又没有价值的大学生!】 九宫格配图,满满当当的证据。 打马赛克的学生证、盲盒摆件的照片、戳学校水印的调研报告、手写箴言的笔记本扉页…… 这比任何官方澄清都来的有用。 有共鸣。 是去年到今年,「明婳」这个名词及其衍生爆火背后,第一个完全来源于平阶级的发声。 这种感觉很奇特。 原来屏幕里那个高高在上完美女神也可以是生活里温柔可亲的知心姐姐。 她的完美不是罪过、 是向世间释放的善。 对她的辱骂和揣测同样不是正义、 是仇视完美的失衡心理。 一切都解释通了。 所谓舆论,不过是新闻事实价值与社会平均价值冲突的背离程度[1]。 …… 整个周末,各论坛给予明婳及婳柔坊的平反活动浩浩荡荡。 林易松了口气,组织聚餐安抚众人连日忐忑的心情。饭间三位老板真诚发言,承诺只要Dylan出现并承认栽赃陷害,「婳丝柔」一定可以东山再起。 明婳本来还想给大家放几天假调整调整,不料惨遭集体反对—— 婳柔坊都是英雄好汉,坚信绊脚石必为进身之阶。 “其实都是你安排的吧。” 夜深人静,商庭樾刚刚结束一段会议。抱着她,下巴搁她肩膀上,像只毛茸茸的大型猫科动物,贪婪汲取她身体的微醺芳香。 “……有么。” “纪录片计划五月份放的。” “恩。” “有麻烦到人家吗?” “算吧。不过补偿了。” “什么补偿……” 他笑,嗓音慵懒而沙哑,“赞助博物院未来三年的文物修复项目。” “够有诚意吗?” 女人更深地与他相拥。 声音甜化了。 “你怎么这么好啊……” “是你好。” “芙芙,你真的很好很好。” “操!我受够了!你们俩都好,就我们是大怨种行了吧!” 盛祁泽恨不得顺网线爬出来撕了秀恩爱不关话筒的臭情侣,“当人面腻歪素质真差!知不知道我是光棍乔昂是光棍,人云隽科技的小年轻也是光棍!诚心的吧?啊!”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咳咳,那什么……” “我不是光棍。”乔昂十分抱歉。 “盛总,我也不是。” …… “不好意思,我也有女朋友……” …… “我们团队只有小松没有……” 天塌了。 房间秒退一人。 * 转眼清明,人间四月天。 外界难得清静,心也难得清静。海棠照水,芍药吐艳,檐下芭蕉雨。精艺坊来到每年繁花似锦的时候。 辛旎应邀做客。 一为赏景,二为探望好友。三便是给她带来一则消息,开门见山。 “洛晴天怀孕了。” 主人手一抖,差点摔了杯子。 “……什么?” 她面色凝重,“看来我来对了。我的一些媒体朋友已经收到消息,周一十点全网同步,她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第85章 她也从来不是我的女朋友…… “你预备怎么应对?” 明婳摇头,控制不住去预设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还没想好。” “其实我也犹豫过。” 女人捏捏她的手,“但我不想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早知道早防备,比来临那天措手不及的好。” “是啊。”她冷静许多,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无风不起浪。想必他知道的更早,却什么都没和我说。” 辛旎耸肩,“不难理解。他不敢呗,怕你多想。” “我想的多还是他做的多……” “谁知道。” 对面人扑哧,“看来商老板要睡走廊了。别说我透得底,吃罪不起。” 说完起身,“走了。” “我送你。” 一路梨香清新。 两人出来的时候,一辆劳斯莱斯闪灵刚好停在售宝坊门口。 明婳看着下来的年轻男人,不禁挑眉,“男朋友?” 辛旎脸色不是特别好,似乎没预料到来人的出现,“……不是。” “弟弟而已。” 弟弟…… 她若有所思。转头,回握住伸来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你好。” 清亮的眸子出奇地深。 声音也好听,“明老板,久仰。” “请问尊姓大名?” “沈衍。” 她点点头,不再多问。 “那就不打扰了。” “她刚说我是他弟弟吧。” 往回脚步被打断。 “一个姓辛,一个姓沈。很明显不是姐弟,对吧?” 明婳从容,笑,“不奇怪。” “这世上有许多不需要血缘关系而维持的亲情。” “是这样。” 他上前,捏住辛旎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人搂住,“她不止是我名义上的姐姐,还是嫂子呢。” “……” “别在人跟前发疯!” 车扬尘而去。 明婳在原地愣了许久。 原来不止自己和他,这尘世间的男女关系都稀里糊涂。 …… 入夜的知海听墅很静,隔着玻璃能听到山下湖面泛波的声音。睡前,张嫂照例端来一碗药,温得刚刚好。她看着反胃,不想喝。于是摆烂,正大光明地把药倒了。 倒完心情好多了,关灯憨甜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某人回来了。她被腕表搁桌面上的细微声响吵醒,更气了,撑坐起来,拿了个枕头狠狠砸过去。砸完也不管他反应,卷着被子重新躺下来,陷入半睡半醒的梦境中。 很快,一堵温热的胸膛从背后覆过来。带着冷冽水汽,细细密密地往脖颈深处吻。女人挣扎,手脚并用,可惜被攥住,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为什么不好好喝药?” 嗓音揉沙,带着滚烫的热气往耳蜗里钻。她无法,偏头咬了他一口,“我爱喝不喝,你给我松开!” “明婳,这就是你追人的态度?” 她一噎,“翻旧账?” “不翻。” “但如果你不会好好沟通,那偶尔翻一下也没什么。” 女人眼睛红了。 “你滚,我不想和你讲话!” “看来你真的不会好好沟通。” “这样也好。”粗粝的掌心钻进裙摆,没两下捻出湿意,“有气就撒,比闷在心里强。看来我也不用忍着了,就从今天开始吧。” 开始什么……她有一瞬的怔愣。随后想明白了,自嘲地勾勾唇角。 “现成的孩子。不是么?” 商庭樾眼睛一眯,轻佻地放缓动作,“你想说你有了?” “那得有3周大了吧。” 最近一次做就是三周前。 她咬唇,几乎窒息,“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说实话?洛晴天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眉尾一挑,意外又不意外。 “谁告诉你的?” “呵……”眼里隐有泪光闪烁。 “不告诉我,是想我从后天十点的新闻里看到吗?” “商庭樾,你是高估我对你的信任还是低估了自己沾花惹草的本领?不管是真是假,作何打算,你不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吗?” “我是你的未婚妻……就算真有什么,也该我们一起承担、处理。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做我们两个人的决定!这不是保护是自私!” 男人抽出手,翻身坐起来。随后调亮床头的灯。 “如果真有什么……你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对么?” “这是后话。” 明婳思路清晰,跟着坐起来,“前提是你要告诉我,我才能做出反应、才知道自己需要怎么处理!” “可我就是不想你权衡利弊后再给出反应。” 他侧脸隐在阴影里,一根一根地擦拭手指,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明。 “……为什么?” 她反应了一秒,“所以你明知道我会难过、会接受不了,还是选择不告诉我?是么?!” “是。”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商庭樾……你给我解释!” “给不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就别继续了!” 能接受他对所有物的霸道专制,也能接受他和洛晴天的纠缠不清。但尊重,她生而为人理应得到的那份尊重…… 如果得不到,还谈什么爱情! 他沉默,下颌绷得紧紧的。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芙芙,对不起。或许是我太卑劣了……” “我想看你为我难受。” “你认为洛晴天的孩子是我的,会难过,甚至打我骂我。我甘之如饴。” “这证明你是爱我的。” “如果在怀疑我让别的女人怀孕了的前提下,你还能接纳我,就……” 他没说下去,自己也觉得这份心思太阴暗了。难以启齿。 “就证明我爱惨了你?证明我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是吗!” 她替他说,气得浑身发抖,“商庭樾,这就是你所认为的爱?这不是爱是病态!” “芙芙……” “别碰我!” 明婳巴掌甩过去,真的后悔了,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神经病! “是假的!”他急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厚着脸皮抱过来,将人死死圈怀里,“你听我说,我没有碰过她。她也从来不是我的女朋友,以前都是演戏而已!” “我有证据,你不信的话现在就可以给你看。别哭……芙芙,我错了,你别哭了……” 女人动不了,索性不挣扎了。就这样直视黑漆漆的夜色,木然落泪。 “如果我没有提前知道,你会第一时间把证据拿出来、告诉我那都是假的吗?又或者没有怀孕这回事。你会在未来的婚姻生活里,主动跟我坦白与她的交易吗?” 他张了张口。 最终实话实说,“不会。” 她气笑了。真正地连哭带笑。末了深呼吸,死死掐住手心,“你就不怕我不要你了,一走了之?” “不会一直隐瞒,我也不会让你走的。”商庭樾连续收紧手臂,慌张地找补,“我会适时公布所有真相。一方面配合董事会的问责,另一方面也要安抚我们双方亲属的情绪。” “其实只需要十天、十天后……” “十天后,我和所有人一同知道前因后果,然后开始后悔、自责,怨恨自己为什么不相信你,是么?” 她不再流泪,淡淡反问,“你认为你只要告诉我,我就不会走了。” “是啊……”哭腔自嘲,“你干干净净,你运筹帷幄。你都为我守身如玉了,我还有什么可要求的。你就是这样想的,对吧?” “可那十天的痛楚算什么?算我活该爱上你吗!” 她陡然推开他,“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要多艰难才能接受爱的人跟别人上床怀孩子?你又了解我有多怕背叛、多怕失去、多怕在最幸福的时刻迎来当头一棒吗?!” “我没有……我——” “你有,你明知道、” “明知道我爱你什么。可你非要亲手打破它,非要我接纳不同面的你,就为了满足男人那点恶劣的小心思……” 眼睛里弥漫着一层可怖的血红,这回她真的笑了,“商庭樾,你太让我失望了。” 墨瞳骤然一缩。 男人脸阴沉得能滴水,“我只是想确信你爱我……有错么?” “没错。这是你爱人的方式。” “但不适合我。”说着下床,将一个枕头丢到他怀里,“你走还是我走。我想这段时间,我们都该冷静冷静了。” …… 周一,爆点如约而至。 洛晴天晒孕肚照承认怀孕,并用五百字长文哭诉自己是如何被渣男玩腻抛弃、又被公司边缘威胁的。 内娱震荡。 如果说明婳连日的新闻偏向社会属性,那洛晴天——内娱第一小白花,她的爱恨情仇那完全是娱乐属性了! 其实自爆这种程度的私生活,对上升期的小花来说简直是自杀行为。尤其是孕肚照,这让现行庞大的网络活跃用户完全失去代入感,以后看剧还怎么愉快地嗑cp啊? 一时骂谁的都有。 骂商庭樾渣男黑心资本家。 骂明婳是绿帽接盘侠。 骂苏亦真助纣为虐出卖一手带出来的当红小花摇钱树。连当事人也没放过,骂她不赶紧把孩子打了立事业大女主人人设,竟要孩子生下来? 绝世找不到的沙币恋爱脑! 粉丝打落牙往嘴里咽,忍着被对家团建嘲笑弃妇的火全力炮轰商庭樾及盛天娱乐。什么复合时间线、被插足时间线。什么被精神控制自杀、被哄骗上床怀孕……煞有其事地整理了一箩筐,#十问渣男你怎么那么狠#火速登顶。 其实几个老牌论坛,关于这件事的言论还是相对中立的。 因为确实太过蹊跷了。 怀不怀孕,渣男不会把你娶回去是板上钉钉的事。那闹这么一出图什么? 索要赔偿金?索要抚养费? 那不如宣布退圈,脸皮能撕得更破些,不必保持女明星的体面。 而在如今流行的下沉市场短视频区,风向完全相反。用户吃瓜基本是不带脑子的,纷纷一边倒心疼洛晴天,共情她未婚先孕惨被抛弃的痛苦经历。 无脑,架不住流量大。 一周过去,丑闻已经发酵到不可控的地步。娱乐圈大爆炸,股市也被震了震。财经频道跟进报道,称盛天集团董事、盛天娱乐执行总裁商庭樾抛弃孕妇事件产生不良社会影响,已经造成盛天集团股价跌逾8%,市值84.5亿元。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么多天过去了,丑闻男主角竟然丝毫反应都没有。不承认也不否认,不似他“冷面阎罗”往日的杀伐果决。 要说控制舆论之娴熟,这大半年里为那位未婚妻已经做了很多次了。 事情发酵一周,明婳也闭关了一周。期间亲朋好友通过各种方式关心她,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回复: 【我很好。相信庭樾。】 不再多言其他。 可这天,夕阳刚刚落幕。她收到一条意料之外的信息。 或者说,是姗姗来迟。 胡宁: 【明老板最近心情不好吧?】 【我这倒是有个可以让你高兴起来的消息。21号下午三点SKY咖啡店。你一个人来,我让你见你想见的人。盼香辇降临,不见不散。】 第86章 所以装什么认错 想见的人…… 会是Dylan吗? 只有这个可能性。 指敲桌面,缓慢而有节奏。夹杂梨香的微风将发丝吹乱,衬得艳眸愈发迷离。会是商芮粼在背后捣鬼吗? 那他到底什么目的…… 或许,一去便知。 第二天,相关人开了个小会。詹雨佳不同 意,叉腰在屋里走来走去,“交出Dylan,岂不承认了他「钟萃宫」是策划假珠宝事件的指使者?那是会被判刑的!胡宁没那么傻,肯定有猫腻!” 柯昊川也坚决反对,“就怕他图得不是「婳丝柔」而是你。所以婳婳,我们宁愿等一等。反正已经报案了,警方会找到他的。” “我相信。” “但越拖下去,对「婳丝柔」越不利。久而久之,消费者会不自觉地将「婳丝柔」与假珠宝挂钩……这对我们品牌形象的影响是巨大的。” “所以我想试试。” 她起身,纤薄的身躯在温和的日光下肃穆沉静,“在咖啡馆见面,公开场所,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总要搞清楚他目的到底是什么。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永远没有主动权。这回他沉不住气主动浮出水面,说不定是个机会。” “出现问题、解决就是了。” “我受够了这种挑衅!” 众人吸气。 许是最近发生的憋屈事太多了,差点忘了眼前人的个性。漂亮、果断、手段犀利,婳柔坊明老板从不是娇滴滴的逆来顺受者。 “好。你想去,我陪你去。” 柯昊川起身。 她想了想,摇头,“还是林易跟着吧。胡宁认识你,被发现了不好。” 林易兴奋,“行!” “我也去!”齐璨跳出来,“那个胡宁联手Dylan害我这么惨,我一定要亲手把他俩揪出来送局子!” 詹雨佳头疼,“别闹!” “我没闹。”她走过来,娇俏的脸上一本正经,“放心,我不会捣乱的。我可以和易哥假扮情侣,坐婳姐附近保护她。真有什么,我的女的,方便出入易哥进不了的场所。” 大家面面相觑,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最终定下三人小队、分组行动,行动期间及时和后援团反馈沟通。 散会后,詹雨佳走在最末,见明婳出去了,偷偷把齐璨拉到一边,“你有商老板联系方式吧?” 女孩点头,不明所以。 就听她语气严肃,“后天如果真发生什么,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商老板告知情况,知道吗?” “哦哦……” 答完又有些疑惑。 “这需要我说吗?” “你觉得呢!外头风言风语传了那么多天,他俩能不吵不闹?我就怕她逞强不说才嘱咐的你。任务艰巨,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 詹雨佳猜得不错。 从那天质问他后,两人关系的确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没吵没闹。 单纯地冷战。准确说是明婳单方面的不搭理,男人好几天没能回房睡了。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作为。在明婳想回婳柔坊住、不想来回折腾的时候,他装都不装了。当场就打电话让乔昂带一队保镖过来。 说要么老老实实上班下班两点一线,要么待在知海听墅哪里都别去。气得她差点把餐桌掀了,从此拒绝和他同屏出现。 张嫂在耳边唉声叹气,两边亲属天天劝。爸妈勒令她分手,外公外婆也不护着亲外孙,说如果过不去,打也好骂也好,千万发泄出来。 其实他们知道男人是清白的。更清楚一个女人面对这种事情,无论结果是真是假,都会在心里留下一根刺。 拔除,很困难。 连皮带肉,流下鲜红的血。 真的很痛啊…… 可他一点不在乎。 混蛋,太混蛋了。 入夜,清风徐徐。 明婳躺在顶层露台上看星星。 抛弃主观情绪,这里很美。依山傍水,满目开阔。远离城市喧嚣,空气十分清新。山下有一片桃花林,此刻正是桃花盛放的时候。桃香清甜,夹杂在风里,吹来沁人心脾。 大自然的疗愈效果润物细无声。 闭上眼睛,耳边安静了,多日烦躁的心也被抚平。 “冷不冷?” 沙哑的问候随一条毯子落下来。 她睁眼,满目摇晃。 有月色,有晚风,有他。月色是皎洁的,晚风是浓郁的。而他……西装革履英俊矜贵,就这样俯身凝视自己,萦绕着铺天盖地的魅惑气息。 “你……” 不意外他的出现。 而是…… 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洛晴天发文那天,很晚了,盛祁泽和乔昂还往家里来。一来就钻进男人书房商量什么、又很晚才走。第二天餐桌上,他边吃边说电话。听了几句,就拼凑出大概的前因后果。 盛天集团股价大缩水,商芮粼当天就以股东名义提出临时提案上交董事会,要求罢免商庭樾的董事资格。 他表情很淡,回答得也很淡。 只说,先不用做什么。 静观其变。 他到底要观什么。 女人喝粥的时候一直在想。 按说反罢免的措施有很多。以各种理由拖延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要么干脆取消。就算商芮粼申请召开的不是临时股东大会,而是算准了时间,在盛天集团一年一度股东大会的前十日提交的提案,他也完全可以放出证据。以罢免理由不成立为由,拒绝将临时提案上交给股东大会审议。 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做。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股东会投票否决这项提案了。 这么有把握么? 当时她的表情和此刻一样迷离。 “我什么?”他眼眸愈发深,蹲下来,细致地为她掖好被角,“是不认识了、还是在心里骂我?骂我脸皮厚没眼力见,都躲这了还凑上来烦你。” “……”她卷着毯子转过身。看似附和他的话,实际落荒而逃。 恃靓行凶不讲武德! 骤然放大的五官实在美貌。刚那一瞬的冲击力差点令她忘了两人还在冷战中。心砰砰砰地跳个没完,耽误一秒便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似的。 “知道就好。” 强撑不在乎。 气氛低落了半晌。 能听见满山桃花落英缤纷。 几乎不给反应时间地,男人抱起她,放腿上,再紧紧桎梏。 “芙芙……理理我。” 他脸深埋进颈窝,冰凉的湿意浸染皮肤,似泪,似露水。 “我认错,别生我气了。” 明婳呵呵,“是么,你真觉得自己错了?那请你放开我,尊重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男人的力量优势压制我。” “……”腰部手劲有一瞬放松,不过很快又后悔了。收紧,越收越紧。 “所以你装什么认错。” 她笑,笑意淡漠讥讽。 “不是……”他试图解释,“我真的错了。但我不能放开你。我放开你你就跑了,就不会听我把话说完了。” “你说吧。”她怅然望天,眼下那颗红痣却一闪一闪的,比星星还亮,“但听不听是我的事。反正你没救了,祸害遗千年。大不了就这样被你折腾呗,早死早超生。” “什么死不死的,我有那么罪大恶极?”他盯着怀里这个长嘴惯会气人的女人,又爱又恨。 恨不得把她吞下去、拆吃入腹,就不用整天担心她离开自己、不要自己了。 “我知道我不该瞒你,也不该放任自己的做个混蛋。” “回国以来,我习惯把所有事情做到万无一失。这渐渐成了一种执念。” “包括爱情?” “……是。” “是我说我爱你说的不够多?” 确实没说过几次。 他忽然委屈,却又很理智地把这句话咽回去,“我只是想确保你爱我这件事也是万无一失的。” 女人瞪大眼睛,荒唐笑了,“商庭樾,你几岁?爱情是我们在一起的契机,但夫妻想要相濡以沫靠得是责任感而不是爱情!如果爱情能在婚前衡量永久性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离婚的人了!” “再说你要求我,你又能确保将来只爱我一个人吗?” “我能。” 毫不犹豫。 “……”眼波颤了颤。 她深深吸气,强迫自己理智,“如果最终的结论是我没那么爱你,你会怎么办?抛股?换股?还是强制平仓?” “我没有这么想。” 他抿抿唇,“我只会更爱你,爱到让你离不开我。” “你没那么单纯。” “继续说。” 男人眉骨一跳,最终没敌过她的灵魂审视,黑着脸道,“你前男友大概不会有机会见你了。” “然后……” 他喉咙一滑,“怀孕。” 哈。果然如此啊。 明婳气笑了。 “你知不知道生孩子会对一个女人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身体上,心理上,自我价值的博弈,夫妻感情的变质……” “一切的一切、” “我从不觉得可怕过。” “为你,为我们的孩子。” “我觉得值得。” 商庭樾瞳孔震了震。 “芙芙,你说真——” 她提手打断,“等我说完。” “今天之前,无论是默许还是半推半就,我真心诚意想为你生孩子。在蒋星野刚回来那几天,我甚至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怀上,因为我想有个孩子来维系和你的感情。” “可现在……” 男人抱紧她。额头抵着她的,细细颤抖,语气接近恳求。 “现在……怎样?” 她挣开束缚,一脚把他肩膀踹偏过去,“你自己有丝分裂去吧!” …… 时间很快来到约定日,明婳提前半小时乘车出发。而再半小时前,盛天集团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如期召开。 作为A股顶流上市公司,每年的此刻备受关注。盛天国际大酒店会场设置股东席位近千席,迎来近三年股东大会现场参会人数新高。 根据内部披露,本次股东大会现场将审议17条议案。包括董事会工作报告、年度盈利报道、年度财务预算方案等。当然,最令人关注的便是有关商庭樾董事资格的罢免提案,不少股东面对现场媒体采访激情开麦。 商庭樾是谁?那是盛天创始人商徽秦素夫妇的亲儿子!说是盛天集团最正统的继承人都没错。当初秦素助商徽吞并原商氏企业、创立新公司,才慢慢发展为如今的盛天集团。 五年前秦素去世,商徽火速另娶初恋。后因经营不善遭到两个哥哥的联手夺权。风雨飘摇之际,商庭樾回国力挽狂澜,保住商徽一脉对盛天集团的控制权。然而狡兔死走狗烹,他这个功臣被父亲,继母和继弟压制强行边缘化。商家父子反目面和心不和已经不算秘密了。 五年前逼退功臣,五年后竟为了个绯闻要剥夺大股东的董事资格? 欺人太甚! 不少老臣直言不讳。 娱乐圈绯闻要能当真的话,商芮粼那小子不知要被弹劾多少次了! “您认为该提案通过的可能性多大呢?”有媒体如是问。 知情人摇摇头,“旗鼓相当。商庭樾虽然承继了秦夫人16%的股份,但老商总一家仍是集团的实际控股人,总占比达26%。而商氏两兄弟商达和商兴持股14%,他们巴不得父子俩打起来,更记恨商庭樾当初坏了他们的好事,应该是最希望他下台的人。” “好在集团旗下分公司元老派系明显,15%总股权中至少有三分之二会拥护秦夫人血脉。加之各外资企业,像香港结算、南方资本,他们更信任商庭樾的经营能力,大概率投否决票。当然老商总也不是毫无底牌,德汇科技、启星的相继加入,便是他为爱子小商总上的保险。” “那对于本次赴现场参与的小股东,及网络投票的散股等,他们的支持意向是否可以预测?” “不太乐观。” 另一知情人分析,“商庭樾和某女星的绯闻越演越烈,造成集团股价暴跌是事实。这会严重影响股东对集团决议层的信任度。” “如果释出澄清呢?” “想必没有澄清的余地。不然这份提案就不会被董事会提交审议了。” …… 浩荡的队伍入场完毕,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项会议。而明婳也坐到了胡宁对面,点了杯柠檬水,微笑看向邀约人。 “明老板越来越漂亮了。” 他率先出声,微秃的发际线令他有着和实际年龄不符的观感,“看来未婚夫的丑闻打击不到您的心智。” “果然不是一般女人。” 她提唇,波澜不兴,“胡总夸我我敬受。不过您今天约我来不是为了聊我的个人生活吧。” “「婳丝柔」和「钟萃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您这次费那么大劲设局陷害……究竟为了争这一亩三分地的市场还是另有目的,不妨明白告知。” 就见男人端起杯子,优雅地抿了口,“明老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我说什么却知道我想见什么人、胡总前后不一……” “看来没有会面的诚意。” 胡宁嗤了声,抬手制止女人要走的动作,“别急嘛。灯火通明,人潮熙攘,明老板不用这么防备我。” “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从巴黎时装周全球珠宝设计大赛上就开始了。” “我也很佩服你。” 明婳轻描淡写,“同为创业者,我想我懂你白手起家最终做成一个品牌的辛酸和苦楚。可你被诱惑了。拿从业者最唾弃的售假贩假手段陷害同行……这不是「钟萃宫」的契机,是死局。” 他眼眸一深。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女人淡淡笑了。 “可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什么意思!” “——商芮粼。” 男人瞳孔骤缩,她敏锐地观察到了,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果然和他有关。那无论他接下来出什么招,肯定不会把Dylan交出来的。只会有更大的阴谋。 既然如此,撤。 “见不到我想见的人。” “恕不奉陪了。” 说完起身。 然而在转身的一刻,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孩子撞了下,咖啡晃荡地洒了她一身。 周围人看过来,包括邻桌坐着的林易和齐璨。齐璨立刻要过去,被林易按住了,“嘘,别冲动。” 服务员道歉,小孩子的家长也道歉,似乎是个实在实在的意外。而胡宁递来餐巾纸和一张工作证。 “明老板去卫生间处理下吧。” 明婳眼睛微眯。 这是Dylan进出婳柔坊的ic卡。 “回来。” “我让你见他。” 第87章 商庭樾捧手心的女人 【事成。】 【做得好。】 【您答应我的事?】 【按之前说的,去鹭北码头,会有人送你出境。】 幽闭的包厢,装修金碧辉煌。商芮粼丢掉手机,悠哉地往背后一靠。 四个月了。 从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费这么多时间才弄到手。狡猾,美丽,让人过目不忘,满脑子都是征服她的狂热欲望。尤其她还是商庭樾捧手心的女人,值得费工夫。这样毁起来才过瘾、才有成就感。不像当初的洛晴天,勾勾手指便上当了,索然无味,令他从此对这位大哥的品味嗤之以鼻。 原来他也有弱点,有自己可以肆意嘲笑的下流做派。这是他前二十年人生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命运是公平的。谁让他偷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时光。 在自己叫“刘粼”而不是商芮粼的时候,他是豪门千尊万贵的小少爷,住最大的房子上最好的学校,出生即巅峰。 在自己因为没有爸爸而被同学嘲笑、被混混欺辱的时候,他到哪都是焦点,众星捧月。因为他的父亲母亲是闪耀荧屏的商业金童玉女。 在自己考不上大学只能被安排进一所普通一本的时候,他已经是牛津大学高材生了。未毕业就收到美国几所知名投行抛开的橄榄枝,前途无可限量…… 曾几何时,他以为“刘粼”永远会活在“盛天集团大公子”这个名号的阴影下。直到有一天,母亲刘雪萍激动地告诉他,他们要回家了。 对。 商徽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可以正大光明认下他们孤儿寡母。他不再是私生子,而是盛天集团二公子。刘雪萍不再是养在外面的情妇,而是商董夫人。 至于原先的公子 和夫人…… 一个死了,一个孤立无援。 大快人心。 真正的风水轮流转。 第一次见面那天,商徽维持一副慈父形象,在股东会现场,要求他这个新任总经理向大哥好好学习。 他西装革履却不掩流里流气,顶着众人嗤之以鼻却敢怒不敢言的目光走上去,挑衅地朝男人伸手。 以为他会愤怒,会破防,会明里暗里讽刺他这个私生子不配。 可他只以高半头的视野扫了他一眼,随后收回手,波澜不兴。 从那刻起。 便发誓要把他踩在脚底下,要不惜一切手段毁掉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珍视的东西。 而今天…… 女人,权利。 他终于将一无所有。 男人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此刻包厢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石衡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老板,坏了!” “您听这个录音!” “什么录音?” 他立刻按下播放键—— “……你怎么知道?!” 仓惶的女音很有辨识度,是洛晴天。而且只有她的声音,很明显是在和别人讲电话时偷偷录的。纯净版本,全程无消音。 “你派人监视我?无耻!” …… “不!我凭什么留下来!它在肚子里呆一天我都觉得恶心!” …… “是你强j我!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 “你疯了吧?!商庭樾没碰过我我怎么说孩子是他的?再说我一个女明星自爆这种事情,以后还有脸在娱乐圈待吗?!你骗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嘶吼至此。 所有人的情绪都被吊起来。 乖乖,惊天大瓜。 别停,继续啊! 然后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她沉默许久。而后笑了,虚弱无力又癫狂至极,一点不像屏幕里那个总演善良女一号的正派角色。 “是我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既得不到他的心,又掉入你的圈套。” “行,我就做这最后一次。” “你最好兑现承诺。反正有了这个孩子,商家的门我进定了!” 录音戛然。 商芮粼脸黑得能滴水,险些把手机捏断,“果然是蠢货,这都能被录音!” 来人面色凝重,“这段音频一小时前小范围发酵,我们没发现。半小时前全网推送,全平台媒体转载,想截都截不住。” “会议还有两项便是商庭樾的罢免提案了,他这根本是卡点澄清让我们防不胜防!洛晴天完了不足为惜,重点是小股东群体的风向。还好录音没提到您的名字,不然……” 后话被阴隼的目光瞪回去。 他灌下一口酒,“怕什么。” “咱们不是没有后招。” “您是说……” 石衡眼睛亮了,“对哦,我们有人质!老板您太有先见之明了!” “人呢?” “我现在去问。” “部署严密,应该没问题。” …… 咖啡馆,齐璨前后脚跟着明婳进去了,留下林易翘首以盼。 他静不下来,心一跳一跳的,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应该没事吧? 忽然,余光锁定的那人动了。抓起包和手机,四处张望,随后离开。 心一惊,他跟上去。刚要下楼,一个女人抓住他。眯眼辨认,竟是薄今! “你怎么在这?!” “明小姐呢?” “在……在卫生间。” “我知道。可已经三分钟了,为什么还没出来?” 他慌了,“我去看看!” “我去!”薄今当机立断,“你跟着那人,千万别让他跑了。门口有我带来的保镖。一个叫小白一个叫小黑,说暗号黑山白水,他们会保护你。”说完一个箭步往卫生间冲。 门被踢开,门里头空荡荡的。 她扫视一圈,狭小的空间有挣扎的痕迹。东面向的小窗开着,被风吹得来回晃荡。 出事了。 心头涌起强烈的预感。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个助跑攀住窗沿,再引体跳上去扒窗一看—— 歹徒刚刚落地,正把绑得严实的两个麻袋朝后备箱里塞。 是她们! 她顺着水管飞快下滑。几人听到动静,顿时操声连片,开车就跑。 落地,狂奔。 其他保镖也跟上来。 “打电话了吗!” “打了!” “车呢?” “小黄开前头了。” “今姐,不好追啊!真踏马会选地方,这一片待拆区,路况复杂,连个摄像头都没有。” “不好追也得追。” “小黄在前面是吗?让他撞!” “什么?!” “我说撞!” 说来就来,歹徒的车刚要转弯,一辆凯迪拉克狠狠撞过来。 “哐!”速度迸发巨响,面包车甩了半圈后被迫停下来。 一群人下车,对上。 “战争”一触即发。 小黄咽了咽口水,“今姐,四对八,我们胜算几成?” 女人握紧拳头,剧烈喘息,眼神锋得像刀子,“一成也要打。能拖多久就多久。救不回明小姐,我们五颜六色队别想好过。” “那就拼了!” “给我上!” …… 此时,股东大会,有关商庭樾董事资格的罢免提案正在表决中。此次参与表决权的总股份占比78%。其中现场占比69%,网络占比9%。 而网络占比人数中,有超半票数投了“不通过”,在投票通道关闭前一小时实现大逆转,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位叱咤风云的冷面阎罗到底在玩什么? “……刘雪萍,通过。” “商兴,通过。” …… “王晟,不通过。” “蔡天雷,不通过……” 计票员念出的票数互相追逐。在香港结算意外投出赞成票后,“通过”的票数合计以微弱的优势领先,在场老臣无不扼叹。 可男人就那样坐着,闭目养神,缓慢而有节奏地转动指腹的素戒。 “如果你妈还活着,看到这幕,会很伤心吧。”商徽的声音适时出现在耳边。 他闻言轻嗤,“如果我妈在天有灵,不会惊讶。毕竟你我不是第一次兵戎相见了。” “你真的一点也不像你妈,也不像我。那时我就怀疑你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毁天灭地的。” “你妈听了,笑着骂我,说,孩子的脐带都是你剪的,还怀疑什么?七不责子五不怨父,家和万事兴。” “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天真而充满幻想的女人。所以她不适合这个肮脏的世界。” “离开,是为她好。” 拳头握紧。 商庭樾缓缓睁开眼睛。 “这个世界的确很肮脏。所有只有肮脏的人消失了,好人才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你觉得你能赢?” “希望不大吧。连一向最支持你的香港结算都倒戈了。” 他提唇,“我只知道我不会输。” “你输赢的界定是什么?” “要么你一无所有要么我一无所有。” 商徽又叹又笑,“庭樾啊,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没有人会一无所有。你输了你依旧是盛天集团的大股东,就算将来重回董事会、不甘心提议罢免我这个董事长,我仍是盛天集团的实际控股人。不会变的。” “所以今天不是终点。” 男人紧了紧那对「致橡树」,“但今天确是你我父子关系的终点。” “什么意思?!” 质问和麦克风的扩声同时戛然。 “不通过”的票数反超“通过”了。 紧张的气氛瞬间弥漫。 还有不到一百人的队伍。 有熟脸的高管精英,有不认识的股民。会场由嘈杂逐渐转为安静,见证历史,胜败就在这些人捏着的选票中。 这时,一道人影穿过会堂,匆匆赶到商庭樾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同时,手机发出“叮”的一声震动。是一条匿名发来的短信—— 【未婚妻换罢免案通过,不过分吧?当然了,我也做出点牺牲。七点前不碰她。超过七点……我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附带一张手部特写。无名指上戴着的赫然是他送出的订婚钻戒。 第88章 抗拒除他之外所有人的触…… 墨瞳一瞬淬寒。 乔昂被扑面的弑杀气息惊得一哆嗦,连忙裹紧衣服。 “……薄今寡不敌众,没能救下明小姐和齐小姐。但她拼死把定位器扔车里了,目前并没有被发现。” “走。” “盛总已经追过去了,顺利的话七点前可以找到人的,BOSS要不您——” 寒光 射过来,冷得能吃人。 “我说走。” “好好……那这边?” “按原计划。” “是!” 离开的背影引起哗然一片。商徽得意地勾起唇角。 为情所困。 母狼和狼崽子一样爱上了人。 …… 晚高峰,车在五点半才上高架。而距追上屏幕上那个绿色的移动点,还需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林易那边传来消息,说警方已经将胡宁逮捕了。过程很惊险,还好小黑小白给力,不然都拖不到警察赶过来。 又追了大概十分钟,绿点停了。 乔昂放大地图,“BOSS,我们已经跟到舟市了。情况不妙,定位四周都是海。看来他们要弃车用船,那搜寻范围就大了。” 商庭樾睁眼,手骨捏得咔咔响。灯光下的眼球布满血丝。 “给我查。查商徽和商芮粼名下拥有的私人岛屿。” “再联系周坤,让他现在就派快艇过去和祁泽碰头。有多少用多少,在结果出来前地毯式搜索这片海域!” “是!” 很快几方人马汇合。 盛祁泽迎上来,嘴唇被海风吹得干裂,面色不可谓不凝重。 “操踏马的商芮粼,我这次绝不会放过他!大白天做出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们商家不完谁完!” “冷静点。” “我踏马怎么冷静!齐璨要是出事了,我拿命交代都不够!” “行了!”乔昂拉他。 “BOSS更急。商芮粼的目标是明小姐,不会对齐小姐做什么的。” 话落,气氛更凝重了。 男人下颌绷得紧紧的,沉默接过周坤递来的望远镜。 此刻视野深处浪花激荡,无数只快艇翻滚在幽深的海平面上。有的远去有的驶近,四通八达,不知道会带来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情况如何。” “最近的九座岛屿没有发现,其他人还在往里走。” 周坤是商庭樾长期合作的雇佣组织头头。身材魁梧,五官深邃。一身迷彩便服,利落地走上来,“但这块岛屿众多,如此漫无目的,我不能保证七点前给你把人找出来。” “十五分钟。” “什么十五分钟?” “还有船么?” “有。” “上船。” 汽笛声起。 一艘豪华游轮逐渐驶离码头。 海风瑟瑟,黑夜沉沉。 他站在甲板上,背影肃穆。除了盛祁泽和周坤,谁也不敢靠近。 杀气腾腾。 这四个字从没有在一个人身上这么具象地体现过。 终于,在表盘指向六点三十五分的时候,乔昂兴奋地从船舱里跑出来。 手捧平板,大喘气,“BOSS,有结果了。商总和小商总名下没有舟市的岛屿购置合同,但我们在商夫人弟弟刘海平名下查到了相关信息。就……这个!” 玳岛…… 商庭樾眼一眯。 “定位确定了吗?” “技术部查询了这片海域周边所有出海船舶的行驶航向和抵达情况,确认到达玳岛的只有一艘。而那艘船同样在刘海平名下。所以基本确定,明小姐和齐小姐就被绑到了那里。” “那还等什么!” 盛祁泽踹猛踹栏杆,“给我加速!” …… 此刻,隐于岛中心的一幢英式庄园内,负伤的保镖将两人丢地板上。 “轻点呀……” 商芮粼叼着根烟,身着浴袍,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下来,“这可是我的晚餐。摔坏了把你们全丢海里。” “呦,怎么两个啊?” 他笑了,围着绕一圈,然后用脚踢了踢,“哪个是?” 为首的上前,将其中一个袋子解开来。明婳那张昏睡的、明艳的脸显露在灯光下。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却不掩美貌,反而叫人生出一种凌虐的冲动—— 美人就是要把她弄脏的。 “出了点意外。目标进来的时候,这个女的跟着,咋咋呼呼的,我们只能把她一起弄走。” “听说她是盛祁泽的未婚妻。” 男人愣了愣,随后拍大腿,腰都笑弯了,“干得漂亮!” “盛祁泽啊盛祁泽,让你狂,让你看不起我!得了,小爷我今儿发发善心,让我这帮兄弟好好调教你的未婚妻。” “大强二强。” “在。” “那个就交给你们了。” “什,什么意思?” “听不懂?”他将明婳抱起来,轻佻地掂了掂,“你们这趟也辛苦了,该犒劳犒劳。所以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出事我兜着。” 说完上楼。 明婳醒了。 醒来被鼻尖的一股刺鼻味道呛到咳嗽,扶着胸口撕心裂肺。 偏偏浑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等停下,头昏脑胀,半晌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而一旁的恶魔又是谁。 顿时掐紧手心。 男人意外她为什么如此平静,翘嘴打量着,腿懒懒地往茶几上一搭—— “需要我为你解释吗?” “……不需要。” 尾音虚弱,流露几分不易察觉得抖,“你,绑架了我。” 他“哈哈”两声,“别说的那么严重。我就是想和你玩个游戏。” “男女间的游戏。” “知道现在几点吗?” “六点五十一。” 他自说自话,“我和商庭樾打了个赌。如果他能在七点前找到你,我就不碰你。还有不到十分钟……” “看来我高估他了。” 说着起身,逼近。目光狂热地盯着她的脸、脖颈和裸露在外的手和脚。 “我很早便说了。” “你这颗红痣很性感。性感得让人一秒变y。感受到了吗?我y了。” 海风不断拍打窗户。 “所以你不仅绑架我,还想强j我?”手心掐出血,明婳试图用剧痛让自己冷静,余光紧紧盯着门的方向。 “商芮粼,你想牢底坐穿吗?” 他又笑,“商庭樾不会报警的。报警要走程序,他没时间等。” “何况我有脱身的万全之策。” “齐璨呢?!” “她啊……多的是人伺候她呢。” “美人,我心疼你。不然换那些大老粗来,你会受伤的。” 瞳孔碎裂,她再也镇定不下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人渣!你给我放了她!你的目标是我,为什么要伤害无辜人?” “她不无辜啊。” 商芮粼狂笑,边笑边脱衣服,眸光阴郁而粘腻,“知不知道商庭樾把你看得多紧?但凡出行,你身边可是藏了五六个保镖。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良机。那女人想坏我好事,活该受罚!” “而现在……吼,七点整。” “美人,该你了!” 他扑上来,大床凹陷。 沉重的躯体放肆在她身上摩擦。 “滚!放开!” 女人尖叫,每一下挣扎恨不得挖他的肉。奈何对方力气太大,手脚很快被压制。恐惧和恨意铺天盖地,席卷全身。眼泪控制不住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是多传统的女人。 受到侵犯必须以死来明志。 但恶心……太恶心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的身和心已经强烈抗拒除商庭樾之外所有人的触碰…… 混蛋…… 快来……你快来…… “呲啦——” 领口被大力扯开,喷薄的热气密密麻麻地侵蚀娇嫩的肌肤。 “香,又香又滑……明老板这身段这皮肉一点不比我睡过的明星差。难怪我大哥爱不释手。” “滚开……别碰我!” “别挣了……好好享受。” “我会让你舒服的!” 天旋地转间,手摸到床头柜上的一个冰冷而生硬的金属物。没有犹豫,抡起来,用尽所有力气,狠狠地往他头上一砸! 惨叫伴随海风呼号,鲜血汩汩从额角冒出来。明婳红着眼,一把将人推开,拼了命地往卧室门口跑。 然而触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绝望了。任凭如何用力,厚重的门纹丝不动。是特殊处理过的。 打不开…… 怎么办…… 昏暗灯光下,男人走过来。身形摇晃,刺目的血流经嘴角,像极了地狱里苟延残喘的邪恶撒旦。 “啪!” 一巴掌几乎将她甩地上,“臭婊子,敢打我?你以为能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告诉你,就算他找过来,也打不开这扇门!” 说完拖着人,再次压床上。 然而就在此时,外头隐约传来搏斗声,持续而甚嚣尘上。 他眉骨一跳,操了声。 “还真找来了。” “那正好。” “隔着门看自己的女人被我操,却无能为力。哈哈哈哈哈……”他已然癫狂,“你猜他会怎么样?” 明婳目眦欲裂,“他会杀了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淫|笑伴随上衣的彻底撕裂,邪恶的手也从裙底钻进去,肆意拉扯。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类似枪声的巨响在耳畔炸开,将耳膜震得嗡嗡响。 接着,门似乎被踢开了,好像冲进来了许多人。然后身体一轻,压着她的那具恶心的躯体被扯开来,又被重重踹翻在地。 “芙芙……” 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来人抱起她。胸膛温热,气息冷冽。熟悉感扑面而来—— 失焦的瞳孔逐渐有了光。 “……庭樾?” “是我……” “你来了。” “恩。” 反复确认,确认眼前这张肃杀的脸的的确确是她爱的人。她泪如雨下,控制不住地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怎么才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知不知道我差点死了?” “混蛋……混蛋!” 乔昂示意众人往后退了退。 男人眸色深不见底,无声敛去浑身的血腥气。温柔地、一下下地轻拍她的背。仿佛刚才那个持枪闯门的暴力头子不是他似的,“芙芙,对不起。” 边说边为她穿好衣服。 “是我错了。”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一遍遍在耳旁诉说。 女人身心俱疲。 昏迷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去救齐璨。” 第89章 男人真的很无情 与此同时,一楼另一处漩涡。 齐璨瑟缩在角落里,手里举着把水果刀,恶狠狠地对向自己的脖子。 而围着她的三个男人眼放狼光,小心而又兴奋地逼近。 什么齐家三小姐,什么盛家未婚妻,一切求生欲都在商芮粼那句「出事我担着」的保证下失了控。 就在一个束缚了她的两条腿,另两个分头去夺刀时,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盛祁泽冲进来,目眦欲裂,一脚踢飞了最近的大强。 二强反应过来,知道他们要完蛋了。于是一手勒女孩的脖子,一手挥舞刀,冲着乌泱泱的人群绝望咆哮,“后退!放了我哥!不然我和她一起死!” “好好好……” 男人不敢冒一丝险,紧咬犬齿,用商量的语气上前,“你把她放了。我保证你和你哥完好无损。不然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我数三二一,我们同时松手。” “数你妹,都别动!” 边吼边拖着人往窗边走。 刀尖划破肌肤,一丝鲜血汩汩冒出来。齐璨咬牙,愣是忍住了。两人在昏黄的灯光下紧紧对视。 “盛祁泽,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替我孝敬我爸妈。他们刚说了,商芮粼跟你有仇,所以才这么对我的。” “……别瞎说。”他嘴唇已然发抖。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有没有事再说吧。” 她吸了口气,眼眶红了,“反正好久没和你说话了。” “前段时间我真恨你。再前面,我也真的喜欢你……” “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都到这时候了,我大度一点,祝福你们。” “但——” “操!话怎么这么多!” 二强不耐烦地打断她,同时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你,把我哥带过来,敢耍花招我要了她的命!正好成全你和你外头的野婊子。” 保镖将大强松绑,带过来。 “你先放人。” “你先放!” “操,你先放!” 正僵持着,就听“咻”得一声,有什么从窗户外头射过来,直直穿透二强的胳膊。 剧痛伴随身体痉挛,他手一松,跟狗似的摔倒在地,鬼哭狼嚎。 大家惊呆了。 盛祁泽算反应快的,将齐璨扯怀里,护住,“没事吧,啊?!” 她愣愣地看向窗外。 “你、你们**啊?” 就见商庭樾翻窗进来。 十分利落。 前一秒冷酷枪神,后一秒矜冷总裁。除了虎口一缕硝烟未散,看不出任何破绽。 “你踏马不会叫周坤使??” “警察发现了怎么办!” “我本来就没打算报警。”他掸了掸衣服,“腻歪好了么?先送她上船。” “你还要干什么?!” 他不语。 无法,只能先顾老弱病残。 “还好吗?还能走吗?” 齐璨脸色惨白。咬唇,艰难地点了点头。然而刚走一步,她便瘫软在男人怀里,“怎么回事……痛……肚子好痛!” 屋里又乱了。 乔昂眼尖,一眼发现端倪。 “她……她她流血了!” 海浪拍岸。 这一夜,别墅灯久久未熄。 * 翌日下午,明婳醒了。 她伤得不重,但浑身上下小伤口和淤痕有许多。护士处理了一晚上,她愣是没知觉。医生说她先受迷药、后受惊吓,身子虚透了。不如就让她睡,自然苏醒,好好补补元气。 一天过去,意识慢慢复苏,钝痛却从四肢百骸袭来。 她“嘶”了声,刚动,肩膀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按住—— 是詹雨佳。 “姑奶奶,你老实点吧。”边说边将床往上摇了摇,“一个两个的,半死不活地被抬回来,是要吓死谁?” “说了不要去不要去,非不听。就为了换胡宁和Dylan那两条贱命,差点买一送一了!失贞是小,你这小命要是丢了,谁赔?” “好了。”她扯了扯唇。 这一扯不要紧,却不经意牵动了腮帮的淤伤。剧痛。 商芮粼那一巴掌,着实用了狠劲。 “给我喝点水吧。” 女人哼了声,端起杯子,插了根吸管,细心地喂她一口接一口。 水温正好。 砸下的眼泪却滚烫滚烫的。 “……别哭了。” 明婳心暖暖的,握她的手。 她绷不住了,嚎啕,将人紧紧抱怀里,“你真吓死我了!” “我应该陪你去的。我该死,怎么能放任你去冒险呢?当初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 “没事了。”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就像梦一样。 “你知道我昨晚看见你不省人事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詹雨佳泪涕横流,“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人人都说我詹雨佳是杨锦莲带出来的小霸王,性格和手艺一样浑厚不羁,以后必然是干大事的。可我师傅清楚,我自己也清楚,我干不成大事。” “那时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人。我外刚内柔,你外柔内刚,就像螺帽和螺钉,天生一对,所以我凭直觉信任了你。”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你果然成了我的主心骨、婳柔坊的主心骨。” “所以婳婳……你要爱自己,时刻保护自己。只有你好了,我才好,昊川才好。我们婳柔坊的小伙伴们才能永远在一起,一辈子……” 原来被信任的感觉这样神奇。 像魔法。 伤口不疼了,浑身充满力量。 昨晚,她也是撑着这样一口气。 信任他。 所以等到了他。 “好。我会的。” “齐璨怎么样了?” 面前人身躯一僵,缓缓从她怀里退出来。唇瓣嗫嚅几下,似乎有难言之隐。明婳顿感不妙,“出什么事了?” “他们没救出她?” “不是……”正犹豫怎么说,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了。是商庭樾。 她舒了口气,拍拍她的背,“让他跟你说吧。我先出去。” 午后阳光温柔。 病房只剩两人隔着微尘相望。 再见他眉眼温柔,恍若隔世。 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他冲过来,抱紧她。女人同样抛却矜持,深深埋进他怀里。 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上涌,这一刻,他们恨不得时间停止,就这样感受彼此的体温,生生世世不分离。 “对不起,对不起……” 脸颊摩挲她的,没有别的话 ,将这三个字翻来覆去说。 她开始还配合地说没关系,后来直接放弃治疗了,“到底要说多少遍,我耳朵快起茧子了。而且你几天没刮胡子了,好扎……” 他哑哑笑,不蹭了,改用唇瓣啄吻。从发顶到鼻尖,再到脖颈深处,每缕呼吸都在诉说着极致想念。 “别……脏。” 不好的记忆涌现,她剧烈躲避他的亲昵。 不确定洗没洗过澡。总之一想起自己被那个恶心的人渣触碰过,恨不得洗一百遍,一千遍,最好把皮烫掉。 商庭樾不语,收紧手臂,执着落下轻柔的吻。带着安抚的意味,直至惊惶不安的人在怀里平静。 “不脏。我知道你会不舒服,早上给你擦过身子了。” “你受了罪,我除了说对不起什么都做不了。” “芙芙,你怪我吧。我真没用。” 女人浑身一震,仰头望过去。 此刻他眼眶通红,眼仁极黑。颤抖着,似乎要哭了。从没有过的挫败将他身为男性的自尊淹没。从前是母亲,现在是心爱的女人,他一个都没保护好。 “不怪你。” 她理解他在想什么。手轻轻捧他的脸,反过来安慰他,“是我轻敌了,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耻。” “还好,你找到了我。” “我一直相信你会找到我。” “庭樾,是你救了我。” “可不是我,他不会盯上你的。”男人眼里一闪而过阴鸷,“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找洛晴天假扮我女朋友吗?” 她摇了摇头。 “那时我刚接手盛天娱乐不久,他们不放心我日常的一举一动,便借由相亲的名头,给我介绍女人。” “刘雪萍的侄女、外甥女……但凡沾亲带故的,巴不得头一天认识,第二天就送我床上来。” “等等……谁是刘雪萍?” “商芮粼他妈。” “哦。他们想监视你,或者说拉拢。假如你娶了其中的一个,就不会心怀异念,日后对他们赶尽杀绝了。” 他点头,“我烦不胜烦。便让苏亦真找个听话靠谱的艺人,高调玩金主包养情人的游戏堵他们的嘴。” “合约换资源,没有任何一个女艺人会拒绝。当时我很清楚地告诉洛晴天,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生出多余的感情,否则后果自负。” “演戏的那两年中,除了公开场合做戏,我和她基本就是两个陌生人。” “那是你的想法。” 明婳有些酸酸的,“她还是爱上你了,不是吗?” 商庭樾轻嗤。 “所以她被商芮粼盯上了。” “我不懂。她既然爱你,为什么要和你仇人掺和到一起?” “可能商芮粼给她一种错觉,认为我有一点点爱她,认为我会把她抢回去吧。” “……”她憋得难受。 忍了又忍,没忍住,将摸着自己的那只手拍下去,“明明是你设局利用了她!原来是,现在是,你知道商芮粼会对她下手的!” 可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凉薄地勾了勾唇。 “任何交易都有两面性。我给她选择了。欲壑难填,人应该要为自己的贪心负责。” 男人真的很无情。 她愣愣地发呆。 对待自己不爱的人极尽利用,不讲情分只讲利益。对待自己爱的人,又是那样的霸道偏执。伪装在温柔表皮下的,是极度不健康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爱他,好危险。 …… “那商芮粼为什么要找我?” 他目光柔下来,“你觉得他看不出来我有多爱你吗?” “你是我的软肋,他想尽办法也要在我的软肋上戳一刀。何况……” “什么?”她眨眨眼。 他忽然扫视她,居高临下,很涩情的那种。末了喉咙一滑,抬手剐了剐她下巴,“你有让人觊觎的魅力。” “不然我也不会被你骗上床。” 女人瞪了他一眼。 “昨天的事怎么处理的?” “之后再说。”商庭樾将床放倒。 “你还病着,先好好休息。” “那齐璨呢?” “她没事。” “庭樾,别瞒我。” 他手一顿,“行。但你答应我,别自责。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好。” 时光变得很轻很轻。 “她……流产了。” 第90章 放床上左看右看 心一颤,“祁泽的?” “恩。” “怎么会这样!” “情绪激动加有些跌撞。” “月份小,就没撑住。” 她捂住脸,还是哭了。 “对不起。如果知道她怀孕,我不会同意她去的。” “没有人知道。” “包括齐璨自己都不知道。”男人安抚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乖乖的,不要自责。睡吧。” …… 傍晚,婳柔坊小伙伴们组团探望病人。林姿从家里熬了汤,先送去给齐璨。陪她说了话才回明婳这里。 “她怎么样?” 女人坐下,叹了口气。 “装大大咧咧不在乎呢。说什么年纪还小没玩够,没准备好当妈。实际哪能不心疼。我们外人都心疼。” “嗯。我刚看她时也这样。” “后来我就和她说,我头前怀的那个也是三个来月没的。我和你们霁哥当时疼死了。但这不代表当妈的没照顾好孩子,只能说缘分太浅。” “以后,等我们怀下一个的时候,时机对了,上个没保住的缘分会续上,他们还会来到我们身边的。她听了,特别有触动,问我,真的吗?” “一定是真的。” 明婳动容,按了按她的手,“对不起,要你想起从前的伤心事了。眼下她身边,除了她父母,我想只有你能劝她好受一点。剩下的、包括我,都还没有做母亲的缘分。” 林姿摸摸她的脸,“我懂你。我已经走出来了,如果能帮到她,何乐而不为呢?只是你光顾着担心别人,自己的身体都没养好。瞧瞧这脸白的,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了吗?” 她淡淡抿唇,“早就能了,是庭樾不让。我也没力气争辩,由他吧。” 一群人扑哧,“是啊,就由商老板吧~人老婆也救了,绯闻也澄清了,还把Dylan从缅甸抓了回来……” “又帅又有钱还超有男友力,简直是咱婳柔坊的最强赘婿!有这样的老公,我吵架都扇自己! “……” 顿时笑作一团。 柯昊川敲门的手一顿、 默默退出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 快五月了,不该这么冷的。或许是花坛拐角那抹肃黑的身影过于落寞,才显得这芳菲春夜不如意,便和秋日一般萧条了。 犹豫许久,他走过去。在距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脊背挺直而僵硬。 察觉到来人的存在,男人周身的气息先是一滞,随后更冷了。 准确说,是灰败。 就像他抽烟丢掉的烟头。猩红被踩灭,复燃。随后再次碾上去,迟钝却坚决…… “你现在该做的是陪着她。而不是躲在这里抽闷烟。” 他嗤了声。 嗓音被尼古丁浸得沙哑。 “你以什么身份提醒我?她又敬又恶的师傅,还是我求而不得的爱人、” 眉心清冷迸裂,“你疯了……!” “我是疯了。”他搓了把脸,随后狠狠扇了自己一下。佝偻的脊背与夜色融为一体,像颓然的野兽,在最信任的人面前舔舐伤口。 “过年前那段时间,我为了证明我不是疯子,碰了她。我以为这样就能恢复正常了。结果不仅越陷越深,还让她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她才二十三岁呀!我是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柯昊川勾了勾唇,似乎笑了。用空洞的笑来压抑胸口的那抹闷痛,“你们这些人,终于意识到那些下意识的、任性的行为会给别人带来苦难。” “如果你还算男人,就去爱她、对她下半辈子负责。可能她不需要你的爱了,更不要廉价的同情。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那你呢?” 多好笑的问题。 有风吹过,中心花坛里的一株染井吉野樱下起花瓣雨。 春末了,时间终归是快的。上次心有涟漪,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你从来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如果我给过你什么错觉,就请忘记吧。生活远比爱情重要。” 他走了。 留下男人眼角湿湿的。 盛祁泽对着那抹背影伸手,握了握。不知道握到什么,又哭又笑。 手一扬,像下定了决心。 人终究抓不住流逝的飞花雨。 “你在哪?” “公司。” “处理股东大会后续?” “恩。” “那三个人,给我。” 对面人一顿,嗓音淡淡的,“他废了,还不解气?” “不解气,那是你做的。” 商庭樾沉默半晌。 “祁泽,他们是听吩咐办事。”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必须有人为我的孩子付出代价!” 他无法,“好。” “我让乔昂带给你。” …… 出院后,生活变得平静。 许多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如湖面下的暗潮涌动,有人欢喜有人愁。 胡宁和Dylan对合谋陷害「婳丝柔」售卖辐射珠宝事件供认不讳。作案动机为最普通的恶意竞争构陷。关于假珠宝的来源,警察追溯而得的嫌疑人叫刘海平。此人正是刘雪萍一母同胞的弟弟。 据他招认,自己利用盛天集团的裙带关系在做违禁品进出口的生意。但和胡宁的合作纯属个人行为,与姐姐外甥毫无关系。并表示不会上诉,高度配合检察院查处工作。 商芮粼做足了准备。 假如那天商庭樾没找过来,而自己和齐璨真被那群坏人侵犯了,想必他同样会把罪责推给那位混混出身的舅舅。 虽然主谋没受到惩处,但真相大白总归是件好事情。@婳柔坊官微转发警方声明,为这场持续了近两个月的品牌危机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真的完美吗? 其实圈里人心知肚明。任何原创品牌一旦出现过“售假”、“抄袭”之类的新闻,那便是品牌生涯里永不磨灭的标签。即使澄清了、花大钱洗白,然而在相信或不信的人的脑海里,通通是一带而过的垃圾信息。 几个月后、甚至几年后,人们搜索新闻。发现曾经存在的污蔑性言论如此吸引眼球,这时候多数人是不会辨别真假的,只会下意识形成负面判断—— 哦,原来发生过这事呢。 这就是互联网时代的弊端。 诚如@明婳全国粉丝后援会转发所言:【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无法想象明婳女士和品牌方在这两个月里承受的压力和损失。】 【还好,真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阻止不了心术不正之人的恶意抹黑,但相信更多人是善良的。愿善良的你和我,在往后的日子里陪同「婳丝柔」东山再起,共同守护中国非遗!】 “「婳丝柔」门店真不开了?” 劳动假期前最后一次会议。 大家最关心这个问题。 “不是不开了。是不急开。我们需要更好的时机。” “当前澄清热度大,趁此时机重新开业不是事半功倍吗?” 老板并不否认。 “齐鸣,你觉得呢?” “按当前的声量分析,网友的情绪表现多为同情、高兴、惋惜。先前「白色情人节」系列预售爆火,后来被迫下架。不少买家要求返场,市场需求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即时开业虽说能快速拉平亏损量,但也有分摊热度的风险。简单举例说,此次声明原本可以持续一个月的声量,这时候,我们开业了。那声量基本重合,不会拉长热度期。” “不如按婳姐的意思,先推后,期间不时放料饥饿营销维持声量,最后独立官宣一鸣惊人——不仅能收获更大的关注度,也能通过和消费者的长期互动修复品牌信用。” 众人面面相觑。 “有道理。” “不过你什么时候如此奸诈了?” “嗨~”他得意。 “好歹跟盛天PCG打那么久交道了,皮毛还是学会了点的!” “就像易小姐,这趟回来不也做男人练跆拳道去了?奶油皮加一身薄腹肌,啧啧,不得把甜大妞迷死!” 顿时哄堂。 季甜甜尖叫地追上去。 “孩子们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詹雨佳捧下巴,有感而发。柯昊川闻言扑哧,悠然转过头。 “试问您老贵庚啊?” 她拍案,“二十有九。”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嗯,的确。”明婳认真脸,“毕竟男朋友才十九,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 “十九岁怎么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老男人的!男人一过二十五,犹如秋风擂破鼓!” 被戳中的人当场破防。眉心清冷皲裂,问她,“我……真的很老?” 她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无论从前耽误多少时间,我们都有重拾年轻的机会。” “昊川,试一试吧。” “婳柔坊不是你的终点。” …… 五一假期来临,天变得热起来。 明婳怕冷却也怕热。往常这个时候,一般连日消磨在父母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绝不出门凑热闹。 而今年的明致远和付鹃却“自私”了一把。美名其曰近来糟心事太多了,需要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于是夫妻俩早早报了老年旅游团,一大早飞泰国过二人世界去了。 她接受良好。 毕竟没饭吃可以找饭吃。 蒋昱身体恢复得不错,近日能下床活动了。蒋家兄妹也投入工作中,一个出门拍戏一个出门采风,都不在家。 好徒儿便每天一大早报道。 早餐嘎嘎吃单女士最拿手的香菇菜包子。吃完陪蒋昱下棋、散步。中午嘎嘎吃三菜一汤,荤素搭配齐全。下午撑肚子回婳柔坊做工,一坐三四个小时没有运动量。太阳刚刚落山,檀园的司机便到了,准时准点把自己送香气飘飘的餐厅里…… 所以假期最后一天、商庭樾出差回来那晚—— 他把自己剥光光,放床上左看右看,“我不在家这些天,你倒胖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忌房事补孕气 如果此刻他手放在脸、大腿、肚子,或者身体的其他部位,明婳或许会忧心忡忡地问上一句:我真胖了? 可他分明捏的是…… 光捏不够,还涩情地掂了掂。像极了许久不回,一回便急不可耐耍流氓的登徒子。 拍掉他的手,女人飞快把睡衣穿上。他却不放人,从背后抱过来,黏黏糊糊地蹭,“别走,让我抱抱。分开那么多天,你不想我么?” “不想。”她悠闲地系带子。眼尾红痣在芙蓉帐的暖光下妖娆夺目,“谁叫你每晚都打视频过来。一打两三个小时、又不说话,净看你忙工作了。虽然工作中男人很性感,但我看够了。” 男人眯眼,翻身将人压身下,动作十分敏捷,“看够了,那要不要摸一摸?” “太久没亲近,你都忘了我们在一起时多和谐多快乐了吧?上一次可是你求着我别停,哭着说不够的。” “……”羞耻的粉红从耳畔蔓延至胸口。明婳呼吸乱了,咬唇撇开脸。 是太久没亲近。 乍重温他胸膛的灼热、和眼底那仿佛要将人吞掉的狼光,竟紧张起来,手和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然而狼却熟稔地很,爪子钻进裙摆,恶劣地撩起电流。 “乖乖,放松……” “你、你不听医生话了?” “庸医!什么忌房事补孕气?” “忌了这么久,你补得红光满面,我要憋废了!” “商老板孤身在外没人管,我不信没有美娇娘爬你的——” “再说?” 惩罚似的加重力道。 女人说不出话了。 抱着他,承受“怒火”。生理性泪水蜿蜒地滑落眼角。 “知不知道我还在生气?” “恩。” “那件事是我错了。我可以保证以后给你最大程度的尊重。事业上,交际上,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但爱情里,我不会有一时一刻的松动。” “这是我爱人的方式。” “改不了。” 泪睫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股东大会,你输了,是因为我么?” “不是。”他没有犹豫。 “可新闻里说你骤然离场前票数领先,商芮粼也说和你打了个赌。” “后来我想了想,在我昏迷的时候,他有很多机会碰我的。之所以等到七点,是因为你放弃了什么,对么?” “对也不对。” “说清楚。” 商庭樾微微托起她的腰。 “商芮粼的确拿你威胁我,让我放弃反击失去董事会资格。而我也的确让他如愿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场对峙,我原本就是要输的。” “什么……” “恩。” 他低头,说话丝毫不影响动作。 “我布局的目的是控股,在那之前,失去一个董事席位算不得什么。反而我被弹劾出董事会后,他们能大大放松警惕,更彻底地步入我的局中。” “所以香港资本的倒戈是你计划好的?” “是。可以说到场股东的持股比例和倾向都在我的计划中。” “但其中的尺度把握很难。如果我输得轻易,他们会怀疑。必须有来有回,叫商徽相信我努力了、但输了,股东会仍旧牢牢掌握在他手里,他才能放任商芮粼接下来的大动作。” “那我……” “你是意外。” “或者说是商芮粼自作聪明为这次股东会上的保险。我知道他迟早会对你下手,所以派薄今暗中保护你。只是没想到他会选择在股东会这天动手。” “他算准我会为你牺牲。我便将计就计,在决胜时刻加大剩余股东高管的倒戈力度,让他赢得彻底——”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斗争。” 气氛陷入胶着。 明婳汗流浃背,腿不知道怎地就盘他腰上了。抵住他进攻的姿态,最后问了句,“为什么说实话?让我愧疚,让我更爱你,我不就更离不开你了?” 他嗤,嗓音低醇地叫人发颤,“不一样。有些事我可以不说,或出于私心,或出于保护你。但只要你问我,我就不会骗你。” “芙芙,我爱你。我会很认真,很热烈地爱你。一辈子……” 她仰头,和他吻到一起,极尽缠绵。而他也在这股温情的迷惑里彻底侵入,诉说极致的思念…… 结束后,月亮都累了。 “老中医复诊问起来,你自己和他解释。” 男人姿态餍足,“不用解释。你能不能怀孕靠得是我,不是他。” “可想到齐璨的事,我总觉得难受……要不我们等等?” “等他们定下来?那就准备别人恭喜我老来得子吧。” 什么老来得子……她没忍住笑,嗔怪地捶了他一下。 “我看祁泽挺喜欢齐璨的,这些天端茶送水忙里忙外,齐璨她爸妈想骂都找不到错处。倒是齐璨……” 女人经历过这么一遭,难免心灰意冷。能不能接受他还是个问题。 “算了。”她深深地闭上眼睛。 “你早点让商芮粼受到惩罚,也算为她报仇了。” …… 翌日,商庭樾刚到公司,商徽就在总经办休息处等着了。 自然知道他来意。敛眸,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父亲那么来了?” 手杖于地面狠狠一敲,他疾言厉色,“许久不来,我连你办公室都进不去了!盛天娱乐到底归属盛天集团,庭樾,你是不是太着急自立门户了?” 他提唇,“不敢。乔昂不懂事,父亲别见怪。这边请。” 压抑的气氛随之转移。 “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弟弟?!” 门一关,不速之客情绪迸发,恨不得拿手杖打他几下,“一家人、再怎么斗都是利益层面。你叫人伤了他的根本,这是要断我们老商家的后啊!” “他敢绑我未婚妻就该想到这个后果。父亲既然为他着想……” “当初何不劝劝?” “你……逆子!” 老人眼角皱纹都在颤抖,“为了一个女人你连枪都动了!我不问来源,就问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可以让他报警。” 商庭樾波澜不兴,甚至笑了。只是笑意森凉,不达眼底,“到时候就看他绑架人质同强j未遂判得重,还是我非法持枪判得重了。” 气血上涌,他连连后退。在清晨日光里勉强支撑住身体。 “你躲了那么多天不见我,便是早早想好了对策、” “他挑股东大会那天挑衅我,想必也是深思熟虑。” “烦请父亲转告弟弟,这是没的是命根子,下次就是命了。识相的,就别去招惹我未婚妻。” 话已至此,来人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庭樾,我们别斗了。” “你我父子自相残杀,便宜得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外人。这次股东大会芮粼做得不地道,父亲代他道歉。但木已成舟,希望以后你能好好辅佐他经营公司。盛天需要的是发展,是年终漂亮的盈利值。再这么萧条下去,我这个董事长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我想父亲误会了。” 男人轻理了理袖口,“温和”地笑了,“父亲出招,我才接招。从接手盛天娱乐开始,我无意主动索取什么。就如您说的,当不当这个董事,我都是盛天集团的股东之一。我又何必使绊,白白让自己的分红大缩水呢。” 商徽浊音一亮,“当真?” “父亲不信就不会跑这一趟了。” 老人观摩,试图从眼前这双眼睛里找到一丝算计的意味。可除了秦素的影子,什么都看不到。 “好。月底我生日,你带未婚妻准时到场。这一次,可不能缺席了。” …… 从公司离开,商徽转头去了医院。 刚到门口就听儿子在里头发疯,护士接二连三地被赶出来。 他沉着脸,推门走进去。 “闹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对,我丢人!我他妈以后连个男人都不是了,还怕什么丢人?我恨不得现在就和商庭樾同归于尽!他不让我好过、我就让他死!” “别说了!”商徽将门关紧,“你想让全世界知道这件事吗?” 男人喘息,目眦欲裂。 “芮粼,我和你妈一定会寻遍名医帮你治病的。医生说了,有恢复的可能性,只要你主动配合。” “但你要明白,男人一辈子不是只有床上那点爽快。你必须振作起来,干出事业赢得董事会和股民的信任,我们商家才能牢牢掌控盛天集团。” “还是说,你甘心把拥有的一切让给你大哥?” 商芮粼眸底蹦出阴鸷的恨意,“他做梦!我死也不会把盛天集团让给他!” 来人欣慰地拍拍他肩膀,“那就好好养伤,早日回岗。” “经过VTO爆雷和启星的加盟,你成长许多。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让董事会看到一个脱胎换骨的总经理。” 他转了转脖子,努力平静,“那有何难。我年初关注了一个项目,一直想和父亲说。” “您知道FHS吗?” “你 说的是背靠ALP的AI医疗独角兽FHS?” “没错。” “FHS总部位于旧金山,是众多技术大佬合作背书的初创AI医疗公司。过去六年里,他们在欧洲不少地区建立了技术支持的初级保健诊所,拥有多名初级保健临床医生。无论研发还是推广技术都已经相当成熟。” “去年,FHS获得5.68亿美元的D轮融资,彼时公司估值25亿美元。今年年初,他们又一次进行公开融资,预计推广核心产品HealthyPod。” “你想我们盛天投资?” “不止。爸,我找人做了背调,AI医疗空间未来的发展前景不可限量。所以融资只是我们加入赛道的第一步。一旦融资成功,那下一步、”他得意洋洋,“便是合作FHS完成盛锦医疗转型,同时开发国内专属的健康小屋。” “你想,一个个能提供按需访问疾病检测、生物特征身体扫描、血液检测等医疗服务的吊舱,被摆在商场、健身房和办公室这样的场景里,对中青年这类的职场精英有多大的吸引力!” 商徽沉思,“不稳妥。” “AI是风口,你了解的比我多。但就投资而言,风险太大了。盛锦这两年不是没通过AI医疗产业链逐步转型,涉及到AI影像、AI器械这类创新发展,已经有了初步成果。” “但HealthyPod独立医疗站的应用大概率水土不服。老外的想法和国人不同,谁会放着医院不去去什么吊舱里检查身体?我不信FHS的硬件和软件能取代医生和护士的作用!” “爸,时代变了!” 商芮粼急了,“你根本不了解年轻人的想法。你也不知道普通人去医院看病要走多少流程!” “实话告诉你,这个项目我的很多朋友都想投资,奈何实力不够。国内互联网头部企业也都蠢蠢欲动,纷纷向FHS抛去橄榄枝。” “背靠ALP啊,光这点,就能保证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急。”商徽到底是驰骋商场这么多年的老狐狸,骨子里浸透谨慎。 “这样,你尽快把计划书给我,我找专人评估可行性。” “早就做好了,我让石衡送去。” 浊声不由欣慰,“你有斗志,我自然愿意支持你。只不过盛天目前没有这么庞大的现金流用于投资啊。” “我想过了。” “我预备出售我手里的3%股权。” “不可!” 老人眉心一闪而过仓惶,“你大哥嘴上说不争不抢。万一他贼心不死在这3%股份上动心思,岂不羊入虎口?” “他没办法。这次股东大会后你还看不出来吗?他输了。” “商达商兴立场明确,德汇、启星还有香港资本现在是我们的人。而那些自诩元老的高管对他此次的提前离场心生怨忿,忠诚度大不如前了。” “孤木难支……” “他掀不起浪。” “可秦家……” “爸,秦家有你啊。” 他邪恶地勾起唇角,“这一两年你不一直在给秦氏使绊子?有你在,他那几个舅舅就别想有喘气的功夫。” 商徽陷入沉默,许久叹出一口浊气,“好。只要可行,董事会那边我来担保。” “对了。那个叫洛……洛晴天?”他话锋一转,“不行你把她娶回来吧。” 男人脸秒黑,“开什么玩笑?” “一个声名狼藉的戏子是不配进商家的门。只不过你现在的状况……” 他尽量委婉,“她好歹怀了你的种,不管男的女的总归留后了。娶回来,把孩子生了给你妈养。至于之后离也好继续也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要!” “我一点不喜欢那女人!” 老人起身,不为所动,“这件事我决定了。你也该成家收收心了。” “月底寿辰带她一起来。我要当场宣布你们的婚事。” 第92章 刚出道的时候追过商总…… 转眼到了出院时间。 商芮粼整整养伤了一个月。 将哭哭啼啼的刘雪萍送回家,石衡问他去哪。他眼一沉,道,“洛晴天。” 石衡明白了。猛踩油门,一小时后将车停在半山腰的一幢别墅外。 别墅很大,却很黑。大白天窗帘也拉得紧紧的。 阿姨说女人很久没下楼了。情绪不好,孕反症状特别严重。每日三餐送上去,要劝说许久才勉强吃几口。 男人嗤了声,打开房门,就见床上躺着一个身影。四肢干瘦,肚子有明显起伏,看着极不协调。 察觉到有人,她艰难地坐起来。面色苍白,颧骨瘦凸出来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失去了生机。 然而在看清来人是谁后,那双干涸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疯了似的扑过来掐他脖子。干裂的嘴唇呜呜咽咽,不知道在骂什么。 手一挥,将人扔床上。紧接着骑上去,狠狠地甩了她两巴掌。 “自己被录音坏了我的好事,还敢朝我发疯?贱女人,瞧瞧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倒胃口!换以前,老子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说完三下五除二脱了她的裤子,接着是自己的。 往前被侵犯的画面历历在目,洛晴天恐惧地往后退。湿咸的泪水无知觉地滑落,胃部一阵翻涌。 然而直到她真的吐了,商芮粼努力调动的地方也没有丝毫反应。 他难以接受,就这样愣在原地,脸色阴沉地滴水。 意识到什么,她扒着床沿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毫不掩饰讥讽。 “你毁了我又如何?你自己也毁了……哈哈哈哈哈……我大不了退圈,我不做这个明星了!” “而你呢?从此是个废人了!” “……庭樾,我就知道你还心疼我……哈哈哈哈哈……” “你毁了他,你替我毁了他!” “别做梦了——” 男人恼羞成怒,虎口狠狠掐住她脖子,“他才不是为了你。你、他,还有他在乎的人……我要杀了你们……去死吧……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咳咳……咳咳咳……” 被禁锢的人双眸翻白,面色涨得通红,四肢艰难蠕动。 某一个瞬间。 她以为自己真要死了。 脑海里走马观花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停留的一幕,是苏亦真把她推进总裁办公室、手足无措见到他的那天。 “洛晴天、” “……是。” “这是一份两年期合约。” “接下来的两年假扮我情人,我给你红透内娱的资源。” “啊……?” “愿意便签字,不愿意就出去。” 多幸运啊…… 冬日和矜贵英俊的男人。 青涩的女孩不再犹豫,飞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再也见不到了吗……窒息的恐惧席卷四肢百骸。 也好。肮脏的自己配不上他。现在死了,至少干干净净。 可恶魔偏不让她如愿。 “庆幸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 商芮粼居高临下,慢条斯理地松了手。求生的本能令她浑身一抖,接着剧烈咳嗽。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从前他不配生下来。” “现在、”他拉上裤链,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残缺。 “生下来,我给你一笔钱。” 洛晴天怒吼,“别做梦了,我死也不会给你生孩子!” “你不是想进商家门吗?” 她咬牙,“什么意思?” “很快就知道了。” * 五月最后一个周末,影片《寻金往事》全组杀青。同时,这天也是商徽六十三岁生日。 明婳答应了晚上赴宴。又答应制片人参加下午的杀青宴。 一天都要忙碌不专业的琐事,早起便笼罩在淡淡的焦虑中。 商庭樾醒得比她早。 此刻上身赤裸,半靠在床头。搂着她,大掌覆在那片芙蓉花上轻轻地揉。 股东大会后,两人的生活据点从知海听墅回到位于市区的婳柔坊。 不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不用担心意外发生。朝朝 暮暮,尔尔年年。除了上班应酬,便是无休止的红绡罗帐。 时光很轻,却也淫靡。 有时恍惚,觉得自己长在了他身体里。 詹雨佳说男女关系就是这样。身体足够亲近才能触碰彼此的灵魂,那些倡导柏拉图式爱情的鸡汤全是狗屁。 她不敢苟同,却招架不住。 相比他的精力旺盛和厚脸皮,自己这段时间连人都不敢见。痕迹能遮,但被狠狠疼爱后的气色和气味遮不了。 慵懒,松弛。 像白朗姆和白兰地特调的午夜鸡尾酒。深色而浓烈,带着一丝神秘和无法言说的魅力。 有天开完会,季甜甜莫名其妙地围着她转圈。说她现在的皮肤状态白里透红,简直好的不得了。身上的香味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有股淡淡的麝香气味。 更可怕的是身材。 从前便已凹凸有致,曲线玲珑。如今更添了几丝丰腴。不是胖!她真诚解释,是一种温柔的韵味。像熟透了的水蜜桃,恨不得伸手捏一捏,闻一闻,香香软软的一定很好吃。 在场老司机笑喷了。 女人更是当场红温。 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都飙高速了!还好,随之而来的生理期成了减速带。 一周宁静。 她休养生息,男人也恢复往日衣冠禽兽的模样。做饭、煮红糖水驾轻就熟,最近还迷上了睡前给她按腿捂脸揉肚子的伎俩。问就是老中医教的,说能促进血液循环。 早就不疼了。 可他养成习惯。早上起来不忙上班,总要赖床磨蹭。 “你说等你怀了、” “这片花怎么办?” 朦胧的嗓音不紧不慢,“祛了呗。” 他“嘶”了声,左看右看,眸底涌起晦涩的情绪。 “怎么,舍不得?” “有点可惜。” 明婳笑,媚眼如丝,“那就看你选择了。色欲、繁衍是男人的劣根性。” “现在看,还有贪心。” “其实我并不喜欢小孩子。” “不奇怪。” “你呢?” “喜欢啊。”她坦诚,“爸妈工作忙,没时间给我生弟弟妹妹,我从小就带着亲戚家的小朋友一起玩了。长大了也喜欢,可惜没时间接触。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们发红包。” “我大学室友好多结婚了。她们生宝宝时候我还去抱了呢。小小的软软的,身上有股奶香味……又丑又萌,总之很神奇。” “那不担心了。”他双手交叠,慵懒地枕在脑后,“有你爱他们,我只要花钱和足够的时间就行了。” “父爱和母爱是不一样的。你打算和你父亲一样做个不称职的父亲吗?你可以承受,但我的孩子不行。” 商庭樾默了默,“你生的孩子,我或许会学着爱他们。” “……” 童年阴影,无法苛责。 “其实今晚你很不想去,对么?”他垂眸,“为什么这么问?” 女人于温柔晨光里轻抚他脸颊,嗓音轻薄如雾,“有些心疼你了。” “过往皆云烟。” “往后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组成一个幸福完整的家,我们会爱你的。” 这一刻,时光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眼眶微红,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紧,“芙芙,等我向你求婚。” “傻瓜,你求过了呀。” 虽然有些草率,还是在吵架刚和好的时候。但接受了就是接受了。 哪有再求的道理。 “不一样。” “哦。”她不多问。 “非要么?” “非要。” 那好吧。 谁嫌浪漫太多呢…… 下午,杀青宴如期举行。 整个拍摄期她到场算多的,因而和剧组里大部分人都认识。 杨惢众星捧月,饰演“花丝王”的谦老德高望重。周奎、陆筝、孟子涵也在主演阵容中。分别饰演女主角“阿绵”的灵魂知己、反派对照组小师弟和心怀大义的风尘女子。 能在百分百冲奖影片里饰演戏份不轻的角色,无论对老牌影帝还是新晋偶像来说是都是惊天大饼。 因而影方除了女主全员保密。华丽阵容官宣那日必定掀起内娱澎湃的关注度,包括她这位跨行业艺术总监。 快结束时,杨惢端着香槟过来,谦虚地向她敬酒。明婳起身,同样谦逊地与她碰杯。就叫她柳眉一挑,媚眼嫣然地打量她一遭。 “都说你我风格相似,最初听到这种说法,我挺排斥的。可相处了那么多天,我不得不承认旁观者清——” “明老板不混娱乐圈的确是我这种已婚已育演员的幸运。” 女人笑得从容,“娱乐圈美人一抓一大把,什么类型都不稀缺。可见杨小姐如今的成就绝不是靠美貌获得的。” 她耸肩,“明老板亦是。” “其实我刚出道的时候追过商总。” 突如其来的爆料。 “那时他大概只有、二十出头?” “……”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她扑哧,笑容意味深长,“别紧张~单纯怀念青葱岁月而已。” “青年才俊回国为母亲庆生……脸长得帅,身材像男模,还是如日中天商总夫妇捧手心的大公子。” “他一出现,不夸张说,全场单身女性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我那时刚红,二十三岁,初生牛犊不怕虎。经纪人抢破头带我参加晚宴的目的就是傍金主。可惜我对那些肥头大耳的老头子不感兴趣。” “但如果是他,可以。” “于是我主动攀谈。” “你猜他理我没?” 明婳皮笑肉不笑,“自然没有。否则您不会有现在这么幸福的家庭了。” “你猜错了。” 她眨眨眼,“那时的他可比现在有绅士风度多了。” 第93章 双强夫妇一跃Top 绅士风度么? 眼底笑意凉了凉,“请继续。” 她“啊”了声,模棱两可,“其实也没什么。他只是没赶我走,也没当众让我下不来台。我便乘胜追击邀请他跳了一支舞。” “他近看更有魅力。是和现在不一样的魅力。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一股野性的少年气。” “我馋了,问自己能不能追他。他很直白,说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就问他喜欢什么类型,他说……”女人卖了个关子,“明老板想知道吗?” 她眯了眯眼,“但说无妨。”杨惢乐了,模仿他眼高于顶的神态,粗着嗓音道,“反正不是你这个类型。” 对视扑哧。 “当时把我憋得呀,又生气又不服气。三天两头托人约他。骑马,赛车,打高尔夫球……投其所好。然而他真不喜欢我,嘴皮子磨破了也不搭茬,倒让我和盛祁泽混成了好朋友。” “后来他回英国上学去了,想约约不到。直到秦夫人去世,他接手盛天娱乐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才又见的面。我贼心不死,去撩他,可他那时就是现在这副死样子了。生人勿近,板着脸,说话做事一本正经又无聊……” “我就死心啦。”怅然的语气,带着雍容气质里不该有的小俏皮,“趁还年轻,拾掇拾掇嫁人了。” “你喜欢你老公吗?” “当然!”爱人如养花,女人脸上的幸福骗不了人。 “有他,往日的莺莺燕燕再怎么蹦哒我都木得兴趣。” “直到你的出现——” 话锋转得突然。 明婳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她愤然叉腰,小学生告状似的咬紧了牙,“说好的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呢?凭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回去请你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一定把他强迫二胎宝妈回岗工作的恶毒行径公之于众!叫人看清黑心老板恶毒且双标的嘴脸!” 社畜控诉,罊竹难书。 于是赴晚宴的路上,女人盯夫盯了一路,出神地思考要怎么张这个口。 男人后背发凉。停车后打发了司机,绷着嗓音试探,“你知道洛晴天要来祝寿的消息了?先说好,这跟我没有关系。那段录音你应该听了,我不必自证清白了吧、” 此地无银三百两……脑海里倏地冒出个念头——他其实喜欢洛晴天那种类型吧? 不想则已,一想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闷闷地不舒服。 她咬唇,推开车门,自顾自地走进福聚德大厅。 商徽大寿,福聚德包场三天,来贺名流络绎不绝。 近日纷传商家父子于股东大会反目后将迎来世纪大和解。缺席父亲多年寿宴的大公子会携未婚妻祝贺,试图打破盛天集团因股价波动而将易主的消息。 当下现身,传言果然不虚。 要说这对佳偶不算娱乐圈的人,可他们如今的cp热度力压一众大腕登顶。 恋情刚曝 光时,【樾洛乌啼】和【庭你的婳】还打的有来有回;洛晴天塌房后,【庭你的婳】双强夫妇一跃Top,真嗑的跟风的浩浩荡荡。 只是回归线下……双强夫妇貌似没有那么恩爱呀?! 一强风中凌乱。而另一强越走越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追上去,被甩开。 再追,再被甩。 女人心……海底针。 被抛下的那个似乎气笑了,长腿一迈再次追上去。这回先走的那个没能躲掉,被一把打横抱起来,霸道又涩情。 NPC们眼珠子瞪掉了。 这是不花钱能看的??? “虽然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你最好老实点,否则今晚别睡觉了。” “你……放我下来!” “不放。”低沉的嗓音居高临下。 “不是嫌高跟鞋太高么?正好抱你进去,省得乱跑。” 于是真就这样上了电梯。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臊死了,一个面不红心不跳。 “要不要脸了?!” “不要。” 电梯匀速上升,狭仄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满怀香玉气得胸口起伏,浑身泛起一层诱人的粉。 目光越来越灼热,甚至觉得她在故意勾引。勾得他浑身燥热,一个情不自禁,低头重重吻上那张骂人的唇。 “……唔……呜呜!” 她又惊又怕,四肢拼命捶打。可越反抗他越兴奋,浓烈的铁锈味弥漫。 …… 终于,他松开她,在电梯打开的前一秒。而明婳缺氧四肢瘫软,被放下也只能依附在他怀里,剧烈喘息。 门外的乔昂咳了声,“BOSS,寿宴开始了。商董问您和明小姐什么时候到,他似乎有大事宣布。” 发红灼热的眼眸隔着金碧辉煌望过来,“等着。明老板要补妆。” 说完搂着人往走廊深处走。 不管理由多拙劣。 …… 再现身是大半个小时后的事了。两人手挽手,郎才女貌。 听着周围一声声商总的问候,商徽苍老的脸有一瞬扭曲。 不过大局为重,他很快调整表情迎上去,“庭樾,来了!” 男人颔首,“有事耽搁来晚了。祝父亲寿辰快乐,天伦永享。贺礼已经提前送去了老宅,希望您喜欢。” “儿子送什么我都喜欢。”他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在众人面前刻意表现亲昵,“这位不给为父介绍介绍?” “明婳,我未婚妻。” 探究的视线落入眼底,并不叫人舒服。明婳忍耐,弯唇嫣然。 “伯父,您好。” “还叫伯父?” “自然。礼数是要有的。” 察觉她的故意疏远,老人皮笑肉不笑,朝旁边挥了挥手。就见一位个头小小的妇人走过来。 面生,体宽,依稀可辨年轻时有几分姿色。只是妆底太厚了,不仅没遮住满脸细纹,反而凸现年龄感。 “这是我夫人。” 夫人……刘雪莲。 脑海浮现曾经的「暖暖」。 那么好的秦阿姨。 那么好的一个母亲。 就被这两个丑陋的人害了性命。 艳眸一闪而过寒光。 “商夫人,您好。” 商夫人?商徽眉头一蹙,只当她不懂事,“和蔼”道,“不用见外,叫伯母就好。” 谁知女人最是礼数周到的,用抱歉的语气解释,“商夫人是商夫人,伯母是伯母。能让我唤一声伯母的商夫人已经去世了,她叫秦素。” 刘雪莲最听不得人提从前那个商夫人了,闻言绷不住,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商夫人配不得你叫一句伯母?!” “再说今天是过寿的大喜日子,你提一个死人干什么?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穷酸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依旧从容,“夫人误会了。不是您配的配不上,而是我想不想。再说……您真的是明媒正娶吗?” “婚书,婚车,酒席,聘礼,商氏家族成员的见证和祝贺……最少满足这些才算是明媒正娶吧?” “如果只是一张结婚证的话……”她在众人噤若寒蝉的注视下泠泠笑了。 “我小门小户出身没见识,总觉得差点意思。你说呢,庭樾?” 男人挑眉,“自然。” “我商家人娶妻是要用半个家产做聘礼的。” 乖乖…… 说好的世纪大和解呢?这分明是大公子带媳妇砸场子来了嘛! 多少年了,申市上流圈子谁不知道刘雪莲是商徽在秦素死后一星期便接回家的。不算偷偷摸摸,但也绝非大张旗鼓,更别提宴请宾客这回事了。 其实有钱人的腌臜事不少,大家很少在背后戳谁的脊梁骨,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回旋镖。然而这种靠正妻上位还同步养小三的凤凰男,人人鄙视之,不过碍于商家权势不提罢了。 此刻,这位以云淡风轻著名的“准儿媳”以如此犀利的方式把这块遮羞布掀开来,看样子是不打算给这夫妻俩好脸了。姿态无所畏惧。 有没忍住的都笑了。 譬如盛祁泽一家。 气氛一时尴尬,商徽让人把又哭又闹的刘雪莲拉走了。 勉强挤出笑容,“好了,以前的事不提了。明小姐放心,你和庭樾的婚礼,我们商家会好好操办的。” “要说最近的喜事不少,你弟弟也有好消息宣布。” “庭樾啊,跟爸去切蛋糕。切完我们一起听听你弟弟的好消息。这也是今天到场股东最关心的。” 说话间,巨型蛋糕车被商芮粼推上来。交响乐团以一曲《生日快乐歌》将晚宴气氛拉回正轨。 “一家人”就这样在镜头下和和美美地切蛋糕。感动的泪水凝聚在寿星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眸里,致使发表感言时几度哽咽。 若不是经历了刚才那出啼笑皆非的场面,在场人真以为姓商的转性了。而这正是他们的目的—— 信与不信,我做出来了。 那外人再恶心也得配合着看完。就像商家人怎么内斗都行,但你个外人想插进来,只能做炮灰。 终于,戏演完了。消失许久的二公子牵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上台。 他瘦了,寸头更显颧骨突出。眉宇间的阴隼浓稠,叫人看着不寒而栗。而他身旁的女人…… 什么情况!台下炸锅了。 赫然是消失更久的洛晴天! 洛晴天录音时间曝光后,她便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公众视线里。人人都猜她被封杀了。至于谁动的手,必然是差点喜当爹的冷面阎罗。 而今她不仅出现了,还陪同在前男友势同水火的弟弟身边。那肚子里孩子的身份…… 真相呼之欲出。 女人盘发粉裙,脸依旧美丽。只是当初晒社交平台的孕肚更大了,体态严重失衡。 当然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谩骂声铺天盖地砸脑袋上。而她表情木然,仿佛失去五感。涣散的视线在人群中飘来飘去,直至落到一个人身上。 多讽刺。 宁愿他看过来,哪怕是鄙夷的、愤怒的目光,代表他对那段过去是有情绪的。可他真看过来,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像打量了个陌生人,不留下一丝痕迹。 不配。 对,就是不配。 痛恨的眼泪流入心底! “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我父亲的寿宴。我以盛天集团总经理的名义祝愿商董事长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回以稀稀拉拉的掌声。 他并不介意,继续道,“作为总经理,我在公司经营方面有许多不足。作为儿子,我同样让父母挂心忧虑。” “人说三十而立,不成器的孩子是时候改变了。站在我身旁的女士,洛晴天,她现在是我的合法妻子。想必大家能看出来,她已经怀了我的宝宝。再有五个月,一个新生命将诞生于商氏家族,享受继承人身份。而我也会努力去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就像这些年来,我父亲做到的那样。” 台下哄然。 他竟然就这样承认了?! “我知道我妻子在网络上有些不好的传闻。但那都是假的,特此澄清。从她去年回国开始,我们就交往了。发布的博文和照片系被人偷盗手机所为,录音系被人胁迫所说。目的是要离间商家兄弟的感情。” “好在我们兄弟齐心,在股东大会后解除误会。决定放下往日成见,一心谋求集团发展。” “如何发展?” 二伯父商达轻蔑地嗤了声,“你小子接手盛天到现在有干过一件挣钱的项目吗?几次决策失误更导致集团股价一跌再跌。别说股东不乐意,就我们这些亲伯伯叔叔也没脸给你找理由了!” 男人脸阴了阴,并未发作,“二伯想必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过去种种,接受批评。” “我已成家,成家而后立业。在今天这个大好的日子里,我为父亲和各位股东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明婳握了握手心。 隐隐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旧金山AI医疗独角兽FHS于年初进行公开融资,预计推广他们的核心产品独立医疗站HealthyPod。” “根据多方专业评估,董事会一致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投资项目。而通过这些天的交涉,FHS相当认可盛天的硬性条件。待HealthyPod研发成功投入使用后,FHS会大力支持盛天旗下盛锦医疗的AI研发,合作打造国内专属的健康小屋。” “……FHS?是背靠ALP的那个初创AI医疗公司……” “……真的假的……据我所知竞争很激烈啊……我们真能拿下?” “……AI医疗未来的发展前景不可限量啊……小商总这回眼光不错……” “……欸这分险太大了!当初要研发智能驾驶技术不也吹得天花乱坠?VTO什么下场?都改叫启星汽车了!” …… 说曹操曹操到。 卢建国挺着大肚子钻出来,巴掌拍得震天响,“好好,太好了!小商总这步棋走得秒!别的不说,ALP啊,世界科技巨头!HealthyPod绝对是稳赚不赔的项目!” 见有人支持,商芮粼露出几分笑来。商徽脸色也缓了许多,随和应下他敬来的酒,“卢总好眼光。” “嗨,我是相信商董和小商总的眼光。不过……”他语气忽然迟疑,“启星不涉及医疗产业,对这块了解不多,包括利润空间和投资风险……哈哈哈,我想在场其他股东都有这个顾虑。” “不知小商总可否有详细企划书?” “这个放心。企划案已经发送至各位邮箱,各类评估指数可自行查看。” “哎呦!准备这么充分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小商总是打定主意带大家发财了!” “好,就算项目可行,那资金呢?” 商达不依不饶,“据我所知,公司账面上的流动资金捉襟见肘。好侄子你预备把泰铢打进FHS的账户吗?” “钱的事不用外人操心。” 商芮粼挑衅地转了转脖颈,“我只保证一点。”他抬手,竖起食指,“不出三年,盛锦医疗将成为全国乃至世界医疗行业领军品牌,健康小屋必将引领AI医疗新时代!” “而盛天,和你们——” “满、地、捡、黄、金、” “好!” 宴会厅掌声雷动…… 谁不爱钱呢。 金钱是投资者的天堂,赌徒的乐园。然而人的贪婪常使资本偏离正轨。 就像十七世纪荷兰的郁金香。无数人倾注心血铸就的一场绮丽而荒诞的狂热,终究化作泡沫消散在月色里。 “快六月了。” 男女相偎走出俗世繁华。 女人停下来,坐在台阶上看月亮高升,晚风穿云。说,“真好。” “什么真好?” 男人将外套脱了,垫到她屁股下。 “不是腰酸、难受?” 谁叫你随时随地发情…… 她心底吐槽。 “知道农历五月的月亮被称作什么吗?” 他摇头。 “榴月。石榴的「榴」。” “有什么含义?” 她歪头靠他肩膀上,“石榴花盛开的时节正逢端午,因此农历五月被称为榴月。石榴红而硕大,果实多,紧密地贴在一起,象征着一家人。通常用来期盼家人齐聚。” “庭樾,你今天做成了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真好。我希望你成功。” “但假如你失败了……” 她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揉碎在春夜的晚风里。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第94章 有你……我什么都愿意…… 商庭樾静静地看过来。 “好,你说。” 明婳一字一顿,“放下。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们的一生无常而短暂,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困囿于仇恨里。放下执着,或许你可以变回以前那个有血有肉的商庭樾。” 就像刚隐于黑暗的放肆纠缠。他的吻灼热而充满温度,真真切切地与自己交融。汗水、喘息、心跳……如罂粟盛开的气味弥漫狭小的空间,在一次又一次的震荡和律动中蒸腾成雾,形成光怪陆离的幻境。 那种感觉是蚀骨销魂的。 两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只会为彼此迷恋疯狂。灵魂都碰撞了,又何必纠结曾经喜欢过的皮囊? 喜欢瞬息万变。 爱却亘古不变。 “……《金刚经》么。”他默默重复那四句诗,“难怪外公说你对佛学有研究,芙芙这是要把慧根修出来了?” “不过你不了解我的从前,为什么会认为我想回到过去?” 不否认是杨惢的话带来的冲击。 让她发现往昔的平行时空里,他曾是那样鲜活的一个少年。 可能他自己都忘了,才会在巴黎的平安夜说——日复一日,也不算快乐。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他另一个问题,“还记得「暖暖」吗?” “恩。” “北极熊是世界上最大的陆地食肉动物,生性凶猛。但她们对宝宝是温柔的,爱护备至。待产九个月里,她们可以四五个月不吃东西。新生命到来后,她们会在极其恶劣的冰雪气候中为宝宝遮风挡雨,给它们温暖的怀抱和乳汁。” “有熊妈妈的熊宝宝是幸福的。而熊妈妈也最喜欢屈身凝视熊宝宝,拥抱它们,全身心奉献自己的爱与温柔。” “所以「暖暖」含义……” “是母爱。” 漆黑的瞳孔颤了颤。 “母爱……” 女人“嗯”了声,轻轻闭上眼睛。 “男人的世界很大,一辈子可以有许多在乎的东西。可女人的世界很小,被家人、爱人占据了生命里的大部分时间。阿姨她爱你,你是她一生最大的牵挂。她希望你快乐,而不是一辈子为她的死自责内疚、郁郁寡欢。” “还有我……” “你现在也是我的牵挂。” “所以你愿意爱我、珍惜我,拿我去换那些荣耀与哀愁吗?” 万籁俱寂。 男人看着她,内心震荡不已。 蒋星野事件后,理智从没有如此确信她是爱自己的,比口头说一万遍“我爱你”还叫人心动。 手颤抖地抚摸她头发、她的脸。最后将人扣怀里,紧紧相拥。 “真好。” “……什么真好?” “有你真好。” 一行泪蜿蜒滑落眼眶。这是秦素死后,他第一次哭。 “有你、” “我什么都愿意。” …… 芒种初始,盛夏炎热的气息悄然而至。蝉鸣和麦浪齐奏出一曲繁忙的交响乐,歌颂收获,也鼓舞耕耘。是一程的结束,也蓄势着另一程的新生。 六月,商芮粼以每股10.23美元的均价出售所持盛天集团的3%股份,引起股市震动。财经频道跟踪报道,认为此次出售为获得更多的流动资金,用于商氏父子近期对于FHS核心产品HealthyPod的投资行为。 …… 七月,一家注册地于澳洲的风投公司WE资本飞速完成商芮粼减持股份的买入。同时在二级市场收购盛天集团普通股股票,一跃成为大股东。 资深投行人士分析,盛天近两年业绩持续下滑,但与FHS的合作给市场打了一剂强心针。外资机构此时入局,必然看好AI医疗在国内的发展前景。 …… 八月,押注全部E轮投资的第一款HealthyPod正式推出。FHS不遗余力地进行宣传,将HealthyPod部署在多个城市的商场、健身房和办公室中。声称每月只需要花费88美元,就可以走进随处可见的HealthyPod,接受最快最好的初级临床检查。 与此同时,盛锦医疗针对国内健康小屋的研发正式启动,声称要带动整个医疗行业迈向智能化升级的新阶段…… 每天耳边都有新闻。 心却一日比一日平静。 九月,掺了桂花味的秋风弥漫大街小巷,整个城市的节奏慢下来。 婳柔坊成日笼罩在朦胧烟雨里,一半青绿,一半微黄。 又是白露了。 明婳临窗而坐,侧颜沉静。 手边泥炉上正烤着龙眼、板栗和沙糖桔。玫瑰奶酒的浓郁芬芳弥漫清杳居,为这初秋浸染一层温暖的闲适。 “七万。” 詹雨佳勾唇,“吃。” “欸,这么巧!” 齐璨嘿嘿两声,“那我就杠了。” 林姿皮笑肉不笑。 “什么破手气。不要!” “听说胡宁和Dylan判了。” 对家吃惊,“几年?” “四年……属于加重处罚。” “少了!本小姐身心受了那么大委屈,判个四十年都嫌少。” “那「钟萃宫」呢?” “一堆烂摊子。另外几个合伙人有意出手,正到处找买家呢。” “嗯。可惜了。” “哪有我们「婳丝柔」可惜。不是他们使坏,第二家分店都开了。” 主人喝了口茶,波澜不兴,“《寻金往事》制作进入尾声。粗剪版本我看了,质量不错。片方有意角逐BL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大奖,就在明年四月。” “获奖是最好的时机。就算不获奖,前期造势也值了。新店开业同步谷雨「春日物语」全新系列的发布,正好弥补「白色情人节」系列的遗憾。” 齐璨点点头,“您一声令下,俺们三楼赴汤蹈火。” “对了,听说洛晴天生了。” 林姿拍下八筒,“心真大,把强j犯的孩子生下来危害社会啊。” “还强j犯呢,脑残粉都把他俩吹成真爱了!不过她过得也糟心,天天和商芮粼那泼妇妈吵架打架。” 明婳蹙眉,“和孕妇吵?” “嗯哼~刘雪莲看不上洛晴天,嫌她家世不好名声太差,配不上她的流氓儿子。虽说这几个月一直雇水军洗白自己,但大家心里明镜似的,只能骗骗小学生脑残粉了。” “这次早产也是被气得。医院流出消息说胎位不正差点大出血,好在有惊无险把儿子生了出来。” 詹雨佳有些心疼,“什么好在。你还是太善良了。他害得你没了孩子,你诅咒他断子绝孙都是轻的。” 女孩耸肩,“过去了。” “你和盛祁泽也过去了?” “其实他有心认错,你可以给他一个负责任的机会。” 她嗤了声,“好女不吃回头草。我齐璨以后又不是找不到真心爱我的男人,干嘛要他负责。” 三人面面相觑:“真不在乎了?” “真的!” “那你出牌啊!” 她脸一红,回过神来。 匆匆看了眼牌面,随即大笑,“出什么出,我胡了!” …… 说说笑笑到三点,有不速之客敲响半掩的碧纱门。 正对门口的林姿看到了,顿时挑了挑眉,“呦,看来我们该走了。” 是商庭樾。 男人风衣西裤,内套一件灰色羊绒衫。鲜少的休闲装扮不减矜贵气质,反而衬得人眉眼清俊,自带风流倜傥的美男buff。 在往上,头发也没有刻意打理。黑短碎发自然垂落额间,和浓密的眼睫一同沾染秋日雨雾,朦朦胧胧的,给人一种扑面沁凉的清爽感。 “商老板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婳婳眼瞧着又要输了。现在她欠我们三顿饭了,不如三合一兑给商老板,请我们吃一顿大餐吧!” 他习惯了这群姐妹的打趣。走进来,薄唇微勾,“各位肯赏脸是我的荣幸。约好时间告诉我,我一定奉陪。” “大气大气!”三人推搡地走了,留下一串串肆意的笑声。而明婳从里间洗好手出来,给他倒了一盅煮沸的茶。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这几个月来他忙得很。经常天蒙蒙亮走,半夜三更回。国内忙研发,国外忙套现,不分昼夜的,脸都瘦了一圈。 盛锦医疗合作FHS开发国内健康小屋的形势大好,商芮粼在股民中的支持率空前盛大。财经媒体争相采访,纷纷称他浪子回头成效显著,盛天集团或许真要重回巅峰了。而曾经那位翻雨覆雨的大公子似乎泯于众人,慢慢失去商氏帝国的夺嫡资格。 一切未知如洪水猛兽,不难想象他的压力有多大。有时心疼他,叫他不要巴巴地赶过来了。办公室、酒店……他工作应酬的地方哪里不能休息,何必跑来跑去地折腾精力。 谁知他听不懂好赖话。为了证明自己精力有多好,压着人做到凌晨。女人最后受不了求饶了,他才稍稍餍足地撤开来。然后拥着她看天边晨光熹微,于耳畔喃喃低语—— “母亲走后,我以为这辈子要独自面对肮脏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可自从有了你,我发现自己一点也不累。抱着你睡觉,看你习惯性地往我怀里钻,我觉得人生太值了。” “芙芙,陪着我……” “你要永永远远地陪着我。” 直男真诚感天动地。 于是不劝了。每晚放好洗澡水,温上安神助眠的莲心茶等他。等到了软语温存,等不到便睡下。反正第二天醒来,他会在身边。 今天是第一次…… 他没让自己等。 “有空么?跟我去个地方吧。” 第95章 小猫撒娇似的蹭进温热的…… 明婳歪了歪头,只当他要带自己出去玩,好言拒绝,“外头下雨,你又难得回那么早,补个觉好好休息吧。” 他勾唇,上前圈住她的腰。 “明老板这么贤惠温柔,和第一次见真是天差地别。不过目的一样,都想把我往床上带。” 她娇嗔地瞪他。手却不自觉地在他柔软的胸肌上捏来捏去,“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怎么?” “嗯……年轻了。” 女人斟酌用词,“有点像富婆包养的小白脸。我负责赚钱养家而你负责貌美如花。” 他扑哧,“听起来不错。其实我很想体验一把这样的生活。” 她撇嘴,不仅不信,还一不小心把心里话漏出来了,“商总日理万机,哪有空陪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是委屈的。 理解他、支持他,不代表自己没有正常女人的小心思。渴望陪伴,渴望亲密,像任何普通情侣那样,享受完完整整的恋爱过程。哪怕是一 个平凡的周末,在一起呆着,就很好。 可现在呢…… 只有日复一日的等待。 看不得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心疼地将人抱紧,“Sorry,云隽研发进入关键时刻,没能好好陪你。” 明婳哼了声,假装不在乎地撇过脸。眼圈却诚实地红了,最后在他的温柔啄吻下泪奔,小猫撒娇似的蹭进温热的怀里,“好了……我没生气。就是有些想你。” “快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 “这次信我。” 她仰头,泪眼眨巴眨巴,“你哄小孩呢?”男人嗤,“你不就是小孩?” “哭好了么?该出发了。” “去哪?” “保密。” “……好吧。我换件衣服。” “不用换。”他视线后撤,将她今天的装扮看在眼里。素面朝天,乌发挽起,身着两件套的落樱粉改良旗袍。上身是明制珠扣斜襟的暗纹提花锦缎上衫,温婉柔美。内搭一条同色系的重工蕾丝吊带裙。修身侧开叉,剪裁勾勒得十分完美,行走间顾盼生姿。 明珠嬛绵的东方韵味,从来都是最适合她的。即使不化妆,也显得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一举一动风情万种,漂亮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很合适。但差点东西。” “……什么?” “上次送你的那副珍珠项链呢?” “衣帽间抽屉里。” 他点头,片刻出来,将那串110颗天然海水珍珠项链戴在她脖颈间。 一瞬华光熠熠。 说不出的合适。 “这样就很完美了。” …… 驱车到达地点,雨依旧淅淅沥沥。 两人撑着伞下车,大小区分明显的手牵得紧紧的。此刻她站在一处深宅大院外,占地巨大。古典大气的匾额上以鎏金镌刻两个行楷大字,「芙园」。 “这是哪?” 商庭樾推开门。 夹杂茉莉花香的凉风扑面,一方独栋顶豪中式合院赫然出现在眼前。廊坊巷院、白墙黛瓦、水榭花亭、叠水瀑布……穿过层叠门厅,一幕幕典雅的中式山水画卷缓缓浮现。 “这是……” 她惊得说不出话。 太美了。 此时秋雨斜斜,朦胧笼罩着这方三进式庭院。楼榭亭台,云雾簇涌;芭蕉芙蓉,落花相逐。恍惚间她并非身处申市喧嚣的CBD城市中心,而是纯正的世外桃源、写意山水,一朝看尽花自飘零水自流。 “半年,从交付到落成。照着婳柔坊的风格,请非遗「香山帮」的巧匠精心打造。” 他牵着她,撑着伞。踩着经年的青石板,慢慢走上架水的石桥。随后在桥中心停下来,面对她,薄唇隐隐发抖。 “所以,芙芙……” “这是我们的婚房。” 瞳孔一颤,隐隐察觉到他想做什么。就见他把伞塞到自己手里,深情地凝望。继而后撤一步,单膝跪在面前。 一瞬静寂。 只能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无边的暮暮烟雨仿佛来自于天外,无声落到他头发上、肩膀上。 “你认为知海听墅太远。我觉得婳柔坊太小。从巴黎回来,我就一直在寻找合适我们住一辈子的地方。” “还好我找到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我觉得你是喜欢的。所以这套房子的产权人是你。” “我们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拉扯,争吵,误解,甚至是分手……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爱一个女人,爱到给予我的这些痛,都期盼天长地久。我也从未觉得世界值得,直到遇见了你,我枯竭的灵魂竟然长出了根。我想努力生长,生出春色,好叫芙蓉花永远绚烂地开在我眼前。” “芙芙,嫁给我吧。” 他终于说出来了。 眼睑泛红,下颌绷紧,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嗓音细微发抖。 “不是合约恋爱不是情人游戏,而是做我商庭樾的女人、一生的妻子。你清楚我的是个混蛋。混蛋没那么光明磊落,哪天被你抛弃了还要说什么你幸福就好。我不要,我要你属于我,我属于你。像木棉花和橡树,分担风雨,共享虹霓,彼此独立却又终身相依——” 一阵风吹散了细雨,满庭青黄摇晃。池边一棵合欢树落下翘着花丝的粉合欢,近看轻盈,远看壮观。如天空散落的粉色梦境,香气充盈。 合欢,合心即欢。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愿意让我住进来,陪你一生一世么?” 从震惊到晕乎乎,再到触动心灵的幸福感在内心翻涌,女人泪流满面。她哭着,眼睛红得像兔子。更是手忙脚乱,一时不知道先把他拉起来,还是接下他拿出来的钻石戒指。 “……你起来,衣服都湿了……又来,又让我手足无措……已经有戒指了干嘛又买一个?还有你怎么这么老土啊,求婚都只会送房子……” 可分明是开心的。 把人拉起来后抬高了伞,同时踮起脚尖,轻柔地为他擦拭额角的雨水。 “对不起。我也想过要不要找一堆朋友给你准备惊喜。在飞机上、游艇上,或者干脆去国外。热热闹闹的,让大家见证我们的爱情。但思来想去,我希望这样神圣的时刻只有我和你。” “还记得吗?一年前我们相遇,也是下雨天。” 她又哭又笑,胡乱地点头,“记得。我没有怪你。我喜欢的,我也不希望有别人。”男人舒了口气,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你还没说愿不愿意?” 眼泪掉得更厉害。她抽抽噎噎,索性扑进对方怀里,紧紧环抱他,“傻瓜,我爱你。从巴黎的冬至开始,我心里便没别人了。” “我愿意……我愿意……” “我愿意!” 眼泪几乎要将他的毛衣浸湿。 还有朵绒绒的合欢花落到发间,带着晶莹的雨珠,蹭得人痒痒的。商庭樾把花插到她发髻间,末了轻轻地吻上去。粉云乌发交错,和她今天的穿着搭得刚刚好。 “我也愿意。”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下更显年轻了,像得胜而归的少年将军娶到了心爱的姑娘,鲜衣怒马少年时。 “手,我给你把戒指戴上。” “已经有一枚了。” “换吧。” “不。”明婳摇头,哽咽地看着他道,“我喜欢这枚。阿姨希望你能有份圆满的感情,我们应该满足她。” “至于新的……” 她接过来,放手心端倪。无暇浓彩粉钻,枕形改良明亮式切割,最少15克拉。阴天看着也璀璨夺目。 “很漂亮。等结婚那天,我会好好戴手上。”男人忍住内心激荡,再次将她揽怀里,“快了,很快很快了。” “嗯,我相信。” “那走。” “……去哪儿?” “下一站。” “还有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暮色沉沉,秋风渐起。 细雨如丝的黄昏时分,浪漫并未褪色,反而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霓虹中愈显悠长深沉。 半小时后,迈巴赫停在一座复古典雅的百年建筑外。这里正对黄浦江和东方明珠,是申市首屈一指的私人会馆。 没来得及问什么,男人牵着她下了车。一路侍者指引,玫瑰热烈。和往日不同的繁花装扮,一看就被包场了。 直达总统厅,他在包厢门前停下来,道,“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什么呀! 话没说出来,门被推开了。 嘈杂一瞬寂静。 满目都是人——付鹃、明致远……蒋昱单洁……外公外婆……舅舅舅妈……总之双边亲近的家属,该来的都来了,足足五六十人。他们就这样围坐在巨大的餐桌前,看过来,各个笑容满面。 “来了!” 眼泪夺眶而出。 “你……你们……” 付鹃明致远奔过来抱住她。眼眶红了,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既欣慰又不舍,“乖,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能哭。小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爸爸妈妈为你高兴。” “是……”她已然失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太意外了!” “这才是小商的用心之处啊。” 蒋昱起身,单洁搀扶,老夫妻俩笑呵呵地加入氛围组。老人病愈后精神好了不少,但日常多以静修为主。今天是他第一次外出赴约。 “这场相聚很早就开始筹备了。为了师傅这把老身子骨能出门,你这个未婚夫特地把医生拖了来。亲家公老福星更是客气,吃喝住行,将我们这些娘家人都照顾得很好。” “我知道。”女人调整呼吸,商庭樾拿纸巾帮她擦眼泪。末了捏了捏她肩膀,笑了。 他们一同上前,向在坐最年长尊敬的两位老人家敬酒,“外公外婆,谢谢你们的费心操办。”秦老夫人瞬间泪崩,与秦老太爷一起,受了新人 这杯饱含孝心的酒。 “乖乖,庭樾能娶到你,我们不知道有多开心!来,来我身边。外婆有样很重要的东西给你。” 第96章 全世界最苦逼的兄妹 她看向男人,不知所措。 商庭樾摸了摸她头发,投来安抚的眼神,道,“去吧。” 全伯拿出了个盒子,递给秦老夫人。秦老夫人打开,将一只帝王绿天然翡翠手镯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好孩子,这只镯子本该由他母亲交给你。只是我那女儿没福,便由我这个未亡人替她了了婆婆该尽的责任。” “我母家世代书香门第,对子女极好,从没有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我结婚的时候,母亲将这只传家宝传给了我。素素成家后,我又传给她。庭樾没有姊妹,那这只镯子该传到你手里,好保你长寿健康,一辈子平安顺遂。” “……外婆,这太贵重了!” 老太太抹眼泪,越抹越多,哽咽地说不出话。秦老太爷看在眼里,跟着红了眼睛,道,“再贵重也是物件。亲家公亲家母把你这样珍贵的女儿给了咱们家,就是陪上半个秦氏也是应该的。” “好了,都落座吧。” “庭樾,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该好好敬你岳父岳母、师傅师母,还有出席的各位长辈。喝了这杯团圆酒,你和婳婳就成家了。我真心祝愿你们在今后漫长的人生路途中同心同德,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忠贞不渝地爱护对方。” “当然,要能早点给我和你外婆生个重孙子重孙女就更好了!” 满屋抚掌大笑。 大家举杯,共贺才子佳人良辰美景。杯酒言欢间,深蓝夜空燃起绚烂的烟火。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交织在一起,辉映对岸的摩天大楼,勾勒出一个恢宏壮观的童话世界。 …… 晚十点,一天即将过去前。 从不分享私生活的明婳破天荒发了一条朋友圈。一个「爱心」表情、一张签婚书按手印的图片,明晃晃地宣布自己订婚了。震撼程度不亚于大家发现她上了电视、爆火出圈,还和娱乐圈大佬谈恋爱的抓马新闻。 一时间祝福、调侃、羡慕之词充斥评论区,收获几百赞。女人趴床上回复私信,手都酸了。到最后「谢谢」「一定」「荣幸」官方用词轮番敷衍,才止住朋友们深挖猛料的八卦之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朋友圈外更无限的天地,一位著名氪金大佬于超话中发布的一条带图的博文,以有钱任性的方式将这则喜事广而告之——@明婳是我宝宝宝贝外孙媳妇:#听话夫妇订婚#婳婳这下真是我的宝宝宝贝外孙媳妇啦!可喜可贺普天同乐!没黑过明婳的转发此条微博,抽1000人平分5000000元!【抽奖详情】 附图是一张很有氛围感的背影照。 漫天焰火璀璨夺目,东方明珠彩光流转。有驶过的船只定格在黄浦江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恰好拖曳出一道金色光影,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 而画面中间,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在城市高处静静相偎,俾睨天下。男人高大颀长,身量健硕。女人纤细玲珑,婀娜多姿。从背影散发的气质看,与巴黎夜拥吻的男女主角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好东西! 最先疯的是明婳后援团,随后是嗷嗷待哺的「庭你的婳」cp粉。 八十岁氪金老太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内娱粉圈都知道此账号的持有者是冷面阎罗的外婆、即秦氏集团老太君秦老夫人。 而今再度出山,竟然带来这么大的好消息,订婚词条火速登顶热搜,引发全民吃瓜。 过年了!500万,六个零,又一次眼睛都不眨地普渡众生。秦氏当家人到底多宠这位新晋孙媳妇儿! 情感大v发博感慨:【明婳和顶流小白花洛晴天这对昔日情敌真是很明显的对照组。前者修成正果成了娱乐圈大佬的未婚妻,后者触底反弹做了盛天集团少奶奶。同样嫁入豪门,是我等社畜不配评判的富丽玫瑰。但二者境遇天差地别,对普通人来说有很强的参考价值。那便是女人的一生必须自强、自重、自持。】 【明婳从女朋友到未婚妻,按部就班,生活上事业上从不炫耀另一半。如果不是狗仔偷拍,我想她甚至都不愿意公开恋情。反而是冷面阎罗和他背后的家族坐不住,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这段好姻缘(参考手上那只价值上亿港元的翡翠镯子)。】 【而洛晴天呢?脑残粉丝别来找我杠。你家姐姐不仅没有一场正儿八经的婚礼,反而都一步登天当妈了!除去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盛天集团有向大众承认她集团少奶奶的身份吗?究其本质因为她太不光彩了!】 【几个月前还要死要活地纠缠哥哥,几个月后就嫁给弟弟了。什么手机被偷,什么被胁迫栽赃嫁祸……太假了!这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啊!如今想来她是爱而不得失心疯,和弟弟一起陷害同父异母的哥哥。只不过被将计就计利用了。用事业换嫁入豪门,值不值大家自由心证。据我所知,她的豪门生活一地鸡毛。】 一地鸡毛。 呵,形容得真好。 洛晴天放下手机,脖颈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卧室富丽堂皇,灯却照不尽黑暗。长久地发呆后,她抬手,轻轻晃了晃婴儿床。 孩子…… 是她此生唯一的牵绊了。 不想生他,却为了荣华富贵把他生了下来。想爱他,偏偏心底存有一些尊严,无法接受他身体里流淌着一个令自己讨厌的恶魔的血。 噪音结束了。 她起身,出去,将门紧紧合上。 然后就见一个女的从隔壁房间跑出来,满脸泪水,衣衫褴褛,露出的肌肤皮开肉绽。 这是商芮粼爱上的新花样。 做不了男人,就以折磨漂亮女人为乐。以前那些姘头不知道,一窝蜂地往上贴。贴上了却发现进了龙潭虎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今天的这个……好大牌。 名模秦芮。 她恨极了。泪眼瞪过来,和刚来时趾高气昂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小姐找不到大门吗?” “要不我送你?” 不是讽刺不是同情,而是由内而外的麻木。麻木到气质都变了,像极了恶魔身边豢养的杀手。秦芮惊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逃似的飞奔下楼…… 商芮粼出来了,扭曲的面孔还未完全恢复衣冠楚楚的表象。 他轻佻地上下打量来人,勾唇玩味道,“怎么出来了?儿子睡了?” “你下次能出去玩么?” “呦,平常不说怎么就今天看不惯?啊,我想起来了。商庭樾今天订婚,娶得还是那样一个妙人……你嫉妒,不开心了?” “我不嫉妒,只觉得你可悲。” 一句话戳了肺管子。巴掌狠狠扇过来。女人倒地,膝盖重重磕地板上。声响惊动了屋里的孩子,顿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忍着,爬起来便要进屋哄。却被攥住了睡衣领口,热气自上而下喷洒在苍白的脸上。 “别以为生了继承人我就不敢动你。等孩子办了周岁宴,我会让你滚得很彻底!老子现在风生水起,商庭樾对我来说就是个屁!看着吧,等他一无所有那天,你会跪着回来求我的!” “求?”洛晴天仰头笑,挣都不挣了,表情比他更癫狂。 “我不会离婚,更不会把孩子给你。商家少奶奶的身份我要了就不会撒手,否则真成笑话了!你有我把柄,我也有你的。一辈子,就这样耗着吧!” 其余时间…… 就用来真心地祝他百年好合。 网友说得没错。 一个女人做不到自重自强…… 又有谁会爱呢! “哥,我是不是不配被爱?” 另一个夜。蒋星野和蒋星南在客厅喝得酩酊大醉,谁也没拦谁。 老夫妻俩兴高采烈地去参加订婚宴,走时特地把大门从外头锁上了。生怕两人中的一个尾随捣乱,或者合谋毁了爱徒的好姻缘。 真多虑。 从蒋昱生病到病愈的这段时间,他们这一双任性的儿女一夜之间长成大人。长大意味担当责任。而人一旦有了责任,就不得不放弃对于某些人某些事的执拗与幻想。 放弃是很疼的。 所以借助酒精无能狂怒。 哥哥是一声不吭地怒。妹妹却比他外放许多,又哭又笑。从沙发滚到地板上,又从地板上爬起来,站在深夜的窗边大喊大叫。 “对!我就是不配被爱!” “我就是得不到他的心!” “蒋星南活该被嫂子抢男人!蒋星野活该被妹夫抢女人!” 一声大过一声。 然后就被楼下大爷骂了。 大爷大概骂了许久,把人都骂哭了。哭到停不下来的那种。 妹妹是家里的小公主。从小别说哭了,就是皱皱眉头,都会被心肝脾肺地哄。可长大了,也会哭了。也会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低到尘埃里。 “星南,你跟我不一样。” 他扔掉酒瓶,最后看了眼朋友圈里那张禀了天地的婚书。扯了扯唇,眼底湿意归于沉寂。 “哪里不一样?”她嚎啕,“一样的……没了,什么都没了……哥啊,我们是全世界最苦逼的兄妹……” “爱你的人还没出现,所以你要好好的,等着他来爱你。” 她听不进去,“可是哥,我喜欢他啊!真心喜欢!我等了那么久才出现的这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会的。时间会治愈一切。” “等你放下了,那人就出现了。” 她抽抽搭搭,想了许久。末了擦了把眼泪,问,“那你呢?” 蒋星野摸了摸她脑袋,指着雨停后的升起的明月,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准备去找自己。” “又要走?” “只是短暂的。”男人闭了闭眼,于这一刻下定决心。 “我报名加入了一项叫做SCV的非洲野生动物志愿服务。一方面与国际志愿者团队一起,在广袤草原上追踪大象、水牛和犀牛,开展一系列野生动物保护研究项目。一方面重启追系列摄影旅程,持续供稿《TZ风尚》。” “从前我不停地走,是怕我的凝血功能障碍随时发作。或者说利用它逃避作为男人该担当的责任。现在我打算直面它、战胜它,在人生区区数十载的光阴里做些有意义的事。” “就像花丝镶嵌之于爸、之于婳婳。从前我不懂,千方百计逃离这种生活。现在我懂了。那不仅是谋生的本领,更是一种传承、一种精神。” 女人怔愣地打开窗,伸手接了把沾湿的月光,“传承……精神……”脑海里忽然浮现明婳在录制《东方匠心》现场打自己的那巴掌。 从小接触花丝镶嵌……可以不热爱……可以不坚持……就是不能用无数人赖以生存、赖以坚守的技能耍心机害人…… 如今想来。 她确实不配做蒋昱的女儿。 “如果……找不到呢?” “会找到的。”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明信片,“半年。婳婳不就是用了半年开始新生活的吗?” “记得最初认识的时候,我正纠结要不要把电脑卖了买相机。你不敢拿主意,我拿不定主意,就问她。她说既然有想法为什么不试试呢?试了可能会后悔,不试一定会后悔。醍醐灌顶。” “是我们忘了。” “她一直是你我的精神导师。” * 一周后,阴雨的清晨。 明婳收到一条离别短信。她披上睡袍,不太利落地下了床、拉开窗帘,看整面墙的落地窗映出雨雾青山。 渐霜风凄紧,潇潇洗清秋。 “庭樾……” “星野要走了,我想送送他。” 商庭樾刚洗完澡,正慵懒地解浴袍。闻言脸一沉,“何必问我。” 第97章 跟老情人分个别就这么伤…… “你是我未婚夫。” “自然有必要告知你。” “那不准去。”他负气一坐。半脱的浴袍搭在腰间,露出上身精壮匀称的肌肉,“明婳,你只是告知我。无论我同不同意,你都会去的,对么?” “对。”她走过来,袅袅娉婷。一双眼睛雾蒙蒙的,很平静,并没有想象里的波涛汹涌。眼尾随眼睫扇动的频率上挑,有些未褪尽的酡红。是从床上带下来、激烈恩爱的痕迹。 “有些东西……想还他。正好陪陪师傅师母。儿子要去非洲做半年的志愿者,他们一定很舍不得。” “他们舍不得还是你舍不得?” “……” 女人拣起干毛巾帮他擦头,耐心地安抚他躁郁的情绪,“庭樾,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我希望你能绝对地信任我。” 他沉默了,不再说话,手一捞将人抱坐在腿上。明婳也不挣,自上而下地看他,平静的眼底终于有了些情绪,是一种甜甜的笑意。 她伸手,用指尖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一下下,温柔似水。像极了一只初化成人的女妖,刚从山林里逃出来,就遇上了生命的主人。 “你越来越像孩子了。” “不过我喜欢你这样。” 两句话把人哄成胚胎。 去机场前,女人回了趟婳柔坊。薄今伤养好后回岗,现在是她的专属“保镖”。上次多亏了她拼死丢出那枚定位器,才叫商芮粼的阴谋没能得逞。明婳当她是恩人,曾问她要不要来婳柔坊工作,做什么都可以,薪资照旧。以她的想法,女孩子做保镖还是太危险了。 薄今有认真思考,最终决定留在盛天娱乐。原因很简单,不想和热恋中男朋友分开。 她对老板娘的公司也是熟门熟路了。停好车便到前头找季甜甜闲聊。两人同为陆筝的狂热粉,一见如故,经常凑一起骂对家。 这回没聊多久,明婳的电话就打来了。不敢耽误,一路飞驰至机场。 ——时间掐得刚刚好。 安检口外,一家四口都在。 “婳婳?”老夫妻俩没想到她会过来,对视一眼,隐隐担忧,“你来小商他同意吗?” 女人无奈,“徒儿难道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蒋昱笑,“你是有主意。但现在成家立业了,凡事要和爱人商量着来。家和才能万事兴。” “知道啦,他没那么小气。” “那行,你和星野聊聊。我们就先回去了。星南,走吧。” 蒋星南看到她还是气不顺,把箱子往两人间一推,“我哥只有一条命,你别瞎说话。”她并不介意,平静对上那双故作凶狠的眼睛,“雨下大了,路上小心。” 她哼了声,挽着两个老人家的胳膊就走。只有蒋星野发现她脸红了。 “其实她想跟你道歉。” “或者说,想跟你回到从前。” 周围人潮熙攘。 昔日的恋人面对面地站着,彼此脸上挂着释然的笑容。 “现在这样就挺好。回到过去,我们都是难缠的孩子。” 他哑然,自嘲地垂下头,“那就让过去的过去吧。希望你能原谅我带给你的伤害。” 明婳抿笑,“既然过去了,还有什么伤害。星野,无论你走到哪,我都当你哥哥和亲人。等你找到自己了,欢迎回来。” “会的。” “那这些就物归原主了。” “……什么?” 她打开一只信封,里面整齐塞了一沓明信片,那是分开的三年里、他寄过来的每一张。 “星野,我很感激。你走过的每个地方,我都在这一张张镜头里叹为观止。你写下的每一句话,我都曾感同身受。这是你人生的痕迹,也是你我共度的青涩岁月的一部分。但我无法回应了,只能还给你。” “希望你带着那份曾经踏上新旅程,它会陪伴你向光而行,直到找到自己的光为止。” 他手抖了抖,接过来。 “这些也……无法留下吗?” 她很诚实,“他看到了会不高兴。而我不希望他不高兴。” “那你不该维护他。他就是小气。” 明婳扑哧,“就像师傅说的,我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 顿饭要吃、很多话要说。一辈子那么长,总要顾及对方的心意。” “如果有一天他辜负了你的心意呢?” “那我会离开他。” “就像当初离开你一样。” 他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可你的神色并不怕,这是不是代表你不爱他?” 女人向前两步,这么多天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剖析自己的心,“曾经失去你,我丢了一颗心,是他帮我找了回来。如果将来失去他的话,我大概会丢掉半条命。但我绝不会自弃,我会活过来。因为我有家人,有朋友,有婳柔坊。就算有一天这些都没有了,我还有我自己。” “他给我的不仅是爱,还有敢爱去爱的勇气。有了这种勇气,什么时候都可以从零开始。” 瞳孔震荡。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握住她的,像对待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 同时打开背包的拉链,从中拿出一张新的明信片。那是赶到加勒穆恩机场前,最后追逐的一场极光。 “留下这个吧。” 塞到她手里,便背过身去。 当时一腔热血,幻想回国将人挽回,便想将这片极光亲自交给她。写的话都想好了,简简单单四个字—— 嫁给我吧! 而现在…… 女人目送他进了安检口,随后将明信片翻过来。 “祝你幸福。” 同样简单的四个字,一笔一划含血泣泪。两人间的最后一丝缘分,终究消散在这九月的雾雨蒙蒙中…… 她走出机场,薄今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一道熟悉的身影。高大,清冷,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漫不经心地靠在古斯特旁抽烟。 不知怎地委屈起来。 她加快速度,扑进他怀里。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腰,眼泪扑簇簇地往下掉。 “跟老情人分个别就这么伤心?” 说出的话不好听,还趁机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惩罚小孩子似的,“我不来你是不是跟人跑了?” “你混蛋……” 狠狠捶了他一拳。末了后悔,心疼地用手心抚了抚,“我们回家吧。” “手里拿的什么?” “极光。” “呦,走了还留一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是我心中暴烈美丽的北极光……呵,真矫情。北极光不过一种自然现象,由太阳风中的带电粒子与地球磁场相互作——” “你就是我的磁场。” 软软的嗓音在耳畔喃喃。 “他是带电的风,风没有方向。你却可以把我吸引到南北两极附近的高空、和大气层中的原子发生碰撞,产生美丽的光辉。” “所以你在哪,极光就在哪。” 城市揉进雨里。再温柔宁静的落雨,也有把人浸透的威力。 商庭樾眼眶湿润了。 “好。我们回家。” …… 接下来的日子弹指过。时光不声不响,岁月不慌不忙,身边的人和事平和地以慢慢对抗漫漫,一出神一恍惚之间,物转星移。不单单年龄虚长一岁。 一月,枯藤长出新芽,婳柔坊的红梅独雪凌霜,灼灼怒放。与此同时,本届BL国际电影节正式公布主竞赛单元入围名单。《寻金往事》作为唯一入选的华语片,风光无限,以此为契机官宣演员及幕后班底—— 领衔主演:@演员杨惢; 领衔主演:@余谦@周奎; 主演:@孟子涵M@BRIGHT少年团_陆筝@罗玫玫@曲瑶y@朱富华@池_落漪 原著/编剧:@阿刁 导演/监制:@张扬 总制片人:盛祁泽 艺术指导:蒋昱,婳柔坊 音乐指导:@_顾珩 出品:盛天影业股份有限公司,横店影业有限公司,猫眼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淘票票文化传媒有限公司 文案+九宫格,一经发布,内娱哗然。这阵容足以用金光闪闪形容了! 杨惢! 内娱影史最年轻三金影后! 余谦!周奎! 两代影帝同台飙戏! 孟子涵!陆筝! 一个二提视后一个初提最佳男配正风光无限! 乖乖,连退圈许久的流行天王顾珩都请出山作曲了! 更别提名编名导、行业专家,及国内首屈一指的影视制作发行公司为其保驾护航! ——如果这部电影最后拉了坨大的,我只能说华语电影药丸。 评论区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内幕的影评人发文称—— 票房随缘,但质量提头保证。跟同题材弘扬非遗的《百鸟朝凤》比,《寻金往事》的故事深度与叙事风格有过之而无不及,适合全民观影。影片的野心绝不止冲击欧洲国际电影节三大奖这么简单。 …… 二月,「芙园」池边的迎春和山茶花都开了。亲手打理快半年,合院景致愈发舒适宜人。 早起财经新闻说,盛锦医疗健康小屋研发进入关键阶段,FHS却再次传来关闭洛杉矶市区内一家保障诊所的消息。女主人问这算好消息吗?吻她的唇更深了,笑而不语。 一年关了三家诊所,加上这个月的,四家了!到底闹哪样! 股东情绪不佳,董事会也乌烟瘴气。唯利是图的老头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在耳边质疑。 商芮粼烦透了,攥拳,绷着脸一言不发。正僵持着,石衡回来了,兴奋高喊,“回复了!” “FHS高层领导亲自发邮解释,称他们关闭诊所只是为了专注独立医疗站HealthyPod的升级和推广。就像Apple引领移动计算革命一样,HealthyPod的面世是一场医疗保健的计算革命。希望投资者对大家共同的未来充满信心!” “各位都听到了?” 商徽强撑着笑站起来,“市场条件制约在所难免,暂时裁员和取消诊所服务来削减成本的做法国内并不少见。大家如此风声鹤唳,到底是不信芮粼还是不信任我?集团去年年底的分红可没亏待大家吧!” 大哥商兴冷哼,“一时的蝇头小利就想收买人心?董事长,我们不是傻子。当初投资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呢?HealthyPod投入使用以来常常发生自助抽血失败、或将患者被困在治疗舱中等技术问题。这些新闻国外媒体可都是报道过的!我不信他FHS接连关闭诊所就一点猫腻没有!” “何况一个健康小屋的研发运营成本那么高,盛天现金流全压盛锦医疗上了!至今颗粒无收不说,将来还要面临政府监管和法律的风险。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亏本买卖!不如早日退出及时止损!” 年轻男人顿时嗤笑, “大伯这么关心公司就别离一次婚结一次婚的。两位前妻已经分走您1%股份了,前俩月又拿2%股份送新娶的小老婆!侄子作为总经理说您一句色令智昏不为过吧?” 他脸色铁青,“我的股份我爱怎样处理就怎么处理!你不服可以买回去啊?哦,你买不起!谁不知道你名下房产都拿银行抵押做贷款去了!” “你——” “够了!”商徽拍案制止,“以上种种都是恶意揣测!至少目前,健康小屋研发的进展很顺利,不出三月便可投入使用。贸然退出,那过去大半年的投资岂不打了水漂?!” “实话告诉你们,前段时间还有公司想并购盛锦医疗。为什么?不就是看中了AI医疗的发展前景?外人眼睛擦得雪亮,就你们瞻头顾尾患得患失!骑虎难下的不光是我商家父子,还有在座的每一位!如果有谁敢在这关键时刻使绊子,我商徽绝不叫他好过!” 短暂动荡风雨折戟。 …… 三月,造势已久的BL国际电影节正式开幕。宣布《寻金往事》3月11日柏林时间15:00世界首映。 影片一经播出,好评如潮,在最先观影的华人圈里反响尤为热烈。向来嘴毒的影评人团体清一色力荐,称这是一部适合走出国门的、展示东方文化自信的绝佳影片。 下旬,闭幕式官宣获奖名单。承载国人殷切期望的《寻金往事》不负众望,横扫当今世界最具影响力、最顶尖的国际A类电影节,同时摘下最佳影片、最佳女主、最佳剧本三项大奖,惊艳国际—— 评审团给出如下颁奖词: 我们很惊喜在国际电影节上能出现这样一部饱含东方匠人情感的宏伟巨制。通过女主角阿绵为缩影的一代代匠人对细金工艺的保护、拯救与传承的三十年战争血泪史,传递出对传统文化继承和发展的坚定信仰,生发出“择一生,终一生”的匠人精神! 这不仅是一部关于技艺传承的电影,更是一部关于人性、战争和历史文化的深刻反思。电影艺术故事的叙述或许有东西方差异,但这种精神世界大同!Congratulate! 好消息传入国内,热搜一个接一个地爆了。蓝V官媒也相继转发,庆贺中国非遗走向世界。 与此同时,婳柔坊内部会议上,明婳说出了那四个字: “是时候了。” 第98章 我亲亲你,你别吃我好么…… 大家都懂。 确实是时候了。 《寻金往事》大获成功,婳柔坊的关注度空前盛大。电影首映后,官博相继放出幕后纪录片。其一就是明婳作为艺术总监、对影片中花丝镶嵌置景细节的调度和把控。 不单如此,影片中杨惢饰演的女主角阿绵和余谦饰演的“花丝王”戏份颇重,不可避免有展示花丝镶嵌技艺的手部特写。两位很敬业,为了保证镜头的真实性,尽力和婳柔坊“老师”学习花丝镶嵌掐、填、攒、焊的手工技巧。 然而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出师的。 经多方商讨,影片中一些较为复杂的技术呈现,最终由明婳亲自上阵助杨惢补拍。之后又亲请了老泰斗蒋昱出山做余谦的后盾,才替剧组解决了难题。 不挂名划水的艺术总监、加友情出演手替演员——可以说,这部影片的成功离不开明婳和她身后婳柔坊的支持。 现在没人说她的加入源于商庭樾宠爱小娇妻了。该是淡泊名利的明老板看老公的面子才如此尽心尽力。 更有传闻称编剧阿刁创作《寻金往事》的灵感来源就是《东方匠心》花丝镶嵌专题。有了她这位“原型”,华语故事才能在国际影坛大放异彩。 于是第二天,@婳柔坊官微在沉寂数月后发布一条博文,称旗下品牌「婳丝柔」重装上阵,线下第一家门店将于五一节庆日盛大开幕。 下个月、谷雨,「春日物语诗人笔下的春天」新系列花丝珠宝预售正式上线。为回馈老客户一路走来不离不弃的支持,返场呼声较高的「白色情人节」系列将六折限时回归,希望和大家一起寻找春天、寻找爱。 …… 四月,在《寻金往事》国内首映的人气带动下,「春日物语」系列预售秒空,「白色情人节」系列同样售罄。销售额一举打破过去三年记录。 这是个奇迹。 有时尚媒体感慨道,「婳丝柔」品牌本身具有一种矛盾的美感。表面年轻新兴引领新时代潮流。究其内核,你却发现不了一丝浮躁的气息,成熟得像一位历经沧桑却不谙世事的老艺术家。 它曾默默无闻,也曾一鸣惊人。曾大红大紫,也曾万人唾弃。 经历千疮百痍后,它竟然能东山再起。力压众多国民老品牌,再次成为珠宝界那颗闪耀的新星。如此生命力,将来必定带领非遗品牌走上国际。 …… 五月,「婳丝柔」线下门店如约开幕。当天,盛名正旺的最美非遗传承人没有出席,人山人海难免失望。 还好举办方早已想到这点。所以当林姿宣布会有明星团探店后,气氛被推至高潮。品牌代言人孟子涵,品牌挚友何言臻、蒋星南,还有众多二三线当红花生友情加盟,现场星光熠熠。 尤其蒋星南的现身,成为稍后媒体采访的舆论爆点…… 「婳丝柔」品牌独立迈出了第一步,明婳脑袋里绷着的神经松缓了许多。售宝坊三楼的业务逐渐转移到新店,珠宝设计部在齐璨的带领下也整体腾挪过去。 她怕热,进入六月以来,闭关谢客。每天「婳柔坊」、「芙园」两点一线,全身心沉浸在新作品的制作中。 要说这新作品,的确马虎不得。 自国家将把“将文化创意产业作为重要的经济产业加以落实”这一策略纳入发展规划重心,各市各级政府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统手工技艺扶植力度不断加大。 上个月,文化和旅游部门领导找到她,希望婳柔坊能以花丝镶嵌技艺制作一批精美物件、作为“国礼”赠送给出席APEC会议的各国领导人及配偶。 事关国家荣耀,任重道远。于是从设计稿开始亲力亲为。前后改了十几稿,双方终于满意了。只待她把成品做出来,便投入生产。 这天,柯昊川生日,七月底巨蟹座的尾巴。女人放下手里的活,跟上大部队一起去酒吧为他庆生。 至于为什么选酒吧,詹雨佳是这样说的。说他三十而立,男性生理机能下降,就不能让心理机能跟着枯萎,该体验体验年轻人激情四射的花花世界。 他冷哼,不置可否。心想花花世界体验过一次,没感受到激情四射,反而引来无限麻烦。 所以人来了,坚持滴酒不沾。 氛围正浓时,三十几人的卡座只剩他这个寿星和明婳两个人。 “老人家”相视而笑,举起饮料碰了下,很自然地闲聊起来。 “听说你假期回去相亲了。怎么样,有中意的女孩子吗?” “没有。” “这么肯定?” “恩。”清冷的眸子被灯红酒绿映照,眼角眉梢间湿意流转,“喜不喜欢是第一眼的事。有关人生的抉择,我不希望三思而后行。” 女人听懂了,挑眉笑,“成立婳柔坊算你的人生抉择吗?我记得我和雨佳也是三顾茅庐才将你这尊面冷话少的大佛拿下。”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很诚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心中就有偏向了。” “那盛祁泽呢?” 晃玻璃杯的手一顿。 “他也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讨厌、忌惮。” 颇具深意的两个词。 明婳举了个例子,“像《月亮与六便士》中,施特略夫夫人第一次见到斯特里克兰那样? 柯昊川想了想,道,“或许吧。” 一时无话。 三个人的关系是最难的,当局人都理不清,又何况局外人。 她叹了口气,倒了两杯酒。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齐璨不会成为斯特里克兰夫人或善良天真的施特略夫?而你如果能像施特略夫夫人那般勇敢一次、为自己而活,结局就大不相同了。” “可她最后自杀了。” “那是书里的结局。而我们是现代人。现代人敬畏生命,并且有能力改变生活的走向。” “昊川,我不是要劝你什么。只是不希望你们三个人那么痛苦。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余生都在痛苦里度过,太不值了。” 他闷下一口酒。女人见状 ,陪了一杯。然后一杯接一杯。酒过半巡,两人都醉了。再要喝得时候,他把杯子夺走。凑过来,将人紧紧抱怀里。 明婳没有拒绝。 因为知道,他哭了。 手心一下下拍他的背,哄小朋友似的鼓励他振作起来。然而朋友间光明磊落的安抚落别人眼底成了酒后暧昧,没有解释余地的那种。 姗姗来迟的两道身影先是一愣,随后狠狠僵住了。周身寒气瞬间冰冻住重金属音乐热烈欢快的鼓点,三米开外万径人踪灭。 “瞧瞧……多感人至深的一幕。” 一连串掌声落入耳畔,成功惊醒抱头痛哭的他们。男人松开手,隔着光怪陆离的射灯痴痴地望过去。就见盛祁泽唇角勾笑,边笑边阴阳脸色铁青的同伴。同伴并不接受同情,因为对方笑意同样不达眼底。 “庭樾啊,其实我是没什么。但你这个……明老板还是太抽象了。” “……” 女人醉得厉害,反应有些慢。这时才抬眸,看过来,懵懵懂懂地辨认起来人。她眼眸嘴唇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诱人的酡红晕染了眼尾那粒小小的泪痣,一时如油画般绽放在酒吧旖旎的氛围下,散发出妖娆生动的光芒。 居高临下的目光越来越深。 “……庭樾!”终于认出来了,一股喜悦毫不遮掩地跃然于眉梢。 她蹦起来,黏糊糊地蹭进温暖的胸膛里。边蹭边笑,磕磕巴巴道,“老公,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开会开到很晚吗?” “我不该来?” “该来啊……只是你来都来了,高兴点嘛……干嘛黑着脸?” “今天是昊川生日呢。” 操。醉猫偷腥都学会倒打一耙了! 巴掌狠狠打在屁股上。随即掐着她下巴咬了一口,“我刚应该拍照留证据的,看你明早清醒后怎么辩解!” 不用明天。 上下闷痛让她有一瞬间的清醒。 “不准看——” 第一反应就是从怀里挣出来,拦臂将仰躺在沙发上的醉鬼牢牢遮住。脑袋虽然糊涂,但她没忘记是自己让昊川喝得酒、流得泪。他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想叫人看到狼狈脆弱的一面。 这下算犯众怒了。 盛祁泽下颌咬得紧紧的,捉住她丢给难兄难弟好哥们。她不服,又一次冲上去拦他,跟老母鸡护崽子似的,“你要干什么!不准欺负昊川!” “老子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你就欺负他了!你不仅欺负他还欺负齐璨!告诉你,你要再让他们伤心流泪,我就让我老公跟你绝交!” “操!”换以前,男人打死都不信端庄优雅的明老板会有这么死缠烂打不讲道理的一面,酒果然不是好东西。但现在,他看到了,还束手无策,只能原地转了两圈后,对好兄弟国粹输出,“管不管?不管我管了!!!” 局外人怒极反笑。 醉一次喊了两句老公…… 要多娇就多娇。换平常,这得是在床上狠狠折腾才能换来的殊荣。 他上前,不留力,将人拖回来圈怀里。同时腾出手拿她的包,拿好丢下一句冷静的话,便带人快速离开是非地。 …… 一路踩着超速的线回「芙园」。明婳都没弄清身处何地,就被丢在柔软的大床上,健硕的身躯随即压上来。 “你谁啊……走开,别压着我!” “你说我是谁?”商庭樾冷笑,捉住两截嫩生的手腕摁在枕头边。 她不动了,迷离潋滟的眼睛睁大了点。就这样看着他,边看边小心翼翼地摸,懵懵懂懂地可爱。 “……有点熟悉。” “哦!你好像是我老公。” “芙芙,庆幸你还能认出我。” “否则……” 阴恻恻的嗓音剐过耳畔,裹挟意味深长的警告。她一个激灵,竟要哭似的瘪起嘴,“否则什么?你能吃了我吗?” 狭眸愈深,“对,就要吃了你。不仅吃,还要吃干抹净。” 眼睛立马红了,“不,你不能吃我。我亲亲你,你别吃我好么?” 说完吻上来,毫无章法地在沁凉的薄唇和下巴上啃咬。 “操!”男人骂了声,忍不住了,迅速扯掉两人身上的衣物。 她反而不配合地扭来扭去,“你流氓啊?干嘛扯我衣服?只有我老公才能对我做这种事!告诉你……他很小心眼的。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会拿枪毙了你。”光说不够,还抬手在他额头上比划了两下,“砰砰砰!看到没,枪哦。” 要了命了。他咬牙,“明婳,你到底真醉假醉!” 醉猫愣了愣,眼睛更红了,巴巴地掉下几滴泪来,“你凶我……又凶我。你果然不是我老公,他才不会凶我呢!” “……”投降。 他忍着下身欲爆炸的紧绷,温柔地亲吻翕合的唇瓣。当然也没准备放过她,手轻揉慢捻,熟练地调动这副敏感的身子。嘴上还装作和她聊天,“好了好了。芙芙,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老公有枪的?” 她有些迟钝,想了想,道,“我本来不知道的。后来才听说他那回用了枪。有点可怕是不是?但我不怕……我好担心。” “担心……什么?” 醉猫叹了口气,“好多要担心的事。他越忙我越担心。失败了我会担心……成功了我也会担心……” “喂,你是男人。你告诉我,男人是不是都那么贪心?” “不是。” “那我老公为什么是?” “他也不是。” 不多作回答,贪心的野兽将猎物的一角一落嗅遍,兴奋到眼睛嗜血。 等彻底迷惑了她,便托起腰肢,撷住颈肉,找到最能使她颤栗的角度,一举贯穿灵魂。 “你……” 嘤咛消弭在芙蓉帐缓缓升腾的缓歌慢舞里。她破碎,承受,再一点点被训化、被征服,变得似颠似喜,似泣非泣,主动与它茹毛饮血…… 直到此刻,明婳才真清醒过来。 “庭樾……” “恩。”喘息一声比一声重。 “叫老公。” “老公。” “恩,乖。” “我好像喝醉了?” “恩,醉得很厉害。” “那我有没有说胡话?” “说了。说了许多。” “我……我说什么了?” 男人停下来。汗猝不及防,啪地甩落一滴掉在她红肿的唇上。 他低头,吻上来。 眼底柔情仿佛要将人溺进去。 “说你爱我,很爱很爱我……” “哦。”她苍白羸弱地笑了。手却不老实,一下下地按小腹处的鼓包,“那不是醉话。” “我就是很爱很爱你。” …… 翌日,两人同时翘了班。 彼此依偎时光温馨悠长,此刻身心舒畅,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 “你这次应该要……” “去你的。”耳朵羞得红热,“你怎么一天到晚孩子孩子的。” 他脸皮厚惯了,闻言面色如常,掌心有规律地在她小腹摩挲,“不是我说的。是老中医说你身体状况好了许多,适合受孕。” “可我昨天喝酒了……” “是呀。”嗓音森冷一瞬,男人“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我都戒烟三四个月了。你倒好,喝醉了跟人在酒吧又搂又抱。” “……”昨晚酒壮人胆理直气壮,今天想起来还是有些心虚的。 “都说了他心情不好。” “对,哪天我心情不好了也找个女的抱一抱。” 她立马翻脸,“你敢!” 他也不惯着,“下回再发生这种事你看我敢不敢。” 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她转过身,委屈巴巴地抱着他的腰,“庭樾,你不要吓我。” “你可一点没怕吓着我。” “下次不会了,我保证。” “怎么保证?” “……写个保证书?” “你当我三岁小孩?” “那你想怎样!” 男人眯了眯眼,忽然笑了。明婳正不明所以着,就被一把打横抱起来。接着一阵移动眩晕,浴室门被合上了。 “跟我的——保证吧。”下流又粗俗的两个字钻进耳朵里,她不忍耳闻,又打又踹。可惜力不从心,很快被翻过来摁在凉丝丝的瓷砖上,火热的身躯和澎湃的水流一同将人笼罩…… * 一周后,八月初的又一个清晨,吃完早餐的男女主人回卧室换衣服。 商庭樾现在每天要穿什么、戴什么,都是明婳帮他挑好的。不是她的眼光独具一格到无可替代,是他很病态地享受这种被爱人安排妥当的生活。甚至幻想如果明婳不是什么是为一绝的明老板,那自己一定会把人带身边做私人秘书,无时无刻不分开。 “手机响了。” “谁的?” “乔昂。” 哦,真正的私人秘书。 “接么?” “恩。”他悠闲地扣衬衫扣子,闻言眼皮都不掀一下,“帮我接。” 穿衣镜前,女人垫脚为他系领带。 “BOSS?” “说。” “成了!” 手一顿。 成了……是那件事。 就见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微微勾了勾唇角,道,“知道了。” “半小时后会议室开会。” “是!” 通话结束了,衣帽间安静下来。 明婳撤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最后停在菱花窗前,盯着那拢翠竹遗世独立。熹微晨光下,可以很清晰观察到她的脊背在微微发抖。 商庭樾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芙芙,别担心。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成功吗?因为一个男人只有足够强大,他的女人才什么都不用怕。” “两年。” “该收网了。” 于是这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周一工作日,经历周末两天懒散生活的员工们正昏昏欲睡、你摸鱼我摸虾地治愈假期综合征。一则来自南半球的停运声明却如同一记深水炸弹,无情炸毁了属于社畜的片刻安宁。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盛天集团上下笼罩在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中。疑惑、不解被部门经理明令禁止,甚至公司网络都停了,禁止所有针对声明引发的不良讨论。 然而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堵不住悠悠众口。新闻、股市闹翻了天。大家不敢信却不得不信,盛天集团寄予厚望的HealthyPod独立医疗站项目……就这么完了?! 不止如此,甚至更严重。 FHS发布的声明明明说,公司将关闭诊所,取消患者的预约就诊,并关闭旗下所有移动应用程序……不单是HealthyPod,是FHS!这家背靠ALP等一众风投机构的AI医疗独角兽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倒闭了???! 商芮粼看到这则消息后直直瘫软在老板椅上,竟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笑边问商徽,“爸,我不会这么背的。对吧?” 商徽没能回答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救护车把人拖走后全力抢救,总算把他的命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此刻这却算不得一个好消息。 董事会闹翻了天。 商徽住院,商芮粼消失。没有一个人能出来主持大局。股东会成员更不必说,就差拉横幅到公司楼底下闹了,叫嚣着让商芮粼出来拯救跌停的股市。 ——怎么救? 财经频道临时开专栏直播,邀请三名评论员为观众解析FHS爆雷对盛天集团现在及将来产生的影响。 “几乎是死局。” 专家如是说,“自VTO爆雷事件以来,盛天元气大伤。不然商氏父子不会将VTO和5%股份打包卖给启星。他们走下下策引入外姓新资本稀释股权,便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局面。” “如此,斥资数十亿投资独立医疗站HealthyPod、并合作FHS开发国内专属健康小屋的行为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事实如果真做成了,AI医疗的光明前景未必不能给盛天集团带来一番新景象。然而……大概商家父子的运气真不怎么好,谁能想到背靠ALP的FHS就这么停运了。投资打了水漂不说,也给国内健康小屋的推广落地带来极大的舆论干扰。” “不不——我不认为是运气不好。” 另一专家摇头否认,“就手头的资料看,FHS停运早有预兆。” “首先,早在全球招募E轮融资时,FHS高层便表示公司面临着“极其艰难的市场条件”,两年来裁员5%。更有甚者,FHS在过去一年中不仅没有开设任何新诊所,还接连关闭了几家诊所。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专注核心产品独立医疗站的推广。现在看来,押注了全部E轮融资的HealthyPod非但没能大面积推广,反而成为压倒公司的一根稻草。” “您认为出现这一连串现象的成因是什么?” “成本。”专家翻看文件,“一方面是诊所昂贵的租金,另一方面是AI技术的研发成本。更残酷的是,自成立以来,FHS产生的收入竟不到10亿美元!造血能力不足,就无法持续吸引足够的用户来支付高昂的运营成本,也无法取得投资方信任。盛天集团一年前的加入解决了HealthyPod推广的燃眉之急,却无法根治病灶。反而在大厦倾颓的此刻赔进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所以商氏父子不是运气不好,更像迷失在AI医疗这类高估值低价值、虚假市场繁荣下的一对狂命赌徒。很不幸,他们赌输了。” “其实早在年初,FHS接连关闭诊所、独立医疗站频繁出现技术问题的阶段,就可预测这家医疗独角兽基本走到了尽头——AI医疗虽是大势所趋,但世界各国人民显然还没有完全做好迎接‘盒子里的医生’的准备。而FHS的致命缺陷在于他们认为在医疗保健中可以不考虑人的因素。这怎么可能呢?” 第三位专家加入辩论局,“我同意。病患护理不是技术产品,而是一个高度个性化的服务行业。想一想,传统医疗行业的医生、护士,他们是经过多年严格培训的高技能专业人士。在和他们接触过程中的复杂医疗系统或许繁杂,曾让我们每个人崩溃过,但那是个人化不可避免的副作用。这种人性化服务短时间内是无法被AI取代的,一旦取代了,谁也不敢保证它的临床表现与合法性。” “这是否意味着国内版的「健康小屋」无法打着符合国情的旗号破局?” “基本无法破局。” 三位专家给出一致意见。 “除非此刻出现一位兼具实力和名望的领导者。他既能解决和股民间的信任危机,也能救盛锦医疗于水火。” 第99章 大公子不如就此夺权 会有这个人吗? 有。 股东会一致想到一个人的名字。 七年前他名校毕业回国,以一己之力挽救风雨飘摇的盛天集团。七年后他虽然不在董事会了,但作为手握16%股份的大公子,依旧是商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有他,不说能立刻解决盛锦医疗的困境,但其战略定力和决策能力是一骑绝尘的。 何况他背后还有秦氏撑腰。说不定能再次复刻七年前力挽狂澜之妙,救万千股民于水火中。 ——罢免商徽董事长职务!罢免商芮粼总经理资格! 集团创始元老派系立刻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清算商氏父子重大决策失误导致盛天资金盘崩盘的罪责。 接到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书面请求,商芮粼气得把别墅里的东西砸光了。洛晴天抱着孩子下楼,差点被飞溅的花瓶碎片划到。 “你们发疯能不能到外面?” 刘雪莲找不到出气的人,见她一点忙帮不上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呦,家里刚出事你就急着跑路了?上不得台面的贱东西!芮粼运气那么背全是你这个扫把星瘟的!那个叫明婳的还能帮老公拍电影挣钱挣名声,你呢?就是个会花钱的蛀虫!” 女人无视波妇骂街,提着行李箱就往门外走。商芮粼阴着脸,一把将攥住她胳膊,“你要把我儿子带哪去?” “回娘家。” “或者随便一个安静的地方。” “你滚可以!但小安是我孙子!” 日复一日的折磨令她麻木如行尸走肉。闻言冷笑 ,手一松,行李箱骨碌碌地滚下楼梯,正巧砸刘雪莲脚上。 刘雪莲被砸得趔趄,顿时疯了似的扑过去跟她扭打。然后被男人不耐烦地扯开来,狠狠甩到一边。 “哎呦喂造反了!我不活了……”她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熟练地滚到地板上,嚎叫着自己命不好。 襁褓中的婴儿被惊醒,扯着嗓子哭喊。一大一小对打似的,偌大的别墅一时充斥扰人不堪的噪音。 “看见了吧。” 屋一片狼藉,人也一片狼藉。 “你不希望儿子每天不是被吓哭就是被吓哭的路上吧。” 攥着她的手抖了抖,缓慢地松开桎梏。隼利的眼底一闪而过仓惶。 “照顾好他。” “你若有半分不该有的想法,我会叫你死得很难看。我还没倒,他也不会赢。你给我记住这一点!” 三天后,商徽醒了。 外头已然另一副天地。商芮粼坐床边,面色沉重,跟他汇报接踵而至的坏消息,“集团股价目前跌到非常低的位置,股民情绪安抚不住了。商兴和商达那两个老毕登蠢蠢欲动,频繁放出要大规模减持公司股票的信号,故意制造投资者恐慌。” “FHS那怎么说?” “已经在走破产程序了。” 男人搓了把脸,“几百名员工就地解散。虽然医疗团队会通过邮件方式继续向会员提供医护支持,但仅限于破产前这段时间。” “为……为什么会这样!” 苍白的笑恍惚颓败,“因为没钱了。现在停运或许有部分资金能返还资本。爸,你知道吗?瞒得太好了!原来从前年开始,他们就已经拒绝支付外部进行的实验室测试的费用,甚至还停止支付基因检测费用……这原本是FHS引以为傲的服务!” “盛天和国内几家互联网公司的融资让他们喘了口气,但HealthyPod的前期研发投入未能实现有效回报。这个月,FHS资金危机全面爆发。原计划从美国政府获取的1亿美元贷款担保落空,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资金链断裂,公司无法维持日常运营,只能宣告破产解决困境。” 病床上的人老泪纵横,“十二个月……140亿……就这样打了水漂?咳咳咳……天亡我商徽啊!当初我就不该纵容你投资什么独角兽!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无底洞!” “爸,还有机会!”商芮粼跪到在地,紧紧握住他那双如树皮般枯裂的手,“HealthyPod完了但健康小屋没完!只要我们能拉来投资、或者向银行贷到款,就一定能把独立医疗站推广出去!我有信心!只要有钱!盛锦医疗可以东山再起的!” 商徽气得发抖,“FHS都这个地步了,还有谁会信任盛锦的健康小屋!” “那就抵押股份!我们把股份抵押给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再不行变卖掉那些不挣钱的资产,什么餐饮、高尔夫球场之类的。总有办法的!” “你给我闭嘴!” 他挣扎地想坐起来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身上被插满了管子,动弹不得。像一只即将被安乐死的老狮,用尽力气挣扎终是无能狂怒。 “抵押……抵押……你知道控股人抵押股票代表什么吗!一旦还不上被冻结触发被冻减持,你我在盛天集团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可股东大会那群人已经闹着要将我们商家踢出去了!” “爸——”男人抱头捶地,神色俨然接近癫狂,“你知道临时提案里说什么吗?!他们不仅要罢免我的总经理职务,还联名推举商庭樾重新进入董事会!这关头重回董事会,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了吧!” “董事会同意将临时提案提交临时股东大会审议了?” “是。我想阻拦,失败了。” “商兴商达虽然想把我从总经理的位置上拉下去,但更不想商庭樾回董事会。可其他派系的董事跟约定好似的纷纷赞同,我们的人势单力薄,毫无反击之力。更可恶的是启星,卢建国那个老狐狸关键时刻投了弃权票,真踏马有奶吃就是娘,一点情面不讲!” 他闭了闭眼,胸口起伏吐出一股浊气,“你的职务怕是保不住了,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反倒你大哥回来……未必是件坏事情。” “爸?!” “别急,你听我说。”老人瘫软地躺回去,说一句喘一句,“FHS爆雷,健康小屋项目几乎流产。照如今的情势看,盛天将面临巨大的债务压力。股东不放过你,更不会放过你爹我。这时候有庭樾在,他会想办法对付那些那老家伙的。” “他凭什么帮我们?” 商芮粼难以置信,“他恨你,恨我,更恨我妈。你这次差点死了,他一回没来看过你!别忘了,是我们联手把他踢出了董事会。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怎么会站你我这边?” 商徽咳了两声,两颊泛起灰败的红,“不然呢?想保住对董事会的控制权,他必须帮。否则商兴商达上位,第一个除掉的就是他这个心腹大患。” “你现在打电话,让他来见我。这时候媒体盯得紧,他不得不来。” “那健康小屋呢?就这样解散研发团队?爸,我有信心,只要再有一笔资金投入,一定能全国推广!” “别说了……”床上人声若游丝,浊音被一种叫失望的情绪浸透了,“芮粼,我给了你机会。从新能源汽车、足球俱乐部,到什么快递、旅游……你像患上买买买综合症,掏空了盛天的根基。所谓的多元化没有带来意想中的协同效应,反而让盛天的资产负债率在短短三年中从56%飙升83%,资金缺口足以吞噬所有利润……如今盛天生死一线,你叫我怎么再放纵你?” “放纵……”他呵呵,恨意瞬间侵袭理智,“没有你对我人生前二十几年的放纵,我就不会事事被老天针对!”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弥补你和你母亲,几乎无脑地把你们托举到原本不该属于你们的高度。可芮粼,你要承认。作为一个企业家和创业家,你就是比不上你大哥。母狼喂大的狼崽子,是天生的捕猎者。” …… 如商徽意料,就股东大会提出罢免商芮粼总经理职务的要求,商兴商达牵头召开本届董事会第四次会议进行表决,最终高票通过罢免提案,并宣布暂时由中立派公司高管接替总经理一职。 然而大动作并未停歇。 一周后,由创始元老派系及南方资本、WE资本联手提请监事会召开的股东代表大会如约到来。提交的议案提名了包含商庭樾在内的5名董事以及2名监事人选,同时提议罢免5名董事。细看名单,被罢免的董事全是商兴商达一手提拔的亲近支持者。 媒体嗅到深意,戏言这是盛天集团于风雨飘摇之际拉开一场恶战。“冷面阎罗”商庭樾终究难舍血缘亲情,利用其在股东大会的影响力削弱大伯二伯派系势力,以牢牢把控商徽一脉对董事会的控制权,稳定动荡局面。 ——然而狡兔死走狗烹,一向偏心的商徽病愈后是否会再度清算劳苦功高的大儿子、让小儿子享受胜利果实就不可得知了,建议大公子不 如趁此机会夺权,直取老父亲董事长职务。 事关集团在FHS爆雷事件后生存发展,彼时到场参会的股东及股东代表达两百人。网络投票也如火如荼,商庭樾的支持率一片大好。 本该轻而易举。 毕竟商徽在病床上亲口许诺,会委托刘雪莲通过所有提案。他们夫妇持股23%,加之商庭樾自身16%的股份,足以横扫敌对方了。 然而出乎看客意料—— 在会议进行到董事会成员候选表决时,瘦小而珠光宝气的妇人颤抖地投出反对票,将现场紧绷的气氛拉至高潮! 怎么回事!商徽是疯了吗?不会真信了大儿子要进董事会夺权,才在这关键时候反水吧! 第100章 不破不立还是坠入深渊…… 就见候选人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缓慢而有节奏地转动指腹的素戒。 “继续。” 双方票数随着大股东的倒戈产生胶着,谁也预料不到最终结果是什么。 此次股东大会应来参会人数189人,代表股份数达156.2亿股,占公司总股本的72.4%。网络投票人数累计724人,代表股份数达28.2亿股,占公司总股本的13.5%。 截至下午两点半,反对票数合并占比40.1%,分别由刘雪萍一家,商兴商达、德汇科技及其相关派系投出。令人意外的是香港结算,继去年三月股东大会倒戈后,竟然再次支持起老熟人。至此,赞成票数合并占比40.5%, ——小数点的差距。 在场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 启星、卢建国,姗姗来迟的他此刻成为这场对决的关键人物,“哎呦喂不好意思,天太热,汽车都热爆胎了。这不,迟到了!会议进行到哪儿了?我还有资格参与现场表决吧?” 监事会一脸无奈,“按规定迟到者不得参与现场表决。而你也没有及时与会议组织方联系说明情况,所以……” “没事没事!”商达连忙出来打圆场,生怕错过自己人,“不能现场表决还能网络投票嘛!三点网络投票通道才关闭,看,还有十五分钟,让秘书操作下就行。不过我想卢总是大股东,就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口头说一声,没人敢不认!” 是啊。 5%股份,投谁都能逆转局面。 不过他会投给商庭樾吗? 可能性太低了!在场元老无不扼叹。难道秦素一手创立的心血注定毁在这个腥风血雨的盛夏了? 这时,门口的胖老头啧了声,挺肚子颇为难地摇了摇头,“诚如商副董说的,在下是大股东,大股东知规犯规太不光彩了!启星这些年来跟被投资的企业一直都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可以说我人在启星,心却时时关注盛天集团的发展。近来盛天高层频繁出现重大决策失误事件,给公司带来了非常大的负面影响。为维护公司稳定,我实在不愿参与这……这乌烟瘴气的斗争。只希望有个人能快速带领盛天走出困局。” “如此、” 他战略性停顿,笑呵呵地说出自己的见解,“请监事会记录,我卢某代表启星放弃本次董事候选人的表决权!” 又弃权?! 商兴商达两兄弟险些气吐血。刘雪莲也抖着手发了条信息,告诉场外指挥人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 这下只能指望网络投票了。 然而没有奇迹发生。三点整,投票通道正式关闭。商庭樾被提名董事的议案以40.7对40.2通过表决,顿时掌声雷动。至此,本次股东大会提名的董事和监事全部当选,所谓的大伯二伯彻底失去对董事会的控制权。 会议结束后,新任董事商庭樾接受现场媒体采访,被问是否有信心带领千疮百孔的盛天集团重回巅峰。 面对镜头,他笑意清淡,慢条斯理地紧了紧袖扣,“盛天正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难局面。商某不敢说力挽狂澜,但会跟随新换届的董事会成员把握大局方向、制定战略,以拯救盛锦医疗为核心,积极寻找新的机遇并调整自身发展策略、业务结构与资产配置,以实现集团持续稳定的发展。” “近日,关于盛天集团拟出售旗下位于一二线城市盛泰广场以换取流动资金的消息持续发酵。国内外不少险资均在关注盛天资产包。” “知情人士称,盛天一系列动作相当于在变相低价贩卖资产“化债”。前年开始,您父亲商徽和盛天的负债率一路高升,各种对赌协议持续反噬盛天根基。加上此次海外投资失利,盛天已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 “如此困局,集团的领导班子依旧父子相残、兄弟倪墙,你来我往地玩派系斗争……不少股民在直播中表达焦虑,董事会内战的同时是否已经开始秘密筹划套现跑路计划,将负债累累的烂摊子丢给小股东呢?” “绝对不会。”男人斩钉截铁,在铺天盖地的闪光灯下颔首致歉,“股东会上发生的事让大家失望了。其实我也很意外。毕竟来时,商董予我承诺得是完全相反的结果。” “好在股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本次新晋董事来自盛天集团旗下各企业,均为年富力强的管理人员。他们有着丰富的专业能力和管理经验,将以最完备的状态带领盛天走出风雨,重见彩虹。 “对于集团内部斗争……” 他偏头,嘶了声,英俊绝伦的面孔颠倒众生,“董事会对内掌管公司事务、对外代表公司的经营决策和业务执行。如若尸位素餐搅乱市场,应该接受股东群体的弹劾。而董事长作为一家公司的最高领导者,要代表尽可能多的股东利益,而不是维护偏颇一方利益。要公正、中立地处理好各方的关系,起到维护企业形象,提升市场竞争力的作用。” “然而经过今天这场股东大会,我和千万股民一样失望,认为商徽商董事长并不具备这样的品德。” “因而不久后,本届董事会第五次会议,我将与相关董事联名提议罢免商徽商董事长职务的议案,同时竞争董事长一职。” 此话一出,场下哗然。 媒体连同不知情股东纷纷瞪大眼睛追寻被保镖簇拥离开的大公子,真切感受到盛天要变天了。 VTO汽车爆雷不算,FHS独立医疗站爆雷也不算,父子相争你死我活才算真正的腥风血雨。就像《红楼梦》里探春说的——我们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不破不立还是坠入深渊。 无人知晓。 “请问这算正式宣战吗?有几分获胜的把握,能跟大家透个底吗?” …… “盛锦医疗危在旦夕,于此刻挑起内斗不怕持续造成股价下跌吗?” …… “即使成为董事长,您父亲仍是盛天集团实际控制人。您是否已经暗地增持持股数量、不断安排相关联的自然股东人进入盛天控股权这场争夺战中呢? …… “多说几句吧!” “是啊!多分享点信息吧!” …… 出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商庭樾停下来,面对镜头,回答了一个不算专业的问题,“我未婚妻?” “她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并不过问盛天集团的是非。” “她支持您的决定吗?” “我们很相爱,爱到希望对方健康快乐就好。”他回答得很巧妙,却又很认真,眉眼柔和,唇畔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而我更贪心一点。不仅希望她健康快乐,更希望能早点娶到她、让她做我唯一的夫人。可惜她并不稀罕「商夫人」的名号,就像我母亲、秦素。” 不少股东一阵恍惚。 很少在公开场合听到这个名字了。 可又有谁能真忘记呢? 没有秦素,就不会有如今的盛天集团,更不会有如日中天的商氏父子。 而自刘雪莲上位后,「商夫人」的名号彻底沦为花瓶的指代词,不复当年金童玉女叱诧商场的英姿飒爽。 这正是商徽所要的。 也是商庭樾所恨得。 “她们是非常成功优秀的女性,不需要依附夫家争权夺利。反而不断用自身影响力荣耀了整个商氏豪门。” “可惜有人并不记得这份恩情,而我永志不忘。” 这一幕,接下来几天的财经新闻频道反复播出。就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经年蓄力,狠狠鞭挞在商徽那张苍老而扭曲的脸上。 商芮粼跪床边,刘雪莲哭天喊地认错。打死他们都想不到,股东大会上那番自作主张的倒戈,竟成了商庭樾借题发挥的绝佳机会。 “蠢货啊……蠢货!我商徽怎么会有你们这么蠢的儿子和妻子!原本一个总经理职务就能安抚的狼崽,你们非要喂大他的胃口!现在好了?他直接造反到我头上了!盛天集团现在四面楚歌!天亡我商徽啊……当初我就不该把这对祸害接回来!不该啊……我悔啊!” “爸——” 男人怒吼,满脸不服气,额头青筋激动得凸出来,“你还没看出来吗?无论股东大会投不投他,他目的就是重回董事会争夺董事长职务,一个小小的总经理怎么能打动他!” “我早说了,他恨你恨我妈,从头到尾、发生的所有事,八成都是他设计好的,就是为了给他死了的妈报仇!” 刘雪莲一愣,夸张的嘴型滞在空气中,眼里一闪而过惊恐,“他妈是自己病死的、命不好,怪得了别人吗!矫情怪生的儿子就是不正常,那么久的事还……” “够了!”商徽打断她,“你,带着孙子滚加州去,事不平息不要回来给我添乱!芮粼,去办出院手续,再替我约见董事。” “每一位?” “除了新换届的每一位。” “爸……光约谈恐怕不够。如果没有切实办法来解决盛锦医疗的困境,那群唯利是图的老家伙不会松口的!” 老人颤巍巍地拔掉输液管,几乎苦笑地反问他,“我不知道么?你想管我要钱,可公司哪还有流动资金砸向健康小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有。”他凑过来,飞快说了自己的想法。商徽立马摇头,“太冒险了!被人发现要坐牢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赚了钱再转进去呗!只要生产继续,要不了多久,健康小屋就能面世。到时候什么舆论什么负债都能迎刃而解!到时我会亲自演绎生产模型,让他们见识什么叫升级版的HealthyPod!” 他犹豫不决,男人急得团团转。 “爸,没时间了,商庭樾他已经出手了!你能阻止一次两次,还能阻止第三次吗?!不出一月,必有一战。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我、他,都没有退路了。” …… 之后大半月,商徽果然找各种借口阻止第五次会议的召开。同时秘密约见各位董事和独立董事,希望他们能一如既往支持自己。 处暑那天傍晚,商兴商达也被邀请了。媒体拍到三人相聚福聚德,整整三小时才出来,疑似为对抗“外敌”而统一战线。 外头风声鹤唳,当事人反而清闲许多。「芙园」绿树成荫,流水潺潺,蝉声都显得幽静。他便整日抱老婆卧在贵妃塌上消暑,似乎想把前段日子缺少的陪伴一次性弥补回来。 APEC会议国礼制作告一段落,明婳也不用天天往婳柔坊跑了。便安心陪着他,喝莲心煮沸的茶,吃张嫂最拿手的薄荷糕和蟹壳黄。困了睡,醒了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经常不知不觉清晨复日暮,时光静谧缱绻。 也问过他,是否做好了部署。他只摇摇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说完池塘水面上的浮漂动了动,有鱼上钩了。替他收线。一条肥生生的鲈鱼落入网中,活蹦乱跳的。他夸老婆是福星,系上围裙,下厨熬了一锅鲈鱼汤做晚饭。女人分享欲爆棚,时隔多月再发朋友圈,引来调侃艳羡无数…… 商庭樾到底想不想赢?这条朋友圈被有心之人分享出去,引来无数猜测。 说他不想赢,他分明当众宣战、屡次提请董事会,势必和亲爹斗得你死我活。说他想赢,又不付出后续行动,天天窝家里给老婆做起饭来了。颇有「心远地自偏」的隐士自得之妙。 月底,本届董事会第五次会议终于全员到齐。商徽坐主位,其余人依次排开。19名董事和6名监事各列阵营,偌大的会议室气氛僵持,剑拔弩张。 这是从月初医院见面后,父子俩第一次正面交锋。 “父亲仍有病色,想必急症未大好。该好好保重身体,否则何以挽救盛天之大厦倾颓。” 老人呵了声,拉袖子遮挡手背上的留置针,“无父无君,是禽兽矣。儿子忤逆不孝,做父亲有义务教会他什么叫做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这么快想取我而代之……” “庭樾,你太自信了。” 他挑挑眉,薄唇玩味似的重复《孟子》中的那八个字,“无父无君,是禽兽矣……这话说的真好。可相比有些人逼死结发妻子,我宁愿做禽兽,也决不让禽兽安稳余生。” “你果然一直记恨我。” “说了,我永志不忘。” 人到齐了。会议主持人清嗓子,示意场下安静。 “表决开始前,现任董事长和被提议董事长候选人将针对盛锦医疗目前的困境作出各自的战略发展路径报告,以此公平获取在座董事的支持。” 商芮粼上前,插上HDMI线连接电脑,一段动态建模视频自动播放。 “自去年八月盛锦医疗合作FHS研发健康小屋开始,盛天集团上下为其投注无数心血。期间虽经历FHS倒闭、投资商对AI医疗发展前景大打折扣等挫折而一度停产。但以专业眼光评估,国内升级版的健康小屋无可挑剔,将掀起全国自助体检的大势潮流。” “因而我认为盛锦医疗起死回生的唯一途径便是继续健康小屋的落地研发。只要宣传做得好,必能带领盛天集团开辟全新赛道。” 香港结算代表闻言嗤了声,“视频精彩,牛吹得也精彩。不过被撤了职的小商总,HealthyPod爆雷事件历历在目,你想让国人接受AI医疗的种种不确定性,未免有些掩耳盗铃了吧?” “再说资金呢?继续研发、推广包装,这些可需要大量现金流支持的。没有钱,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不过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台上的人暗自握紧拳头,装作无事发生地笑了,“资金不是问题。商董事长已经拉来一笔投资继续盛锦医疗的生产研发。而研发部不负所托,第一个健康小屋实体舱已于一周前通过检测。接下来是工作人员演绎体检流程的真实录制,其流畅度和准确度是顶尖的。” …… 看完视频,各董事面面相觑,“不错。但这投资不是空口白牙说有就有的。有什么真凭实据,拿出来吧。” “这是一份投资人入股协议。对方是是一位隐名投资人。” “当然不管隐不隐名,前期资金实打实打到第三方账户了。生产合同和后续推广合同也发到了各位邮箱中。真实有效,大家可自行查阅。” 一遭翻阅完,几名中立董事明显有所触动,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起来。 乔昂不免紧张。几下深呼吸后,示意年轻的发言人上台。 头一次穿得这么正式,西装革履的,小松觉得自己都要同手同脚了。 很无奈。如此严峻的场合,大BOSS自己不上舌辩群儒,非让他这个只会搞技术的小喽啰担此重任……这跟团队无数次暗地蛐蛐的感受一样。跟谁不好,怎么就跟了这个不拿社畜命当命的冷面阎罗? “各位董事好,我是云隽科技的CEO严小松。” “……云隽科技?” 一句话引发剧烈讨论,“是今年在各大晚会上频频表演AI机器人舞蹈的公司?据悉拥有一支由国内外顶尖高校和科研机构人才组成的研发团队,市场潜力不可限量!” 他微微一笑,“对,就是我们。在云隽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公司时,盛天娱乐便是我们的大股东了。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101章 那不是我们第…… 商徽眼皮一阵狂跳。 那是多久前发布的投资公告了?看过,却没当回事。毕竟盛天娱乐完全在他掌控中,小额投资及日常经营行为不必特意向母公司披露。原来从那时开始,他便已经布局这一切。 “小商总刚才的演说非常精彩。可正因为表象太精彩,才造成越来越多的独角兽走上财务失衡、融资受阻,最终破产的道路。” “你什么意思!” 小松咽了咽口水,用怂怂的语气硬刚,“我只是想说小商总您到现在还不明白FHS为什么爆雷。是技术吗?不是。是人性。” “当然如此重要的时刻, 各位董事想必没心情听一个造AI机器人的理工男倒反天罡谈人性。我便直入主题谈谈商庭樾商总要如何拯救盛锦医疗。” “盛锦自去年开始,在AI医疗方面投注无数心血,包括且不限于人力财力。如若贸然切割,损失巨大。继续押宝健康小屋,必会步入HealthyPod后尘,引发更大的债务危机。” “如此,我们深刻剖析了国内AI与医疗融合的新商业模式和产业机会,基于GPU芯片和云算力服务开发一个算法平台,名为「Cloud」。包含一系列医疗AI工具和软件包,作为底层计算引擎和工具供应商发挥作用。” 老家伙们面面相觑: “听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赋能」。不直接提供诊疗服务,但可以通过Cloud平台向医院和公司收取许可费,使目前市面上的各种医疗AI创意变为可能。每当医疗机构增加AI应用,就需要购置GPU算力,我们就会得到可观的订阅式软件收入和云服务费。” “长远看,这是一场受益良多的广泛结盟。无论传统医械、制药,还是影像服务器、手术机器人控制器……都需要将其GPU算力纳入解决方案,从而使Cloud平台成为行业基础设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Cloud投入使用后,盛锦在国内医疗领域将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市场渗透率。未来前景与整个AI医疗行业紧密相连。” “有点意思。” 众人逐渐感兴趣,交头接耳地讨论,“起到水电煤供应商的作用?不仅市场地位稳固,风险成本也小很多。而且短期投入换长期回报的项目,市场普遍会给予极高的容忍度和期待值。” “不过话都好听。所谓Cloud平台有没有可行性、又能不能适应国情而广泛推广还是未知数……我们要看真东西,绝不再相信你们的片面之词。” 就见乔昂在平板上操作几下,淡定地示意小松继续。 “很荣幸,Cloud研发初期,美股上市公司巨头AMA找上了我们,以其更为成熟的业务模式及核心技术为云隽提供了相关支持……” “上月,Cloud平台正式内测,反响良好。政府部门给予高度评价,未来将在基础设施、标准制定、推广渠道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 “真的?!” “相关资料和合同信息已经发至各位董事邮箱。请自行查看。” 接下来的五分钟,会议室安静如尘。手指摩擦屏幕无声,便衬得接下来的喝彩声热烈如火,独立董事们各个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稳,太稳了!” “AMA的云存储和计算服务炉火纯青,相较FHS这类新兴独角兽拥有稳定的行业地位。如今国内医疗AI初创公司众多,拥有了Cloud就相当于拥有相当分量的隐形份额!” “是啊!”卢建国装都不装了,“更难得是这份与政府签署的协议。代表什么?官方背书啊!不仅能解决盛锦的当下困境,连融资也不是大问题了!” “快快,哪个更有前景不需要赘述了吧?监察人,请求表决开始。” 商徽面色灰败,按住想跳起来骂人的商芮粼,“别冲动。”继而看向大儿子,咬牙道,“庭樾,实话告诉我,这些你准备了多久?” “在盛天合作FHS之前。” “所以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男人不屑地勾了勾唇,“我没那么大能力,只比您多了一点点运气。大概也是母亲在天有灵。” 他嘴唇颤了颤,颧骨一闪而过阴鸷,“如果你希望你母亲魂魄安息,就不该这么逼我。忘了她临终前说的话了吗?她不希望你我父子为敌!” “停下这一切,我让你做执行总裁。只要你不对你弟弟和继母赶尽杀绝,盛天集团的一切都是你的。” “父亲这样说,是提前认输了?” “我说过,我们之间没关系没有绝对的输赢。就算你罢免了我,我仍是盛天集团的第一股东,不会变的!” “我也说过。”商庭樾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口,“我所谓的输赢,要么你一无所有要么我一无所有。” “拭目以待吧。” 落日余晖悄悄折入玻璃幕墙。 “下面请进行表决。同意卸任商徽董事长职务的请举手。” “11对8。我宣布,罢免议案以11票同意、8票反对审议通过。商徽董事将不再担任盛天集团董事长一职。” …… “下面进行第二项表决,同意商庭樾为本届董事会董事长的请举手。” “14对5。我宣布,议案以14票同意、5票反对审议通过。商庭樾成功当选盛天集团新一任董事长!” 如潮的掌声中,商徽脊背佝偻,苍老的脸一会青一会紫。涂发蜡定型的白发也散乱地垂下来,遮住皱纹密生的眼眸,里面是触目惊心的憔悴。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一股苍白的无力感于若干年后席卷机能退化的身躯,熟悉又陌生,好像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卑贱而不被人重视的私生子。 所以他爱过秦素,也真实地恨她。 爱她如神女降临拯救了泥潭里穷小子。更恨她高贵的存在时刻映照自己曾经的卑贱。连死了,都要留下这么个七分相似的血脉。折磨他、鄙视他,像头顶悬着的一把刀,随时准备弑君弑父。 “卢建国我艹你妈!你就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哎你怎么能骂人呢!” “我不光骂你还打你呢!”商芮粼瞪着血红的眼睛,照着那张圆滑的脸就挥拳头。可惜对方肚子太凸出了,顶来顶去,迟迟砸不到狡猾的小老头,“启星入股盛天,这两年来老子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踏马的说倒戈就倒戈,有没有点良心?我打死你!操!” “——话不能这么说。”卢建国喘粗气,在其他董事的帮助下逃到商庭樾身后,“商总,哦不,该叫商董了,我和他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呐!” “你说什么?!” “前商董,小商总,难道你们没发现从前年开始,就不断有与WE资本相关联的投资企业进入盛天集团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商徽手抖了抖,一张错综复杂的资本棋局缓缓浮现在脑海里。 香港结算……南方资本……启星集团……以及最后入局的神秘外资企业WE。细究脉络,他们身后或许都有一个共同的连接人。 卢建国入局前,曾公开披露一家名叫粤海辰光的合伙企业收购了启星近70%的非公开增持股票。入局后,便间接持有盛天集团5%股份。而WE资本不仅买入商芮粼抛售的3%股份,还在二级市场大肆收购普通股股票。两次增持时机均选在股价下跌的冰点,可谓赚足了博弈的成本优势。 “你、怎么做到的?!” 商庭樾并不隐瞒,“校友。” “香港结算运作部的总经理,南方资本产业基金联席董事,粤海辰光管理咨询公司高级 经理……他们都是我都牛津及斯坦福时期的校友,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钱呢?你哪来那么多钱!” 乔昂微微一笑,“董事长在澳洲有好几家猎场、矿场,是WE资本的实际控股人。WE在美国上市后股票一路走高,套现资金易如反掌。” 话已至此,老人脊背发颤,彻底瘫倒在座位上。其余董事也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昂,沉默如同一尊尊恍惚彷徨的蜡像,生怕惹到心里深沉的冷面阎罗。 商芮粼扫视一圈,阴冷的笑转为哈哈大笑,越笑越癫狂,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澎湃恨意,“商庭樾,你够狠!” “但你觉得你赢了吗?你的股份不过比爸他多了一点点!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作不了盛天集团的主!” “所以感谢大伯。” 他提唇,波澜不兴,将一份股份转让合同缓缓丢到商兴面前。商兴不明所以,颤抖着手拿过一看,瞬间目眦欲裂,“你……你!那个贱人为什么要把股份转让给你!” 罗梅……石衡想起年初商兴递交股份转让协议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受让方就叫罗梅。可这有什么问题吗?商兴的小老婆怎么会和商庭樾攀上关系! 乔昂嘚瑟地瞥他一眼,“石助理失察。商兴商董的老婆罗梅就是嘉和传媒的当家花旦罗玫玫。罗梅是本名,罗玫玫是艺名。别人不熟悉,小商总应该很熟悉吧!” 涉事人僵在原地。 “从BOSS救下她那天起,她便立誓要为成为商家的一份子。所以商兴商董,这是您的缘分。2%股份换娇妻一枚,不亏。” 追击、包围,伏击、突袭,最终利用速度和力量优势迅速制服猎物。 当初被母狼庇护的狼崽终长成一头主导狩猎的狼王。阴谋、阳谋,无所不用其极……如此,还怎么斗。 “你赢了。” 商徽拄拐站起来。夕阳的余晖倾洒在他塌陷的肩头,将本就佝偻的腰背压得更低,“但就像你说的,我还没有一无所有。只要我还有,哪怕一点点,我就可以东山再起。” “不像你母亲、” 他顿了顿,“慈蔼”面孔下的嫉恨不加掩饰地迸发出来。几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她死了,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儿子诛人,老子诛心。 会议室此刻静得出奇。 男人拳头攥了又松,眼眶控制不住地红了。但他并未发作,扯唇,凉凉地望过去,“欺母之殇,不共戴天。我怎么会让你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开了。就见几个警察走进来,目的明确地停在商徽面前,“你好,我们接到举报,说您私自挪用董事会1.2亿反担保金作为合同支付款,疑似构成职务侵占和挪用资金罪名。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不!谁说的!”商芮粼慌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这是诬陷!” “证据?”乔昂上前一步,故作疑惑道,“小商总您刚给各位董事看的合同协议不就是吗?我这有一份完整的,乐意送给警察同志作为呈堂证供。” “哦,不对。”他顿了顿,从中抽出一份交给来人,“有一份假的。喏,这个隐形人投资入股协议。哪有什么人入股啊,您分明欺负董事会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出这是伪造的。” 伪造合同?!操!还有什么是这父子俩不敢做的! 会议室顿时喊打喊杀。 商庭樾于哄闹中起身,散漫地踱至老人身边,俯耳用很轻的声音道,“难以置信是吗?你以盛天集团的名义向银行贷的款项,我以公司财力还了。所以只要确保你动了这款保证金,我便立刻报警。” “父亲,现在您一无所有了。余生就在牢里向我母亲忏悔吧!” “逆子!你这个逆子!” 商徽瞪大眼睛,疯了似的扑过来撕扯。然后就被警察拖着往外走,和商芮粼一起,狼狈不堪,像极了两条丧家之犬,“你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使出这种手段,也不怕天打雷劈吗?你会有报应的!我等着!我等着……”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弥漫而来的黑夜里。 这是属于背叛者的、永恒的黑夜。 而活在阳光下的人,终究能等到黎明。那时长风沛雨,橙黄橘绿,天地间将充斥生的豪情…… 转眼九月,白露。 婳柔坊笼罩在潇潇细雨中。 明婳撑伞,路过葱茏的天井,走出后院的角门。见熟悉的身影站在熟悉的窄巷里,面对她,一如两年前那般高大英俊、气质矜贵。 也能发现不同。比如眉眼更温柔了,唇畔挂着浅浅笑意。隔着朦胧雨雾,不真实得像来自天外的人。 奇了怪了。 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心怎么砰砰砰地跳个没完。 真没出息。 “盛天集团百废待兴,商老板几天不回家了,今儿怎么有空到我婳柔坊来了?” “带你去个地方。” “你说去我就去呀?” 他“嘶”了声,偏头笑得慵懒。 “你可以选择跟我手牵手去,还是我抱着你去。” “……” “背可以吗?” “可以。” 约莫一小时,迈巴赫停在郊野一处风景秀丽的陵园外。 两人下车,共撑一把伞,手紧紧牵一起,沿着蜿蜒山路慢慢地走。 “外婆说你很少来看秦素阿姨。今天不过年不过节,为什么来这?” “商徽判了。”男人沉静地叙述,同时留心脚下台阶,防止她雨滑摔倒。 “15年,足够他牢底坐穿。从前我不敢,也没脸来。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请求母亲安息。” “到了。” 他停下脚步,将伞交给自己。然后上前,蹲下来,一下下,细致的擦拭墓碑上秦素的遗像。 “阿姨她很漂亮。” “恩。从小到大,亲戚们都说我和母亲长得像。她那时开玩笑,说可惜我不是女孩,不然一定每天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用打扮也漂亮。” 他笑着红了眼,“是啊,其实只要多笑笑,就能和母亲一样好看了。可惜我太冷漠了,觉得傻瓜才爱笑。如今想想,我才是那个傻瓜。” 说完跪下来磕头。 磕完四个,女人把花递给他。他放到遗像旁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明婳紧随,他忙将人拦住,“你不行。地上凉,鞠躬就可以了。” 她摇头,很坚定地下跪行礼。 “阿姨,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是庭樾的未婚妻,叫明婳。虽然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但希望你允许我叫您一声,母亲。” “母亲,您的儿子很优秀。虽然不爱笑,但他是我见过的最有责任心的男人。所以我认定了他,想要一辈子和他生活在一起。爱他、照顾他,不是合约恋爱不是情人游戏,而是让他做我明婳的男人、一生的丈夫。” 眼眶越来越红。 他将人拉起,紧紧抱怀里。 “芙芙……” “嘘——我还有句话没说。” 细雨斜斜打在雪松青翠的末梢,发出清泠声响。女人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来到小腹的位置。这一刻,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控制不住地把掌心覆上去。 “……你?” “嗯。一个多月了。” 就是醉酒那次。 “走!” “……去哪?” “去领证!”他激动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原地转了几圈后,再次将人抱紧,“那年沪上的那场雨,你我相遇。自此我便觉得你我之间的爱总是湿漉漉的。” “后来我才明白,不是总有分明的雨滴,也不是总有拖曳流光的水汽。是我甘愿沉溺在那场下不尽的雨里。” 你是我的茧,我是雨中的蝶。 茧为蝶编织了一个迷迭的梦。 明婳闭上眼睛。跟他一起感受这湿气的蒸腾、睡鸟的沉寂和呼吸的素馨。 雨也好,雪也好。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