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和我不太熟怎么办》 1、第1章 “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事,来晚了。” 纪想正在脑海中模拟实验第101次“如何赶走相亲对象”的新型招式,对方西装革履姗姗来迟,步调却不紧不慢。 他眯起了眼睛。 明明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脸上却丝毫不见半点歉意。 不过也正好,有送上门的向家里推拒相亲对象的理由,不用白不用。 “赵先生是吧?我这个时间观念比较重,不太喜欢不守时的人。”纪想放下手里已经变得温凉的咖啡,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但出于第一次见面的礼貌,我还是选择收到您的消息后在这等您,我想现在……” 赵远尘微微颔首,从背后拿出一枝花。 是的,一枝。 甚至看起来像是在路边随手摘的。 纪想对着这不修边幅的枝蔓和歪七扭八的茎叶挑了下眉。 赵远尘自作聪明地提前打断了他要说的话:“特殊情况,仅此一次。今天让你等我,你受委屈了。” 纪想张了张口,他一下午都坐在咖啡厅里奉父母名单进行流水席式相亲。赵远尘是今日最后一位,他现在更想快速收摊,结束这苦难的周末。 虽然不出意外,下周末还有这种令人郁闷的相亲局。 可赵远尘不给纪想机会,摆了摆手:“这样吧,能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吗?晚上共进晚餐如何?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地道的东北麻辣烫,我请你怎么样?” 纪想克制住了微微抽动的唇角,委婉道:“我想应该没这个必要了吧。” “哎哟,也不会很贵的,不用替我着想省钱。就这么说定了啊,我们坐这休息会儿就过去。”赵远尘也不顾纪想的意愿,那枝花纪想没伸手收,就顺势放在他手边,再径自坐在对面自顾自地说,“对了,你是叫纪想是吗?我可以先叫你小想吗?” “你应该多少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了吧,你那介绍人和我妈很熟,知根知底的,大概也都和你说了。说实话,在看照片的时候我就很中意你,还以为你是omega……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封建的人,是omega最好,不是倒也没什么,毕竟beta也能生孩子。”赵远尘说话间翻看了眼咖啡店的菜单,“啧,一杯普通的拿铁都要二十五……小想点的什么啊?香草拿铁?果然,随便往里面加点香精就要三十五了。” “我跟你说啊,这些东西就是专门骗你们这些柔柔弱弱,又爱赶时髦的beta和omega消费的,饮料之类的还是要少喝,不健康的。我就算了,不喝了吧。服务员,有热水吗?麻烦帮我倒一杯。” 被莫名其妙喊来的服务生端出了从员工工作间倒来的热水,毕竟顾客有需求,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了。 一旁的纪想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赵远尘,心想又是一个极品。 明明长得不差,一身行头也不菲,怎么说的短短几句话这么掉价? 接收到纪想目光的赵远尘:“怎么了?这么深情地看着我?” 纪想:“……” 谁深情地看你了? “哦对了,还有些事,在我们交往之前,还是先和你说清楚比较好。”赵远尘心满意足地放下喝了半杯的热水,“我现在事业发展还算比较稳定,也在上升期。房车你不用担心,首付都已经付过了,房子就买在二环边上,一个184平的大平层。如果你要是在婚后选择工作的话,每月的房贷需要你这边出点。你放心,不占大头,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倒也没有让媳妇儿一人独挑大梁的理儿,毕竟还是beta嘛。” “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还有一个选择——在家主内。这个实际上就很轻松了,每天只要操持好家务事,带带孩子什么的就行了。我妈其实很好说话的,你见过就知道了。孩子的话,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小孩的,理想目标是想要两个,不过具体的我们都可以再商议。不过鉴于你是beta,我妈说了,我们家孩子至少要有一个alpha,所以要是你第一胎就是alpha,那后续还要不要孩子都无所谓了。beta不像omega那么易孕,我们还是得多努努力,到时候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你觉得呢?” 赵远尘似是极为认真地在询问,纪想不为所动,继续拿着小勺搅拌着彻底冰冷的咖啡。 这几周的相亲下来,各品种的奇葩他都一一见过了。一开始还觉得这些鬼话污染耳朵,如今早就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无非是对方怎么恶心自己的,他就怎么恶心回去。 纪想回想起了昨天见过的一个omega,那小男孩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家境算中产,父母很宠溺,也有娇蛮的资本。不过一上来就针对纪想的beta身份明里暗里地讽刺了个遍,他连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直接贴上了“看上有钱人家家产”“居心不良的倒插门”的标签。 虽然纪想最后说了他无意相亲,只是不得不让父母放心才来,结果这位omega更炸毛了。 大概意思就是,我一个omega能选择跟你这个beta见一面,你已经走大运了。 除这之外,还有上周日见的那个beta,嫌弃纪想的收入,还指责他这些年有没有努力工作,今年年终奖分红有没有多些,明年到底能不能升职。 纪想见识过太多物种的多样性了,他在心里分门别类,挑选几个经典案例后归纳总结,便对赵远尘以牙还牙:“这些啊,其实我都无所谓啊,不过你有你的一点想法,那我也有点小小的要求。” “你说。”赵远尘俨然一副胜券在握。 “我的要求也不多,你知道的,我们beta不像omega,和alpha结合并不能终身标记,这种情况很容易没有安全感。” “是,我明白。其实你各方面都很优秀,很符合我择偶的标准,可惜就是beta。” “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有话直说。”纪想抱臂向后椅背靠去,“要想和我结婚,倒也不难,就是我要的彩礼可能会多一些。” 赵远尘嗯哼了一声,不甚在意:“这有什么的?你若是成了我妻子,彩礼自然会给,能多多少?你先说来听听。” “好,先说车子吧,虽然不知道你目前开的车是什么,但结婚之后有个体面的车子一家人出行是非常有必要的,像迈巴赫s480、宾利添越等等,我认为都还可以。再者,一辆车不够,再怎么说也得有三辆,我们俩各有一辆常使用的,还有一辆放在车库备用。”纪想笑眯眯的,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脸色僵住,“另外,房子的话,我对地段、户型还有面积也没有考虑特别多,不过你那184平的房子于我而言还是太小了点。我是beta,我愿意给你生孩子的话,起码像样的房子要有六套来哄我开心吧?” “彩礼呢我也要的不多,我们家几个月前一小姑娘出嫁,男方给了六十六万彩礼,我自然也不能低,不然被家里人还有亲戚笑话。你看一百万怎么样?寓意也挺好的,十全十美。” 纪想顺手拨弄了下那蔫了吧唧的花,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就和赵远尘人一样,他也懒得探究:“最后,我嫁的男人总得有点实力吧。你说要是娶个老婆存款就都花完了,我们还怎么生活?所以个人存款也是,只能多不能少,最低也得有十万。” 说到这,纪想故意停顿了下,对赵远尘眨眨眼:“这就算作我们夫妻共有财产,嗯?” 赵远尘的神色肉眼可见的远没有来时那样红润有气色了,黑得像锅底似的,纪想只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你玩儿我呢?” “谁玩你了?”纪想说得无辜,“不是你先和我规划婚后计划吗?我只是说了要娶我的合理诉求啊。” 纪想撑着下颚,贴着桌子慢慢靠近了赵远尘,不疾不徐地轻声,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是做不到吗?做不到你还敢在这说那么多屁话?” “纪想!你别太过分了!”赵远尘感受到自己的脸面受到了挑衅,气得站了起来。 目的达成,纪想才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对这种人,给一个眼神都是浪费。 纪想无声地叹了口气,就是回家之后父母肯定又要问东问西了。 也不懂那些介绍人是怎么把奇葩都聚在一起专门扔给他的。 赵远尘想在离开之前再贬低一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beta,手才指起来,就被来人打断了。 “抱歉,打扰二位谈话了。” 和赵远尘截然不同,纪想还没看见脸,就觉得这嗓音能平抚方才和普信傲慢的alpha谈话时的暴躁心情。 他寻声望去,入目是一张清隽稳重的面庞。 男人的身量高挑颀长,额前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剑眉星眸好似就是他的代名词,无框的眼镜稳稳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一身剪裁得当的灰色条纹西装恰到好处地更加凸现了成熟男性的魅力。 若不是身处市区中心的一家咖啡馆,纪想还以为自己是走进了衣香鬓影的宴会厅。 纪想低头看了眼自己为图方便而穿的连帽卫衣,在赵远尘旁边时还不觉得奇怪。结果现在这个男人一出现,和他根本就不像是在一个图层,人家自成一个世界。 “你谁啊?有什么事吗?”赵远尘气撒一半劲儿还没使完就被打断,对待突兀闯入的陌生人语气自然算不上好。 然而男人没有分出半分眼神给他,转向了纪想。即使微微躬身,纪想目测他大概也有一米九。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杨潮生,潮水的潮,生生不息的生。” 男人一板一眼又极为认真地对纪想说着,他却无端从中听出了股庄重肃穆的意味,就像婚礼上即将携手一生的爱侣向对方许下的一生誓言时的珍重。 这错觉纪想还暗道是想多了,随即下一秒对方的话语犹如平地惊雷,呼啦啦地把一个类似于花环的东西叮铃当啷地递给了纪想。 “关于您方才说的那些,我都符合标准,请问您可以嫁给我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2章 放在桌上的花环挂着的都是钥匙,最出众的还是几乎占了半壁江山各个样式品类的车钥匙。 赵远尘骂骂咧咧地走了,纪想还停留在这位素未谋面的杨姓男士的那句惊天动地的话上。 这算什么?算天上掉馅饼吗? 还是搞诈骗的?怎么这么突然?下一秒他会不会直接被打晕带走?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纪先生?”杨潮生瞥了眼纪想对面俨然空出来的位置,略微勾起唇角,礼貌地询问,“我方便坐这吗?” 纪想弱弱地“啊”了一声,语言系统还没来得及更新替换,主动帮杨潮生将赵远尘喝过的玻璃杯给撤走:“请坐吧。” “嗯,谢谢。” 纪想猜不透杨潮生的意图,只是沉默又探究地看着他拿出公文包,将里面牛皮色的文件袋拿了出来。 杨潮生不紧不慢地解开系绳,纪想一瞬间被他的手指吸引了目光。 修长、干净,却是很有力量型的指节骨骼,手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唯有右腕上的万宝龙折过窗外的一点日晖。 晃眼,人更惹眼。 当杨潮生把一本本房产证以及银行卡从文件袋里整齐地一码码叠出来时,纪想更是茫然。 “这些都是车钥匙,虽然可能没有你想要的那款迈巴赫s480……s680的可以吗?如果不满意的话,也可以为你再订一辆。” 杨潮生说这话的语气就跟和别人说“今天中午我要吃烤肉拌饭,你要不要一起吃”一样简单平常,纪想大为震撼,忍不住在桌底掐了下手臂上的肉。 是痛的,没有做梦。 这人疯了? “这是个人持有的房产证,在本市共有三套房子,两栋别墅一套平层。平层在金台区,是我现住的地方。别墅一套在霄山顶上,一套在崇宁区近海边上。因为我的父母如今大部分时间不在这,是在九林市,所以我在那里也有几套房子。如果你很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将九林的两三套房子卖掉,一一买在本市。”杨潮生将房产证和银行卡跟叠叠乐似的压在一块,推向纪想,“彩礼方面不用担心,其余剩下的卡就是我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皆是通过正规渠道赚取,可以通过书面形式进行约定,明确将我方的财产约定为我们二人共同所有。” 纪想听到这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家境也算殷实,人生前二十八年里顺风顺水。父母即使离婚,各自重组家庭,但两方养孩子都不差钱,对纪想向来有求必应。 可就算再有钱也不能像杨潮生这样造啊! 哪有才刚见一面就把家底直接交出去求婚了? “你……认真的?” “是的。还有,我是alpha,但我没那么看重子嗣,关于孩子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不会像刚才那位无礼的alpha那样。如果纪先生还有其他疑虑的话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满足你的所有需求。” 杨潮生扶了下镜片,纪想单从这一个动作里就能看出他那沉稳持重的精英气质,没想到婚姻大事跟闹着玩儿似的。 纪想翻看了在手的房产证,发现上面确实如他所言。 这么完美,还什么都不求,不会是仙人跳吧…… 纪想猛地摇了摇头,将证书合上,连带着银行卡和钥匙都推回去。 “呃……这位先生。” 纪想从方才开始脑子就一片空白,没办法,杨潮生说的话冲击力太强了,话到嘴边硬是没记住面前的人姓什么,只记得那句特别的“潮水的潮,生生不息的生”。 很有诗情画意的名字,但总不能直接喊潮生吧…… 杨潮生看出了他的窘迫,体贴地提醒:“我姓杨,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直接叫我杨潮生。” “好……杨先生,实话跟你说了吧,不管刚才你听到了什么,其实我个人是并不想结婚的,只是为了应付父母才答应来相亲,婚姻并不是我所追求的。”纪想收回手,“你的条件很好,放在相亲市场都已经是佼佼者了,我并不适合你。” 纪想不是傻子,杨潮生这样的人光看脸往大街上一站都是道风景线,有颜有钱已经秒杀了社会上大部分人了。 这样优越的条件没人要,还跑到纪想面前说想和他结婚,要什么就给什么。纪想只见过一次,那就是在梦里。 他已经尽量表达得很含蓄了,就差没把“你别有图谋”这句话说出来了。 但纪想仔细想想,他对杨潮生来说亦是陌生人,他身上也实在无利可图。 纪想都快胡思乱想到人口贩卖去了,这边杨潮生默然了片刻:“不适合……是因为我不符合纪先生的理想型吗?” 诚恳又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失落的情绪,纪想有那么一瞬间心灵受到了重创,好像拒绝面前的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一样。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挺好的,主要是你突然出现,一上来就给了我这么多好处说要和我结婚……”纪想深吸一口气,有些语无伦次,“太奇怪了,甚至你到现在都没对我提出什么条件,你能明白吧?” 杨潮生盯着纪想的双眸,就当纪想还想再补充些什么,他极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纪想以为这事说清楚就算结束了,杨潮生这时候比他还先站起来,却不是离开:“抱歉,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纪先生方便再等我几分钟吗?” 太真诚了,纪想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实打实的颜狗,刚想拿上包的手放回去,反正大周末难得不加班倒也不急:“好的。” 杨潮生离开后,纪想就坐在位置上玩手机,没过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份小蛋糕上来,他疑惑地问:“我没有点啊?” “是刚刚坐在您对面的那位先生点的,他说怕您等得无聊,要我们尽快为您拿上来。”服务员微笑着解释,“这是我们店的开心果布朗尼,请慢用。” 纪想迷迷糊糊地接过碟盘和叉子,心想这人竟然还这么周到。 怎么办,更像是坑蒙拐骗要把他腰子割掉卖了。 纪想迟疑半晌,他很喜欢开心果,最终还是没动那块馋人的蛋糕,小心翼翼原封不动地推到了杨潮生的桌前。 杨潮生回来时只看到窗边一颗圆润的后脑勺,特意点的蛋糕离人有十万八千里远,他走过去重新坐下,温和道:“是不合胃口吗?” 纪想正被街道花丛边摊着小肚子,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小猫吸引去了注意力,见杨潮生回来,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没有,你太客气了,我不好随便受人恩惠。” 杨潮生的目光掠过玻璃窗外:“只是一份蛋糕而已,是我耽误你的时间,向你赔罪的。” 纪想一笑而过:“杨先生特意留我下来,是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的吗?” “是这样的。”杨潮生也不再纠结那份未动的蛋糕,“我能理解你不大信任我,确切地说,我想找你结婚,实际上也有我的一份私心,这在方才对你有所隐瞒,希望你能谅解。” 他拿出手机,将聊天记录给纪想看了一眼,内容不多,就是一位母亲和孩子的对话。 但这种对话方式纪想很眼熟,不就是他妈每天问他相亲情况如何时的对话吗? 纪想看得一愣一愣的,天下爸妈都一个样啊。 “我父母也在不断催我相亲,但我的工作很忙,基本抽不开身。现在大多数人相亲就是为了结婚、生孩子,这需要一段大量的情感投入,而我不太愿意浪费时间再花功夫去找一个合心意的人来培养感情。”杨潮生冷静道,“你不想结婚,却也深受催婚困扰。我只需要一个形式,用来搪塞父母。我们两个在一起,大概就是一个合约婚姻的形式,不用大费周章。所以现下于我而言,你就是最合适的人。” “忘了介绍,我是一名律师,擅长处理民商事诉讼,你可以放心,这是我的名片。”杨潮生见纪想似乎在深思,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墨蓝色的卡片,“如果你对我不放心,有任何要求,我们都可以立一个婚前协议。” 纪想接过,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盛颂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律师。 纪想又摩挲了名片的质感,上面工作地址是在金台区,离这不远。 看起来不像作假的。 倘若一切属实,和杨潮生结婚,是可以少掉不少麻烦。 更重要的是,不用再接受每周固定奇葩相亲对象的洗礼。 他真的要疯了。 每次相亲完都觉得精神值在狂掉,第二天还得上班,一周下来跟被抽干了精气似的。 纪想捏紧手指:“你说的这些,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杨潮生主动点开二维码,“可以先加个联系方式吗?你想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好的。” 纪想扫了码,给杨潮生发送了好友请求,他还没退出来,验证通过的消息就发来了,手快到他诧异地瞥了杨潮生一眼。 对方神色如常。 “还记得我叫什么吗?”杨潮生倏地带了点玩笑和轻松开口。 纪想知道这是在揶揄他刚才没记住姓的事,有点尴尬:“当然记得,喏,名片不是写着吗?” 杨潮生轻笑:“真厉害。” 也不知道是在夸什么,纪想蓦地感觉脸在无声地慢慢变热,像被放在平底锅上小火慢煎。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纪想反问。 “嗯。”杨潮生的声音像一面平静的湖,把名字说得很周正,“纪想。” “哪个想?” “想念的想。” 说完,杨潮生还将刚备注好的微信名字递给纪想看。 纪想怔了几秒,别开目光:“你怎么知道的?又是偷听?” 鬼知道刚才他在“大战”赵远尘的时候,杨潮生听到了多少。 “嗯,偷听不对,跟你道歉。”杨潮生虚心表达了歉意。 “……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好。”杨潮生将那个无人问津的蛋糕重新推到纪想面前,“那现在能请纪先生笑纳了吗?” 纪想思忖了会儿,用叉子将蛋糕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吧。” 他下午点过店里的新品,空碟还没收走,就将一份铲了过去,另一份连带着叉子交还到杨潮生手里。 杨潮生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即说道:“谢谢。” 低头看着那块分得有些不均的蛋糕,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颤动。 纪想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是你买的,和我说谢谢干什么?” 杨潮生没说话,安静地品尝着他一般不会去吃的甜点。 “对了。”纪想抬头,觉得下面的话有点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有个事……” 杨潮生目露期待地望着他。 纪想咽下了最后一口蛋糕,艰难地说:“我也看不懂那些法律条文,要立婚前协议的话……能不能由我来找其他的律师啊?” “也不是不信任你……”他又放下叉子摆摆手,说一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这话说出口明显就是在忌惮人家。 “好,没关系。”杨潮生依旧和颜悦色,“如果你答应了的话,可以随时带他来一起联系我。” 他鼓励道:“有这样的警惕心很好,你做的是对的。” 纪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3章 “什么?你是说你这么快要结婚了?!” “哇……你不要叫这么大声啊!”纪想连忙把好友的嘴巴捂住,又鬼鬼祟祟地看了眼磨砂的透明窗外,“现在是午休,外面来来往往很多人。” 沈思儒双手合十,挪着小步靠近纪想:“对不起对不起。不过,真的假的啊?你们相亲看对眼了后效率那么高?” 但纪想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严格来说不算是相亲认识的吧。” 纪想把那天咖啡馆的神奇经历告诉给沈思儒,观察他的表情和反应,就知道这种行为在普通人眼里确实是很天马行空。 “你们……”沈思儒“啧啧”两声,“我见过草率的,但没见过这么草率的。什么都不知道,刚认识几天你都敢嫁。纪想,你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纪想叹了口气,转身去冲了杯咖啡:“反正我是实在不想再去相亲了,那个介绍人感觉和我有仇。” 沈思儒哈哈大笑,之前每周一上班最干劲的事,就是听纪想讲他的相亲过程,魔幻到曾锐评:再多几次,山海经内页都要被你集齐了。 当然其中也有正常人,不过纪想大多数都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也不好耽误人家的人生大事,说开之后小部分还算合得来的都加了好友,放在朋友圈增加活人气息。 “你怎么不和阿姨说说?” 沈思儒大大咧咧地勾上纪想的肩膀,他是个omega,个头比纪想矮,搭着还有些费劲。 “讲多了老让她担心,琛琛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纪想拍了下沈思儒的手,“搭不上别硬搭了,bo授受不亲。” “多少年好兄弟了,没分化的时候还穿一条裤子呢,你在乎这个?”沈思儒“嘁”了一声,“你妹怎么老生病啊,不是我多嘴,这相亲也不是你想去的,到最后相亲对象也没个人把把关,这可是终身大事啊,阿姨是不是有点太不关心你了。” 纪想尝了下咖啡甜度,往杯子里面丢两块方糖:“琛琛毕竟还是小孩子,我又没事。我今年已经二十九了,马上就‘三十而立’了,总回家和老妈告状吐苦水算什么。” 沈思儒撇撇嘴没说话,他是家中独子,没办法理解纪想这种大度。 更何况纪琛还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行啦,知道你关心我,愁眉苦脸干什么,请你吃你念了一周的鸡公煲?” 纪想能体会到沈思儒为自己抱不平的心,只是他觉得现在深究这些也没那么重要了,活在当下才是他的生活方式。 “好吧,那我要吃豪华套餐。” “没问题。”纪想笑着答应,“不过我今晚估计要加班了,这周六去?这周大概也不会有相亲了。” 他答应杨潮生是在昨天晚上,准备和人结婚的事自然还没来得及和家里人说,正好也想在周末的时候告诉他们。 “你这天天加班,未来迟早有一天头要秃了。”沈思儒抱臂仰着头打量纪想,“我那儿还有品牌方送的防脱发产品,我用过还不错,吃饭的时候一起带过来给你。” “行。”纪想顺势摸了摸自己的发缝,哭笑不得,“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方案还没改完,金主爸爸哪儿都不满意。” 沈思儒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去吧,纪想永不言败!” 纪想比了个“ok”,和沈思儒告别之后,他乘电梯回了九楼。 他和沈思儒说来也是神奇,从小一起长大,一路升学到大学,最后就连工作单位都心有灵犀地任职在一个地方。 公司是业内小有名气的新兴广告传媒公司,他和沈思儒就读的专业不一样,工作后沈思儒的岗位在行政处,而他在创意策划组。 要不是沈思儒也在,公司平常福利待遇和他的薪资在毕业沉淀几年后还算可观,不然天天这么加班,纪想早就想跳槽了。 他戴上工牌,把陶瓷杯放在工位上坐下,提前开始修改上午与甲方讨论沟通好新思路的方案。 这次合作的是一个一线的护肤品牌悠曼,制作关于新产品的宣传策划。纪想带着团队成员光宣发模式前前后后和甲方提供对接了至少五份简易方案提纲,全都被毙了。 唯有这一次终于有了点满意的苗头,纪想不得不抓紧时间和对方确认调整,为此下午还临时加开了个小会。 “纪想。” 会议室里的人散去,纪想正收拾好手稿材料要离开,被人叫住。 “宋总监。”纪想回头,“还有事吗?” 宋喆礼走上前,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圆扁的小瓶子递过去:“看你好像眼睛不太舒服,会上一直在揉,用这个会好一点。” 纪想没想到宋喆礼会注意到这点小动作,最近确实是熬夜熬过火了:“谢谢。” “悠曼的方案你们a组辛苦了,这段时间结束后可以休息一下。如果后续还有什么困难,不用硬扛,我换人去和他们对接,不必太担心。”宋喆礼宽慰道,看向纪想手上的眼药水,“需要我帮你吗?” 纪想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出去自己滴就好,谢谢宋总监。多少钱?我直接转你吧。” “不用,都共事这么久了,还要这么见外?” 纪想拿出手机,嘴上顺口说些俏皮话:“一码归一码嘛,宋总监平日里请大家吃饭的时候我也没少吃啊。” 他工作时手机大多时候都开着静音,现在抽空解锁,才发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杨潮生给他发了消息。 【杨潮生:今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顺便先沟通一下关于婚前协议的内容。】 事情都是一箩筐地砸向脆弱的人,纪想已经习惯了处理完这件事还要赶着去做另一件事,对于杨潮生的邀约他也感到很抱歉。 【香菜杀手:今晚大概率要加班,不好意思。】 杨潮生回复得很快。 【杨潮生:没关系,我晚上没什么事,你大概几点能收工?我去接你。】 纪想有些为难,加班这事实在不好说,他预算了下工程量,给了杨潮生一个不太确定的数字。 【香菜杀手:可能得七八点吧,我怕你饿着,不吃饭简单见个面也可以。】 等纪想这边看起来像是回完了消息,宋喆礼才开口:“纪组长都这么说了,我没点表示也不行,不然晚上下班请你们组吃夜宵?西府路那边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我朋友说还不错。” 【杨潮生:没事,也不算太晚。我先订位子,七点来接你。】 手机屏幕又亮起,纪想看了一眼,一边给杨潮生回了个“好”字,一边对宋喆礼说:“那敢情好啊,他们应该都挺高兴的,我代我们组谢谢宋总监。不过这次我就不去了,晚上还有点事。” “什么重要的事啊?烤肉都不吃了?”宋喆礼佯装惊讶。 纪想没接话茬,眨了眨眼:“私事。” “真的不来?你处理完事情再来我们大概也还在。” 【杨潮生:你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杨潮生:你公司位置方便发一个吗?】 纪想摇头,回复消息时心不在焉地答:“下次一定。” 【香菜杀手:[位置]】 【香菜杀手:中餐吧。】 【杨潮生:好。】 宋喆礼将纪想的神态和举止收尽眼底,微眯双眼,意味深长:“纪组长,有情况?谈恋爱了?” 纪想像上学突然被老师点到名,下意识摸摸鼻尖,不知道和杨潮生这算不算。 说不算吧,他们马上就要领证结婚了;说算吧,他们之间又没有喜欢,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婚姻关系。 宋喆礼见纪想答不出来,一同陷入沉默,随后干笑两声:“……谁啊?怎么从来没见你提过。” “呃……也不是啦,就是朋友而已,晚上提前约好见面了。” 说陌生人太冷酷,说男朋友太热情,去掉“男”,不温不火的程度,“朋友”两字足矣! 纪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真的?” “当然。”纪想保证道,“下次有这种好事,我一定不缺席。” 宋喆礼忍俊不禁,招了招手:“行,那你去忙吧,下次我俩单独聚。” 纪想和宋喆礼虽然关系没那么亲厚,但宋喆礼平易近人是事实,在相处中一直以朋友的身份自居交流,而他也习惯了宋喆礼的说话方式,所以纪想也没多想,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日薄西山,夜色渐沉。待到纪想和小组一起赶完方案将邮件发过去时,时间俨然超过了纪想和杨潮生说的那个点。 纪想一忙起来就会顾不上事,在看到时钟指针指向九点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奔楼下跑去,像一阵风卷过,把同事都吓了一跳。 杨潮生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发消息说到停车场了,纪想着急忙慌给人拨电话的同时,盯着电梯数字不断向下。 铃响一声,就被对方接起。 “喂?” 纪想莫名从这一个字中听出疲劳感,更是愧疚不已:“对不起……我忘记看时间了,应该和你说一下的……” 杨潮生温柔地打断纪想的自责:“没关系,我在停车场c6等你。” 电梯门一开,纪想就冲了出去。 电话没有挂断,杨潮生似乎听了出来。 “不用着急,我不会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4章 杨潮生嘴上说不急是一回事,纪想认为自己丢三落四没个记性,害对方耽误太多时间又是另一回事。 夜晚的地下停车场略显空旷,纪想步履匆匆的回声被不断放大,看过指示牌绕几个圈之后整个人晕头转向。 他是有属于自己的小车,不过因为现住的公寓楼离公司还算近,地铁通勤的时间不长,两个站就到了,还省得遇上高峰期的拥堵,所以平常上班时纪想并不怎么开出来,导致他现在对停车场的结构很陌生。 就在纪想要往右拐先过去看看数字有没有找对的时候,左边传来声音:“纪想——” 杨潮生站在几步之外的一辆黑色的沃尔沃旁等他,纪想攥着斜挎包的带子小跑过去。 “我不常来地下,方向感有点差,找的时候……” 纪想正欲与他解释,杨潮生却从敞开的后座上抱出一捧花。 他瞬间卡壳了。 “送给你的。”杨潮生将曼塔玫瑰递过去,“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但店员说第一次约会送这个很合适。” 七朵盛放的玫瑰抱在怀里的重量刚好,并不会觉得负累。纪想惊讶地接过,除去杨潮生送他玫瑰,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杨潮生说这是“第一次约会”。 纪想活了二十几年不是没有人给他送过花,但杨潮生作为他的“合作伙伴”,做出这些事已经够令人出乎意料了。 他原本记忆里的发展应该是两人随便一起吃个饭,谈完婚前协议的事,再领证结婚,井水不犯河水,到时候是同居分房还是干脆分居两地还得商量着来,总之并不会出现这么有人情味的交情。 不过纪想倒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去驳了杨潮生的面子,既然说是第一次约会,那就试试看吧。 “谢谢,挺好看的。”纪想拨弄了下卷边的花瓣,近在咫尺的馨香舒缓了心情,“不过我走得急,你都给我带了花,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不用有负担,只是路过觉得那家店的花开得很漂亮。” 也很衬你。 “……就顺手买了。”杨潮生为纪想打开副驾,小心翼翼地护着人的后脑勺,“上车吧。” 纪想没再多说,坐了上去。 杨潮生从车内镜注意到纪想只穿了件薄薄的长袖,虽然已近春末,但桐城的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在驶上大道时他便将四面通风的车窗都升了起来。 纪想本来在歪头看风景,杨潮生一声不吭地把窗关了,他只能尴尬地收回目光。 杨潮生怕冷,他总不能指着窗户说“快给我打开,我要看夜景”吧? 纪想挪了下抱花的姿势,朝身旁瞥去。他虽然不是什么社牛的人,但一般情况下他不喜欢两人共处时总是沉默,太尴尬无趣了。 可从上车之后,杨潮生只贴心地提醒他要系好安全带,于是这一步纪想先勇敢大步迈出了。 “上次听你说平常工作很忙,今晚上是难得空闲吗?” “也不是,工作时间可以调整。” “晚上不然换我请你吃饭吧,让你干等了两个小时,我实在过意不去。” “也不算干等,等你的时候在后面看资料文献。” 纪想顺势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果然叠着几份文件夹。 他连问了好几回,终于纪想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杨潮生好像只会问什么就答什么,一点都不会反问。 人之所以会产生情感链接,沟通是最主要的关键点,但只是一味的输出或者输入,聊天都会变成一种很人机的行为。 杨潮生今晚给纪想的感觉就像人机,和相亲那天毛遂自荐的形象大相庭径。 明明是律师,不会能言善辩才奇怪吧? 纪想含蓄地问:“你是比较习惯在开车的时候静一点?” 杨潮生像是没听清,语调上扬地“嗯”了一声,许是几秒后又分辨出了纪想在说什么,打开车载音响:“你觉得太安静了吗?可以放点音乐,不过我车里只有几首轻音乐。” 纪想:“……” 倒不是这个意思。 杨潮生随机播放了一首,纪想瞟了一眼,名字是他看不懂的韩文,旋律很有春天的气息,静谧又生机。 纪想还挺喜欢这首歌,看到滚动的标题后面跟着中文释义——“春天,樱花和你”。 他没想到杨潮生歌单里有这种类型的歌,“反差萌”三个字立刻浮现在了脑海里。 纪想随口说了句:“感觉不像是你会听的类型,很少女。” 也不知道哪个词戳到了杨潮生,忽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虽然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他说话的速度比刚才快多了,像澄清解释:“是我姐之前借我的车,她对象导入的。” “喔,你还有个姐姐,她大你几岁啊?”纪想盯着杨潮生,观察他的表情,“我有个妹妹,不过比我小很多。” “嗯……大我六岁。”杨潮生的声音被淹没在起伏跳跃的钢琴声中。 “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 纪想手动暂停了播放到一半的轻音乐:“我很可怕吗?” “没有。”杨潮生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纪想心想,这种时候怎么懂得反问了? “那为什么你刚才总是终结话题,不顺着反过来问我?”纪想耐心教导,“比如刚才,我说我有个妹妹,比我小很多,你可以问我‘妹妹几岁’‘妹妹叫什么名字’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杨潮生恰好停在红灯前,车内光照得他的侧脸更加立体。 他以为尽量不逾矩多问是在尊重纪想,可事实上好似并不是如此。 杨潮生顿了下才开口:“我以为你不想说。” 纪想无奈:“你不问,我以为你无所谓,也不感兴趣,是我一路上在喋喋不休地聒噪。” “并不是。”杨潮生飞快地否认,“那你的妹妹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有空可以带我去见一见吗?” “杨律,很会举一反三嘛。”纪想忍不住笑道,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她叫纪琛,比我小十七岁,现在在上六年级。我和她是同母异父,她是我妈妈二婚生的孩子。” “还有,如果你想见的话,合适的时候会带你去的。” 杨潮生问:“那什么是合适的时候?” 纪想很满意杨潮生开始学着主动问了,尽管这个问题问得很生涩,但起码向前一大步:“像婚前见家长啊,婚后回娘家啊。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把婚前协议内容商量好写完哦。” 杨潮生微微颔首,为了不让车内的气氛冷下来,他又问:“你昨天……为什么半夜答应我?” 他的原意是担心纪想失眠,而纪想大咧咧地回答:“想通了就告诉你了呗,应该没打扰到你休息吧?我不是故意的。” 昨晚上纪想刚和家里人通完电话,本来是话话家常的,但纪书渝女士又在过问上周相亲的事。 自那日结束后,纪想就直接和介绍人明说,让她不必再辛苦介绍了。 难听的话纪想是一句都没说,结果这介绍人还想替那天的赵远尘再争取一个见面的机会,也不知道是谁存的心思,纪想是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结果介绍人见这事不成,纪想还抗拒相亲,就跑去和纪书渝告状,说他嫌她介绍的那些优秀的姑娘小伙都不行,生意没法做了云云,大有一副没帮纪想牵线成功就被他害得砸了招牌失业的模样,纪书渝一听完就直接跑来问儿子事情原委了。 纪想简单带过了几个奇葩人,本以为纪书渝听完会稍微消停个几天,谁知道她立马就说这次换个人介绍对象。 纪想实在是懒得应付,只知道他真的不能再相下去了,不然不是这个地球爆炸,就是他要发疯。刚挂了纪书渝的电话,他就冲动地点开了杨潮生给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后半夜睡不着的时候,纪想仔细想想,还是太莽撞了,想后悔也后悔不了。 因为杨潮生已经在第一时间接了电话,并且在纪想还没发声时精准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开弓没有回头箭,纪想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想好了,答应和他合作结婚,共同敷衍父母。 不然大半夜无缘无故打人电话,纪想一时想不到搪塞这场闹剧的理由。 其实在此之前纪想的心也有那么点松动了。 反正这辈子娶谁或是嫁谁,不都是过日子吗?不结婚还得被催婚,现在凑巧有现成的杨潮生,不要白不要。 “话说,你昨天怎么知道是我的?”纪想好奇地发问,“我记得我都还没开口说话。” “因为这段时间,私人电话只给了你。” 有备注的都是家人和朋友,唯有没备注的,是杨潮生单方面给出的号码,也是在等纪想的一通电话,让他从而名正言顺地闯入到纪想的生活里。 纪想咬了咬唇,要不是杨潮生回得坦然,神情也堂堂正正,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在故意打直球了。 到底是怎么能把话说得正气凛然又暧昧缠绵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5章 杨潮生在满景楼订了小包间,选的位置方位很好,落地窗望出去就是桐城中心金台区的地标建筑,夜色辉煌,华灯万千。 纪想只来过满景楼一次,是去年公司周年年会包的场,据财务说还花了大手笔。他还记得那次抽奖好运大爆发,有幸中了一台投影仪,要知道他前几年顶了天抽五十块奖金,把沈思儒羡慕坏了。 那之后每次沈思儒来他家,都会对着已经在角落落灰积尘的投影仪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句“暴殄天物”。 杨潮生为纪想拉开座位,听他说起这件小事,递去菜单的同时,吸取教训很捧场地问:“是对电影之类的不感兴趣吗?” “不是,是公寓太小了,用投影仪每次都得收拾再搬出来,太麻烦了。只有我朋友来时,他有想看的电影才会特意拿出来。”纪想接过菜单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我初高中有段时间还挺沉迷影视片的,总感觉每个人小时候都有个明星梦,我那时候瘾还挺大的。” “也不是不能。” “什么不能?” 杨潮生直白道:“你很好看,以你的条件,当明星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纪想乐得笑起来,“你呢?看起来你上学的时候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乖乖的优等生,老师手心里的宝贝。” 他摊开手,做了个像掌上明珠一样托举的手势:“你就应该没有这种想法吧?” 杨潮生微怔:“没有……不过我也就很普通。” 纪想打量他的眉眼,觉得他这话十分掺水:“我第一次对律师的话很难产生信服诶……上学时难道没有人追你吗?情书总收到过吧,他们难道说在信里说你很普通了?” “我一般也不收情书。”杨潮生用一种莫名坚定的语气说。 “好吧。” 纪想讪讪地闭嘴,也没再接下去问,认真安静地翻看菜单。 “这里的鳝鱼猪肚煲还不错。”杨潮生见纪想停留在某一页,适时地出声推荐。 “啊……也可以。” 纪想其实没有特别想吃哪道菜,基本都是杨潮生引导着在点,只用他点头yes摇头no就行。对比起正式餐厅,纪想更喜欢有烟火气的路边摊,或是藏在深巷里的地方小餐馆。 不过有的吃就不错了,更何况是满景楼这种有名到需要提前订位和排队的餐厅,今晚全靠杨潮生才能吃上。 杨潮生虽然有时候有点木讷直白,但确实是个很真诚的人,至少纪想目前观察来看是这样的。 杨潮生点完单将菜单目录还给服务生,临走前又倏忽加了句:“有放香菜的菜品,麻烦都把香菜去掉。” 纪想震惊,嘴比脑子快:“等等,你不吃香菜?” 他是忠实的香菜爱好者,要是未来伴侣厌恶香菜,他天都塌了。 杨潮生对上纪想错愕的神情,心拍漏了一节:“我以为你不吃。” 纪想努力地回想在和杨潮生交谈时是否有提到“香菜”,检索一遍后他无辜道:“我好像没说。” “……抱歉,是我会错意了。”杨潮生解释,“因为我看到你的名字叫‘香菜杀手’。” 纪想的网名忽然被念出来还有点羞耻,拽了下桌布,声音越说越小:“我那个意思是,要做吃掉全世界香菜的香菜杀手。” 杨潮生了然,故作淡定地夸道:“喔,很可爱的名字。” “那杨律心还挺细的。”纪想干笑两声,手搭在颈后顺带摸了摸耳垂,神情不自然地转移话题,“等菜上齐还要时间,我们先讨论下婚前协议的内容吧。” “那天在咖啡馆,我和那个alpha说的那些大话你不用太在意。既然是友好合作,我也不需要那些车和房子之类的身外之物,你的还是你的。”纪想顿了一下,“至于彩礼,明面上还是要做给父母看的,随便意思意思就行,后续我会将彩礼转回来还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杨潮生压在桌上的指节微动,纪想在等他的表态,他不得不说了声:“……可以。” 尽管他很想说那些身外之物本来就是为了娶纪想而准备的,但他知道这话要是从他这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口中说出来太奇怪了。 纪想的警惕心还是很强的,不能太有目的性。 “我们双方既然没有情感基础,那婚后还是各过各的,搬家什么的好像也挺麻烦的,你认为呢?”纪想思忖了半晌,公事公办地又补道,“但你放心,只要我们两个的表面关系还受婚姻法约束,我就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也没有喜欢的人。不过你要是哪天遇见喜欢的人了,可以和我说,我会配合你尽快解除我们的婚姻关系。” 也不会再遇见喜欢的人了,杨潮生默默地在心里说道。 “杨潮生?” 纪想见杨潮生看起来很低落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嗯,在听。”杨潮生抬头,“各过各的……我没问题,但婚后分开住的话,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如果是家庭聚会,父母亲戚来家里做客,那应该去我家还是你家呢?” 纪想摸了摸鼻尖:“好像也是……” “住我那儿吧,离你上班的地方也不远,下次带你去看看,早上我还能顺路送你去公司。”杨潮生缓声,“搬家事宜不用担心,觉得麻烦交给我处理就好。” 他话贴心地说到这地步,纪想又难为情起来,杨潮生是真的在很用心地维持两人之间的虚假婚姻关系。 好敬业啊。 “那到时候再说吧,这件事也不急。”纪想眨眨眼,“哦对了,你们alpha都有易感期……能冒昧问一下你的周期是多久一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纪想身为beta,ao的知识课同样也有认真学习,和omega的发/情期一样,这些日子都算是比较个人私密的问题。 他之所以要问,也是出于婚后配偶的职责。 beta没那么多讲究,几乎没有不自控的情形出现,但纪想见过沈思儒分化时的痛苦,是知道omega发/情期是怎样难熬的。同等,alpha的易感期也并不会好到哪里去。万一杨潮生有什么突发状况,纪想也好应对。 “我还算稳定,大概三个月一次。”杨潮生担心纪想会害怕,安慰道,“我不会伤害你,我们不是事实婚姻,更不会强迫你,这点我会写在婚前协议里。” 为了缓解气氛,他还试图轻松地开玩笑道:“我的住处还有专门的小房间,到时候你只需要把我和抑制剂打包丢进去,关在里面落锁就好了。” 杨潮生说得简单粗暴,仿佛对抗这种天性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对于没有伴侣的alpha和omega,抑制剂就在生理上代替了伴侣这个角色,扼制住欲/望,过程会比标记更折磨许多倍。只不过它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产生耐药性,所以现代社会不是很提倡终身使用抑制剂。 包括ab恋和bo恋,尽管倡导性别平等婚姻自由,能合法登记领证,但beta的腺体发育得不完全,对alpha和omega都不具有安抚作用。 就算有,那也是杯水车薪。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尊重,大部分人更愿意选择ao结合与bb结合来减轻压力与负担。 纪想陷入深思,又觉得杨潮生娶他实在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来上菜的服务生。 “先吃吧,一会儿再聊。”杨潮生帮纪想舀了一碗汤。 纪想点了点头,花胶鸡汤浓稠鲜香,给他当开胃正好。 上菜前他还没怎么感觉到饿,吃了一口后他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饭桌上只顾着跟仓鼠似的嚼嚼嚼。 看人吃饭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看喜欢的人吃饭更甚。杨潮生几乎没怎么动筷,偶尔会借让纪想尝尝的名义给他夹上几筷子。 他也很快注意到了纪想基本没怎么动那道鳝鱼猪肚煲,严格来说,是只捡里面的青红椒吃。 杨潮生问:“是味道不合胃口吗?” 如果是的话,他下次再带纪想来就不会再点这个了。 挑食被抓住了的纪想听到杨潮生询问,还在吃软烂筋道的凤爪:“呃……其实我不吃内脏。” “那怎么没说?” “……我以为你爱吃。” 一个以为对方的网名意思是不吃香菜,一个认为对方爱吃就点了菜。 纪想找补道:“可能,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也算挺有默契的?” 实际上谁都明白,就是太过客气,有距离感。自以为的为对方着想,也不好意思多问几句。 杨潮生失笑:“是,我们很有默契。” 两人吃完饭后,纪想说想去趟厕所,就让杨潮生先去开车。 等人一离开,纪想就火速钻进了另一间电梯,按了一楼大堂的键。 刚才在来的路上,他看见附近路边有一家专门卖玩偶的品牌精品店。纪想在网上看过实物图,记得里面有个穿着西装的眼镜小熊,专业团队的扮相,特别符合杨潮生的气质。 纪想二话不说进店直接向导购描述拿下,再火急火燎地跑回停车场出口。 杨潮生已经把车停在前面的路边等他了。 纪想跑过去,稍微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弯腰在驾驶座的窗上礼貌有序地敲了三下。 杨潮生看到他,刚想问怎么不直接上来,纪想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抱出来一只小熊公仔。 “送给你的,第一次约会的礼物。”纪想笑眯眯的,“很高兴认识你。你和它一样,目前在我心里是一位可靠的小熊先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6章 “杨主任,早上好。” “早。” 杨潮生微微颔首,将手上托着的小熊往怀里靠了靠,提着公文包淡然自若地走上二楼的办公室。 “……心,你看到杨主任手上抱着什么了吗?”陆斐默默地转了圈椅子,滑到方才近距离看着杨潮生经过的简心身边。 “没瞎,看见了。”简心的视线还跟随在杨潮生的身影上,“那是谁送的?我从没想过毛绒玩偶能和杨主任搭配在一起,感觉气场都柔和了不少……” 陆斐比了个手势:“赌一百,杨主任谈恋爱了信不信?” “要你说啊,空手套白狼。”简心翻白眼,把拿着的文件轻拍到他脸上。 陆斐“嘶”了一声,举双手投降。 “这么热闹,聊什么呢?”曹知勉甩着车钥匙一进门就见到两人打打闹闹的,摘下墨镜,吊儿郎当地走近,“我好像听到谁谈恋爱?” “曹总,你来了。”简心和他打招呼,毫不避讳地添油加醋,“我们刚看到杨主任拿了个特别可爱的小熊往办公室走了呢。” “小熊?” “是啊,我和简心猜是对象送的。”陆斐一脸八卦,“曹总,偷偷透露一下,杨主任是不是有情况?对方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曹知勉蓦地笑出声,何止有情况,杨主任可是准备要直接闪婚了。 铁树不开花,百年难得开一次,还要一起把果结了。 他打了个响指:“得,你们好好工作,我上去帮你们探探。” “好嘞。”陆斐点头如捣蒜。 在曹知勉走了几步后,简心又喊住他,递上一份卷宗,双手合十地拜托:“曹总,这个也麻烦您带上去啦。” “行。” 曹知勉作为盛颂的合伙人,只出资不上班,偶尔来律所闲逛,待人亲和,久而久之上上下下也乐意和他打成一片,这点小忙在他眼里反而半点也不僭越。 他顺着扶梯上楼,杨潮生的办公室就在最外面,有百叶窗拉着,此时门虚掩,曹知勉大大咧咧地就进去了。 杨潮生背对着门口拿着保温杯接热水,听到身后的动静侧身瞥了一眼,又不在意地转回去:“你怎么来了?” 曹知勉前几天刚从巴塞罗那度假完回国,他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曹家在桐城做的房地产开发。 本该子承父业,但曹知勉本人嫌上班太累,只愿意在吃喝玩乐上费心,实在难承他父亲曹必先的衣钵。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毕业后,曹知勉在自家公司空降总经理,只安分不到一周就带头胡来,领着员工摸鱼旷工,被人举报到董事会,曹父忍无可忍把他踢了出去。 气归气,曹必先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溺爱得很。虽然时常三天一小训五天一大骂,但该宠的时候还是宠着的。 而曹知勉也不全是一个草包,他常把曹必先给他的钱都分出去项目入股。曹知勉投资的眼光不差,不上班也能钱生钱,每年的分红收益能拿到手软。 “来监工啊,小简给你的材料,放桌上了。”曹知勉瞟见方才杨潮生看清自己后快速向下撇的嘴角,是强行压制的,“你今天心情很好?” “还行。”杨潮生旋上杯口,放在桌沿,“你有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 “下次进来敲门。” “行,杨主任,记得的话我一定敲。”曹知勉靠近桌子,他一进门实际就注意到了那只小熊的身影,趁着杨潮生没发现,敏捷地扒过就跑到另一边去,“哎呀,这小熊挺可爱的啊,谁送的呢?” 杨潮生瞳孔都放大了一瞬,大步迈去长臂一伸:“给我。” “不给。”曹知勉为了躲避着杨潮生的攻击,三百六十度转圈挤进了档案柜和墙角的缝里,两个大男人像小学生一样对峙,“你先说,谁送的。” 杨潮生和他二十几年的交情,知根知底,一般曹知勉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谈判道:“你还来我就告诉你。” “这么宝贝?小时候抢你绘图本你都没急成这样。”曹知勉把小熊捧起来东瞧西看,“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你说的那个结婚对象送你的吧?” 杨潮生找准机会夺了回去,把小熊揣在怀里,讽刺道:“就你聪明。” 曹知勉完全没听出来,就算听出来了也不在乎。 他和杨潮生做了多少年好朋友,就挨了杨潮生多少年的骂。原因无他,就是性格太贱,总爱惹面无表情像个木头似的杨潮生。 他看着杨潮生极为温柔地把小熊靠在台灯下,还给它顺了顺毛,走过去手肘搭在人肩头:“你还没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有,那天你给我打电话,非让我装你妈催婚什么意思?作为参演人员,就算没露脸,我也是真的很想吃瓜啊。” 杨潮生瞥了眼仿佛吃不到瓜下一秒就要当场饿死的某人,说道:“遇到初恋了,想结婚,不行?” “你啥时候初恋过了?”曹知勉茫然一瞬,又恍然大悟,“我有个很荒谬的想法……你说的不会是高中的那个学弟吧?你暗恋的那个?” 他这么问,也是因为那个人对杨潮生来说太深刻了。除了那个人,他很难去想象杨潮生会把谁称作“初恋”。 一旁的杨潮生没说话,默认了。 “哇塞,你俩十几年前没认识上,现在倒认识上了?还初恋,恋过吗?” 杨潮生把曹知勉的重手抖下去,选择性忽略他后面的话:“他急着结婚。” “所以你按耐不住了。”曹知勉乐道,“高中的时候不是挺能忍的吗?” “那不一样。”杨潮生那时候高中读完就要出国,这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了的计划,“我怕耽误他。” 总不能叫人无缘无故等他。 更何况他还是单相思,没有能力,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和爱,难道就光画这些大饼给人家? 虽然俗语是说“有情饮水饱”,但总不可能谈恋爱真的只想着爱。 “你俩缘分也是挺奇妙的……你知道吗?你突然和我说马上就要结婚的时候,我手机差点从城堡露台上掉下去。”曹知勉拍了拍胸膛,“我也够义气的了,为了你结婚我能当伴郎,还特意缩短假期计划马不停蹄地提早回国了。” 杨潮生:“那你回得还有点早。” “这还早?你那天急吼吼的,跟第二天就要飞去民政局领证了。”曹知勉错愕,“你们现在什么进展啊?” 杨潮生简要地说了从相亲那天开始到现在的事,曹知勉摸着下巴没用地分析:“总感觉你是去骗婚的,图谋很明显,太像诈骗……只是你别有所图的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是财产,你是人。” 杨潮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曹知勉干笑一声,默默地拍了下自己的嘴。 杨潮生坐回办公椅上翻开简心给的卷宗,曹知勉随便瞄了几眼,是一份离婚案的资料,忽然有感而发:“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啊……不过就这样直接跳过恋爱直奔结婚,连磨合都没磨合过,长久得了吗?” 杨潮生写字的手微顿。 “不是我说,你这爱情里的榆木疙瘩,有时候不解风情,还死板得要死可怎么办?”曹知勉是真为他担心。 杨潮生想起昨晚上爱不爱吃香菜那件事,纪想后来的表情很像不知道该和杨潮生说什么:“我真的很无趣吗?” 曹知勉心里一咯噔,以为是话说太重,打击到杨潮生了:“……倒也没有很,毕竟你长得就不无趣。” 他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他要是说你没意思,你就用脸勾/引他,让他有意思。” 杨潮生:“……” 话糙理也糙,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被安慰到,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才万里挑一。外表的新鲜感是最容易厌倦的,纪想如果只是通过容貌看上他,杨潮生就会很担心未来会上演一出色衰爱弛。 所以在经过婚后相处,纪想不管是喜欢或是没喜欢上他,他都有理由感到难过。 曹知勉不懂他在忧郁什么,但还是在努力开解,倾囊传授一些爱情知识和经验。 “你喜欢他你要表达出来的……还有,在爱情中,自信亦是很重要的一点……仪式感当然也不能少啊……总之,你得让他无时不刻都觉得自己是在被值得信赖的爱包裹滋养着的,是会很有安全感的。”曹知勉讲得嘴唇都快起皮了,发现杨潮生却在出神地盯着手机,“喂,你有在听吗?看什么啊到底?有比我这个爱情导师难得在这重点授课还重要的事?” 曹知勉不信邪地走近,发现是聊天页面。 【纪想:杨律,不好意思,昨天忘记问你了,请问你这周末方便和我回家跟我父母吃顿饭吗?】 【y:好的,方便。】 【纪想:麻烦了杨律。】 杨潮生这时候抬起头,忐忑地说:“他叫我周末跟他回家吃饭……你觉得他父母会喜欢我吗?我要穿什么样的衣服?今天这一身应该不太行吧?那礼物呢……” 曹知勉:“……” 拉倒吧,毁灭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杨潮生只敢在自己面前逼逼叨叨,一到喜欢的人面前就装死装高冷。 两个人一点感情花火的苗头都没擦出来,杨潮生喜欢人家也不表露,认识几天了用语还这么谦逊有礼,实乃神人一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7章 周六,纪想到沈思儒小区楼下接他。 一向守时的沈思儒罕见地让纪想等了十分钟。 纪想没异议,在见到精致打扮过的都市丽o扛着一麻袋的产品一摇一晃走来,他震惊地走过去帮忙:“你要搬家?” “没,这都是我给你的,里面七七八八的,还有护肤品。”沈思儒叉着腰大喘气,“防脱发我还给你带了其他牌子的,口碑和使用感受都还不错,不过效果因人而异,你看看哪个合适你就用哪个。” “哦对,还有几瓶配套的洗发水和护发精油,记得用啊,用完了跟我说,我再拿给你。” 沈思儒不仅在主业努力上进,身为美妆博主的副业发展也不遑多让。他从大学就开始做起,这几年越做越好。 因为沈思儒嫌纪想活得太糙了,所以纪想时不时就会被“投喂”。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纪想习惯了,一边点头一边将这一袋子的用品放上后座收下,随后栽着人去了沈思儒从高中开始吃起就没腻过的鸡公煲店。 他俩在这家店吃了十几年,算是亲眼看着老板生意越来越红火,门店越修越大。一进门的时候,老板就先送了几瓶汽水饮料和凉拌菜。 沈思儒撬了瓶可乐,把吸管插进去,看向窗外自言自语:“自从旁边这楼拆了之后,现在都能看见一中了,变化好大。” “你说得好像跟近几年第一次来一样,上次你也是这么说。” “是嘛?”沈思儒的目光飘忽地游移在那颗长在校门口,如今俨然遮天蔽日的大榕树上,又平淡地收回目光,“你是真准备和那个什么什么生的结婚?” “嗯,明天回趟家,就把杨潮生带回去了。”纪想往锅里下一盘青菜,“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 本来好朋友结婚,沈思儒应该为人高兴,但偏偏纪想不是传统意义上从正常相识到暧昧恋爱再到约定终身的过程,他还是对这个叫杨潮生的男人不放心。 何况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负心人,兰因絮果比比皆是,相熟相知热恋多年都不一定能善始善终,纪想这种闪婚更没有保障。 “我不是泼你冷水……这几天有时候在想,我还是觉得随便抓个陌生人就和你结婚这件事太冲动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沈思儒撑着下巴,筷子点了点碗底,“alpha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劣根性都是藏在骨子里的,自私、冷漠、强势……你不能只看表面。现在有针对婚内omega的保护法,但beta没有啊,万一他对你不好,家暴呢,婚内强/奸呢,到时候该怎么办?” 纪想没想到沈思儒考虑了这么多,说得也并不全无道理,他知道沈思儒有时候对alpha抱走极大的偏见,一切都源于高中时渣过他的那个alpha。 纪想给他盛了一碗最爱吃的腿肉,放在沈思儒的面前:“我懂你是为我着想……” 沈思儒打断了他:“你不想相亲,非要结婚,我还有个办法——和我结也不是不行啊。你带我回家,就说我们友情变质突然看对眼了,这也比你和不认识的alpha结婚安全吧。” 纪想被他的想法逗笑:“那你以后要是碰到喜欢的人想在一起了怎么办?跟他说,你等下,我和我朋友先离个婚?” “纪想,我是认真的!万一你遇上像原宥……”沈思儒咬咬牙,气得往纪想碗里撒了一把香菜,“算了,反正我就说这么多,我也不希望你遇到那种人。” 原宥是沈思儒高中时谈的地下男友,纪想有过几面之缘。当年具体发生什么,纪想很难再从事后不愿回忆的沈思儒嘴里探清了。 只知道分手之后的沈思儒在身体和心灵上都大病一场,但他还是想让沈思儒不要那么担忧和害怕。 也不要因为某个人永远失去爱人的勇气和热情。 “我明白。思儒,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纪想说。 “我没有……”沈思儒被雾气蒸红眼,“就是不想让你被骗。” 纪想没说话,只是对他温柔地笑笑:“你要是不放心,明天一起来我家呗,你也见见。” “不要,我去像什么样子。”沈思儒吸了吸鼻子,“随你吧,不过他要是结婚后敢虐/待你,我第一个冲去他家把他揍一顿。” “行。” 纪想见他一副“别小瞧omega”的架势,忍俊不禁,催促让他快点捞菜,外面的玻璃窗忽然被敲了两下。 纪想下意识转头望去,发现是温和带笑的宋喆礼。 “好巧。”隔着一道玻璃,听不到声音,宋喆礼只能用口型和他打招呼。 纪想惊喜地和他招招手,没注意到对面沈思儒呆愣的表情,回头看到宋喆礼走了进来。 “宋总监,你怎么在这?” “正好路过,没想到周末能碰到你。”宋喆礼道,“在和朋友吃饭?” “对。介绍下,这是我好朋友,沈思儒,也是我们公司的,他在行政处。”纪想介绍道,“思儒,这是我上司,宋喆礼宋总监。” 宋喆礼伸出手:“你好。” “是你?”沈思儒目光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他刚才还在想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想起来之后连忙抽纸擦嘴,“你好。” 两人相握的手礼貌地一触即放。 “你认识我?”宋喆礼眼里有一丝不解。 “是,上次在电梯口,你提醒我阻隔贴起翘了,还给了我一枚新的。”沈思儒望着他,“上次太匆忙了,还没谢谢你。” 沈思儒的发/情期自高中毕业后就陷入不规律周期,大多数时候一年只来一次,但发作起来猛烈。 而且他不能像普通omega那样很好地控制自己的信息素,平常如果不贴好阻隔贴,很容易受空气中潜藏的微薄alpha信息素影响。 那天沈思儒出门上班快迟到,在路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有些不舒服了。若不是宋喆礼先注意到,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宋喆礼微顿,想起来事情始末:“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 纪想默默地眨眨眼,瞥了眼还没正式开吃多久的饭桌,邀请道:“既然认识,宋总监吃过午饭了吗?没吃的话不然留下一起吧,我请客。正好上次不是说我俩单独聚吗?思儒也不是外人。” “虽然是挺愿意的,但我已经吃过了。”宋喆礼做出遗憾的表情,“而且等会儿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朋友聚餐了。反正人就在公司呢,赖账也赖不了。” “也行,忙事要紧,那下次吧。” 纪想挥手和人告别,重新坐下后沈思儒便问:“这原来就是你那个beta上司?” “对,人挺好的,工作能力也很出色。”纪想逗他,“所以你不要再为我打抱不平了。” 宋喆礼是大概一年前空降来的公司,他有海外留学和工作的背景,一来就直接坐上了创意总监的位置。 本来之前的总监调任,纪想从毕业开始就在她手下做事,很得青眼,是有望升职的,但没想到却被空降兵占了位置。 这件事在部门内部传得沸沸扬扬,沈思儒也捕风捉影地听到了,在得到纪想的肯定回答之后就在背地里把该死的老板通通骂了一遍。 当然,事件主人公宋喆礼更是被他一口气骂得狗血淋头。 沈思儒尴尬地扫了下刘海:“好吧……不过他们那样对你是真的很不公平,本来板上钉钉的名额说换就换了。” “在公示没出之前都还不算确定,那都是大家的猜想。虽然是有点生气,但我背景没人家好看,输给他也很正常。”纪想摇摇头,“不过后面给我涨了薪,倒也无所谓了,人工作不就为了多赚点钱吗?” 沈思儒看他恨铁不成钢:“有时候真觉得你太能忍了……你知道总监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要是一个月赚一百万,每天都累死累活加班,那我不如去跳楼。”纪想淡定地说。 沈思儒没辙,选择闷头吃鸡。 纪想和沈思儒吃完午饭后,陪他去附近商场逛一圈就回了家。 纪书渝发来消息,先是发了几张男男女女的照片,直接刷了好几页屏。纪想看都没看,先下手为强,直接将“明天带结婚对象回家”甩过去,喜提纪书渝的一个紧急电话。 “纪想?你不想相亲也用不着骗我吧?你要是不想,这周休息一周行吗?下周我让林阿姨联系你。” 纪想懒得烧热水,就着早上杯子里剩的冰水润润喉:“妈,没骗你,明天我真带人回家。” “你少来,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你要会谈恋爱至于到现在一段都没谈过?你找演员回家?” “不是演员,前几天刚在一起的,我们俩认识很久了。”纪想信口胡说,再套用介绍人的说辞,“他现在当律师,工作稳定,老实本分,会照顾人,很适合过日子,属于潜力股,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 纪书渝:“……”这话太耳熟了。 “放心吧,你明天见一见就知道了。之前我们是朋友,我很相信他的为人。”纪想把白天沈思儒的灵感借来一用,装作用情至深,一副忽坠爱河的模样,“你们会喜欢他的,他真的是个很优秀、很好的人,我感觉我今生只会选择和他共度余生了。” 纪书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先回来吧,结婚这事还没那么急,再看看。” 纪想说了声“好”,挂掉电话,转头又给杨潮生编辑了条信息。 【香菜杀手:杨律,明天回家有个剧本需要麻烦你配合我出演一下,不然我爸妈估计没那么容易信。】 【杨潮生:好,你说。】 【香菜杀手:你就假装是当年暗恋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之前是朋友,所以直到毕业离开你也不敢和我告白。半年前你回到桐城工作,偶然机缘之下和我相遇重逢,之后我们经常见面,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 杨潮生盯着屏幕上“暗恋”两个字,像被戳中了心事,感受心跳在逐渐变速。 【y:好,我会配合的。】 【y:明天见。】 【纪想:多谢,明天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8章 杨潮生一夜未眠,睡不着就坐在案前看最近一次庭审前的材料,直到天光微亮才有些困意。 和纪想约的时间是九点,他难得在平日本该起床慢跑的时间多补一个小时的觉。八点要出门,他就再预留一小时打理仪容。 在得知要去纪想父母家当天,杨潮生下班就去了趟实体店,在柜姐的半推销半推荐下买好一套新的“三好男婿装”。 银灰色青果领西装,黑底斑驳鎏金的宽领带,镜子前杨潮生喷好发丝定型,又在思考会不会太隆重了。 不过第一次上门,正式点也好。 纪想在接到杨潮生的电话时一边刷牙一边争分夺秒绕地在厨房单手蒸速食包子。对方比预计中早到,他不得不飞速换好衣服,拿上早餐往楼下跑。 出单元门,纪想咬着包子,一手整理外套的帽子。 杨潮生在绿化带旁等他,挺拔身姿和湖边的白杨神似,察觉到来人甫一回头,纪想就被这耀眼瞩目的正经穿搭给震惊到了。 这是他第二次觉得在杨潮生面前穿得跟个小学生似的,两个人走在一起看起来估计会像老大哥带着好小弟一样和谐。 这也许是杨潮生的职业病,不管何时何地都要穿得体面,纪想收起脸上震撼的小表情,走过去:“杨律早,今天穿得很帅。” 就是好像黑眼圈有点重。 杨潮生受宠若惊,但面上只是抿抿唇:“是吗?谢谢,你也一样。” “吃过早餐了吗?我多带了个流沙包。”纪想客气地询问。 杨潮生摇头,纪想也就没再多问,心里雀跃着。 不吃正好,他还没吃饱。 纪想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瞥见后座摆满了一排排精品礼盒,从吃的燕窝阿胶到用的丝巾按摩仪,这还都是一部分纪想能从盒子外包装上看到的。 他不太确定,怕是自作多情:“你……晚上也要回家?” “不是,后面都是买给叔叔阿姨的。”杨潮生漫不经心地顺着纪想指的方向瞥了一眼。 纪想又捕捉到了一打蓝蓝紫紫的练习册:“……那这‘小升初终极冲刺新试卷精选’是?” “哦,这是专门给妹妹的。” 那很坏了。 纪想三下五除二把包子塞嘴里,咽下后开口:“杨律买这些费不少钱吧,还是你想的周到,回家见公婆要带礼物。到时候账单记得发给我啊。” “没多少钱。”杨潮生默然接受了“公婆”的调侃说法,但他不想让纪想再在钱上困扰,“你下次也会见我父母的。” “也是。”纪想歪了歪头,兀自扭着脑袋去数后面的东西,再偷偷打开手机查价格。 杨潮生发现了他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开解道:“礼轻情意重,礼不重要,情才是。” 纪想在心里苦笑两声,情不情的不是关键,但这礼物哪儿“轻”了? 他粗略地计算了下,面上的礼品加起来都快有他两个月工资那么多了! 纪想觉得他还礼得还死。 纪想继父家不在金台区,是在近郊的一块别墅区,开车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快到的时候纪想提前给纪书渝拨了个电话,显示没接。最后反倒是后面继父打来电话,问纪想二人到哪儿了。 “快到了,在海棠花的岔路口。” “好,我在门口等你们了。”万文旗在通话里说,“你妈妈刚去兴趣班接琛琛,还没到家。” “没事,我看到你了,谢谢万叔。”纪想挂断电话,摇下车窗朝不远处在花圃外站着的男人招了招手。 万文旗也很快地回应他,让杨潮生把车停在栅栏外的空地上。 纪想率先下车,嘴甜地唤人,随后又对杨潮生招招手,二话不说地就挽上他的手臂,进入戏精模式:“万叔,这就是我男朋友,杨潮生。” 杨潮生被抱住,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余光忍不住在纪想抱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逡巡。 “这是我继父,万文旗先生。”纪想看向杨潮生。 杨潮生对上纪想的视线,骤然醒神,迅速主动地伸出手与万文旗相握:“叔叔好。” “你好你好,长得这么俊一小伙。”万文旗笑得和蔼,又和纪想道,“我早上就和你妈妈说,今天让她在家里迎接你们,我去接琛琛就好。结果琛琛早上因为小事和我闹了脾气,非要妈妈接,小想你不要介意。” “没事,不介意的。”纪想问,“琛琛什么时候回来?好久没见她了。” “估摸快了,她可想你了。”万文旗招手,“快,你们直接进来吧。” 杨潮生颔首:“叔叔,我带了礼物在车上,我去拿,你们先进去吧。” 纪想脚都跟着万文旗踏出去一步了,想到后座上堆积的礼盒,够杨潮生一个人跑好几趟的,于是和万文旗说:“我去帮他拿。” 纪想朝杨潮生的背影小跑着去,声音不大不小:“杨律,我来帮你。” 杨潮生回头,凝望着纪想迎着阳光奔来,和许多年前午间在纷飞繁多的试卷里做的梦不约而同地重合。 至此,梦想成真。 哪怕他清楚这不过是对不见天光的暗恋做的另一个依旧不够圆满、自欺欺人的梦。 杨潮生打开后车门,塞了几个轻便的礼物到在面前站定一副等候待命的纪想手里,低声问:“还要叫我杨律吗?” 纪想这时猛地反应过来嘴瓢,扭头去看万叔。 万文旗眼看着唤不住二人,正无奈地走过来,看起来是没注意到刚才的称呼:“哎呀,回自家还带什么礼物……” “是潮生特意给你们准备的,一片心意嘛。” 纪想很快切换称呼,尽管还不够亲昵,杨潮生却已经很满足了。 “是我和小想的一片心意。”杨潮生附和道。 万文旗拗不过两个小年轻,纪想和杨潮生一起搬运三次才把所有礼物都放在客厅。 当万文旗抱着一套百福紫砂杯爱不释手,邀杨潮生一同品茗时,花园里传来了一阵高昂的喊声:“哥哥——” 大门敞开着,纪想闻声回眸就被许久不见的纪琛扑了个满怀。 十一二岁的姑娘梳着丸子头,身高比同龄人还要矮点,脸又圆又白净的,抓着纪想身前的衣摆闷着头不放手。 “呀,这不是我们家的漂亮琛琛吗?”纪想蹲下,把小孩从他身上扒下来,哄道,“怎么了这是?刚才不是还喊那么大声?” 纪琛用怨怼的小眼神直视纪想,撅嘴撅了几秒,痛声训斥:“你都多久没回家了?都不知道想我吗?” 纪想啼笑皆非:“不是上个月才回来过吗?这么快想我啦?” “小时候我每天都能见到哥哥的!”纪琛抗议。 “那可是哥哥现在要上班呀,过年才能给琛琛发大红包。” 纪书渝不紧不慢地从后面跟进来,还训斥了纪琛一句:“都叫你不要跑那么快,哥哥又不会没了。” 纪琛直起身:“妈。” 在一旁明面上和万文旗洽谈的杨潮生时刻关注着纪琛那边的动静,听到他喊“妈”,杨潮生顺势站起来走到纪想身边:“阿姨好,我是小想的男朋友,我叫杨潮生。” 纪书渝略微点头,看不出来对杨潮生什么态度,但口头上还是叫他随便坐,别拘束,之后就进了厨房。 家务都有芳姨来做,平日纪书渝也不时常下厨。纪想看出来她好似在避着人,他猜大概率是杨潮生。 杨潮生眼尖心细,拉了下纪想的手腕:“我去和阿姨聊聊吧,顺便‘刷刷好感’。” 纪想犹豫半晌,杨潮生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没再拦着。 杨潮生离开后,他就坐在杨潮生坐过的位置陪万文旗聊天。但纪琛一直拉他去花园里玩,万文旗最后又只得拱手让人。 春季正是好时节,纪琛拉着纪想的手,指着花园角落爬墙上盛放的蓝雪花:“哥哥看,那个是妈妈种的花。” “好漂亮。”纪想捧场道,“那琛琛有记得帮妈妈浇水吗?” “当然有啦。”纪琛自信道,不一会儿脸上浮现神秘的表情,“其实我也帮哥哥种了花,是哥哥喜欢的哦。” “是吗?在哪儿啊?”纪想配合地四周望了一遍。 毕竟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最钟意什么花。 纪琛默不作声地把纪想往秋千的方向引,随后指着被遮挡住的一小丛雏菊:“这里!” 纪想瞧见围绕着摇曳的秋千而生长的小雏菊,避无可避地想到童年,记忆从模糊悄然再次变得清晰。 “妈妈总是在翻以前的相册,后来我在妈妈的相册上看见了哥哥。小时候哥哥就坐在秋千上,身旁都是小雏菊,身后还有个大哥哥在帮哥哥推秋千。”纪琛笑眯眯的,“我说的对不对?” “……对。” “那我也想坐秋千,哥哥和我一起,我很乖,也不用别人推,我们一起荡就可以了。” 纪想蓦然心一暖,卷起手袖,牵着纪琛的手和共同她坐在秋千椅上,脚慢悠悠地晃:“好啊。” “哥哥。” “嗯?” “其实妈妈很想你的。”纪琛轻声说,“当然我也是。” “……嗯。” “我知道我其实不能算是哥哥的亲妹妹,因为我的爸爸不是哥哥的爸爸,而哥哥应该还有个跟我更亲的大哥哥,可我没见过。”纪琛靠在纪想身上,“但我是真把哥哥当很亲很亲很亲的哥哥的。” 纪想严肃地说:“说什么呢……纪琛同学,什么亲不亲的,你妈也是我妈,你就是我亲妹妹。” “但我觉得你在这个家里好像不开心。” 晃荡的秋千遽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纪想还没来得及做出自我保护的反应,就下意识先把纪琛揽进怀里。 “哗啦”一声,纪想死死护住纪琛,背部重重地摔在草地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9章 “琛琛?!” 纪书渝听到花园里巨大的动静就立刻冲出来。秋千椅坍塌,孩子摔倒,她毫不犹豫地过去抱起压在纪想身上的纪琛。 “琛琛?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纪书渝捧着纪琛吓得哭泣的脸,左看右看,又拉她揉眼睛的手。 纪想后背和手肘发麻,脑袋也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钝痛愈演愈烈,他抬手想撑地坐起来时,杨潮生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心,借给他力。 “纪想,怎么样?”杨潮生半抱地将被冷落一边的纪想扶起来。 夫妻俩都在安慰小声哭泣的纪琛,直到杨潮生出声,轻柔地捂着纪想的脑袋,万文旗才看向他,问候两声。 纪书渝也是后知后觉,担忧地看向纪想:“小想……” “我没事,先带琛琛处理下伤口吧。” 纪想喉咙发紧,瞧见纪琛手臂的淤青,他贴在杨潮生的怀里拉下右手的衣袖。 远处是纪书渝带着纪琛越来越远的声音:“我先带进去给琛琛擦个药,怎么摔成这样,这么不小心……” 后面的絮絮叨叨纪想就再也听不清了。 杨潮生很想帮纪想抚顺乱糟糟的头发,包括他此刻溢于言表自责的心。 杨潮生衡量之下还是没有唐突,耐心地询问:“我看看伤,可以吗?” 他刚才站在纪想身后,瞥见后臂好像流血了。 纪想感受着那阵火辣辣的疼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杨潮生鼓起勇气缓缓卷起他的袖子时,他亦没有反抗。 就像呆呆的,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令人琢磨不透在想什么。 穿得正式在今天也有用处,杨潮生拿放在口袋的方巾给纪想擦拭了伤口边缘,是一道足有一指长的口子,划得很深。 他往地上的一片狼藉看一眼,是底部的框架断裂,纪想护着纪琛的时候被钢片剐蹭到了。 “还有其他伤口吗?”杨潮生问。 纪想摇摇头。 “扶你进去。” 纪想以为杨潮生的扶就是虚虚地搭把手,当被揽住肩膀时,有一瞬的讶异。 杨潮生揽着纪想进入屋内,纪琛已经不哭了,万文旗和纪书渝都在和颜悦色地哄她,全然忘记还有被遗忘在花园的纪想。 小孩的情绪上得快去得也快,见到纪想进来,怯怯地喊了句“哥哥”,愧疚地把小脑袋压得很低。 如果方才不是她执意拉着哥哥荡秋千,这件事就不会发生。 杨潮生适时替纪想开口:“叔叔阿姨,有碘伏吗?小想手臂也受伤了,要消毒处理。” 纪书渝反应最大,刚给纪琛涂完药油,又去着急忙慌地拿药箱:“有的有的,纪琛好动,小时候总是摔伤……找到了。” 她拿着棉签和药瓶,和纪想的视线交汇,却像被定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来吧。”杨潮生接过,让纪想就近坐在沙发边,他半蹲着擦药。 “会痛吗?” 杨潮生半点不觉得人多,反而点两三下就问纪想一句。 “……还好。”纪想只在刚触碰的时候回缩了一次,杨潮生就从握着他的手腕改成牵着他的手了。 他在纪想试图龇牙咧嘴,撤开碘伏棉签,捏一捏掌心转移注意力。 纪书渝看纪想受伤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抚了抚胸口:“那秋千平时就琛琛会去玩,幸好今天小想在旁边……” 纪想神情一顿,听到万文旗打断道:“是我没注意到那个秋千,也好多年了,早修缮换个新的就好了。” “小想还有哪里疼吗?用不用叔叔载你和妹妹一起去医院看看。” 纪想压下心里的那股莫名涌上来的酸涩,抬头朝万文旗笑笑:“没事,小伤而已。” 说完,他对纪书渝满不在乎地道:“是啦,还好我在旁边,琛琛没出什么大事就好。” 纪书渝反应过来方才说的话有些厚此薄彼,哪有什么幸好不幸好,都是自己的孩子。 她张了张口,想找补几句,便听纪想温声喊着纪琛的名字,要她过来。 小姑娘扭扭捏捏的,靠在纪想怀里的时候很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不关琛琛的事。”纪想摸了摸她脑袋。 哪怕纪琛发现他在这个家实际过得一点都不愉快,他在面对纪琛时也是真情实感地高兴,也是真心疼爱着她。 毕竟小时候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女孩不会做假。 纪琛委屈地抱着纪想的胳膊,往上面轻轻吹了两口气:“痛痛飞走。” 万文旗见到这番场景,决定不打扰小孩交流感情,悄悄拉着纪书渝去厨房帮芳姨一起做菜招待客人。 纪想被逗笑,想到杨潮生给纪琛准备的习题大礼包,坏心思地要捉弄她:“琛琛,杨哥哥也给准备了礼物,想不想要?” 纪琛两眼放光:“也给我准备了礼物嘛!” “对啊,是琛琛现在最需要的哦。”纪想和杨潮生对视,眼底藏了几分狡黠。 “是什么?我想要!” “行,琛琛先闭眼。”纪想双手覆在纪琛的眼前,“闭好了吗?” “好了!” 纪想另一只手朝杨潮生的方向招了招,杨潮生嘴角上扬,配合地把一本练习册递了过去。 “当当当——请睁眼。” 纪琛欣喜期待的目光在见到“小升初终极冲刺新试卷精选”几个大字的时候彻底熄灭,纪想哈哈大笑,被纪琛夺过连嗔了几声“坏蛋”。 杨潮生始终注视着纪想,像是要把他眉飞色舞与笑意盈盈的模样一同刻进记忆深处。 只不过纪想笑得太恣意,没发现纪琛翻了几下书页就露出茫然和疑惑的神情。她看向家人所说的“杨哥哥”,她哥哥的那位男朋友,礼物赠送者却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纪琛似懂非懂地点头,直到听见万文旗一声“开饭啦”,纪想习惯性先一步去帮忙拿碗筷,纪琛才靠近杨潮生,迟疑地问道:“嫂子,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哥哥啊?” 杨潮生不止给纪琛带了练习册,还带了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都是问过好友才下单买的。 不过他还在纪琛的练习册的夹页里包了一只红包,数额不是很大,小孩子做零花正好。纪想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让纪想知道。 只是看纪想这么宠爱妹妹,就当贿/赂小孩,用途这不立马就有了。 “嗯,很喜欢。”杨潮生毫不犹豫地承认,“你叫我‘嫂子’?” “对呀,哥哥的老婆不就是叫嫂子吗?” “聪明,那琛琛再叫几声。” 纪琛虽然觉得这种要求很奇怪,但还是依言唤了好几遍。 纪想跟在端菜的纪书渝身后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纪琛跟个复读机一样在对着杨潮生狂喊“嫂子”,甚至越喊越兴奋。 “琛琛,乱叫什么呢?过来吃饭。”纪想吓得走过去连忙拽纪琛。 纪琛不服气:“没有乱叫啊,他是哥哥的对象,未来的妻子,那不就是嫂子吗?” “是这样没错,但人家是男的……” “没事,小孩子喜欢怎么喊都行。”杨潮生淡笑,给纪琛一个鼓励的眼神。 纪想只能把还没说出口的“可我们还没结婚”给咽了回去。 纪琛冲杨潮生甜甜地笑。 只要是对哥哥好的人,她都喜欢。 这顿午饭吃得丰盛,也不知道杨潮生方才在厨房里和纪书渝说了什么,中途纪书渝还主动给他盛了碗汤。 杨潮生站起来接过:“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前面都是纪书渝在问杨潮生一些基本信息,纪想除了之前有和杨潮生聊到的,全都一问三不知。 他自然不能抢答,索性竖着耳朵仔细听慢慢记。 纪想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杨潮生的家境要好上许多,父母是开奢侈品公司的,目前是上头的姐姐在打理家业,他独自创业。 “对了,你和小想是怎么认识的啊?我听他说你们是朋友。” 纪想紧张地瞄了杨潮生一眼,对方只知道他给的大概故事背景,游刃有余地说:“我和他之前是在大一社团活动上认识的,他是来观看晚会表演的,我是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 杨潮生回想到当年,真假参半地娓娓道来:“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很可爱,当时他是来看朋友的吉他演出的,因为迷了路不小心闯入彩排时的后台。当我想领他出去,他的朋友也找到了他。” “他很仗义,他朋友的吉他在正式上台前坏了,后台没有备用的乐器,他就替朋友登台,唱了一首《麦恩莉》。下台时他路过我身边,还记得是我,很开朗地问了我一句‘唱得好不好听’,之后我们就相互认识了,成为了朋友。” 万文旗这时调侃道:“原来小想还会唱歌啊。” “对,他唱得很好听,当年我也是这么回应他的。”杨潮生转向纪想,目光缱绻,“你还记得后来,你还邀请过我跟你一起合唱吗?可惜我五音不全。” 这里面有些编得简直太像真的了。 纪想大学时的确有一个吉他弹得很好的朋友,空闲时经常去支持和观看他的演出,纪想也曾经在某一届的迎新晚会上真的唱过那首《麦恩莉》。 可是他真实的记忆里却没有一丝杨潮生的存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10章 纪书渝的盘问堪称审讯,但杨潮生对答如流,仿佛有一篇脍炙人口的爱情小说在记忆中串联,告诉他这本该就是纪想和他之间的故事。 纪想从来不知道夸人还可以夸得如此不做作。 彩虹屁之所以是彩虹屁,都是听惯了、腻了的套用句式。可纪想却能从杨潮生的只言片语中,听出点属于他自己的影子。 午饭结束后,纪想怕耽误杨潮生的时间,准备和纪书渝他们告别。 临走前,万文旗提了一堆老家的特产要两人带回去,场面拉拉扯扯一度活像过年回家探亲。 纪琛趁乱拉着纪想的手到一边,正当纪想要弯腰听她说话的时候,她把手里的一封信塞到了纪想手里。 四四方方的,上面还贴了纪想最喜欢的手帐泡泡贴,她要纪想上了车再看。 纪想猜大概是纪琛没说完的那些话:“行,那哥哥走了。” 纪琛跟着他跑几步,回到万文旗的身边。 纪书渝在车前和杨潮生说话,纪想目不转睛地站在原地看着,殊不知脸上担心穿帮的表情在万文旗眼里变成了害怕纪书渝发难。 他拍拍纪想的肩膀,初见时和现在的纪琛差不多年纪,如今也即将要成家了。 “有些话你妈妈对你说不出口,她其实这些年很关心你。自从大学毕业工作后你很少再回家,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她总觉得好像你去了很远的地方,独自一人工作打拼。她偶尔想从你身边的朋友来了解你的近况,除了小沈那孩子,也没有其他人。” “你吧,小时候觉得你应该挺招人喜欢的,结果年近三十了恋爱也没谈一个,她就心急。嘴上说着要给你张罗婚事,但她其实就是不太想承认这些年给你的关心太少,我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在知道你谈对象之后,昨天她拉着我分析了一晚上结婚的好处和坏处,得出来好处没几条,坏处一大堆,我都感觉她要直接拉我去民政局领离婚证了。” 纪想“扑哧”一声,兄弟似的安慰地搂了下万文旗。 “不过她确实挺愁的,你说你家也不爱回,平常只报喜不报忧,上次病倒了都还是她偶然办事路过,顺道去看你才发现的,所以她很希望给你找个合适的人,起码能互相照应着。我虽然个人不是很赞同催婚,但父母到了这个岁数,纠结担心这些也很正常。” “小杨是个还挺优秀的孩子,各方条件都不差。结婚的事你们也不用太操之过急,慢慢来,择伴侣要慎之又慎,这也是你妈妈心里的意思。她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幸福。”万文旗叹了口气,“当然,我也希望。这些年在家里,自纪琛出生以后,总是忽视了你,让你变得过早懂事,有委屈也不敢说。” 纪想摇了摇头,却忍不住鼻腔间的酸意。 昔日恩爱的夫妻离婚之后,困在原地停滞不前的只有孩子。 他知道万文旗是个很模范的丈夫,很慈爱的父亲。 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家,说残忍点,是万文旗、纪书渝还有纪琛的三口之家。 “好了,不说这些,你要知道这个家一直有你的一席之地。妈妈在等你,妹妹也在等你。”万文旗张开双臂,对纪想说,“要像小时候抱一下吗?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刚见你的时候才到我腰上,现在都比我高半个头了。” 纪想上前轻轻地抱了一下:“是你老了,万叔。” 万文旗笑笑不说话,纪书渝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笑骂:“说什么没大没小的话。” 纪想扭头吐了吐舌,又听到纪书渝在嘱咐他:“我刚和潮生说过了,手上的伤要去医院看看,等你下次回来再和琛琛坐新的秋千椅。” “行。” 看到纪书渝欲言又止,纪想疑惑:“还有什么没说的忘记了吗?” 纪书渝斟酌道,余光睨了一眼万文旗:“……嗯,秋千椅想要什么样的?” “问我?”纪想有些意外,低头去看纪琛,“琛琛想要什么样的?” “琛琛想要哥哥想要的,能和哥哥一起!” 纪想捏捏纪琛的脸蛋,略加沉思后说:“要那种有遮阳棚的,还可以挂星星灯的秋千吧,琛琛应该也喜欢。” “好。” 纪书渝应下,和万文旗牵着纪琛目送两人上车离开。纪想还特意探出头回首,纪琛就冲他大喊:“哥哥,要记得回家!” 纪想点头,先是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和纪琛招手拜拜。 耳畔重归沉寂时,纪想又有些怅然若失,他拿出纪琛塞给他的信拆开,从里头骤然先飘出一打印着hellokitty的创可贴。 纪想捧起来,和杨潮生对视一眼,插科打诨道:“这么多,掉的是钱就好了。” 纪琛很喜欢hellokitty,但有这种印花的物品,都被她爱惜珍藏起来。能舍得给纪想这么多,在纪琛心里也差不多能和钱比肩等值了。 他垂着脑袋读信,杨潮生把车速降得很低。 纪想快速通读了一遍,六年级的小孩子实在太好懂,因为另一位素未谋面的大哥哥是自己哥哥的亲哥哥而吃醋,纪想想笑都不难。 只不过连万文旗和纪琛都能在很早的时候感受到他对这个家的格格不入,而纪书渝却没有,纪想想到这点心情未免低落。 他其实不怨纪书渝,当年父母吵架吵得天翻地覆,离婚是必然结果。他离开了爸爸和哥哥的同时,纪书渝也要重拾事业,为了养孩子奔波劳累。 她为纪想做得已经够多的了,所以她和万文旗结婚的时候,纪想也不想成为拖油瓶。 就算自己的妈妈有可能还会成为别人的妈妈。 去争论纪书渝偏不偏心对二十九岁的纪想来说已经不重要,只是他有时候也确实想要个他能在中心的小家。 他想到这,忽然灵光一现:“杨律,现在几点?” 被点名的杨潮生愣了一下:“两点三十五。” “我们去民政局吧,今天把证领了。” 纪想口不择言,沃尔沃恰好驶上跨江大桥,吹来的风像是把他淤堵的心气都吹化开了。 他感受到短暂的自由。 杨潮生很克制地按耐下踩刹车的冲动:“……可是婚前协议还没拟。” 纪想又被现实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开玩笑的,当我没说。” 杨潮生很想说,如果他愿意信任的话,现在就可以结,他没有任何意见。 纪想看着正面戛然而止的话,翻过信纸,背后赫然贴着几张纸币:“真给我钱?纪琛哪来的?” 听到这话的杨潮生心蓦然抽紧,直到纪想扯下那五百块夹在手里,转头道:“这是你放在练习册里的?” 杨潮生哪想到纪琛小小年纪如此正直,只希望她没把他让她多叫几句“嫂子”的事说出去。 “杨律,再欠下去我就要以身抵债了。”纪想开玩笑道。 杨潮生握紧了方向盘,语出惊人:“……也不是不行。” “啥?”纪想震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啊。咱俩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杨潮生失笑:“是,那我先送纪先生去医院看看吧。” 说得太模棱两可的话,他会当真。 “也不用,回家擦几天药应该就好了吧。” 事实是,杨潮生在搬出纪书渝来压他去医院重新检查伤口后,纪想悲怆地被缝了八针,还打了破伤风。 纪想:“……”有时候人是挺倒霉的。 杨潮生不懂这么大的伤口,纪想是怎么能说出不去医院这种冰冷的话来。明明在家消毒的时候疼得发抖,缝针的时候更是要死要活,一路上竟然都这么能忍,还饶有兴趣地看完了纪琛写的信。 纪想从科室出来吓得已经嘴唇青白了,杨潮生怕他摔倒就一直扶着他,到结算处交完费又送人回家。 “我送你上去,你现在手别乱提东西。”杨潮生放心不下,跟着下车,“会介意吗?” “介意是不介意……” “不介意就好。” 纪想还在组织语言,杨潮生就打断了他,并且很积极地提上东西,准备送佛送到西。 可是他怕杨潮生会介意啊! 他的公寓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整。 还没等纪想编出个合适的理由,两人就一齐站在纪想家门口。 “那个,你要不你再外面先等等?” 容他先进去收拾几分钟吧。 “怎么了?”杨潮生不解地问。 “好吧,其实是家里有点乱。”纪想不自在地扶了下手臂,“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 纪想点头,将指纹按在门锁上。 “嘀嘀”两声,他推开门,试图从容不迫地换上拖鞋,在鞋架上拿了另一双看起来还比较大的拖鞋递给杨潮生:“可能有些小,没那么合适,你试一下,难受的话直接穿皮鞋进来也可以。” 杨潮生道谢,穿上后确实别扭,后脚跟都只能贴地板,但他照穿,不疾不徐地从玄关处走进来,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了方桌上。 他扭头去看纪想,发现对方在沙发前上演了一出诡谲的闪现。 纪想一进门就在一路拾掇,戒备地打量有没有不雅观、不整洁的地方。直到瞧见沙发上还铺着昨晚上收进来还没来得及叠的内裤,“蹭”地一下就飞过去攥起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卧室。 纪想面红耳热的,希望杨潮生没看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11章 杨潮生不解,在他眼里只瞧见纪想弯腰抱着腹部的背影,怕他哪里不舒服,迟疑地跟了几步,又克制地停在卧室门口。 虽然纪想不是omega,但第一次来别人家,没得主人允许就进主卧实在失礼。 纪想的卧房有个小转角,靠门边是浴室,里头的摆设站在外面是看不见的。 杨潮生刚想隔空问纪想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就听见一声巨大的“嘭”以及像蛇一样的“嘶嘶”声。 一听就像是撞到什么东西了,杨潮生二话不说就迈步进去,嘴上依旧有礼貌地说着“我进来了”。 他看到纪想跌坐在床尾,揉着脑袋快要哭出来,面前地板上还有乱糟糟的几件衣物。 “没事吧?” 杨潮生想先捡起衣服,但他的目光始终忧心忡忡地看向纪想,地上具体是什么也没注意看。 手伸出去的那一刻,纪想的痛劲缓过来的,大喊了一声:“别动!” 杨潮生微怔,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手把衣服捋起,继而两三件轻飘飘的小布料从摩擦的缝隙里落了出来。 纪想想死的心都有了,脑瓜子生理上疼痛,心中懊恼。 果然是越慌越做不好事,也不知道一天之内后脑勺遭到两次重击会不会变成笨蛋。 旁边的杨潮生才反应过来手上的纯色是纪想的秋衣秋裤,其中还夹了几条颜色鲜明的卡通图案的四角内裤…… 蜡笔小新还在上面皱巴地咧嘴笑。 杨潮生的手悬在空中,这贴身衣物,捡不是,不捡也不是。 “抱歉,我不知道……” 纪想在听到杨潮生略带歉意的语气,似乎比他本人还要尴尬的时候,他瞬间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事,刚才撞到头太疼了,我情绪有点激动,吓到你了。”纪想试图从容地拿起内裤,接着朝他伸手,面色依旧发红,“谢谢你,给我吧。” 杨潮生递过去,望着纪想急迫地转身把衣服都先叠放到衣柜里,他的视线跟随着纪想的另一只手停留在后脑勺。 杨潮生拉过纪想的手,不容分说的动作,声音却像在哄小孩:“我看看怎么样了。” 撞到衣柜的后劲实在强,纪想像被人在脑袋里敲了大钟,嗡嗡直响,头顶还透凉。 他正好背对着杨潮生,默许了对方靠近帮他查看撞伤的程度。 纪想的头发柔软浓密,杨潮生抚上去的时候像撸到了蓬松的小狗头。他回忆着方才纪想摁住的地方,用指腹打着圈揉了下:“这里?” 纪想歪着头,脖颈乖巧地往下垂,原本藏在衣领里的腺体与细白的皮肤顺势暴露了出来。 他还悄悄地往后退一小步,为了能让杨潮生看得更清楚:“要再下面一点。” beta拥有腺体,只不过跟alpha和omega不一样的是,它们的腺体外观更加贫瘠凹陷,几乎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和产生。 alpha和omega会用阻隔贴来抑制信息素的气味,同时来保护敏感脆弱的腺体受到不可逆的损伤。而腺体对于beta来说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沉睡器官,普通beta也没有贴阻隔贴的习惯。但对于自小将腺体作为第二性征的alpha,纪想这种无意识的举动会让不明所以的人很容易看作是一种邀约。 杨潮生喉咙发紧,他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腾出手将纪想的后领口往上遮了一下。 纪想感觉到一阵提拉感,以为杨潮生是在扯自己要和他说话,疑惑地询问:“怎么了?” “没事。”杨潮生手指上移,搭在后脑勺右下方的位置,嗓音发哑,“是这吗?” “嗷!痛!” 纪想差点弹射起步地蹦起来,直起身的时候没控制好幅度,往后一把撞进了杨潮生的怀里。 他的脚步虚浮,杂乱无章地踩在了杨潮生的脚上。杨潮生作势扶住他,人也连带着退了一步,脚跟磕在床柱上,没站稳,双双狼狈地倒在床上。 天翻地覆间,纪想头顶的发丝擦过杨潮生的鼻尖,他闻到了一股茉莉的香气,大概是某个洗发水的牌子。 杨潮生充当垫背,把纪想圈在怀里,将他侧了个身,挡着他的脑袋不被磕碰。 亲密的拥抱和陡然拉进的距离让纪想惊慌失措,他想要从杨潮生身上起来,却找不到合适的支撑点,最后脑抽到掌心直接“啪”地摁上了杨潮生的胸口,再用力地压了一下。 纪想:“……”完了,他不会觉得我是流氓故意的吧。 杨潮生无端地喘了口气,紧接着拉着纪想不紧不慢地护着他起来重新站好。 “抱歉,是我下手太重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寂静的房间两人同时出声互相道歉,杨潮生轻笑:“冒犯?” 纪想摸摸鼻尖,耳廓红得要滴血:“……就不小心踩到了你,然后倒你身上,害你摔倒。”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杨潮生在空中点了点他的身后,“不过你的后脑勺好像有点肿了,得敷一下,家里有冰块吗?” “有,在冰柜……” 杨潮生到冰柜里铲了一毛巾冰块包着,让纪想侧坐在沙发上,为他拿着冷敷:“这样会好点吗?” 纪想很小声地“嗯”了一声,在他面前有个一米六的落地镜,他能很清楚地看着杨潮生在帮他冰敷的同时仔细观察那块的淤肿。 纪想过意不去:“我自己来吧,你手都要举酸了。” 杨潮生犹豫片刻,把湿毛巾拧干再裹起来才把冰块交到纪想手上:“医生说你这几天要吃清淡的,我刚才不小心看到你的冰箱里没有新鲜的食材,煮不了粥。” “啊……没事,我一会儿自己买了叫超市上门再煮。”纪想冲他一笑,因为不想让杨潮生担心,说了个善意的谎言。 他其实除了一切速食能上锅不含任何技巧地蒸熟,平时都不太开火。 “今天麻烦你了,耽误你太多时间,早点回家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杨潮生看纪想从接过冰块后就一直在低头滑手机,看起来确实像是认真在挑选什么商品。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好。” “那我送你。” 纪想作势要起来。 杨潮生阻止:“不用。” “那你记得把万叔给你的那份东西带走。” 杨潮生颔首,把放在地上的礼盒之一拎起来。他本还想走近提醒纪想买点水果,苹果香蕉梨都行,可凑近了看发现纪想在兴致勃勃地点外卖。 “五荤五素爆辣酸爽麻辣烫”“双拼炸鸡嗨翻天畅享套餐(可乐版)”“酥脆多汁椒盐留香排骨”,纪想全加入了待结算的购物车并打勾。 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而纪想听到了脚步声,正打算从沙发上爬起来和人说句“路上小心”,没想到一回首就和人直接打了个照面,吓得他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颇有种干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无力感。 杨潮生刚拎起的礼盒又放下了,为了纪想的身体着想,好言好语相劝:“你现在不能吃这些,我帮你做完饭再走。” 杨潮生好心好意到这份上,纪想不领情就太不识好歹了,于是他只能忍痛退出外卖软件,开始挑起适合煮粥的食材。 杨潮生比他更快,在纪想挑挑拣拣考虑是该加购了一颗娃娃菜还是卷心菜的时候,他已经替纪想做完了所有选择下单完成。 简直就是选择困难症和拖延症的福音。 纪想虽然不怎么下厨,但小厨房基本的厨具还是很齐全。 当杨潮生一身正装却围着小碎花围裙挤在窄小的厨房里熬粥的时候,纪想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明天一定要好好上班努力挣钱养家,不能辜负贤良淑德的老婆的信念感和责任感。 “纪想。” 透过氤氲着热气的玻璃推拉门,杨潮生喊了声纪想的名字。 纪想立马从沙发上起来:“来了。” 他靠在厨房门边问:“怎么啦?” 杨潮生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勺浓稠的香菇瘦肉粥递到纪想面前:“麻烦你帮我尝尝味道。” “哦,好。” 纪想下意识就着杨潮生的手,轻嘬一口。 杨潮生愣了愣,他以为纪想会接过汤匙的。 “好喝诶。”纪想夸道,“杨律居然还这么会做饭。” 杨潮生回过神,眼底带着丝暖意:“你喜欢就好,不会太咸吧?” “完全不会。” 杨潮生将粥和菜都盛出来,他还做了鸡蛋羹和清炒花菜,一起端上桌。 “晚上睡前记得涂药。”杨潮生准备离开前,将医院开的药瓶拿出来,叮嘱完纪想后拿标签贴上,怕人粗心漏了。 杨潮生把所有事都打点得太体贴,纪想觉得就这么让他饿着肚子回去不太好,诚心诚意地开口挽留:“杨律,要不留下来一起吃吧。” 这么晚了,孤a寡b的,他留在这里不太好。杨潮生谨慎地想。 “没事,我……” 纪想见杨潮生想拒绝,打断他补道:“……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呢。” 杨潮生没辙,坐下和纪想一起吃饭。 凡事只要纪想多说几句,他就能轻而易举、毫无理由地顺从。 因为想满足纪想的所有心愿和想法。 吃完饭的纪想满意地摸了摸圆滚的肚子,主动把碗收拾了放到洗碗机里,出来时发现杨潮生在给客厅里常年空缺的果篮里放刚买的新鲜水果。 杨潮生放完最后一个橙子,打算起身告辞,纪想替他拎着礼盒想送他下楼,被他制止在门口。 “进去吧,改天见。” “改天见。” 杨潮生在等电梯,纪想就在门口靠着目送他。 直到电梯“叮”地一声到了,纪想喊道:“杨潮生。” 杨潮生偏头看他。 纪想“扑哧”笑出来,挥挥手:“今天谢谢你,晚安。” 杨潮生勾起唇角,沉稳低醇的回声在走廊上回响。 “不客气。晚安,纪想。”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12章 纪想自从手臂受伤后,和杨潮生在微信上的交流次数频多。除了要探讨协议婚姻约定俗成的内容,杨潮生偶尔还会提醒他擦药,关心他的伤口,而纪想总会礼尚往来地问“吃饭了吗”“这么晚还没吃饭啊”“肚子不会饿吗”。 总之,会比之前公事公办的任务型聊天记录更富有生活感,但两人话里话外还是保持着适当的分寸和距离。 沈思儒知道他俩这种毫无营养的聊天模式,指指点点道:“有个毛线生活感,你俩都要结婚了这都聊的什么啊?一个药王,一个饭王,天聊死你们得了。” 纪想倒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他们各自的生活和工作都忙,有时候回消息实在有时间差。 纪想中午午休问的“吃完饭了吗”,杨潮生忙到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吃过了,你呢”。杨潮生学聪明后,掐准时间早上八点发的“今天伤口还会痒吗”,结果根本不是正常人作息的纪想还在睡梦中,并且睡醒后发现睡迟了,在上班路上狂奔,一早上根本没来得及看微信。 就算这样,偏偏两个人在收到信息后的空闲时间都乐意回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必回的圣旨。 前几天纪想还托沈思儒介绍了个律师朋友,让他来帮助自己和杨潮生草拟婚前协议。 纪想把能想到的诉求告诉了这位安律师。凡是需要三人会面的,且抽不出空闲时间,都省时便捷地在线上拉了个讨论组沟通交流,有人当下有空就回群里的消息。 直到周六早上在公司加班的时候,纪想才得到准确的回复,说是下午可以去盛颂签协议。 纪想看了眼备忘录,下午他还要去拆线,便在群里回复。 【香菜杀手:安律师,几点到盛颂?我下午还要先去趟市医院。】 【安律师:两点。】 【杨潮生:去拆线?】 安律师瞬间就撤回了这条消息,像死鱼一样不出声了。 【香菜杀手:对。】 【杨潮生:你约的几点的医生,我先送你去再一起回盛颂吧。】 【香菜杀手:就刚刚安律师说的两点。】 【安律师:啊,纪先生想几点都可以,你们定下时间告诉我就好,我已经顺利和杨先生达成一致了。】 纪想没去过盛颂,点开地图导航算了下时间。 【香菜杀手:三点吧,拆线时间不会很长的。】 【安律师:[ok.jpg]】 早上杨潮生和纪想聊过天,知道他今天上午在公司加班。 【杨潮生:那我一点半在你公司楼下接你?】 【香菜杀手:好的,麻烦你了。】 【杨潮生:不麻烦。】 纪想收起手机,盘算着快十二点半再下楼去吃午饭,等杨潮生来了就刚刚好。 他转了下椅子,身后肩膀被拍了拍,是宋喆礼:“一会儿一起去吃饭?” 沈思儒周末不加班,纪想就少了个饭搭子:“行啊,不过总监周末也和我们一起加班啊?” “这不是和你们同甘共苦吗?”宋喆礼开玩笑道,“好吧,其实是有新合作立项,我来把把关,周一大会上再告诉你们。” “大公司?” 宋喆礼挑了挑眉,算是默认。 “那我这算vip员工抢先知?”纪想笑道。 “是,还要偷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宋喆礼压低声音,“公司觉得我们创意策划组的组别分得太松散,决定在各小组组长之上再设立一位创意组长作为统筹,与设计组分工协调,我推荐了你上去。” “我知道你其实对我空降总监这事心存荠蒂,但你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人,a组在你的带领下近一年的项目完成率和甲方满意度都大幅提升,所以这个位置若要落实,于你而言绰绰有余。就算我不推举,领导层也自有慧眼。” 宋喆礼忽然这么一大段的剖白和夸奖让纪想有些不好意思,但这还并不是公开消息,而是内部小道,他也不敢多作妄想。 纪想一直奉行有机会抓机会,没机会便守时机的行事准则,目前安安稳稳地做好份内事就够。 “对了,这个给你。”宋喆礼像变魔术一样,将一盒写满了外文的药膏盒子递给纪想,“这是我托朋友从海外带回来的祛疤膏,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用过,觉得还挺有效果的。” “宋总监,你是哆啦a梦转世啊?上次给眼药水,这次给祛疤膏,每次都这么刚好。”纪想打趣道。 “上次要了钱,这次就别给了,哪有朋友之间张口闭口就是金钱交易。”宋喆礼预判到纪想要说什么,提前开口,“大不了中午请我吃顿便饭。” “好好好,那楼下随你挑。” 纪想和宋喆礼一齐到一楼的一家自助快餐吃饭。换作平时,他私底下不会和宋喆礼有那么多的接触,毕竟是上下属关系,还是曾经的竞争对手。 不过纪想也不是个会记仇摆冷脸的人,技不如人是他水平不够,宋喆礼从始至终都待人随和。最近是对方以“朋友”自称多了,他才觉得和宋喆礼比以前更亲近了点。 吃完午饭,纪想把餐盘放回回收处,又绕去前面买了几只鸡腿。 宋喆礼见了好笑道:“总不能是改主意了,下午又要回公司继续加班,买点鸡腿当零嘴吧?” “当然不是。”纪想还去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前阵子门口花丛里有几只新来的流浪猫,给它们带点吃的。” 宋喆礼跟在他身后,看着纪想熟练地蹲下,一边往饭盒里倒水涮鸡腿,一边朝花丛里喵喵叫。 长满星芹的丛林簌簌地晃动,不一会儿就从角落里钻出了三只花色各异的小猫,围在了纪想面前蹭毛。 纪想雨露均沾地都摸了摸猫脑袋,中间的狸花不满意,前腿一伸直接扑在他的膝盖上。纪想只好放下过完清水的鸡腿,把它抱起来撸毛。 宋喆礼惊奇于这些野猫不怕人,刚要上前就被狸花炸毛呲了一下。 纪想看出了宋喆礼所想,解释道:“我这几天喂了好多次,它们都眼熟我了。你是新来的,再适应适应。” 他的话里还带了点小骄傲,宋喆礼忍俊不禁,试图担任起今日喂猫饭的职业:“好吧,纪老大。” 纪想唇角微翘,把狸花放下后给宋喆礼分了只一次性手套,两人一起蹲着剥鸡腿肉喂猫。 三只小猫都吃得不亦乐乎,不设防的时候连陌生人宋喆礼也让摸了。 宋喆礼把手上的喂完就把手套摘了,纪想还剩了点肉丝,想牵着猫的爪子逗逗它们。 他刚挠着灰猫的下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纪想不好抽手,就让宋喆礼替自己拿出来。 宋喆礼照做,目光瞟到了上面的备注——杨潮生,替纪想接通,贴在他耳边。 “喂?” “是我,我在你公司楼下了。” 杨潮生的声音依旧温润,纪想觉得奇怪,平常都是发短信告知,怎么今天直接打了电话? “我也在,稍等,我马上来。” 纪想脱下手套,从宋喆礼手中接过手机,还没站起来就望见十点钟方向,杨潮生就站在车旁。 “杨潮生——”纪想冲他挥挥手。 杨潮生闻声望来,收了电话,往纪想的方向走去。 纪想挂断电话,特意看了眼时间,离一点半还有五分钟。 但出于礼貌,纪想还是问了一句:“等很久了吗?” 破天荒的,杨潮生很轻地“嗯”了一声,目光掠过后面的小猫,脑海里是方才两人温馨喂猫的画面:“是我来早了。” 一旁沉默的宋喆礼倏忽道:“这位是?” 纪想和杨潮生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卡壳了一秒。 杨潮生不知道该怎么称自己。 纪想的朋友?还是纪想的未婚夫? 前面的他不满意,后面的纪想恐怕不愿意。 最好的办法是由纪想来决定,他无条件地服从。 “差点忘说了。这是我上司,宋喆礼。”纪想走到杨潮生身边,勾着他手臂,“这是我男朋友,杨潮生。” 杨潮生微顿,那些刺人的画面忽然破裂炸开,碎成了烟花,在他心中盛放。 “男朋友?”宋喆礼看上去有些震惊,察觉到失礼后又说,“不好意思,我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是最近在一起的,身边也没多少朋友知道,有缘见面了才正式介绍的。”纪想仰头对杨潮生努了努鼻子,“对吧?” “……嗯。”杨潮生收紧了掌心,压下那些躁动不安,可能会让他显得有失稳重的情绪,和宋喆礼说,“你好。” 宋喆礼的脸色看上去很勉强,目光紧盯着面前两人相挽的手臂:“……你好。” 杨潮生眯起了双眼。 作为alpha的独占欲与窥知欲在隐隐作祟,杨潮生感觉到宋喆礼和他是一样的。 一样的对纪想抱有不切实际的非分之想。 “我们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纪想喂猫任务完成,杨潮生既然早来了,他不想在公司楼下停留,调侃道,“宋总监早点下班哦。” “行,那周一见。” 宋喆礼伫立在原地许久,眼见着那个男朋友为纪想打开车门,绝尘远去,面色微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13章 纪想一上车,就发现杨潮生车里的歌单进阶更新了。 对方精挑细选连放了好几首轻快的歌曲,从《下一秒》到《一天》,无一不透露着甜到牙掉的暧昧气氛。 纪想听着歌哼了几句:“你……今天心情很好?” 杨潮生还沉浸于上车前,纪想拉着他向别人介绍,说自己是他男朋友的情形,他想他要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纪想怎么这么好啊。 “杨律?”纪想见他没反应,犹豫着喊了他一声。 “啊,在。”杨潮生从美梦里醒来,“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看起来心情很好,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杨潮生在心里默念,不仅成了你的男朋友,最后还要和你结婚算不算好事? 但他不敢这么说,只能用迂回的借口:“就是突然想到和你结婚之后,可以不受家里催婚就够高兴的了。” 纪想觉得杨潮生这句话和他的形象很不符,可竟然也出人意料地可爱。包括那些更新过后的歌单,完完全全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对了,你刚刚是在喂猫吗?”杨潮生问道。 “嗯,都是流浪猫。”纪想点头,“那些猫没处去,大部分都在这个地段乱窜,有好几只我都眼熟了。其他地方不知道,但我们公司楼下不会赶猫,遇见了我就会喂一喂它们,毕竟猫生也不容易。” 纪想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时不时转给杨潮生看一眼,基本都是各种各样的猫咪。如果把纪想的相册全导出来,都可以做一本专属的猫猫影集。 杨潮生察觉到了其中泛滥的爱意:“你很喜欢猫?” “喜欢呀,有人会说猫咪凶,其实我觉得和它们混熟之后,还是挺亲人的,和人一样有灵性。” 杨潮生回想起纪想的家里没有半点猫的踪迹,看他对猫的喜爱程度,没领养实在是奇怪:“没打算过要养一只吗?” 纪想撇了撇嘴,有些无奈:“有想过啊……之前有养过一只布偶,大概养了两三个月吧,叫年年。后来琛琛出生,她对猫毛严重过敏,会浑身起红疹,最后就只能把年年送给别人了。长大搬出来住后,琛琛放假偶尔也会来公寓玩几天,所以养猫这事就一直停留在想。” 说到这纪想面带遗憾,随后安慰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养猫的责任可就大多了。那时候我上学,养年年都是要芳姨帮忙看着,要照顾它吃喝拉撒睡得好,还要带他打针驱虫……” 杨潮生静静地听着纪想说着那些“养猫注意事宜”,他说得很专业充分,仿佛已经把这个流程刻进了脑子里。 什么情况下才能把这些小事记得那么清楚? 纪想也许在很多年前就反复想过无数次,如果年年还在,如果以后他还有能力养一只心心念念的猫,他要怎么做。 杨潮生知道纪想生活在重组家庭里,他从那天跟纪想回家吃饭后,就一直在心疼纪想。 父亲不是亲生父亲,母亲更关注年幼的妹妹。反倒是他身为年长许多的哥哥,要爱幼护幼,永远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小猫和妈妈的偏爱。 纪想长篇大论了一堆,反应过来杨潮生陷入沉默,他瞬间变得尴尬,试探道:“是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在很认真地听你说话。”杨潮生诚挚道,“倘若我没在开车,我应该还会看着你的眼睛。” 最好能让你看出我对你的爱意与怜惜。 纪想总是能被杨潮生突然开窍的一记直球打得眼冒金星,接不下话的时候就哈哈两声转移话题,权当无事发生。 纪想到医院后直奔外科拆线,过程很快,花了不到二十分钟,仅仅是微弱的疼意带动皱眉,杨潮生却以为他怕,全程都陪在他身边替他挡着眼睛,拆线的护士全程欲言又止。 算了,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她能说什么? 拆完线后纪想听完后续的注意事项,出来后杨潮生带着他去领了一堆药膏。 他把宋喆礼给的祛疤膏一起放进袋子里,杨潮生眼尖,问道:“这是医生开的吗?” “哦,这是刚才宋总监给的,说是祛疤膏。”纪想解释道。 “介意我看一下吗?” 纪想没什么异议,拿出来递给杨潮生。 “医生刚才说你比较容易留疤,这个不一定适合你。”杨潮生看了眼说明,一起把纪想的药膏带走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怕有什么药物相冲,替你去问问。” 纪想有点懵,他没想到这层,但还是点头应诺了,望着杨潮生折返回外科楼。 纪想想着杨潮生一时也没那么快回,去趟厕所再出来等他也来得及,便加快脚步往走廊拐角的洗手间去。 “麻烦让一让啊——” 一阵喧闹忽起,纪想回头避到一旁给医护人员让路,脚步渐缓却没立刻停止,骤然撞上拐角处的来人。 那人穿着白大褂,走得很匆忙,就连转弯时都没刻意刹住,怀里抱着的档案夹松了,里面的文件纷沓散落。 纪想虽然被撞得有点疼,但对方明显也没好到哪里去,揉着肩膀去捡地上的材料,他也跟着帮忙。 a4大小的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字,纪想就近拾起,却在一份看着像是报告单的首页纸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原宥。 纪想捏着边缘的手微顿,被那名医生迅速抽走了。 他“啧”了一声,似乎是嫌纪想碍手碍脚还挡路,很不客气地说了句:“不该看的不要乱看。” 纪想不是有意的,对方说话的态度也令他有些不悦,但不小心看到了也是理亏的事实,于是息事宁人道:“抱歉。” 男医生没有再理他,而是拍了拍材料越过他,马不停蹄地往不远处的电梯口赶。 纪想上完洗手间回来,坐在等候大厅等着杨潮生。他一边揉刚才被撞到的肩膀,一边想那个突兀出现的名字。 也许是同名? 纪想回想起高考后沈思儒那段时间的颓靡,整个人消瘦了好几圈。虽然他没直说是和原宥有关,但纪想从后来沈思儒怒骂前男友的那些话来看,大概是原宥做了什么对不起沈思儒的事。 说来纪想也有些后悔,那时候他和沈思儒不在一个班,只要沈思儒说没事,他就不会怎么追问,坚信着从小到大的兄弟情,有事定然不会瞒着彼此的心思,更没及时察觉出沈思儒的不对劲。 而最后沈思儒谈恋爱了,还是他是不小心撞见了,纸不包住火才知道的。 第一次见原宥的时候,纪想都不需要多问,从衣着打扮就能看得出来对方大抵是个金贵的少爷,很不着正调的痞气,垂眸看人都带着那点阶级歧视,纪想并无好感。 其实现在再回忆起来,沈思儒高三那段时间确实是哪儿都不太正常。 先是白天像是一晚上都没睡好似的,时常被老师喊到办公室听训谈话,纪想早读收作业到办公室去的时候经常能看见沈思儒的身影。 后来有一次纪想三更半夜还接到了沈思儒的电话,发现对方三更半夜跑到桐城最鱼龙混杂的夜总会去喝得烂醉,第二天醒来和他解释是在打零工,想给男朋友攒钱买礼物。 多荒诞又离谱的理由,纪想信以为真,只是说了他几句,让他高考前多专注学业。 后来纪想放心不下,还是给他介绍了个更安全的兼职工作,周末到纪想曾经打过工的便利店当收银员。 不过沈思儒最后也没有去。 在纪想看来,沈思儒谈恋爱的时候是全身心地投入了,甚至有些恋爱脑发作,只可惜遇上的人不是对的人。 杨潮生回来时就见到纪想一脸凝重,出神地盯着地板上某个点沉思,手机械性地在锤着肩膀。 他走过去自然地接过班,在纪想肩膀上揉捏了几下:“怎么了?肩膀痛?” “就是刚才不小心和人撞了一下,没什么事。”纪想收回手,神情放松了下来,朝杨潮生眯眯笑,“我发现杨律手真的很巧啊,会赚钱,会做饭,还会按摩,以后谁做你妻子谁幸福。” “你觉得幸福就足够。”杨潮生正经地说,“毕竟马上要与我结婚的是你。” “我也算吗?”纪想指了指自己,“我指的是你后面遇到的真心喜欢并且想要结为伴侣的人啦。” 杨潮生抿唇:“……在那个人没来之前,你就是我的合法伴侣。” 纪想调笑般“啧啧”两声:“甜言蜜语也是张口就来啊……真的没谈过?” “没有,我真的没收情书。” 见杨潮生一副要急于澄清证明的行为,纪想举手投降,有时候还真不敢随便逗弄杨潮生,对方是真的会当真。 “我开玩笑的,就算谈过也没什么,谁没段失败的恋爱经历啊,能让自己脱敏,从中学会成长就好了。” 纪想说这话是想到了沈思儒,而杨潮生却听成了另外的意思。 杨潮生发现他开始嫉妒起能和纪想有一段经历和过去的人,无论这个人存不存在,只要他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心中的酸涩感就不受控制地泛滥。 杨潮生认为,那个有可能会让纪想受到伤害的人不配和纪想在一起,甚至所有人都不够配,包括杨潮生自己。 他只是个钻了空子还沾沾自喜的自私渔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14章 杨潮生将那支祛疤膏和新开的医用疤痕凝胶一起递给纪想,让他收好:“这个是医生给你开的,建议只用一种就好了,不然容易对皮肤造成刺激。” 纪想自然是听从医嘱:“好。” 只是可惜宋总监的一番心意了。 杨潮生带着纪想往律所的方向去,隔着几条街的距离,到的时候甚至比三点还早了十五分钟。 纪想原以为他们来早了,没成想一下车就碰见了慢悠悠散步来的安律师,他和安游先打了个招呼。 双方都已到场,三点的会面便心照不宣地提前开始。 纪想是第一次来盛颂,走进门后发觉里面布局比外面看着要大上许多。一楼是普通的办公区,他跟在杨潮生身后上了二楼。 杨潮生率先推门进办公室,他早在来之前就让实习助理沏好了茶,一杯倒给纪想,一杯给安游。 安游坐下后先喝了口茶道谢,再把拟好的婚前协议一式两份叠放在桌上:“二位可以先看下,没异议后将空白处信息填写完整并于尾页签字。” 杨潮生已经清楚协议里的内容,他只是草草地过了几页,象征性翻阅一下,就将两份的填空与签字都完成了。 纪想从他手里接过,开始逐字逐句地读,偶尔看到几个有问题的地方,便请教身旁的安游。 安游耐心地和他解释,杨潮生就坐在对面,不答话也不插话,保持着甲方的立场和态度,给足纪想安全感,能让他安心地、不被掺杂任何情感因素地了解完这份协议书的权利与义务。 纪想在安游辅助理解下,整篇内容看完,只觉得这协议对他而言太宽容,反而对杨潮生的要求过于苛刻。 甲方若有债务产生乙方不承担连带责任、甲方出资占比高的共同生活基金由乙方管理、甲方若有发生任何婚外性行为及与他人发生情感纠葛问题则应给予乙方精神和生活赔偿费…… 纪想觉得这都有点不像是两人的婚前协议书,更像杨潮生个人的婚前承诺书。 杨潮生见纪想面露难色,终于说了纪想在看协议内容后的第一句话:“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纪想摇了摇头,半晌又将纸张立起来用食指点了点某处,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你对这个协议内容没有意见?” 这话实在太有针对性,安游心思敏感,立马解释道:“我真的是根据两位的要求拟的啊……” 他瞟了眼纪想指的那页区域,正好是婚后夫妻双方准则,有写关于甲方出/轨的赔偿事项:“纪先生这里只提了婚后各自生活依旧,其他的都是在不冲突纪先生的条件下,杨先生自愿加的。” 他是综合了两方意愿才拟好的这份协议书。 纪想并没有想质疑安游职业素养的意思,为方才听起来模棱两可的话感到抱歉,只是很不解杨潮生这种自愿带上“枷锁”的行为:“我那天说过了,如果日后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出现了,我不需要赔偿。离婚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在我们之间更不是谁对不起谁的事。” 他们假结婚本就没有情感基础,既然没有对不住的地方,何来补偿一说? “我明白。”杨潮生冷静道,“这是我第一次结婚,尽管是协议婚姻,我们只是明面上的夫妻关系,更不知道这段婚姻能维持多久,但我也想和你表明清楚我的心——我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这些永恒的白纸黑字比时境易变的言语会更有说服力。” 他郑重地看待他们之间即将到来的婚姻,想让纪想放心没烦恼地嫁给他。 办公室寂静无声,纪想怔愣地望着杨潮生,好久他才笑道:“好严肃啊,我知道了。” 纪想拔开笔帽,在纸上分别填写和签名,整个过程不拖泥带水。 杨潮生真诚如此,他再犹犹豫豫就显得很不大方了。 安游紧随其后拿出红泥,放在中间:“麻烦二位在名字处摁下手印。” 纪想和杨潮生几乎是同时身子前倾,用大拇指去沾盒子里的红泥。 没来得及收起的指节相碰,纪想忍不住看了杨潮生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盖了。”杨潮生说。 “嗯。” 纪想毫不犹豫地抢先一步摁下四处手印,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惹得杨潮生轻笑一声。 婚前协议签完,安游的使命告一段落,将婚前协议让两人各执一份保存。杨潮生送他出去,纪想便在办公室里待着,四处看看。 杨潮生办公室的装修极简复古,纪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环视了一圈,绕到办公桌前,除了叠放得和小山似的文件,他很快就发现了桌上有个格格不入的小熊。 是上次他送给杨潮生的那个回礼玩偶。 纪想没想到杨潮生会把这个小熊放在办公室里,照他的摆放习惯来看,这还是工作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的近距离位置,说明对方还是很满意他送的这个礼物的。 纪想勾了下唇角,用食指戳了下小熊先生的脸。 忽然敲门声响起,纪想偏头看去,是一个抱着文件夹的女生。 简心眨了眨眼,怕惊扰到办公室里的人:“不好意思打扰了……杨主任不是刚来办公室了吗?” “他送人出去了,你要不等一下吧。”纪想有些局促地退让着说道。 “好的好的。” 简心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又时不时往纪想的方向瞄几眼。 她下午出了趟外勤,回来得迟,到工位的时候陆斐已经完全掌握了一线大瓜,说杨主任好像带了人来律所签什么婚前协议。 简心二话不说抱着自己今天收集好的任务材料上来,打着给杨潮生过目的借口准备一睹其对象的芳容。 感觉不像omega……简心偷偷打量着,不得不认为“帅哥的旁边还是帅哥”这句话是至真道理。 她要是有钞能力,一定打包杨主任和他对象一起出道。 纪想在档案柜前装模作样,实际在看反光的倒影,感受到那女生似乎在观察自己,被动不如主动出击,转身搭话:“你是杨律的助理吗?” “对,我叫简心。”简心见纪想一派随和,大了胆子问,“您是……杨主任的恋人?” 纪想还没来得及回答,杨潮生就回来了。 他先是朝简心点头示意,简心立马就将今日外出的情况报道给他。 纪想识趣地噤了声,听他俩聊了几句,视线又百无聊赖地投到窗外。 这时杨潮生打断了简心,问纪想:“你一会儿有急事吗?” 正在一片一片数树叶的纪想扭过头:“没有。” “那我忙完送你回去吧。”杨潮生安抚道,“稍等我十分钟可以吗?” 纪想“啊”了一声:“没关系,你忙就好,我自己回去也行。就是怕你还有什么事要和我交代的,所以才多留了一会儿……” “确实有。”杨潮生煞有介事,“还想问你一些关于婚礼的想法。” 一旁的简心瞪大了眼睛。 鉴于顶头上司在场,她才没有失控到直接掏出手机来,在小群里再次分享这个洁身自好、不近任何色的杨主任好事将近的惊天喜讯。 “……那要不我去外面逛会儿?”纪想不想打扰杨潮生工作,“我可以参观一下事务所吗?” “当然,需要找人带你吗?” 纪想又不是什么大领导来视察,这种待遇确实用不上,还白白耽误一个打工人的时间:“不用不用。” “好,下去一楼右拐尽头有休息室,累了可以在那里等我。”杨潮生嘱咐道。 纪想颔首,转身出去了。 他下了楼,没打扰办公区的人工作,他在进来时就注意到了两侧过道贴着的律师介绍,他原路返回到门口,停在了介绍杨潮生那一栏的面前。 最上方是一张白底的证件照,杨潮生面无表情,粗暴直接地用自己的这张挑不出缺点的脸蛋来征服镜头。 而底下关于杨潮生律师的介绍不长,但却十分精简,纪想才知道他是在海外攻读的学士学位和硕士学位。 盛颂发展至今也不过短短五年,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纪想听安游提起过一两句,盛颂在业内的胜诉率和口碑都一骑绝尘。 他再次凝望着那张照片,试着窥探过去,想象出上学时期的杨潮生。 因为脑袋里没多余素材,纪想只能给杨潮生套上自己高中的校服,却在一瞬间竟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熟悉。 以杨潮生的长相,不可能是大众脸,纪想怀疑他是不是在哪里曾经见过杨潮生。 “纪想?” 一道陌生的声音闯入耳内,纪想偏头,发现这人他并不认识。 曹知勉看到小群里的消息就赶来事务所凑热闹了,没想到还真能见到杨潮生魂牵梦绕了十几年的梦中情人。 纪想警惕地看着他,这人的气质和当年的原宥太像了,他先入为主地没什么好感:“……你是?” “你好,我是杨潮生的朋友。”曹知勉笑嘻嘻地说,“我叫曹知勉,终于有幸当面见到你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15章 纪想不能理解曹知勉所说“有幸”的含义,迟钝地反问:“你认识我?” “你高中是市一中的吧?”曹知勉避开正面回应,“我和杨潮生也是。” 纪想这下更错愕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圈,以为杨潮生只是个巧遇的陌生人,不想还是高中校友。 杨潮生就比他大了一岁,按年级来算,他甚至很有可能在学校里就见过杨潮生。 难怪他会觉得熟悉。 但时间过去太久,纪想连同班同学都忘了大半,更别说是同校了,哪里还有什么印象。 曹知勉尝试着帮他回忆:“你还记得你有一次在国旗下念检讨吗?” 纪想立刻定位到了高一时的事情,那是他唯一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自我检讨,虽然检讨书内容不是他亲笔,但依旧记忆深刻。 校园那阵子严查抽烟喝酒的不良学风,纪想稀里糊涂地帮不靠谱的狐朋狗友顶黑锅,后来又东窗事发,德育主任气得“赏”了他一个包庇罪,和主犯朋友一起在周一升国旗演讲结束后进行自我反省。 但是他还是没想起来这和杨潮生到底有什么关系。 曹知勉观察了片刻纪想空白的表情,了然于心。还是杨潮生暗恋暗得太好了,别人好歹能给暗恋对象留点痕迹,他倒巴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 一副我恋我的,你什么都别管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提醒道:“杨潮生当时就站你旁边。” “……他也抽烟了?” “是他演讲完,你才上去的。” 纪想:“……” 曹知勉这么说,他就记起来了。 原来搞半天,杨潮生不是干坏事的,是抓干坏事的。 纪想记得很清楚,因为旧教室寂静无人,还比较偏僻,校园里就有不少混学生来这里聚集抽烟。 而自己那天随便找了个旧教室在等人,恰巧和认识的朋友在同一间教室,他们抽了烟聊完天离开之后,没多久纪想被莫名其妙抓包带到德育处去,就是因为杨潮生。 而且新一周的国旗演讲,还是让杨潮生这个学生干部代表,针对他这个将歪风邪气带进校园的小团体进行的一期未成年禁烟禁酒的宣传演讲。 但纪想一没喝酒,二没聚众抽烟,被抓也是因为正好出现在了德育处主任守株待兔已久的旧教室里,旧教学楼附近的监控早坏了,地上都是其他人离开前抖落的没处理干净的烟灰。 纪想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他死不承认那教室一地的烟是他抽的,老师自然也不信那么多是纪想一个人抽完的,在认定他抽烟的时候肯定还有同伙——就是在另一个楼梯口抓到的浑身上下飘着烟味的一行人。 那时纪想年少中二也很讲义气,眼见老师没证据,多的话他就不说,全拿借口不知道来搪塞。 直到杨潮生奉命去保安室取回监控录像视频,把教室外的一小段情景回放,镜头正好能照到教室里的后半部分,纪想才知道外面的监控已经被修好了,德育主任今天就是要来一网打尽的。 教室里什么景象在电脑上看得一清二楚,纪想没有抽烟,但知情不报还企图隐瞒骗老师,最后被一视同仁罚了三千字检讨。 他朋友几人过意不去,一人分了五六百字替纪想接力写。结果各个文采欠缺,写得狗屁不通,有一段居然还抄重了,害得纪想在国旗下磕磕巴巴地临场发挥。 这是纪想第一次感受到坑友力量的强大——他把朋友揣兜里,朋友把他踹沟里。 曹知勉还没和纪想聊上两句,杨潮生就拎着外套从二楼下来了,大老远就喊了一声曹知勉的名字。 声音穿过整个办公区,大到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在工作地方难得有说话这么大声紧张的时候,语气里是满满的警告,意思要曹知勉不要乱说话。 曹知勉不满地“啧”了一声,他哪里有什么坏心思。他就是看好兄弟攻略进度仍为零,纪想现在连是高中校友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要是不推波助澜一把,杨潮生这个闷葫芦能憋一辈子。 曹知勉把杨潮生拉到旁边,和纪想友好地说道:“学弟,借用一下你老公,有话说。” 纪想猛然被这个称呼呛到,他果然还是不能太适应,但也没说什么,摸着鼻尖点点头。趁着尴尬还没把脸彻底染红的时候转过身,强定心神去看其他的东西。 “你吓到他了。”杨潮生皱眉,急于求证,“你刚没和他说什么吧?” “就和他说了之前同校的事,你竟然连这个都没告诉他?你们纯从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开始培养感情啊?” 曹知勉无语地撇了下嘴,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原话都告诉他。 杨潮生脸上出现了窘迫的神情:“……你怎么和他提这事?” 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年有清洁工反馈旧教室总是有不明烟头,德育处主任震怒,这才溯本逐源,不仅将旧教学楼的监控都重修接上了中控室,还准备突击检查抓一波大的。 而他就是“突击小队”的领头人,去的时候正值午休,看到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从另一个楼梯口离开。不过那边并不是他把手的,所以杨潮生没管,径直走进教室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那天初雪后刚出了太阳,天气还有点冻,纪想围着围巾就坐在窗边,背对着门口,耳朵里塞了只蓝牙耳机,连有生面孔进来都没发现,手上捏着一袋辣条在吃。 杨潮生看到他脸旁吐出来的淡淡雾气,头还埋得很低,以为纪想是在抽烟。 虽然事后纪想解释是因为手太冷了在哈气,但杨潮生此刻严肃地说道:“同学,学校里不允许抽烟,你是几年几班的?” 纪想耳机音量放得太大声,只听到些许动静,不太确定地回头。 对方身上没挂学校里风纪检查的工作牌子,他以为是路过的同学,刚吃了一口的辣条就傻乎乎地递了过去:“我刚开的,你要吃吗?” 杨潮生沉默了半晌,心情很是复杂。再之后是德育主任闻讯姗姗来迟,直截了当地把疑似目标纪想一起带回了办公室。 这并不是杨潮生首次见到纪想。 早在暑假的时候,他时常会去图书馆。在图书馆车站的正对面有一家便利店,杨潮生是在那里第一次碰见纪想。 要在人群中一眼将某个人认出来其实并不容易,但对于杨潮生来说,找到纪想好像轻而易举。 那时的纪想穿着简朴灰色的员工短袖,和两三个朋友站在店面前说说笑笑。夏日的骄阳照得人头发丝都金闪闪的,另外两个人夹着烟吞云吐雾,唯有发光的纪想叼着根pocky,和现在一样,在各种看着就不太学好的场合与众不同地吃着自己的零食。 纪想在杨潮生的眼里就像被打了独特的星星标记,尽管很长一段时间后,杨潮生才反应过来这其实称得上一见钟情。 教学楼翻新,那一届的高一和高二并不在同一个楼,但这也并不妨碍杨潮生道听途说,总能在不同的场合听到纪想的名字。 总结下来,纪想是个学习好、性格好、人缘好,但老师又对他有那么点头疼的好学生。 和杨潮生不一样,纪想是非典型好学生。 因为纪想有时候总能出其不意地干件“坏事”,比如体育课逃课,数学课补英语作业。更有名的还是有一次把一只幼猫带进教室,结果没看住,猫直接窜到了班主任的脸上。 很凑巧的是,纪想的班主任老邢亦是杨潮生的数学老师。只要他一犯错被请到办公室来,杨潮生就能看见他。 杨潮生总觉得那时的纪想身上有一种反叛的矛盾感,意外地很吸引人。 他想要多见见他,甚至坏心眼地想,纪想今天能不能再干点什么坏事。 他还记得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老邢拿着纪想的数学卷子痛心疾首地训人:“你自己看看你数学考多少分,我知道你英语很好,热爱英语,但好歹课上也正眼看一下数学吧?有没有在用心学?偏科偏成这样,总分怎么办?以后要怎么考好学校?你自己说说怎么办吧!” 纪想似乎真的在想解决办法,良久开口:“……那我争取英语多考点考回来?” 老邢差点一口气背过去:“顶了天英语一百五,超过一百五的部分你拿什么补?啊?” 他拍桌,让纪想拿了卷子就地整改错题,学不会也要把数学硬学进去。 这之后杨潮生时常路过办公室能看见坐在老邢旁写数学题的纪想,不到一个月,月考来临,他居然意外地听见了老邢在和其他老师聊天时夸赞纪想的话,说是纪想因为数学成绩的提高排名前进了好几名。 其他班的老师都在向老邢取经是怎么教的,老邢说问纪想,纪想先是拍了老邢一顿马屁,再笑眯眯地回答:“有志者事竟成嘛。” 他就这样被不一样的光所感染,在暗处情难自已地将目光放在纪想身上,一年又一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16章 “对了,我那歌单怎么样?你俩独处的时候放了没?”曹知勉见杨潮生在发呆状态中露出些许笑意,用手拱了下他,“有没有擦出点什么心动感觉?” 杨潮生从回忆里抽身:“……好像没有,但是他问我是不是心情很好。” 曹知勉低声“yes”了一句,握拳抵在杨潮生的胸口上:“他已经关心到你生活中的找状态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肯定有认真地观察注意着你,注意就代表上心,上心就离心动不远了。” 杨潮生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啊,曹知勉说的乃是一派胡言。 他没理这位狗头军师,和人摆手说了句“走了”,随即走向几步之外,疑似在对着门口一堆盆栽植物中研究发财树的纪想。 “在看什么?” 纪想捻着一片翠绿的叶子,看起来有些惋惜:“你可能需要给你的发财树搬个新家,它有不少小晒斑,发财树不能直照阳光的。” “抱歉……平常没太关照它。”杨潮生率先把发财树往里头拖了一小段距离,遮住直射光,“我明天会把它安置在新的地方的。” 他就像作业不及格被老师点名还需要重做的学生,纪想内心被杨潮生一本正经的解释逗笑了,面上却故意神色凛然使坏道:“和我抱歉什么?你应该和发财树道歉。” 杨潮生想起纪想谈到养猫时的责任,认为纪想因为没养好一盆树和他生气了,他没能照顾好发财树便是他的失职。 他摸了摸纪想碰过的叶子表面,虔诚道:“对不起,我会养好你的……” 纪想还是没能憋住笑,在杨潮生看过来的时候,眼含笑意说:“杨潮生,你好呆啊。” 杨潮生不明所以。 他是很呆,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多靠近纪想一点点。 “你和曹……”纪想有点想不起来名字,“曹先生,聊完了?” “嗯,聊完了,送你回去。” 杨潮生回想起在咖啡厅时和纪想做的自我介绍,那时他还有点小难过,因为对方并没有记住。 现在得知纪想是一视同仁,杨潮生又觉得这样子也好。 纪想不用将那些过客放在心上。 “下次再遇到曹知勉不用管他,他说话没谱。”杨潮生点评道,和纪想一同往外走。 “不靠谱吗?可是他和我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我记起来了。”纪想眨眨眼,“其实我应该还要叫你一声学长?” “不用,叫我……潮生就可以。”杨潮生嘴唇微抿,眼中带了几分抱歉,“当年的事,害你无辜受牵连。” 他指的是纪想并没有抽烟,却因为他被德育处主任逮到办公室去。 “咦,我怎么记得你后来和我道过歉了,虽然我没觉得这有什么好计较的。”纪想思考片刻,“我没记错吧?” 杨潮生微怔,他原以为纪想已经不记得了:“是。” 那天周一升旗结束,操场的学生如潮水般褪去。课间他抱着卷子在楼道里听见那群被抓住吸烟的少年,正围着纪想叽叽喳喳地出谋划策,说要给纪想报仇。 “我们被抓我们认了,你无缘无故被抓就是因为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就是啊,不就是比我们高一年级吗?老师的狗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抓人。” “井水不犯河水就相安无事,他非得插一脚,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哈。阿想,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一群人撺掇着纪想,杨潮生的脚步就此停顿,他清晰地听见那阵熟悉的音色不满地说道:“人家抓你们是天经地义,我是算我倒霉,还被你们坑了检讨,还不如我自己写,我差点在台上憋不出来话。要报仇我干脆先把你们每个人都揍一遍好了,通通都是罪魁祸首。” 纪想这话一出,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和他道歉,说写检讨的时候大伙儿都不在一块,谁知道会这么没有默契地抄重了一大段。 下一秒铃声响起,杨潮生迈开步子,朝着既定的轨迹上楼。 他抬头瞥见那个说话最大声的短碎发男生,左手掂着篮球,右手臂亲昵地搂着纪想的肩膀,贴身好语让他不要生气。 “别在这瞎起哄,也不要找人家麻烦再惹事啊,小心又被罚三千字。”纪想无语地警告道,回过头发现迎面而上的杨潮生,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又很快地移开。 轻巧地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纪同学。”杨潮生郑重其事地开口喊住他。 和纪想一起走的一群人瞬间熄了火,鸦雀无声,身旁是互相牵着手下楼喊着体育课要迟到了的同班女生。 纪想先打发身边的朋友:“你们先走。” 杨潮生见那个短碎发走一步三回头,像是他要对纪想不利就会立刻冲过来。 “那天误会你的事,我向你道歉,我……” “纪想!你怎么上课了还在外面磨磨蹭蹭的!” 老邢的声音极有穿透力地从后面的楼梯口传来,打断杨潮生还未说完的话。 纪想上节数学课刚被训了一通,不敢造次,只得飞快地回了句:“体育课啊老师,我先走了!” 说完他朝杨潮生颔首示意过后就一溜烟地跑了,杨潮生只能看着他再次远离,飞回另一个世界。 那句没能说完的话和纪想似有若无的回应,让他以为纪想大概是不想和他多接触。 “当年的糗事就不提了,就是很意外还能碰到你,大概十几年前我也不会想到会和你结婚,人的缘分还挺奇妙的。”纪想停顿了下,联想到杨潮生“爱道歉”的这个特点,“你之前没告诉我,不会是怕我怪罪你吧?” “……是有点。” 但更多的还是想能在有为后和你拥有一场完美的相遇,杨潮生默默地盯着纪想的侧脸。 “怎么啦?还不上车吗?”纪想想拉开车门的时候发现杨潮生好似在游神,“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 杨潮生镇定地收回目光,上车后提醒纪想系好安全带:“对了,关于婚礼,你想办什么形式的?” 纪想手缠着带子,一时系不上,嘴里回道:“都可以吧,你定就好。” 杨潮生见状伸手帮他捋好系带,等听到“咔哒”一声,纪想舒了一口气,发现杨潮生和自己靠得很近。 beta在正常情况下是闻不到贴有阻隔贴的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味道,但信息素也会少有泄出,在密闭的车里更为明显,过于亲密的距离让纪想嗅到了轻微的不一样的香气。 他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气味,但闻起来像水生调。 “不过……我觉得好像也没必要办。”纪想迟疑地说,“我们俩本就不是真结婚,领个证双方父母朋友知道就好了。” 耗费精力心血去策划一场并不两情相悦的婚礼多累人,但纪想还是想征求并尊重杨潮生的意见:“你怎么想的?” 杨潮生得到意外的回答,有些难过。可在对上纪想热忱的目光时,莫名燃起了一点勇气。 他想起曹知勉方才说的—— “婚要结了,人都快到手了,你们之间就差情了。都说日久生情,除非纪想的心是块硬石头,你用心对他好难道还怕会生不出来吗?” 他怕自不量力,惊扰到远在蓝天之下的飞雁。可他也怕犹豫不决、行差踏错,与那点有可能的未来失之交臂。 “纪想,你觉得我怎么样?” 沉寂了有半分钟,杨潮生心跳如雷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什么意思?”纪想一直在等杨潮生的回答,却被答非所问地抛回问题,“你人很好啊,事业有成,为人优秀,做事真诚周到,感觉和你当朋友应该会很舒服的。” “那如果我作为你真正的伴侣,你会愿意吗?”杨潮生的声线有略微的不稳和颤抖,“我是说……假如我们结婚后,各自都没有碰到合适的人,你觉得我们就以夫妻的方式相处和生活,可以适当地培养感情,不用刻意地急于求成,你觉得可以吗?” 纪想一时失语,嘴唇微张。 “抱歉……我这么说确实很奇怪,明明答应你婚后各不相干的。”杨潮生坐正回去,不敢再看纪想一眼,“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而我们相处得又很好,可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万一在某一个瞬间,会对他动心呢? 一辈子不长,也许他努努力,真的能和纪想携手到老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纪想低低地“嗯”一声,“因为相亲那天见面你就说不想花时间去接触一个全新的人谈情说爱,但现在的我对你来说不算完全陌生,而且我们也顺势而为地准备结婚,所以我目前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杨潮生觉得这话到纪想嘴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他想重新解释,纪想却已经答应了。 “可以,我觉得你的提议也不错。”纪想咬唇点头,“总之能培养就培养,实在培养不出来也不用强求,就像合租室友那样过日子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17章 最终杨潮生还是决定办一场小型婚礼,遵循纪想的想法,不用请太多人,只相邀一些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作见证。 他还挑了个近来诸事皆宜的吉日,两人达成一致,想在婚礼前将结婚证领了。 “话说你父母那边真的不用在领证前先见个面吗?”纪想气喘吁吁地赶上地铁,耳朵和肩膀间正夹着正在和杨潮生通话的手机,“连面都没见过就莫名其妙把他们儿子拐走了,总感觉我这样不太礼貌。” “不会,我是自愿跟你跑的。”杨潮生低声闷笑,“不用担心,我的父母人都很温和,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而且他们现在在国外享受假期,一时也过不来。婚礼还需要时间筹备,能在那之前见上一面就行了。” “好的,听你的。” 杨潮生听见纪想电话背景音里嘈杂的地铁广播声:“等领完证,你看看需不需要先搬过来?盛颂和你的公司都在同一个方向,我顺路送你上班,你能方便点。” 正值早高峰没位置坐,纪想一路上只能靠在扶手杆上蔫蔫地啃面包,到站后整个人俨然萎靡不振:“那我们上班时间也不对等呀,本苦命打工人可是八点半就要打卡了。” 杨潮生喜欢听纪想关于生活中发生的零零碎碎的小事,无论好坏,总归能让自己更靠近纪想一步,他脸上带着不自知的笑意:“没关系,我能送你去,还能叫你准时起床。” 纪想故作惊讶:“杨律服务这么好?” “这其实是对伴侣的正常待遇吧。”杨潮生的嗓音沉稳柔和,他在认真思忖怎样的说话方式才能让人觉得有趣,“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稳赚不赔?” “好,杨律都这么推销了,那我可得好好思考一下。”纪想捧场,“不说了,我先下地铁,要上班了。” “好。”杨潮生应下,几秒后发现电话还未挂断,略显生硬地补了句,“……中午记得好好吃饭。” 和纪想打电话的大多都是甲方客户,等着对方先挂断电话的行为已经成职业病了。所以当杨潮生猝不及防冒出这句关心的话时,纪想稍微一滞。 但他没有让杨潮生等太久,而是有点懵懂地回复“好”字。过一秒又反应过来这句话大概是在走培养感情程序的第一步,纪想便飞快复言:“你也是,拜拜。” “拜拜。” 挂断通话,纪想准备出站,忽然间被推送的一条横幅通知吸引住目光,脚步渐缓。 ——“原氏股价动荡,原青锋董事长病危入院,其独子原宥疑似低调回国重揽大权。” “嘿,还在看什么呢?” 沈思儒从纪想身后出现,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纪想心一颤,手快地将屏幕熄灭。 “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沈思儒奇怪地瞥他一眼,紧接着八卦地问,“下车跟你一路了都没发现我,一直在甜甜蜜蜜打电话,什么‘你也是我也是’的,跟杨潮生啊?” “是他。”纪想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很正常,不懂沈思儒是怎么听出来甜甜蜜蜜的,“什么做贼心虚,你一上来就吓我一跳还不准我露出惊吓的表情?这么霸道。” “那不是想偷听下你们进展到哪儿了吗?”沈思儒用手肘捅了下纪想,“感觉还不错?” “是吧。” 他也不太确定未来会怎么样,但目前的杨潮生除了爱道歉还有点木头人以外,挑不出什么特别的毛病。 可以说是共同经营相敬如宾的婚姻的不二人选。 两人一同走进公司,纪想把下周要去领证的消息顺口告诉沈思儒。他瘪了瘪嘴,始终觉得闪婚不好,和陌生alpha闪婚更不好,但好朋友的人生大事,还是不扫兴地说了句“恭喜”。 纪想为了哄他高兴,捏了下他的脸:“到时候捧花直接给你,助力你一点桃花运,可不可以?” “才不要。”沈思儒指桑骂槐地吐槽道,“alpha都是狗,没一个好东西。” 纪想顺势开玩笑道:“那你要不看看我们也一样优秀的beta呢?” “哼,我说我可以帮你,和你结婚解燃眉之急。结果你拒绝我,非和那个什么杨潮生。” “我和你结婚对你不公平,你是我好朋友,我不想让你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 纪想耐心地和沈思儒解释完,正好和在电梯旁等待的宋喆礼对上视线。 “宋总监。”纪想止住了话头,朝他微微颔首。 沈思儒也跟着纪想礼貌地喊了一句,算是打过招呼。 也许是意识到之前私底下愤愤不平地骂过宋喆礼的缘故,沈思儒还有些局促。 电梯到了一层后,宋喆礼用手挡着门让两人先进,沈思儒跟在纪想身后僵硬地迈出了同手同脚的动作。 宋喆礼将一切收尽眼底,而沈思儒在懊恼时没来得及摁上电梯键就被挤到了另一侧去。在他纠结着手要越过宋喆礼身边,尴尬地想要让别人替自己按个三楼时,宋喆礼率先伸手摁下。 “谢谢……”沈思儒小声说。 “不客气。” 电梯转瞬到了三楼,宋喆礼友好地目送他出去。直到陆陆续续到了九楼,纪想和他并肩而出。 “你的朋友好像很社恐?” “你是说思儒吗?” 纪想不太确定地反问,他反正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沈思儒。 沈思儒从小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还被小朋友送了个外号叫“小喇叭”,意思是特别能说会道,嗓门还清澈洪亮。 “嗯,难道不是吗?”宋喆礼回想起方才沈思儒唯唯否否的举动,笑了一下,“是几面之缘匆匆感觉出来的,不是也正常。” 两人走到打卡机前,宋喆礼让纪想先行。 纪想也不推脱,总归离上班还有五分钟,他们怎么都不会迟到。 宋喆礼状若无意地问:“刚才不小心听到你好像要结婚了,不是才刚在一起不久吗?” 纪想扫完人脸把位置让给宋喆礼,在一旁不紧不慢解释:“是不久,合适就尽快定下了,不然家长也老催。” “才三十出头也这么急吗?”宋喆礼试探道,“对方是alpha?” 纪想点点头。 “不会觉得在生理方面……”宋喆礼停顿须臾,“嗯……其实我的意思是,alpha和omega才是顺应自然的结合方式,beta应该选择和beta会更轻松些吧?” “没想到宋总监也是这么传统的人啊。不过我觉得只要足够喜欢,大概没什么能成为想要在一起的阻碍,毕竟现代社会也有不少ab或者bo相守到老,不是吗?”纪想对他笑笑,没继续往下聊,回到工位前说了句,“过段时间请宋总监吃喜糖。” 纪想在办公桌前坐下,手机页面依旧是那条新闻。 他有一种很深的直觉,他在医院里无意间看到的那份关于原宥这个名字的报告单,大概不是一种巧合。 纪想的猜想很快得到了验证。 加班那天宋喆礼说的新合作立项,就是和桐城的大头医疗器械集团原氏。 按理来说合作自然由甲方企划部下的员工来对接处理,纪想在看到多年未见的原宥从会议室外走进来,他的内心和众人一样皆是震惊。 唯有不同的是,别人震惊原氏目前新上任的董事长亲临项目现场,足以见得对这场合作有多么重视。 而纪想则是震惊原宥为什么会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里,担心他会不会和沈思儒碰上面。 宋喆礼受宠若惊地和原宥握手,在给对方简要介绍核心成员到纪想时,原宥打断他:“我认识他。” “思儒的朋友,纪想是吗?” 十几年后的原宥早已褪去高中时的痞气和青涩,一身低调奢华的正装,人模狗样的气质让纪想忍不住皱眉,从他嘴里唤出的“思儒”二字同样令人深感刺耳。 他与沈思儒同仇敌忾,无条件痛他所痛,亦恨他所恨。 但过往恩怨如何,现在原宥都是得罪不起的甲方,纪想没接茬,表面上恭恭敬敬:“原总好。” 他只希望原宥一会儿快些离开,不要叫沈思儒碰上。 他担心沈思儒会回到高考后分手结束那个状态,何况这么些年,纪想也能感觉出来,沈思儒是因为原宥的原因才迟迟不愿谈恋爱,同样对alpha抱有极端的偏见。 其实说不愿也不太准确,但至于是放不下还是有阴影,纪想不明白。有可能两者都有,只是沈思儒不自知。 “叩叩——” 宋喆礼越过会议室里乌压压的人群,看向被敲响的门口:“请进。” 来人是沈思儒:“你好,这是kaylee姐要我送上903会议室的文件……” 声音逐渐变小,纪想最不想见到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哪怕在四下尽是人的方长桌会议室里,沈思儒还是感觉自己在慢慢开始眼花耳鸣。 那个曾经毫不留情地让沈思儒滚出自己视线,说着“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的alpha,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思儒,好久不见。” 沈思儒恨不得直接将手里的文件夹朝他头上砸去,可他不能。在经历过种种错事之后,他学会了隐忍和体面,那些汹涌而出的恶念最终被压抑克制,熬成了一句皮笑肉不笑的:“真是好久不见,原先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18章 原宥没在会议室久留,但他本人的出现已经给整个部门乃至公司上下都留下了这位资本雄厚的甲方极为重视这次合作的初步印象,几位董事经理都乐呵呵地巴不得跟在身后寸步不离。 “诶,你说刚才那个男生……好像是omega吧,他和原总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感觉怪怪的。他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喜欢原总,但是原总又叫他陪同……不过kaylee我知道,她好像是三楼行政的,那个omega应该也是吧?” “我说你们小声点行不行……纪组长在前面,没听见原总说他俩是朋友啊。” 纪想走回工位,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没有去管身后的议论纷纷,反而是出神地盯着方才沈思儒跟着原宥离开的那个方向。 他不懂原宥想做什么,如此高调,指名道姓地要沈思儒一个普通行政文员作为“老朋友”的身份陪他参观公司,总觉得从哪方面看都不安好心。 纪想拿起手机想给沈思儒发条消息,临了又不知道说什么。恰好b组组长喊他一起确定给原氏宣传策划案的主题内容,他只得叹口气,想着午休时间再过去看看情况,心事重重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宋喆礼作为项目主负责人,跟在招待原宥队伍的队尾,阵仗浩大得像皇帝出巡,身边十几个臣子奉命作陪。 他刚才就见纪想脸色不对,望着沈思儒和原宥时仿佛把“警惕”两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宋喆礼不好多问,但纪想有时候太过好懂了,大概是怕沈思儒遭原宥发难,他给纪想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了上来。 沈思儒紧攥着掌心跟在原宥身侧,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陪同。 明明如今的原宥和那些破烂不堪回忆中的熟悉样貌相差无几,可呈现出来的气质就是大相径庭。三十岁的沈思儒比十七岁的沈思儒要清醒,他和原宥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思儒见一群借机想攀龙附凤,倚榜上原氏这棵大树的人来讨好的时候就想退居二线,再悄悄离场。但原宥并不给他机会,避开那些心切的旁人,锐利的目光唯打转在沈思儒身上,偶尔问几个无关痛痒的无聊问题。 无非是通过普通职工的描述来更加多方位地了解公司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发展,以考虑合作可实行性和前瞻性。 在正常情况下,沈思儒应当舌灿莲花,努力地将公司吹出天上有地下无的感觉,让甲方更加坚信合作选择的正确。 但陪同原氏董事参观公司本就不是他份内的事,他不仅要面对前男友,还莫名身负重任,一路上只能勉强地笑。 脑子慢慢地有些晕涨,原宥靠得越近,他在身心上就越难受,大部分问题都心不在焉地回答得模棱两可。在旁的上级领导恨铁不成钢,沈思儒也不管一味地装傻会不会让人觉得自己不堪大用。 他甚至感觉有些恶心得想吐,满脑子都是快点离开这里。原宥的存在只会不断地提醒他过去到底有多愚蠢,才会把心交付给这样以作践他人为乐趣,将真心踩在脚下一塌糊涂的人。 直到原宥忽然靠过来的那一刻,沈思儒嗅到的那股青苹果味更浓郁了。 厚重得让他眼前一阵阵模糊发晕。 “怎么不说话?身体不舒服?” 原宥见捉弄够了沈思儒,对方的面容此刻煞白无血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受。他手才伸出去,沈思儒就像受到惊吓似的退后一大步。 “别碰我——”沈思儒终于忍受不住,转过身扶在墙边干呕了下。 原宥顿时黑了脸。 他的触碰这么让人想吐?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宋喆礼一直关注着前面,发现沈思儒那边一阵吵嚷,他暗道不好,从中拨开人群闯了过去。 “沈思儒?!” 宋喆礼顾不上刚才的推拉有没有不礼貌的行为,沈思儒像是晕倒了,软绵绵地就近靠在客户经理的手臂上。 他过去跪在地上扶住沈思儒,不忘给人道了声谢,语气严肃:“麻烦打一下急救。” 客户经理后知后觉,应了声好走到旁边打电话。宋喆礼撑着病因不明的沈思儒不敢乱动,眼尖地发现他露出脖颈和手腕的白皙皮肤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沈思儒陷入短暂的昏厥,嘴唇却仍在微微嗫嚅,听不清他的话语。 不过宋喆礼从他的肢体语言中看出来,他在害怕。 四周被突然的动乱围得密不透风,黑压压的一片影子笼罩而下。宋喆礼抬头,正对上脸色极臭的原宥:“原总,能让一让吗?” 原宥还沉浸在沈思儒对他的靠近抵触到犯恶心的情境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喆礼,那句“你算个什么东西”却又因为沈思儒过度惨白的脸而咽了回去。 他握着拳挪开了脚步,招了身旁的助理耳语几句。 救护车很快到了公司楼下,宋喆礼作为最靠近沈思儒,尚且有过几次见面的泛泛之交一起上了救护车。 在车门即将关上时,原宥用手挡住,不由分说地躬身踏入,挤在了宋喆礼的身侧。 他把车钥匙丢给姗姗来迟的助理,让车在后面跟着。 宋喆礼没搭理他,抽空给纪想发了条信息。 纪想一早上右眼皮直跳,以为是没睡好,去茶水间冲了杯速溶咖啡定定心神,没想到收到了沈思儒晕倒入院的消息。 他直接给宋喆礼回电话:“宋总监,现在什么情况?” “别急。”宋喆礼听出纪想的焦灼,温声宽慰,“我现在在陪他去医院路上,医护人员在联系家人了,但是没打通。” 纪想毫不意外,沈思儒的爹妈都是狂热的考古工作者,天南地北到处飞,根本没空管孩子。在纪想爸妈还没闹离婚的时候,沈思儒大部分时间都寄养在他们家做伴。 这时候要找他们,纪想都不知道该去哪个遥远偏僻的百年老字号洞穴土堆里联系。 “……我马上请假过来。”纪想立马放下手中的圆珠笔,他不可能放任沈思儒人生地不熟地躺在医院里,“在哪个医院?” 宋喆礼告诉他医院的名字,斟酌后开口:“对了,原总也在。” 纪想张了张口,挂断前说:“帮我照顾下思儒。” “好,放心。” 纪想匆忙收拾了下桌面就到楼下打车赶去医院,和宋喆礼汇合后,得知沈思儒在急救室,马不停蹄地跑上楼。 “你别着急。”宋喆礼只能通过言语让纪想放松些,“会没事的。” 纪想盯着亮起的“手术中”灯牌许久,视线下移,是原宥抱臂靠在墙边,神情看上去很是烦躁。 纪想很少和人对峙生气,但原宥现在的状态不得不让他有些失控地冲上去质问:“你对思儒做什么了?为什么离开时候好好的,现在却躺进手术室里了?!” 宋喆礼见他一副要打人的模样,连忙拦住:“纪想,冷静点。” 纪想深吸一口气:“如果沈思儒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原宥。” 原宥没有接话,反而怔怔地望着那扇手术门, 宋喆礼陪着纪想在长椅上等了良久,终于医生从里面出来:“谁是沈思儒家属?” 纪想余光瞥见原宥动了下步子,他第一时间迎上去:“我是,我是他哥哥。” “涉及到病人隐私,你和我来一下。” 身后是沈思儒被推了出来,准备转入病房,宋喆礼和纪想说:“你去吧,我替你守着他。” 纪想颔首,没别的办法,若是原宥他更不放心。 他紧跟着医生到窗边说话。 “病人患有严重的腺体信息素排异症,简单来说就是对某一种信息素有着严重过敏和排斥,可能是特定信息素,也有可能是某种同类信息素。这种病常见于ao两性之间,终身标记后一旦进行标记清洗手术,处理不当就会一定几率患上这种病状。”医生交代道,“你是他的家人,应该知道他的过敏原是哪种信息素吧?看他今天出现这种情况,排异程度非常严重。平时要让他少接触,多注意、多观察,能远离就尽量远离。” “好,谢谢医生。” 纪想有点茫然,他从来没听沈思儒说过他有这种病症。 还有“ao两性”“终身标记”“清洗手术”…… 据他所知,沈思儒只谈过原宥一个男朋友。 纪想感觉气血上涌,他想要拿出手机搜索“腺体信息素排异症”,发现有一通未接电话和几条信息。 都是来自于杨潮生,是拍了两张纪想曾提过的很感兴趣的电影订票完成的图片,询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纪想一边往沈思儒的病房方向走,一边给杨潮生回电话,心绪乱得很。 “杨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事先订了票,今晚上我可能没有时间……” 杨潮生听出纪想的声音远不如早上来得轻松,他善于做好有把握的一切给对方带来惊喜,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刚要说话就听到那边背景音的哭声嘈杂,甚至还有护士喊号换药的声音。 杨潮生瞬间紧张起来:“你是在医院?你受伤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事,我在医院。”纪想紧忙解释,“是我朋友临时出了点事……” 杨潮生听出纪想话中的那点棘手:“哪家医院?我来找你。” 纪想无意给杨潮生添加负担:“不用……放心吧,我没事。” “我放心不了。得亲眼看到你,才能安心。”杨潮生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拒绝我好吗?纪想,我也想能够帮到你,哪怕微不足道的一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19章 纪想坐在病房里,看着有关“腺体信息素排异症”的词条就暗自心惊。 腺体信息素排异症是指腺体接触某些信息素物质后发生的过度免疫过程和反应,患者发生症状可表现为心悸、惊厥、皮肤红疹等,严重时会引发呼吸困难,甚至休克。 他也注意到下方的病因,这是一种患病概率极低的病症。会出现在清洗永久标记后,短时间内再次过度接触被清除的信息素物质,又或者是在手术中腺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导致腺体对原标记的信息素物质产生排斥,一旦患上终身难愈,并且对omega的发/情期有着因人而异的影响。 总的来说就是个严重会致死,还会折磨一生的病。 他滑过一个个有关案例,甚至有症状严重的omega在清除标记后因为这个病对所有的alpha信息素产生排斥,在发/情期时痛苦难耐,得不到安抚缓解,最后不得不摘除腺体。 腺体不管是对alpha还是omega都是至关重要的,若真到了必须摘除的地步,对身体健康的损伤还算是冰山一角,更惨烈的会导致缩短寿命。 纪想心烦意乱地收起手机,木然地盯着躺在病床上尚在沉睡的沈思儒。 原宥被他和护士一同隔在了病房外,他有太多想问的问题了,但这些他不知道的秘密又过于尖锐,原宥缄口不言,让沈思儒重提伤心过往更不是纪想的本意。 “……纪想?” 正当纪想发呆的时候,沈思儒睁开了眼,身上痛得要命,最难受的莫过于腺体,像是被人用刀割上十几个口子,密密麻麻的刺痛。 “在这。”纪想连忙站起来,握住他的手,“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醒来后腺体会很痛,忍不了了可以按铃打止痛针,但用多了有副作用,还受得了吗?” 沈思儒双眼红红的,犹豫半晌极轻地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下被纱布包起来的腺体。 “那饿吗?我去给你买吃的好不好?”纪想哄道,“我刚才看到楼下有卖你高中时最喜欢吃的那种散装小蛋糕。” “纪想。”沈思儒打断他,声音有点哽咽,“你不问我吗?” 纪想抿唇,其实他都猜出了七七八八:“……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但前提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沈思儒和纪想好友多年,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没有不想说,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纪想没有接话,安安静静地给沈思儒倒了杯热水。 “他呢?” “在外面。”纪想心有灵犀地意识到他在问谁,怒其不争,“他想看你,我没让他进来。” “他不知道吧。”沈思儒低着头,讲话声很闷。 纪想沉默几秒:“你指的是你的‘腺体信息素排异症’?” “嗯。” “终身标记又清洗标记……我挺想让他知道的。但很遗憾,医生只和我说了。”纪想递去杯子,“如果医生不说,我大概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沈思儒这会儿在纪想面前蔫巴巴的,和当年被他发现谈恋爱一样,瞒不住才肯抖落出来。 “就是当时高考结束后,有天晚上喝多了,不清醒,有了终身标记。再后来就是我们两个情感破裂,他出国离开,我生病休养。” 沈思儒说得简短,仿佛分手的那段时间就是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一样。 他只是想尽量说得轻松点,不仅好叫别人不再担心追究那些已经翻篇的事,也让自己心里少受些罪。 “你当时生病,和他有关吗?” “……没多大关系,清洗标记完后身体不好也是正常的。”沈思儒垂下眼睑,不敢直视纪想的眼睛。 纪想又拿过桌上的报告单:“你的过敏原是他,你自己知道吗?” 沈思儒点头:“今天……算是个意外。” 如果不是原宥执意要他作陪,他会在交接完文件后就迅速离开,更不会有后面的事。 而他们仅仅是共处不到半个小时,沈思儒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他以为是心理厌恶原宥而感到不舒服,殊不知是十一年前那场差点要了他命的手术后遗症。 他和原宥的缘分走到了尽头,终身标记显得十分可笑。沈思儒到医院毫不犹豫地选择清洗,手上没有多余的闲钱,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选择了最便宜也是最痛苦的一种手术方式。 沈思儒还记得自己当年被特警从家里抱出来时的情形。 邻居被浓郁的中药味吓得报警,他已经没剩多少意识了,发/情期紊乱,信息素失控直接占据了他的大脑。 抑制剂没有用,刚做完清除标记手术的腺体还没完全恢复。他忍着痛和欲望,拿原宥遗留下来寥寥无几的物品,无奈又渴望地“筑巢”。 像饮鸩止渴,他还品出了点甘之如饴的意味。 因为不能自控的发/情期,所以需要原宥;又因为手术并发的排异症,沈思儒不能再闻到那股青苹果的味道。 再甜的滋味于他而言都是苦难,他在冰与火之间承受煎熬。 纪想欲言又止,门口传来敲门声,是宋喆礼带着午餐进门。 明显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他给没心情吃午饭的纪想带了份馄饨的同时,还给正好醒来的沈思儒打了份热粥。 纪想接过热腾腾的饭盒,和宋喆礼道谢。沈思儒在彻底昏迷前还能听到声音,知道是宋喆礼救的他,一路上忙前忙后,也跟着说了句“谢谢”,病容上颇是不好意思。 “客气了,纪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宋喆礼瞥了眼要给沈思儒喂粥的纪想,脱口而出,“要不我来吧,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沈思儒连忙摆手,抢过纪想手里的粥,目光在两人间逡巡:“我自己来就好,你们忙你们的,我觉得也没有那么疼了。” 毕竟再痛的都经历过了。 纪想拗不过沈思儒,只好准备一边吃饭一边监督,吃完饭再准备去给沈思儒拿腺体检测报告。 杨潮生从郊区法院里出来,他猜事出紧急,纪想估计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赶来的路上顺路打包了一份和简心聊天时推荐过的牛肉饭,根据纪想给的病房号乘电梯上楼。 他在电梯中对着不太清晰的镜面勉强理正领带,在七楼开门时稳步走出去。 病房就离电梯口不远,他看见纪想从病房里出来,身旁还有上次打过照面的男上司。 耽误宋喆礼半天的时间,纪想亲自送他离开。 “不用下去了,你好好照看你朋友吧。”宋喆礼拍了拍他的肩,“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要见外。” 纪想知晓这话是客气,但也体面地回复道:“好。” 门外的原宥不知去了哪里,眼不见心为净,他打算送宋喆礼到电梯口,抬眸时看见了伫立在几步之外的杨潮生。 “杨……潮生。” 纪想想起上次和宋喆礼介绍过对方,话到嘴边临时把“杨律”改成了名字。 “小想。”杨潮生走到他身旁,对宋喆礼礼节性点点头,再望向纪想,眼神柔和,“不好意思,来迟了。” “没有。”纪想瞄见他拎着的打包盒,“你还没吃饭就过来了吗?” 杨潮生带了两份,是打算想和纪想一起吃的:“还没有,有一份是给你带的,猜你应该没有吃饭。” 纪想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他刚吃完虾仁馄炖,现在恨不得下去暴走几圈消食。 杨潮生看出他的难言,体贴开解:“吃过了?那就好,不然过了饭点才吃饭对胃不好。” 纪想混乱地“嗯”了一声,心里莫名有些愧疚:“那你快去吃饭吧,我去送一下宋总监。” “不急,我和你一起送。” 杨潮生把牛肉饭放在病房门口的置物架上,与纪想同行。 他尊重纪想,所以两人聊天他并没有突兀插话,只是在偶尔点到他的时候开口。 但杨潮生还是有些羡慕和嫉妒。 他看的出来宋喆礼对纪想存有不一样的心思,羡慕他比自己早一步正式出现在纪想的生活中,嫉妒他们可以在很多共同的方面侃侃而谈,就连公司底下的小猫也是专属于他们的独家话题。 “放心吧,小花它们我会准时去喂的。”宋喆礼坐上车,朝纪想招手。 “好。”纪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麻烦宋总监啦。” 纪想目送出租车离开,收回手对杨潮生说:“走吧,陪你回去吃饭?” 杨潮生还怕纪想会因为他的一己私心,非要跟着要下楼一起送宋喆礼离开而感到厌烦。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别人和自己的生活交际圈过度接触,适当保持边界感的道理他也懂。 “怎么愣着呀?”纪想歪头,在杨潮生眼前晃了下手,开玩笑道,“是没怎么和你说话进入待机状态了吗?” 杨潮生有一种想握住他的手的冲动,他也这么做了,不过一触即离:“你会不高兴我这样吗?” 纪想不解:“哪样?” “……我想认识你的亲属、朋友、同事,这些,你会不高兴吗?” “不会啊,为什么会不高兴?”纪想朝他笑笑,“这不是正好体现出你对我有求知欲吗?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这是培养喜欢和爱的基础,你对我有探索,我对你有感知。你说的恰恰相反,我其实还挺高兴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20章 杨潮生从小到大都只懂得一个道理,钟意的事物不能光依靠别人去争取和实现,自己有能力,希望才不会落空。 在别人拿了一等奖或是表彰荣誉喜极而泣时,同样捧着奖杯和奖状的杨潮生没有多余欣喜的感觉,唯有在宣读后怀有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这是他自认为能够得到的地方,因为十拿九稳,所以荣辱不惊。好像这件事解决完了,他就可以平淡顺利地进入下一个目标阶段。 正如此,杨潮生前半生的惊喜时刻不多,此刻有关于纪想的便铺满了全部。 甚至纪想说的每一个字,对他不经意发的那点小善心,他都觉得是意外之喜。 这种波澜起伏的感觉确实也不赖。 “对了,我要先去腺体科取一下思儒的检测报告。”纪想主动邀请他,“你也想陪我一起吗?” “好。” 杨潮生跟随在纪想身边回到大楼,耐心地听纪想重新提起他朋友的这件棘手大事,以至于让他班都没上下去就匆忙来了医院。 杨潮生没和这位叫沈思儒的omega见过面,但从纪想的描述中,也见得对方在其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他正思忖着订个什么样的花果篮去探望才能博得纪想“娘家人”的欢心,没注意到两人已经走到了腺体科的大门口。正在说话的纪想倏忽收声,脚步顿停,目视着前方语气不善:“你怎么还没离开?” 杨潮生顺势望去,面前是和主治医师交谈的严肃alpha,两人许是聊得愉快,医生要将手中的资料报告转交给alpha,被纪想冲过去夺下。 杨潮生总觉得他有点眼熟。 “贵院对病人隐私这么不设防吗?个人检测报告也可以随意供外人查看?”纪想暗讽,“请原总以后自重,离思儒远点,对他好你也好。” “我说了,我没有恶意,今早发生的事我也很抱歉。”原宥克制道,“不过我和思儒的私事,也轮不到你来管吧?” 纪想低估了原宥不要脸的程度:“都说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你不但阴魂不散还要反过来害他致死?你知不知道再迟一点思儒会怎么样?” 纪想的质问让原宥噤了声,杨潮生没见过纪想动这么大的怒火,就连当年被他冤枉违纪、相亲时被alpha冒犯,纪想都不曾这样尖锐过。 杨潮生无声地将手轻轻放在纪想背上顺抚着,轻声宽慰:“拿到了我们就走吧,不必与他多说。你不放心,我就让人二十四小时来守着病房。” 原宥这时才注意到纪想身后跟着的男人,神情惊讶:“……杨学长?” 杨潮生略微蹙眉,良久才像是记起来:“是你。” “你们认识?”纪想的眼神古怪地在两人间流转。 没等原宥说话,杨潮生率先开口:“不算,只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见过几次,基本都是华侨逢节组的局。” 纪想不语,径直拉过杨潮生离开,这种戒备和防御的姿态和小朋友的心态尤为相像,就是不希望朋友和自己讨厌的人搅和在一起。 纪想带着杨潮生回到七楼,途中他大致浏览了遍沈思儒的报告,随后又收起来。 方才还在同杨潮生滔滔不绝的纪想现在沉静得不行,杨潮生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是因为我?” “……不是。”纪想脱口而出,却坐实了生闷气的事实。 逐渐冷静下来的纪想觉得自己还挺无理取闹的,难道杨潮生还不能有自由交友的权利了吗? “那就是因为我和原宥的关系。”杨潮生肯定道,“我和他确实不熟,但硬要论起来的话,可能我们的祖辈会更亲近,但他在我的记忆里就像我在你的记忆里一样,我不记得他。” 纪想抱着臂,不服气:“我没有不记得你。”。 “好,不过确实不能将你与他作比,我的错。” 杨潮生完全把纪想当小孩哄,无条件地说风就是雨,连无错也甘愿认错都是信手拈来不问缘由。 纪想和他对视着,败下阵来:“你可能会说我很幼稚,但是我不喜欢原宥,也不想让你和他走得太近。” “不幼稚,可以理解。” 杨潮生大概能懂这种心理,人都是有主观情感和判断意识的,想连带着身边人更靠近自己。 就像小时候曹知勉嫌弃同级技术差,非要拉着他去和高年级的玩排球。还像过年被表侄女拦住,气鼓鼓地说不要给那个爱捣蛋的弟弟买爱吃的零嘴年货。 “这是人之常情。”杨潮生说,“只要是你亲口说,我都会听你的。” 纪想一怔,不得不感慨杨潮生说话的艺术又上了新强度:“律师这么好说话可不行。” “在你面前就只有作为你未婚夫的杨潮生,听从你,天经地义。”杨潮生想伸手摸一摸纪想唇角,让他舒眉多笑笑,欲求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你开心排第一。” 纪想低下头,脸色有些微红,他有时候是真说不过直白的杨潮生,最后只能催人去休息吃饭。 纪想原以为杨潮生请人看守病房仅是说说而已,但当天就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保镖矗立在门口,重点隔离某位行走的过敏原,还请了阿姨照顾沈思儒的起居,让纪想安心了不少。 而沈思儒在知道这些事都是杨潮生帮衬操办后,虽然还是有点担心纪想被没良心的alpha骗,但已经完全没了当初极力反对的态度了。 纪想调侃他,沈思儒就咳嗽几声,心虚地回:“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以后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指指点点了。” 纪想轻笑,在镜子前整理头发,买了许久的发胶都没用过几次,今天才算物尽其用派上用场。 “对了,你前几天是说你今天要去领证吧?”沈思儒从手机视频里打量纪想,“可惜我人在医院……不然一定给你好好打扮下,这么重要的日子。” “没事,你可以远程指导。”纪想弯下腰,凑近镜头,“你看这样可以吗?” 纪想平时上班是社畜心态,周末不管是宅家还是出去玩都很随心所欲,今天在仪容上用心下手,美颜的视觉冲击让沈思儒不由得一愣。 “挺好的。”沈思儒气鼓鼓,“不行,我还是得说一句,真是便宜他了。” 纪想被他逗笑,重新拿起手机时杨潮生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先和沈思儒说“拜拜”,接起了新通话:“你已经到了吗?” “到了。”杨潮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紧张,“不过没关系,今天有一天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来,我在楼下等你。” “好。” 纪想应下,换上白衬衫下楼,走到室外感受到早晨的温差才后悔没带件外套出来。 他在纠结中望见杨潮生,想着中午气温会回升,也就懒得再折返回家耽误时间了。 杨潮生站在花圃旁,手长脚长的很是瞩目。他依旧是最正经不过的装扮,一身鲨鱼纹黑西装,搭配同色衬衫和马甲,打着银灰的缎面领带,浑身上下透露着矜贵的气质。 纪想不太爱穿西装,总觉得束缚。除了工作局上的某些必要,他基本都是以休闲装示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本以为白衬衫已经够庄重了,杨潮生却比他还严谨。若是给杨潮生带上胸花,他可以直接无负担地奔赴婚礼现场。 杨潮生始终望着单元门的出入口,纪想甫一出现就重新站直身体,朝他迈步。 他看出来纪想亦是精心准备过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重视和期待这个日子的这个认知让杨潮生心中隐隐雀跃。 他不在乎纪想穿的白衬衫是否相配,反而觉得那一件单薄:“只穿一件白衬衫吗?” 纪想回想起朋友圈看到的那些晒出的双人证件照:“难道不是吗?大家领证不都穿白衬衫吗?”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这话不对,夸道:“你这样也很好看,我们黑白配嘛。” 杨潮生微扬唇角,把身上的外套给纪想披上:“穿什么都没关系,只是怕你觉得冷。” 纪想这才了然,摸了摸鼻尖:“……谢谢。” 他拽着西装衣领,再次闻到了比上次还要重一点的那股水生调,甘冽清香,让纪想早起的头脑更清醒了些。 也许是他嗅的动作太明显,杨潮生朝他投来探究的目光。纪想被抓了个现行,有些尴尬:“杨律用的香水……还不错。” “不是香水。”杨潮生以为纪想不懂,温和解释,“大概是信息素,领子上容易沾到。你介意的话我后座有瓶阻隔剂,可以喷一下。” 纪想不知道这是杨潮生的信息素,毕竟beta一般情况下闻不到信息素的气味。但也有少许beta能够分辨,这基于一定的条件——需要和alpha或者omega的匹配度足够高。 但再高,beta也无法进行标记与被标记。 纪想闹了个大脸红,在ao之间,未经允许像小狗一样乱嗅他人信息素气味实在是太不礼貌,而且嗅信息素本身就是一种安抚和求取行为,在闻得见信息素的beta上也同理,他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下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说什么都像流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21章 纪想一路上难得沉默寡言,杨潮生放了几首他可能会喜欢的歌曲解闷,时不时从车内镜里觑一眼对方不自然的小动作。 纪想用裹毛毯的方式盖着西装,脑袋朝向窗外,耳朵从头红到尾。杨潮生自认为贴心地又给他摇上车窗,省得吹感冒了。 到民政局门口,纪想便将外套还给杨潮生,跟在他身侧进入。 原本纪想有些紧张,但看到身边一对对进出恩爱的璧人,他的心思不由得飞到不同的爱情百态上。 有互相抵肩坐在大厅等待的,有领完结婚证携手而出相视一笑的……每个人都有不同幸福的模样。 纪想忽然觉得自己和杨潮生有些格格不入。 论情人之间没有情,多日相处只称得上友情。爱就更谈不上了,既不深厚也不独有。 杨潮生心里怎么想纪想不知道,反正他对即将要见证而成的婚姻感到心虚和茫然。 “怎么了?”杨潮生取完号回过头,发现纪想正歪着头对着“金台区婚姻登记处”发呆。 纪想收回目光,忽然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会后悔自己曾做过的选择和因你而发生的事吗?” 杨潮生不懂怎么就进入了人生哲理的范畴,但还是很配合地回答:“会,很多次。但其实回过头来看,也许是会后悔,但也不见得那时候选择其他选项,会比现在满意。” 就像当年他将一厢情愿藏起,于他而言会心酸,也会在某一时刻懊悔,但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杨潮生勇敢剖白未必会有像现在这样,与纪想正在稳步地朝婚姻迈进的“好结果”。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杨潮生紧张道。 无人知晓他心中忐忑,多怕下一秒纪想和他说,这婚结不了。 “随便问问,只是想确认下杨律的想法。”纪想靠近他,“‘婚前不平等协议’签了,要和我这样的陌生人领证了,你不后悔?” “不。”杨潮生言简意赅,深深地望着纪想,只有他知道自己容易心口不一,“那你呢?如果你后悔,现在离开也来得及。” “临阵脱逃?我从来不干这事。” 杨潮生正色道:“是你永远都有反悔和拒绝的权利。” 纪想一怔,失语少顷,又很快地挽上杨潮生的手臂,故意玩笑道:“那我也承诺你永远都有挽回我的权利好了。” 他至少此刻是心无芥蒂地和杨潮生登记填写信息,拍下人生第一张双人红底的证件照。 拿到正式的结婚证时,纪想反倒平和了许多。他第一时间翻开内页,将属于杨潮生的那本递了过去。 照片上的两人,纪想在左边笑容粲然,而右边的杨潮生笑得内敛,却不掩眉宇间那点欣然。 纪想对这张照片还算满意,毕竟是在工作人员多次引导和试错下诞生的。 杨潮生拍照很是拘谨,不懂是太紧张还是单纯不习惯镜头。一开始是紧绷着唇,好似大气不敢出,好不容易提醒后放松开,又把肩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很僵硬。 摄影师想让杨潮生再多靠近纪想一些,他也只敢类似一次一厘米地这样挪,后来还是纪想主动地倚过去。 纪想看向杨潮生新换的白衬衫,是去隔壁商场临时买的,想到进门前工作人员开玩笑说他们俩穿得像黑白双煞,忍俊不禁:“感觉是比黑白配和谐。” 杨潮生轻扬嘴唇,没听清纪想说了什么,只一味地用指腹摩挲着小红本的质感。 “介意我发朋友圈吗?”他严谨地问。 纪想好笑道:“杨律,这也要问我吗?我没打算‘地下恋情’的。” 杨潮生表情肉眼可见地生动多了,走出大厅,午后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身上,手中的结婚证也变得神圣无比。 杨潮生拍了张内页照片,他技术欠佳,也只是能看得清是什么东西的水平,什么文案都没配,同步到了朋友圈。 发上去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收到了八方祝福。有评论也有私信,皆是祝他“新婚快乐”。 曹知勉来得最快,火速评论。 【曹:你在左边~我紧靠右~】 【y回复曹:?】 曹知勉像是守在手机面前,就等着杨潮生来问,私聊分享给他一首歌。 【曹知勉:[分享歌曲-《我们俩》]】 【曹知勉:[语音4"]第一张照片~不太敢亲密的~】 【y:……】 他这下记起来了,是来时车上曾放过的小情歌。 虽然曹知勉话后带着波浪号很欠揍,但不得不说歌词确实很符合他的心境。 他暗恋多年,即使心还未就位,但身份已名正言顺。 杨潮生收起手机,准备送纪想回家。两人都是工作日请了半天假专门去领证,下午都得各归各位。 “上次搬家的事,考虑得怎么样?”杨潮生问,“你要是决定了,这周我可以去帮你整理东西打包行李。” “可以,那就麻烦杨律了。” 纪想其实不太想搬家,很大原因就是不怎么爱收拾东西,实在过于麻烦。但杨潮生之前说的关于不同住会产生一系列有可能的问题暂时没法得到很好的解决,他只能同意了搬家这个方案,和杨潮生住在同一屋檐下。 “那你有空的话可以先去我那边看看,想想有什么还需要重装重修的。” “好。”纪想思忖半晌,“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就好了,等有客人来我再把一些东西收拾去你房间。” 杨潮生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搬家当天,纪想还在捣鼓家里各种闲置的东西,整理一摞出来,等杨潮生来再问他要不要一起带走。 像豆浆机,反正他独居在这公寓也不太用,万一两人一时兴起,也不算埋没当初他信誓旦旦买豆浆机的心。 杨潮生从门口进来,看见纪想盘坐在地上,身边围了三四个箱子,神色带着疑惑,像是在思考这些物件是怎么出现在家里的,他出声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纪想抬头,今日的杨潮生是专程来给纪想搬家的,穿了件浅卡其色的夹克外套,没有平时那么板正,乍一看还挺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纪想拿出煎蛋神器,甚至还有个自动炒菜机,两手并提:“你需要这些吗?” “……这是?”杨潮生挑眉,在他眼里这些就是形态各异的锅碗瓢盆。 纪想给他介绍起来,正好冰箱里还有几个没吃完的鸡蛋,直接上手煎了两个。 杨潮生若有所思,看起来是有点用,随后又指着像放蔬果的菜篮的炒菜机问:“那这个呢?” 纪想打了个响指:“看我。” 他倒油启动,拿了两个鸡蛋打散,直接倒入炒菜机里。 杨潮生平静地看着炒菜机卡顿地运作,直到来回摆了两三次,中间那个摇杆像跳绳似的甩了起来,机器也为之振动。 没过多久,蛋液飞溅,另一边的煎蛋神器传来一股糊糊的焦味——纪想忘记关开关了。 杨潮生:“……我觉得应该不太需要这些,我的厨艺应该还可以?” 纪想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好吧,也是。” 他把这些物件清洗干净,收纳进橱柜里,走到小客厅和杨潮生开始搬东西下楼。 纪想想把多年没碰的吉他也一起束之高阁,杨潮生瞥见了:“这个不带走吗?” “算了,有点占地方,反正毕业之后也不再弹了。” “不占。”杨潮生摇摇头,主动背上那把吉他,“喜欢就带走,不好好保养以后某天要是想用都难。” 纪想欲言又止,看他这么坚持,也没再拒绝,神情反而更像是安了心。到最后整来整去拖走的东西也并不是很多,他反锁了公寓的门,和杨潮生朝“新家”而去。 纪想是第一次来杨潮生家,他常住在金台区的那套琼华湾的大平层里,位于市中心,地段繁华,面朝横切桐城的琼江。 他总是在网上刷到在琼华湾俯瞰桐城夜景的视频,除了这些,日出日落霞光万道,也一样震撼惊艳。 纪想先把装着衣服的行李箱带上楼,杨潮生抱着纪想装书的箱子,背上挎着旧吉他,告诉他门牌号后,让纪想录入了指纹。 纪想在录入的机械音中好似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抓挠门案的声音,嘎吱嘎吱的。 “你家里有人?” “没有。”杨潮生示意让纪想录好后径直开门,“是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纪想疑惑地回头望着他,在杨潮生的鼓励下,用指纹识别开了锁。 有一只毛绒绒的白中带着轻微焦黄色的不明物体像水一样从门缝里“流”了出来。 伴随着一声嗲里嗲气的喵喵叫,纪想欣喜地认出这是一只年岁不大的布偶猫,大约两三个月。 纪想的心被瞬间俘虏,行李箱也撒开了,蹲下抱起布偶,在怀里挠了挠它的下巴和脑袋。 “还喜欢吗?”杨潮生局促地问,“它很乖的,偶尔可能有点粘人,但问题不大。” 布偶朝杨潮生伸出粉嫩的爪垫,杨潮生配合地微微俯身,和它“击掌”。 “喜欢……很喜欢。”纪想坚定地说。 “那就好。”杨潮生偷偷舒了一口气,“欢迎你加入这个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22章 纪想从没想过自己的随口一说会被杨潮生记在心上。 经过这么多年热情消磨,他已经对养一只猫的这个念头麻痹了。反正街边的野猫和家养猫喂哪个不是喂,他安慰自己不养猫也算是给他省点事。 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孤独,但下定决心要细养的小猫不能。 可杨潮生给了他惊喜,真的筑成他从前有时会羡慕的三人小家,现在领着猫孩子热烈欢迎他的到来。 纪想用脸贴了贴布偶,眼底有些湿润,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感动,亦或是两者都有。 布偶才来新家不过几天,就被杨潮生养得盘顺条靓。它还没取名,杨潮生就顺势把这个重大抉择权交给纪想。 纪想受宠若惊,语调不自觉地提高:“可以吗?” “可以,这是……我们的猫。”杨潮生略微偏过头,不敢对视上纪想的眼神。 “我们”于杨潮生来说不过普通二字,但形容他和纪想,又是意义非凡。 “叫焦糖吧。”纪想稍作沉思,指着布偶的微黄的毛发,再抬眼望着杨潮生,“怎么样?” 纪想嘴唇微翘,眼睛亮亮的,在玄关灯的照耀下像是铺了层波光粼粼的碎钻。 杨潮生一怔,后知后觉咳嗽几声:“……好听。” 他再次伸手点了下猫咪的脑袋,温和地唤道:“焦糖?” 纪想笑眯眯,把小猫猛地捧起来,焦糖茫然地喵了一声,算是对这个名字的回应。 有焦糖在,纪想一上午收拾东西都收得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收到一半就过去摆弄一下小猫。焦糖也很有灵性,在杨潮生任劳任怨地当起搬运工时凑过去围着他转,纪想怕它被不小心踩到,就暂时把焦糖放在了空纸箱子里。 等收拾完后,纪想凑到纸箱边看焦糖,见它已经扑腾到累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捞了出来,抱在怀里。 杨潮生给纪想倒了杯水,放在桌上时发出微小的声响,被纪想“嘘”了一声。 “它睡着了。”纪想用口型夸张地说。 杨潮生配合地点头,连坐下都拘谨起来,打量了纪想良久,对方是在用不太标准的抱婴儿手法在抱猫。 他骤然有些郁闷,焦糖真是好福气,不仅是纪想亲自取的名,还在纪想怀里睡觉。等几秒后反应过来时在羡慕一只猫的时候,连杨潮生自己都觉得讶异。 果然是最近太顺利了,渴求被满足后,欲望就变得无限大。 他试图屏蔽掉焦糖那乱七八糟的睡姿,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压低声音:“你房间还喜欢吗?还需不需要添置什么?” 杨潮生的家整体风格都是偏极简主义,色调无非黑白灰,唯一的暖色就是灯光,但留给纪想的房间意外地精致,有很多装饰品和摆件玩偶。 纪想看了一眼就觉得这画风很像他在公寓的卧室。 “喜欢,不过你特意做的房间装饰,好像和客厅还有其他地方的风格都不太一致。”纪想评价道,“这样没事吗?感觉有点奇怪。” 杨潮生是猜着纪想的喜好准备的,本来是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变成了商量:“我在这方面比较薄弱,你能帮我看看,再调整一下其他地方吗?” “你是要改其他地方的软装吗?”纪想不解,“这样不是大费周章?” “以前的风格也住久了,你来了后换一种也未尝不可。”杨潮生瞟见焦糖动了下尾巴,“毕竟以后这是我们两个人和一只猫的家,还要尊重下另一位男主人的意见。” 纪想迟钝地比了个“ok”的手势,自觉承担起改造的重任:“也行,我刚才进来就想说了,你的客厅看起来好冷清。” “那怎么没说?” 纪想原本想回答“因为不是我家”,但杨潮生方才所言是将他看作家人。他若是再不识趣说这句话,着实讨嫌。 所以他违心道:“其实看久了还好。” 杨潮生轻笑一声,没追问纪想回答前的那一点停顿,把银行卡交给他装修打点后,纪想心底油然而生了一种他掌握着财政大权的荒谬感。 杨潮生帮着纪想将物品收拾安置好时已近傍晚,他见纪想已经卷成球似的瘫倒在沙发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准备独自出发去超市,给纪想添置些生活用品。 纪想虽然困倦,但注意到杨潮生即将出门的身影,重新坐了起来叫住他:“你去哪里?” 像是怕杨潮生把他一个人丢在家似的。 杨潮生实话实说:“你的洗漱用品还没准备,本来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超市挑的,看你太累了还是算了,我顺便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说得太过自然,纪想这下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他和杨潮生是结了婚的关系。 “我陪你一起去吧。” 纪想不太好意思,搬家搬的都是他的东西,杨潮生都没喊累他就嫌累了,他怕自己给人一种“好吃懒做”的坏形象。 毕竟以后就是同居室友了。 杨潮生听后没阻止,只提醒纪想多穿件薄外套,两人一起出门。 纪想有好几年没有和人结伴去超市了,从独居之后就开始独来独往的生活,哪怕沈思儒时不时来他家做客,上门都是提着菜或者两人坐下一起点线上订单。 所以和别人悠闲地逛超市这件事,已经算得上足够亲密。 周末的超市人来人往,杨潮生推着购物车,一边问纪想要吃什么,一边挑菜,纪想只用在旁边指点江山,就能坐享其成。 但他不乐意,总想着帮点什么忙,也加入了挑菜大队。结果一拿过去给杨潮生,都被对方接下后不动声色地放回去,又重新挑了份。 比如番茄,纪想兴冲冲地挑了袋最漂亮的递过去,杨潮生掌眼后说了句“很好”,几分钟后他趁着纪想不注意准备去番茄筐里偷梁换柱。 纪想抓到的时候还委屈地质问道:“我挑的番茄怎么了?” 杨潮生默默地把手收回来,无措解释道:“你不是想吃糖拌西红柿吗?选粉一点的会好吃。” 反正夸了之后再换,纪想也不一定注意的到。 旁边拿着塑料袋看戏的大妈听到了,取笑纪想:“是的啊,你对象说得对,生吃挑粉一点的汁水多还脆。” 纪想哑口无言,一半是被“你对象”三个字噎的,一半是被自己难堪的生活经验羞的。 “没事。”杨潮生再次捡过纪想拿的那几个番茄,神色如常,“我们都买。” 纪想咬着下唇点点头,觉得他还是不添乱了,就指着不远处:“我去看看生活用品吧。” “行,去吧,我一会儿过来。” 杨潮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纪想有一种杨潮生是家长,他是小孩的诡异错觉。 家里还没有他的牙刷牙杯,纪想先走到洗漱区,托着下巴思考要买什么样的。 纯色的太朴素,有花纹图案的他一眼看过去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先生,要看看这个杯子吗,新出的联名款哦。”一旁的促销员拿着一只粉色的杯子走过来展示,上面印着打滚晒太阳的卡通小狗。 说来也不怕害臊,二十九岁的纪想依旧能被这些萌物轻轻松松击中心脏。他从促销员手中接过端详,问了句:“还有其他颜色吗?” “有的哦,还有个蓝色,是情侣款,不过是套装捆绑销售的。”促销员从后面的货架上拿出另一款蓝色洗澡小狗,“您有爱人吗?可以一起买下带回家哦。” “看好了?” 买完菜的杨潮生顺着货架找过来,发现纪想低头捧着一个粉杯子一动不动,眼底流露出的喜欢实在太好懂。 杨潮生轻声:“喜欢这个就直接拿吧。” “呃……可是这个……”纪想为难地看了眼促销员,“算了,我再看看其他的吧,谢谢你。” 不能单卖,杨潮生也有自己的洗漱用品,他一个人买两只杯子有点太浪费了。 纪想把杯子还回去,促销员瞟了眼杨潮生:“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吗?今天这个情侣杯套装还打折哦。” “不……” “拿一套吧,谢谢。” 纪想和杨潮生同时开口,促销员自然选择听杨潮生的,很高兴地帮他们拿了套全新的放入购物车里。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你喜欢粉色还是蓝色?”杨潮生没等纪想说话,抢先一步问道。 纪想还在状况外,傻乎乎地回答:“蓝的……” “哦,那刚好,家里的那个也用很久了,我喜欢粉的。”杨潮生云淡风轻地说,“跟你用情侣款,你会介意吗?” 纪想停顿了一秒:“……不介意。” “那就买了。”杨潮生不经意地揽了下纪想的肩膀,“还有什么吗?” “还有……牙刷和毛巾。” 纪想话音刚落,促销员乘胜追击:“二位先生,这边还有同系列的情侣牙刷、毛巾、睡衣等等,需不需要一起看一下呢?” 纪想:“这个就不用了吧……” 杨潮生:“来都来了,看一下?” 当天纪想回家除了满当当的蔬菜食材,还有一大包情侣用品,杨潮生美名其曰“除旧迎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23章 对于杨潮生和自己穿了居家情侣睡衣这件事,纪想表示很突然,且毫无拒绝还手之地。 早晨他从卧室揉着眼睛出来,在看到杨潮生穿着同款不同色睡衣时,他的大脑先是空白了一阵,随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是昨天杨潮生拉着他,说睡衣穿旧了正好再买一套,但无论怎么看,这种马卡龙色系都不太像是杨潮生会喜欢的。 但他居然说很好看,并且回家后就直接换上了,导致纪想昨晚上一度不敢看他。 “起来了?”杨潮生从厨房里端出早餐,是手冲咖啡和三明治,早起的焦糖粘人得很,贴在他的裤脚边走,时不时蹭几下以示友好。 “嗯,昨天答应你了要改造一下,今天正好去家具城看看。”纪想蹲下招呼焦糖过来,但今天的猫儿子好像更喜欢杨潮生,“你要一起去吗?房主的意见也很重要哦。” “今天可能没时间。”杨潮生歉意地说,“我一会儿还要去律所见委托人,抱歉。” 纪想了然地点点头,杨潮生也是个大忙人:“理解。” 他走到洗手间去洗漱,发现杨潮生已经将热水和毛巾都准备好了。 纪想拿起蓝杯子,目光挪到镜子前的收纳台上那只湿漉漉的粉杯子。 杨潮生的用品几乎跟着纪想全换了新,甚至连他主卧里的洗漱间都空置了,选择搬出来和纪想一起摆在客厅的外置洗手间。 虽然他这么安排理由是万一有不速之客造访,不至于装得那么手忙脚乱。 “纪想,我走了。”正当纪想还在刷牙神游,杨潮生就已经迅速换好了衣服,只拿了三明治带走,特意绕到洗手间前和他说一声,“早餐都在桌上,记得吃。” “好。”纪想含着泡泡,模糊不清地回答着,接着礼貌性地目送杨潮生出门,“路上注意安全。” 杨潮生像是笑了一下,关上门离开了。 纪想觉得自己很像贤良主内的妻子目送赚钱养家的丈夫出门,但实际上早餐都是“丈夫”做的。 纪想摇了摇头失笑,回到洗手台前漱口洗脸,把杨潮生做的早餐吃掉,喂饱了焦糖后也打算出门。 杨潮生家的家具基本都是简精款的,以至于客厅看起来很空旷,可操作性很强,纪想打算先购置一些合适的装饰品装扮一下。 他离开前把家里的窗帘都拉开,拍了几张全景照,随后前往家具城,在图上较空的地方依次挑选软装品。 纪想嫌沙发上方的几何图案相框太死板,但逛了一圈找不到中意的新装饰,他便给医院的沈思儒打了通视频电话,反正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帮他出谋划策。 沈思儒的病症复发情况还不稳定,公司那边请了小长假,近半个月都住在医院里,今天的气色看起来终于和病前别无二致了,纪想便问:“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出院吗?” 沈思儒坐在床边回答,眼神却没怎么看镜头,反而关注着前方:“今天刚说了,没特殊情况明天就能走。你这段时间累得要死,也不用来特意接我了,我自己能行。” “那怎么行?”纪想不同意,“你在看什么?” “宋总监今天正好路过来看望我,他在旁边水池洗水果。” 沈思儒大大咧咧地喊了声“宋总监”,纪想不由得好奇这两位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多时宋喆礼就捧着水果盘子出现在了镜头里,纪想和他打了声招呼,看到沈思儒把宋喆礼递来的苹果推了回去,小声说了句“我不想吃这个,你吃吧”。 纪想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搞不懂现在的状况,想着不然过一会儿再找沈思儒,结果拿了蓝莓的他问道:“你在逛街?” “嗯,准备布置下……新家。”纪想拿不住主意,就顺势问出了原本来找沈思儒要问的问题。 “你老公不在旁边?”沈思儒抽了张纸,调侃道,“你们小两口的爱巢还用得着我啊?” 纪想咳嗽了几声,但碍于宋喆礼在,外人不知道他是假结婚,所以没反驳这句话:“他今天工作有事。” 一旁只出镜了半张脸的宋喆礼倏忽开口:“你结婚了?” 纪想一愣,打哈哈道:“是啊,宋总监上次不是也见过吗?” 他有点不解宋喆礼怎么好像对他结婚这件事反应很大,纪想又想起那天在电梯口遇到宋喆礼,对方的一番关于“ao结合与bb结合才是天理”的传统言论,似乎又能理解了。 大概是和沈思儒一样,觉得他太草率了吧。 正好医生来查房,纪想只能挂了电话,沈思儒给了他几个参考,纪想又挑了一会儿,还是没淘到合心的,只能把结完账的物品填好收货地址,先回家布置收拾。 而另一边在律所加班的杨潮生收到银行的短信扣款,唇角不自觉上扬,连带着和人交流沟通都温柔了许多。 纪想在回家路上有目的性地寻找花店,买了一捧风铃花和金鱼草,准备插在买了三个样式不同的花瓶里混搭。 他都想好了,玄关放一簇,客厅放一簇,餐桌也放一簇,正好可以从视觉上显得更鲜活生机,不再是冷冰冰的单调世界。 他大部分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添置做加减,忙了一下午才把客厅变得温馨些。 纪想拍照和原来的对比,对修改过的这些搭配还算满意,他没给杨潮生提前过目,想着能让杨潮生回来时感觉到焕然一新就是他的成功。 不过等久了就会迫不及待,纪想忍不住想给杨潮生发条微信,问他几点回家。但输入框删删打打,“你几点回来”前面他竟然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杨潮生。 思考许久,纪想选择跳过这个烦恼的问题。 正拿着杨潮生手机看文件的曹知勉不小心看到了纪想的弹窗,发出今年第一声爆笑:“不是,杨潮生,你老婆怎么像ai智能管家?” 杨潮生不明所以,直到曹知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才舍得把对方的手机还回去。 只见备注为“老婆”的两个字在三分钟发了一条消息。 【老婆:hi~你今天几点回家?】 杨潮生面色柔和,先回复纪想,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区间,紧接着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对曹知勉说:“再笑出去。” “哇,翻脸如翻书啊。”曹知勉笑够了冷静下来,“反正我和我女朋友不会hi来hi去。” 杨潮生懒得理他,叫简心进来把曹知勉赶走后,特意交代了句:“明天办公室门口帮我挂个牌子吧。” 简心一脸懵:“什么?” “就写‘狗与曹知勉无准许不得入内’。” 简心:“……” 她看透了,两个幼稚的男人。 纪想在得知杨潮生大概五六点才会回来时,他顺便在网上订了些菜。虽然他厨艺不怎么样,但该准备好的还是要准备好。 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独居的家了,还是要顾忌下室友的感受。 试问,谁出去工作了一天回来发现和自己同住的人什么都没干,在家无所事事了一天,回来还要等他做饭不会崩溃? 纪想是个很有同理心的人。 他等着送货上门,在浇花的时候听到门铃响,以为是买的菜到了,擦干净手过去开门,发现门前站着一位侧分长直发的陌生女人。 纪想不认得这个人,杨潮生也并没有提前交代过会有客上门:“你好,请问你找?” “你是……纪想?”女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眯了眯眼,浓烈的五官攻击性极强。 “呃,我是。”纪想试探问,“是找杨潮生吗?他暂时还没到家。” “他没和你提过我?” 纪想慢吞吞地摇头,女人拢了下西装外套,他才注意到她里面穿的像是宴会长裙:“你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吧,外面会有点凉。” 女人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找到水壶和水杯,倒了一杯水后坐在了沙发上:“你也坐。” 纪想被反客为主,尴尬地走过去,他问的所有问题都被女人忽视,这时候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他应该没跟你提过吧。”女人撩拨了下头发,“我是他前妻。” 纪想瞳孔地震。 前妻?! 杨潮生怎么没和他说过啊!不是说没谈过恋爱还是头婚吗!怎么还骗婚啊…… “不过你不用着急,我也不是来找他复合的,就是找他有点私事。”女人淡然地说,“我知道你是他的新婚丈夫,只不过杨潮生这个人,你自己要小心点。” 纪想大脑有些死机,很艰难地消化着突如其来的消息,他站起来和女人说:“我先和他联系下吧,你先坐,桌上有洗好的水果也可以吃。” 纪想打死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招待起现任丈夫的前妻,他忐忑地给杨潮生发了条消息。 【香菜杀手:那个……你前妻来找你了。】 【y:?】 杨潮生二话不说就拨去了电话,一接通就沉静道:“我没有前妻,直接把她赶出去。别怕,我马上回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30 第24章 第24章 好老婆和好兄弟。 家里来了莫名其妙的人, 杨潮生直接将没做完的工作整理好带走,才刚上车就收到名义上的姐嫂发来的消息。 【妙光:潮生哥,姐姐刚才去你家了, 我晚点再过来接她,可以吗?】 杨潮生松了口气, 幸好是他亲姐, 不然真是什么胡言乱语的疯子,他还怕纪想照顾不好自己。 【Y:好的。】 他回完消息,火速给杨月明本人打去电话。 杨月明接得很慢, 杨潮生等了十几秒的红绿灯时间,对面说话懒洋洋的:“喂?” “姐,你别吓到人家。”杨潮生无奈道, “你什么时候决定来的家里, 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出其不意才知真实面貌啊。”杨月明大言不惭,随后压低嗓音说,“不过你新婚丈夫还挺可爱的,我说我是你前妻,他居然还傻傻地招呼我吃水果,感觉有点缺心眼啊。” 杨潮生不满:“你别这么说他。” “啧啧, 真宝贝, 曹知勉果然没说错。”杨月明望了眼自从她摊明假身份就躲到厨房里去的纪想, “白月光威力就是大。” 杨潮生有点头疼:“你赶紧和人家解释清楚。” “急什么?等下你回来我们一起站他面前, 不就清白了吗?” “……我看你才缺心眼。” “喂喂, 怎么和姐姐说话呢……喂?喂!”杨月明听到一阵忙音,“臭小子。” 纪想在厨房里心不在焉地做饭,说是做饭,其实就是执了个大勺在锅里心不在焉地搅花蛤汤打发时间。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客厅里的那位天降“前妻”。 虽然杨潮生否认了, 还让他直接赶出去,但纪想还是没这么做,毕竟人都进来了,只要能撑到杨潮生回来就行。 杨潮生一路压着限速线回来,他怕纪想误会,一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喊了一声“姐”。 惊天动地,把沙发上在撸猫的杨月明和厨房里的纪想都给叫出魂来了。 纪想脑子还是懵懵的,见杨潮生宛如见救星,但他没理解杨潮生刚才喊的是什么。 姐?叫谁?“前妻”吗? 只见杨月明放下水杯站起来,夸张地开口:“你开闪现回来的?” 杨潮生睨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她一眼:“要不是你老婆和我发消息,我怕我再赶不回来我老婆就要跑了。” 杨月明很没良心地大笑,见纪想还在状况外,主动伸手过去求握:“你好啊纪想,我是杨潮生他姐,我叫杨月明。刚才我都是胡说的,希望没吓到你。” 说完,又从她的爱马仕里掏了个大红包顺势塞进纪想手心:“一点见面礼,祝贺你和我弟新婚。” 画风反转突变,纪想吓得大惊失色,这红包的厚度简直和砖头似的,没打开就能感觉出来:“不不……你好你好,有点太贵重了,谢谢谢谢,但不能收。” “这有什么不能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杨月明使了劲把手抽回来,拍了拍纪想肩膀,朝他抬抬下巴。 “收吧。”杨潮生给纪想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吓你也是该的。” “什么嘛,杨潮生你现在真是很不把我放眼里。”杨月明吐槽道,“我今天就是奉爸妈的命过来看你的。” 她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其实主要是过来看他们新子婿纪想的。 杨潮生的秘密要是被曹知勉知道,基本就算不上什么秘密了,所以杨月明在几年前就知道她亲爱的弟弟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初恋,当时差点连计划中的出国读书都想放弃了。 不过好在杨潮生没被未知结果的单恋爱情冲昏了头,现在能和白月光再续前缘,也算好事一桩。 杨月明对纪想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人长得俊秀,性格虽然呆了点,但还挺好相处,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似乎太软了些。 说好听点,就是沉得住气,这倒和杨潮生挺像。 杨潮生走到纪想身边揽着他,做出了保护的姿态:“妙光具体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你这就要赶我走啊?”杨月明叹口气,“真是欺人太甚,都不留姐姐吃个饭。” “那个……我刚做了饭,就是可能味道不太好。”纪想仰头和杨潮生对视一眼,接着看向杨月明,“月明姐要是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今天打扰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杨月明先是冲纪想友好地笑了笑,面对杨潮生时就是一副“你老婆都发话了还敢赶我走”的嚣张表情。 杨潮生无奈,他是怕纪想没做好见他家人的准备,所以才想请杨月明离开。但纪想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便没再阻止。 见纪想要再进厨房,他跟在身后,像巨型跟随的尾巴:“我来帮你。” 纪想点点头,等杨潮生进来后把玻璃推拉门悄悄关上。 杨潮生没注意身后纪想的动作,见锅里的土豆丝快糊了,转了小火:“调味放了哪些?” “还没有放。”纪想手撑在洗切台上,忐忑道,“你姐姐突然来,我刚才没认出来,好像还被她唬到了,她对我的印象会不会不好啊?” 杨潮生加了几勺盐巴味精,翻炒了几下出锅装盘:“不会,她一直都这样,喜欢胡言乱语逗小孩,不用放在心上。” “你说直接赶她出去,还好我没这么干,不然真完蛋了。”纪想耷拉着脑袋。 “那也没关系,是她有错在先。”杨潮生见纪想蔫蔫的,不禁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他,很轻的动作,“能帮我围一下围裙吗?” 杨潮生一手拿着铲子,一手端着焯过水的鸡翅,锅里热油俨然准备好了,纪想转身去拿挂在墙壁上的围裙。 “头低一点吧。” 纪想的个子在beta里不算矮,但alpha有天生的体型优势,他时常觉得杨潮生就像苍天大树。 杨潮生温顺地垂下头,给纪想一个方便挂脖的位置。 纪想靠近他,将绳子调长,贴着侧颈一路顺下来。 他抬眼,遽然和杨潮生带着浅浅笑意的瞳孔离得极近,眼底可以完整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咳……”纪想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绕到身后手忙脚乱地开始系蝴蝶结,“马上就好。” “不着急。”杨潮生慢条斯理地偏头看纪想细致地打结,完成好时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纪想的话淹没在鸡翅下锅时发出的“滋滋”声响里。 纪想帮杨潮生打下手,顶多就是洗菜、递东西、尝味的活儿,一时间厨房飘香四溢。杨潮生让纪想可以先偷吃几个,结果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月明姐还在外面,自己先吃上了不太好。” “没事。”杨潮生夹了块烧排骨抵在纪想唇边,见他难为情地咬住,又拿筷子从旁边补了个排骨到最中间去,“这样谁看得出来?” 纪想笑了下,杨潮生的手艺实在没的说。他回过头正好发现杨月明抱着手机低头路过,连忙转回身往杨潮生身侧躲。 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靠近当下最熟悉的人。和杨潮生待久了,再加上之前吃饭时得知杨月明还是如今掌管杨家家业的威严大姐姐,纪想就有些不想出去一个人紧张地面对杨月明。 其实更怕是被人看出来他俩假结婚的端倪。 “其实你不用那么怕,杨月明就是看着不着调,但她肯定能懂你的好。”杨潮生抽了张厨房用纸给他擦手,“她的妻子比你我都还小,你猜猜她在追人时是怎么打败杨月明和她相处的?” 说到八卦纪想就来劲:“怎么相处的?” “嘴甜地唠她,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杨潮生给他传授经验,“所以杨月明要是问你什么,你不要都答。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平常心地反过来问她就好了,直到把她问烦。她就最喜欢逗那些看着就手足无措的人。” 纪想恍然大悟,信心满满地端着杨潮生烧好的菜出去招呼杨月明。 杨月明正背对出口站着,看不清楚她在做什么,纪想开朗地喊道:“月明姐,来吃饭吧——” 他的甜言蜜语技能施展到一半,杨月明转过身,手机页面赫然是视频通话。 纪想还保持着端菜放桌的姿势,听见杨月明手机里的人忽然卡顿地问了句“这是纪想吗”。 杨月明只是想给远在国外牵挂国内儿子闪婚的爸妈交差,原本没想这么快让纪想见人,更何况线上见也不正式,怕纪想被她吓到后再被两位父母吓到。 但这一切都顶不住纪想倏忽一声兴高采烈地喊话,她只得尴尬地点点头说道:“爸,妈,这是纪想。对,见到了。潮生在呢,放心,小两口都好着呢。” 爸妈?! 纪想如遭雷击,他反应也很快,甚至都没看清杨潮生的父母长什么样,就立马问好:“叔叔阿姨好!” 杨潮生听到外面的动静,在纪想后面出现,以为杨月明又在作妖,蹙着眉喊她全名,语气不悦:“杨月明。” 杨月明向他挥挥手,示意稍安勿躁,勾着纪想的肩膀开始替他和父母说话。 “对,红包已经一起给他啦。没关系,等你们回来再正式见面一次吧,他有点害羞。我们要先吃饭了,其他的潮生后面再跟你们细说,我一会儿还得和妙光走。好,你们也是,拜拜。” 纪想脸都快笑僵了,跟着杨月明很快地和仓促见了一次面的杨家父母道了再见,一挂断就长舒一口气。 杨月明第一时间给纪想比了个大拇指,杨潮生来到纪想身边,在手底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低声道:“抱歉……我一会儿会说她。” “没关系,我还怕没做好。”纪想在他背上拍了拍以作安抚,紧接着用哥俩好的语气说,“你之前帮我应付了父母,我也应该的嘛,放心哈。” 杨潮生又默默地叹了口气。 怎么办,他已经无可自拔地把纪想当老婆,但纪想只想做他的好兄弟。 第25章 第25章 铁石心肠。 纪想被杨潮生“点拨”之后, 在餐桌上变得健谈起来。 他原本就不大怯场,之前他担心发愁,是因为杨月明是他素未谋面过的杨潮生家里人。可深入聊天过后, 纪想觉得杨月明本人还挺有趣的。 杨月明虽然看起来和杨潮生属于会互相抖对方糗事的欢喜冤家姐弟模式,但她的言语间皆是流露出对弟弟的爱护。 她比杨潮生大六岁, 杨潮生还在蹒跚学步时, 杨月明便充当“先锋”在前面领路。杨家的两个孩子都各有志向,弟弟不愿意共担家业,杨月明就全权托举, 两人殊途同归,纪想不难看出杨潮生是在爱里温养长大的孩子。 他其实有些羡慕。 杨潮生在饭桌上时刻关注着纪想,察觉到他垂眉间一闪而过的低落, 打断了杨月明滔滔不绝, 从他婴孩时期就不断揭他老底的行为。 他看着杨月明,反过手来,食指指节叩了下旁边的手机屏幕,暗示的意味明显。 桌上的菜肴只有花蛤汤是纪想独立做的,杨潮生方才私底下给杨月明转了六百块,此时为两个人各盛了碗花蛤汤, 对杨月明道:“这是纪想做的, 很好喝, 你尝尝。” 杨月明本来看到转账云里雾里, 经杨潮生这么暗戳戳一说, 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不太喜欢贝类,总觉得有股腥味,但这是出自纪想之手,杨潮生也这么说了, 她便尝了一口。 “很鲜。”杨月明笑眯眯地夸道,实际舌头有被一股海腥味席卷而过。 可能是生姜没放或者放得不够,她瞟了眼清澈的汤底,就漂了几小块疑似姜沫一样的固体碎屑。 而纪想被夸之后肉眼可见地兴致高上许多,趁着杨月明去洗手的功夫,凑到杨潮生身边说:“看来我搜出来的那个菜谱还挺有用的,下次我再试试其他的。” 杨潮生一脸温和:“好。” 饭后没坐多久,杨月明收到信息起身说要离开。纪想跟着杨潮生将杨月明送下楼,一出电梯就发觉有人在不远处等着了。 那是侧扎着麻花辫在胸前的姑娘,发尾系了一根印花丝带,鼻梁上戴着一只圆框眼睛,看着像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在望见杨月明的时候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朝她小跑过来。 纪想和杨潮生落后几步,他看着杨月明一秒恢复正经,接抱住了对方,难舍难分的模样堪比热恋期的情侣。 “潮生哥。”程妙光才发现杨月明身后还有两人,不自在地收起了你侬我侬的那点亲密,但依旧倚靠在杨月明怀里,“这位就是……” “你好,我是纪想。” 纪想算是看出来了,他今天就把杨家人全见了个遍。 “你好,程妙光。” 她友好地和纪想点头示意,又对杨潮生说:“那我先带姐姐回去了,潮生哥,下次见。” “好,路上小心。” 程妙光挽着杨月明离开时还在咬耳朵,纪想听到了杨月明答应撒娇的程妙光陪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等到两人彻底离开视线,纪想挪了下步子询问:“妙光就是月明姐的配偶?” “嗯。” “那她怎么喊你哥?难道各论各的?” 杨潮生罕见地沉默半晌:“……因为妙光是我的学妹,后来才认识的月明。” 杨潮生和纪想回到楼上,和他大致讲述了程妙光和杨月明的爱情故事。 最开始他并不是很赞同程妙光和杨月明在一起。毕竟程妙光比杨月明小了十三岁,两个更不是一个性格和脾性的人。 程妙光活泼天真,杨月明风流薄情,人生阅历和社会经历都各不相同,在程妙光还是张纯白无瑕时,杨月明早就身经百战,侵染过黑灰阴暗面无数次了。 若不是杨月明是他亲姐,他还要谴责一句她不道德。 “……但她和我说,程妙光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像狂风骤雨中最不可能出现却又真的出现的太阳。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很大的耐力和恒心。我姐前几年一直在省外国外到处飞,最开始是忙工作,后来就变了味,是专门躲着妙光。”杨潮生说起他人的故事,脸上还带着几分无奈,“妙光后来在桐城的实习结束,就离开了我的律所,跟在我姐身边做私人助理,连开的低薪都没吓走她,说只要能让她吃饱饭就好了。” “所以妙光算是苦尽甘来?” “她更像甘之如饴。”杨潮生换了个词形容,“后来我姐被她打动,去年妙光毕业,她给了妙光一个惊喜,向她求婚,两人年底就完婚了。” 纪想“哇”了一声:“那她应该很感动,能和喜欢的人走进婚姻的殿堂,比世界上百分之七十的人幸运多了。” “是。”杨潮生给纪想开了瓶饮料,“但我有个问题也想问你。” 纪想接过橙汁,插上吸管:“你问吧。” “如果有人也像妙光这样,锲而不舍,抱着一种飞蛾扑火的心来追求你,你会心动吗?” 纪想抿了一口吸管,思忖片刻不确定道:“应该……不会吧,得看情况。我虽然偶尔会羡慕有情人,但爱情并不是必需品,我只看人,不对事。如果是没任何感觉和缘分的人,他为我做的再多,我只会觉得愧疚,并且负担很重,会想方设法地还人情给他。” 杨潮生一瞬不动地看着他,没说话,纪想歪头:“你会不会觉得我铁石心肠?” “……不会。”杨潮生像是哽了一下,“这样也挺好的,你的选择自有你的道理。” 至少在那个人出现之前,纪想还会是他的合法丈夫。 “对了,我刚才不小心听到妙光和月明姐要去看电影。”纪想在沙发上盘起腿,“上次因为思儒的事,你订的电影票浪费了,不然后天晚上我请你再去一次吧?明天我得去接思儒出院。” 杨潮生哭笑不得,他不知道纪想心中所想,但对方的这番话结合方才所言,很像纪想不想欠着杨潮生的喜欢而拼命地想要还人情。 “但你想看的那个已经下映了。” “没事啊,这次看你想看的。”纪想行动力极强地拿过手机,点开订票页面,“你选选。” “其实我不太关注这个……” 纪想把手肘搭在杨潮生肩上,跪坐在他身旁,滑动浏览了下热映影片:“这个喜剧?前几部口碑都还不错,还是这个武侠片?” 纪想一边介绍一边让杨潮生做选择,杨潮生最后定了部爱情片。 “原来你喜欢罗曼蒂克。”纪想勾勾唇角,这场电影人并不是很多,他挑了选了正中间的两张连坐位置。 “也没有特别喜欢。”杨潮生轻声说。 “嗯?”纪想愣了顷刻才反应过来杨潮生说了什么,“那你怎么选这个啊?” “因为……” 杨潮生踌躇着,正好手机振动,有人打电话。他未能说出的话被打断,拿起手机到阳台去接听。 纪想兀自思考了一会儿,没继续深究下去,看到一小时前沈思儒发来的图片和消息,说是已经平安出院到家了。 【香菜杀手:不是说明天吗?】 【思儒:哎呀,屁股都快躺痛了,待不住待不住。】 【香菜杀手:你自己一个人?】 【思儒:没有,宋总监下午正好把我打包带走了。】 【思儒:他人还真不错。】 【思儒:好啦,你明天就能见到我了。】 纪想疑惑,宋喆礼不仅去探望了沈思儒,还帮他办了出院手续? 【思儒:[转账:700]】 【思儒:对了,这是那个护工阿姨,说是多收了杨潮生的钱,你转交给他吧。保镖大哥也都回去了。】 【香菜杀手:行,原宥他没再找你麻烦吧?】 原本秒回的沈思儒忽然间不见了踪影,纪想支着下巴等待,直到杨潮生挂完电话重新进来都没得到回复。 纪想把钱补齐,一起转给杨潮生,杨潮生没懂:“这四千是什么?” “护工阿姨退回来的钱,还有这几天你请人守着思儒。” 杨潮生没要,退还给纪想:“那是家里的人,不从我这走账。” “但是……” “纪想,你要是算这么明白,我也会难过的。” 纪想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忘记了要说的话。 只知道杨潮生说得认真,伤心的神情更是袒露。 最后杨潮生只收下了那护工阿姨退回来的七百块钱,原本融洽的气氛里弥漫着尴尬,纪想想到白天那件未做决定的软装,没话找话道:“对了,我改动了家里一些地方,你觉得还满意吗?” “我看到了,很好看。”杨潮生毫不掩饰地夸耀,“比以前好看很多。” “那就好。”纪想指向身后沙发上方的墙壁,“我本来还想换掉这些,但是这块面积区域太大了,我不知道应该改成什么。” 杨潮生顺着纪想所指抬头:“不然放点照片吧。” “照片?” “说到这还有件事还要跟你相商。”杨潮生拿过放在矮脚桌上的平板,“我选定了几家婚礼场地,你可以先过目一下。” “至于照片,我想这些相框也许可以换成我们后面拍的婚纱照?” 第26章 第26章 “别自讨无趣。” 傍晚时分, 沈思儒终于吃不下顿顿鸡汤的油腻营养餐,不上秤都感觉自己已经长胖了好几斤,早上医生说的话历历在耳, 他想提前出院。 宋喆礼是来医院找他的医生朋友,正巧得知对方现在和沈思儒同在一栋楼才顺道也去探望了下沈思儒。 他离开时想打个招呼, 结果就被沈思儒见缝插针抓住, 托他帮忙办出院手续。 宋喆礼沉默半晌,问道:“纪想知道吗?” “他新婚忙着啊,不想麻烦他了, 忙完再跟他说。” 宋喆礼扯了扯嘴角,所以就麻烦我了? “宋总监,我知道你人特别热心肠, 纪想老在我面前夸你呢, 说你负责任又有担当。”沈思儒胡诌道,“我发誓,我绝对不给你添堵,你只需要假装我的亲友或者家属,和医生沟通好提前出院就行。之后回家什么的我自己打车解决,绝不不麻烦你。” 宋喆礼受不住沈思儒这种自来熟和夸张的彩虹屁, 他当初还以为沈思儒是个社恐, 是他想多了。 想到纪想, 他思忖半晌, 答应了沈思儒的请求。 保镖们还好说话, 护工阿姨这些天完全把沈思儒当自家孩子疼,沈思儒好说歹说才证明自己力大如牛并无大碍。他收下护工阿姨临走前的退款,准备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叫车回家。 宋喆礼就跟在他身后,昏黄的路灯照得对方身影孤苦伶仃, 像个拖着仅剩无几家产无处可去的流浪汉,最终还是于心不忍让一个病号独自回家,上前接过行李箱和收纳袋:“走吧,我送你。” 沈思儒自然乐意,又连夸了宋喆礼一大串“大好人”,主动报了地址,跟着宋喆礼上车。 “你把我送到门口就好了,很感谢你。”沈思儒拿出手机,说得诚恳,“方便加你个微信吗?之前晕倒的时候是你救的我,现在大晚上还愿意送我回家,有空我想请你吃饭作为答谢。” “吃饭就不用破费了,救人和帮忙都是举手之劳。”宋喆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添加了沈思儒的联系方式,再次重申,“纪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沈思儒若有所思,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纪想?” 零帧起手,毫无缓冲时间,宋喆礼想过别人看出来,但没想过看出来后会被问得如此直白。 若是问的人是当事人纪想,他不如干脆承认,表露心迹。但事实上替他戳破窗户纸的是纪想的朋友,他顿时哑然无言。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就当我不知道吧。”沈思儒伸手挡在他面前,寂静几秒后又说,“可是他结婚了,你现在不能当小三啊。” 宋喆礼:“……” 车内鸦雀无声,沈思儒双手合十和他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是指责你的意思……” “没事,我明白。” 其实要说喜欢纪想,更不如说是欣赏,觉得他是理想的人生另一半。 宋喆礼对于情爱二字秉承随遇而安,但骨子里是比较传统老派的人。世间所有存在都自有他的法则与道理,就像ao生来契合互补,bb结合才是人类最开始的繁衍模式。 他在挑选伴侣时,一定会遵循社会上现存的最优选择,而纪想身为同类beta,不仅符合基本条件,在相处中宋喆礼对他亦有好感。 他始终不明白纪想为什么会选择和一个alpha结婚,哪怕爱再深情再长,天性也是不会骗人的。 沈思儒见宋喆礼神色变得凝重,以为是他说多过火了,咬了咬唇就小心翼翼地下车告辞。 他慢悠悠地拖着行李箱往里走,低头准备和纪想说一声,消息刚发出去,面前的道路就被来人给挡住了。 沈思儒抬头,在见到对方时尚觉得有几分眼熟,直到他恭恭敬敬地说道:“沈先生,我们原总想单独和您见一面。” 沈思儒下意识朝四周瞟去,果不其然在正对面有辆晶石黑的保时捷卡宴。 “没什么好见的,我没什么话想和他说。” 沈思儒抬腿就走,被助理迅速拦下:“您放心,原总已经知晓,提前打了信息素封闭针,不会对您二次造成伤害。” 信息素封闭针是在短时间里帮助alpha或omega屏蔽外界信息素的同时,不再产生自身信息素,其效用就是让ao看起来与beta无异,是种被严格管制的药品。 但对于以医疗器械起家,有参与研制新药的原氏来说,想拿到它并不困难。 信息素封闭针不被广泛应用的原因就是副作用巨大,用完后会有强烈的依赖性,会伴随着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譬如腺体疼痛,影响信息素平衡,还有可能会导致腺体萎缩。 沈思儒握紧掌心:“他想干什么?” “原总只是想和您叙叙旧。” 沈思儒冷笑一声,并不领情。 身后倏忽几声喇叭,是折返回来的宋喆礼摇下车窗喊:“沈思儒,东西忘拿了。” 宋喆礼透过车窗看见回过头的沈思儒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再结合站在他前方的那个西装男,他的记性不错,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原宥身边的助理。 他拎着手提袋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到沈思儒身边,将其遮在身后,礼貌又疏离地打招呼:“余助。” “宋先生也在。”余助理只得稍稍后退,“我们原总只是想专门给沈先生道个歉,宋先生不必如此。” 宋喆礼的余光扫过款款下车的原宥,掷地有声:“道歉?我第一次听说道歉是要堵着人说的。” 原宥没有接话,让助理折回车上等着,视线始终停留在身后对他抱有极大敌意的沈思儒身上。 “你的信息素排斥症,是怎么得的?”原宥的语气对比重逢那日,俨然和婉许多。 沈思儒不愿回答,顺势躲在了宋喆礼身后,无声片刻后,宋喆礼说:“他不想说,原总就不用问这么多了吧。” 原宥这才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你是谁?有什么资格身份替他来回答我?” 他已经忍耐到极限,这几天原宥受限无法近身沈思儒,便着手去追本溯源探查当年的真实情况和沈思儒的病因与人际关系。 宋喆礼和沈思儒不过泛泛之交,有关联的除了同公司便是纪想,但从出院开始,他就看着沈思儒依然信赖地跟着这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一路回家。 他想幸好宋喆礼只送到了门口,可当下又出现在此地,实在碍眼。 原宥漆黑的墨瞳紧盯着沈思儒,嘴唇微动着咬了下腮肉。 沈思儒和原宥当初在一起一年,熟知对方许多小动作与微表情,原宥发怒的前兆他一清二楚。 沈思儒不想和原宥多做口舌之争,以原宥的身份,若是和他在街边吵架,恐怕第二天就能上社会娱乐新闻。 他在身侧揪了下宋喆礼的衣角,小幅度地摇摇头,示意不要硬碰硬,悄声说:“能麻烦你送我上去吗?” 疑似有仇的前男友在这虎视眈眈地堵着,宋喆礼自然不会放任沈思儒一个人上楼,各种意义上的不安全。 沈思儒亲昵的举动落入原宥眼里就像欲燃的炸药,眼底的愠色渐浓。 宋喆礼用口型说了句“别怕”,仿佛原宥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一手拉过沈思儒的手腕,另一只手把手提袋都压在行李箱上,领着人径直往单元楼内走。 就在沈思儒要快步跟上时,原宥从后方拽住了他。 他先是大力地攥着沈思儒的手,紧接着趁着不设防,不容置喙地换成十指紧扣。 这是当年沈思儒牵着他的手,曾说过的最牢固的牵手方式—— “这样就永远不会甩丢啦。” 高中时期穿着一中蓝白校服的沈思儒带着原宥走街串巷,奔跑间对着午后的阳光举起手,无名指上傻里傻气的编织素戒是他送给原宥的第一份情人节礼物。 破碎的记忆重现,原宥忽然间有些恍惚,颈后的腺体因为封闭针变得逐渐灼热,他恨恨道:“沈思儒,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 “如果让你二选一,你选谁?” “为什么一定要问这种问题啊?跟问我爸妈和你掉进水里我先救谁一样无聊。” “你不说,我要怎么知道我才是你的唯一?” “行行行,选你选你,好了吧。我又不喜欢他,他就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而且他有对象啊。” “那你发誓不会丢下我,留我一人。” “好,我沈思儒发誓,永远不会丢下原宥,留他一个人。原大少爷,这样可以了吗?可以就快点吃饭!” …… 沈思儒冷淡地望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良久才嘲讽地笑道:“别自讨无趣了,你也不算什么,怎么值得我费心思。” “这是你当年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哪怕传来钻心的疼痛,他都要抽回手,头破血流地和原宥背道而驰,不要重蹈覆辙就是那些年他送给自己的血的教训。 沈思儒握紧拳头,扣着大拇指的指节,一阵阵不自觉地发颤,和宋喆礼离开。 他不想对不起十八岁窝囊的自己。 第27章 第27章 “接吻也要学吗?” 纪想昨天很晚才收到沈思儒的回复, 他次日一到公司就先去三楼和沈思儒见了一面,看到对方安好终于松了口气。 沈思儒这几年为了强身健体,特意在周末假期报名了各种格斗速成班, 他见纪想不停地东瞧西看,又是翻袖口又是看脖颈的:“你还怕我被原宥暴打啊?” 纪想拍了下他握紧的拳头:“我是担心你, 万一他要欺辱你, 不管不顾地用信息素压制怎么办?你那功夫制不过他的。” “放心放心,法治社会,他不敢乱来的。” 其实沈思儒说得也挺没底气的, 昨天要不是有宋喆礼在,恐怕他很难那么快脱身。 他很清楚原宥的坏脾气,不准许有任何人忤逆他的想法和意思, 只是沈思儒不明白原宥昨天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好似总是在追溯两人都所避之不及的过去。 他觉得那样糟糕、不堪的从前,就不必再挣扎缅怀了。 可从原宥昨天的表现看来好像并不这么想。 沈思儒想不通,只能沉下心,将所有有关原宥的一切抛之脑后,迅速转移话题,手指捏起纪想肩头的衣服针织布料:“等等……你今天打扮得有点不一样诶?这件我都没见你穿过。” “说, 下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行程?”沈思儒眯起眼, 一副看破天机的模样。 纪想略有点不自在地摸摸鼻尖:“……是有。” 他今天穿的藏蓝毛衣是去年买来压箱底的衣服, 因为是偏休闲风的海军领款式, 试穿时纪想总觉得自己在职场里穿就像老黄瓜刷绿漆一样装嫩, 显得很不稳重靠谱,所以就没再穿过。 今天再度拿出来,主要是为了赴和杨潮生晚上的电影之约,连头发都用夹板夹了几下。 新衣服新发型, 能显出他很重视和杨潮生的诺言,也是对上次突发情况诚意满满的道歉。 “和杨潮生?” “嗯。” 沈思儒想到早晨偶遇和花孔雀似的隆重打扮过的宋喆礼,莫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什么意思?”纪想一脸懵。 “啊……没什么没什么……”沈思儒疯狂摇头,他保证过会替宋喆礼保守他喜欢纪想的秘密,但他也是纪想和杨潮生假结婚的内幕知情者之一。 沈思儒必须很有道德操守地两边闭口不谈。 纪想看他并无大碍便回了九楼,晚上和杨潮生本是约定六点吃个饭再去看电影,但鉴于杨潮生临时有事,所以两人共进晚餐的这项议程被取消,纪想今天还决定担任起接杨潮生下班的重要职责。 这是他一时兴起的想法,没和杨潮生提前沟通过,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纪想下班早,吃完饭就回了公寓一趟,把停在停车场“尘封多年”的爱车开出来遛弯。 太久没上路,纪想有点手生,所以速度就慢许多。他在路上给杨潮生发消息,得知杨潮生已经结束工作,而他还卡在半路的红绿灯上,在看见杨潮生发来消息要接自己时,纪想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杨潮生接得很快,那边传来像是在收拾整理的声音:“怎么了?” “你不用来接我!我马上就到了!真的!”纪想盯着亮眼的倒数,“你在事务所门口等我就好了。” 杨潮生听他语气紧急,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突兀的喇叭声从听筒里传来:“可以,那你过来路上慢点。你是坐公交吗?” 纪想已经想好要给杨潮生完美的约会体验,包括舒适的宝马副驾接送环节,他刚才失手摁了下喇叭,还以为暴露了,听到他这么说干脆将错就错:“对,还有一两站,很快的。” “好。” 杨潮生挂断电话,把档案归类放回柜子后才提上包走出办公室。 一楼没走的只剩陆斐,杨潮生朝他摆手:“早点回去吧,明天再做,一起走。” “好,杨主任,那我报告明天下午再交给你。” 杨潮生颔首,等陆斐收完东西才和他关灯锁门,一前一后走出事务所。 熄火在树下等候多时的纪想一眼就看到了杨潮生,他一边看准时机踩油门滑过去,一边降下车窗,也不管黑灯瞎火杨潮生看不看得见,朝他wink了下,再用尽毕生所学吹了个短促漏气的口哨。 “帅哥,看电影走不走啊?” 杨潮生刚想到车上再给纪想发条消息,他拿着车钥匙,听到吊儿郎当却又熟悉的嗓音,愣了一秒才轻笑出声:“你开车来的?” “是呀,这次换我接你下班。” 纪想大力拍了拍副驾驶座,一句豪爽的“上车”和突然冒出来的陆斐说的话撞在一起。 “杨哥,方便的话能送我去下前面的地铁站不?” 上班喊“杨主任”,下班喊“杨哥”,这是他们律所一概的传统。杨潮生不怎么介意,有时候确实也会捎几个晚下班的人一段,陆斐他们喊哥能拉进距离,更加亲切。 陆斐说完还没搞懂情况,小跑到杨潮生身旁,猝不及防地和车内的纪想对上目光:“嫂……嫂子在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纪想没想到还有人在,瞬间收敛正经许多,和陆斐打招呼:“你好,要去地铁站是吗?我们正好也往那儿走,可以送你。” “不用不用,哎呀,也就走几步的事,不麻烦杨哥和嫂子!”陆斐看出他俩后面还有活动,尴尬一笑,“我晚上吃多了,散散步消消食也不错。” “没事的,别……” 纪想话没说完,杨潮生见状,抢先一步直接把手里的车钥匙抛给陆斐解决掉问题:“你直接开我车回去吧,明早上开回来就行。” “哦哦,可以可以,谢谢杨哥。”陆斐手忙脚乱地接住,随后对他们投去了个“我懂得”的眼神,猛地在转身跑开前大喊,“祝你们约会愉快哦!” 杨潮生目送陆斐离开,随即拉开车门上车,纪想笑意盈盈,无意间说了句:“他还挺可爱的。” “可爱?” “对啊,他知道我们要去约会,居然都不敢上我的车。” 杨潮生停顿了几秒:“可是你今天不是来接我的吗?” 陆斐不上来也很正常吧。 纪想初听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里暗地里的玄机,迟钝地肯定道:“是来接你的啊。” 等过了一会儿,他后知后觉品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 “杨潮生,你说话怎么还漏字呀?”纪想趁着等候时间凑过去,“你是不是想说,‘你今天不是来专程接我的吗’。” 杨潮生抿着唇,扭头不去看纪想眼底的调笑分明,说着反话:“……送他也未尝不可,是他不愿意上来,我才把钥匙给他的。” “真的?”纪想半信半疑。 车里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纪想收了手,笑眯眯的,没再继续调侃他。 两人很快到了电影院门口,纪想排队取票,杨潮生买爆米花和饮料,两人像同事一样分工协作,最后汇合于检票口。 因为是爱情片,来看的大多数都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不是拉着小手就是揽着肩膀、搂着腰肢,能贴多紧就贴多紧。 整个检票队列下来,就只有纪想和杨潮生笔直地干站着,中间还留了条缝,看起来最不合群。 “要不……我们也牵个手?”纪想犹豫地提议道,“之前你不是说要培养感情吗,今晚上就先迈出第一步试试。” “好。” 杨潮生没等纪想靠上来,就主动抓住了纪想的手腕,再用最普通的方式与他相牵。 纪想以前和很多人牵过手,爸爸、妈妈、哥哥、朋友……但和名义上的“丈夫”还是第一次。 杨潮生怕手劲太轻容易松,太重会让纪想感到疼,于是问道:“感觉怎么样?” 纪想以为杨潮生是在问牵手的感觉,评价道:“你的手热乎乎的,但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可能是这种牵手姿势太常见了?” 纪想说着说着就开始从杨潮生掌心里挣扎起来,换成了十指交扣:“你呢?什么感觉?” 杨潮生顿感自己的心跳似乎比平时怦然快上一倍。 他明白,这是一种想和纪想一直这样牵下去的感觉。 如果愿望能被满足就好了。 纪想没等来杨潮生的感觉发言,里面通知进场,他就这么和杨潮生牵着手走进去。 一进去纪想就注意到他和杨潮生好似被团团围住了,还是两张c位宝座,上下左右无处可逃,全是来看爱情片的小情侣。 纪想自我安慰:“没事,正好学习一下谈恋爱该怎么谈。我俩培养感情嘛,到时候他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杨潮生表示了解,电影开场后就时不时往前面两人身上瞟一眼。他看见女生往男生肩膀上靠了下去,不由得努力坐直身子,一时间频频看向纪想,想让他也这么靠一靠。 只不过这动作还没正式实行就被施法打断。 后座的大哥戳了下杨潮生:“那个,哥们,你有点太高了,挡住我对象看电影了,能稍微往下躺点吗?” 纪想听到动静偏过头,见杨潮生一脸窘迫,和他说:“你和我换个位置吧,你整个人压下去也不太舒服,容易腰痛。” 杨潮生只能和纪想互换了座位,在坐下时他指着前方依偎的情侣,小声道:“你……刚才怎么不靠过来?不是说他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吗?” 纪想的注意力已经被电影剧情吸引去了一大半,哪里还记得要观察别人,他有些歉意地和杨潮生说了句“对不起”,接着尝试就地歪头。 第一下,有点没靠到肩膀边,何况纪想个子也不矮。 第二下,纪想觉得用力过猛了,他的年龄和脖子承受不起九十度大扭。 总之,怎么倚靠怎么别扭。 纪想已经不敢回头看了,怕身后的人取笑他抽搐痉挛。 “这样吧。”杨潮生鼓起勇气,调整好坐姿朝纪想的座位挪过去,抬手环抱住了他,像纪想半个身子都埋躺在杨潮生身前。 纪想从没尝试过这种“大鸟依人”的姿势,甚至还可以清晰地听见杨潮生规律的心跳声。 好像有点快? 他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左侧对比。 杨潮生的心跳速率确实比他快。 就当影片暧昧氛围的BGM再度响起,主角进入到感情升华的阶段,纪想余光瞧见前面的那对情侣隐匿在暗黑的环境中竟然低头悄悄亲吻上了。 他下意识仰头去望杨潮生,殊不知对方也看见了,垂着头也在看他。 纪想的脑子倏忽一片混乱,脑抽地问了一句。 “这个我们也要学吗?” 第28章 第28章 牵手牵了一晚上。 纪想有一瞬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这么尴尬的话他是怎么从36℃的嘴里问出来的! “那个……你当我没说好了。”纪想小声咕哝着, 急中生智地抱起爆米花桶,“你要吃这个吗?” 杨潮生基本不吃膨化食品,买爆米花只是觉得纪想大概会喜欢。因为他在搬家的时候看到了纪想收了一纸箱的零食, 像仓鼠囤货,最后这些都被收纳进电视旁的零食筐里, 成为杨潮生和纪想的家里的一部分。 杨潮生忽然俯身, 在纪想耳畔低声:“你看右边。” 纪想急于摆脱方才的窘迫,连忙转头望去,发现是男生在给看得入迷的女生喂爆米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杨潮生就拿了一颗抵在了纪想的唇边,传来闷声笑意,哄他张嘴:“啊——” 昏暗的电影院里只能借荧幕上的光才能看得清身旁人的轮廓, 杨潮生的面容变得模糊朦胧, 但纪想还是精确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浅藏的那点眼波流转。 好似无声的浪潮,降临之际温和,却又奔涌着向他而来,无可逃脱。 纪想愈想耳尖愈热,浑身上下顿感犹如灼烧,杨潮生发现他在走神, 食指轻点了点爆米花:“不喜欢吗?” 杨潮生问的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而纪想觉得他是在问这个动作。 纪想说不上来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这种距离和姿态已经完全超过他平时礼貌友好待人的交际安全线了, 他却完全没有反感的意思。 “没有。”纪想祈祷杨潮生最好别看出来他的面红耳热, 也抓了几颗爆米花喂过去,“很好吃。” 杨潮生一怔,握住纪想的手后咬住爆米花:“是很好吃。” 不管是喜好还是习惯,他都愿意为纪想作出改变——爆米花甜甜的, 也并不是很难吃。 电影散场之后,纪想依旧还能感受到那股燥热。 人潮散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最后,杨潮生见纪想举着手不停地扇风,看起来很急躁的模样,丢掉手上的包装桶后长腿一迈,赶到纪想的身侧。 “怎么了?”杨潮生见纪想的脸红得像昨天家里刚买的苹果似的,“是里面人太多了,不舒服吗?” 说着他就要抬手,触碰上纪想的额头。 还好,也不是很烫。 “没……没有。”纪想垂着脑袋,就着台阶下,“确实人多容易闷,所以现在就是有点热而已。” “抱歉,是我没考虑到……”杨潮生愧疚道。 纪想不理解杨潮生怎么这么爱和人道歉,若是要封一个道歉王,非杨潮生莫属。 而且这不过是纪想顺势接下的一个借口,他想起方才触碰时那一丝略微冰凉的触感,随即再次牵起杨潮生的手,用手背贴上自己热乎乎的脸蛋。 “这样会凉快点。”纪想笑眼看他,“不过杨潮生,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冰。” 杨潮生呼吸一滞,几乎是不敢乱动:“……我也不知道。” 但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热了。 充当了一会儿纪想的降温工具之后,杨潮生的手不负众望地彻底暖了起来,主要还是纪想一直和他牵着手没放开。 “棉花糖,十五块一支——” 纪想的视线本在出口的小摊上逡巡,结果棉花糖的摊主一报价格,他就立马收回了目光。 “想吃?”杨潮生捕捉到纪想跃跃欲试的情绪,想拉着他走过去。 “算了,好贵。”纪想咋舌,摇头说,“小时候这么大的都只要五块钱,我也不是非吃不可。” “不是非吃不可就是有点想吃。”杨潮生哄他一句,随即向小摊问了口味,“想吃什么味道的?” 纪想心不诚实,嘴倒很快:“这个青柠味的。” 杨潮生颔首,付钱之后没多久就将新鲜出炉的巨大棉花糖递过去给纪想。 纪想接过,被遮住了整张脸,他躲在后面咬了一口:“感觉没有什么柠檬的味道……” “不会就是颜色看着像青柠吧?”纪想小声嘀咕,从棉花糖里探出头,将另一边没吃过的地方转向杨潮生,“你尝一口。” 杨潮生没拒绝,微微躬身尝了一小口。 “怎么样?” 杨潮生吃不出来:“……就是糖味。” “好哇,被骗了十五块。”纪想气鼓鼓地说,“早知道这种生意这么好做,我就该辞了职出摊卖这个,十五块都有人买呢!” 杨潮生失笑,配合道:“那我也辞职,给你专门推车?” “不行不行,我们两个人不能绑死在一根杆子上,很容易失业成为低保户的。”纪想仿佛明天他就要去出摊了一样,“这样,我做棉花糖,你就在旁边卖果汁饮料,糖吃多了,就可以买水解腻,我们包揽一条龙生意。” “好。” 纪想的天马行空有时候来得出乎意料,但如果纪想真去卖棉花糖,他想他应该会偷偷包圆了纪想的摊子。 “其实小时候,家里的人都不是很让我吃这些东西,包括刚才买的爆米花,觉得那些是垃圾食品,不健康。”纪想看不见面前的路,就将手交给杨潮生,由他领路,安心地吃着并不是很好吃的棉花糖,“他们好像没人在意家里小孩到底开不开心,但是……有个人,他总是能变出花样来让我开心,他是除了爸爸妈妈之外,还要更加称职完美的超人,好像只要我说什么,下一秒他就会像哆啦A梦一样,变出来送给我。” “他也给我做过棉花糖,是我们小时候在家里的花园里偷偷架了个锅做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们就瞒着佣人做,还差点把妈妈的花烧了。说实话,比这个还难吃。”纪想轻笑几声,“不过他做出来的颜色,比它漂亮一百倍,是有着很多很多颜色的彩虹。” “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他失落道。 杨潮生静静地听着纪想说起小时候的事,不免在猜想这个人会是谁,可以占据纪想童年的一席之地。 但没关系,他会努力地拥有和参与纪想现在以及未来。 他望着纪想蕴藏着几分怀念的眼神,握紧了手心,安慰地捏一捏:“你想做的话,我也可以陪你。” “好感动啊杨律。”纪想夸道,“从目前来看,我觉得你很有当丈夫的天赋,情绪价值都给得很满,从不让人扫兴。” 杨潮生本能的情感流露对于纪想来说是一种逢场作戏的天赋异禀,他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那就算你在夸我了。” “当然是在夸你。” 杨潮生见纪想舔了舔嘴角,大概是吃到唇周粘粘的,抽了张纸过去给他:“拍婚纱照的礼服款式周六和我一起去选定量身吧,爸妈今天和我说,他们半个月后会赶回桐城,到时候和叔叔阿姨一起吃个饭。” 想到要见杨父杨母,纪想还是会有些紧张,他接过纸巾,认真地点点头:“好。” “昨天不小心看到你平板上的标注,是对婚礼场地都不太满意吗?” 纪想有思考的时候在纸上涂涂画画的习惯,他抽空看了眼杨潮生选的婚礼场地,有室外也有室内的,但纪想看布置和预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隆重了点。 但这都是杨潮生拟定好拿过来的,对方应该很钟意这些方案,才会给他看,所以纪想倒也没说扫兴的话:“没有,我看过了,都挺不错的,我比较喜欢那个海滩边的方案,不过那边不是景观区吗?路过的人会很多。” “没关系,你选定后,剩下的我来解决就好。”杨潮生温和道,“虽然是假结婚,但结婚体验也不能比别人差。” 纪想好笑问:“你难道是在和谁比吗?” “我说是,你信吗?”杨潮生慢悠悠地说,“我姐去年年底在爱尔兰办的草坪婚礼,请了很多人去,甚至还有杨氏的基层员工,包机票包食宿发红包。” “月明姐这么豪气。”纪想虽然见识过大风大浪,但这么阔绰的实在少见,“所以你也想?” “是想请一些同事,但你说只用请亲人好友,我听你的。”杨潮生说,“我尊重你的想法,你不愿意办热闹的大型,那我们就办精致的小型,不比我姐差。” 稍加沉思的纪想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种委屈的意味,就像是他不愿意公开承认结婚对象一样,连婚礼都不想大肆宣扬。 “我也没说一定不行……那你想请的话,那我也可以请我的同事来吗?” 杨潮生失笑:“当然可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好吧,那请柬是不是得多印几份了?” “放心,有多印很多,够用。” 纪想眯起眼睛,婚礼时间他和杨潮生很早就确定了,就定在一个月以后的盛夏,连请帖设计都是杨潮生那边火速出的样图,纪想连设计师都不知道是谁。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啦?” 杨潮生装傻:“想好什么?” 纪想撇撇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吃完了手里的棉花糖,重新拉起他的手:“按你说的来吧,但是要写那么多名字很累……” “我写。”杨潮生打断他,“你到时候把你想请的同事名字整理下发给我就好了。” “好。”纪想笑了一下,仿佛真有种他和杨潮生是谈过恋爱,诚挚地想要进入婚姻的一对夫夫。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纪想归结原因,都是因为杨潮生太“听话”了,对他简直是不讲道理的纵容。 “杨律,你对待其他人可不能说什么就做什么。”纪想晃了下两人相牵的手,就像小朋友调皮时突然故意掀起来那样,“很容易被人骗的。” “你是第一个说,我很容易被人骗的。”杨潮生配合他摆臂控制力度,“那你会骗我吗?” “说不会的话,你会不会不信啊。” “不会。” “那我现在不会骗你的。”纪想拉着他往前跑了两步,“走吧,回家!” 杨潮生凝视他的背影,眉梢带笑。 回家,是一个很好的词。 第29章 第29章 “耳朵好红啊,老婆。”…… 过了立夏, 桐城的气候温度直线上升,纪想开始囤积“冰箱好物”。 独居的时候,夏天他的冰箱里琳琅满目皆是冰冻小零食。搬到杨潮生家之后自然也不例外, 纪想专门跑到杨潮生书房问他能不能腾一格冰箱冻柜给他放各种棒冰。 “可以,够放吗?” 杨潮生今天是居家办公, 仍旧穿着和纪想同款的情侣睡衣, 戴着常用的无框眼镜,柔顺的头发贴在额前,看起来没有工作日上班时那样凌厉。 “我记得底下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不够放的话我再给你订个小冰箱?” 纪想受宠若惊:“不用不用,不够的话,我见缝插针地放就好了。” 杨潮生思忖半晌, 站起来摘下眼镜:“我去帮你整理一下吧。” “喔, 也好,不然过几天找东西又找不到了。”纪想跟在杨潮生身后咕哝了一句,像是想到了什么,面露窘态。 他虽然会一起打扫卫生整理收纳,但事实上很多事情到最后都需要杨潮生来妥善地收尾。包括收拾完物品后,纪想一般不会精心分类, 只是随手一摆, 第二天他就会忘了这个东西被他放在了哪里, 经常又把家扒个天翻地覆。 而杨潮生的作用, 就是不停地替纪想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搜刮出来他想要找的东西, 以及帮纪想合理收放记位置。 杨潮生把最底层放的饺子挪开,忽然发现里头出现了某个橙色不明固体:“这是什么?” 他翻过来一看,包装上写着凤梨果肉果冻。 “诶,怎么和饺子掉一起了。”纪想一拍大腿, “我就说我上次往冰柜里塞了三个味道的果冻,怎么就吃到了两个,我还以为最后一个被你吃了。” 杨潮生哭笑不得,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来帮纪想整理的真正原因。 “果冻怎么放冰柜里?” 纪想接过,在果冻上敲了敲,硬邦邦的,冒着凉气:“这样比常温的好吃呀,特别是在夏天的时候。” 他把鼓起的包装撕掉,重新递给杨潮生:“你要不要尝一个?我买了一大包,好吃我可以多冻一点。” 杨潮生没吃过这种新奇的吃法,原装果冻他倒是吃过,不过现在家里也只有那些还在爱哭阶段的小孩喜欢吃,他在纪想期盼的目光下咬了一口果肉。 “怎么样?” “……还可以。”杨潮生斟酌半天,“就是有点冻牙。” 纪想哈哈大笑,看着果冻上的缺口:“你牙口挺好的,刚拿出来就能啃这么一大块。” 杨潮生郁闷地想,alpha的牙要是不好,那才奇怪吧。 纪想把从超市里进货来的零食袋子拖过来,里面有许多牌子的棒冰和冰淇淋,还有巴掌大的碗型果冻。 杨潮生整理完腾出位置让纪想自由发挥,正巧手机响起,他到阳台去接电话,回来时看到纪想已经大功告成。 “婚纱店的负责人说,上次的礼服已经修改好了。”杨潮生说,“你下午没事吧?” 纪想摇摇头:“没。” “那再过去试试衣服吧,合适的话就直接把婚纱照拍了?” “啊?这么突然吗?”纪想猛地站起来抱住脑袋,发愣道,“可是我没洗头。” “没事……” 刚想安抚他几句,就被纪想打断。 “有事!我现在去洗头!” 杨潮生看着纪想风风火火的背影,忍不住说:“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等纪想做完准备,杨潮生解决掉手上的工作,两人吃过午饭才驱车前往婚纱店。 几套礼服都是统一由杨潮生着手定的款式,纪想只负责拍案敲定,最后协商出来拍婚纱照的是那套作为主礼服,衣摆上绣着白玉兰的纯白西装。 纪想到更衣间去换上,拉帘出来时发现杨潮生已经扣好袖口在等他了。 上次来只有纪想试穿了礼服,今天是他第一次见杨潮生穿结婚西装,象征着纯洁神圣的白色法式塔士多。 “纪先生,胸花您忘了。”造型师从更衣室里拿出被纪想遗忘在储物格的蝴蝶兰胸花,提醒道。 纪想回过神,从杨潮生身上收回目光:“谢谢。” “我帮您?” 纪想刚想摇头说不用,他能够自己别上,杨潮生已经踱步来到他身边,轻巧地接过造型师手里的胸花:“麻烦你了,我来吧。” 造型师意味深长地微微挑眉,作出了请便的手势后退到一边。 杨潮生将胸花挪到左领的扣眼上,作为细节叠加装饰的春兰叶隐隐扫过他的指腹,他别得细致认真,连呼吸都逐渐放缓。 靠近时,纪想只上瞟了杨潮生一眼就迅速移开了视线,他出神地盯着对方风琴褶式翼领衬衫上的黑色绸缎半蝶结,发现被挡住的尖领处绣了两个花体字母。 ——“JX”。 纪想想到自己衬衫的领口上也有同样式的花体字母,他那天没多想,还以为“CS”是品牌的相关设计或是缩写,而现在看来似乎是杨潮生的名字。 “好了。”杨潮生平抚过衣领,松开手,退后几步,毫不吝啬地夸耀,“很好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适合你。” 纪想笑了下,商业互吹地夸回去:“你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帅。” 他认真打量了下和自己穿的差不多款式的杨潮生,忽然发现一处明显的漏洞,指着衣摆:“怎么你的西装上没有绣白玉兰?” “你知道它是白玉兰?”杨潮生的语气听起来很惊讶,甚至有几分欣喜。 纪想指了指旁边的造型师:“是上次Nina和我说的。” 杨潮生“哦”了一声,紧接着解释:“是你那件衣服的专门设计罢了。” “杨先生,纪先生,准备好了吗?” 因为今天只拍室内的婚纱照,布景方面比较简单,摄影早已准备就绪,等着两位主人公前去拍摄。 “马上。” 纪想一听要拍照了,又从Nina手里借来镜子,确认了眼在换衣服时有没有弄乱头发。 杨潮生看到纪想后脑勺的一小撮毛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翘了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给人压了压。 直到摄影师又来问了一遍,杨潮生和纪想对视确认过眼神,他才举手说:“好了。” 杨潮生本想牵着纪想走过去,但纪想认为摄影师催了那么多次,怕是等久了会不高兴,所以没注意到杨潮生伸过来想要牵他的手,自个儿小跑到了幕布前。 纪想甚至还冲他招呼:“快快,杨潮生——” 杨潮生失笑:“来了。” 两人有合照拍过结婚证件照的先例,这次倒没有上次那么僵硬紧绷。但试拍了几张,杨潮生始终放松不下来。 摄影师引导到后面都气笑了,放下相机直说:“怎么一上镜头就感觉二位不太熟呢?这样吧,你们先酝酿一下感情,杨先生平时是怎么称呼纪先生的?” 杨潮生罕见地停顿了下:“……纪想。” “那纪先生呢?” “呃……杨律,或者杨潮生。” 摄影师连声叹气:“这样不行,从现在开始先休息一下。麻烦在这期间纪先生称呼您的爱人为‘老公’,杨先生称呼您的爱人为‘老婆’,或是互称‘亲爱的’‘宝贝’等等,二位自由选择,先增进下感情,可以吗?” 纪想和杨潮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句“可以”,却没有人先开口。 最后还是摄影师发现他俩私底下羞于开口,得放明面上监督,他逮着纪想不放,说杨潮生一直找不到状态,纪想才面红耳赤地喊了第一声“老公”。 有一就有二,只要两人有一个人不在状态,摄影师就会逮着另一个人,逼着叫对方各种花里胡哨的爱称,把杨潮生和纪想两个人整得恨不得抱团尴尬,看起来终于熟了许多。 “杨先生,不用抿着唇,牵着对方的手的手臂可以再垂直自然点。” “好,两个人再靠近一点点。” 纪想听闻,左脚朝杨潮生的方向迈了一大步,另一只手轻搭上杨潮生像木头一样笔直的手臂,脸贴近他耳侧。 杨潮生的耳畔被均匀的呼吸吹得燥热起来,握着纪想的手莫名收得更紧了些。 摄影师觉得这样的自由发挥看起来更亲密,比了个大拇指,连拍了好几张。 “ok,拿一下道具换个动作吧。” 纪想去拿放在一旁的蓝绣球捧花,一回头发现摄影师得意洋洋地往杨潮生手里塞了一条头纱。 “婚纱婚纱,怎么少得了这个嘛。” 杨潮生和纪想大眼瞪小眼,两人眼里仿佛都写满了疑惑。 这头纱,给谁披? 摄影师像是看出了他们的内心疑问:“你们二位都披,杨先生先给纪先生披上吧。” 头纱并不是很大,轻飘飘的一片。杨潮生迟疑地将它扬起,盖在了纪想的头上。 纪想拿着捧花还在状况外,眼前就被雾蒙蒙地遮上了一层,他听见摄影师发出下一步指令:“杨先生现在可以掀起一半来,然后亲吻纪先生。” “等等……亲吻?” 虽然早知道拍婚纱照可能少不了接吻的环节,但如今这个环节来得太突然,纪想还没做好准备。 “放心。”杨潮生拉起头纱的时候低声道,“等下我亲你的额头,可以吗?” 纪想微微眩晕了一下,没有说出反驳的话,下一秒他忍不住闭眼,杨潮生在他的眉宇间轻轻地落下一枚吻。 他看不见,却感受得到。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张很好!很有氛围感!虽然我想让你们亲的不是这里……” 摄影师的嘀嘀咕咕纪想后面没听清楚,只记得杨潮生亲完他的额头,捏了下他的左耳垂,认真地悄声说了句。 “耳朵好红啊,老婆。” 像是对方才纪想喊的千万遍“老公”的回应。 第30章 第30章 木头也懂暗恋! 那张披着头纱的照片被杨潮生选出来, 作为四十八寸的相框照挂在了沙发背后的墙壁上,替换了纪想之前说的那一块单调的几何图案。 纪想觉得四十八寸实在是大得夸张,还特别是这张放大的亲吻特写照。他几次想劝杨潮生不如选另一张揽腰看镜头的, 摆在客厅里也不突兀,但杨潮生和摄影师都觉得不如这张好。 少数服从多数, 照片被洗出来, 中国速度地挂上,现在害得每次纪想从客厅经过,瞄到那幅婚纱照, 都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脑门。 离着婚期将近,沈思儒的一颗心也替纪想闲不住,提出要给他在彻底踏进婚姻的坟墓前, 举办最后一场单身狂欢派对。 “……怎么样?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具体和我说说,我给你找找。” 不怪沈思儒不知道纪想的理想型,只是纪想过往种种表现出来都对爱情没有太大的向往,一结婚就是选择杨潮生这种老干部类型的,他也看不透纪想的真实想法。 纪想一边耳肩夹着手机听沈思儒的派对计划,一边盘坐在懒人沙发上, 帮身旁的杨潮生把空白的请柬拆出来。 沈思儒见纪想没答话, 继续坚持不懈地游说:“反正你和杨潮生是假结婚, 感情能不能顺利培养出来也说不准, 他目前还管不到你。等到时候你和他离婚了, 两个人也依旧是各不相干,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通话的声音不算小,低头写着宾客名字的杨潮生微微一怔抬起头,纪想这才意识到沈思儒说得太大声了。 他暂时放下印章, 几句话打发了沈思儒,挂断前还能听见对方嚷嚷着再考虑考虑之类的话。 纪想和杨潮生对视一眼,把黑屏的手机收起来,解释道:“思儒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们假结婚的事就没有瞒着他。但是他知道得也不是特别多,所以才乱说的,你别放心上。” 杨潮生颔首,握紧签字笔:“没关系。” 沈思儒那句不太清晰的话像烙印在了他心里,他和纪想的婚姻谈不上感情基础,始终没有保险。 培养需要日积月累,还要幸运地能够拥有纪想的那一份心动,他有时候也会悲观地想,珍惜这段和纪想的短暂姻缘就好了。 也许会成为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纪想敏锐地察觉到杨潮生似乎在不断散发着低落沮丧的信号,他站起来挪了下懒人沙发,缩短与杨潮生之间的距离:“手写得酸吗?老公。” 杨潮生猛然咳嗽几声:“……还好。” 纪想自从拍完婚纱照之后像是把“老公”说顺了口,产生了免疫作用。仿佛这就是很简单的称呼杨潮生的一种方式,纪想总是在出乎意料的时候给杨潮生下一剂猛药。 他已经看出来了,喊一声“老公”能让杨潮生的心情直线上升至max,是安抚情绪的特效良药。 至于是怎么看出来的,大概是每次杨潮生的嘴角都会忍不住大概上升两三个像素点吧? “我也帮你写一点。” 纪想转身去找新的烫金笔,被杨潮生拉住,摁在身旁:“你帮我封起来吧。” 杨潮生定了个火漆印,是玫瑰图案的,纪想再次暗叹杨潮生结个婚装备还挺齐全的,便重新坐下替他装袋封蜡。 等到全部做完,书桌的一半都被红红火火的结婚喜帖所占据。纪想拍了一张,顺手发给纪书渝女士看,没想到这个对方本该在悠闲跳广场舞的时间却在线秒回。 【妈妈:[图片][图片][图片]】 【妈妈:你看我穿哪个见潮生他父母好?你万叔一点都做不了主,只会说都行。】 【妈妈:琛琛说第一件红色喜庆些,但我觉得太抢眼了,这个墨绿的更适合点。】 纪想想了想,打字回复。 【香菜杀手:都好看。】 【妈妈:怎么都不提点有用的意见?对了,我还给他们准备了点见面礼,你看看。】 纪想看着纪书渝又拍了一溜串的照片,叹了口气,了解她这是焦虑的情绪发作,杨潮生见状问:“怎么了?” “后天不是和叔叔阿姨见面吗?我妈好像越临期越紧张。”他把聊天记录摊给杨潮生看。 杨潮生轻笑,掌心覆在纪想手背上:“介意我和阿姨说几句吗?” 纪想摇摇头,摁下录制语音。 不得不说杨潮生作为子婿确实很能哄纪书渝开心,不仅三言两语把纪书渝当下的择衣困难症给解决了,还缓解了她的心焦不安。 “你紧张吗?”杨潮生和纪书渝说完,看向面前的纪想。 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再大大咧咧的人在初次见面想要博得好印象的长辈面前都会有些压抑。 “我说紧张的话,你也安慰鼓励我吗?”纪想眨眨眼。 “嗯,会抱抱你,独家的。”杨潮生张开双臂,却没有拥抱住纪想,而是在等他同意。 纪想第一时间回抱他,又松开拍拍他的背:“收到了,绝不给我们杨大律师掉链子。” 见双方父母那天,杨潮生和纪想兵分两路。纪想开车去近郊别墅接纪书渝他们,而杨潮生则是和杨月明一起去了机场,最后再到酒店汇合。 杨钟年和沈馥刚下飞机,几个月没见自己的一对儿女,先依次给了个巨大的拥抱。 “我新儿媳嘞?”沈馥摘下墨镜,撒开儿子后就不停地在他身后张望。 她对纪想本人一直很期待,上次视频里匆匆一眼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她想看看儿子苦恋多年的人是怎样的。 杨潮生有些无奈:“小想去接他家人了,没能来,到酒店后就能见到了。” “是嘛,我就说了,你别着急。”杨钟年抚了抚妻子挽着的手。 “行行,那妙光呢?”沈馥问。 杨月明接过行李:“我让她陪小想一起去接叔叔阿姨了。” “你这孩子,肯定又把人拿助理使。” 沈馥敲了下杨月明的头,她躲得很快:“哪有啊,我都可心疼她了。那早知道您这么想妙光,我就让妙光来接您,我去陪您新儿媳,左右我都是多余的呗。” 杨月明在父母前一阵委屈,杨潮生面无表情,实在看不下去了:“先上车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而另一边的纪想和程妙光一行人已经抵达了吃饭的酒店。 纪书渝坐立难安,万文旗就陪在她身边开导她。纪琛许久没见纪想,一见面就粘着。 程妙光在来的路上就给纪想透过底了,她当久了杨月明的助理,已经成了习惯,先行替杨家招待起了在场的每个人。 傍晚的六点十分,纪想收到了来自杨潮生的“通风报信”,说是车已经到楼下了,没过多久,门被敲响,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起立。 之后的一切遵循着水到渠成,但场面一度十分混乱。纪想再次被硬塞了两个红包,又被沈馥左摸摸头右揉揉脸,总之就是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而杨潮生也不例外,纪书渝直接把她本来要给儿媳妇的传家金镯给了他,看得纪想一阵尴尬满头黑线,只觉得那个女款的金镯子在杨潮生的手腕上显得格外好笑。 等饭局结束分别送完长辈回家,纪想才能和杨潮生说上一句悄悄话。他在车里举起杨潮生带着金镯的右手,忍俊不禁:“我妈大概也没想到我最后是‘嫁人’,不是‘娶人’。” 杨潮生任由他摆弄,但只要纪想有一点想要将镯子取下来,或者劝说他可以拿下来,他便会不动声色地躲开:“我不介意,我也可以‘嫁’。” 只要对象是纪想,没什么不可以。 纪想闷笑,想起沈馥在饭桌上脱口而出的话,他不知道真伪,但内心更偏向于是一种玩笑打趣:“听阿姨说,你暗恋我很久?” 杨潮生的手悬空一滞,又听到纪想复言:“怎么可能嘛,我们高中又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你还是学霸,一心学习,再说木头哪里懂得暗恋,是吧杨大律师?” 纪想的话里藏着一丝调侃,杨潮生反过来握紧他的手。 他其实很想承认,但又害怕吓到纪想。 假结婚和培养感情的假理由都被他撒谎撒出去了,他担心纪想知道真相后,会觉得当初他想和他结婚,是一种别有图谋的“骗婚”。 “怎么不说话?”纪想晃了晃他的手,“是太累了吗?” “没有。”杨潮生回答,“是在想,如果我当年是真的暗恋你,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问完,又想到什么:“算了,差点忘了,应该不会吧,你说过你很看重感觉和缘分……” “如果那时候是十一年后的你跑过来和我说,你和我结婚了,可能会哦。”纪想话锋一转,“当然,也有可能会被我当成神经病。” “好吧。” 杨潮生在心里想,如果真有这样的奇迹,他能知道若干年后,他会和纪想结婚。就算有99%的可能性会被纪想当成神经病,只要纪想告诉他有1%,他也会奢望赌一赌能够在一起的概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31章 “我的宝宝。” 沈思儒虽然没放弃他的派对计划, 但恰逢纪想升职,这次创意组长的位置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纪想便顺势请了好友和组里患难与共过的同事聚餐。 吃完饭后有人提出想到隔壁新开的酒吧续摊, 纪想本想提前回去,账记他头上就好。但他作为主角, 被三三两两拉着不肯走, 纪想不想扫兴,也就留了下来。 他给杨潮生发了条消息,告知聚会要晚点才能散场回去, 让人不要等。 搬来同住的这段日子里,虽然基本都是杨潮生加班次数居多,但偶尔纪想和甲方有饭局, 待到晚上九点、十点才能回去, 杨潮生都会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工作等他回来,偶尔厨房锅里还有给纪想留的宵夜。 出于礼貌,纪想觉得自己是该和杨潮生报备下行踪,省得对方总是面上轻描淡写地苦等,导致他每次迟回家,心中都会截然而生一股愧疚感。 来团建的人分成了三波, 一波去吧台跳舞唱歌, 一波在纪想这桌聊天喝酒, 另一波则是在隔壁的卡座玩游戏。 “我们纪组长也是双喜临门呀, 又是升职又是结婚, 爱情事业双丰收。”坐在纪想对面的一个女生举起酒杯,“敬我们纪组长一个,恭祝新婚与高升,今天破费啦——” “谢谢大家, 玩得开心就好。” 纪想托起面前的杯子,里面是柠檬茶,刚要碰杯被身边起哄着的气氛组男同事抬手拦下。 “哎呀,要喝就喝酒,喝果汁算什么啊?” 男同事二话不说,把手边的喜力开瓶倒杯递给纪想。 纪想见躲不过,只得无奈一笑,将酒杯接过抿了一口。 纪想被逮着机会敬酒,坐在另一桌看人猜拳的宋喆礼此时闻声回过头,替他再次挡酒,开玩笑道:“纪组长酒量大家多次都有目共睹,为了减免散场之后的负担,还是我替他喝吧。” 他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一饮而尽,不少人搂肩拍手,转移目标又要借口再灌宋喆礼几杯。 纪想没办法,他不能总让宋喆礼替自己挡,于是往果盘里拿了两片柠檬丢到酒里去,开始自如地和人打成一片。 宋喆礼担心纪想喝多上头,回家麻烦,纪想摇摇头:“没关系。” 他瞟了眼玩游戏玩到已经喝得有点微醺的沈思儒,他走过去推推沈思儒:“醒醒。” 一个不留神没看住,人就喝成这样了。 纪想觉得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他酒量不能说差劲到一杯就倒,但也撑不过被劝着喝的几杯。 他想带着沈思儒先离开,但喝醉了的沈思儒人菜瘾大,他好不容易腾出手看手机,发现杨潮生一个小时前陆续给他发了消息,他都没看见。 【杨潮生:好的。】 【杨潮生:十点多了,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杨潮生:有喝醉吗?需不需要我来接你?】 纪想思忖半晌,到时候还得送沈思儒回家,于是二话不说先给杨潮生发了个定位。 收起手机,沈思儒没坐稳,差点从沙发上跟泥鳅似的滑下去。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清面前的人纪想,八爪鱼似的抱住他,嘴里已经开始说醉话了。 “这酒吧台上轮唱的人怎么跑调了也能上去……纪想,你也去抱个吉他开嗓唱一个!” 酒吧里正在进行的活动就是自由演唱,只要去吧台那里报备过就可以登台,纪想眼皮一跳,连忙捂住沈思儒的嘴,可奈何已经太迟,周围的人全听见了。 “组长原来还会弹唱啊,深藏不露呀!” “是啊是啊,来一个呗——” 纪想摆手推辞,甩锅给沈思儒:“他喝懵了瞎说的。” 哪知道沈思儒听到这话和他杠上了,把纪想的校园经历全部兜底兜出来了,上至大学毕业典礼,下至幼儿园文艺汇演。最后纪想只好抱着酒吧提供的吉他上台坐下,勉勉强强地弹起记忆里的曲谱。 他弹的是曾演奏过无数次的《麦恩莉》,哪怕时间再久,手指摁上琴弦的那一刻肌肉记忆都会接踵而来。 杨潮生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久违的光景。 早上出门的时候,纪想难得地穿上西装打好领带,杨潮生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他眨眨眼睛回答,说是以后可以给焦糖买进口高级猫粮了。 而现在,二十九岁事业有成的纪想和许多年前垂头沉醉安静地弹唱情歌的纪想身影重合,杨潮生再次不可抑制地怦然心动。 他曾远在千里之外,在陌生学校的官网视频上看过纪想的弹唱,在国内同学分享的朋友圈视频里偷看过纪想的直拍,在悄然回国时打着探望朋友的幌子来到纪想演出的台下,只为认真地见证他越来越闪耀的学生时代。 那首曾被半真半假当作一见钟情的故事里而说出口的《麦恩莉》,纪想弹过唱过,杨潮生听过,都不止一遍。 “感谢你的出现,过去的往事就如烟……那份爱没时限,幸福就在我们指尖……” 纪想唱得很轻缓,让本是气氛喧闹热情的酒吧里一时变得有些和谐静谧。喝过酒的嗓子唱到后面逐渐变得沙哑,甚至手指还抖着弹错了几个临近的音,但他依旧闭着眼温柔地低吟。 “在有生之年……My only girl friend……” 尾音舒长地结束,纪想睁开眼,第一个对上视线的是目光缱绻地为他鼓掌的杨潮生。 “你来了。” 纪想将吉他轻拿轻放地靠在一边,本该从旁边走台阶下来的,但一见到杨潮生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一热,直愣愣地跑到台前跳了下去。 幸好搭的台子并不高,杨潮生牵住他的手,算是虚抱着他稳稳着陆。 “共事这么多年我才知道纪组长唱歌这么好听,亏大发了啊,下次公司年会我必给纪组长打call。” “就是啊,早说纪组长又会弹又会唱,去年我就不用忍受那些魔音贯耳了!” 人群叽叽喳喳地围过来,纪想被塞了一杯清水润口,结果一喝还是高度数的白酒,笑骂一群没有良心的人。 “错了错了,诶,这是谁呀?突然叫来一个人,纪组长也不介绍介绍吗?” 纪想刚被辛辣的酒呛到,靠在杨潮生怀里偷偷吐了吐舌头。 他倚靠的动作倒是很明显,不过他还是准备让杨潮生自己开口应付。 喝酒又唱歌,纪想现在处于一种脑电波极度兴奋的状态,背上被轻抚了抚,只听见杨潮生说:“你们好,我是纪想的丈夫,来接他回家的。” 现场除了沈思儒和宋喆礼,都是第一次见杨潮生,所有人一遇到八卦就会激动这句话不假,开始缠着两人问东问西。 纪想前面断断续续地喝多了,这会儿酒劲厚积薄发开始上脸,在杨潮生体面地回答了好几个问题之后小声地靠在他耳边说了句“吵”。 杨潮生摸摸他的脑袋,游刃有余地替纪想一一道别。 离开前纪想记得比他还醉的沈思儒,单独问了句,宋喆礼正好扶着人从厕所回来。 因为沈思儒和宋喆礼的家和两人都不同路,杨潮生只能先送他们回去,但一上车犯了难。 杨潮生想纪想干脆就坐在副驾睡会儿,后座坐宋喆礼和沈思儒,但纪想一直声称自己没醉,说可以照顾好沈思儒,不用麻烦宋总监。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贴着上后座,宋喆礼和杨潮生一人扯一个都不好使。 没办法,宋喆礼只好坐副驾,时刻盯着后面的两人,免得路上磕着碰着。 前排的杨潮生和宋喆礼面面相觑到尴尬得可怕,后排的两位不明所以地发酒疯差点把车顶给掀了。 幸好沈思儒的家离宋喆礼的家不远,送完沈思儒再送宋喆礼,回家时杨潮生把在后排闹到没力气,昏昏欲睡的纪想抱到前面来。 纪想在杨潮生怀里很不客气,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等要放他下来系安全带的时候就开始耍赖皮,像考拉抱树一样粘着杨潮生不放。 “乖,一会儿到家了再抱。”杨潮生搓了下纪想红润的脸,轻声哄道。 纪想的表现为很不满,撒开手之后就低着头生闷气,杨潮生叫他好几声都不应,怕他脖子弯着颈椎难受,捏着他后颈给提了起来。 车子停入地下室,杨潮生熄火下车,绕到另一边开门。 他喊了纪想好几声全名,纪想都跟睡死了一样。最后是杨潮生探进去,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安全带,把人从座位上再次公主抱起来。 纪想的身量也有一米八,但杨潮生抱他不怎么费劲,顶多是刚抱出来时姿势不太顺手,他稍微调整了下,纪想便无意识地伸出手环住了杨潮生的颈处。 “难受……” 纪想被掂得有点想吐,咕哝了一句。 “抱歉……马上就到家了,再忍忍。”杨潮生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但效果不大。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纪想情况,却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对方的脸。 是温热的,真实的。 “我的。”他说得极小声,像要融进夏夜的风里,“宝宝。” 第32章 第32章 暗恋画册。 晨光从窗帘缝透进室内时, 纪想在睡梦中想要翻个身,努力了两三次,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翻不动, 像是被人紧紧地箍住。 左侧大腿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他痛得睁开眼, 赫然对上了不该睡醒睁眼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放大版杨潮生。 纪想瞬间清醒, 昨晚的记忆以一种流水的方式速度地注回脑子里。 杨潮生睡得也不算安稳,被身旁的动静吵醒,下意识安慰似的用揽抱着纪想的那只手臂抚拍对方, 很轻地说了声:“我没走。” 纪想第一次觉得喝酒这么害人,电视剧里说的那种喝到断片都是骗人的,他全都记得十分清楚。 昨天他被杨潮生抱回家, 杨潮生想给他换件睡衣, 结果纪想趁着酒疯满屋子乱跑,跑到杨潮生的主卧里倒头就睡。 要是真安安稳稳地睡着也就算了,偏偏纪想睡了一会儿后,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在床上吐了。 一边吐还一边问杨潮生他厉不厉害。 纪想:“……” 后面杨潮生扶着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纪想终于听话地换了睡衣爬上床,咂吧咂吧嘴, 关灯的时候从床尾滚下来, 再一次上演流氓招数, 瘫坐在卧室门口不让杨潮生离开。 纪想觉得经历一晚, 他在杨潮生面前大概没什么形象了。就连刚才的腿麻也是睡懵了, 是侧睡把杨潮生当人形大抱枕夹着才导致有一边在底下被压麻了。 纪想悄悄地从杨潮生怀里挪出来,他暂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和杨潮生道歉,对方才不会把他“赶出家门”。 但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才睡着的杨潮生眠浅,等到纪想坐起来忏悔的时候, 他俨然醒神。 杨潮生的嗓音明明听起来很疲惫,可他却第一时间拉下纪想捂脸的手询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纪想拼命地想挡着脸,太丢人了,拗不过杨潮生,倏忽大声道,“对不起!我昨天是喝多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杨潮生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失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的房间……”被我搞成那样。 “喝多了也很可爱。” 空气中静默两秒,纪想傻呆呆地望着杨潮生,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杨潮生将麻烦说得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他顺了下纪想睡到翘起来的头发:“昨天你嚷着要睡觉,醒酒汤也没喝上,早上重新给你热一下再吃早饭吧。” 杨潮生走出去后,纪想才发觉脚下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热源。他吓得缩了缩脚,直到被窝里顾涌了一下,焦糖探出一张睡得乱七八糟的猫脸,纪想松口气,伸手抱过它。 焦糖最近被喂得胖了点,还正好遇上了布偶的尴尬期,浑身的毛都稀疏许多,但纪想还是秉承着“父不嫌子丑”的原则,给了它一枚早安吻。 杨潮生在厨房里给纪想热醒酒汤,一回头便瞧见纪想捧着猫在亲,模样要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真是做牛做马不如做猫。 吃完早饭为表歉意,纪想自告奋勇地准备帮杨潮生收拾房间,但家务活他不怎么擅长,给杨潮生套个新的被单就共耗时半小时。最终还是杨潮生出手帮忙,替纪想捏住了总是乱跑不听话的被角。 纪想想着整都整了,距离婚期也没几天,干脆给家里做个大扫除,杨潮生也没什么意见,两个人分别提着拖把水桶,拎着抹布就开干。 因为客厅前段时间换过新,角落卫生打扫过,纪想只重新拖过一遍就转移了阵地。 书房除了临时有事来找杨潮生,纪想就没怎么踏足过,这次来打扫卫生算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在帮杨潮生整理桌上的文件,而杨潮生在阳台外头晾洗好的床单。 其实杨潮生的桌面算不上乱,也许是工作原因,文件都是一摞一摞地放着。纪想看得出来平时杨潮生有曾认真规矩地整理摆放过,但因为白纸显多,所以书桌总是一副很繁忙的状态。 他将文件夹叠好,重新收拾了一遍,到蹲下身准备清理抽屉时,发现底下的每个抽屉都各放了好几本图画本,最上面还有好几打手稿,剩余的空地铺的是几只断了芯的铅笔。 纪琛在很小的时候学过一阵子的素描,纪想帮她削过铅笔,每支铅笔上方标注的都是不同的型号,所呈现的涂色效果不一样,所以他在同一时间认出来这是画画专用的。 纪想摸出铅笔,觉得奇怪,他没有翻下面的图册,而上方的手稿一览无余,他便拿出来一页页地大致浏览了一遍,却在里面找到了好几张熟悉的图案。 有婚礼请柬上属于纪想和杨潮生的Q版小人的草图,还有几份是纪想在前阵子挑选婚礼礼服时看到的样衣的最初版,包括那株在他衣摆上绣着的白玉兰,在衣服的设计图旁边还有放大的特写。 这些都是杨潮生画的吗?可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设计的过程? 纪想眼底浮上几分惊讶,他就说为什么那些样品在修改细节的时候改得那么快,他甚至全程都没有和设计师联系过,但对方却很懂他的意思。 杨潮生晒完被单进来,看到的就是纪想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打图纸。 纪想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这些都是你亲自设计的吗?” 杨潮生原本就没有遮拦的意思,微微颔首,纪想问他就答:“不过这些都是作废掉的初稿。” 纪想原以为婚礼都是杨潮生花钱请人做的,每一个环节他都能感受到精致与尽心,想必破费不少,但在今天得知这些都是杨潮生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其中占据的情感份量又大了多了。 纪想认为的逢场作戏,杨潮生却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布置和策划这场婚礼。 杨潮生不懂纪想怎么忽然间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纪想不知道该怎么说,杨潮生是对待谁都这样一心和温柔吗? “没有,就是有点惊讶,杨律居然会画画。”纪想拿起图册,却没急着翻开,征求杨潮生的意见,“这个里面也是手稿吗?我能看看吗?” 他原以为这个杨潮生也会爽快地让他随手翻看,但没想到对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将图册压回了桌上。 “这个……这个暂时不行。”杨潮生看起来有点紧张,顺着纪想的手将那本绘画图册收回来,转身拿出下面两个抽屉的所有画本,“这些都可以随便看。” 纪想茫然地眨眨眼,虽然没懂杨潮生手上的那本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再坚持,翻开了杨潮生递给他的那几本画册。 里面有风景速写也有动物素描,纸张看起来微微泛黄,像是很久之前画完保存下来的作品了。纪想翻页,在右下角发现了落款。 他算了算,大概是十一、二年前,还在上高中时的杨潮生画的。 纪想没系统地学过画画,但至少见过很多人画的画作,他能用肉眼看得出来杨潮生画的每一个场景或是静物都惟妙惟肖的。 “你是艺术生?”纪想嘀咕了一句,“不对吧……” “不是,画画只是当时的爱好而已。”杨潮生解释道,“这些画得也不是很好……” 纪想简直要被杨潮生的自谦气笑,直接拿过一张白纸和黑笔,在上面“唰唰”两笔画出一张经典的儿童画:“那我画的小火柴人算什么?明明有很出色的特长,却说自己做得不够好,有点凡尔赛啊杨律。” 一副人见人爱的三好学生模样,读书时期这张清隽的脸再加上各种学霸buff,指不定是哪个同学心里的白月光,但杨潮生只说自己半封情书都不曾收到过。 纪想算是看出来了,杨潮生有时候对自己的实力预估实在太有偏差。 杨潮生被夸得晕乎乎的,其实不是没有人夸过他,而是由纪想说出口会有更令人脸红心跳的魔力。 他咳嗽几声,把单独拎出来的画册转身塞到最顶层的书柜里。纪想看完手里的,就忍不住把目光望向高处。 和杨潮生认识以来,大部分情况下,只要纪想主动提出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但在这本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画册上,杨潮生显得很紧张,纪想被勾得太好奇里面的内容了。 杨潮生在擦着柜子,纪想静悄悄地凑过去:“那本画了什么呀?真的不能看吗?” 杨潮生被突然出现的纪想吓了一跳,而纪想见他不为所动,可怜巴巴地重复道:“真的不能吗?老——公——” 杨潮生扶额,迟钝又糟糕地意识到纪想好像已经知道该怎么拿捏他。 只不过那本画册里的画的…… 杨潮生好似又回到十几年前,在连廊另一栋的教学楼里,不经意时一眼瞥见庞大的白玉兰树下的窗户边,那个或说或笑,有时还会犯困,偷偷拿校服遮着半张脸打瞌睡的纪想。 那是一本有关于纪想的365天。 第33章 第33章 灿烂的第一天。 纯白与湛蓝交织的帷幕飘扬在海天一色间, 粉色龙沙宝石玫瑰点缀在铺满贝壳与海螺的沙滩边,四周扑面而来的海风带来浪潮的吟咏,吹拂过花墙上并排写下的名字。 纪想一大清早被精神地熬了整个通宵的伴郎沈思儒拽起来强行开机, 昏昏欲睡地喝了一杯苦到发涩的美式之后,换上礼服叫来了化妆师开始整理仪容。 沈思儒见纪想大有一副还要点头再睡的样子, 立马用手撑开他的眼皮:“醒醒, 你今天结婚。” “道理我都懂。”纪想生无可恋地说,“但我昨天刚在公司加的班,凌晨才赶到酒店休息, 难道不能让我睡着化妆吗?” 新官上任三把火,又碰上要请婚假,纪想不得不提前把公司里的事处理安排好, 搞不好在假期里还需要居家办公。 沈思儒沉默良久, 义愤填膺地骂了句“狗公司”。 “算了,好歹是给我批了婚假五天。”纪想深吸一口气,配合地让化妆师拿着刷子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纪想的五官底子很好,为了追求自然,化妆师在妆面上没下多少功夫,唯有烫头发的时候多花了点心思。 一切准备就绪的纪想从房间的落地窗往下看, 杨潮生订的房间就正好朝向海滨, 他能看见不远处盛大的婚礼现场已经到来许多人了。 杨潮生改动过的婚礼策划直到前几天才发到纪想手上, 他将整片翡浪沙滩包了下来作为白天婚礼的主场地, 到傍晚再开放与篝火音乐节融合, 纪想不禁咋舌,和程妙光聊天时还听说杨潮生以杨氏的名义赞助了不少费用才得以落实。 纪想在等杨潮生来接他下楼的空隙细算结个婚他该还对方多少钱,结果这笔账就像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现在纪想已经算不清了。 总之纪想现在回过头, 幡然醒悟的想法就是,杨潮生全程都拿钱砸他了,这婚没什么不好结的。 ——你说没有感情,没关系,我尽力培养培养吧。 杨潮生这段时间确实待他比亲兄弟还要好。 悠扬的婚礼钢琴曲朦胧地在海滩上响起,指针转向上午十点,房门被敲了三下,打开门,是杨潮生身着同样的白色西装来接他下楼。 他身后是好久没见的曹知勉,对方把杨潮生直接往前一推,吊儿郎当地问道:“怎么样,学弟,我们家潮生是不是很帅?” 沈思儒也不甘示弱:“我们家纪想也不输好吧?” 短短两句话,结婚现场画风突变。 杨潮生和纪想对视一眼,无奈地把曹知勉和沈思儒分开。 明明已经见过杨潮生穿着这套西装的模样,但曹知勉说得没错,纪想在看到的那一刹那还是有被对方翩翩的模样惊艳到。 “走吧,一会儿就要按时进场了。”杨潮生伸出手,示意纪想搭上来。 他领着纪想下楼,在大厅里,两人一齐被一幅巨大的海报吸引住目光。 竖版海报上是杨潮生和纪想的婚纱照,最下方是用炫彩的变形字体排版的两行字——“豪门盛婚之我成了霸总的白月光”。 杨潮生、纪想:“……” 身后曹知勉和沈思儒两人见状齐声大喊一句“新婚快乐”后就立刻逃窜去现场帮忙做准备工作。 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其实这张拍得也不错。”半晌,纪想努力忽视下面的非主流字体锐评道。 他感觉到等待的时间流逝得很慢,手中紧握的拳头渐渐蕴出了点汗。 “是不错。”杨潮生注意到他的举动,转而牵他的手,“紧张?” “人生大事,多多少少会有点吧。”纪想比了一小截,笑道,“就这么一点点,不过我有点怕前几天彩排忘了。” “忘了就忘了。”杨潮生淡然道,“只要在我身边就够了。” 话音刚落,纪想听到司仪在请新人入场,他重新挽上杨潮生的手臂,两人共赴瀚海沧浪。 一上台纪想脑子里就变得空荡荡的,说是办的小型婚礼,但来的宾客数量并不比平时沙滩景区的人流量少。 纪想在众人间准确地定位到纪书渝的脸,发现她已经抱着纪琛靠在万文旗的肩膀上流眼泪了。 自从亲生父母离婚,放狠话老死不相往来之后,他就期望纪书渝能够幸福,一如此刻,纪书渝也盼望着他能幸福。 在没正式体验结婚前,纪想一直认为婚礼就是一种很形式主义的环节。要拍照,要记录,要浪费一天的时间让大家见证人生幸福重要的日子之一,实际上婚后也许一地鸡毛,外人都看不见。 但至少在这一刻,纪想在海鸥振翅和欢呼喝彩下,杨潮生订的钻戒被推入他的左手无名指间,纪想是真的有一种想和面前执手之人相伴一生的圆满。 杨潮生紧牵着他的手,倏忽说了句:“谢谢。” 礼花的声音震耳发聩,纪想还以为听错了,疑惑地靠近他:“谢什么?” 杨潮生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在纪想的额头上覆上掌心,隔着手背落下一枚珍视的吻。 他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和纪想说出那句——谢谢你爱我。 两人仪式流程飞快地走完,杨潮生心疼纪想,让他下午回房间补个觉,但纪想觉得把杨潮生一个人丢在婚礼上敬酒实在太不像话了,于是还是陪着人在现场游了一圈。 沈思儒兼职摄影师给纪想拍了许多照片,录了一小段Vlog,问纪想介不介意以他博主的身份发到网上。 纪想自然没意见,但婚礼还有另一位主人公杨潮生,他把这事和杨潮生简单说了一遍,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 杨潮生似乎还很高兴:“这样是不是会有更多人祝福?” 沈思儒点头:“是呀,喜气洋洋的事,大家都想沾点光。” 纪想哑然失笑,不懂杨潮生怎么会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沈思儒后续给他发祝福的截图。 杨潮生离开后,沈思儒戳了戳纪想的手肘:“老实说,你俩是不是处出一点苗头了?看这场婚礼把杨潮生高兴的,上次他在医院除了对你,我就没见他笑过,今天是谁从他身边经过,他都如沐春风地打招呼啊,跟笑不要钱似的。” “啊?是吗?”纪想扭头去看杨潮生的身影,确实发现他在和人谈笑风生,“结婚高兴也很正常吧。” 沈思儒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怼到纪想面前:“你呢?笑成这样。” 纪想瞟见镜子里的自己满面红光,捧着脸说:“我也结婚高兴呗。” 沈思儒“啧啧”两声,拉着他到一旁拍照。 夜幕很快降临,纪想休息后和杨潮生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沙滩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似乎都知道今天有一场婚礼来凑凑热闹。 晚上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在棕榈树下有乐队驻唱在表演,纪想和杨潮生便混在人群里躲清闲。 纪想去拿了碟红茶千层蛋糕,两个小勺子,和杨潮生坐在退潮的海水边缘,任由凉爽的浪花浸湿双脚。 “今天的月亮还挺圆的。”纪想随口说了句,欲将蛋糕分给杨潮生一半。 杨潮生听着背景乐队在唱歌的律动,挖一勺尝了一口:“纪想,当时怎么没有继续唱下去了?” 纪想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慢吞吞地回答:“我又不可能唱歌养自己。” “怎么不可能?你那天在酒吧唱的歌就很好。”杨潮生盯着他。 纪想撇撇嘴,坐直身体:“我还没问你,当初你第一次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和我妈说你见过我唱《麦恩莉》,到底是真的假的?” “你猜。”杨潮生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是在海外读的大学,我俩高中就算一个学校,大学肯定是不可能了。”纪想撑着下巴思考,“我第一次唱《麦恩莉》是在大一……” “答案很重要吗?”杨潮生问。 “也没有……就是很好奇。我总是有一种错觉,感觉你这些年就像生活在我身边一样,只是我们一直没有交集而已。” “是真的。”杨潮生说,“线下听到的那次,是在大学里你和你的乐队合奏演唱的。” “哇,杨潮生,这你都认得出来,而且还记得住。换成我,早就不记得毕业晚会看的最精彩的那个小品扮演人是谁了。”纪想放下蛋糕抱臂,揶揄道,“你该不会是我的小粉丝吧。” “是啊。”杨潮生带着笑意顺势承认,“那次我回国找朋友,正好就在大礼堂碰上了你的表演,十分荣幸。” 纪想拍拍手:“那我们确实比较有缘分。” 杨潮生颔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缘分是他千百个不肯放弃执念的日夜等来的。 “所以后来……怎么不唱了?” 纪想听到杨潮生绕回远点,站起来拍了拍小腿上粘着的沙砾:“当然是因为乐队解散了呀,大家都有各自目的明确的未来。想坚持的就出国深造音乐,像我这种有其他想法和目标的,当然是快快投入工作赚钱独立了。” 纪想在高中的时候离开家住宿过一段时间,以前与纪书渝和万家的隔阂像是一条心痕,始终无法修复,又带着痛痒。纪书渝像带着拖油瓶一样养育了他这么久,早几年他纪想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搬出来,一个人生活。 “而且乐队里人多,会有不同的声音,想法没办法统一,散也是早晚的事。”纪想回望着杨潮生,“不过还是很开心,你能听到当年的我唱的歌。” 他歪头问道:“想再听一次吗?独家免费的哦。” “想。”杨潮生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机塞到纪想手里,“你唱。” 纪想哭笑不得:“你还要录啊?” 杨潮生郑重地点点头,心里想着是拿来偷偷做哄睡背景音乐,嘴上却说:“我帮忙在纪歌王隐退前留下磁带留念。” 纪想笑了一下,背后的乐队正好演奏到《第一天》。 他深吸一口气,将杨潮生拉起来,卡在高潮前随着鼓点大声唱。 “第一天我存在 第一次呼吸畅快 站在地上的脚踝 因为你有真实感 …… 第一天我存在 第一次能飞起来 爱是腾空的魔幻 第一天的纯真色彩 它总是永远那么灿烂” 和不算太熟悉的老公新婚第一天,纪想希望未来的每一天,与杨潮生也能像今天这样灿烂。 第34章 第34章 “以他为先为主。” 纪想在大学毕业以后, 就再也没有体验过说走就走的自由旅行了。 要考虑时间和金钱,衡量快乐的标准就变成了最微不足道的。 “早上走得急,飞机上吃点面包吧。”杨潮生待到私人飞机平稳后, 递给纪想一份三明治。 纪想接过道谢,目光一直停留在舷窗外的云层天际之上。 昨天的婚礼累了一整天, 纪想都做好了婚假五天先睡个三天的准备。但清晨杨月明送来了新婚礼物, 塞了一把钥匙到纪想手里,说是提前申请了航线,在一座海岛上给两人安排了蜜月假期。 杨潮生和纪想面面相觑, 皆是不知道还有度蜜月这个环节。 杨潮生之前倒曾想过,可纪想一开始的意愿就连婚礼都是一切从简,所以后来他就本能地避开了度蜜月的这个问题。 杨月明送礼就是意思意思, 图个好彩头来送祝福, 杨潮生尊重纪想的想法,让他遵从内心想法,不必迁强。 而且这些天纪想忙得晕头转向,杨潮生原以为纪想会拒绝,但对方只是思考了几分钟,就开始蹲下收拾为数不多的行李。 于是一个小时后, 杨潮生拖着他俩简单整理出来的行李箱和纪想一起登上了去往热带海岛的私人飞机。 小岛纬度位置低, 气温要比桐城热上许多, 纪想一下飞机就换了件短袖, 观察着四周似碧蓝宝石的海域。 他欣然前来也是不想拂了杨月明的好意, 再者就是杨潮生早上望着他询问的眼神。 隐隐写满了期待。 杨家的房子在岛的东面,常年守在别墅的老管家在飞机降落前就在平地上等候,待到杨潮生和纪想出现方才迎上:“杨小少爷,大小姐已经提前通知过我们了, 别墅里都已经为您和纪先生打点妥当,这些天我会和佣人住在副楼,有特殊需要的话可以直接联系我。” “多谢唐伯。”杨潮生礼貌地回应。 纪想第一次听“杨小少爷”的这个称呼,见惯了杨潮生平日里以“杨律”一脸正气的形象出现,觉得还挺新奇的,跟在杨潮生身后偷偷喊了两句,被他一个旋身轻轻捏了捏鼻子。 纪想“哎哟”一声,揉着鼻尖:“就是觉得还怪可爱的,叫几声也不行,小气。” 杨潮生笑着没接话茬,只在心底道,每个特殊的称呼都由特定的人来喊,纪想喊了他“小少爷”,“老公”又该谁来喊呢? 杨潮生好几年没来过这里,变化很大,原本开发时光秃秃的花园现在经唐伯的打理处处生机,纪想路过指了好几种不同的花:“纪女士之前也试着种过这些,不过桐城的气候不太合适,盛开后没多久就谢了。我可以拍几张照片给她看看吗?” “当然。”杨潮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这也是你的家之一。” 纪想冲他笑了一下,拿出手机蹲下拍照,发给爱花人士纪书渝。 杨潮生领着他上台阶,推开大门,两人都被里头夸张的装潢样式吓了一跳。 从外头看不显山露水,里面全是各种红绸缎和囍字,入目之处火红一片。 纪想惊叹了下:“这么隆重吗……” 别墅一共三层,主卧在视野最开阔的三楼。本以为一楼的景象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卧室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像置身玫瑰园的整间卧房,飘在落地窗边的爱心气球,铺满床铺的馨香花瓣,云雾缭绕的燃烧香薰,缠绕垂钓的星星灯。 纪想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 杨潮生也没想到杨月明做了这么多看似不错实则不必要的东西,一时间哑然无言。 因着夏季是岛屿的旅游旺季,杨潮生知晓会很热闹,而唐伯在海边为他们准备了多种出游工具,杨潮生打算先让纪想坐一会儿游艇感受下海风。 咸湿的空气在风中翻滚席卷,纪想张开双臂相迎,久违地尝到了放松的滋味。 杨潮生站在他身后的几步之外,默默地拍了几张纪想的背影。 这时海面上有位年轻男人踏浪经过,杨潮生见纪想目不转睛:“想去冲浪吗?” 纪想的眼眸亮了一瞬:“可以吗?” 他的人生里暂时还没有试过这项运动,是看到了别人的英姿飒爽才升起这股冲动。 “可以,不过你是新手,一个人不太安全。”杨潮生解释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先带你试一下尾波冲浪。” 以前杨潮生跟着家人来到这座海岛上来度假,每次必先和杨月明杠上的事情就是冲浪。他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考下了一系列专业证书,如今带一个纪想不是问题。 纪想点头连声应好,看向杨潮生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崇拜。 他发现他的这个新婚老公会的还不少。 杨潮生陪着纪想去换上正规的冲浪服,又到游艇上去做冲浪前的工作,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和纪想共控一块板子起水。 纪想初次与海水这么近距离接触,他没什么经验,满脑子都是刚才杨潮生给他套上救生服热身时交代的几句话,要尽量抓紧绳子,抓不紧的时候也没事,他会在后面兜底,下蹲站不稳的时候可以往后靠在他身上等等。 杨潮生单手抱着纪想的腰,感受到他的身体因为浪花的起伏时不时有些僵硬,他轻声说:“没事,我在身后。” 这句安慰的话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有不一样的作用,像杨潮生说的就很令纪想心安,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享受起冰凉的海浪带来的沁爽与舒畅。 到后面完全是杨潮生把控着绳子,他揽着纪想在边上冲了一圈,纪想全身心地依托,用“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说服自己。 一小时后纪想回到岸上,他玩累了没力气,拿了条干毛巾擦水珠后就直接随机瘫在一个卡通躺椅上,摆手让杨潮生先去玩,自我休息半晌。 他闭着眼小憩了十几分钟,再睁开眼时正好看到杨潮生单人冲浪,像是在引着浪花跑,每一朵都很有灵性地在给杨潮生助力。 纪想托着下巴欣赏,暗叹杨潮生人如其名。 “哥哥,你是在看那个黑色衣服的哥哥吗?” 身旁倏忽窜出了个小女孩,梳着两股麻花辫,模样看着像国人,但普通话却说得有口音,目光追寻着在海面上的杨潮生。 “是啊。”纪想笑眯眯地回答,“你也在看吗?” 小女孩用力地点头:“他好帅气喔,我姐姐也在看。哥哥,你和那个哥哥是朋友吗?我姐姐很喜欢他,能不能也和他做朋友啊?” 小女孩的话说得乱七八糟,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但纪想还是抓住了关键词:“你姐姐?” “对呀对呀,我姐姐在那边。”小女孩指着九点钟方向椰子树下一位成年女性,对方见到纪想转过头来,大大方方地举着手里的果汁遥敬示意。 她转头和身边的摊主说了什么,又拿了一杯柠檬汁走过来,递给纪想搭话:“请你的。” “谢谢。”纪想挑眉,“你的普通话比妹妹要好。” 女人嗯哼一声:“不是我亲妹妹,来岛上认识的。我也是中国人,我叫何檀。” “纪想。” “我是来度假的,你呢?” 纪想吸了一口柠檬汁,酸酸甜甜的,他思考几秒说:“来度蜜月的。” “度蜜月?”何檀有些惊讶,“你结婚了?可是看起来很年轻呢。” 纪想笑着点点头,还没接上话,面前笼罩下一层阴影,一阵熟悉的嗓音传来:“在聊什么?” 杨潮生抱着冲浪板回来,立在纪想手边的遮阳伞杆下。他大老远就见到纪想正和陌生人一副聊得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加快了回来的脚步。 小岛是旅游胜地,每天游客来来往往,其中也不乏各种混江湖的骗子和仙人跳。纪想又长得单纯,落单很容易被这类人盯上。 “哦,在聊……情感生活。”何檀大致概括了下。 “情感生活?”杨潮生皱了皱眉头。 才认识多久就聊这个了? 何檀见到原本心选的狩猎目标回来,主动转移话题,伸手道:“你好,我叫何檀,刚才就看到你一个人在海上冲浪了,很帅,不知道有没有空教教我?我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 成年人之间的互动讯号有时很明显,杨潮生不是情商低的傻子,察觉到了点古怪:“你好,谢谢夸奖。不过你有意的话,最好还是找岛上专业的教练来,我不能保证你的教学安全。” “其实也不是想学,临时体验一下也不错。”何檀退了一步,“钱的话好说,考虑一下?” 纪想正低头嘬饮料,听到这话猛然呛了几口。 他荒谬的脑子里浮现了那种富婆姐千金只为买帅哥一笑。 杨潮生听到动静后低头,抽走了他的柠檬汁,继而抚拍他的脊背:“怎么样?” “没事……”纪想摆摆手,低声道,“怎么办啊,她也想你带他冲浪。” 他说得苦恼,但话里完全是打趣的语气。 杨潮生弹了下纪想的脑瓜子,模样亲昵:“怎么?都和人深入聊到情感生活了,没说结婚对象是我?” “那也没深入到这种程度。”纪想又生出了股错觉。 总觉得嗅到了什么酸酸的味道。 “不好意思,我个人没有带别人的这个想法。”杨潮生婉拒了何檀,趁机揽过纪想,“我丈夫现在也闹着想下水,我以他的想法和意志为先为主。” 第35章 第35章 委屈狗狗。 纪想被猛然拉过当作幌子靠在杨潮生的侧腰处, 他徐徐仰头,微鼓着嘴,好像在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闹着下水了”。 可惜杨潮生只是笑意淡淡地略过他一眼, 把人搂得更紧。 何檀愣了一下,紧接着眉眼弯弯, 煞有介事地看着两人:“是我看走眼了, 祝你们新婚快乐。” 她假期时就爱遨游四方,在当地来一场浪漫的爱情邂逅于她而言是一种旅行增味剂,可有也可无。 在得知杨潮生和纪想是一对新婚夫夫后, 她也很知情识趣地退场,在离开前特意告知纪想:“这几天晚上沿海岸都有个落日集市,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逛逛。” 纪想玩心大发的时候什么热闹都想凑进去, 暮色四合时他拉着杨潮生向西走。 所谓落日集市, 沿途都是摆摊,基本是卖一些海岛特色,有各种鲜艳晶莹的珠链,带有波西米亚风的精致小饰品,还有像椰子碗、清补凉之类的吃食。纪想在前面试吃,杨潮生便尽职尽责地在后面付钱。 他买了个彩虹椰子碗, 造型比脸都大, 捧起来兴高采烈地想让杨潮生拍个照。 杨潮生按纪想摆出的pose速拍了五张, 照片上的纪想仿佛成了定格动画, 迎着日落笑得开怀, 杨潮生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拍得很好啊。”纪想脑袋一顶,瞟见手机里的自己,“练过?” 杨潮生摇头,单手扶住摇摇晃晃的纪想:“可能看到你就会了?” 纪想不禁发笑:“这是什么奇怪的原理。” “毕竟人只擅长做喜欢的事情。” 和纪想有关的, 都是他喜欢的事情。 然而纪想只意会到表层的意思,准备用自己毕生的拍照技术和杨潮生“决一死战”。 他把椰子碗塞到杨潮生手里,抽走手机:“那我给你也拍几张。” 镜头前动态的杨潮生依旧笨笨的,纪想说放下点手臂高度他就放,说侧一点脸光线好他就侧,乖得更像上学时期的三好学生了。 虽然纪想不能说他的照相技术有好到高级专业水平的那种地步,但至少不差,会构图也有审美,自认为拍得比杨潮生更胜一筹。 他递过去等待夸奖,杨潮生滑动照片,看着不断变化的相同背景下的两人,很像情侣写真,心中悄然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与释然,恨不得现在当场把这两张照片单独发一条朋友圈。 “怎么样嘛?”纪想见杨潮生紧盯着照片却不说话,催促道,“你看这张,我把你拍得在发光耶。” 杨潮生无意与纪想争锋,但纪想确实有功底在,见人这么执着,诚心诚意地夸了他一段,到最后倒把纪想说得不好意思了。 完成拍照使命的椰子碗剩下的责任就是饱腹,然而纪想吃了几口觉得里面的小料有些腻人,他想让杨潮生也分摊点,可对着手上的唯一一只勺子陷入深思。 总不能让杨潮生吃他吃过的吧? “怎么了?”杨潮生见身旁的纪想忽然宕机,差点踩到石坑里去,连忙拉住他。 “哦……没事没事。”纪想浑然没有意识到刚才差点摔倒,扭头望向杨潮生,“你吃不吃?” 杨潮生顺嘴问了句:“吃不完?” 纪想心虚:“有点……” 杨潮生了然,拉着纪想走到一旁,树影被吊灯的灯光摇曳着打在石子路上。 他俯下身,和纪想平视,自然地张嘴:“啊。” 俨然一副理所当然要纪想喂的模样。 纪想脑子“轰”地一下,意识到杨潮生要他做什么的时候脸上迅速红温,缩紧抱着椰子碗的手指,和杨潮生对视两秒后硬邦邦地举起勺子,颤颤巍巍地说:“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就要原路返回,被杨潮生勾住了衣领:“去哪儿?” “我……我给你去拿个新勺子。”纪想不知道怎么跌跌撞撞地又跑到杨潮生怀里去了,还要当心椰子碗里的芋泥和啵啵沾到两人的衣服。 “走了那么远,你还要回去?”杨潮生不解,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眼角耷拉下来,看起来像不受欢迎的委屈狗狗,“你是觉得我会弄脏你的勺子。” 纪想“哎呀”一声,怎么会有人会直接用“弄脏”两个字形容自己的行为啊! 而且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是怕你嫌弃我。”他语无伦次地解释。 “不嫌弃。”杨潮生飞快地说,“回去太麻烦了。” 纪想想想也是,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介意的,他以前都还和沈思儒那家伙抢一个圣代吃呢,再说了杨潮生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他点点头,挖了一大勺喂给杨潮生:“张嘴。” 杨潮生乖顺地让纪想投喂,没掌握好量,嘴被塞得鼓囊囊的。 纪想轻笑,拿木勺的柄戳了下杨潮生的脸:“好可爱。” 杨潮生也笑,拿食指回戳纪想,意思是“你也是”。 “好吃吗?”纪想问。 “还可以。”实际上他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绵密的口感。 “那交给你啦。”纪想笑眯眯地把椰子碗递给他,随后跑到前面去看饰品。 杨潮生在后头让他看着前面的路,不要倒着跑。 纪想被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吸引去注意力,想到沈思儒做美妆博主可能会喜欢这些配饰,便拍照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想要的。 平常这时候的沈思儒理应看到消息就会秒回,但纪想逛了五六个摊子后还是没有回音,他只能凭着多年情谊的心有灵犀,猜沈思儒的喜好挑了一些买下。 右边的摊主看到纪想包揽了一堆饰品,盯准商机:“这位先生,花环要不要看一下?都是真花编的哦,手工制作绝对精致。” 纪想下意识地看去,在一众各色的花种中看中了一圈水蓝色的花环。 他直觉这个很适合杨潮生。 摊主敏锐地察觉到纪想停留的位置,主动拿起来递给他:“这是绣球花,颜色是特殊培育的品种,今天都卖光了,就剩这最后一顶了。” 纪想原本还在思考,一听“最后一个”的激将法,立刻摆手:“我要了。” 摊主比了个“OK”的手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纪想接过花环藏在身后,回头朝杨潮生招手。 杨潮生见状走来,以为纪想是要让他帮忙提给沈思儒买的东西,刚自觉地伸手过去,纪想神秘兮兮地说:“闭上眼。” 他疑惑,却还是照做,眼前一片黑暗时耳边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偷笑。 紧接着有什么轻柔的触感冠在了他的额头上。 “果然很适合你。” 纪想拉着一头雾水的杨潮生过来,手机调成自拍模式,让杨潮生一目了然。 “看镜头。”纪想一只手高举手机,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平放在杨潮生的下巴处,“三,二,一。” 随着摁下的拍摄键,杨潮生毫不犹豫地将下颌抵在了纪想的手心上,像是被他乖乖托举着。 纪想没想到杨潮生这么上道,居然还懂得无师自通地靠上来,用挠焦糖的手法也挠了挠杨潮生的下巴,脱口而出:“好宝宝。” 这是他平常用来夸粘人的焦糖的,今日就这么顺口而出,反应过来后纪想面上浮现了层尴尬之色。 “不好意思……摸猫摸习惯了。”纪想眼神躲闪。 “没关系。” 杨潮生一点都不介意,要是当猫可以天天被纪想摸,他求之不得。 “不过那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和纪想拍了那么多正式的写真照片,这还是第一次拍自拍合照。 “可以啊,我回去整理下就发给你。” 两人将集市逛到底,夜深时分才回到别墅,纪想把淘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先行瘫在软沙发上休息。 杨潮生将地板上碍事的气球都绑在一起,放到窗边的角落:“晚上就睡一间吧,唐伯他们明早会过来做早餐,看到我们俩分房睡就不好了。” “行。”纪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那我过会儿打个地铺吧。” “不用,你睡床,我睡你现在躺的那个沙发就好了。” 纪想看了眼自己躺下都悬着半条腿在外边的沙发:“你确定?” 杨潮生要是躺上去,和睡椅子上有什么区别。 就算人家确定以及肯定,纪想的良心也过不去,他打量着豪华大床,思忖半晌说:“算了,谁睡地板和沙发都不好受,一起睡吧,再拿床被子就好了,反正床这么大,你介意吗?” “不介意。”杨潮生故作镇定地回答,“那我去拿新被子。” 纪想说了声“好”,就开始低头回消息。 沈思儒几分钟前才回他,在纪想发的照片里圈了几个,都是纪想买回来的。 【香菜杀手:早给你买了,刚才不回我,这时候圈有什么用,还得靠我了解你。】 【沈思儒:[老实.jpg]】 【沈思儒:错了,我刚下飞机。】 【香菜杀手:你去哪儿了?】 【沈思儒:公司外派,出差,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纪想微微发愣。 【香菜杀手:你行政岗需要出什么差去这么久啊?】 【沈思儒:公司安排的嘛,第一次我也没办法。】 【沈思儒:跟你说一声,怕你回来没看见我太想我。】 【香菜杀手:那行吧,你回来后和我说一声哦,我把礼物带给你。】 【沈思儒:[猫猫点头.gif]】 纪想收起手机去充电,心中还是不免闪过一丝疑虑。 实在反常。 先不说沈思儒这个岗位实际上不需要出差,但工作这么久,只有纪想因为合作商谈出差过几次,而沈思儒这些年一次都没有,常年待在公司本部。 就在纪想神情凝重地思考这个问题时,杨潮生抱着被子回来:“你要先去洗澡吗?” 纪想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拿着睡衣去浴室,进去后准备脱衣服,一个回头却和错愕的杨潮生对上目光。 两个人很明显都没反应过来,这间主卧的浴室是全透明的玻璃。 第36章 第36章(三更合一) “了解更真实的…… 纪想默默把脱了一半的短袖给拉了回去, 而浴室外的杨潮生则是不自然地偏过头,机械性地重复摆放枕头和被子。 人在尴尬的时候往往很忙,方才不小心收尽眼底的那一抹白皙的腰腹在杨潮生脑海中久久不散, 他用力地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纪想窘迫地探出脑袋,在门口到处张望, 嘴里咕哝着:“去哪儿了……” 按理来说, 这样的浴室大概会有个变成磨砂的开关,但他一时找不到。 “那个……杨律,你知道怎么挡这个吗?”纪想指了指玻璃, 向杨潮生求助。 “我看看。”杨潮生踱步过去,耐心道,“这座别墅翻修过, 之前一直都是我姐打理的, 得找找看。” 两人一起在浴室范围内找了起来,在经历过十几次不信邪地反复开关灯和错开五六次暖气之后,终于认清了这间浴室就是纯玻璃的设计,没有帘子,更没有隐隐的遮挡。 “……我去外面吧,你洗好了叫我。” 杨潮生没办法, 只能把卧室先腾给纪想洗澡, 替他拉好落地窗的窗帘后便推门出去了。 不是密闭空间的浴室让纪想有些无地自容, 总觉得像大森林光溜溜的猴子, 洗澡速度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十分钟后纪想从浴室里出来, 空气里燃烧的香薰味道更浓了,他闻得有点晕乎乎的,踩着拖鞋去打开卧室的门窗通风,顺便喊杨潮生回来。 廊道上空无一人, 他从红木栏杆上俯身往下望,看到厨房的位置亮着灯光。 杨潮生在厨房里热牛奶,听见外面的动静,抬眸瞥去,湿着头发的纪想正以一副迷糊的样子走过来。 杨潮生拉开推拉门:“怎么不吹头?这样容易感冒。” “好像没找到。没关系,夏天我用毛巾擦过一遍也一样,不会生病的。” “那也不好,电吹风屋里应该有,可能被佣人收起来了。”杨潮生不赞同地看着他,把电陶炉关了,端着给纪想热好的睡前牛奶推着他上楼,发现房间里四面通风,夜晚的海风略带着点寒凉,“怎么还把窗开这么大?头发没干,风吹到了明天会头疼。” “就是感觉香薰蜡烛闻着有点晕晕的,还有点小热,想散散味道透透气。” 杨潮生了然,关小了点窗户,直接灭了挂在床头的香薰蜡烛,把牛奶塞到纪想手里,示意坐着喝,他去找电吹风。 纪想抱着瓷杯,低头嗅到了一丝丝花香味,问杨潮生:“你在牛奶里加了什么吗?” 杨潮生语气温和:“一点桂花蜜,是唐伯做的,小时候他经常用这个加到牛奶里哄我睡觉,尝尝看。” 纪想对这个组合感到新奇,一听说杨潮生以前也喝过,大概是为了想更贴近了解他的童年,纪想抿了一口咂咂嘴。 馥郁甘冽的桂花香和鲜奶香交织,在舌尖味蕾上淡淡绽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腻,反倒有股清新的感觉。 “还不错。”纪想盘坐在床尾,再次深吸了一口桂花香气,闻过香薰蜡烛后的晕涨脑子通畅了许多,“这个桂花真的很好闻,你刚才说是唐伯自己做的?” “对。” “可惜了,如果是桂花盛开的时令,就能顺道和唐伯学学怎么酿这个。” 杨潮生听后轻笑:“没关系,下次时机到了还可以来,明天我先帮你讨几瓶带回去。” “算了算了……跟土匪似的,初来乍到就来要长辈的东西。”纪想连忙摆手。 “你是我的配偶,唐伯不会介意的。”杨潮生让纪想放宽心,“如果喜欢他做的东西,可以直接告诉他,他会很高兴的。” 纪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就打了个冷颤。 杨潮生见状又回到找电吹风的第一要紧任务上,他先是在顶柜找了一圈没翻到,又绕了房间搜寻一遍,依然无果,最后将视线锁定在床头柜的三层抽屉上。 他走过去拉开第一层,背对着纪想的身影忽然僵硬了一瞬,随即“咣当”地一声合上抽屉,仿佛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 纪想吓了一跳,放下牛奶:“看到什么了?虫子?” 夏天蚊虫多,更不用说海岛上了。白天纪想在海边玩,小腿都被咬了几个红点包,别墅里的角落出现虫子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杨潮生……纪想瞟向他的脸色,什么虫子能让他慌成这样? “不是……”杨潮生挡在纪想面前,似乎不想让他再上前,却半天没编出来一个合适的借口。 纪想疑惑地盯着他,更加确定对方支支吾吾的样子是被他说中了,在掩盖害怕某类虫子的真相,他接着拍拍杨潮生的肩膀,热心道:“没事啊,不用怕,有虫打掉就行了,不然晚上再跳出来吓你怎么办?” “真不是……等等!” 杨潮生没说完的话和来不及拉住的手卡在纪想目不斜视把抽屉再次拉开的那一刻,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他想象中令人恐惧的虫子。 ——而是排列整齐,各式各样的避/孕/套。 纪想:“……?” 这是要搞批发吗? 里面还有一张潇洒字条,尾巴落款来自杨月明——“不用谢,如果没打算现在要小孩的话,共度良宵时千万别忘了这个哦,管够^v^”。 杨潮生站在身后目不忍睹,还要佯装淡定:“我姐她……可能比较爱操心。” 纪想应承两声,一顿胡言乱语:“明白,了解了,人之常情,月明姐不知道,她也是为我们好。” 杨潮生坚定地“嗯”了一声,把这一出乌龙极快地悄悄翻篇过去,拿出手机给唐伯打电话。得知家电前不久都换了新,在隔壁的空房里找到了崭新的电吹风。 “我帮你吧。”杨潮生拿着电吹风,怕纪想拒绝,招手让纪想过来坐下,半开玩笑地复言,“联络一下夫夫感情?” 纪想没忘记和杨潮生的约定,大跨步坐在了他身前的矮沙发上,仰着头配合打趣道:“好吧,那麻烦老公了。” “不客气。” 杨潮生唇角上扬,开到热风为纪想细心地吹起头发。 时间变得缓慢静谧,纪想眯着眼支着脑袋,余光觑见了玻璃窗上投射出来的双人倒映,仿佛真像一对老夫老妻多年的爱侣。 杨潮生替纪想吹完头发后也去洗澡,纪想自觉地保证不乱看,率先爬上床,懒懒地背对着浴室刷手机。 看到杨潮生几分钟前把今天的拍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他顺手点了个赞,下意识地点进对方的头像,发现杨潮生的朋友圈封面换成了今天和他拍的那张花环合照。 杨潮生的朋友圈是半年可见的,以三月十号作为分割线,纪想记得很清楚,是和杨潮生在咖啡店偶遇交换联系方式的那天。 在此之前,杨潮生的朋友圈基本很少发布什么内容,偶尔发一点官方发布的民法典增改内容之类的文章,个人的生活痕迹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但最近杨潮生总是频繁地发有关纪想的照片,不配任何文字,就纯发九宫格,整个页面都被照片挤满,处处都是纪想的身影。 纪想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的,奇怪的同时又有些高兴。 被别人发在朋友圈,大概是一种认可和重视。 想到这里纪想心情很好,退出朋友圈的时候看见有一条新消息提醒,点进去看发现是曹知勉评论了杨潮生。 【曹知勉:哟,这还是杨大律师的微信吗?不知道的以为是纪想学弟的,九张里七张都有学弟,剩下两张还是风景图。】 纪想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被人这么一说,又好像是有点显眼包。 杨潮生怎么会发了这么多! 纪想往下看,本该在洗澡的杨潮生出现在评论区。 【杨潮生回复曹知勉:小嘴巴。】 纪想下意识就要回头,记起浴室是全透明的,一个急刹顿住。 等到杨潮生出来,纪想才挺回因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而僵硬的腰。 杨潮生看到纪想扶腰的姿势,整理睡衣领口的手渐缓:“你怎么了?” “没事……刚刚侧躺着靠太久,有点不舒服。”纪想叹气感慨,“年纪大了。” “我给你揉揉。”杨潮生坐到床边,隔着衣物揉捏起了纪想的腰。 纪想本想说“不用”,但杨潮生这么按着,确实还挺舒坦的,拒绝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不过……在床上揉腰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纪想迟钝地想着,疲乏的身体在温柔的攻势下慢慢放松下来,阖眸想着结束后夸几句杨潮生的手法,却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杨潮生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均匀,好半天都没再说一句话,揉腰的力度逐渐变轻,随后松开,替纪想拉好略微上掀的衣摆,盖好薄被。 怕吵醒纪想,杨潮生把床头灯亮度调到最低,拿过手机,杨月明在十几分钟前发了信息。 【姐:和纪想的蜜月第一天怎么样?姐姐给你们准备的惊喜还喜欢吗?[小骄傲.jpg]】 【姐:对了,房间里的香薰蜡烛不要点太久啊,是那个玩意儿,睡觉前记得熄掉。】 杨潮生一愣。 【Y:哪个?】 【姐:?装什么纯】 【姐:情/趣/用品!助兴的那个!笨蛋!】 【Y:……】 难怪纪想洗完澡说又晕又热的。 另一边屏幕的杨月明恨铁不成钢,又啪嗒啪嗒地回复。 【姐:看你这反应,难道没用?】 【Y:下次不准再往床头柜塞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姐:[语音3"]哼!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月明气呼呼地放下手机,在旁边躺着看书的程妙光回头,选择第一时间抱住她顺毛:“姐姐和谁聊天呢?干嘛这么生气?” “杨潮生那臭小子,真是不识好人心,下次去小岛度假把蜡烛通通用了,再也不给他留一个。” 程妙光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蜡烛啊?” 杨月明闻言搓了下程妙光的脸蛋,越端详越觉得可爱,瞬间把烦人的弟弟抛之脑后,搂着程妙光的腰带到怀里,往她唇上大大咧咧地“吧唧”了一下:“就上次我们用的那个啊,你那天变得好主动唔……” 程妙光眼疾手快一掌捂住杨月明,羞赧道:“不准讲。” 杨月明笑起来,窝到自家老婆的肩颈处蹭蹭,熟练地亲了下压在嘴上的手心,试图让程妙光放开:“好嘛,不说不说,睡觉了。” 程妙光回亲了下杨月明的侧脸,见她闭上眼,开启了拍拍背的哄睡模式- 次日清晨,纪想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凉了一片。 杨潮生不在房间里,纪想察觉到床边放着香薰蜡烛的金笼不见了,而床对角的一扇窗开到了最大,甚至还能听见海鸥的鸣叫。 他洗漱完开门下楼,别墅也静悄悄的,以为没人,却在楼梯下到一半时和在大厅换花瓶中鲜花的唐伯打了个照面。 “纪先生,昨晚睡得还好吗?” “唐伯伯早。”纪想乖巧地问好,“挺好的,您以后叫我名字纪想就行。” 唐伯乐呵呵地应了声,把最后一枝蝴蝶洋牡丹捋好,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我去给你拿早饭吧。小少爷早上出门钓鱼去了,用完早饭要是想找他,可以到别墅后面的西边礁石岸。” “好,谢谢唐伯伯。”纪想跟着人到餐桌前坐下,“对了,潮生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没亮就去啦,说是等你睡醒烤鱼吃。” 纪想讶异:“……居然起这么早啊。” 唐伯笑而不语,把给纪想的早餐端上来,是一碗鲜虾馄饨,纪想便一边陪着唐伯工作聊天,一边吃完了早饭。 纪想把碗勺收到厨房,唐伯在揉黄油面团,看样子是准备做某种甜点。 “早上听小少爷说,你喜欢我做的桂花蜜,我还有几罐都放在厨房的橱柜里了,到时候和小少爷离开,你全都带走就行。” 纪想没想到杨潮生传话传得这么快:“那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只管拿就好,我这每年都会做,不怕没有。” 纪想对待长辈时嘴都很甜,唐伯和他聊过天后被哄得开心,觉得和他十分投缘,态度也从最初的礼貌客气变成了和蔼可亲:“来,孩子,过来看看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甜派。” 纪想的目光在台面上逡巡,有苹果酱、山核桃、南瓜等等,最后他选了芋泥,因为想到杨潮生也会吃:“这个吧,我帮您一起做,过一会儿我带一点过去和潮生一起吃。” “嗯?小少爷他不是不吃芋泥吗?”唐伯脱口而出。 纪想卡壳一瞬。 不吃吗? 可是昨天的椰子碗,杨潮生最终都吃完了啊。 “潮生他没和我说过……”纪想小心翼翼地说,“那换一个吧,山核桃可以吗?” “行。”唐伯见纪想有几分不自在,拍拍他的肩膀,主动解围,“我和小少爷都好几年没见了,小时候他是有点挑食,不过人的口味都是会变的,不用太放在心上。” 纪想点点头,帮忙刷挞皮,再一颗颗摆放剥好的核桃:“唐伯伯,不然您跟我多说说潮生以前的事吧,我再多了解了解。” 他和杨潮生虽然正式认识不久就结了契约婚,以后就算是假夫夫,但相处时间久了也可能会成为真朋友,朋友之间连对方爱吃什么和不爱吃什么都不知道,实在说不过去。 一小时后,纪想在唐伯的指导下完成了山核桃派。他拿着锯齿刀分成了八瓣,装一半到篮子里,准备去礁石岸找杨潮生。 纪想怕送到的时候,山核桃派已经彻底凉掉不再酥脆,于是走得飞快。但后头的石径小道杂草丛生崎岖难走,有时还得用手扶住大石头,坡度陡得让纪想差点摔了个屁股蹲,等找到杨潮生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脏兮兮的。 纪想觉得他这一路就像过五关斩六将,急着要见公主的英勇骑士。 太不容易了。 礁石岸边,杨潮生戴了顶草帽要撸袖起杆,纪想正好看到鱼上钩的那一刻,杨潮生利落地把战利品丢到水桶中,他才出声。 “杨潮生——” 杨潮生不明所以地回头,就看到一个风中凌乱的脏脏包朝自己跑过来。 “给你带的山核桃派,是和唐伯伯一起做的。”纪想双手举起木编篮子,“早上去钓鱼怎么不叫我?” “太早了,怕你昨天玩累了犯困,反正中午就回去了。”杨潮生皱了皱眉,揭掉他脸上不知道从哪里沾上的泥巴,“怎么过来一趟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嗐,那个路太难爬了。没事没事,等下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就好了。” “爬?”杨潮生诡异地停顿一秒,“你从哪里过来的?” “就那儿啊,从那个坡上滑下来的。”纪想毫不在乎地指了指远处的大礁石。 杨潮生沉默半晌:“……唐伯没告诉你后院出来有条大路,绕半圈就能到吗?” 纪想尴尬一笑,想到方才唐伯追在身后好像说了句什么,他溜太快没听清,迎着风一律回了“好”字,只看到小路旁边的木牌子写着“通往礁石岸”:“哈哈,可能说了,但我走得有点急……” 杨潮生无奈,接过纪想手里的篮子先放下,牵着他到水边,捧起一手水帮他洗手。 纪想蹲在旁边的时候看到了杨潮生放着鱼竿的桶里装了好多蹦蹦跳跳的活鱼:“这都是你一个人钓的啊?好厉害。” 杨潮生“嗯”了一声,没抬头,看到纪想小腿上似乎被石头刮到了,有一道明显的露着血痕的伤口,脸上露出心疼担忧的神情。 他想到纪想上次缝针的时候脸都吓白了,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纸巾擦了擦周边皮肤粘上的淤泥,不太敢用力:“痛吗?这里没有创可贴,我先带你回去处理吧。” 纪想被划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才发现有个伤口,也就是轻微的刺痛感:“还好,不过我历经千辛万苦才刚来哎,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回去。” 他拉着杨潮生坐下,两个人并排坐在大礁石上,纪想收了收腿,底下是一波又一波拍打的海浪。 “尝一尝,快。”纪想把山核桃派拿出来,放在杨潮生面前,用手肘捅了捅他以作催促。 杨潮生听话地吃了一块,在吃到第一口后迅速响应,给出了超高的评价,纪想狐疑地看着他:“你刚真的认真品了吗?” 杨潮生又嚼吧嚼吧两下脆坚果,眨眨眼诚挚地表示是“真的”。 纪想撇撇嘴,决定问清楚,把杨潮生吃一半的山核桃派没收:“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芋泥?昨天我把吃不完的椰子碗给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拒绝?” 杨潮生两手空空,一时被剥夺了品鉴权:“我……”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在骗我,哄我开心。”纪想盯着他,严肃道,“不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说‘不要’?” “没有,山核桃派我喜欢的。”杨潮生解释,“芋泥……只是不喜欢,不是不能吃。” “不喜欢就是不想吃。”纪想打断他,“早上我还以为你喜欢吃芋泥,想做芋泥派,但是唐伯伯和我说你以前根本不吃这个,你很讨厌黏黏糊糊的甜品。” 杨潮生没说话,像做错了事一样不敢和纪想对视。 “杨潮生,我想以后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生活在一起,我起床第一个睁眼见的人是你,睡觉闭眼前最后见的人还是你。你说过要试着培养感情,那你就不能以假面具示人。”纪想语重心长,“你对我有什么好隐瞒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第一次我会留意记住,第二次我就会注意上心,我只是想要了解更真实的你,知道我的丈夫的方方面面。” 杨潮生眼瞳一颤,耳畔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唯一能看得见的只有面前真挚得像剖出真心一样的纪想。 “你不需要为了迎合我,去接受你并不喜欢的事物。两个人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都没有一方为另一方无底线包容和让步的道理。也许你想让我开心的同时,我也想让你高兴呢?” 纪想一口气说完,歪头凑到他眼前:“你在听吗,杨潮生?” “在,我在听。”杨潮生回过神,将纪想拥入怀里,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对你隐瞒的。对不起,纪想。” 纪想微微张口,似乎没想到杨潮生反应这么强烈,抚了抚他的背:“没关系啦,是我该和你说对不起。” “以后你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大胆地说。如果你不想要,很讨厌,就直截了当地说‘不’。”纪想轻语,“我会努力记住的。” 海风有些大,杨潮生第一次觉得有些睁不开眼,眼里是渐渐模糊的世界:“好。” 纪想满意了,松开杨潮生,把山核桃派重新递过去:“奖励杨潮生小朋友的。” 杨潮生勾唇:“谢谢纪老师。” 杨潮生一上午钓了八条肥鱼,最后是和纪想多花二十分钟从平坦的大路协力提回去的。 唐伯已经在厨房留好了饭菜,杨潮生在庭院的空地上支了个烤架。纪想想帮忙,但活鱼到他手上总是一惊一乍地挣扎乱动,一个甩尾吓得他直接丢飞了一条鱼。 杨潮生忍俊不禁,等纪想终于受不了的时候接过粗活,让他去厨房里拿烤鱼的调味料。 纪想抱着瓶瓶罐罐出来,杨潮生在嚯嚯地杀鱼刮鳞,他把东西放在草地上:“我要是流落荒岛,我必带的好物就是杨潮生。” 杨潮生抬眉:“嗯,那我必带的就是纪想。” “不不不,你别带我,你带着我就像鱼带着自行车。”纪想笑得狡黠,“你要是不幸流落荒岛,我就在陆地等你回来。” “怎么?婚礼发的誓才过几天就不作数了。”杨潮生把鱼清理干净放在烤架上,“不离不弃?直至一生?” 纪想摇头摇得像拨浪鼓:“哪有,我只是怕在逆境中给你拖后腿。” 杨潮生含笑,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如果真有那么糟糕的一天,他也确实希望纪想能离开他,去过更好的生活。 两人在海岛别墅上又待了几天,到假期的第四天中午,纪想不得不提前一天回去,戒断调整即将要回归上班的心态。 杨潮生看着纪想几个鲤鱼打挺都没从床上弹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要是能一辈子不打工就好了”,他收拾着衣服安慰了几句:“下一个最近的假期是国庆,你再撑撑。” 纪想哀嚎一声,嗔怪地扭头看向杨潮生,委屈地说:“你说了之后我更想翘班了。” 杨潮生抿唇,用口型和他说:“那我不说了。” 纪想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咸鱼似的艰难地翻了个身,点进沈思儒的聊天页面。 这几天沈思儒都在邻市出差,偶尔会给他拍些照片。有出去培训上课的,也有夜晚和同行一起去吃夜宵的,将纪想那天浮上心头的疑窦消了许多。 可纪想觉得沈思儒有时候的照片太像随手发的打卡操作了,就好似仅仅为了让纪想心安,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前几分钟沈思儒给他发了个路标的照片,背景是在某个十字街口。 纪想想着沈思儒这几天都没有和他通过电话,于是按了语音通话。 但只响了一秒就被挂断了,上方备注出现“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思儒:我准备要去吃午饭了,下午还要上课,晚点再聊吧。】 纪想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回复。 “在想什么?”杨潮生收拾完行李,看见纪想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坐在他身后。 “在想朋友的事。”纪想扒着杨潮生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杨潮生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沈思儒?” “对。” 纪想垂脑袋沉思,又听到杨潮生问:“哪里怪?对了,他上次不是说会在账号发婚礼的Vlog吗,我能看看吗?” “他这几天去九林市出差培训了,估计没更新。”纪想没瞒着杨潮生,直言道,“你看看聊天记录,我的直觉告诉我有点奇怪,但我说不出理由。刚才我想给他打电话,他直接就挂了。” 杨潮生接过手机,大致浏览了下纪想和沈思儒这几天的聊天页面,最后停留在最后那张十字街头的路牌照片上。 纪想见杨潮生不动了,挪到他身旁:“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照片是实时拍的吗?”杨潮生问。 “应该是吧,他和我说他现在要去吃午饭了。” “这个影子的位置不对。”杨潮生放大路牌和后边露出的一点阴影,“没看错的话,这个影子是指路牌的。夏天正午的时候,影子不该朝向偏西北方,而且不可能拉得这么长。” 经杨潮生这么一点,纪想反应过来了,他切换到九林市的天气预报,发现上面显示的正午十二点到一点间是多云天气。 如果天气预报是准的,此刻的九林市不该有这么大的太阳。 纪想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在网上识图,可惜没有搜寻到结果,并不是随手保存的网图,随即他打开软件跳转到沈思儒的博主页面:“可是他IP确实在九林。” 话音刚落他又意识到,现在的IP地址是可以更改的。 杨潮生看着纪想神情凝重,柔声道:“别着急,先回桐城吧。他还有回你消息,晚点再联系他问问。” “好。” 临走的时候,唐伯出来送行,不仅给纪想装了桂花蜜,还有临时做的糕点。 纪想很感谢他,答应了下次假期会再来后就和杨潮生踏上了返程的专线飞机。 落地桐城的那一刻,纪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又给沈思儒发了几条消息,问他九林市现在的天气如何,沈思儒通通都没有回复。 直到晚上七点,纪想根据前几天的规律,猜想沈思儒大概已经结束当天的培训了,二话不说又拨了电话过去。 这次是直接关机。 纪想坐不住了,忧心忡忡地换了身衣服想去警局报案,杨潮生怕他路上思虑过重没办法专心开车,便载着他去金台区派出所。 到派出所门口纪想冷静地将这几天和沈思儒聊天相处过程以及疑点说了一遍,但断联失踪时间没满二十四小时,他亦不是沈思儒的直系亲属,警察也只能告诉他留意情况再等待几小时。 纪想越想脑子越乱,期间不停地在给沈思儒重拨电话,都是冰冷的机械女音。 他想到沈思儒这次出差是公司外派,辗转几人打听到了这次培训的总负责人。他询问沈思儒的去向,得来沈思儒确实是在本次培训名单里的回复。 “那您能告诉我这次队伍下榻九林市的哪个酒店吗?我联系不上他,想过去找他。” 对面的总负责人爽快地给了地址,是在市区中心的天颂酒店。 陪在纪想身边的杨潮生捕捉到“天颂”两个字,拉住了纪想要买票飞去九林市的手:“名单只是给外人看的,沈思儒也有可能不在九林。天颂是我一个发小家里的产业,交给我,我托他去问。” 纪想咬唇,他实在有些病急乱投医,杨潮生说得也有道理。 照片和IP都能作假,谁能保证沈思儒真的去了九林市? 杨潮生找警员给纪想要了杯温水,再到角落和发小谢伏南打电话,打听沈思儒是否入住了天颂酒店。 “放心,我现在就让员工去核实,一会儿给你回复。” “好,多谢你。” 杨潮生挂断通话,给主在九林市管理杨氏集团总部的杨月明也发了条消息。 【Y:姐,你在九林市吗?】 【姐: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都叫上姐了,有什么事说吧。】 【Y:可以帮我找个人吗?叫沈思儒,是纪想的朋友,去九林市出差疑似失踪了,一会儿信息发你手机上。】 【姐:行,让纪想别着急,我这边派人尽快去找,人要是在九林的话应该不难。】 杨潮生安排好事宜收起手机,回到纪想身边,看到他抱着脑袋,用一种自责的口吻:“……我早该觉得不对的,虽然公司有时候会组织出差培训,但沈思儒的部门很少会有这种情况。我刚才找总负责人看了那份拟定名单,就只有沈思儒一个人是行政岗的。” 纪想越说越小声,杨潮生抱着他,抚摸着后脑勺:“不要内疚,不是你的错,我们现在努力找,很快就能找到的。” 纪想不知道怎么的,鼻子一酸,靠在杨潮生怀里哽咽起来。 他就沈思儒这么一个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虽然沈思儒比他还大几个月,但纪想一直把他视作亲弟弟照顾看待,相互扶持。 杨潮生知道纪想从白天到晚上,煎熬了这么久的负面情绪已经达到濒临崩溃的阈值。他没有说“别哭”,只用袖口给纪想擦控制不住而掉落眼泪,一味地和他说“会没事的”。 谢伏南很快带来核实完的消息,说是沈思儒的身份证在四天前确实登记入住了天颂酒店,但房卡取走后,房间一直没有人进去过。 “大堂对应时间段的监控视频也发你邮箱了,不过我提前看过一遍了,帮沈思儒办理入住的这个男人全程戴着口罩帽子没露脸,身形和这个沈思儒还挺像的,但也很难确定到底是不是本人。” “没关系,谢了,回九林的时候请你吃饭。” “成,后续还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我会让前台多注意这个人再来。” 杨潮生把新消息带给纪想,给他看了监控视频,红着眼睛的纪想只看了一遍就摇头:“这不是思儒,走路姿势不像。” “好。” 杨潮生关掉视频,想再问问杨月明那里的情况,就听到纪想说:“我想去沈思儒家看看。” 杨潮生颔首,牵着他往外走,跟着导航来到了沈思儒住的小区。 沈思儒总是丢三落四,纪想知道他会把备用钥匙放在走廊外,对应屋里的洗手间的窗户台上。然而纪想踮着脚扒在墙壁上掏了两下,却没摸到任何东西。 “怎么回事……钥匙呢?” 纪想看不到上方的状况,着急地怼了两下,手骨撞到了外面的铁栏杆上。 杨潮生见状上前把纪想抱开,他顺着窗台摸了一遍,只沾了满手灰,没有备用钥匙。 纪想的不安在无限放大,和杨潮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紧闭的大门。 走廊上的感应灯熄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这层一共两户,但只住了沈思儒一人,纪想听到了电梯抵达楼层的提示声,警觉地朝光源的方向看去。 从缓缓打开的电梯门里走来的却是宋喆礼。 “……纪想?”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同时开口,宋喆礼的脸上似乎很是意外。 “我是专程来找……沈思儒的。”宋喆礼率先回答了纪想的问题,但眼神明显躲闪,“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他,但手机一直联系不上。” 纪想现在没空追究宋喆礼找沈思儒是要做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联系不上他的?” “呃……”宋喆礼露出为难的表情,最终在纪想的注视下叹了口气,“你婚礼结束之后,我就再没联系上他。” “怎么可能……他那时候和我还有联系啊……”纪想抬头,“等等,你不知道他去九林市出差培训这件事吗?” 宋喆礼的职位和头衔比纪想更靠近内部和高层,按理来说他能打听出来的事,宋喆礼没道理不知道。 宋喆礼怔怔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好几天没来公司了。” 不对,这种事情问一问同事就知道了,宋喆礼为什么会不知道? 纪想看着他,抖着手说:“你说实话。” 宋喆礼无言良久,像是放弃了:“对不起……其实是我和沈思儒之间出了点摩擦,他好像还把我拉黑了,我也没敢来找他。” “我是昨天才知道他这几天一直不在公司,我以为他请假了,就没多问其他人。但没想到昨天下班来的时候他好像不在家,所以我今天晚点过来,想着他总该在了。” 宋喆礼想到在楼底下看到的漆黑的窗户,还想着上来碰碰运气,万一只是沈思儒躲着不想见他:“不过好像我又想错了……” 纪想沉默顷刻,开口说:“他今晚失踪了,我也联系不上。” 第37章 第37章 悬而未落的眼泪。 沈思儒不知道在这静谧无人的房间里待了多久, 唯有吃饭和喂不知名的药物时,远处的房门才会有开合的动静。 而等待对方来临之际前的黑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能看得见的眼睛被柔软的眼罩遮了起来, 沈思儒只能辨别出自己是坐在床上,双手被束在身后, 唯有那人来时才得以松腕片刻, 不过也只是换一种舒服点的绑法罢了。 他一动脚踝,便传来叮叮当当的锁链声,沉重又窒息。 沈思儒尝试过呼喊, 让那个只会背地里耍阴招的人出来当面对峙,但到最后喊到嗓子沙哑的是他,连一杯解渴的水都要等到那人来了之后才能求到一口, 沈思儒就再也没这么做过了。 视觉被封闭许久, 连带着听觉变得敏锐起来。沈思儒听到外面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他跪坐在床上膝行了两步,想要听得更清楚。 下一秒,门锁转动的动静传来,他感觉到有人在朝他走近。 步履停在床头,随着“噹”的一声, 沈思儒认出这是托盘放在桌子上的声响, 对方是来给他送饭的。 沈思儒没说话, 空气中没有泄露出一点信息素的味道。他猜想过绑架他的人可能是个男性beta, 但在他的交际圈里, 并没有条件符合且值得怀疑的对象。 沈思儒还记得昨天想找机会摘下眼罩,看看面前的人是谁。他趁着那人给他松绑的时候胡乱踹了人一脚,本来快要扯下来了,又被那人敏捷地以强劲的力气制服, 气喘吁吁地爬在床上直不起身。 如此反叛得到的惩罚是他昨晚想上厕所快憋死了都没人理他。在前几天,只要他摸索着按下床头的铃,就会有人进来带他去厕所。 沈思儒在那一刻清晰又屈辱地意识到自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宠物,他怨恨着,不敢骂出声,只敢在心里痛斥那人神经病、疯子,最终在意识崩溃时哽咽地对着无人的房间大喊“我错了”之类的道歉词。 也许对方就想听到他的那句服软服输,没过多久那扇紧闭的门又重新开启。 今天的绳子不再有松缓的间隙,神经病是铁了心要他挨疼记罚。 食物的香气飘进鼻腔里,沈思儒咬着下唇扭过头,想试图抗拒和来人的肢体接触,却被他从身后托起。 “你干什么!” 沈思儒像惊弓之鸟,被抱起来的那一瞬间担心对方会不会喜怒无常,松手把自己重重地丢在地上。 那人嗤笑一声,这是沈思儒醒来后第一次听到他发出的细微音节。 随即沈思儒僵了一下,总觉得这讥讽的笑声好似在哪里听过。 但容不得他想太多,他被掰过下巴,强行喂了一勺南瓜粥。 沈思儒这几天都在吃简单的流食,他隐隐约约听到前天的医生说,他服用的药物最好以清淡饮食为辅,不能刺激肠胃。 直到今天,他还是不知道每次吃完饭后被塞进嘴里的那些药丸到底有什么作用。只是每次吃完都会很困,醒来后继续被拉着吃饭吃药,以此往复。 沈思儒不愿意张嘴,因为吃完饭就要吃药,谁知道药里有什么成分,会不会对他造成健康损害。 可那人有的是办法让他张,掐着两腮让他抬头,不配合的时候沈思儒满嘴都是糊腻腻的,男人也不嫌弃,径直用指头用力地勾掉,直至一碗粥见底。 沈思儒唇周的皮肤被他刮得生疼,忍不住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能轻点吗?” 对方静了半晌,紧接着抚摸上了沈思儒的侧颈,以一种留恋缠绵的手法一路下滑,到他的胸口,转为用两指点了点心脏的位置。 沈思儒不明所以,但他不喜欢陌生人这样粘腻的触碰,像蛇一样阴湿冰冷,嫌恶道:“你不要乱碰我。” 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刺激到对方了,男人呼吸逐渐粗重起来,把他的抗议当作耳旁风,指腹直接在他的两瓣唇上反复摩擦,像是在清理什么印记,手法逐渐烦躁。 沈思儒手无缚鸡之力,蹬着腿向后躲了几下,男人不满他的举动,握住他的手往前拽了一把。 “躲什么?” 沉闷森寒的嗓音响起,沈思儒犹如雷劈,“原宥”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人恶狠狠地堵住了唇。 一枚毫无征兆的吻宛如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将沈思儒的心震慑得杯盘狼藉。 他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便艰难地开口:“放、放开……” 沈思儒想自暴自弃地张嘴咬上去,让原宥忍痛退开。但原宥比他先一步咬在了他的下唇,连吮带啃。 沈思儒吃痛,死命地去推他的肩膀:“王八蛋!你是狗吗?!” 原宥单手扯下沈思儒的眼罩,眼底的恨意迸发,摁在了沈思儒后颈的腺体上揉捏,低声道:“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沈思儒尚不能适应突然变亮的环境,不得不眯着眼看人。在明眼确定对方就是原宥之后,再次抬脚直往下三路踢了过去。 原宥迅速抓住他的小腿,将他压在床铺上,缩短了连在床头的铁链距离。 omega和alpha本身力量差距悬殊,饶是沈思儒学了点防身攻击的招式,在alpha面前依旧势单力薄。沈思儒再一次被制服时,一想到是原宥将自己囚了这么多天就来气:“快点放我出去。” “别想了。”原宥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转身拿起放在床头的药瓶,“下午医生会来给你打针,以后每隔一天就会有一次。药我给你放这,会有保镖监督喂药,一日三餐都要吃。” 他像是算到沈思儒会不安分地反驳,复言:“如果你再像第一天,耍各种花招催吐,只要你没有按时吃,晚上回来我都会亲自通通灌进你嘴里。” 沈思儒看着他手上没有任何标记的白药罐,明显不是市场上流通的正规药物。原氏是做医疗方面的,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药是原氏研制的,作用不明,把他当小白鼠来实验了。 沈思儒想到这火冒三丈,就算和原宥当年分手分得有些难看,也没必要这么对他吧。 “你是不是疯了?当自己华佗再世啊,见个人就乱喂药。我跟你说我没病,你才最该吃药。”沈思儒骂骂咧咧一连串,“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一言不合就绑架,很好玩吗?” “好好说?”原宥捏住他的下颌,对着沈思儒露出的那张愤怒的脸冷笑一声,“我想和你好好说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 “和那个姓宋的同进同出,在我面前牵他吻他,你说你看到我就……恶心。”原宥声线有一丝颤抖,“我没办法,沈思儒,我怕我再忍耐下去,就要疯了。” “凭什么?当年我做的那些事,我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你就问心无愧吗?” 沈思儒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我为什么要对你有愧。” “是你原大少爷口口声声和你所有的朋友说我不过就是个供人消遣的东西,也是你和我说我们就只是玩一玩的关系。”沈思儒讥笑,“原宥,原大少爷,你是不是在国外待太久,记忆都模糊了?难道我沈思儒被你这样践踏贬低之后,连分手都不配提吗!” 原宥一怔,随即恢复如常,拉进与他之间的距离,一字一顿:“是啊,分手,我没忘记,你说你喜欢上别人了。” “我听说你流过产啊。”原宥将大掌按在沈思儒的腹部,“怎么?那个人你不是说很好,比我好千百万倍吗?难道知道你怀了孩子之后不愿意给你一个家吗?” 那件从没和他人提起过的秘密被原宥轻飘飘地翻出来,沈思儒瞬间红了眼想要扇他一巴掌,却因为双手桎梏,他直接用脑袋撞向了原宥。 “你给我滚!滚出去!”沈思儒顾不上额头的疼痛,他的心亦在滴血。 那个未出世的,无法平安降生孩子,是他一生悔恨的痛。 沈思儒恨原宥,更恨自己。 原宥目光平静地望着沈思儒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他再次意识到,其实他并不想看见对方这样决绝无望。 原宥选择跳过这个存在于两人间同样刺痛的问题,倒了两粒药片在手心:“吃药,吃完我就走。” 沈思儒只觉得他面目可憎,扭过头不愿看他,但挣扎了两回合,还是被原宥固定住,塞药进了嘴里。 原宥见他吞得困难,一时起了恻隐之心:“……这个药是原氏针对腺体信息素排异症研发的新型药物,我试验过了,对你没有坏处。” 沈思儒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这几天原宥身上没有一点青苹果的信息素味道,不知道是又打了封闭针还是做了其他的二手准备。 不过他不在乎:“所以呢?你这和坏人举着牌子大喊‘我是好人’有什么区别?我是不是还得感恩戴德?” “我只是想治好你的病。” 沈思儒充耳不闻地背过身去,拒绝再和原宥交流。药片已经咽了下去,想催吐也得用手或是找道具,他没办法。 “好好休息。” 原宥留下一句话,带着托盘离开房间。 房门再次落锁,沈思儒屈膝靠在角落里,掉下早就在眼眶中悬而未落的眼泪。 第38章 第38章 “待在我身边,永永远远。”…… 纪想找了沈思儒三天, 快要将整个桐城和九林市翻了个遍,依然渺无音讯。 “沈思儒最后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地点是在三号晚上的翡浪沙滩,他走过的地方几乎全是监控四角。按理来说, 不会有那么多巧合,除非有人刻意引导。” 曹知勉暂停了视频, 指了指沈思儒背影消失的那块区域:“这边是通往酒店的小路, 路灯少,晚上会很暗。但又因为这里有个观海位置极佳的峭壁,所以也不能算是人烟稀少的地方, 只不过也没办法通过黑漆漆的画面找到那天晚上在时间段内的目击证人。” 纪想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再次将进度条倒退回去,眼神恍惚。 杨潮生摆手打住了曹知道说话的势头, 自从沈思儒失踪, 纪想就再没睡过好觉。 失眠,半夜惊醒,精神状态奇差无比,最后纪想不得不临时搬到杨潮生的主卧去,至少在好不容易有了浅薄的困意入睡,做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时还有人能够叫醒他, 不至于梦魇一整夜。 “纪想, 再去睡一会儿, 好不好?”杨潮生蹲下身, 小心地牵着纪想的右手小拇指, 哄小孩似的对他说话,“不然等到有消息的时候,你都没有精力去找他。” 纪想摇摇头:“……我睡不着。” 昨天被杨潮生搂在怀里哄睡着后做的梦,里面的血腥场景几乎让他不敢再入眠。 种种迹象表明, 从纪想去海岛度假的那几天,和他聊天报备的沈思儒就已经被顶替掉包了。 他害怕沈思儒已经遭遇了不测,又或是遇上了专门拐卖omega的黑心组织。虽然正在追踪调查的警方和其他人都在告诉他,这大概率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不然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和纪想周旋,直到快瞒不住了才破罐子破摔。 可纪想还是不能够安心,绝大多数绑匪都是勒索骗财,而绑架沈思儒的这个人至今都没有再向外联系过。 杨潮生一脸忧愁,他给纪想倒了杯温水润唇,随后接到了电话,说是翡浪酒店的大堂经理将婚礼那日所有能拷贝下来的监控都送来了。 杨潮生去门口取U盘,和人随意客套了一番,准备和曹知勉一起细看。 他本想着纪想不去睡觉也好歹靠在旁边闭目养神一会儿,但纪想一听到这是新的监控视频,怎么拦也拦不住,说三个人分开看更高效。 杨潮生拗不过他,只是再三叮嘱累到极限了一定要休息,纪想答应了。 纪想怕错过细节,便开了倍速从头看起,有沈思儒的地方再调回慢速。就这样看了一个多小时,他在花墙后的一隅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本不该出现在这场婚礼里的人——原宥。 他和原宥不熟,更何况还有和沈思儒的这层关系在,请柬自然不可能是他发的。而杨潮生在写宾客名字的时候,纪想几乎是全程陪同的,事后还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他很确定原宥一定不在受邀名单上。 “我找到了。”纪想呼吸急促,“白天婚礼是封闭包场的,原宥没有收到邀请,是怎么进来的?” 杨潮生神情凝重,曹知勉瞟了一眼:“这个人……不是原氏医药的原宥吗?” “你也认识?”杨潮生问。 “拜托,虽然我看起来是很不学无术,但现在谁不知道原氏家里的那点破事啊,人原青锋尚还吊着一口气没死呢,小妈和儿子各自联合外部势力剑拔弩张地敌对夺权。”曹知勉啧啧两声,“我和原宥也就几面之缘,还是宴会上我家老头子拉着我介绍的,整天唠叨我有人一半省心就好了。” 杨潮生无奈地看着他:“说重点。” “行行,我那天确实是看见他了,沈思儒下午本来是和我一起去门口取晚上要用的蛋糕,走到后门的时候遇上了原宥。当时我还想着沙滩上有那么多人在,以他目前的身份出现,没道理还有时间溜到后门躲闲。他说认识沈思儒,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时间紧迫,沈思儒就让我一个人先去取蛋糕了。” “然后呢?”纪想有些着急,杨潮生见他情绪激动,揽住他顺了顺后背。 “后来沈思儒回来的时候说自己不太舒服,去洗手间待了很久。我看他脸色不太对,想把杨潮生请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私人医生叫过来,但回过头想再找他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曹知勉思忖半晌,“大概是傍晚五六点的时候吧,我就再没见过他了,原宥也是,我以为他走了。” 纪想攥紧拳头,看向杨潮生:“我觉得他很可疑,他是思儒的前男友,回国之后就很针对思儒。思儒和我说过,原宥时不时就会去找他。” 一脸错愕的曹知勉絮絮叨叨地说“早知道是前任那时候就拦一下了”,而杨潮生握住了纪想的手心轻柔地捏了捏,示意他明白了。 警方那里没有切实直接的证据指向,他们奈何不了原宥。更何况原宥背靠原氏,如今也是有头有脸有人脉的人物,这件事只能暂时先依靠杨月明探探情况。 杨潮生把纪想的猜想告诉了杨月明,拜托她在桐城派人手去调查原宥近期的行踪,自己则是请了私家侦探跟踪原宥的情况。 杨月明那边很快给了回音,告诉杨潮生,原宥在一周前有请三天的病假,而这几天基本都是在家和公司间规律地两点一线。 纪想听到这个和沈思儒失踪一样凑巧的时间点,疑心更重。不管到底是不是原宥绑架的沈思儒,但沈思儒确实有和他见过面。在得到原宥现住的地址后,纪想便想要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杨潮生主张不打草惊蛇,但他还是放心不下纪想,于是主动接下司机的任务跟去。而曹家和原家还有生意投资的往来,虽然曹知勉一点都没管过家里的生意,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但他还是顶着个名头充当了拜访的中间人。 据私家侦探给的资料,原宥从十七岁时就从原家主宅搬了出来,回国后现住的复式楼是其生母留给他的名下资产之一,在房产中算不上最好的,而且地理位置偏僻,离原氏集团也远。 纪想想不通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居住。 三人来到原宥家,一层共有两户,曹知勉站在最前面按铃敲门,手里提着用来演戏的病号专属水果篮。等了一分钟后,里面才姗姗来迟地开门。 “原总,好久不见。”曹知勉的胡话张口就来,“我爸知道前阵子你病了,说什么非得让我代他上门看看,希望没有打扰到原总。” “原来是曹小少爷。”原宥勉强挂上了点假模假样的笑容,直至看到身后的纪杨二人,“这二位难道也是来看望的?” “哦,他俩啊。我朋友嘛,你应该也认识,走走走,进屋里聊呗,大老远来一趟怪累的。”曹知勉毫不客气地一勾原宥的肩膀,仿佛真哥俩好似的,反客为主地唤着杨潮生和纪想,“你们也进来啊。” 原宥抽了抽嘴角,想拎下曹知勉的胳膊,发现对方跟泰山似的,丢都丢不动。 “各位坐吧,没什么好招待的,见谅。”他皮笑肉不笑,“纪先生来,应该就不是以探望我为目的吧?” “的确。”纪想也不和他废话,“沈思儒在哪里?” “我没听错吧,你问我他在哪儿?”原宥哼笑一声,“他和你可比和我亲密多了。” “他失踪前见过你,而且婚礼那天,你也在现场。”纪想冷声道,“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发过请帖。” “失踪?”原宥露出惊讶的表情,“是,我那天是去了婚礼现场,不过我是陪人进去的,莱瑞集团的千金许锦芊。你要是不信,大可前去求证,想必杨学长应该也是认识她的。” “你敢说你那天没见过沈思儒?” “见过,我没不承认。”原宥抚着尾戒,“不过你要说他失踪,却往我这儿找,那的确是找错人了。” “我和沈思儒分开那年阴差阳错,他对我有颇多误会,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说明白,我那天见他就是为了这事。但他那样的性格,一直很抵触我,没说两句话我们就不欢而散了,仅此而已。” 纪想当即要站起来,被杨潮生拉住,他朝纪想摇了摇头。 “沈思儒失踪的事,我也很意外。若不是你们千里迢迢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作为他的前男友,如果你们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力配合的。”原宥微笑着,“纪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眼见问不出什么,杨潮生只得替纪想率先告辞:“那多谢原总了。” “杨学长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原宥送他们出门,“如果有思儒的消息了,麻烦也告知我一声。” 门再次阖上,原宥收起了笑容,继而走向一楼的书房。 他抽下书架上的一本书,推开了身边的柜子,穿过几步狭窄的过道,来到另一边明亮的大厅。 他走上楼,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沈思儒被绸缎束着牙齿,发出不甘的“呜呜”声,浑身上下只穿了件宽大的白衬衣,是方才打翻了汤汁临时换上的。 这几天沈思儒反抗得越来越强烈,原宥缓步走向床头,坐在他身边试图为他温柔地解开系带,擦掉控制不住往下流的涎水,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警告:“乖一点。” “你个王八蛋唔!” 沈思儒才骂出一句,被原宥用嘴堵了回去,空气中泄露出了点青苹果的气味,慢慢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沈思儒身形一僵,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原宥顺势怀抱着脸色绯红的沈思儒,啄吻着他每片裸/露在外的肌肤。 “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你看,你现在又能适应我的信息素了。” “我不怪你了,沈思儒,只要你能待在我的身边,永永远远。” 第39章 第39章 他只为纪想而奇怪。 “纪先生, 我们已经对相关嫌疑人员进行了调查和审讯,原宥先生当天晚上有足够的充分不在场证明。”身穿制服的警察和颜悦色地说与纪想听,“我们知道您对您的朋友失踪一事感到着急不安, 但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加大警力尽快找到沈思儒先生的。” “可是……” 纪想上前一步, 却被对方制止在原地。这些天他每天都来警局问进度, 就像一日三餐打卡,可次次得到的回答不是证据不足就是耐心等待。 找沈思儒的线索就这么无端地卡住,纪想不知道该要怎么办。如果沈思儒真的遭遇了不测, 这么长时间过去没有任何动静,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纪想期待能接到有关于沈思儒的电话,又害怕听到的是不详的消息。有时杨潮生注视着纪想有正低头做着某一件事, 突然之间变得精神涣散心不在焉, 就知道纪想忧思过重已经到了极端的地步。 他试着开导纪想往好的地方去想,但没多久又故态复萌,纪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需要被人长期照顾和看管的孩子。 杨潮生心甘情愿地为纪想做所有,但他不愿意见到纪想一步步地消耗自己,魂不守舍地度过每一天。 杨潮生蹲在坐在冰冷长椅上的纪想面前,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掂了掂, 是安抚的前奏。 纪想回过神, 望着杨潮生的脸, 鼻尖倏忽一酸:“他们好像都觉得我指控原宥是在无中生有和无理取闹……你信我吗?” “信, 你说什么我都信, 你也可以相信我。”杨潮生抬起纪想的左手背,主动贴在自己的侧脸上缱绻地蹭了蹭,右手替他擦泪,“这段时间辛苦了, 交给我吧。” 纪想微怔,他这么多年始终认定一个死理,就是靠人靠天不如靠己,无计可施、入地无门的时候沮丧过,话语都不过是最轻薄的一种鼓励力量,但纪想却在杨潮生这里莫名尝到了心安的感觉。 自从和杨潮生认识以后,他大大小小的毛病都有杨潮生收拾包容。像婚礼之类的大事,也都有杨潮生坐镇独担,他只需要做些可供选择的意愿决策,杨潮生就会把他想象中的样子复刻出来给他。而在沈思儒失踪的这段时间,杨潮生亦是忙前忙后地为纪想跑,找人脉找资源。 如今在他眼里,杨潮生无异于一颗定心丸,是能让纪想感到稍微安宁的避风港。 杨潮生安慰完纪想,走到角落去打电话。私家侦探前几分钟刚把今日份的照片发来,发现了其中一点端倪。 “原宥在超市购买的食材和生活用品都超过了一个人的刚需,哪怕是囤货,也都不像一个人居住的模样。” “而且我这几天守在这里,发现常有医生进出,而且是很规律的频率,大概隔一天来一次。对方我也查过资料了,详细内容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他是原氏医药实验室的一名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是腺体医学技术。” 杨潮生听到这,联想到几个月前沈思儒住院那件事。 纪想曾和他说过,沈思儒似乎是患有腺体信息素排异症,而原宥的信息素就是过敏原。 太多的巧合碰撞在一起,拼凑出来的有可能就是想要的答案。 杨潮生让私家侦探继续盯着原宥,又给一个陌生号码拨去电话。 原氏内部的斗争迫在眉睫,他准备将这些天搜集到有关原氏的财务、专利等方面的纠纷送上台面,搅一趟浑水。 最差哪怕动摇不了原氏的根基,至少也能给原宥添点堵了。 杨潮生把事情安排下去,转身的时刻忽觉一阵耳鸣。眼前的景象开始倒转,一股燥热由心而起,他伸手撑在墙边才不至于失态。 “杨潮生?” 纪想下意识去追逐杨潮生的身影,哪怕发呆都不曾挪开。倏地瞥见对方略显不自然地站立姿态,他紧张地站起身朝他小跑过去。 “你怎么了?”纪想托住杨潮生,发现他呼吸不太平稳,像是在强压着匀顺气息。 “没事。”杨潮生好似闻到了从后颈上散发出清润潮湿的海洋气息,捂住腺体不自觉地往纪想身上靠,“好像易感期要到了……车上有抑制剂,能扶我出去下吗?” 纪想脸色一变,忙不迭地点头,把杨潮生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挽着他的腰侧亦步亦趋地向外走。 他的思绪混乱,杨潮生之前和他说过易感期的日子,距离下一个周期明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本不该这么早的。 “慢一点。”纪想打开车门,将杨潮生扶进了副驾驶座,“你的抑制剂在哪儿?” “……后备箱,有个蓝色的篮筐。” 纪想快步到后头取,因为不太清楚剂量,他直接将整筐的抑制剂抱了上来。 “怎么扎?扎哪里?”纪想慌张地问,拿起一管针筒看向杨潮生不知所措。 他虽然对ao类别的药剂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市面上流通贩卖的抑制剂各不相同,使用方法和效用也因为价格高低有一定的差异,他不清楚杨潮生常用的抑制剂该怎么正确地使用。 杨潮生努力克制住粗气,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还是握住了纪想的手,耐心地引导着:“别怕,扎手臂上,直接推。” 一支抑制剂见底,纪想颤抖着松开手,看着杨潮生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观察了几分钟,发现他身体渐渐回落,躺靠在椅背上,好似无知觉地要阖眸,纪想刚落地的心又悬了起来:“杨潮生?!” 纪想吓得急急忙忙伸向杨潮生的口袋里掏车钥匙,生怕他是因为易感期失控而晕了过去。 他在和杨潮生结婚前还恶补复习过一阵更深入详细的AO知识。生理书上说,无性伴侣的alpha易感期发作,要是没办法用抑制剂撑过去,并在期间内失去了意识昏厥,这种情况是很严重的,需要立刻送医治疗。 “我没事,可能是易感期提前的预兆。”杨潮生只是在那一瞬脱了力,缓过劲后抑制剂起效,慢慢恢复了清明的神志,抓住显然已经六神无主的纪想的手顺势和他十指紧扣,“看我,乖宝,没事的。” 纪想喘着气,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在见到杨潮生再次睁开眼,顷刻间崩溃地甩了下他的手,带着点哭腔:“你吓死我了!” 若是好好的杨潮生在他身边出了什么事,纪想会内疚一辈子的。 拉着的手自然没甩开,杨潮生把纪想抱进怀里,温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纪想的神经高度紧绷,发泄过后反应过来自己丢人的举动,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先从杨潮生的怀抱里出来,转而微微仰头,露出半只眼睛偷觑,解释说:“……没、没事,我刚才是有点害怕,不是想埋怨你的意思。” “不怕,我知道的。”杨潮生拍拍他的背,小声地哄着,就差当场给纪想唱“呼噜呼噜毛,吓不着了”。 纪想觉得有点别扭,不动声色地直起了身板,咳嗽几声:“话说,你的易感期……不是下个月吗?怎么会一下子提那么前?” 杨潮生自知身体状况,大概是这半个月陪纪想东奔西走,忙碌办事,操心劳累又没休息好的缘故,但这些他不可能对纪想明说:“正常的,以前也有过。” 这句话他没说谎,压力大的时候是没办法准确感应和预测易感期的到来,当时盛颂初创的时候他便是如此。 纪想和杨潮生相处久了,也知道对方的一些小九九,杨潮生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是在掩饰一些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 纪想沉默半晌,拿出手机搜“在什么情况下alpha的预感期会提前”,瞬间对号入座知晓了答案。 纪想心中五味杂陈,愧疚更甚,看向杨潮生的目光多了几分难言的悲悯。 杨潮生:“?” 怎么回事,老婆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先回家吧,现在比起我,你才需要好好休息,易感期不是开玩笑的。”纪想拿过杨潮生的车钥匙开车,等驶上大道的时候才突兀说,“杨潮生,我很感激你……你其实不用为了我做这么多的,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杨潮生偏头注视着他,他做这些不是想要纪想的感谢,只是想能和他更靠近一点。 他升起一股冲动问道:“那你会心疼我吗?” 问完杨潮生就有点后悔,以他和纪想现在的关系,说这些暧昧可怜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我是想说……” “会。” 两人异口同声,纪想瞟了杨潮生一眼:“我会心疼,哪怕是最普通的朋友,我也不想让别人因为我的事而累垮了自己。” “没有累垮。”杨潮生深吸气,“纪想,你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什么?”纪想不解。 “你没问过我想不想,愿不愿意帮你。”杨潮生平稳地说,“如果帮你,可以让我感到开心呢?” 纪想一愣,失笑道:“那你好奇怪。” 杨潮生“嗯”了一声。 反正他也只为纪想而变得奇怪。 第40章 第40章 “还给你了。” 沈思儒已经快有两天没见到那只疯狗了。 在他能慢慢适应原宥的信息素而不起红疹, 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感到那么强烈的不适后,原宥就解开了他手上的绳子,拉长脚链, 将他日日夜夜浸没在满是青苹果味道的房间里。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要被腌入味了,心理上想要干呕的想法依然时不时会有, 但沈思儒从来不敢在原宥面前表现出来。 他已经见识过原宥的偏执, 怕对方又抓着他发疯。 原宥如今用药在治疗他的腺体信息素排异症,但沈思儒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 只要作为麻烦源头的原宥离他远点,两个人都能安稳地各自过一生。但原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每天给他吃药打针,晚上抱着他睡觉都成了为他康复治疗冠冕堂皇的借口。 甚至在后续几天,沈思儒打完针后腺体涨痛, 忍不住喊疼的时候, 原宥为了安慰他,叫医生也往他脖子后面同样扎一针。 在那位医生沉默无语的那小段流逝的时间里,沈思儒只觉得他真的有病。 “沈先生,吃饭了。”保镖在门外敲了两声门,等待几秒钟后依旧是没等到回音,他推门而入。 夜幕降临, 黑暗再次席卷整个房间, 沈思儒也不开灯。保镖见状亮了一盏小灯, 看到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表情木木的, 不知道在想什么。 保镖将晚餐放在沈思儒的手边,照例交代了一小时后会来收拾后就要出去,沈思儒盯着墙壁上的一个小点,倏忽开口:“原宥呢?他现在把我丢在这里就不管我了?没空管能不能放我出去?” 保镖惜字如金:“原总在公司。” 沈思儒思忖片刻, 难得原宥这么久都没来,他想抓紧时间探探如今的处境和情况,尽早脱身:“我想要出去走走。” “抱歉沈先生,原总说您只能待在这里。” “一楼的大厅也不可以吗?” 沈思儒想到上次睡不着,原宥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带他到楼下的客厅看电影,放的还是他曾经中学时期和原宥一起看过的。 若不是原宥提起,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最后全程电影倒是没看进去多少,耳边尽是像蚊子一样吵人的原宥雷打不动地在打感情牌。 沈思儒忍无可忍给了他一耳刮子让他安静点,原宥就把他摁在沙发上亲了个遍。 沈思儒想到这越想越气,胡乱地擦了擦嘴,仿佛那天令人反胃又不得不被迫接受的恶心触感再次重现,他故意找茬道:“我想看电视。你们都不和我说话,原宥那个狗东西也不管我,是准备把我闷死吗?” 保镖犹豫不决,也不知道是不是可怜沈思儒,垂下目光:“您稍等,我给原总去个电话。” “不用你,手机拿来,我和他说。”沈思儒打断他,见人不动,趾高气昂地不耐烦道,“快点啊,不然你站我旁边看总可以了吧,别逼我到原宥面前告你的状,说你不让我给他打电话。” 保镖无言一秒,就将手机递了过去,恭恭敬敬地等在一旁。 沈思儒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一边拨原宥的号码时,一边想该怎么把人引开。 “喂,沈思儒出什么事了?” 原宥接得很快,沈思儒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声音先至,带了一丝疲惫。 “是我。”沈思儒板着脸,“我想看电视,让保镖放我下去。” 原宥松了一口气,这两天他总是做梦,梦见沈思儒脱离他的掌控,再也找不到了。 他将钢笔放下,语气难得柔和:“我再半小时就回去了,到时候带你下来看。” “不要,我现在就想看。”沈思儒拒绝道,“已经两天没有人和我说过话了。” 他这里的说话指的是聊天解闷,原宥近来下班和周末的时间都归属于陪沈思儒的这一件事上,所以原宥理所应当地认为,沈思儒现在是在向他撒娇,想让他早点回家。 “想我了?” 最近原氏被爆出的破事和丑闻接踵而至,都是公司那群老不死的贪下来的烂摊子。这些事情抖落在大众面前的时机太过刚好,原宥在怀疑这一系列背后有人在操纵的同时,还不得不焦头烂额地在公司加班处理公关危机。 不过在听到沈思儒声音的那一刻,他烦躁的心情平和了不少。 “……想你妹。”沈思儒扶着脑袋背对保镖翻了个白眼,确保对方没看见,“你要是还是不让我看,你晚上回来我一定会把你踹出去。” 这房子是原宥的,被关在这鬼地方的是沈思儒,他的话语光有气势,实际上对原宥本人没有任何威胁。 可原宥还是轻笑了一下,答应了他:“去吧,我回来带你喜欢吃的软酪可以吗?” “随便你。” 沈思儒觉得他真是喜怒无常,也不知道他把自己关在这里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一会儿恨他恨得要死,一会儿讨好他讨好到极致。 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想从这该死的地方出去。 沈思儒伸手欲拿过桌上的一杯水,装作够不到的样子,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失手打倒了它。 刺耳的玻璃破碎伴着水花飞溅响起,打湿了地板和就近的床单,沈思儒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声,顺势把手机放下握在手里藏了藏,连忙用另一只手抽了两张纸,急吼吼地对保镖道:“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去拿垃圾桶啊拖把啊!” 沈思儒气呼呼的,嘴里还碎碎念“真是倒霉催的”,保镖被唬得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沈先生稍等,请不要直接用手取玻璃。” “我知道,快去。”沈思儒作势从床上坐起来,要去柜子里拿新的床单换。 他余光看着保镖出去,随便抽了一张新的床单扑到被遗忘的手机旁。 沈思儒时间紧迫,打报警电话多半来不及交代清楚就被保镖逮个现行,他脑海中第一时刻想到了纪想。 他和纪想这么多年朋友,亲如家人。曾经两人还义愤填膺地讨论过omega被拐的社会黑新闻,沈思儒开玩笑说,要是有天他不对劲,让纪想记得来救他。 他还专门设置了两人专属的暗号,那时希望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用不上,结果天不遂人愿。 沈思儒心跳跳得飞快,在短信里输入了倒背如流的纪想手机号,发送了“998”出去。 他听到保镖上楼急促的脚步声,咬着唇将那条短信删除,再站起来麻溜地换床单。 保镖不仅是来看守沈思儒的,也是替主人家照顾他的,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让沈思儒自己来:“沈先生,到旁边坐会儿吧,我收拾完了带您下楼。” 沈思儒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坐到对面的矮沙发上默默地吃饭。 纪想如果能收到那条消息,一定会懂的。 他看到保镖拾起遗落在床上的手机,对方面无表情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又看向沈思儒。 沈思儒心里发虚,面上蛮横凶狠道:“干嘛?” “没事。” 保镖等着沈思儒吃完饭,就解开脚链带着他下楼。 沈思儒手插在兜里,哪怕屋里开了空调,手心还是出了一层汗。 他随便挑了部电影,却紧盯着墙上的挂钟。放映到一半,紧闭的一间房门传来了动静,沈思儒闻声望去,是原宥提着甜点袋子回来了。 沈思儒这才知道原来原宥并不是走大门的。 他没去过那个房间,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为了掩人耳目,原宥应该是用了连在一起的两套房,中间打通过来的。 “吃过饭了吗?”原宥将甜点放在桌上,跟进贡似的,“以前你说学校旁的那家蜜桃软酪好吃,可惜它已经不在了。我费了点功夫,找到那对夫妻做了几个,你尝尝看,还是以前的味道吗?” 沈思儒瞥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我吃饱了。” “没事,那就等会儿吃。”原宥让保镖退下,坐到沈思儒身边,自顾自地搂过他,“在看什么?” 沈思儒懒得理他,把他当做空气。 “哦,《房间》,我知道。”原宥自说自话,在沈思儒的腺体上深吸一口气,“今天你身上有我的味道,很浓,我很喜欢。医生和我说,再养半个月,进行标记大概就能成功了。” “一直嗅,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喜欢当狗啊?”沈思儒冷笑,“你知道吗?你现在和里面的变态强/奸/犯一模一样。” “沈思儒,你这张破嘴真的很懂怎么气我。” 原宥关了电视,不让沈思儒继续看下去,将他抱在自己身上,仰头看他,手指从凌乱的衣摆下伸进去,徐徐蜿蜒摩挲而上。 “滚!别碰我!” 沈思儒狠狠地推了原宥一把,迅速把口袋里的医用线剪拿了出来,抵在自己的喉结处。 这是他今天下午从给他打针的医生那里偷出来的。 “松手,原宥。”沈思儒的手在发抖,他在赌,赌自己在原宥心里还占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你再强迫我,我就捅死我自己。” 原宥脸色微变,和沈思儒僵持着,半晌他笑了起来,看起来有点阴森可怖:“威胁我?” “对。” “那你怎么不捅我?这个距离,应该足够吧。”原宥盯着他,“只要你再装下去,在床上你就可以趁我不备,扎在我心口。” “你受伤了,保镖却都还在,他们会救你。我既走不出去,还脏了我的手。而且万一我真把你弄死了,我还得负法律责任。”沈思儒骂他,“蠢货,跟你说不明白,起开。” 原宥慢慢举起手,仿佛真的黔驴技穷,任由沈思儒退后,和他保持起距离。 “原宥,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以前我真心喜欢你的时候,你把我当玩笑看,当猴耍。现在这么多年过去,谁还会怀念以前一直停留在原地守着你这个人渣?是,他们都说由爱生恨,但我对你的爱早就消磨殆尽了,恨却还在源源不断地生长。” “我不需要你大发善心给我治病,从患有过敏原为你的信息素排异症那刻起,就是我和你之间划清界限的开始。我希望这个印记永生永世都不会磨灭,哪怕我再痛苦,它都会一直提醒我,不要再重蹈覆辙地靠近你。” “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以前是,以后也是。你费尽心思为我治好的腺体,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沈思儒一字一顿,慢慢地将抵在喉结的剪刀转向了后颈。 他想到腺体上的那些咬痕,都是原宥这些天尝试标记失败的痕迹,哼笑一声:“不过如果你真的这么喜欢我的腺体到爱不释手的程度的话,和我说一声,我也可以大方地割下来送给你。” “就当是当年,你腺体上替我挨的那一刀,还给你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41章 “我好想你。” 纪想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血。 像是从沈思儒身体上绵延流淌出来的河, 眼前猩红一片。 原宥凄厉的吼声穿云裂石,他一边抱着脱力的沈思儒血色模糊地拨打急救电话,一边捂住沈思儒被划得溃烂的腺体, 一瞬间和失了三魂七魄没什么两样。 纪想不明白沈思儒为什么要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终结和原宥的关系,明明再等他几分钟, 他就可以将沈思儒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让原宥得到应有的惩罚。 “那一刀还他,就真的再也两不相欠了。”躺在病床上的沈思儒虚弱地笑了笑。 他和纪想提到从前。 第一次认识原宥,是沈思儒高中时期在街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却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差点被反欺负的时候。 十七岁的原宥是个不学无术的刺头,沈思儒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丧丧的, 挥起拳头打起架来不要命, 有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 沈思儒不知道原宥出于什么心理救了他,毕竟在看见原宥的那一刹那,他还以为对方是那群霸凌他人的坏学生找来的帮手。 后来原宥时常吊儿郎当地出现在沈思儒面前,逗他开心逗他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着调的“要不要和我在一起”,总是被脸上一本正经却红了耳朵的沈思儒一掌拍回去。 直到那群人不甘心被下了面子来报复寻仇, 原家家大业大, 他们不敢轻易招惹原宥, 就决定把气都撒在沈思儒身上。 那天原宥只是离开几分钟, 去替沈思儒买他随口一说好喝的奶茶, 回来时便看见人被围住。 千钧一发时,原宥抱着沈思儒挡在身前,刀口正好划过他的腺体,最终落下了终生的腺体疾病——信息素失控。 只要他放出越多的信息素, 腺体就会越疼,原本清甜的苹果信息素掺进了发酵后的酒精味,变得腐败糜烂。 这场意外让沈思儒如鲠在喉,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做的每个与原宥有关的决定就都是错的。 不该在一起,不该相遇,不该放任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原宥走向自己。 纪想沉默地望着脸色苍白的沈思儒,厚重的纱布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医生说他的腺体基本已经失去了标记的作用。 这对omega来说是个惨痛无比的结果,意味着沈思儒以后的发/情/期再也不能用标记来缓解,任何alpha的信息素都对他没有抚慰效果。他就好比只会散发信息素,无法自我控制的beta。 但沈思儒不觉得后悔,相反他还有轻松的感觉。 “原宥在前几天就被刑拘,但他的家人在为他争取保候审。”纪想握住了沈思儒的手,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思儒,你真的决定不起诉吗?” 沈思儒闭上眼摇摇头:“算了,那天他小姨蒋凡语来找我,就算原氏不济,他身后还有他妈妈那边的蒋家。两个我都斗不起,起诉还要浪费我的时间,就这样放任自流吧,我只答应了蒋凡语不再掺和。” 纪想尊重沈思儒的想法,让他好好休息。刚打开房门,就见到宋喆礼挡在门前一脸郁色,而原宥像一座雕像似的站在门口,身旁是在劝说的蒋凡语。 两个人对峙在原地,都不敢踏进病房一步。 宋喆礼从早上来时就一直坐在长椅上,纪想还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但没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还让纪想不要告诉沈思儒他来了。 纪想不解,直觉告诉他,这两人有点猫腻,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不是纠结的重点。 “原宥,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看样子蒋家为他取保候审成功了。 纪想向来与人为善,很少对人这么不客气,尽管他已经很克制了,不然光想到那天像破布娃娃一样的倒在血泊中的沈思儒,他就想冲上去给人俩大嘴巴子。 “我想看一看……他。”原宥没注意纪想表露出来的厌恶,“他好点了吗?” “不劳您费心,思儒好得很,原总还是和蒋女士一起,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我……我知道他的腺体受损,我可以治好他,只要原氏……” 纪想打断他:“够了,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靠近沈思儒半步。” 话音刚落,半掩的病房门里传出声音,是沈思儒在喊纪想的名字。 “让他进来吧,我还有最后几句话和他说。” 纪想迟疑须臾,没好气地给原宥让开一条路。 “纪想,你不是总想知道当年的我高考后发生了什么吗?”沈思儒淡淡地说,“你也进来吧。” 纪想瞟了仍旧杵在原地的宋喆礼,叹了口气走进去关上门。 原宥在看守所待了近一周,一出来就直奔沈思儒所在的医院,连蒋凡语都拦不住,下颚上的胡子青茬一截,看起来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纪想见他怔怔的,讽刺了一句:“鳄鱼的眼泪。” 原宥充耳不闻,走到沈思儒的床边缓缓跪下,呢喃道:“……我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纪想去扶着沈思儒坐起来,听到他开口:“原宥,我答应你小姨不起诉你,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她和我保证说,你之后绝不会再来纠缠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原宥垂着头不语,他终于体会到近在咫尺的人,反而隔着千万条银河天堑的远距离。 “还有,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沈思儒揪紧了被褥,长舒一口气,“你不是一直很在意我当年移情别恋的男生是谁吗?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不得不说,原青锋瞒得挺好的,至少你父亲在篡改是非、疼爱孩子上是有的一拼。” 原宥猛然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你过了十几年的脑子还会不会记得当初的事,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和你分手的那天晚上,你信息素当街失控,是我一整夜陪着你。”沈思儒看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其他的男生,我腺体上留下的洗标疤痕是你那晚留下的永久标记,那个流产死掉的孩子,也是你的。” “至于你收到的那封分手信,是原青锋的助理口述内容,逼着我写的。当时我也不明白,明明你都亲口和我说了,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我又不是贱,非得去纠缠你,他还是执意让我动笔。”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原宥,和以前过不去的是你,你放不下我。你自怀怨恨活过的这些年,到临了都不敢真正正视和表达自己的情感,真可怜。” 沈思儒说完,闭上眼睛:“我累了,就到这里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纪想在震惊之中回神,他知道沈思儒做过清洗标记手术,但不知道对方还为此流过产。 他一时怒形于色,把原宥撵了出去。对方走一步看一步,纪想忍不住在门口的时候踢了他一脚。 蒋凡语见状上前扶了原宥一把,纪想跟藏宝贝似的把沈思儒的房门关好,警告道:“蒋女士,思儒脾性好,答应既往不咎。他好说话,可我不一样,您可得把原总管好了。倘若他再不遵守承诺,我会先检举。” 纪想放完狠话,看着蒋凡语拉着原宥离开,随即转向宋喆礼。 “宋总监,坐一天了,还要继续坐着吗?” “我……” “我不知道你和思儒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思儒不喜欢这样畏畏缩缩的人。”纪想语气放和缓,开导他,“如果有话想对他说,不要藏着掖着,你从来不是这样不坦荡的人。” 他拍了拍宋喆礼的肩膀:“我请了护工阿姨,但过会儿可能还需要有人帮忙陪着他做检查。这里先交给你,麻烦你一会儿,可以吗?” 宋喆礼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纪想认可宋喆礼的行事风格,安心把住院的沈思儒交给他,带上包往家里赶。 杨潮生这几天处于易感期来临前的波动中,纪想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不让他出门,就连上班都改为了线上居家办公。 他白天在医院待了太久,家里只有杨潮生一个人。易感期要是发作,alpha身边没一个人是很危险的,他得在傍晚前尽快赶回去。 纪想一路压着限速线抵达家门口,刷了指纹进去,里头静悄悄的,就像蛰伏着野兽的洞穴。 “杨潮生——” 他打开客厅的灯,窗帘紧紧遮住外面的景象,纪想莫名被室内的空调冷得打了个喷嚏。 他望向电子屏上显示的温度度数,低头去找不知道落在哪个角落的遥控器,嘴里嘀咕着:“怎么直接开18℃?也不怕生……” “病”字还未说出口,纪想被身后突然间贴上的身体吓得“啊”了一声。 “你回来了……老婆……” 杨潮生紧紧地搂着纪想的腰,鼻尖在纪想的后颈上疯狂蹭动,神似亲人的大狗只为讨主人欢心做出的邀宠动作,纪想被他拱得浑身发热。 “杨潮生?”纪想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劲,勉勉强强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捧着他的脸道,“是我啊,我是纪想。” “纪想……是小想……”杨潮生脸上晕染着不正常的绯红,身体和言行仿佛在打架,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是纪想,纪想还不喜欢我……不可以……” 纪想无所适从,只能摸摸他的脑袋,试探地问:“你是不是易感期要到了?” 杨潮生不答,忽然抽泣一声:“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纪想脑袋宕机。 怎么办,他觉得现在的杨潮生,好像有点可爱? 第42章 第42章 “你闻闻我,我很香的。”…… 杨潮生耷拉着眼尾, 神情看起来很似委屈。若是此刻身后有条尾巴,恐怕都要失落到垂在地上了。 “你身上……有好多人的味道。” 杨潮生抱着纪想一寸寸嗅,在闻到那些他不熟悉的味道后, 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好想驱走纪想身上乱七八糟的信息素,又怕纪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认为他矫情敏感。 “有吗?” 纪想好奇地想抬起袖子闻一下, 却被杨潮生眼疾手快地截住。 “不要闻……” 他迟钝地记起, 在易感期时,alpha的鼻子是很灵的,嗅觉是平常的好几万倍。 只要伴侣身上有一点不是他的信息素气味, 就会使alpha沦陷在暴躁易怒的情绪中。 但杨潮生尚存几分理智,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纪想,而后悄无声息地散发出自己的信息素, 将纪想笼罩住:“你闻闻我的吧, 我很香的。” 话毕沙发角突兀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喵喵”声,纪想慌张地看去,是焦糖在好奇地围着两个亲昵的人类。 杨潮生不满纪想被一团毛茸茸的四脚兽吸引去注意力,他挡住焦糖瘦小的体型,独自占据纪想的整个视野。 因为凑得太近,纪想不自然地挪开视线:“那个……你要不要先松开我?还没给焦糖喂饭……” “那你先闻一下。”杨潮生不依不饶。 纪想捂着微热的半张脸, 总觉得趴在别人身上闻来闻去太像变态了。可杨潮生正头脑迷糊着, 偏偏不放, 他只好顶着对方殷切的眼神, 硬邦邦地深吸一口空气:“可……可以了吧。” 杨潮生眨了眨眼, 没说话,像是没懂纪想说的话开始装傻。自顾自地把纪想按进怀里,还偷偷踱了一小步,小心眼地把焦糖挤到了另一边去。 小猫生气像发动机似的呼噜两声, 纪想再次闻到了以前曾出现过的那股咸湿青涩的海水味,甚至更浓,让他有一种在海浪上颠簸起伏的头晕目眩感。 杨潮生明显是不想放手了。 纪想好气又好笑,处在易感期的杨潮生实在和平时拘谨有礼的alpha大相径庭。 “杨潮生,你多大人了,怎么还耍赖……诶!” 纪想无奈的话语说到一半,忽然被腾空抱起,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攀住作为他唯一支撑点的杨潮生。 杨潮生单手托着他,另一只手放在纪想的背部,大步流星地带着他走向主卧的房间。 那是alpha的专属气味领地。 杨潮生动作难得粗鲁地踢上房门,“嘭”的一声,隔绝外头的全部,留焦糖一猫焦急地挠门缝。 纪想脑中警铃大作,他不太确定陷入易感期的杨潮生还能不能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动乱挣扎起来:“杨潮生,你先放我下来吧……” 杨潮生置若罔闻,任由纪想的双脚乱晃,最后将他放在了宽大却又凌乱的床铺上。 纪想这时候才发现杨潮生把衣柜里所有他挂着的衣服都搬了出来,在床上堆起了个不大不小的圆形暖巢。 而此刻他就在正中心,杨潮生跪坐在他面前。但他什么出格的举动都没做,而是将捞起几件衣服随意盖在两人身上搂着纪想躺下,抱着他就像抱着小孩子心爱的陪睡娃娃,再舒服地哼哼了两声。 易感期筑巢是alpha和omega都会有的现象,通常多发于没有安全感或者伴侣时常不在身边陪伴的ao人群里。 纪想有点愧疚,他将杨潮生一个人丢在家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杨潮生是什么时候开始筑的巢,又等了他多久。 他转了个身,和杨潮生面对面。 也许是纪想回到了他身边的缘故,alpha除了脸上依旧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微皱地闭着双眼企图以睡觉来克制欲念以外,看起来安分了不少。 纪想用指腹去抚了抚杨潮生的眉头,听到他在小声又可怜地碎碎念着纪想的名字,心头一软:“在,纪想在呢。” 想到在找沈思儒下落那段时间的六神无主,杨潮生是如何哄着自己的,纪想循着记忆现学现用,反客为主地轻轻拍着杨潮生哄他睡觉。 窗外的月光悄然地洒进室内,勾勒出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纪想感觉只睡了一小会儿,被手机的振动声吵醒时,房间里的信息素已经弥漫到仿佛真来到了海边,被滔天的大海层层包围。 他揉揉昏沉的脑子,看了眼身旁毫无所知的杨潮生,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堆里爬起来,够到了床头上杨潮生的手机。 屏幕置顶写着的时间是九点半,来电显示的是杨月明。 纪想觉得现在把正难受地熬着易感期的杨潮生叫醒起来接电话也不现实,犹豫两秒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潮生,我看到原家的新闻了,那边还需要姐姐再施压吗?”杨月明漫不经心地询问,“不过这几天搅的浑水已经足够了,那些放出去的假账贪污就有的他们收拾,你想给纪想出口恶气的目的,到这也差不多了。后面蒋家再插手,我怕他们会查出来,在其他方面针对你。” 纪想懵懵的,他一直不知道杨潮生那天说“交给他”之后对方做了什么,只知道原氏集团一夜爆出各路丑闻,精彩到简直被人刨了八辈子的祖坟。 他还以为是老天开眼收拾人渣,没成想是杨家姐弟联手在背后运作。 杨月明见对话那头不说话,试探地喊了一声:“弟弟?” 纪想如梦初醒,连忙回道:“月明姐,我是纪想。” “啊?哈哈,是小想啊,潮生人呢?” 杨月明答应过杨潮生这件事不和纪想提,没想到一个电话就自爆了,一时有些尴尬。 “他……易感期好像提前了,现在在睡觉休息。”纪想捂着话筒小声说道,生怕吵醒一旁的杨潮生。 杨月明“噢”了一声,速战速决地交代:“那行,你让他……”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紧接着是两道交织的急促喘息和重物掉落在地的声响,好似还听到了纪想在说“不要”。 她微愣的功夫,通话就此结束。 杨月明傻眼,随后啧啧感叹道:“真是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啊。” 另一头的纪想被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杨潮生扑倒在床头,手机失手掉落在地板上。他想去捡起来,被杨潮生拽了回去,跌坐在alpha的大腿上。 “这么晚了,在和谁打电话?” 杨潮生的身体此时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呼出喷薄的气息打在纪想的耳畔,嗓音低沉沙哑,充满了从未展现过的危险攻击性。 纪想意识到,杨潮生的易感期大概是真的正式到来了。 “没有……”纪想内心忐忑不安,他被杨潮生禁锢着,只要有妄想动弹的迹象,就会被抱得更紧,他喘着粗气解释道,“是你姐姐打来的,问你原氏的事。” 他感觉到杨潮生在听到回答之后安静了几秒钟,之后杨潮生始终流连在他的脖颈处,一副想要汲取什么却又无法满足的样子,连带着动作都急躁了许多。 “好难受……” 杨潮生不停呢喃着,纪想想掰开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耐心说:“你先放开,我去给你拿抑制剂,好不好?” “不要……不要走……”杨潮生咬着牙,委屈地说,“想要纪想……算了,不能要的……” 纪想叹了口气,他知道易感期和发/情/期都会把alpha和omega变成没有理智可言的人,但还是第一次见杨潮生这种很喜欢矛盾斗争的笨蛋。 一会儿想要一会儿又不能要的,纪想回过头,察觉杨潮生一直在用亮亮的眼瞳盯着他的后颈,活像见了骨头的大狗。 纪想不自觉地往后摸了一下,那是腺体所在的地方。 标记是alpha的占有本能,很难会有抵抗得过天性的可能。但咬他贫瘠的腺体并不能让杨潮生好受,他只是个不对alpha有安抚作用的beta。 可是……纪想对上杨潮生的视线。 如果能对他起到点心理上的安慰,应该也还好吧? 纪想思忖半晌,鼓起勇气默默地靠过去,撩起略长的发尾,将腺体完全暴露在杨潮生的眼前。 “如果你特别想的话……可以咬一下?” 杨潮生呼吸一窒,紧盯着那块薄薄的软肉。纪想身为beta,不懂这么直白地把腺体摊开邀请alpha啃咬是一种暗示,他只知道杨潮生难受得快要死了。 如果咬上一口能让杨潮生的易感期过得轻松点,纪想觉得这没什么。 于是他催促道:“试试吧,死马当活马医。” 下一秒,纪想被杨潮生决绝地翻身压下。 尖锐的犬齿刺破细腻的皮肤,原本干瘪的腺体瞬间变得肿胀无比,纪想疼得呜咽起来,引起阵阵颤栗,杨潮生却还没松口。 他将纪想主动献上的后颈当作了私有至宝,咬完后用类似犬科动物的疗愈方式不断吮吸舔舐,以此往复。 杨潮生的欲望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他得一遍又一遍确认怀里的人沾染上他的气味。若是消散半点,就要立刻补上。 纪想在疼痛与酥麻之间来回交替,感觉也被杨潮生传染了情热,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祈求alpha能给他一点疼痛的慰藉。 杨潮生珍惜地亲在纪想的发上,满心满眼都是他,恍惚间餍足地说道:“好乖。” 第43章 第43章 止咬器。 杨潮生醒来时身上的余热未尽, 但神志已经归位。 他怔怔地望着怀抱里的缩成一小团的纪想,白净的脖子上遍布深浅不一的咬痕与吻痕,额前的碎发凌乱, 睡眠很沉,看起来像是被搓圆揉扁地蹂/躏了一整夜。 杨潮生感觉天都塌了, 他只能模糊地记得昨天发生的事, 他从下午开始就进入了易感初期,那时理智尚在,强忍住了想给纪想打电话的冲动。 直到傍晚时分, 偌大的房子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纪想还没回来,他凭着本能钻进衣柜里,抱着一件件纪想的衣服出来, 急躁潦草地在床上堆了一小方圆坑窝进去。 但beta没有信息素残留, 杨潮生最多只能闻到家里用的洗衣液的味道,是自纪想来到他家后换成的山茶花香。 可这并不是纪想特有的味道,对杨潮生的安抚作用聊胜于无。 他想念纪想。 杨潮生难受地撑起身躯往浴室去,里面有纪想在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茉莉味的,更像纪想本人的味道。 杨潮生站在置物架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默念一句“对不起”, 紧接着挤出一大泵的沐浴露在手上搓出泡泡, 心安理得地掬起来放在鼻腔下深吸。 恐慌焦虑的心绪霎时缓解, 但随之而来的是易感期永远填不满的渴望与欲求。 他想要纪想, 是活生生的,有温度的,可以触摸得到的纪想。 所以他才在纪想回来时难以自持地抱了上去,潜意识里依旧在和alpha难以启齿的本性对抗。 杨潮生怕纪想会觉得他无礼可怕。 可现在他好像还是搞砸了这一切…… 杨潮生垂着眼眸轻轻地碰了碰纪想的腺体, 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挽回。伤害就是伤害,再怎么解释都过于苍白。 纪想是被人闹醒的,觉得背后肩颈那块总有轻微的痒意。他以为是焦糖又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房间,先伸手往后随意地撸了撸:“乖焦糖,让爸爸再睡会儿,好困……” 摸到一半,他骤然睁开眼。 这触感不对,毛呢? 他翻过身看去,是杨潮生红着眼睛,眶里似乎湿润一片,用一种难言的神情躲闪地觑着纪想,像做错事的小孩,仿佛下一秒纪想开骂,他的泪水就要呼啦啦地决堤。 纪想心惊肉跳,直接躬着手臂撑起了上半身。头脑还是存有晕眩的感觉,后颈上一阵撕裂的疼痛,但他顾不上这些,反而先握住了杨潮生缩回去的手:“你……怎么了?什么时候醒的?现在还是很难受吗?” 杨潮生撇开脸,另只手装作不经意地蹭过脸颊,实际上在眼尾重重地拭了一把:“抱歉……我昨天……昨天对你做出了这样的事……” 他已经把纪想醒后有可能做出一系列的反应都在脑海里分类排序过了一遍。 他可能会挨骂,可能会挨打,最严重也最让他难以接受的结果就是被离婚。 杨潮生语无伦次地说:“如果你想和我离婚、起诉我的话,都可以的……抱歉,我知道可能对你心灵上的伤害无法弥补,不过我一定还会另外尽力去补偿你的,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霄山和崇宁的别墅虽然你还没去过,但各方面都还不错,到时候我都会转入你的名下……” 纪想目瞪口呆。 谁把他老公调成这样了?昨天不还是非得抱着他啃才能安心睡着吗? “等等,什么意思?”纪想摆手打断他,“我为什么要起诉你?你想和我离婚了?” 杨潮生顿了一下,委屈地小声说:“你不会怪我吗?我把你弄成这样……” 纪想顺着他的目光揉了揉自己的脖颈,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杨潮生一早上起来就开始胡言乱语。 “好吧,是很痛。”纪想脑袋飞速转动,故意道,“杨潮生,你昨天咬了我好久,我叫你都没有反应。” 杨潮生跟鹌鹑似的把头埋得更低,纪想看到他两只手的大拇指在来回地纠结扣动。 纪想膝行了几步,强硬地捧起他的脸:“所以你下次轻点可不可以?” 杨潮生被他端着下巴,眼里还有若隐若现的泪花,纪想才反应过来杨潮生方才是真的想哭,不是他看错了。 他随即想到一米九的高大alpha,平时沉稳内敛、秉节持重,一到易感期就坐在床上怕自己的老婆因为一点小事和他离婚就嘤嘤哭,纪想很缺德地没忍住笑出了声。 杨潮生沉浸在纪想说的“下次”两个字里,这说明纪想没有打算和他离婚,甚至在他下一个易感期时还愿意陪在他身边。 他紧抿着唇,抱过纪想,用力到想和他骨血交融。 杨潮生开始害怕以后纪想真的说要离开,他还会不会故作洒脱地舍得。 纪想拍了拍他的背,心想书上说易感期的alpha暴戾专横、控制欲强,也并不是全对的。 杨潮生就很与众不同。 杨潮生抱到眼前不再是潮湿氤氲的视觉后放开纪想,说了句“稍等”,就下床走向隔壁的储物间。 纪想疑惑却没多问,抱起散落在各地的衣服收拾了下,一边叠一边等着杨潮生回来。 他有点心疼地看着被揉皱成酸菜的衣服,叹了口气。 都说alpha的易感期和omega的发/情/期各有各的难耐,纪想最后宽容地想了想,乱七八糟的衣服还能重新熨,只要杨潮生能没事就好。 杨潮生回来得很快,反手带上了里面的门。 易感期的情浪是一波波来的,时断时续,纪想曾去里面给杨潮生拿过抑制剂,于是问道:“你又不舒服了吗?” 杨潮生摇摇头,在纪想身旁坐下,一只手拉着他让人面对自己,继而郑重地把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交到纪想手上。 那是一只深黑色皮革金属样式的止咬器。 “以前家里没有人,我就没用过这个。但现在你和我住在一起,我又担心我后面易感期时失控会再像昨天那样伤害到你。”杨潮生愧疚道,“我以为我能抵得住本能,但总有疏忽不察的时候,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受到本不该承受的痛苦。说到底,昨天发生的事也是我言而无信。” “你替我戴上吧,后面有密码和指纹,你设置输入,以后只有你才能打开,不要让我知道。” 纪想愣愣地看着手上拥有冰冷触感的器具:“其实……” 他想说没关系,止咬器是阻止失控的alpha做出伤害他人的举动,大部分设计的样式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alpha,杨潮生戴着必然不好受。 但杨潮生再次低下头,甘愿臣服戴上枷锁,他握在纪想的手腕上摁了摁当作鼓励。纪想迟疑半晌,最终替他将止咬器严丝合缝地掩在口鼻上,扣紧止咬器。 “我的易感期大概还有四天左右,那个房间里除了抑制剂还有麻醉剂,我要是失去理智,你直接用在我身上就好,不要怕。”杨潮生用脸贴了贴纪想,随后到医药箱里找出棉签和药酒,“趁我还清醒,替你处理下伤口吧。” beta的腺体不似omega,本不是该被标记被咬伤了,想要快些恢复起来是需要擦药的。纪想闻言乖乖地任由杨潮生帮他上药,有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俩就像需要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压到渗血的地方,纪想“嘶”了一声,杨潮生立刻收手:“对不起,是太重了吗?” “没事,毕竟是伤,痛点也正常。”纪想嘴上这么善解人意地说着,但心中是痛到真想掰开杨潮生的嘴看看他那牙齿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要换个身体柔弱点的omega不得直接在标记当场痛晕过去。 杨潮生小心翼翼地给纪想上完药,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谢谢”。 纪想忍俊不禁,率先回道:“没关系。” 杨潮生也笑,轻声说:“不客气。”- 杨潮生的易感期在四天后准时结束,纪想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生活。而沈思儒也在身体恢复后出院,邀请纪想夫妻俩到家里做客,说是要报答两人前段时间为他绑架一事没日没夜地操劳。 纪想应下了邀约,想着正好庆祝一下也给沈思儒去去晦气,但杨潮生的行程安排他不得而知也没法做主,便礼貌地问了问杨潮生的想法。 “可以,我有时间。他对你那么重要,我也正好从来没有和你的朋友正式地单独见面认识吃过一次饭,希望我之前是有给他留个好印象。” “当然有,你帮了我和他那么多。”纪想笑了笑,“那我就回思儒说,周六晚上我们一起过去了。” “好。”杨潮生点头,细心询问,“你说他刚出院,需不需要我们提早过去帮他?” 纪想思忖几秒:“说的在理,而且那家伙做饭水平和我差不多。” 杨潮生想到之前见过的那个效果堪称鸡飞蛋打的炒菜机,沉默良久。 转眼到周六,纪想拉着杨潮生去超市买了一大堆菜,准备给沈思儒一个惊喜,提前突袭到他家去。 他站在沈思儒家门口,看着换了新的门锁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纪想和身后专职提菜的杨潮生对视一眼,拿出手机准备给沈思儒发条消息。 电梯“叮”的一声,纪想回头望去,情景突然和上一次在这里碰到宋喆礼时重合。 “宋总监?” 杨潮生听到这个称呼拉起一级警戒,一旁的纪想有点ptsd,没注意到宋喆礼手上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惊恐地看向门牌号:“思儒不会又出事了吧?!” “没有没有,他在家。”宋喆礼连忙说道,“他应该刚吃了药睡着了,没听到你敲门,我来吧。” 纪想歪了歪头。 他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还有什么叫“我来吧”? 宋喆礼迈步上前,拿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屋门,用实力告诉了纪想“我来”的意思。 纪想呆若木鸡:“你怎么会有沈思儒家的钥匙?” 他!都!没!有! 第44章 第44章 厨王争霸赛。 宋喆礼熟练老道地将鞋架上一双待客用的拖鞋拿下来, 因为知道纪想在沈思儒家有专属拖鞋,他就只示意杨潮生换上:“嗯……说来话长,一会儿聊, 先进来吧。” 这是纪想第一次感觉到来沈思儒的家从主人方变成了客人方。 宋喆礼把放在外廊上的袋子提了进来,怀里还抱了一小束鲜花, 是淡粉色的重瓣百合:“你们也买菜了?” “呃……是。”纪想一时无言, 尴尬地点头。 宋喆礼轻车熟路地去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那晚上还挺丰盛的。你们坐,我去喊思儒起床。” 纪想和杨潮生面面相觑, 前者是仍然在状况外,但对宋喆礼和沈思儒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大胆的猜测,而后者则是盯着老婆目不转睛, 心中才拉起的嘀哩哩警报又灭了下去。 几分钟后沈思儒出现在客厅, 和纪想和杨潮生打了个招呼,但看起来没怎么睡醒,步伐懒洋洋地。宋喆礼在他身后为他披了件衣服,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感。 宋喆礼低声和沈思儒耳语,脸上带着忧虑的表情,像是在劝导他。而沈思儒面无表情, 纪想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知道看起来交流的结果不是很理想, 最后宋喆礼叹气, 留下一句“我去做饭”便钻进了厨房。 杨潮生见状, 捏了捏纪想的肩膀,自觉指向厨房:“你们有话慢慢说,我也去帮个忙。” 纪想摸了下鼻梁,微微颔首, 眼见客厅只剩下自己和沈思儒,于是询问:“你和宋总监……在一起了?” 沈思儒抓了个水果盘里的桔子递给纪想,大大方方说:“还没,他在追我。” 不管纪想这个局内人看没看出来,沈思儒没打算重提宋喆礼曾经喜欢过纪想的事。 特别是见到杨潮生和纪想的婚姻生活看起来还很和谐美满,沈思儒没好意思提醒纪想坐下后衣领边露出的那一点暗红色,只是抱他的时候顺势帮他提上去遮了遮,想着这秘密还是永远埋在土里比较好。 纪想眨眨眼,很有灵性地停顿几秒钟好似在消化这个早有预感的消息。 “这几天他都会来我家照顾我,我嫌他来的次数太多,每次敲门都挑在我睡觉的时候,干脆就给了他一把。”沈思儒解释道,“今天我是临时起意把他留下的,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多一个人也热闹。”纪想笑着摇头,剥开桔子,想要分半块给沈思儒,“知道你没有被原宥困住后就放心了许多,能遇到合适喜欢的新人,我很为你感到开心。” 沈思儒摆手拒绝了桔子,拿起桌上的药瓶示意要吃饭前药,倒了几粒在手心放进嘴里就水咽下,而后骄傲地哼哼两声:“傻子才会活在过去。” 纪想瞥了眼药瓶瓶身,黑体大字写的是信息素平衡醇片,一种昂贵的进口药。他听医生说过,沈思儒的腺体现在已经很难再自我收放自如地控制信息素,通常情况下必须使用药物来调控维持:“那你的腺体怎么办?有打算治吗?” “你觉得呢?”沈思儒问纪想的意见。 纪想失笑:“问我啊?那我当然是希望你能好起来。不过上次医生也说了,毕竟伤到了腺体根本,治疗过程会比较痛苦,成功率也不大。” “其实我想把腺体摘了。”沈思儒支着下巴说。 “为什么?” 纪想皱起眉头,摘除腺体手术的风险相当于九死一生,还有很多不确定的病变因素,不到不得已时医生一般都不会建议做手术。 他想到宋喆礼曾说过的“天命言论”:“你是为了宋喆礼?” “什么啊,你是怎么想到宋喆礼去的。是我自己的想法,可医生和宋喆礼都不同意。”沈思儒脸上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反正这个腺体到这个地步也没什么用了,这个药不仅难吃还要吃一辈子,我还得承担不定期的发/情/期潜在风险,还不如变成beta。” “但你有没有想过做了手术之后,你可能连beta都做不了。”纪想严肃地看着他,“摘腺体的危险程度比治疗高多了,你想得太草率,总之我也不同意。” 沈思儒讪讪地“哦”了一声,见纪想真的有点生气,挽着他胳膊好声好气道:“那好吧,我再考虑一下,也不是现在立马就去摘了。” 纪想点了点他的额头:“还是听医生的建议,先保守治疗吧。” 沈思儒吐吐舌头:“知道咯。” 厨房里的杨潮生和宋喆礼相对无言,一个沉默洗菜,一个寡言炒菜,像车间流水线做工似的。宋喆礼关了小火,对杨潮生伸手:“盐。” 杨潮生瞟了一眼,抽了张厨房用纸擦擦手,将手边的盐罐递过去。 “你这样浪费纸。”宋喆礼提醒道。 杨潮生“嗯”了一声,像是听进去了。到下次宋喆礼要他从冰柜里拿提前包好的饺子时,他猛地甩手,将手上的水珠沥干,差点崩到宋喆礼脸上,一脸云淡风轻地说:“抱歉,你不让我用纸,我怕沾水放回去会弄坏它。” 宋喆礼:“……” “你不用对我这么有意见。”宋喆礼接过饺子下到另一个锅里,“思儒的事情还要多谢你。” “你想多了。”杨潮生抿着唇,“不用谢,我只是不想纪想难过。” 宋喆礼轻笑:“你在纪想面前也这么有攻击性吗?” “那你的心灵还挺脆弱的。”杨潮生回答,“这么容易就被攻击到。” 宋喆礼毫不在意地哈哈笑了几声:“会做菜吗?” “当然。”杨潮生眯眯眼。 宋喆礼往左腾出一个灶台,示意是让杨潮生请。 在客厅咔次咔次吃着薯片的两人组丝毫不觉得厨房有什么不对,直到宋喆礼和杨潮生此起彼伏,像是不甘示弱地大喊道“吃饭了”,纪想和沈思儒窜到桌前,面面相觑。 沈思儒问:“今天过节?” 宋喆礼把方桌一分为二,和杨潮生做的菜隔出一条楚河汉界:“没有啊,高兴嘛,我和杨先生就多做了点。” 纪想指着各色菜肴,桌上琳琅满目,甚至还有一道菜两份,出自不同人之手的情况,不确定道:“你们俩……是背着我们搞了个厨王争霸赛?” 杨潮生揽着纪想坐下:“没有,我们是怕不够吃。你尝尝这个,上次你在餐馆说过很好吃,看看味道一不一样。” 纪想一脸懵地被杨潮生添了一碗满当当的菜,回过头去看沈思儒,对方也是一样。 纪想在沈思儒的眼神里也读出了同样的疑惑。 诡异,太诡异了。 纪想和沈思儒一致默契地决定替杠上的两人收起不带硝烟纷飞的战火,放了个阖家团圆的家庭电视剧当背景音,开启“喜气洋洋”的晚餐。 纪想率先举起杯子:“祝我们思儒重获新生!” 沈思儒也开怀笑着跟上:“敬我的好朋友纪想还有他的老公杨潮生先生,感谢他们,在前段时间为我的事操碎了心。” 宋喆礼小幅度地抬起手,一双眼期待地望着沈思儒。 但沈思儒故意没了下文,纪想用手肘捅了捅他:“宋总监在你失踪的时候也很担心你。” 宋喆礼递给纪想一个上道的眼神,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就听到沈思儒傲娇地说:“好吧,也谢谢宋喆礼。” 四只摇晃的玻璃杯在灯光下相碰,折射出细碎的微光,纪想觉得这一刻就足够美好。 饭后宋喆礼到阳台去接项目上的紧急电话,沈思儒不知道是不是激动过头,说脑子有点晕晕的,被纪想赶回了房间休息,最后只剩纪想和杨潮生两人合力把残局收拾干净。 杨潮生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又把纪想哄出厨房。他看了眼沈思儒的房门,走向刚挂掉电话正准备进来的宋喆礼。 “宋总监,我有话想跟你聊聊,关于思儒的。” 宋喆礼一怔,侧开身让纪想出来,再次拉上阳台门:“好。” 今夜的月色明亮,纪想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零星经过的路人:“你和思儒……” 他斟酌须臾,看向宋喆礼:“我直说吧,思儒和我说过了,你是在追求他。我就是想问,你是认真对待他的吗?” “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因为我很在意你之前对我说的那句‘alpha和omega才是顺应自然的结合方式’。我理所应当地认为,你身为beta是不会选择思儒作为伴侣的。”纪想缓缓道,“而且他还和我说,想要摘除腺体。” 宋喆礼苦笑了一下:“我明白,能理解你的困惑。有件事我也一直想告诉你,想着今天都对你交代了吧。” 纪想嗯哼一声,作出洗耳恭听的神态。 “其实我之前对你有点好感。”宋喆礼坦白,“但你放心,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是一心一意地想对思儒好。不过我这段时间重新审视了下自己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你,不如说是欣赏。” “当初我空降公司,你并不比我差,却被我压了一头,我能感觉得到你对我是不满的,有时候会带着点不服气,将这种不服气投入到工作里,加倍地尽善尽美。而正是因为这点干劲,让我关注到你。” “你做事认真谨慎,交出的每一份策划案都很得甲方的欢心,有你在A组好像再坏的情况也坏不到哪里去。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如果我们的背景在同一起跑线上,恐怕总监的这个位置在谁手上还不一定。”宋喆礼打趣道,“可能是因为这份我无法分清根本的情愫,被我误认为了是喜欢的开端。如果当时对你有造成什么困扰,我很抱歉。” 纪想平常神经大条,和宋喆礼的互动他从没往深处想,以为是上下属之间的信赖与关心。现在回过头来看,宋喆礼确实在很多时候对他有特别的待遇。 “我以前的确是个传统的配对主义者,觉得物竞天择,主流才是正道。但遇见思儒之后,我才明白那些其实都不是很重要。”宋喆礼像是想到什么,目光温柔,“思儒他比我勇敢、坚定,虽然他在社会眼里被贴上的标签是柔弱敏感的omega,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爱得热烈,恨得也果敢,也是他教会我认清最真实的感情。” “从那之后,我只知道我喜欢他,bo之间也不全是远距离。” 第45章 第45章 “老公你好。” 纪想哑然, 宋喆礼这番真诚的剖白确实让他措手不及,但也暗自为沈思儒庆幸。 “所以,我想以朋友的身份请你放心。”宋喆礼垂下眼眸, “我待思儒如此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我被他所吸引,被他鼓励, 被他指引。我明白我需要的不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合适伴侣, 而是一个我心向往之的珍重爱人,思儒就是那个人。” 话已至此,纪想不再多言, 其他种种都该由沈思儒自己定夺。 他相信宋喆礼不会是第二个原宥。 纪想回到客厅,杨潮生正好看见他和宋喆礼一起从阳台外进来。 他刚才和宋喆礼在厨房明里暗里幼稚地拼厨艺,担心宋喆礼告状让他在纪想面前稳重的形象崩塌, 于是走到纪想身边略显紧张地问:“你们……聊什么了?” 纪想还没来得及回答, 门外铃响,他喊了声“来了”,趿拉着拖鞋就去开门。 “您好,是沈思儒先生吗?有您的快递请您签收下。” 纪想以为是沈思儒网购或者品牌方寄的产品,拿起圆珠笔替他签收了,结果在快递员递来一大束黄玫瑰时傻了眼。 纪想目测了下其中大概有百来支, 都开得极为鲜妍漂亮, 他回头看向宋喆礼, 不确定地问:“你定的?” 可是宋喆礼不是买了重瓣百合吗?现在就插在洗手台上的花瓶里。 “先生您接一下, 还有一个盒子是和花一起送来的。” 杨潮生见状替抱着有些吃力的纪想接过, 转交给宋喆礼,巨大的黄玫瑰占据了沙发的一角。 纪想关上门,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两瓶药, 随附的还有一张药物说明。 他很快在纸上找到了原氏医药的标记,这黄玫瑰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晦气……”宋喆礼暗骂了一声,“就算人不现身,也还是够阴魂不散的。” 宋喆礼拿过纪想手里的药瓶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舒:“……这个好像是帮沈思儒治疗信息素失衡症状的特效药。” 这话一出,想连花带药丢出家门的心思都消了一半。 “我去问问思儒吧,毕竟是给他的东西,我们不好处理。” 纪想表示赞同,也听懂了宋喆礼话外的意思。这药毕竟是原氏内部所出,用于腺体治疗的效果不必多赘。他等宋喆礼进房间里去问,没过多久后宋喆礼摇着头出来。 “他要我们全丢了。”宋喆礼迟疑地说,“但这个药……对思儒很有帮助。” 纪想一时犯了难,沈思儒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下定决心要和原宥割舍就必然不会再有联系,这药哪怕对沈思儒的身体再有好处,他都不会用。 “没关系,原氏医药虽是业界大鳄,但并非唯它一个才能研发制药。”杨潮生开口解围,“我会尽快联系安排其他专业人员为沈思儒配药检查做治疗。” 宋喆礼握紧药瓶,稍定了定心神:“好。” 不管沈思儒的腺体治疗会有多艰难,他都不想让沈思儒轻易放弃。那些过往留下的痛痕,他也会一道道陪着沈思儒抚平。 时针转向深夜,三人不再逗留。和沈思儒告别后,宋喆礼奉命行事,抱着那捧黄玫瑰下楼,将药瓶一起重重地扔到了大垃圾箱里。 “挺好的,也算替思儒解气了。”宋喆礼轻松地笑了笑。 纪想盯着那扎眼的鲜花出神,下一秒视线里疏忽闯入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惊诧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原宥像疯了一样将垃圾桶推倒在地,黄玫瑰瓣上沾染了各种污渍。 纪想被吓了一跳,杨潮生下意识将他揽在身后。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原宥已经揪着宋喆礼的衣领往路中间冲了几步,抬起拳头就要落下。 “你凭什么出现在这里?!凭什么替沈思儒丢掉我给他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 宋喆礼也不是吃素的,格挡回去后稳住身形,揍向原宥的鼻梁。他像是将积攒了许多天的怨气报复回去,亦是为了身心被折磨百倍的沈思儒。 beta不受信息素压制,他和原宥的打架便是拳拳到肉。 “原宥!住手!” 纪想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前拉架,被已经通知小区巡逻安保的杨潮生拦下:“我来。” 杨潮生能察觉到原宥在暴怒之下彻底对自己的信息素失控,他被那滔天相冲的压力和味道刺激得皱眉,这一刻他庆幸着纪想还好并不是alpha或是omega。 alpha之间的信息素互相排斥,要想压制原宥,杨潮生不得不一边上手隔开两人,一边也释放信息素,无形地和原宥对峙起来。 “我什么资格?”宋喆礼冷哼一声,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以思儒的男朋友身份,够不够?” “放屁!只会趁虚而入的贱人……”原宥恶狠狠骂道,脸上也挂了彩,“你口口声声说为他好,那里面有给沈思儒治疗腺体的药你知不知道!你就敢这么丢掉!” “我知道啊,是沈思儒说不要,我不想惹他不开心。”宋喆礼轻蔑地看着他,“他和我说,有关你的东西,他都不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替他将这些垃圾拿下来丢了?” “不会的、不会的……” 原宥瞬间顿住,喃喃自语,又猛然抬头:“花可以不要,没关系。难道药也不要吗?这是可以治他病的药!沈思儒那么拎得清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怄气就不要呢?我已经知道当年全部的事了,我说过我会补偿他的……” “这就不劳原先生费心了,以后思儒的病,我会亲自替他寻医问诊,还请原先生以后不要再不请自来了。”宋喆礼打断他,缓步靠近,在人胸前用力地戳了两下,低声说,“别自作多情了,跟丧家犬似的,掉价。” 安保人员很快就位将原宥带走,杨潮生交代了两句,让他们以后记住这个人,务必别再放他进来骚扰业主。 原宥状若疯癫的模样让纪想心有余悸,他瞥了眼那些青肿泛红的伤口:“……宋总监,没事吧?” “没事。”宋喆礼摇头,“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思儒了。不要让他担惊受怕,就当作原宥没来过吧。” 纪想抿抿唇,算是答应了。和杨潮生目送宋喆礼离开后,也一同打道回府- 七月底,临近纪想的生日,杨潮生在给他选礼物这件事上始终举棋不定,先后求助身旁的人。 但事实证明他这个行为大错特错。 “生日?那好办啊,直接搞一个什么惊喜party。有房子送房子,有车送车,包包衣服鞋子,有什么来什么,把钱使劲往里砸就对了。”曹知勉洋洋得意,“我给人办过那么多生日派对,就这么一个标准套路,准能把纪想感动到哭。” 杨潮生罕见地没了耐心听下去,摆摆手:“别把你平常那些专门拈花惹草的破招数生搬硬套,纪想不是那种人,他不会收。要真收了也只会拘谨地说‘谢谢’,想着下次再找机会还给我。” 他想真情实意地给纪想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毕竟这是他们结婚在一起的第一年。 好吧虽然是形婚。 曹知勉故意呛他:“这么客气?要不你干脆把自己打包一下,在头上系个蝴蝶结丢他面前得了,这个不贵。要是真诱/惑到他了,你还一箭双雕赚了。” 杨潮生放下笔指向门口:“……出去。” 曹知勉被光荣地赶出了杨潮生的办公室,嘴里还嚷嚷着让他再多考虑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简心见惯了两个老板间时常互损掐架的相处模式,耸了耸肩膀,又听到杨潮生谨慎地开口:“简心,上次陆斐生日,你是怎么给他过的?” 简心一愣,她和陆斐上个月才终于修成正果,从斗嘴的好朋友走向情侣的身份,她自觉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给不了杨潮生想要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建议:“就……临时想起来冲到他家给他做了碗长寿面?但陆斐嫌难吃,自己又做了一碗。然后我把他打了一顿,他把他做的那碗给了我,他哭着吃我做的难吃的那碗。” 杨潮生:“……” 算了,有些问题其实不该问的。 “不过杨主任,生日礼物这个吧,还是重在心意。”简心复言,“你不妨多留意留意嫂子平常喜欢什么,根据细节来选礼物。” 杨潮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其实纪想感兴趣的有很多,但真正展现出溢于言表的喜欢的东西却很少。 归根结底还是对纪想的了解不够深,杨潮生“噌”地站起来,决定今天提前下班,提早回去见老婆。 他拿上公文包下楼梯的时候,收到了纪想发来的信息。 【老婆:老公你好,回家时方便帮我带份大碗的凉皮吗?】 【老婆:就在你事务所右拐五十米处的街角,有个红棚子摊。上次吃了一次,好好吃。】 杨潮生虽然比较反对路边摊,但架不住纪想说“好吃”,偶尔放纵也无妨。 他走向那个陌生的摊子,老板是一对老年夫妻,热情地招待他,问他需不需要加三块钱要一份春饼,有很多人来吃都会选这个套餐。 杨潮生想到也许纪想也曾在这买过这一份,便一边打字一边礼貌回道:“稍等,我是给我老婆带的,我问问他。” 【Y:收到,需要加一份春饼吗?】 纪想回得很快。 【老婆:需要的,谢谢。】 “这么恩爱呀,要的话跟我说,我多给你们加点春饼。” “好的,谢谢老板娘,我要一份。” 【Y:已买到,不客气。】 “行,前边儿扫码,一共十五。” 杨潮生把钱转了过去,在提着纪想爱吃的食物回家时,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第46章 第46章 “在我心里,你排第一。”…… 纪想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家时, 杨潮生已经在沙发上等候多时了。 “你今天这么早下班啊?”纪想带上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我一直以为我那凉皮和春饼得是夜宵了。” 杨潮生欲言又止, “想见你”三个字在唇边怎么也说不出口,满脑子想的都是会不会太肉麻了, 纪想会不会觉得他轻浮。 还是算了……说得多不如做得好, 他撇开本想注视着纪想的眼神。 “在想什么呢?” 纪想在杨潮生身边盘着腿坐下,垂涎欲滴地望着凉皮,决定第一口还是先给千里迢迢带美食回来的杨潮生, 是安利也是犒劳。 毕竟要他这样累死累活的牛马,下班再到杨潮生事务所附近买一份价值十二块的大碗凉皮,那是不可能的事。他连让杨潮生顺路带回来的语气都很小心翼翼和客气周到, 生怕人嫌他麻烦事多。 纪想用筷子卷了一大口凉皮作势要喂他:“你尝尝, 我之前在一楼等你下班,周边的小摊我可都尝过了,就属这家的凉皮最好吃。” 杨潮生一顿,很意外纪想把第一口给他。因为他记得对方曾对食物发表过的一句宣言——吃东西永远是第一口最好吃。 如果有人愿意把第一口让给你,那说明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在纪想期待的目光下,杨潮生略显腼腆地尝了一口。 “抱歉, 是前段时间让你久等了。” 杨潮生顺利度过易感期后, 头天晚上就在浴室里迷迷糊糊地摔了一跤。纪想知悉还有一种情况叫“情余期”, 是在易感期和发/情/期结束后, 如若伴侣没有很好地遵循陪伴缓解义务, 又或者是抑制剂浓度不够压制,就会反复出现易感期或发/情/期时的一些症状。 纪想放心不下,所以那几天基本都不让杨潮生开车,亲自体贴地送人上下班。 而杨潮生易感期前后积压了很多案子工作, 纪想下班早,每次来等杨潮生,他在楼下的会议室都坐不住。 纪想为了打发时间只能出去闲逛,走一路吃一路,把周边的摊子都吃遍了,还专门排了个“盛颂必吃榜”造福给一楼总点外卖都点腻味了的各位员工。 “这没什么好道歉的,那时候照顾你是我的职责所在嘛。”纪想不在乎地摆摆手,就着杨潮生吃过的筷子嗦了一大口凉皮。 “塑料袋里还有一副新的筷子。”杨潮生迟一步委婉地提醒道。 “没事。”纪想露出一个不自知的傻乎乎笑容,“你之前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呗。而且以前在学校里哪管那么多,兄弟朋友之间有一口吃的都互相传的。” 杨潮生读书时在宿舍见过那场景,但自己没和别人这么干过,哪怕是和至交好友曹知勉。 他算得上有点轻微洁癖,连在家吃饭从小受到的餐桌礼仪都是要使用公筷,杨潮生没办法和别人共享一份吃食。 但纪想是独一无二的例外。 杨潮生盯着纪想的唇,他又有点嫉妒当时能和纪想玩得好的那些朋友。 纪想浑然不觉,吃到一半,接到纪书渝的电话,不想放下吃得正欢的碗,便放在桌上开了免提,随后小声问了杨潮生:“可以吗?会不会吵到你看电视?” 电视里在小声地放财经频道的新闻,实际上杨潮生并没怎么看,注意力全在面前的纪想身上。 “不会。”杨潮生也学着纪想的讲悄悄话的样子,“我要打招呼吗?” “都行,不是视频,你不想说话不出声就行了。”纪想说完转向通话,“纪女士,怎么啦?” “妈,晚上好。”杨潮生从善如流地跟在纪想后面接了进去。 纪想差点被噎到,直到现在他还不是很能自然地接受杨潮生称呼纪书渝为“妈”。这种情况在纪想称呼沈馥与杨钟年时也是一样的,他总带着一丝别扭。 但杨潮生每次都用行动表示了他完全不会,活生生地把自己哄成了纪书渝的二儿子。 “诶,潮生也在呢。”纪书渝笑着应了一声,“最近忙吗?怎么每次都只光顾着送礼,也不来家里吃饭。是不是纪想自己不愿意回来,还不让你过来?” “我哪有!”纪想反驳道,随即有点错愕地回头低声问,“你给万叔家送东西了?” “没有的事,是我们最近都挺忙的。小想最近升了职,公司的事情多,等下次空了就和他一起来看您。”杨潮生回完纪书渝,附在纪想耳旁说,“蜜月回来不是在找沈思儒的下落吗?我看你那时魂不守舍的,没什么心思,想陪你回门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我怕妈和万叔介意,就自作主张地替你送了点东西回去,好在二老都好说话,他们都很想你。” 纪想那段时间几乎没空去想除了沈思儒以外的事情,本该回门的日子也找了个借口推脱过去。杨潮生纵着他胡来,只说“不必担心”,就默默为他做好了所有准备。 纪想再次感受到了在杨潮生身旁的安心感,简直和电视剧里插播的三九感冒灵广告一样贴心。 “行,那等回来妈妈给你们做好吃的。”纪书渝得到准确的回答也不再纠结,接着道,“今天打电话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下。” “您说。”杨潮生为了能让纪书渝听得清晰,默不作声地靠近纪想,摆正方才被随手一放的手机。 “就是下周我想和老万休假去邻市的一个山庄,琛琛她不愿和我们一起,说什么都非得找哥哥。”纪书渝没好气道,“纪琛,你自己过来和哥哥们说。” 那边磨磨蹭蹭了几秒,就传来纪琛怯怯地,带了点撒娇的语气:“哥哥,我不想和爸爸妈妈去,上次都已经去过那个城市了,这次再去好无聊的,我能不能在你和哥夫那里住一段时间呀。” 杨潮生和纪想对视一眼。 杨潮生微微颔首,没什么异议,而纪想却打了个“稍等”的手势,他还记得纪琛猫毛过敏,而现在家里有一只焦糖:“哥哥不是不想你来,但哥哥现在和……嗯,你哥夫住在一起,家里有一只猫。你小时候猫毛过敏的,还记得吗?” 纪书渝本就不想小女儿过去打扰儿子的新婚生活,一听有猫,连忙劝道:“对啊,琛琛,哥哥家里养了猫,还是和爸爸妈妈走吧。” “不要!以前暑假哥哥就答应我可以搬过去和他住的。”纪琛泫然欲泣。 小孩子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纪想骑虎难下,想着要不和杨潮生商量下,他搬回原来的公寓和纪琛住一周,就听到纪书渝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忐忑地询问:“那个……小想啊,琛琛确实很想和你一起,不然你看看猫咪能不能寄养在朋友家或者宠物店里呢?琛琛这个体质你也知道……” 纪想瞬间收紧了手心,不远处是焦糖踩着猫步慢悠悠地经过。 他不想把焦糖送走…… 杨潮生察觉到纪想情绪的波动,刚想开口说话,纪琛就嚎着嗓子说:“不要不要!不要让哥哥把猫猫送走!” “琛琛……” 纪琛像是趴在话筒边说的,声音特大:“哥哥,我不想你为难送走猫猫。琛琛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琛琛是来加入你们的——哥哥的猫猫就是琛琛的猫猫!琛琛保证听话,不靠近猫猫半步,不给哥哥和哥夫惹麻烦。” 纪琛说得和宣誓一样庄严,纪想咬唇的力度卸了半分。 纪书渝还在劝导纪琛万一过敏了不是开玩笑的,杨潮生插话道:“妈,琛琛如果想过来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和小想整理一间房出来隔离小猫,尽量让琛琛减少和它的接触。” 杨潮生牵过纪想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话里话外他亦是和纪想统一战线,焦糖是不会被送走的。 纪书渝见两边的态度都很执着,纪琛非去不可,她没办法再阻拦,只好答应下来,还不忘嘱托纪想几句。 纪想难得没有回话,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这些年纪书渝轻飘飘说的那些话,基本都是为了别人能够给纪琛做出让步。 那只叫年年的粘人布偶猫纪想再也见不到,以为和别人有了个像样的小家后,有幸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新家庭成员焦糖,却依旧还是会被纪书渝当作不重要,商量着要做出不公平的妥协。 他每每告诉自己不要怨,大人确实有照顾小孩的义务和责任,但终有疲惫崩溃的时候。 他马上就三十岁,很多幼稚的话在他这个年龄本不该多说。但此刻纪想就是有股冲动,他就是喜欢猫,他想问为什么没有人能够迁就他呢。 心里是这么想的,话也就这么说出了口。 对面正交代一系列有关纪琛注意事项的纪书渝一愣,紧接着也陷入了尴尬的沉寂。 杨潮生见纪想低眉顺眼、不应不答的样子,替他收尾,主动打圆场和纪书渝说好了纪琛来家里的具体时间。挂断电话后,他叹了口气,把纪想拥到怀里。 “没事的,纪想,我迁就你。”杨潮生摸摸他的头,“在我这里,你永远排第一。” 第47章 第47章 “我有点想你啦!” 纪想不太信什么第一不第一的鬼话, 特别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但杨潮生总是把每件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事以他为先。大到无条件支持纪想的决策,哪怕是毫无逻辑的心血来潮, 小到家里的餐桌上绝不会出现丝瓜,只因为纪想讨厌。 纪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有时候竟然下意识对杨潮生产生了强烈的依赖感。 好似杨潮生站在他身边, 他就有底气,足够让他更加自由地做自己。 纪书渝把纪琛送来的时候是周末,杨潮生去楼下接的人, 而纪想占据了杨潮生一半的书房,在赶时间审改组员设计的草图。 杨潮生把纪琛带到,拖着hello kitty拉杆箱的纪琛对陌生大房子的四处都感到好奇, 杨潮生的书房里有很多新奇的标本和摆件, 纪琛一边“哇”一边伸手去摸,纪想拉住她的手:“是杨哥哥的,琛琛不要乱动。” 纪琛讪讪地收回手,杨潮生见状便把纪琛喜欢的那个蝴蝶标本拿下来递给她:“没关系,这些都可以动,文件不乱动就行。” 随即他走到纪想画图的桌前:“我下午要去趟律所, 让陪纪琛陪你, 可以吗?” 纪想失笑, 这话说得仿佛他和纪琛调换了身份似的:“这有什么不可以?你快去吧。” 杨潮生应声“好”, 和一大一小告别离开家。 纪琛抱着杨潮生给他的标本坐在纪想旁边, 下巴搭在横叠起来的手臂上:“哥哥,你见到我,是不是不太开心?” 纪想停顿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妈妈……”纪琛小声说,“妈妈也不是故意的, 她今天叫我给你带她新做的腊肉,我都拿给杨哥哥了。” 纪想沉默良久,却还是捏了捏纪琛的脸:“没有不开心。” “哥哥骗人,是你教过琛琛做人要诚实。”纪琛嘟着嘴,“我什么都知道的,在我很小的时候你养了一只小猫,是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但后来因为我的问题就送人了。” 她耷拉着脑袋,嘴唇嗫嚅:“对不起哥哥……” 纪想抱过她,往右挪了挪,和她挤在一把办公椅上:“不怪你,真的,而且小猫也去了一个很好的主人家。” 纪想朝他眨眨眼,天真澄澈的大眼睛里似乎真的在很努力地分辨纪想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几秒过后垂下脑袋。 “我来的时候就问过杨哥哥,他没瞒着我,说你那天很难过。我问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还说想要跟你道歉。但他对我说,你对我这么好,事事都关心我,并不会和我计较,想我来也一定不是想听我道歉的。会有比道歉更好的方式,是多来陪陪你,让你觉得不是孤单的一个人。”纪琛靠在他身上,“其实妈妈在那天之后也知道她说错话了,还叫我这次最好不要来打扰你和杨哥哥了,可是我还是想来见你。” “……为什么?” “因为哥哥是琛琛最爱的人,就和杨哥哥一样,杨哥哥说,你也是他最爱的人。” 纪想瞳孔微颤,都说童言无忌,此刻他却不想分辨纪琛话里夸大其词的成分。 杨潮生……是这么和她说的吗? “我和杨哥哥已经拉勾约定好啦,以后要好好地一起爱你,不让我们最爱的人再感觉到一点委屈。”纪琛咧嘴笑,“所以哥哥你要是有不高兴,对琛琛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说出来哦。” 纪想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特别爱哭,六神无主找不到失踪的沈思儒时会哭,做噩梦惊醒时也会哭。自认为已经对纪书渝的偏爱免疫了,但那天还是在杨潮生怀里很没出息地偷偷掉了几滴眼泪。 而后他发现,每次在他哭的时候,总有一个人会在他身边,为他扫清所有荆棘与恐惧。 杨潮生对他太好,好到已经超过两人基于契约婚姻建立起的关系,也身体力行地践行着培养感情的各种方式,将纪想当作真正的另一半去呵护。 “我刚刚远远地看到那只你和杨哥哥养的猫咯,它好漂亮,好可爱。虽然我不能摸它,但是我带了见面礼给它。”纪琛把手插到裤子口袋里掏了掏,抓出一把猫条,“嘿嘿,希望它不要嫌弃。” 纪想破涕为笑,接过纪琛手里乱七八糟各种牌子的猫条:“你哪儿买的这么多?” “有些是用攒着的零花钱找邻居养猫的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买的,有些他们是直接送给我呢。”纪琛一脸“快夸我”的殷切表情,“哥哥,这样我能算这个家里的‘编外人员’吗?” “说的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妹妹,这里的家也可以是你的家,不分编外还是编内。” 有纪琛来家里,家里一下子热闹了不少。纪想做完工作,便打算带着纪琛去附近的超市逛一逛。 出门前他给杨潮生发消息。 【香菜杀手:晚上吃什么?我现在准备和琛琛去超市,可以买菜回来。】 杨潮生也许在忙,等纪琛拉着纪想小跑到超市门口时才有回复。 【杨潮生:都可以,你和琛琛想吃什么直接买就行,到时候我回来做。】 【香菜杀手:不然你说下菜名吧……有点选择困难症。】 杨潮生半晌发来清单,一行一列里面要用到的食材都写得很清楚,仿佛是怕纪想找错。 但没过几秒又撤回了,重新编辑了一段。 【杨潮生:对了,晚上做青椒肉丝,到家时可以劳烦拿一份猪肉解冻吗?想起冰箱里还有,麻烦了。】 【香菜杀手:好的,还要等会儿才回去。】 【杨潮生:不着急。】 “哥哥——哥!哥!” 大老远纪琛就扒在冰柜面前走不动路,招呼着纪想快来。 纪想推着购物车过去,看破了这小妮子想做什么,直截了当地绝情回道:“不行。” “可是我想吃嘛……真的很想!”纪琛可怜巴巴地望着纪想,“我舔一口也行啊!” 纪想提溜着她的衣领拐弯带走:“你妈妈不让,那天叮嘱过了,你肠胃不好。” 纪琛板着一张小脸,气得回去路上都叉着腰,手臂上却还不忘挂着给纪想分担重量的小袋子。 她答应过杨哥哥了,以后要对哥哥更好,所以不能让他一个人提重袋子。 可是哥哥不让吃冰淇淋,好郁闷。 纪想在后头看着前方仿佛头顶冒热气的纪琛,追上她哄道:“买了橙子,哥哥回去给你榨果汁?” 纪琛鼓了鼓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道:“好吧。” 纪想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回到家后先拿出了冻柜里的猪肉,告知杨潮生。 【香菜杀手:[引用回复]已拿。】 【杨潮生:谢谢。】 纪想不由得觉得好笑,也不知道他在谢什么,但他也很配合回复。 【香菜杀手:不客气。】 纪想放下手机,去给被隔离在自己房间的焦糖添猫粮,出来后再仔细地用粘毛器弄过一遍后去洗干净手,到厨房榨果汁和备菜。 “琛琛,拿我的手机问下杨哥哥,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纪想在切橙子,汁水沾了满手,他探出脑袋,念了一串数字,是手机密码。 “好哦。”纪琛乖乖地去拿桌上在充电的手机,解锁后从善如流地点进纪想的微信,在置顶找到了那个叫“杨潮生”的聊天框。 她刚要乖乖地开门见山打字说自己是纪琛,眼珠子轱辘一转,有个绝佳的吃冰淇淋计划在脑海里初步形成。 反正不是打电话,发微信时对面又不知道在和他聊天的是谁。 纪琛为自己的聪明点了个赞,随即鬼鬼祟祟地上滑聊天记录,准备学习模仿纪想的语气说话。 但她看了几页,满屏幕的“谢谢”和“不客气”看得她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纪琛在回忆爸爸妈妈聊天时也是这样吗?好像不是,爸爸最常喊妈妈“亲爱的”,而妈妈总是很温柔地唤着“文旗”。 纪琛犯了难,有求于人的第一步是先要讨好人,嘴甜地说一些对方爱听的话。 即使在过去的聊天页面上杨哥哥和哥哥都不这样,两个人有话直说,说完就是礼貌语收尾,一点都不像新婚甜蜜的夫妻。 可杨哥哥看起来又和哥哥的感情很好。 纪琛思考了良久,决定开拓新思路。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输入。 【香菜杀手:亲爱的,在吗?】 杨潮生收到提醒,漫不经心地朝亮起的屏幕看了一眼,略微睁圆了点眼睛。 他示意简心的案情报告暂停,拿起手机解锁,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纪想终于爱上他的那年? 紧随其后的是新的消息。 【香菜杀手:老公,琛琛一直说想吃冰淇淋,但我刚才在超市忘记买了,你回来的时候可以不可以给我们带一下呀?】 【香菜杀手:我想要香芋味的哦~琛琛想吃葡萄味哒。[飞吻比心.gif]】 另一边杨潮生差点手机掉地上。 纪想在厨房见半天没动静,喊道:“琛琛,杨哥哥回了吗?” 纪琛这才想起拿手机的主题任务,着急忙慌地敷衍:“等等啊,杨哥哥还没回!” 她说完,噼里啪啦继续打字。 【香菜杀手:我有点想你啦,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呢?】 【杨潮生:很快,五点半到家。】 【香菜杀手:好呀,等你回来吃饭~记得给我们带冰淇淋喔!】 杨潮生对着这几条句句带着俏皮的语气词,口吻近乎于撒娇的消息,研究许久,最后装作气定神闲地回了个“好”字。 然而唇角扬起的弧度直到离开律所都没降下去过。 第48章 第48章 “今天辛苦了,老公。”…… 杨潮生买了冰淇淋回到家, 最先出来迎接的不是纪想,是和门神似的徘徊在玄关附近的纪琛。 她坐立不安地游荡着,几乎是门锁一动, 就看好时机扑了上去。 杨潮生被“突袭”,却也稳稳地接住她, 不让纪琛摔到地上去。 “杨哥哥, 冰淇淋带了吗?”纪琛仰头悄声问道,余光还时不时瞟向厨房里的身影。 杨潮生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纪想罕见地围上围裙, 拿着铁铲子不知道在锅里搅什么,脑袋一晃一晃的,嘴里大概是在哼着歌, 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带了。”他温和地回道, 把纪琛要的葡萄味冰淇淋递过去,“你的。” “哇,谢谢杨哥哥!”纪琛控制不住,喜出望外地叫出声,又立马回过神捂住嘴。 “琛琛?”听到客厅传来动静的纪想回头,一眼瞥见杨潮生, “你回来了。” “嗯……”杨潮生在和纪想对视一眼后, 像是触电一般地移开目光, 纪想只能看到他耳尖上的那点不正常的红和手上满满当当的鼓囊袋子。 杨潮生把手里的袋子交给纪想, 语气邀功似的:“你想要的香芋味……里面还有很多, 其他口味我都买了。” 他知道纪想夏季爱在冰柜里囤冰淇淋的习惯,即使冰柜里的还没吃完,但纪想心血来潮想吃另一款的冰淇淋,杨潮生干脆就把全口味一起买回来了。 纪想微愣:“我要的?” 打开铝箔保温袋, 里面是同一个牌子不同味道的雪糕合集。 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谁的杰作了,纪琛和他下午在超市的时候就傻站这个品牌的冰柜前不肯走,非要纪想买一支。 他不是不愿意,而是纪书渝特殊交代过了,纪琛上周肠胃炎刚好,医生不建议近期吃生冷食品。 “纪琛,过来。” 纪想眯了眯眼,锁定躲在杨潮生背后,背对两人垂着脑袋,像是在小心翼翼啃食着某样东西的“小老鼠”纪琛。 纪琛见东窗事发,缓缓地带着尴尬的笑容转过身。她没想到杨潮生会买了一堆回来,而且还拦不住要当面递给纪想,连给她抢先接过藏冰柜的时间都没有。 “哥哥。”纪琛嘴里还塞着一大口,葡萄的香气浓郁,冰得她直哈气,说话也说不清,“我就吃一小口……” “馋死你算了纪琛。”纪想捏着她肉嘟嘟的脸颊,“还趁机怂恿你杨哥哥买冰淇淋回来?手机拿来我看!” “我错了嘛……下次不敢了。”纪想欲哭无泪,冰淇淋被抽走,她只好去拿手机双手捧给纪想。 纪想接过一看,差点没被里面豪放的聊天记录吓晕。 要不是知道是纪琛用了他手机,纪想还以为是见鬼了。 这对话完全就不像他会说出的话啊! 可关键是杨潮生居然还信了。 他徐徐扭头望向杨潮生,对方也是一脸无辜:“那个……是我刚让琛琛拿我手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微信上给你发的那些消息才……” 才这么肆无忌惮。纪想默默在心里补全句子。 总感觉他冒犯到了杨潮生,怎么办? 站在一旁观战哥妹俩斗嘴的杨潮生从两人的对话中拼凑出了聊天记录的真相。 所以……那声亲爱的并不是纪想发的? 杨潮生心底涌起一阵失落感,面上却不显:“没关系的,我知道。” 纪琛被纪想教训了一通,揪着衣摆到杨潮生面前,吐了吐舌头说:“对不起啊杨哥哥。” 她道歉的话刚说出口,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直小身板找补:“不过杨哥哥你这防诈骗意识也太差啦,不能都怪我的,对吧?” 纪想抽了抽嘴角,捏鸭子嘴似的把纪琛的嘴巴捏住了,禁止她再说没大没小的话:“你还教育上人家了?” 杨潮生纵容地轻笑:“琛琛说得也没错。” 纪想:“别惯她,先骗人就是不对。” 纪琛说不出话,只能一味地“呜呜”,一开始杨潮生和她“统一战线”,她还能用肢体语言表达不满。见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后,纪琛就彻底安分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家里全是怕老婆的男人。爸爸是,杨哥哥也是。 杨潮生让纪想和纪琛去玩,从纪想手里交接过围裙和铲子,化身中华小厨娘进厨房接手他做一半的晚餐。 “哥哥。”纪琛坐在沙发上,拿着好不容易从纪想手里夺回的冰淇淋,像毛毛虫一样蠕动靠近,“虽然我今天偷看了你和杨哥哥的聊天记录去骗人是我不对,但我觉得你对杨哥哥实在太不好啦。” 纪想不明所以。 不好?哪儿不好了,他是虐/待杨潮生了吗? “你这就不懂了吧,让我来跟你说道说道。”纪琛故作高深老成,清了清嗓子,“妈妈说,亲人之间太生疏很伤感情的,就要热络一点,你怎么可以一直和杨哥哥说‘谢谢’和‘不客气’呢?这虽然是礼貌用语,但夫妻之间完全可以用其他方式来表示啊!” 纪想没想到还要反过来被人小鬼大的纪琛教导,他伸出手弹了下纪琛的额头:“你这么小,你懂什么?” “我年龄小不代表我见识少,而且我也十一岁了,是个小大人了,好不好?”纪琛抱臂气呼呼地看着纪想,“我说得也没错啊,你看我今天帮你给杨哥哥偷偷换了个新的称呼,他就特别好说话地带来了好多好多的冰淇淋,你难道不开心吗?” 纪琛说到这,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小电话手表,怼到纪想面前:“而且哥哥你看,杨哥哥本来说是五点半到家的,结果现在才五点,提早了半小时,这是因为什么?” 纪想跟不上纪琛跳跃的思维,自暴自弃地问:“为什么?” “笨哥哥。”纪琛恨铁不成钢,指着聊天记录,“这是因为你说了‘我有点想你’了呀!” 纪琛代入父母日常相处的模式解释道:“杨哥哥为了哥哥的一句话千里迢迢赶回家,带了你最喜欢的冰淇淋,可是哥哥都没有对他说一句‘爱你’,也不给他一个表示欢迎回家的亲亲抱抱,我感觉刚才杨哥哥好像很难过呢……” 纪想茫然地回想方才杨潮生的表情,被纪琛这么一提,好像是有些沮丧。 难道真是他太迟钝了? 但杨潮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喜欢这么粘腻的相处模式吧,何况他们本质还是朋友。 “推荐你两本书哦。”纪琛见纪想在认真思考,笑嘻嘻地说,“《如何经营婚姻》和《爱的五种魔力》,爸爸常看的。” 实际上纪琛也不知道爸爸床头柜上的这两本书里内容写了什么,但她还是识字的,记忆里的封皮小字清晰地写着“看本书学习如何维持一段长久如热恋一般的婚姻关系”。 纪想一时不知道是该说纪琛古灵精怪还是反思他是否太过于冷情,他给纪琛开了她爱看的动画片,便再次回到厨房里打下手。 杨潮生正在下肉丝,噼啦啪啦的油花飞溅,声音差点被盖过:“怎么进来了?” “嗯……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纪想游走到橱柜边,拿出几只瓷白的碗用水冲了几遍,没话找话,“那个……冰淇淋……” “爱你”肯定是说不出口的,他怕把杨潮生吓到,亲亲就更不合适了,不过抱抱的话…… 纪想偷瞄着杨潮生被围裙箍出来劲瘦的腰身,思想逐渐开始跑偏。 杨潮生的穿衣打扮始终规规矩矩的,哪怕再热衬衫扣子也永远都是扣到顶的,洗完澡睡袍穿在身上跟裹着被褥似的,遮得严严实实。 但纪想觉得他的身材线条很好,宽肩窄腰,从西装制服上就能看出来。 “嗯?怎么了?”杨潮生见纪想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以为是衣服上哪块脏了,“是有什么东西吗?” 纪想被这一句话拉回神,暗道自己实在龌龊,人在当前居然就在面前正大光明地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啊,没有。”纪想连忙摇摇头,“就是想说,谢谢你给我带冰淇淋。” “太客气了。” 杨潮生闻言不动声色地转回头,颠勺翻炒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手臂上虬结的青筋凸现,纪想见状莫名觉得这烟火气的一幕分外性感。 “这里油烟重,你拿了碗筷出去等吧,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纪想见话说到最后,兜兜转转又是以感谢收场,这不是他进来的目的。纪琛说杨潮生难过的话还在脑海里回响,于是纪想心一横,依言走出去几步的腿飞速倒退了回来,一鼓作气地抱上了杨潮生的腰。 杨潮生惊得铲子都“哐当”了一声,掉在锅沿边上。腰部传来圈紧的力度,后背上是某个始作俑者灼热的呼吸。 “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是琛琛说的话让我深刻地反省了一下。”纪想念着不知所云的腹稿,一想到下一秒要说什么,脸红得像要滴出血,“今天辛苦了,老公。” 第49章 第49章 一床被子。 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杨潮生依依不舍松开纪想之后,端着烧好的菜出去看见纪琛一脸贼兮兮地躲在墙后面偷看,差点左脚绊上右脚。 “你没事吧?!”纪想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胳膊扶了一把, 一米九的大高个要是真跌下去不得跌傻了。 “没事。”杨潮生脸上略微带着窘迫,故作淡定若无其事地对纪琛说, “琛琛去洗手吧, 吃饭了。” 纪琛“哦”了一声,尾音绵长古怪,一溜烟跑去洗手台前还对纪想挤眉弄眼:“我刚才看见你们抱抱咯!好甜蜜哦!” 纪想猛然咳嗽一声, 他实在治不住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王八蛋。 不过杨潮生甜不甜蜜不知道,纪想是感觉到他被吓到了,身形和动作都一齐僵住。 尽管杨潮生后来反手拥抱的时候对纪想一如既往地温柔, 但他事后还是觉得这做法还是太冲动了。 涉及感情的事都是要循序渐进的, 哪有像他一来不酝酿下氛围就当机立断迅速上手的。 纪想看杨潮生一副心不在焉的状态,决定怯怯地暗戳戳道个歉:“你别多想啊,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感谢,毕竟婚后基本都是你在照顾我那么多……” 说一半纪想不对劲地猛搓了搓自己的后脑勺,怎么绕来绕去又回到感谢上了啊? “你是我的合法丈夫,应该的。” 杨潮生明了纪想不过是怀有感激之情, 人处在低谷时, 别人的陪伴在心中的占比都会被不断放大, 就和雪中送炭是一个道理。 但纪想那个主动的拥抱也足够他记忆一生了, 所以杨潮生体面地把两人的对话圆了过去。 纪想见杨潮生不为所动, 有点懊恼地垂下脑袋。 杨潮生平常的情绪太过稳定,从来只在某个区间里上下浮动,纪想甚至觉得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够掀起他心中真正的波澜。 永远克己复礼,永远矜重从容。 吃完晚饭后, 杨潮生到厨房收拾洗碗,纪想便整理桌面。而吃饱喝足的纪琛殷勤地在纪想身后跑来跑去,又是抱垃圾桶又是拧抹布的,纪想揪了下她的小辫子:“纪琛同学,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你真是错怪我了,我现在不敢造次。”纪琛很识时务,经过下午的事知道了犯错躲杨潮生身后也没用,最该讨好的“大王”还得是他亲哥哥,“我这是在帮你做卫生呀。” “说人话。” “好吧,哥哥,等下我帮你扫地,明天你可以陪我去上溪区新开的卡通乐园玩吗?”纪琛双手合十地晃了晃,“拜托拜托,我好想要里面的玩偶。” 想着许久没有单独带纪琛出去玩过了,这点小要求纪想当然会满足她。不过鉴于今天纪琛闹出来的小乌龙,纪想佯装思忖的模样:“你先干活吧,我考虑考虑。” 在纪琛印象里,只要哥哥不反对那就是同意,立刻站直敬礼:“遵命!” 杨潮生启动洗碗机,洗净手走出来,正好听到结尾的对话:“在商量什么?” 纪想还没开口,纪琛就蹦哒到杨潮生面前,一边把他拽到纪想身边一边手舞足蹈道:“我刚才和哥哥说,让他带我去卡通乐园玩。杨哥哥你明天有没有空呀?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好不好?” 杨潮生自然没问题,他对孩子说不上喜欢,但一向有耐心,且有求必应,反而是纪想有所顾虑:“万一你杨哥哥明天有事要忙呢?” “没事,不忙。”杨潮生对纪琛笑笑,旋即看向纪想,斟酌片刻用词,“陪家人玩的时间还是有的。” “好耶!”纪琛一手牵着一哥,把双臂高高举起,“那就这么说定了!” 纪想勾唇,点点纪琛的小脑瓜:“我都还没直接答应你,你就拉着杨哥哥约好了,这下我不同意也不行吧?” 纪琛努努嘴:“反正结果都一样啊,杨哥哥都去了你不会不去吧。” 是夜,纪想给纪琛简单地收拾了间房间出来后就回到主卧。 自蜜月旅行回来后,纪想就再没睡过自己的房间。现在那里被焦糖占山为王,纪琛又是个有胡思乱想奇妙能力的叽叽喳喳小孩,所以他一时也搬不回去。 纪想照常推开半掩的房门,浴室里的灯亮着,但没有水声。 他想着杨潮生大概快洗完了,只听见“咔哒”一声,浴室的大门倏地被打开。 四目相对,纪想骤然被一道健硕结实的白花花肉/体塞满了视线。 杨潮生的头发半干,身上只穿了条浅灰色的低腰子弹内裤。沾满水珠的喉结上下滚动,顺势而下有着清晰沟壑的锁骨,方正宽阔的胸肌,腰部不余半点赘肉,看起来刚韧有力,典型的倒三角身材。 纪想余光瞥见了下方的腹肌。 原来真有啊。 他还处在懵然的状态,杨潮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阖上了门,身影在磨砂门上若隐若现。 “……我以为你不在卧室,浴袍忘记拿了,才出来的。”杨潮生沉闷的嗓音还算平稳,但飞快的语速出卖了他的心境。 纪想没想到下午在厨房用脑子乱想的场景晚上就能看到真实的“破解版”,他笨拙地干笑一声:“哦哦哦好,没事没事,我帮你拿吧。” “好……应该在床尾凳上。” 纪想抬步走去,迈出一步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同手同脚了。 幸好杨潮生看不见。 他轻舒一口气,拎上那件银灰的冰丝浴袍,侧身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杨潮生闻声开了一小条门缝,就这么一点点地把衣服抽了进去。 纪想摸摸鼻尖,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像非礼骚扰了大家闺秀一天,宁死不改的可恶采花贼。 杨潮生穿好衣服出来,试图掩盖方才的尴尬:“纪琛的房间收拾好了?她带的陪睡大玩偶够放吗?不够的话我明天让人订个柜子上门给她放吧。” “嗯。”纪想移开目光,想到纪琛被压缩在行李箱里头的巨大毛茸茸娃娃,“没事,床也挺大的,她睡得下就行。反正住几天就走了,不用这么破费。” 杨潮生若有所思,没有立刻接上话。 “怎么了?”纪想问。 “在想需不需要现在换个大点的房子。”杨潮生理性地分析着,“你说琛琛以前寒暑假都会和你住一小段日子,我觉得也不能破坏掉这个习惯,毕竟小孩子心思都很细腻的,她又那么亲你,家里最好给她留片专属她的小天地。而且如今家里的空房间不是很多,万一有亲朋好友留宿也不是个办法。” 纪想歪头,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的房间……自然是不能去除的。我想假如日后你正式搬来主卧住,应该也想要个私人空间。”杨潮生缓缓道,“我还打算给焦糖弄个宽敞点的猫房,琛琛来的时候它也不至于要躲到你的房间去。这样看的话,买别墅大概比较合适。你觉得怎么样?” 纪想呆呆地听着杨潮生就这么一锤定音:“不用吧……你之前说霄山和崇宁还有两处房产,如果你想的话,不然搬到那儿?” “你平常出行不爱开车,那边离你的公司太远了,不方便。”杨潮生停顿半晌,又改变了主意,“……其实也可以,不喜欢开车的话,到时候我可以接你来回上下班。” 纪想摆手,登时压力山大:“倒也不用。” “你别紧张,原本我就打算想换一个新的房子,只不过当时和你结婚的事比较要紧。”杨潮生笑道,“这是我结合现在的初步构想,如果你还有什么想法,可以和我说。” “也没有了……”纪想低下头,“你想得太周到,总觉得很多事你都先在为我考虑。琛琛的事也是,你事情多,还要陪我们出去玩。” “可能,我比较爱屋及乌?”杨潮生模棱两可地说出这个答案,他很喜欢在不经意间摸一摸纪想的脑袋,潜意识里始终觉得焦糖的皮毛手感都没有纪想好,开玩笑地说,“那我也不能连轴转一周工作七天吧?比起当工作超人,我更想做好纪想的丈夫。” 纪想眼睫微颤,闪烁其词:“……也是。” 杨潮生松开手,让纪想去洗澡早点休息。那座卡通乐园杨潮生上网搜了下,是前两天才正式开园的,第一个周末必然人满为患。 他买下三张票,而后做了点攻略,把一些注意事项整理在备忘录里。等到纪想从浴室出来,他才收起电脑。 “夏天洗完澡出来在空调房里好舒服。”纪想感叹了一句。 杨潮生见他皮肤都被洗得红润润的,整个人像新鲜出炉的蒸包子,好笑地招招手:“别感冒了,过来盖好被子睡觉吧。” 纪想微微颔首,关掉吊灯,寻着床头的小夜灯发出的光亮爬上床。 正常情况下纪想都是和杨潮生分被而睡,但前阵子是杨潮生的易感期,他拿纪想的衣服筑巢,纪想的被子也难逃命运。 杨潮生那时把自己的被子丢到地上后,纪想就无奈地跟在后面抱起来放洗衣机里清洗了。晒干后易感期正好结束,一连几天纪想也没记起来再换回来。 直到今晚纪想察觉杨潮生和他靠得极近,对方侧睡像是把他罩在怀里似的。 纪想怕杨潮生睡得憋屈,半天憋出一句询问:“这被子会不会太小?你的被子我收在隔壁的衣帽间了,要不我去拿过来。” “不用,太麻烦了。”杨潮生盯着黑夜里纪想亮晶晶的双眼,装出很困的样子,轻声道,“先睡吧。” 纪想拢了拢被角,心里奇异地浮现一个念头在告诉他其实这样也还不错。 “那好吧,晚安。” 第50章 第50章 可爱猫耳。 次日爱赖床的纪琛兴致冲冲起了个大早, 主卧的房门还关着,她就自动换上漂亮的公主裙,背着白色毛绒西高地大头斜挎包, 鬼鬼祟祟地靠近那紧闭的主卧门。 她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就趴在门板上守株待兔, 只要听到一点脚步声就准备直接敲门催促。她从七点等到七点半, 越等越困,额头没稳住磕在了门把上,疼得“嗷”地叫了一声。 下一秒房间被打开, 杨潮生一脸惊讶地看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纪琛。 只不过头发绑得有点像鸡窝。 不过他从不打击小孩的热情和自信心,见纪琛喜形于色地就要扯着大嗓门脱口而出,杨潮生迅速比了个“嘘”的动作, 用气声悄然道:“哥哥还在睡觉。” 纪琛的嘴型僵住, 了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蹑手蹑脚地跟着杨潮生混进主卧的洗手间里等他洗漱结束。 “一会儿我先去做早饭,咱们吃完再去,可以吗?”杨潮生礼貌地征询纪琛的意见,“你八点的时候再叫哥哥起床,好不好?” 纪琛虽然很想立马冲去卡通乐园, 但纪想不在场, 杨潮生现在就是她二哥, 他的话得听。 何况纪想平常工作那么累, 妈妈叫他回家都不经常回, 每次都说公司事多忙不完,不知真假。纪琛也体贴地理解,让纪想在还要陪她出去玩的周末清晨多睡会儿。 杨潮生去厨房前心情很好似的掸了下纪琛绑丸子头翘起来的飞毛,他没直言, 迂回道:“你头发刚才有点蹦乱了,吃完饭我帮你重梳?” 纪琛长到十一岁,各种花里胡哨的发型都是由手巧的纪书渝打理的。她顶多就会顺手圈个马尾,还经常跟打结的头发和不听话的皮筋急眼。 现下有人说要给她扎头发,纪琛当即点头如捣蒜,而后怀疑道:“杨哥哥,你这都会?” “不难。”杨潮生笑着说。 在纪想被纪琛用蛮横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掀被子、捏鼻尖闭气等强硬方式准点吵醒的时候,他呆坐在床上醒神用了十分钟,终于接受要早起陪自家小孩去乐园的现实。 几分钟后,纪想用杨潮生提前给他准备好放在洗手台上的洗漱用具刷完牙洗完脸下楼,映入眼帘的是温馨融洽的一幕。 纪琛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沙发上,早上乱糟糟的发型已经被拆散,穿着小皮鞋的脚左右摇晃,一副不大坐得住却在竭力忍耐的模样。 沙发后是杨潮生拿着一把还没他巴掌大的顺发梳,在给纪琛仔细地盘头发,还很贴心地给她留出了几根碎发刘海。 看起来经验丰富。 杨潮生已经快编到最后一步,剩下只需要把麻花辫用一字夹固定在脑后,夹上红蝴蝶结波点发卡就可以。 他用余光捕捉到纪想的身影:“早,桌上有留给你的早餐,等你吃完我们就能出发了。” 纪想应了一声,坐下后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看杨潮生给纪琛弄发型。 纪琛嫌时间太慢,苦着一张脸,杨潮生不经意间瞥见了,温柔地哄她说“马上就好”。 纪想喝了口桂花蜜牛奶,他很好奇杨潮生这些独特的技能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有一刻纪想幻视了以后杨潮生有了孩子的场景。 不论男女和第二性征,他想杨潮生应该都会很疼爱自己的孩子。而那个能当杨潮生的小孩,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看看。”杨潮生拿起纪琛放在小包里随身携带的手持镜,塞到她手里。 纪琛忽然“哇”地一声,激动地跳了几下,小跑到纪想对面:“哥哥你看,我好漂亮!” 纪想忍俊不禁,顺从地夸了一通彩虹屁之后又想起来:“早上你叫我起床时那头发,也是杨哥哥绑的?” 那这手艺水平有点忽高忽低啊。 “那个才不是。”纪琛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一世英名显然没有在纪想面前为杨潮生正名重要,“杨哥哥好像妈妈,他真的好厉害,会做香香的早饭,还会梳好看的头发。” “怎么?想换个哥哥了?” “嘿嘿,没有,就是想让杨哥哥永远当我的哥夫。”纪琛抱住纪想的胳膊,鬼头鬼脑地小声说,“你可一定要对杨哥哥好一点啊。千万别像那个讨人厌的小堂叔,嘴比钢硬,把老婆气走了最后离婚,追了整整五年都没追回来,眼睁睁看着小堂婶和别人结婚了,天天盯着小堂婶的朋友圈阴暗地爬行。” “哦,不对,说错了,是前小堂婶。” 纪想扯了扯嘴角,他是见过纪琛口中那个万家的小堂叔,为人不坏,但脾气暴躁一点就着。 要是听到纪琛这么戳他心窝子,估计会当场把他们家都掀了。 也不懂纪琛是从哪里听来这么多八卦的,纪琛叹了口气:“你这样被堂叔听见了要揍你一顿。” “听见就听见呗。”纪琛无所谓地摆摆头,“我有哥哥和哥夫,你们会帮我吧?” 纪想哼笑一声:“到时候就把你从家里丢出去,用你和你小堂叔换钱。” 纪琛大喊一句“讨厌”,和纪想打打闹闹起来。而一旁的杨潮生默默无闻地拎起小背包,往里面装好驱蚊液、遮阳伞、湿纸巾之类的夏天出门必备品,目光柔和地看着两人。 等到两人休战,杨潮生自然地揽过纪想的肩膀,推着纪琛往外走:“走了。” 就好像他们是一家三口。 去上溪区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杨潮生停好车后带着两个“小朋友”到门口检票,一进场纪琛就和发疯的小牛似的横冲直撞,和圆里各种人偶贴贴合照。 纪想抱着相机不停地在给纪琛拍人生大片,杨潮生就替他打伞,一路下来服务工作做得很到位,半点没让纪想晒到。 甚至有好几次遮到相机的光了,拍出来的照片阴暗暗的。纪想不好意思地提醒杨潮生,自觉往前挪了挪,结果杨潮生也警觉地跟上几步。 纪想只好扭捏地转头说:“潮生,挡到光了。” 杨潮生这才如梦初醒,又急匆匆地退回去,像个执行快捷指令的傻瓜机器人。 纪想把他的反应收尽眼底,回头忍不住偷笑。 前方的纪琛正好被阳光晒得快睁不开眼,半天还没有接受到拍照的指令,手酸脸也酸,于是幽怨地说:“哥哥,你能等下再和杨哥哥眉目传情吗?你唯一的妹妹快要被笑僵了。” 纪想闻言立刻收起了笑,但实在有点憋不住,神情显得很奇怪,处在破音的边缘:“对不起,来看镜头。” 纪想对着取景框里疯狂摆pose的纪琛猛夸了一阵,招招手让她过来看照片。 “哥哥,你要不要拍啊?”纪琛仰着头,转念间复道,“诶,我们仨一起拍吧。不然哥哥你一直拍照,杨哥哥一直打伞,全天下来只有我有照片留作纪念,我会良心不安的。” 纪琛说干就干,抱着相机随机拉了对路人情侣:“哥哥姐姐,请问可以麻烦帮我们三个人拍个照片吗?就在这个城堡底下。” 纪琛长很乖,又穿着华丽的公主裙,像精致的洋娃娃,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好感,对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杨潮生很快收起伞,和纪想自然地一左一右站到纪琛的后方。纪琛笑眯眯地伸出两只手,要他们一人牵一只。 “准备好了吗?”那人问道。 “好了!”纪琛响亮地回复。 “好,一,二,三。” 纪琛张开笑容:“茄子!” 纪想倒是从容,投入地陪着纪琛喊出声。在听到杨潮生是用干巴巴、略有点不知所措的语气喊“茄子”时,他脸上扬起的笑意更加粲然。 “拍好了。”女生把相机还给纪琛,离开时打趣道,“你们一家三口都长得很好看呢,孩子还这么活泼可爱。” 纪想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纪琛给了那个女生一个飞吻,默认了一家三口的事实:“谢谢姐姐,姐姐也很漂亮哦,祝你们长长久久。” 等人离开后,纪琛迫不及待地查看图片。湛蓝晴空的天幕下,在充满梦幻与童心的王国城堡前,三人站在无尽夏的花坛前完成第一张有彼此的合照。 “确实好像全家福。”纪琛“嘿嘿”了一声,拿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对着屏幕拍了一张,用微信传给纪书渝。 拍完照,路过乐园商店门口,纪想想起纪琛昨天说想买的玩偶,但并不知道是哪个,便拍拍她,拿了个篮子让她进去自由挑选。 纪琛兴高采烈地一溜烟跑了,留下身后闲逛在商店货架间的纪想和杨潮生,没过多久顶着个兔子发箍跑了回来。 纪想看着她提的篮筐,里面有两个发箍,一个是黑灰色的猫耳,一个是棕色的小熊耳,躺在角落里的还有一只炸毛企鹅。 纪想第一时间拿起企鹅乐得不可开交:“纪琛,你是按照早上自己的发型挑的玩偶吗?” “才不是!”纪琛抽回企鹅,把发箍递给纪想,“我给你和杨哥哥也带了,快戴上,我们从现在起是动物一家。” 纪想和杨潮生面面相觑。 毛绒头箍固然可爱,但纪想觉得他戴上必然违和。 他无力地抗争几下,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答应了纪琛戴半天。 “你想要猫还是熊?”纪想拿着两个发箍询问杨潮生。 杨潮生没回答,径直拿过猫耳发箍。纪想以为他是选定了这个,抬手就要把小熊耳朵往头上戴。 但杨潮生的动作比他更快,纪想只觉得脑袋上一紧,杨潮生就把猫耳固定在了他的头上。 杨潮生点了点藏在猫耳朵里的金铃铛,顺势用指腹再揉了下猫耳尖,直视纪想的双眼:“很可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51章 坏吉他。 纪想心莫名拍漏一节。 杨潮生主张鼓励教育, 纪想总觉得在很多时候,杨潮生都把他当小孩子在哄。 夸张点甚至可以用“溺爱”来形容。 反正纪想别扭地照着镜子,实在是夸不出来年近三十的自己“可爱”。 身旁的纪琛戳戳纪想的手臂, 敦促道:“哥哥,你也快给杨哥哥戴上啊。” 纪想回神, 拿着小熊耳朵侧身, 就见杨潮生俨然俯下身,降到一个纪想合适方便的高度,等着他上手。 纪想就势将发箍戴上去, 却由于没固定好又猝然滑落,不小心带到杨潮生出门前打理过的发型,翘起的一角像新生的呆毛, 手足无措道:“不好意思……” “没事。”杨潮生手快地扶住, 他没注意到被拱起的头发,认真对着纪想询问,“你觉得怎么样?” 这句话中省略了个“我”字,但纪想还是听出来了。 他凑近一步,抬手将杨潮生的那捋头发顺下来。 距离近到杨潮生以为纪想是要拥抱他。 “也很可爱。”纪想弄好后退开几步,以同样的话术还给杨潮生, 开玩笑道, “如果再带个眼镜, 就像我之前送你的小熊玩偶成精了。” 杨潮生笑了笑, 刚紧张握起的手慢慢放松, 有点怅然若失。 纪想和杨潮生陪着纪琛在游乐设施疯玩了一天下来,杨潮生意外发现一个问题——纪想在到某些特定娱乐项目即将开始前就会找各种理由借口离开。 比如过山车的排队都排到检票门口了,纪想说了声想去上厕所就把票塞给纪琛,让杨潮生下来再补张儿童票陪纪琛再玩一遍, 不浪费票。 再比如说到要去玩旋转飞椅的时候,纪想摆手说上一把在二层坐的旋转木马有点晕头转向的,让他们先去,自己在地面上休息几分钟。 难道是胆子小,害怕这些极具刺激性的项目? 但杨潮生想不通,方才在鬼屋的时候,纪想异常勇猛,指哪儿打哪儿。就连通关都是纪想在前面冲锋陷阵拉着他和纪琛出去的,怎么会单独害怕这些? 直到金乌西坠,纪想被纪琛拉着上巨大摩天轮时,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摩天轮一圈下来大致有二十五分钟,打着专门打卡欣赏日落和城市夜景的旗号,舱壁四面皆是透明的玻璃,能够将脚下俯瞰的景致全方位收入眼底。 尤其是傍晚时分升至最高点,堪称霞光万丈的瑰丽奇景。 纪想和杨潮生坐在一侧,对面是纪琛。原本纪想还倔强地靠在窗边抓着扶手栏杆,随着高度慢悠悠地越升越高,他不知不觉断断续续地往最中间的位置挪。 和杨潮生之间的距离也在缩短。 纪想始终保持着那种生怕出了差错的端正坐姿,他紧张地偷偷揪着衣角,咬着唇像是在忍受,连回答纪琛的问题时都心不在焉的。 杨潮生朝纪琛递了个眼神,无声和她沟通了几句,示意她先专注看风景,随后低声问纪想:“恐高?” 夕阳照在纪想身上,他耷拉着脑袋,呼吸很浅,渐渐变得急促:“……有点。” 他只能全程盯着裤子,提心吊胆地在脑子里幻想各种突发状况。余光模糊左右两边,不敢移去半分。 杨潮生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在上来前就直说的。” 纪想心慌嘴硬回道,语速很快:“平常也不是很严重。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觉得这些娱乐设施挺不安全的……这个还都是全玻璃,你不怕?” 杨潮生抿抿唇没回答,而是将纪想轻轻揽过靠在自己身上,左手十指相扣地牵住他的手,右手遮在他眼前:“那这样不看呢?会安心点吗?” 世界明明在眼前遽然消失,纪想却能在熟悉的温度里缓缓宁神。 不仅手是温暖的,怀抱更加炽热。 忽然间摩天轮经过某个点,剧烈地抖动起来,原本身板邦硬的纪想猛然像考拉抱树似的抱住杨潮生,才不至于失声叫出来。 杨潮生没想到纪想的反应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烈,内疚地想着这也算是他的过失,陪在纪想身边一整天,竟只觉反常不知真相。 他早应该在上来前询问清楚的,让纪想不用逞强,更不用找借口来骗他和纪琛。 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事物,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他和纪琛不会让纪想闹笑话,他更想让纪想能在他面前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不怕,再过几分钟摩天轮就降下去了。”杨潮生握紧手,用大拇指揉着纪想的掌心让他放松。 好丢脸……纪想自暴自弃地躲在杨潮生的怀里,自坦白完,后背上就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心在一下又一下地不间断安抚着他。 饶是纪琛也看出来了纪想的不对劲,爱聊天的小嘴巴也紧闭着,担忧地望向纪想。 杨潮生用口型和她说“没关系”,抽出一只手把相机递了过去:“上来不是说想拍日落吗?哥哥现在有点不舒服,没办法帮你拍,你自己可以吗?” 纪琛懂事地接过相机后又掏向背包,里面有杨潮生下午专门给她买的水果糖。 她挑挑拣拣拿了颗桃子味,是纪想爱吃的水果,递给杨潮生,意思是让他哄哄哥哥。 杨潮生了然于心,摩天轮已过最高点,微弱的失重感转瞬即逝。他剥开糖纸,放在纪想的唇边:“吃一颗糖?含完大概就能到地面了。” 纪想现在全身心都依赖着杨潮生,他点点头,微微向前靠近时张开唇,用舌尖卷走了杨潮生指尖捏着的那颗糖。 带着湿濡的柔软触感滑过杨潮生的指尖皮肤,他呼吸一陡,想到了焦糖也喜欢这样吃他喂的猫咪小零食,到最后总是把他的手都舔得水光淋漓。 纪想意识到似乎舔到了杨潮生的手时,道歉的话结巴起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想摸摸口袋里的纸巾拿出来,被杨潮生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抱着。 “没事,别动。”杨潮生轻声说。 纪想立刻就定格住了。 如果不提前把糖果咬碎,确实能在落地附近将糖吃完。出舱时纪想吸到新鲜的氧气感到一身轻松,他什么传闻中好景致都没体验到。 杨潮生在身后不放心地虚扶着他,怕他腿软,像刚才站起身时差点跪地上:“纪想。” “嗯?” “下次不要当做没事硬撑。”杨潮生用严肃的口吻说。 “摩天轮那么慢,我没想到嘛,而且好久才陪纪琛出来玩一次……” 杨潮生打断他:“那些都没有你重要。” 纪想一愣,好久才弱弱地“哦”了一声,神态和刚被家长训斥过的小孩一样可怜。 晚上回到家,杨潮生收到了朋友发来的一些生日礼物清单推荐。他迟迟敲定不了,就是没想到能让纪想觉得很特别的礼物。 要说现在身边谁对纪想更为了解,恐怕除了纪琛就再没别人了。 杨潮生到房间把猫喂了,再陪着焦糖玩了半晌逗猫棒,准备出去时就发现纪琛探出半个头,在门缝里静静观察着。 焦糖对这个外来者很是陌生,对视了一眼后就迅速窜到床底下不出来了。 杨潮生安抚了下它,随后退出房间关上门,纪琛有点疑惑:“它怎么看到我就跑?上次也是,本来它在好好地玩毛线团,结果下一秒就钻进沙发底下了。” “焦糖有点怕生,小猫对不熟悉的人都会有点害怕的,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杨潮生解释道,“你怎么过来了?” “好奇,想再看看哥哥的猫。”纪想想了想说,“它和年年长得很像,但又不太像。” 杨潮生记得纪想说过年年在的时候,纪琛还很小:“你现在还记得年年?” 纪琛摇摇头:“是我后来见过年年的照片,在哥哥房间里,放在床头柜上。” 杨潮生颔首,他看得出来纪想当年是十分不舍地送走那只猫。 “对了,琛琛,问你个问题好不好?”杨潮生蹲下,和纪琛平视。 “你问吧。” “你哥哥……除了喜欢猫以外,还喜欢什么吗?” 纪想转了转眼瞳,思索几秒:“如果范围只是在喜欢的话,那可太多了。” “那有没有什么让琛琛觉得它对哥哥来说很特殊?或者是很宝贵的?” “我想想。”纪琛搓了搓下巴,“我听我爸爸说,以前哥哥唱歌很厉害,在高中就和朋友组了个乐队,他有个吉他很宝贝,不过在高三的时候被妈妈摔断了琴弦。爸爸后来一直说想给哥哥买个新的,都被他拒绝了。” “那个吉他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只在哥哥的高中表演照上看到过,上面有云朵的涂鸦。不过去年的时候我还在哥哥家见到了,琴弦还是坏的,仅剩的几根好的都生锈了,感觉哥哥根本没修。其实我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送去修,但他可能都不知道我听说过这些事,所以我就没问,这个能算吗?” “算。”杨潮生想到搬家时背过来的那把吉他,被纪想安置在了储物间,便领着纪琛过去看。 他一直没见过吉他的原貌,只是在知道纪想大学毕业后都不再弹之后有点可惜,一意孤行地将纪想本想放弃在公寓的吉他带来了。 没想到那把吉他是早就坏了的。 如今拉开包拉链,确定了上面的坏弦和云朵图案,杨潮生还是问了纪琛一遍:“是这个吗?” “是。”纪琛肯定道。 杨潮生轻柔地捋了下断弦,犹豫问道:“你妈妈……为什么要摔它?”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听我爸爸说,好像这把吉他是哥哥的爸爸送的。”纪琛小声地说,“你和哥哥结婚了应该也知道吧,妈妈和哥哥的爸爸离婚后关系非常不好。” 第52章 第52章 “见你不在哭着走了!”…… 杨潮生从纪琛陈述的口中拼凑出一点有关纪想和吉他的过往, 尽管不是很详细,但他也能大体猜得到故事的始末。 他想到在婚礼上,不仅纪想那位杨潮生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没有到场, 而且连请帖都没送出去,家庭破裂后两个长辈决裂程度可见一斑。 杨潮生作为纪想的丈夫, 霎时有些心疼受父母不良关系影响的伴侣。 在这一刻, 他终于敲定要给纪想送的生日礼物。 这把破旧的吉他能被纪想装在吉他包里放置这么多年,这对纪想一定有着特殊意义。杨潮生轻手轻脚地原路放回去,带着纪琛走出房间, 仿佛从没进来过。 纪琛在家里住了一周后被归家的万文旗顺路接走,一时欢声笑语的屋子沉寂下来,没有带动气氛、爱闹腾搞小动作的小孩, 纪想路过站在纪琛住过的房间门口陷入发呆。 杨潮生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略显凄凉的景象, 原因无他,只是在偌大的客厅里,纪想的表情太像在独自怀念。 杨潮生打破这种孤单的环境,他走过去,纪琛留下的玩偶还在房间里傻呆呆地坐着:“没事,琛琛走之前不是答应你了, 还有假期会再过来陪你玩的, 连布布都没带走。” 布布是纪琛带来的一只垂耳兔, 她给纪想介绍过, 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纪想如梦初醒, 意识到自己是出来接杯水喝的,结果又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客房门口,他抬手抿了一口水杯:“你这话……到底我是小孩还是纪琛是小孩?” “在我眼里都是。”杨潮生一本正经地说,“一个大朋友, 一个小朋友。” 纪想努了努鼻子,算是对杨潮生这个回答的认可,他看向墙壁的挂钟:“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 杨潮生眼神飘忽一瞬:“哦,律所有个很紧急的案件,委托方出了高价,要加紧调查取证,可能未来一周都会这么迟。 他顿了顿:“要是困你先睡,玄关帮我留一盏灯就好。” 纪想若有所思:“这样啊……” 其实今天杨潮生不在家的时候,纪想还有那么点想他。 但这个想多少有点不太纯粹,因为晚上是纪想自己下的厨。自从口味被杨潮生养刁了之后,他连以前常吃的糊弄式面条都难以下咽。 好像他的生活在各方面都在被杨潮生无孔不入地侵蚀,处处都是杨潮生的影子。 杨潮生走进厨房,看到垃圾桶里的挂面包装,问道:“你晚上煮面吃饱了吗?想不想吃夜宵?” 纪想本来想摇头说“不要”,他都不敢说晚餐吃得太难吃,让他有些反胃,可眼见杨潮生打开灶台,纪想又换了个说辞:“想吃。” 就当睡前吃点想念了一天的味道助眠好了,纪想觉得这很合理。 杨潮生顾虑纪想晚上吃过面,便从冰箱里拿了前几天纪琛还在时三个人一起包的饺子,煮了锅酸汤水饺。 杨潮生先给纪想盛出来:“够吗?” 纪想比了个“ok”,看到锅内剩余的份量,诧异道:“你晚上没吃饭?” 杨潮生神色如常:“嗯,有点忙,要和委托人见面商量细节,就没来得及吃。” 纪想“喔”了一声,到餐桌前和杨潮相对而坐,一边慢吞吞地吃着水饺,一边时不时瞄他一眼,最后开始反向思考婚姻究竟给杨潮生带来了什么——不仅加班回家没饭吃,还要忙活着煮夜宵。 之后的一周正如杨潮生所言,他早出晚归,连周末都没停歇。 纪想担心杨潮生忙起来忘记吃饭,再像好几次夜晚到家默默去厨房煮夜宵,连把纪想带胖了三斤,他决定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为了杨潮生也为了自己节节高的秤重。 “你要给杨潮生送饭把我叫过来干嘛?我又不会做饭。”沈思儒抱着空菜篮,靠在水池旁,“我只会揍饭,把各种可混合食材都丢到碗里闷煮烹制,熟了能吃就行。” “知道,指导是没指望你了。”纪想拿过从书店紧急进货的一小本家常菜谱,里面集齐了新手能简单快捷做出的十八道菜,“就是想请你帮我先尝尝味道。” “合着我现在成小白鼠了?”沈思儒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模样,见纪想一门心思扑在食谱上,不为所动,于是提议道,“我说不然你直接像我们以前吃火锅那样,什么丸子蟹棒福袋都往里丢,捞一遍一锅端,和他说是冒菜就好了。” 纪想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你对待宋总监也这么敷衍吗?” “那没有,我比较心细,一般都是点外卖拿回来再装碗里,告诉他这是我做的。” 纪想:“……” 太没诚意了,杨潮生平常任劳任怨,如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纪想的良心不允许他干出这种糊弄人的事。 沈思儒陪着纪想在厨房捣鼓一下午,最后做出了番茄牛肉但肉老版、咸蛋黄鸡翅微熏版、鸡蛋肉沫豆腐带有隐藏蛋壳版、白灼生菜多盐版这四道让沈思儒吃一道就无语一道的菜。 纪想摸了摸鼻尖,他尽力了,牛肉是救不了了,但鸡翅还可以刮刮煎焦的那部分皮,豆腐里还可以挑出蛋壳。 至于生菜……纪想烧了一壶热水,把菜在水里过了一遍,重新淋上剩余的白灼汁。 沈思儒见状拍手:“我好像听见生菜说,早知道当年就烂在地里了,你听见了吗?” 纪想气得用筷子打了下沈思儒的手:“要不是快来不及了,我这盘就重新做了。” 沈思儒甘拜下风,实在不懂纪想这种厨艺还坚持要给杨潮生送饭是何居心。 还是他们夫夫俩就爱这种毒死对方的情/趣? 纪想出发前把菜放进保温桶里,迂回地给杨潮生发了条消息。 【香菜杀手:在忙吗?晚上还要加班吗?】 杨潮生这次回得很慢,等到纪想只剩最后一个红绿灯就到律所门口了才回。 【Y:对,抱歉,刚刚在开会,现在在律所还有很多事,今天晚饭也没办法回去陪你吃了。】 【香菜杀手:没关系,那晚饭吃了吗?】 【Y:还没,打算过会儿去吃,不用担心,今晚没夜宵了。】 后面还接了个从纪想那里偷来的表情包。 【Y:[小猫点赞.jpg]】 纪想轻笑,放下手机,随即有些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 等下杨潮生要是看到他突然造访来送饭,会不会很惊喜? 纪想不自知地勾起唇角,他很期待杨潮生的反应。 下车锁好门,纪想提着便当袋走进盛颂,前段时间他和前台的妹妹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便和她打了个招呼。 “嫂子?”陆斐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寄送快递,见到纪想时有几分惊讶。 纪想微微颔首:“小陆,潮生他在吗?” “你来找杨哥吗?今天周六,他也不用值班,下午不会在律所啊。”陆斐余光注意到纪想提着的粉色袋子,“但杨哥早上来过,之后就离开了,他难道没和你说吗?” 纪想张了张口,又低头去看手机里的聊天记录,生怕刚才是自己在做梦。 可是杨潮生说他现在就是在律所啊。 诡异的沉默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陆斐渐渐意识到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开始找补:“啊……也有可能是我没注意,毕竟我下午一直都在忙材料。不过现在是饭点时间,楼上办公室没人,杨哥也有可能是出去吃饭了。” 他小心翼翼道:“嫂子,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好。” 陆斐还想让纪想进办公室坐坐,纪想摆摆手拒绝,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给杨潮生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接通,纪想迟疑了几秒,又重拨了一次。 第二遍还是一样的结果,电话自动挂断。 陆斐在一旁看得糟心,看起来杨哥向嫂子瞒了去向,他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事不过三,纪想拨了三遍无人接听,失落地收起手机,盯着手上的袋子半晌,似乎在考虑是留下还是带走。 陆斐偷觑他眼色行事:“这个是嫂子做的饭是吧?我可以帮嫂子带给杨哥,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和他说你来过了,还给他带了饭。” 说完,他就要接过,被纪想躲了过去。 “算了,没事。” 纪想勉强地冲陆斐笑笑,反正他的菜做得也不好吃,杨潮生既然说了他会去外面吃饭,吃饱了就行。 至于他做的,没那么重要。 “那我就先回去了。”纪想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对了,也不用和他说我来过,麻烦你了。” 接着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做菜不是很好……我、我再拿回去加工加工。” “呃……好,嫂子回去路上慢点。” 陆斐和纪想道再见,又目送他离开。见到那辆白色的宝马绝尘而去,他立马掏出手机给杨潮生发了短信。 开玩笑,跟纪想答应归答应了,但不能真的不和杨潮生说啊。 远在几公里外一家乐器店的杨潮生放下吉他,磨了磨略显麻木的手指,拿出手机看到了三个纪想打来的未接来电和陆斐发的信息。 【陆斐:杨哥!你去哪儿了!嫂子刚才来律所找你了,见你不在哭着走了!】 杨潮生“噌”地一下从单座上站起来。 完了。 第53章 第53章 健胃消食片。 纪想失神地盯着方向盘, 副驾上放着没有送出去的便当袋。直到车后有喇叭的催促声,他豁然激灵一下,重新踩下油门上路。 陆斐的话还盘旋在脑海里, 纪想不太理解杨潮生为什么要骗他。他满心欢喜了一路,预设所有场景, 但没成想最终是灰溜溜地走了。 似乎还让陆斐看笑话了。 纪想叹了一口气, 没打通的电话让他如鲠在喉。直到再次驱车回到家,纪想微妙地感觉到他无法控制心中的那股懊丧。 哪怕焦糖闻声朝他飞奔而来主动示好,呼噜声像一台巨大的发动机, 他也只是敷衍地摸了摸毛,魂不守舍地给猫碗里添了粮和水,拍拍猫屁股让它自己去玩。 菜被重新倒入盘子里糊成一团, 纪想看着四道菜原本香味就不怎么占了, 这下连色都没有了。 纪想拿着筷子盯着这些菜,确实看着倒胃口。 杨潮生不吃也好。 他拉开凳子独自吃饭,发现下午大概还把蒸饭的水放少了,米粒硬硬的。 忽然振动声隐约响起,纪想愣了一下,放下筷子, 到沙发缝隙里捡到了方才没注意乱丢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杨潮生”。 纪想思考两秒, 还是滑动接通了。 “喂?” 他尽量装得像方才没有去过律所一样。 “纪想, 你已经到家了吗?”杨潮生听起来很急。 “啊, 小陆已经和你说了吗?”纪想尴尬道,“亏我还交代他不要说。”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会来。” 纪想听到这句话,消极地想到另一个意思去——如果杨潮生知道他会来呢?是会直接让他别来, 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律所来圆谎。 通话对面的杨潮生不知道纪想在想什么,想到陆斐说纪想带着饭哭着走了,内疚不已:“我……其实临时有事在出外勤,不过现在提前结束了,我在赶回来的路上,你在家等我好吗?” 纪想咬着筷子,没办法,在有一点坏心情起伏时,别人说的一句好话都会让他感到委屈:“……那你慢点,路上小心。” “好。” 挂断电话,纪想就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思。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做饭能力,天赋点根本没点在这,像个白痴似的干了一下午,没人领情,自己也吃不下。 但如今饭桌上的一堆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好像今天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杨潮生需要他。 纪想在沙发上盘着腿坐,十分钟过去,想着不能像这样任由低落氛围蔓延。 不过是杨潮生在小事上欺骗了他,还有着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他们仅仅是以夫夫之名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朋友和“同事”,他有什么资格好难过的? 可纪想不明白,他回想杨潮生这一周异常的上下班时间,发微信打探收到的与实际不符的假消息,在正常时间里却打不通的电话,再加上回拨后略显支支吾吾的话术。 特别像狗血电视剧里偷腥的丈夫虚心不肯回家,在外流连忘返和情人恩爱甜蜜,徒留妻子独守空闺。 要素齐全,纪想猛然摇摇头,他也不能这样想。 在私下他和杨潮生之间是自由的关系,就算杨潮生真是去见心上人,结婚前也曾协商约定过这种情况的处理方式。 那份婚前协议上写的对杨潮生单方约束的出/轨赔偿条款,纪想到今天还记得很清楚。 他不是贪心计较的人,杨潮生为了让他安心写了,但纪想从没真的放在心上过。只要杨潮生提出,纪想就会选择公正和平,对他和杨潮生都好的方式办理离婚,并且祝福杨潮生和他的新伴侣。 可是……纪想咬了咬唇,为什么一想到有这种可能,他就会有点难过呢? 所有事情纪想如今都想得很清楚,杨潮生近日的行为在他们这段虚假的婚姻关系里并无不妥,就算他彻夜不归纪想也管不到,他没身份和立场去过问。 同理,杨潮生对他也是。 纪想明知不该难受的却还是难受,心并不是痛彻心扉的痛,而是时间太长难熬似针扎的密密麻麻的痛。 他捂着脸掉入了情绪怪圈,第一次觉得期望落空竟会让人这么酸心。 好像就连当初落选总监的位置也没这么颓然过。 焦糖和主人心有灵犀,察觉到纪想糟糕的心绪,便时不时跳上沙发扒拉他喵喵几下,再躺在他身侧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好似想要哄他开心。 纪想被焦糖打断思绪,抱起膝盖露出脸,没过多久又游神天外,和焦糖机械性地握爪子的功夫,门口传来开锁声。 “纪想?” 他听到了杨潮生在呼唤他的名字,杨潮生很少有这样慌不着路的时刻,换鞋后离沙发几步的距离都踩得噼里啪啦的,听起来像毛毛躁躁的纪琛才会发出的动静。 纪想只有在上班快赶不上车的时候才会这样,但杨潮生只是像往常一样回家,他又在着急什么呢? 纪想刚才到家后没开灯,那时候窗外还有点白天的光亮,吃完饭就径直坐在了沙发上思前想后。随着余晖散尽,室内唯一的采光只有城市车水马龙折射的点点星光。 杨潮生打开客厅的灯,霎时照得纪想眯起眼睛。焦糖轻巧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小跑过去,用幼齿咬着杨潮生的裤脚往纪想的方向拽,好像在示意他快过去看看。 杨潮生的眼神扫过餐厅里的剩菜,把猫捞起抱着,旋即坐在纪想旁边。 “我不知道你会来给我送饭……听陆斐说你哭了?”杨潮生见纪想抬头,当真是眼眶湿红,他一慌,抽了两张纸给纪想擦眼泪的时候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纪想怔忪地望着他,手摸了摸脸,一片湿乎乎的。 他哭了吗? 好奇怪,为什么会哭。 “我没哭。”纪想别扭地转过头。 杨潮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把自己老婆气哭了这件事,他是头一遭。 杨潮生其实能理解,纪想本就不擅长下厨,好不容易不知道从哪儿得了启发,决定潜心钻研一次,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没提前告诉他,结果都被他搞砸了。 “抱歉……让你受委屈了。”杨潮生尚在权衡要不要提前将生日礼物说出口,但离纪想生日就剩三天,思考半晌后他还是忍住了,再坚持一下,“当时和委托人开完会谈完事我确实要回律所对接,但是路上又有新的突发情况耽搁了,也就没接到不小心静音的电话。等我回程时看到你的未接来电和陆斐发的消息,你已经走了。” 杨潮生不忍看纪想一个人团成一团似的掉眼泪,鼓起勇气捧过他的脸:“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没有。” 纪想完全被杨潮生示好般的解释弄得更憋不住想哭的冲动。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砸在杨潮生的手背上,越睁大、眨眼想制止住,落得越多,像彻底崩坏的串线珍珠。 杨潮生替他抹掉泪痕,嘴里重复着“是我不对”。 他害纪想伤心了。 指腹揩过纪想的脸,他注意到到杨潮生的手指好像粗糙了不少,有细微的划痕也有翘起的死皮。 他刚想问杨潮生手怎么了,就听到对方换了个话题说:“我看到你做的饭了,看起来很好吃。” 杨潮生准备换一种方式安慰他:“我现在正好很饿,可以陪我一起吃吗?” 发泄完不安的情绪后,纪想抿着嘴把哭得像花猫的脸都擦干净了,听到杨潮生要吃他做的晚餐,苦着一张脸说:“你还是不要吃了。” “为什么?”杨潮生不解,继续哄道,“是我不好,微信里没和你说清楚。不哭了,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了。我保证以后只要你想找我,我一定会飞快地出现在你面前。” 他说着,就要拉着纪想起来,推他往餐桌的方向走,一齐坐下。 “牛肉切得很漂亮……这个鸡翅看起来就外酥里嫩……” “看这个豆腐颜色一定很入味……” 杨潮生不由分说地拿出毕生所学贫瘠的彩虹屁技术,再尬也面不改色地将纪想做的菜一一从外貌上夸了个遍。 最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那盘烫到泛黄的生菜:“还有这个,生菜淋白灼,看着就很有食欲。” 纪想吸了吸鼻涕:“……” 有时候倒不用硬夸,是好是坏他看得出来。 等杨潮生尝了一口,咀嚼的速度越变越慢,纪想默默开口:“在你回家前我就吃过了。如果我说我刚才不小心哭,是被自己做的菜难吃哭了,你信吗?” 杨潮生干笑,硬是把牛肉给咽了下去:“胡说什么,好吃,我就喜欢吃这种烧出来的牛肉。” 想安抚纪想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也是真的高兴。 纪想为他做了饭,再不好吃他也要吃下去。未来说不准,这种事可能纪想做一次少一次,杨潮生想珍惜每一次。 为了证明给纪想看他是觉得真的好吃,杨潮生就着一碗干巴巴地硬米饭把桌上的菜全扫完了,纪想拦都拦不住。 一个小时后,外卖员如期送货上门,是纪想开的门—— “您好,您的健胃消食片到了,请您签收,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会的,谢谢,麻烦了。” 第54章 第54章 “你也会觉得我命好。”…… “杨潮生, 你这都几天了,谱居然还会记错。” 琴行里暖色灯光下,温云潋用细长的教棍狠拍了下杨潮生手侧的桌面, 对他再次弹错音的事迹感到气愤。 今天是纪想的生日,按照计划, 下午杨潮生就要抱着给纪想的生日礼物回家布置。一切准备就绪, 杨潮生早上特意请了假往琴行这又跑了一趟,让温云潋再指导一遍。 这不指导不知道,一指导吓一跳。温云潋昨天刚给杨潮生加强的练度, 结束训练时本来挺放心的,但一见到杨潮生睡一觉后就自动退步的音乐天赋,不得不为他捏把汗。 他和杨潮生是小时候的玩伴, 杨潮生此人, 少年时期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学什么都快。 如今他发现了,上帝开了一扇门就会关掉一扇窗。杨潮生就乐理方面逊色大截,妥妥的下游生。 不过也怪时间太紧,上周大忙人杨潮生来参加他的琴行开业剪彩, 说了几句没必要的寒暄话后就单刀直入地切入主题——杨潮生拜托他在短短十天的时间内教他速成一首吉他曲。 这其实很荒谬, 温云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杨潮生看起来不像是会很有艺术细胞的人, 而且实际上他也毫无吉他基础。 但杨潮生很坚持, 说是要给爱人过生日, 这首歌于他而言很重要。 拿到曲名温云潋不陌生,他用平板调出了之前扒过的《麦恩莉》六线谱,用一天时间教清楚了对方该怎么看。 结果杨潮生理论知识学得倒是认真,颇有成效, 但抱着吉他上手简直一团糟,按弦的手跟无骨鸡爪似的没有筋骨支撑力地弹性乱飞。 不,应该说比鸡爪还要狂放。 温云潋气得把杨潮生压错弦的手指拽到正确位置,再一言难尽地调整手部美观。 “不好意思。”杨潮生磕磕巴巴地一边哼一边沉浸地弹完一首,知道堂堂温云潋大师的耐心就要告罄,“要不你先忙,这块留给我自个儿练练就好。” “别,我怕你一个人越琢磨越奇怪,别把My only整成My god的了。” 杨潮生抽了抽嘴角:“……你在我紧张。” “哟,稀奇。”温云潋嘲讽道,“你在我面前都紧张,晚上回家对着你老婆献曲要怎么办啊?” “而且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知不知道我这琴行和隔壁咖啡厅是通的啊,一通鬼音别把我顾客都吓跑了。” 杨潮生轻笑:“好说,这十天咖啡厅收入我赔给你就是了,改天再请你和文谦吃饭。” 温云潋“嘁”了一声:“你结婚时我还在国外,是阿谦代表我去的。我都还没正式见过你老婆,下次吃饭你记得带上他啊。” “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杨潮生说,“你见了他也会觉得我命好。” 温云潋受不了他,鸡皮疙瘩掉一地。自顾自从花廊走到另一边的咖啡厅,花了点时间萃好两杯美式,折返回来递了一杯给杨潮生。 “谢谢。” 杨潮生接过抿了一口,一直弹重复的曲确实有点枯燥困倦,醇苦的味道正好能醒醒脑。 时间紧,温云潋不再损杨潮生,他坐到杨潮生对面的高脚凳上:“再来一遍吧。” 杨潮生颔首,略显笨拙地低头校准了和弦的大概位置,紧接着抱着吉他开始投入再一次的复习- 下午三点,纪想带着策划书和宋喆礼完成了与万叶首发新品的宣传对接工作,两人下电梯互换过眼神,皆是带点轻松的庆幸。 一行人言笑晏晏地走至大厅,宋喆礼开口:“吴经理,外头天气热,留步吧。” “哎呀,不差这么几步路。”吴顺乐呵呵地说,“这次项目你们也辛苦了,专门跑这么多趟。” “份内的事儿,您太客气。” 纪想跟在宋喆礼身后,项目能顺利地告一段落,这段时间就没有白费,他一身神清气爽。 宋喆礼人情世故做得面面俱到,纪想不用多掺和纠结,他深吸一口气,想在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偷偷地抻一抻胳膊,余光瞥见对街玻璃窗里的那道身影。 纪想怔在原地。 是杨潮生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试图努力去分辨是不是杨潮生,但纪想没有近视,亲眼看到的就不会是假,那个抱着吉他,小心翼翼地在店里弹唱的人就是杨潮生。 而他的对面……坐了个看不清面容,栗色卷毛的男人。 两人看起来像一个在表演,一个在观看。几秒钟后杨潮生收手,卷毛随即欣喜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对他鼓起热烈的掌。 杨潮生对他笑笑,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卷毛不断向前完全遮住了杨潮生的身形。 纪想有一瞬间觉得脑子受到剧烈的震荡,一片空白。 “纪想,纪想?”宋喆礼回头见纪想显眼地落单,和吴顺摆了摆手,走回来叫他,“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纪想的目光放向看去,恰好看到卷毛亲自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杨潮生。 “那不是……杨潮生?”宋喆礼惊讶地扭头。 纪想的表情很不对劲,脸上来不及掩饰,带了点疑惑和迷茫。 一个狗血的念头在他心中诞生——杨潮生不会是背着纪想出/轨了吧? 没过多久,杨潮生将吉他放入琴盒归位,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 纪想目睹了杨潮生在那家琴行门口,抱着一臂弯粉紫色的花枝,和卷毛浅浅拥抱了下,挥手作别。 本就对alpha有偏见的宋喆礼忍不住为纪想打抱不平:“……靠,我就说alpha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去拦住他。” “别。”纪想连忙拉住他,任由杨潮生上车远去。 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感,只是猝不及防地看到猜想成真的场景时,多少会产生不太现实的错觉。 “怎么了这是?”吴顺见状也走过来,听到宋喆礼提到对面那家琴行,他一拍脑门,“那琴行老板我熟,旁边那家咖啡厅也是他的,味道不错。正好,给你们叫的车没那么快,不然请你们到咖啡厅里坐坐吧。” “不用了吴经理……” “没事没事,不用和我客气,咱俩合作那么多次了谁跟谁啊,走走走。” 宋喆礼想替纪想拒绝,但吴顺性格豪爽爱面子,话说到这份上再拂人好意属实算打人脸了。纪想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便跟着吴顺走进了那家咖啡厅。 路过琴行的时候,纪想终于看清了那个卷毛的模样。 长得很是秀气,杏眼圆鼻,一眼就像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高知。 “欢迎光临,啊,是吴经理。”在吧台拉花的妹子抬头,和走在最前头的吴顺很是相熟,随后朝琴行那头喊了一声,“温哥——” “诶,来了。” 温云潋中气十足地回了一声,几秒过后快步回到咖啡厅,见到吴顺带了一行人来:“顺子,又包下午茶啊。” “对啊,我在公司里常给你揽生意,回头记得在文谦哥面前多夸夸我。”吴顺在温云潋面前像个小孩似的,随后给人介绍,“这是我哥,温云潋。” 温云潋见惯了吴顺三天两头带同事来光顾,礼貌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却在瞟见纪想时多停留了几秒。 好眼熟……温云潋微微皱眉,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他总感觉队尾这人好似在哪里见过。 纪想始终注视着温云潋,他想叫自己不盯着这么光明正大,省得被人发现异常,但视线总是不由自已。 他察觉温云潋的眉头紧蹙,在想对方是不是知道他,并且还不太待见他? 是因为杨潮生吗? 纪想垂下眼眸,听到吴顺点了单,顺道一个个报数下来到纪想,他听到温云潋和他说:“先生,您要喝什么?” 纪想张了张口,顶着温云潋的目光,走向台前挂着的手写粉笔字菜单,随便选了一个:“拿铁吧,谢谢。” 温云潋说了声“好”,就招呼着手下员工一起做。 纪想方才走近时,温云潋终于想起来曾在那位在他们圈里俨然成为“炫妻狂魔”的杨潮生的朋友圈里见过他。 为了避免认错人,温云潋等咖啡液时还悄悄拿出手机打开杨潮生的朋友圈图片对了一下。 是了,这不巧了吗,杨潮生前脚刚走,他老婆就来了。 温云潋给杨潮生发了条消息,继而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等待的过程没有很长,纪想是最后一个,轮到他时上前,接过温云潋亲自给他做的拿铁,表面上还有一个千层心的拉花。 纪想回头去看宋喆礼众人的,都没有这个特殊的拉花。 “特别赠送,希望你喜欢。”温云潋朝他眨眨眼。 纪想“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道了谢,余光瞥见温云潋的后颈,上面贴着阻隔贴,侧面还贴着两张创可贴。 纪想不傻,什么情况才能在脖子上贴俩创可贴? 尽管纪想没法判断人是alpha还是omega,但看温云潋柔弱温和的样子,大概是个omega。 纪想握紧杯柄。 是和身为alpha的杨潮生很匹配的omega。 是他作为beta没办法感知杨潮生的气息,而温云潋却可以的残酷事实。 纪想坐立难安地喝完这杯拿铁,迫不及待地告辞。宋喆礼追上他,也许想安慰,看到纪想拿出手机。 屏幕上是杨潮生发来的消息。 【杨潮生:老婆,今天几点下班?】 偶尔杨潮生也会叫纪想两句“老婆”,就像纪想打趣杨潮生叫他“老公”那样。 但现在这个称呼好像怎么看怎么讽刺。 宋喆礼和沈思儒在一起久了,连脾气都相像了:“……他还有脸?” 纪想锁上屏幕,对宋喆礼说:“宋总监,不好意思,下午回公司帮我请个假吧,我想……静一下。” 宋喆礼沉默良久:“好。” 第55章 第55章 “天使带你来。” 纪想说的静静, 就是选择在家附近的江边徘徊,散步散了一个多小时。 杨潮生的信息他还没有回,在马路上看到对面琴行里的情景像默片在脑海重复播放。 杨潮生待人那么温柔, 下午抱着吉他对着温云潋唱歌的时候会唱什么曲目?两人靠近的身影下他们又会在耳语什么?分别时的拥抱会依依不舍地说“明天见”吗? 纪想发现越想这些问题,他就越如同刀割。心中的酸涩像可乐里加了足量的曼妥思, 气泡咕嘟着翻涌, 没过整个即将坍塌的世界。 “好,先不提这次的意外,我就说以前, 我有没有说过你能不能离他远点?是,我就是吃醋,我只要一看到你俩挨得近我心里就不舒服, 那又怎样?你是我男朋友!” 身后倏忽怒气冲冲地走上一个背着挎包, 看着像大学生的男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痛骂。 他猛然脚刹伫立在江边,正好挡在魂不守舍的纪想面前:“你说我只会撒泼吼叫、无理取闹?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次次在意这个吗?你个王八蛋……分手就分手,去你丫的,每次都拿这个威胁我,老子难道还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吗!滚!” 他对着话筒吼完, 直接把电话挂断, 回头不经意地一瞥, 和呆若木鸡的纪想对视上。 男大微怔, 意识到挡了纪想的路, 瞬间气焰肉眼可见地小了下去,往旁边挪了挪脚:“抱歉……” “没关系。”纪想仿佛耳朵里还回响着男大刚才的咆哮。 男大也是个热心肠的自来熟,连刚分手都来不及伤心,察觉到纪想的状态不好, 问道:“你没事吧?感觉你下一秒就要晕倒了,需要给你打120或者送你去医院吗?” 纪想心想,他脸色有那么差吗? 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我家住这附近,马上就回去了。” 家……那里以后还能是他的家吗? “真的?”男大半信半疑,“你……不会也是失恋了吧。” 纪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举起手:“当我没说。” 纪想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本来不打算继续搭理男大,但男大见他失魂落魄的,便跟上他不停地叽叽喳喳。 “我说要是真因为失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你看着还年轻,应该才二十四五岁吧,世界上那么多人,只是你没遇见合适的人罢了。像我一样,三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看开点就好了。” 半晌纪想闭了闭眼,觉得他比纪琛这小孩还要能说。 男大追在纪想身后,身上的朝气蓬勃令他羡慕,提起自己的感情就像谈茶余饭后的八卦似的:“我那对象……不,现在应该说前任。他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竹马天天跟在他身后,超级巨婴啥样他啥样,做什么事都离不开我前任。” “开学报道需要我前任,没人陪他吃午饭也需要我前任,就连剪个喜欢的发型都要打视频电话让我前任参考选择。我当初也是恋爱脑发作,觉得喜欢一个人,顺带多照顾下他的朋友也没错。即使我只要一看到我前任和他竹马在一起亲密无间的样子,我心里就很会很不舒服、很难过,难过到像喘不上来气。” 纪想听见这相似的境遇,瞳孔微震,好像这阵子所有古怪的坏情绪都有迹可循。 所以他对杨潮生和温云潋……也是吃醋吗? 他喜欢杨潮生? 纪想停下脚步。 原来他有点喜欢杨潮生,才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担忧这段契约婚姻的终结,害怕杨潮生会像对他一样好,甚至比对他更好地去爱另一个人。 “后面相处下来,我发现那个竹马真是顶级绿茶,在我前任面前装得柔弱可怜,在我面前就只会挑衅炫耀,这种恶心的日子我居然能过三年。”男大咬咬牙,“而我前任只会在明知我吃醋的情况下说我是敏感肌,连这点小事也要和他吵架计较。” 纪想皱眉,对他的事来了兴趣,反正人海茫茫萍水相逢,今日听过后就不会再见了:“难道喜欢一个人的开始就是陷入痛苦的开端吗?” 男大显然没觉得自说自话纪想会给回应,见状愣了愣,手插口袋里:“也……不是吧,我们以前其实很好的,特别是他在追我的时候。不过都已经物是人非,如今再美好的画面里的对方都变成了我恨的模样,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纪想有些唏嘘。 “我和他都是alpha,不能算社会上大众的恋爱,曾经他对我说过,信息素和荷尔蒙奈何不了他,他全身心只会爱我、忠我一人。那些山盟海誓都说尽了,最后却因为omega放弃我和他的这段感情。”男大轻笑一声,“我也挺傻的,竟然也会信这种话,直到亲眼见到他手边明明有抑制剂,却还是为了抚慰他那个发情的竹马而做了腺体临时标记。所以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信什么除AO恋之外的结合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男大的眼眶有些红,纪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抬起的手不上不下,下一秒见人用力地呼出一口气,仰头看着天空:“算了,太累了,不想计较了,简直像吃苍蝇一样恶心。也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我找个人说完,心情好多了。” “虽然不太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因为爱情问题才这么萎靡不振,但我希望你不会比我还惨,听了我的悲催故事后能好受点。”男大朝他挥挥手,“那我走了,祝你一切顺利。” 纪想和他告别,半晌望向了远边暮色渐沉的天际。 他刚得出自己喜欢上杨潮生的这个结论,命运就给他开了个玩笑。 杨潮生或许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温云潋文雅大方,不管从谈吐还是在外貌上,都与杨潮生很是相配。 但最为天作之合的,还是温云潋作为omega的身份。 有那么多难逃天性的失败例子,刚遇见的男大就是其中一个。 纪想又想到上次杨潮生的易感期,得不到伴侣的安抚很难熬吧。就算将他咬得粉身碎骨,纪想也没有信息素慰藉配偶的能力,杨潮生的症状永远不会好转。 如果杨潮生和纪想在一起,就要忍受一辈子的易感热。 所以纪想也并不觉得AB之间会存在更宽容的解决方案。 他想得出神,没注意时间的流逝。等到电话铃响,他犹豫几秒接起来,那边是杨潮生用紧张的语气询问他在哪里。 “我现在在家,你一直没回我消息,我担心你。”杨潮生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不用担心,我在楼下,马上到。” “好,我等你。” 对面的杨潮生听起来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 难道是和温云潋的爱情顺利? 纪想摇摇头,该来的总是会来,逃避也躲不掉。他乘电梯上楼,脚步沉重得像要上刑场。 终于,纪想停在了家门口,摁指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开锁的时候,他好像听到里头有叮叮咚咚的声响。 纪想是吉他手,他立马分辨出来这是弦音。 杨潮生下午布置好家里的一切后就专门等着纪想回家,他怕纪想随时会到家,抱着吉他只敢埋头练习不敢放下,腿都要坐麻了。这时好不容易听到门锁的动静,他立马切音,挺直背脊,弹起了记忆里温云潋教他的间奏。 空气中弥漫着馨香馥郁的味道,室内都被各式各样的花铺满,几乎都是热烈张扬的红色系辅以温柔小意的粉色系。巨大的生日气球漂浮在天花板上,星星灯缠绕在随处可见的摆件上,率先跑过来迎接的焦糖带着红色丝绒的领结,撞进纪想的怀抱。 纪想入户先见到一地的玫瑰瓣,顺着这一路的指引,看到了花瓣尽头处的杨潮生。 杨潮生依旧是白衬衣黑西裤,干干净净的,不戴眼镜的此时有着与三十岁完全不符的外表。他侧抱着吉他,有些别扭地支起一条长腿。在和纪想对视一眼后,将间奏的最后一节弹完,回到《麦恩莉》一开始的旋律,低头哼唱。 “有点奇怪,天使带你来……” 杨潮生的音色很好,但音准不够。纪想能听出来他在努力贴着吉他的音调唱,但多少有些跑调。 可杨潮生唱得很虔诚,像怕惊扰了什么,面容在烛光下格外和煦。一曲终了再次望向纪想时,眼神柔情似水到足以让春天再复苏一万次。 纪想怔怔地看着他,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有很多年都只是潦草敷衍地度过,有空就和朋友亲人聚餐吃饭,没空就在公司加班回家泡面款待。 他没想到杨潮生会为他庆祝得这样隆重。 “欢迎回家,纪想。”杨潮生放下吉他,将放在身旁的满枝紫荆花束抱起来,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递过去,“生日快乐。” 纪想还没反应过来,右侧不知道从哪儿又蹦出来一堆人。 有沈思儒、宋喆礼,甚至还有万文旗、纪书渝和端着大蛋糕苦苦坚持着还要记得冲到最前面的纪琛。 “生日快乐——” 纪想忽然间掉了眼泪。 第56章 第56章 “最最最喜欢。” 原来幸福的时候真的会哭。 眼前热烈的簇拥与真挚的祝福不是假象, 当某天唾手可得时,会担惊受怕这些梦寐以求的再次远去。 纪想捧着被白色东巴纸裹住的紫荆,泪珠簌簌地掉, 杨潮生见状连准备好的台词先咽了回去,抱着他拍拍背:“不哭。” 纪想瘪着嘴, 靠在杨潮生身上擦干净眼泪, 须臾又把怀里的花拿远了点:“……你别拍了,我的花瓣都掉了。” 杨潮生听出他话语中带着的珍惜,他松开手, 忍俊不禁:“好的,对不起。” 站在最后看着表面其乐融融的宋喆礼有些气不顺,他下午刚和纪想撞见杨潮生“出轨”的证据, 现在晚上却对方装作无事发生。若不是当下沈思儒拦着, 说不要破坏了纪想一年一度的生日,他可能早就上去当众揭发了。 沈思儒虽然对听说的这件事感到气愤,但多少存了点疑心。毕竟杨潮生婚后对纪想的好,身边人都有目共睹。 他很早就收到杨潮生的邀约,杨潮生请他来协助完成给纪想的惊喜。那天杨潮生说得谦卑,觉得光靠自己, 对纪想的喜好还不够了解, 选品和布置就要倚仗身为纪想多年好友的沈思儒。 即使他对杨潮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但此时此刻对方凝望着纪想的爱意是真切的, 沈思儒想了想还是没让宋喆礼搞砸这个杨潮生给纪想准备了很久的生日惊喜。 “哥哥, 蛋糕送给你,快闭眼许愿——”纪琛挤在两人之间,把带着音符巧克力的蛋糕高高托举,“虽然基本都是杨哥哥做的, 但做奶油的时候琛琛也帮忙打了一分钟哦。” 纪想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好。” 他顺从地闭上眼。 许愿,许一个什么愿好? 如果他希望以后的每一年生日,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能够实现吗? 纪想默念完这个对他来说有很多未知的愿望,睁开了眼。 “吹蜡烛吧。”杨潮生轻声说。 纪想弯腰凑近,哄着纪琛和他一起吹灭了跃动的火焰,掌声如雷似惊天动地响起,让纪想回到了小时候的一次幼儿园文艺汇演。 那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心生嫌隙,但也许已经貌合神离。可即便如此,在家中提前看完纪想准备的唱歌表演后,他们亦是像这样鼓起掌,眉开眼笑地夸道“小想好棒”。 好像他吹了三十岁的生日蜡烛也是同样了不起的事。 他低着头盯着怀里的花,又想哭又想笑。 “还喜欢吗?”杨潮生见纪想噙着隐隐泪花躲躲闪闪,还有发呆的迹象,生怕纪想不满意,于是捻过他衣领上沾到的几片花瓣耐心问道。 纪想是第一次收到像从树上折下整枝再包装起来的花束,他抬头:“为什么是送花枝?” “因为……连枝共冢?”杨潮生小声说着,语速很快,但纪想还是听清了,“这是紫荆花,它可以代表阖家团圆。我想把它送给你,是想要告诉你,纪想,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有家,有我。” 这把紫荆是他昨天开车去九林市带回来的,如今八月不是紫荆花常盛的季节,想要得到漂亮不败的花,杨潮生就得下点功夫。 他想到了他母亲在主宅专门用于养花的大温室,里头就种了一排紫荆,也是当年杨钟年与沈馥订婚时为她亲手植下的。 杨钟年告诉他,紫荆不仅寓意着家庭和睦,还可以表达对某个人矢志不渝的爱。 于是杨潮生在沈馥的同意下,亲自剪了几枝紫荆泡在水里带回了桐城。 “还有这把吉他。”杨潮生平时做事有条不紊,但今日一反常态,差点忘记了最该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毛毛躁躁地重新提起吉他,“我听纪琛说,你从公寓带回来的那把吉他坏了。” 有纪书渝在场,杨潮生没有说得很明确那把吉他就是她摔坏的那把,但纪想知道那个琴包里装的是什么。 他注意到纪想的睫毛颤了一下。 “……我其实不太会挑,这是我拜托专门开琴行的朋友替我选的。”杨潮生一手托着琴颈,一手举着琴身,傻傻地像朝贡一样,献给纪想,“我有点小私心,所以在琴板上加工,用丙烯在上面画了几个图案。” 纪想伸手摸了摸上面的两个Q版小人,光靠表情他就已经认出了大半。那个头上长着猫耳咧嘴大笑的是纪想,另一个小熊拟态眼神光始终朝着Q版纪想的小人是杨潮生。 他们牵着手,Q版纪想像是在邀请Q版杨潮生跳舞。 纪想有点过分地想,这都能算定情信物的价格了吧? 可是温云潋…… 纪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算什么了,他有点贪恋这种杨潮生给的温暖。 “《麦恩莉》这首歌也许在你人生中只能算是众多拿手曲目的一首,但对于我而言,已经是我努力能学会的全部了。”杨潮生开玩笑道,“我和那个朋友连着学了十天,他说要是晚上给你表演完,你觉得我弹得很烂的话,他就要冲到我家吊死我,说我害他砸了招牌。” “朋……友?”纪想不太确定地重复。 “对啊,朋友。你不是下午见过吗?就是那个咖啡厅的店主温云潋,隔壁琴行也是他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他那里练这首曲子。”杨潮生理所当然地说,“前段日子瞒了你那么久,都快要瞒不住了。幸好我今天走得快,不然我给你准备的这些惊喜都要被你撞破了,差点功亏一篑。” 他俯身靠近纪想:“所以你觉得怎么样?难听吗?” 纪想瞬间有了种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激动心情:“你和温云潋……是朋友?” 杨潮生疑惑:“是啊,他是我发小,只不过很早就出国了。本来上次婚礼应该要请他来的,不过那时他在国外的学业还没完全结束,赶不回来,所以只有他老公出席了。” “哦对,他老公你也见过,就是送了你最喜欢的那套珐琅餐具的赵文谦。”杨潮生帮他回忆,“温云潋还说下次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后面杨潮生说的话纪想基本都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温云潋不是杨潮生喜欢的对象。 是他先入为主了。 杨潮生正说着,倏地纪想朝他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 吉他不堪重负,被压出一段不成调的弦声,杨潮生吓得左手护着吉他,右手揽住纪想。 他听到纪想又在抽泣了。 “怎么又哭了……”杨潮生有些无奈,打趣说,“这下不怕花瓣全掉了?” 纪想埋在杨潮生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不怕。” 过了良久,他仰起头,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像受了欺负可怜得不行:“很好听,杨潮生。” “什么?” “我说,你弹得、唱得,都很好听。”纪想郑重其事地说,“我很喜欢。” 不管是礼物,还是你。 他在心里默默补全了本该完整的句子。 杨潮生不自在地乱飘了下眼神:“喜欢就好……” 躲在后面给夫夫两人让出场地互诉衷肠的沈思儒终于受不了了,他也算是听清楚了,那个宋喆礼说的所谓的“情敌”温云潋不过是虚惊一场。 “哎呀行啦行啦,我们都还在呢,羞不羞?羞不羞!先来吃蛋糕,等我们人走了你俩再亲热行不?”沈思儒遂上前把纪琛像小鸡仔似的拎走。 没办法,妹妹在中间傻站着不退太像十万瓦的明亮电灯泡了。 杨潮生咳嗽两声,和纪想分开,纪书渝把折好的生日皇冠带到纪想头上:“生日快乐,小想。” “谢谢妈。”纪想伸手扶了下,嗫嚅道,“都多大了……怎么还做这个。” 纪书渝笑而不语,拿过切蛋糕的刀递过去,又退到了后面,推着杨潮生上去。 本来杨潮生打算这个环节让纪书渝陪着纪想,他可以给纪想一个足够遮风挡雨的新家,但纪书渝在的地方,始终是小时候的纪想最渴望的家。 他知道那些是他所永远都无法替代的,希望这样能安抚到这些年对纪书渝有口难言的纪想。 但纪书渝不这么想,她意识到,以前没能做好纪想母亲的身份,到现在纪想已经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期盼了。 纪想有了新的身份,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最好的方式就是她用余生去尽力弥补,在纪想的身后看着他走向更为幸福的未来。 所以纪书渝把位置换给杨潮生,潜台词也是期望他能和纪想携手并进。 她朝杨潮生摆摆手,杨潮生懂了她的意思,紧挨在纪想的左侧,看着他在调整蛋糕思考怎么下手:“想好怎么切了吗?” “嗯。”纪想应道,随后专心致志地分起了蛋糕。 他把带有大块草莓夹心的蛋糕递给了纪琛,继而均分,最后留了一大块写着“纪想生日快乐”两个字的巧克力牌,从名字后一分为二。 纪想把“生日快乐”留给了自己,把“纪想”递给了杨潮生。 “谢谢你,杨潮生。” 杨潮生对他笑笑,接过了蛋糕。 一旁的纪琛大口地吃完了蛋糕,嘴都没擦干净,就神秘兮兮地走到纪想身边,要他蹲下来低头。 纪想不解,但还是照做。 纪琛把藏在身后从花枝上薅下来的紫荆花别在了纪想的鬓发和耳尖之中。 “杨哥哥,我哥好看吗?” 杨潮生轻拍了下虎头虎脑的纪琛头顶,视线却看向纪想。 “好看啊,我最最最喜欢你哥哥了。” 纪想脑子“轰”地一下,纪琛突然变异叫嚣着“我才是最最最喜欢哥哥的人”的喊声逐渐变得遥远模糊。 ——杨潮生刚刚说喜欢他。 第57章 第57章 “你去看看病吧。”…… 生日过后, 杨潮生发现纪想有点小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具体体现在生活细节中,比如早上起床一起刷牙的时候,纪想总是偷偷地往他身边靠近, 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挪回去,像在边缘线试探一样。 还有和纪想坐下吃饭后, 对方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幽幽盯着自己看, 但等杨潮生顶不住如炬的目光抬起头的时候,纪想又会跟个鸵鸟似的压下头去。 如果杨潮生不提醒,他下巴都要磕到碗里去了。 以及纪想开始很在意穿着打扮, 有一天出门上班,他罕见地早起捯饬,穿了件薄荷绿的衬衫配白色的及地长裤, 人显得高挑又明媚。 纪想平时鲜少穿这些饱和度高的衣服, 杨潮生觉得眼前焕然一新,忍不住看了纪想许久。 其实他没说话的那几秒是在思考要怎样神色如常地夸纪想,但纪想似乎误会了他眼神里的意思,扭捏地说了句“是不是很丑”之后,杨潮生连一个音节都还没说,就见他风似的掠过, 回到房间关上门。 没过几分钟出来, 纪想原本打理好的头发变成乱糟糟的一窝, 一看就是套头换了好多件都不满意, 最终变成了上周刚穿过的那件纯灰色T恤。 “还是这样舒服点吧……”纪想呢喃的时候, 叹了一口气,悄悄瞄了一眼杨潮生略显呆滞和不解的神情。 沈思儒听说纪想像孔雀开屏似的连买了好几件漂亮的新衣服,却都没在杨潮生面前穿过的时候,一时间电话里的氛围极为寂静。 “所以你不穿, 买了是要干嘛呢?” “呃……我是觉得,以前我在他面前好像松弛惯了。”纪想拎着水壶给阳台上杨潮生养的花一一浇水,他思忖了下措辞,收壶叉腰道,“就是……如果这么突兀地打扮起来,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啊?你能懂吗?” 沈思儒不理解他这脑回路,追人不就是特殊点吗?不用与对待常人不同的方式追的话,对方会觉得你特殊吗? “想吸引喜欢的人的注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沈思儒无语道,“你俩也是神奇,一个明面上都那么喜欢了,非噎死了也不摊明了说,一个傻乎乎的还看不出来对方是喜欢自己的,非要用些不走寻常路的方式先去证明。” 纪想摸了摸鼻尖,沈思儒总是以一副旁观者清的态度和他说杨潮生绝对是喜欢他,搞得他现在也有点飘飘然的自信心了:“那……那我挑个天气合适的好时间和他说?” “还挑!结婚的时候你俩都没这么认真挑过黄道吉日就闪婚了吧,现在想表个白居然还在意起这个了。”沈思儒恨铁不成钢,“跟你赌一百块,你现在就去和杨潮生表白,他要是一秒钟没答应你算我输。” “也没这么夸张吧……我就是想先确定,不然不是的话,我和他这样的关系弄僵了准尴尬。”纪想咕哝地说着,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忙音,“啊,我有个电话,我接一下。” “行。” 纪想切到了另一个号码的电话上,这个副卡他已经很多年没用了,偶尔会接到一些骚扰电话。但今天出现的是没有备注的国外电话号码,纪想眼皮蓦地一跳。 接起来是对面没说话,纪想紧张地“喂”了一声。 听筒传来一阵轻笑:“小想。” 纪想愣了两三秒,随后放下手机,记起来这区号是自加拿大多伦多打来的。 而那个人…… “哥!”纪想欣喜地叫出声,“是你吗!” 傅绛听到纪想这么激动,连“哎”了好几声:“是我,惊喜吗?想我了吗?” “想!超级想你!”纪想嘿嘿笑道,随即又立刻平静下来,带着点担忧,“但是爸爸他……” “我准备回国了,到时候一落地想先来看看你。”傅绛缓声说,“爸他大概以后不会再说什么了,毕竟他和妈的恩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纪想张了张口:“这样吗……” “是啊,上周他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去做了个体检,回来后就说自己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不想再因为以前的事让我们这些小辈疏离了。”傅绛笑着说,“不过好在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有点高,饮食方面稍微控制下就好了。而且我打算把爸的公司重心移回国,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了真思乡的缘故,他打算在我国内稳定后回国长住。” “真的吗?” 纪想很意外,当年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他始终不知晓,只知道一开始吵得最多的就是工作和家庭的责任问题,后来更多的是情感纠纷。最后这场闹剧竟能让两个本该有理智的大人分别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居国内,一个跑国外,死都不愿再见和对方有任何瓜葛的人。 兴许是真的爱得轰轰烈烈过,也恨得切齿入骨过。 他和傅绛虽不是双生,但更甚双生。纪书渝当年生下纪想之后就产后亏虚,心情也很不好,基本都是傅绛循着妈妈带着幼年的他的记忆把纪想带大的。 纪想小时候很黏傅绛,那时父母离婚要分别带他们走的时候,纪想还大哭着坐在地上抱住傅绛的腿,天真地问是不是他和傅绛不同姓才要分开,如果改一个姓的话能不能不分开。 纪书渝离婚后就变得很敏感,傅景昀有时候回国会带着傅绛来看纪想,但这种行为落在母亲眼里是挑衅,纪书渝害怕傅景昀会把纪想带走。 从那之后,纪书渝就不准纪想再见爸爸,连哥哥傅绛也不让。但小孩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见不到亲人很难过,在母亲抱着他哭时也很难过。 后来纪想长大了点,在纪书渝再婚前都没见过傅景昀和傅绛。直到高三那年,傅景昀从傅绛那里得知小儿子对唱歌感兴趣,甚至还是散装乐队里的吉他手,便从国外运送了一把纪想最喜欢的吉他给他当礼物。 那次后也是从高中至今,纪想和爸爸哥哥的最后一次见面。 高三的时候纪想觉得和家里格格不入,不顾纪书渝的反对毅然决然选择了住校。某天纪书渝意外知道他们这些年总是在偷偷联系,再加上纪想那段时间被乐队里的人连累请了家长,纪书渝这才忍无可忍地把那把吉他砸了。 纪想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纪书渝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对傅景昀的反应还那么大。此后傅景昀偶尔再送东西过来,都被纪想狠心退了回去,父子兄弟间的联系也从那时候正式断了。 纪想大学时办了张新的卡,但旧的电话卡一直没销。他说不出来原因,也许就是在等今天这一刻。 “那你什么时候回国?我真的好想你,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不用,到时候哥哥去找你。”傅绛话锋一转,“听说你五月的时候结婚了,你明知道我手机号也不会轻易换掉,旧号码永远不会停机,这么大的事竟然也不发条短信告诉哥哥,我都是上个月听别人说才知道的,没良心。” “我错了。”纪想迅速认怂,被傅绛指摘脸有些红。 他其实有想过,但最终还是因为纪书渝放弃了。只想着如果她的愿望就是各自安好,那就这样一辈子吧。 傅绛爽朗地笑道:“行,原谅你了,等着哥哥回来给你送新婚礼物。” “好,那我等你回来哦!”纪想眉眼弯弯,和傅绛挂断电话回过头,就发现杨潮生在阳台门口站着。 纪想猝不及防和杨潮生对视,又躲躲闪闪地移开了目光。 良久,杨潮生开口:“……我是想叫你进来吃饭来着。” 纪想故作自然地“喔”了一声,顺手指了下花:“我都帮你浇完了。” “好,谢谢你。” 杨潮生的语气听不出来喜怒,但纪想莫名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怪的第六感暂且抛之脑后,跟在杨潮生身后进去吃饭- “你是说,纪想好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曹知勉“哈”了一声,若是杨潮生就在他面前,一定能看得出他脸上写满了“离谱”两个字,“你又抽哪门子风啊?前几天你发的那生日照片,你俩互相搂得那么幸福是p的啊?” 杨潮生啧声:“你才p的。” “那你这又是从哪儿推理出来的啊?”曹知勉拉长尾音,“别作了你。” 杨潮生想起那天在阳台上,推拉门没关好,他能依稀听得见纪想激动的嗓音。 什么回国,我好想你,等你回来之类的……纪想脸上微微泛红,带着恣意的笑容也是他尚没见过的。 他看起来很期待见到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人。 会是谁? 他把这件事告诉曹知勉,对方也诡异地沉默了须臾。 “你要不要去医院查一下听力?”曹知勉勉强给出一个中肯的建议,“我是觉得,以你和学弟的日常照片来看,你出现幻听的可能性很大。” “实在不行的话,我这里还有精神科方面的专家。你也有可能是太喜欢学弟了,被害妄想有点严重,早治疗早恢复,毕竟学弟一生的幸福现在在你手上。” 杨潮生:“……” 第58章 第58章 离婚协议书。 纪想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 走路带风哼着歌,若不是众人都知道他已经结了婚,恐怕还会猜测他是不是正值红鸾星动。 杨潮生连日被那天在阳台不小心听到的通话困扰, 想问又不敢问,只好在纪想看不见的地方做一只郁闷的苦瓜。 傅绛定的是八月二十九日的机票, 那天约了和纪想吃饭, 然而纪想在斟酌要不要将杨潮生领去,一起见一见哥哥。 主要是他还打算在那天正式和杨潮生说开。 纪想从没喜欢过谁,以前想做的事都是大大方方去做, 不计能回馈的多少。而今反复思考那么多天,说一句“喜欢”就差临门一脚,一直卡着也不是个办法。 如果杨潮生也喜欢他, 他主动点也不是不可以。 纪想洗完澡擦着头发, 主卧里亮着灯但却没人,他拐到紧闭的书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静待两秒得到了主人准许的一声“进”字。 “怎么还敲门?” 杨潮生扶着眼镜习惯性地看向来人,他很早就说过纪想可以来去自由到这个家里的任何地方,书房关门只是为了防焦糖进来捣乱,可对方在他面前总是时常带着礼貌的行为举止, 这一点基本从未改过。 他还是觉得大部分时间的纪想对自己很是生疏, 待他就如待焦糖一样。 “喔……我觉得你应该在工作, 怕打扰你。”纪想坐在他对面, 双手交叠压在桌上,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杨潮生现在一从纪想嘴里听到“有事”两个字,整个人就紧绷起来。 这些天的猜想都已经悄无声息地快串成一档狗血八点档了,纪想那位“故人”的身份就像悬在头颅上的利刃,杨潮生无法离开, 又怕落下来的那天来得太早。 “你说。” “你二十九号那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见个人,见完后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在当天跟你说。” 杨潮生对着纪想真挚的眼神,里面仿佛蕴藏了对未来圆满幸福生活的向往,他慌乱地瞥开目光,装模作样地拿起了日历。 尽管上面什么都没写,他就着圆珠笔在页面上花了一只小猫,做出在写字标记的状态:“二十九吗……那天可能有个很重要的客户要见面,没办法让简心推掉。” “啊,那好吧。”纪想看起来有些失落,“那不然我现在就把那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了吧,反正长痛不如短痛……” 杨潮生眼角忽然抽了一下,摆住手:“等等,你先别说。” 纪想疑惑地看着他。 杨潮生垂下眼眸,那个“故人”离开那么多年,让纪想这么苦等着念念不忘,真的有那么好吗? “……你要不等到那天回来再说吧。” 他想让纪想再多认真考虑几天,万一纪想见了那个人之后,觉得一切都时过境迁,还是他好呢? 杨潮生在努力地给自己争取“死缓”。 纪想虽然不懂杨潮生为什么要万般阻拦他,连表露出好奇这件重要的事的意向都没有,但还是听从了杨潮生的意见。 没事,反正也不差这几天。 然而事后证明,有些事,还真的就差这么几天。早说家和万事兴,晚说的后果,严重点堪称妻离子散。 傅绛回国的那天是周末,天气晴朗,为了逃避现实非给自己加班的杨潮生和纪想同步起床,两人一前一后地框在同一个落地镜前整理着装,纪想脸上愉悦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反观杨潮生,一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模样,连领带都反常地打歪了而不自知。 纪想戴好贝雷帽,余光注意到杨潮生歪斜的领带,勾了勾唇角旋身走到他面前:“杨大律师今天怎么了?看起来像没睡醒。” 杨潮生在戴腕表,于是纪想自作主张地代劳,白皙的指节捋着领带将其松开,低头仔细地重打起温莎结。 杨潮生喉头滚了滚,这样的距离能刚好让他清楚地瞧见纪想澄澈专注的眉眼。 他不知道今天过后,能和纪想相处的时间还剩下多少。 “……我自己来吧。” 杨潮生扣好腕带就想从纪想手里接过领带,他怕在纪想的亲昵里沉溺太久,到时候会舍不得放手。 可纪想闻言没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抬眸用一种无辜又带着点委屈的眼神盯着杨潮生,眉头下凹,好像在无声地埋怨为什么要推脱他的示好。 杨潮生的心蓦然一柔软,放弃抵抗,纪想拉开他挡在衬衫领前的手,撇了撇嘴后继续将未完成的结系好。 “我的手艺还不错。”纪想满意地在完美的温莎结上拍抚一下,随后扭头看向镜子里的两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杨潮生率先出门,纪想便咬着红豆面包跟在他身后像小助理似的拎着包,等他换好鞋又递过去。 “你今天的包感觉很轻。” “是吗?” 杨潮生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总觉得今天纪想对他做的这些行为很像给准备上断头台前的他的最后一顿好饭。 早餐喝下黑咖啡的苦涩还在不断从感官蔓延至心底,他听到纪想对他招招手说:“晚上早点回来喔。” 杨潮生说不出任何拒绝纪想的话:“好。” 如果纪想的选择是他想要的幸福的话,再痛苦后悔的结局杨潮生也能接受。 有些人得到一瞬就已经是一生的幸运了。 纪想目送杨潮生出门,临近正午傅绛打来电话,说是平安落地桐城,他便背上挎包打车出门,前往约定好的餐厅。 正值高峰,路上有点堵,纪想到时傅绛已经伫立在行李箱旁边等上许多了。 纪想大老远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还没等司机师傅停好车,他就抢先摇下车窗,在街上朝着对面大喊了一声“哥”,穿透力极强。 傅绛寻声回头,俊朗的面容上带了丝纳罕,尚还在找记忆里的弟弟在哪里,就见纪想跳下车冲他小跑过来。 傅绛有一刻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上完跆拳道兴趣班回来见到跑得摇摇欲坠的小纪想,在扑进他怀里的时候,用泫然欲泣的一张小脸说“你怎么才回来”。 “终于回来了……”纪想紧紧地抱住傅绛。 傅绛拍拍他的背,顺着他的话给予安慰:“嗯,回来了,这次不走了。” 纪想抱了个痛快,继而松开傅绛,对着人左看右瞧。 “怎么了?不认识了?”傅绛问。 纪想“嘶”了一声,肯定道:“你变老了。” 傅绛伸手弹了下纪想的脑瓜:“刚见面就知道报复我呢?这么多年不见谁会永葆青春?” 纪想捂住额头,立刻找补:“话还没说完啊,不仅老了还变得更帅了。” “少贫。”傅绛把放在行李箱上的红丝绒礼盒递过去,“新婚礼物。” “你一下飞机就来见我啦,连行李箱都没放,好感动。”纪想笑嘻嘻道,“让我看看送了什么。” “五金。听起来是有点俗,但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纪想“啧啧”两声,瞄了一眼就把盒子盖上了,掖怀里藏好:“你也不怕被抢劫,就这么明晃晃放在外面。” 傅绛失笑,又拿出一个小一点的长型盒:“还有,这个是生日礼物,虽然有点迟了半个月,但至少今年的是我亲手给你送上。” 纪想打开翻盖,里面躺着一条玻璃种的玉石平安扣,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泽。 “几个月前特意去寺庙开光给你求的平安,还顺道把姻缘一起求了,没想到你正好赶上趟已经结婚了。”傅绛摸摸鼻尖,“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事吧……改天把弟媳叫出来我见见。” “本来今天是想让他和我一起来的,不过他有点事,下次吧。”纪想失笑,把平安扣取出来递给傅绛,转身道,“这可是我哥送我的,快帮我带上。” “行。” 傅绛宠溺地一边回答一边替他戴好,纪想叫着肚子饿,便自然地挽上傅绛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进入餐厅吃饭。 两人许久未见,纪想有好多说不完的话。对他而言,尽管傅绛无故缺席了他很多年的人生,但他依旧是最亲爱的哥哥,更是在每个特殊阶段,能理解、鼓励他长大的好朋友。 时间和距离并不会抹去他们之间浓厚的血亲关系。 饭饱喝足后,纪想又带着傅绛逛了一圈变化很大的桐城,从白天走到黑夜,在游览最后一站纪想毕业的桐城大学结束后,两人就分道扬镳。 实际上纪想在期间就好几次频频看表,杨潮生今天很安静,都九点了也没有给他发短信询问什么时候回家,又或者是需不需要他出门接送。 傅绛知道他结了婚,故意打趣:“怎么了?家里还有人给你设置了门禁?” “当然没有。”纪想摇头。 只不过他好像又有点想杨潮生了。 “行了,不逛了,赶紧回吧。”傅绛摆摆手,嫌弃似的放他走,“都走一天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 纪想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跑得比兔子还快,坐上的士后就催促司机快走,丝毫不在意落单傅绛的死活。 意识到到家后即将展开表白的纪想无端生出一股紧张感,他坐在后座静静地打腹稿,连外头天上什么时候飘起了蒙蒙细雨都不知道。 下车时纪想被迫淋了一小段雨,不过好在有帽子,看起来不算狼狈。 他在家门口对着手机屏幕整理了许久,觉得能看得过去了,便摁上指纹开门。 “我回来了——” 纪想高高兴兴地喊着,迎接他的却是寂静阒黑的屋子。 “杨潮生?” 他疑惑地打开灯,家里空荡荡的,没人。 就连平时听到动静会跑过来的焦糖也不知所踪。 纪想望向墙上的时钟,才九点,也许是他回来得太早了。 想起外面下起的雨,他瞥向玄关处安放着两把完好的雨伞。 杨潮生没带伞。 他拿出手机,给杨潮生打电话,想问他在哪里,需不需要自己去接他回来。 “抱歉,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纪想有点懵。 阳台未关的门向室内吹进夜风,伴着呼啦啦的声响,卷起放在茶几表面上看着像是合同的A4纸张。 杨潮生从不会把重要的工作文件放在外面。 纪想下意识凑近去看,却发现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 “这是……什么?” 纪想发觉他有点看不懂中文了,底下已经填好的信息,都是属于杨潮生的。 纪想坐下后才发现旁边他常用的,和杨潮生出自一对的情侣水杯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小想: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有关我的部分也已经全部填写完成,签完字三天后你可以带着它可以来盛颂,我会配合你去民政局办离婚。” 落款是“潮生”。 第59章 第59章 “我来接他回家。”…… 几个小时前。 杨潮生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坐了许久, 见到纪想终于出门飞奔离开的身影,他才站起来,垂头又摸了一遍纪想给他打的领结。 他今天骗了纪想, 没有什么客户,连加班都是编出来的。 仅仅是为了幼稚地逃避那个他不想知道的答案。 本来他是有考虑过把下周的事宜提上日程, 多工作就没空想七想八了。但若是这样, 必然会影响到他的助理简心。简心和陆斐这对欢喜冤家刚谈恋爱不久,杨潮生只是略加思考就放弃了。 他还算有道德,不想因为自己痛苦而让别人陪他一起痛苦。 杨潮生慢吞吞地提着内里空荡荡的公文包回到楼上, 开门时焦糖歪头看着他喵喵叫,好像在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杨潮生下意识想要松解领带,但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就这样一本正经地哄着焦糖过来, 再坐在沙发上略显可怜地抱着猫发呆。 若是纪想在这,一定会惊讶,平时无坚不摧的杨潮生竟然也有这么宁静脆弱的时刻。 焦糖本来在杨潮生怀里躺得好好的,后来感受到身上的皮毛都要被撸起火了,杨潮生完全在机械性地重复摸猫,焦糖只好尾巴一翘, 从他身上跑了。 “你也要走吗?”杨潮生叹了口气, “算了, 虽然你是我带回家的, 但是看起来你和纪想更亲。如果真的……” 杨潮生自言自语到这时顿了一下:“到时候还是把你留给他好了, 不然他大概又会很难过。” 杨潮生靠在沙发里,等待时间的流逝无比难熬。 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他的冥想。 “杨潮生,我跟你说个事。”电话里的曹知勉听起来很严肃,“你先深呼吸, 听完千万不要晕过去。” 杨潮生闻言反而放缓了呼吸,右眼眼皮狠跳了一下:“……什么?” “我遇到学弟了。”曹知勉说,“他在和别人吃饭。” 杨潮生“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曹知勉震惊于杨潮生竟然已经知道学弟在外面有人的事,“你这么平静?不对,你知道什么啊?我发你照片了你快看看吧。” 杨潮生点进曹知勉发来的消息,接二连三弹出的照片里,主人公是纪想,还有一位和他亲昵地抱在一起,穿着黑衬衫,笑起来带着点痞气的男人。 曹知勉的照片像是躲在暗处疯狂连拍,按顺序下来可以很清楚地辨认出来两个人的动作轨迹。 先是拥抱,再是纪想似乎把头抬了起来往男人脸旁靠近,一副要讨吻撒娇的模样。 杨潮生自虐似的放大那张照片。 曹知勉适时出声:“咳……中间这几张拥抱的时候,我手机吓掉了。不过我保证我看清楚了,他俩绝对没亲上,就是对视了很久。” 紧接着还有几张零散的照片,男人送了纪想两份礼物,有一个红色的大礼盒,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而另一个长方形白盒里是一条玉坠。 男人帮纪想戴上,而纪想似乎很宝贝,流连地低头笑着用手搓着那块玉。 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神情让杨潮生忍不住伸手隔着屏幕触碰了下。 “原来你那天和我说学弟喜欢上别人这件事真不是你得病了。”曹知勉“哎”了一声,“你们到底什么情况?你和学弟那本红证都在手上紧握着了,还能被小三抢走了?” 杨潮生无言,打量了下四周,这个由纪想一点点改造成现在的家。 每个角落仿佛都还有关于纪想的记忆碎片,多看两秒,当日的情形就能栩栩如生地浮现在眼前。 和纪想窝在沙发上看人逗猫、在餐桌前看着纪想细心醒着他下班带回来专门送给纪想的花、和纪想在厨房里一起品鉴新学的中菜。 终于走到这一步,他真的好不舍,怎么办? 曹知勉见对面的陷入了沉默:“杨潮生?” “嗯?”杨潮生深吸一口气,抬眸望着天花板,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你……你不会哭了吧……” “没有。”杨潮生面无表情地擦掉了眼尾欲坠的那一滴眼泪,“我会和他离婚的。” “为什么啊?”曹知勉一听杨潮生直接“就地伏法”的态度,连挣扎都不挣扎,“你三思啊,只要你和学弟不离婚,那人就是见不得光的小三,你不能这样妥协。” “我答应过他的。”杨潮生缓缓地说,“我们两人的婚姻,在他没有爱上我之前,是享有绝对自由的,我尊重他的一切想法和选择。” “那你也不能……” “由我提出离婚,这样对他来说,不仅父母两边他好交代,我还能名正言顺地将一些财产留给他。毕竟当初结婚,我才是抱有强目的性的那个人。”杨潮生看向手上的婚戒,“而且他这几天总是支支吾吾的,总感觉是有时候有话要和我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如果他没勇气提离婚,那我提也算是帮他了却一桩心事,不叫他为难。” 曹知勉觉得杨潮生无药可救,在爱情里试图委曲求全,能尝到甜头都是对方给你放洪水了。 他还想再劝劝,但杨潮生心意已决,留下了句“今晚过去找你”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杨潮生去书房里打印了一份很久之前就拟好做备用的离婚协议书,在此之前他还在上面增修了一些财产分配,将大部分个人积蓄与名下不动产都留给了纪想,在合同里注明因他个人原因提出离婚而作为给纪想的补偿。 他安静地在书桌上填写信息,签字摁手印,随后把协议书放在客厅,到卧室收拾行李。 焦糖嗅到分离的气息,不计前嫌地忘却了杨潮生刚才把他当抹布擦似的撸猫方式。它踮着脚跳到杨潮生身旁,最后钻进了行李箱的衣服堆里,露出一颗毛茸茸脑袋。 “不行,你不能跟我走。”杨潮生回头,把焦糖抱了出来放在地板上,“纪想会难过。” 焦糖“喵”了一声,它不懂杨潮生为什么要碰那个四四方方,只要一带走就会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的箱子。 它知道纪想这个主人不在,杨潮生和它“相依为命”,就不能落下它。 焦糖充耳不闻杨潮生的解释,来来回回地窝进行李箱里,杨潮生有些无奈,把它抱起来:“那你要跟我走?” 焦糖只转着漂亮的晶蓝眼瞳望着杨潮生。 “好吧,也不知道纪想今晚会不会回来了。”杨潮生像抱孩子似的托了下焦糖傲人的身姿,“我先带你走。” 杨潮生的东西不多,卧室里收了点衣服离开,再到书房把重要的工作文件带走。 他环视客厅,关了灯,抱着猫离开。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雾蒙蒙的雨,杨潮生犹豫了两秒,也没选择回头上楼去拿伞,而是用外套遮着焦糖,拖着行李箱走进了雨幕中。 他打车去了曹知勉家,曹知勉一开门,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厉鬼找他索命来了。 “卧槽,你离家出走不带伞啊?淋雨也不是淋给我看的吧?”曹知勉吓了一跳,接过杨潮生手上的行李箱和猫。 猫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不愿待在生人怀里,在曹知勉怀里扭了几下就跳到了地面上,像大王巡山一样巡视起了新领地。 “赶紧擦擦。”曹知勉到房间找了条干毛巾出来丢到杨潮生头上,“你车呢?在这演情深深雨蒙蒙不开车啊?” “留给纪想了。” “你那么多车,不是还有你常开的那辆吗?也留给他了?”曹知勉难以置信。 “嗯。”杨潮生回答,“上面有纪想亲手挂的娃娃,后座还有他布置的陪车玩偶,他看起来很喜欢。” “……然后你就也一起送了。” “对,房子也是。” 曹知勉嘴角一抽,觉得杨潮生要是遇上骗子,对方肯定乐开花了。 “有酒吗?”杨潮生拆了根猫条,喂完辛苦了一路和他一起乘车过来近郊的焦糖后,靠在沙发上问道。 “有。”曹知勉上道地到冰箱里拿了几听啤酒递过去,见人皱着眉,看着像是不爽这待遇,“你现在就配喝这个,别糟蹋我那地窖里的好酒。” 杨潮生也不想管那么多了:“行吧。” 他撬了一瓶又一瓶,从闷声不吭地和曹知勉拼酒,到最后抱着一件白T恤开始说胡话。 曹知勉见这衣服尺码看着不像杨潮生的,刚要扒着他的手看清楚点,就被杨潮生打掉。 “诶,我就看看,这衣服不是你的吧。” “别动,这是我的。”杨潮生垮着脸,“是上次易感期,纪想说送我了……他希望我闻着能好受点。” 说完杨潮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被动条件,开始低声地呜呜哭。 一地的易拉罐,曹知勉察觉到人差不多是有点喝醉了,准备把杨潮生弄到客房里先去休息。 他本想先替杨潮生把外套脱了,领带解了,结果一碰上领结,又喜提杨潮生一个大比兜。 “你干嘛呢杨潮生!” “这是纪想给我系的!不准动!” 曹知勉:“……” 无语之下,他踹了一脚杨潮生的小腿:“随你吧,你就这样臭臭地睡。” 曹知勉起身,刚要收拾下糟糕的桌子,就接到了电话。 来电显示是“纪学弟”。 他瞄了眼俨然烂醉如泥的杨某人,思忖半晌接通。 “喂?是曹学长吗?我是纪想。” 纪想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是我。” “是这样的,这么晚打扰你,是想请问杨潮生在你那里吗?” “是在我这。” “那就好,能方便给个地址吗?我过来接他可以吗?我有一件非常急的事要和他说。” “你确定吗?”曹知勉反问,想到纪想有可能会和杨潮生提离婚,于是语气稍显冷淡,“杨潮生现在可能状态不太好,有什么事不然明天再说吧,我会让他联系你的。” 纪想紧张道:“他怎么了?” “喝醉了而已。” 纪想松了一口气:“没事,我来接他回家照顾他。” 曹知勉自以为热心地再次拒绝了纪想,就杨潮生现在这情况,还是别让纪想给他二次离婚的刺激比较好。 曹知勉已经彻底放弃管杨潮生,只在他身上叠了条被子就要收拾一番去睡觉。然而和纪想的电话挂断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了铃响声。 他只得昏昏欲睡地去开门。 门口是暴雨之下打着伞,一样有些狼狈的纪想。 “曹学长。” 纪想手里卷着一筒揉得不成样子的废纸,但曹知勉还是看清了标题字,是杨潮生说的那份留在家里的离婚协议书。 泪水像是在微红的眼眶中养出了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球,他的目光异常坚定:“我来接潮生回家。” 第60章 第60章 “我也喜欢你。” 纪想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通读完整份离婚协议, 就连当初在盛颂和杨潮生签下结婚协议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看得这样认真。 杨潮生几乎是把除了自己所有以外的东西都送给他了。 纪想不明白,杨潮生为什么会在这个节点突然提出要离婚,还要把一大部分本就不属于纪想的财产留给他。 别的夫妻离婚巴不得抢占先机多得几分利益, 即使他和杨潮生只是形式上的婚姻关系,纪想不会贪对方的那份财产, 但他也从没见过杨潮生这样逆天的行为。 既然都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杨潮生还对他这么好干什么? 纪想捏皱了协议书的边角,他跑到书房里,照协议书上找那些杨潮生写明了赠予他的产权证书和登记证书, 杨潮生通通按照习惯收在了第二层的抽屉里,一份都没带走。 忽然间纪想余光瞥见底下露出的几张暗黄的素描纸,他愣了一秒, 好奇心促使, 他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证书摞出来到书桌上。 暴露在眼前的赫然是结婚前杨潮生不让看的那本画册。 当时那么珍惜,连纪想瞄一眼都不肯的物品都没带走。纪想看着这些证书和画册,一时不知道到底什么东西在杨潮生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也许是赌气,纪想单方面决定因为杨潮生突兀提出的离婚请求,惩罚他坦诚一个秘密。纪想翻开了那本画册,冒犯地窥探杨潮生的隐私。 画册经过岁月的洗礼后, 夹在内页的纸张都七零八落地散了下来, 大多都是用回形针固定在里面才不至于遗失。 随手一翻, 里面的每一张画, 画的都是纪想。 要怪只能怪杨潮生的画技不赖, 纪想想否认里面的人不是自己都难。 他一脸茫然,杨潮生从高中起就开始默默地画他了? 可是画他干嘛?他又不是什么超级大明星。 难不成是把他偷偷当模特练手了? 纪想翻回第一张素描纸细看,画上的自己看起来是在回头冲某个人一笑,右上角标注了日期——“2025.04.18”, 下面还跟了个“^^”的笑脸。 纪想继续后翻,下一张就变成了一张速写,角度看起来很奇怪,像是从教学楼外的另一栋楼俯视画下来的。 杨潮生只着重画了有着纪想在的那个窗台,其他都是用潦草的线条勾勒——十七岁的纪想正拉着旁边在杨潮生的画里悲惨地模糊着一张脸的同桌,伸手去够左上方垂下来的那道玉兰花的树枝,小表情很是努力。 顶上写的日期是“2025.04.21”,批注为“TT”。 时间基本是连续下来的,中间大多数有间断两至三天,并不是每天都有纪想的画。 打球时的纪想,日期旁标的是“>o<”,尾巴还有个波浪号,像在呐喊加油。 在办公室被老邢逮着补数学作业,纪想头顶上却顶着大大的“ `▽` ”。 和人勾肩搭背笑得开心的纪想,这次变成了“OAO”,两边还有一串小气泡。 纪想认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哭的表情。 纪想原以为这是他在画中神态的缩写概括,但很显然补着恶毒数学作业的“ `▽` ”和跟别人言笑晏晏时的哭泣“OAO”并不属于他的反应。 甚至后面还出现了很多和画中呈现出来不一致的表情包。 难道……这并不是他的心情记录,而是杨潮生的? 纪想看到最后,日期在新一年的五月三十号彻底终止。最后一张纸却没有画画,而是在上方写了“纪想”两个字,名字底下贴着一张褪色的贺卡。 纪想认出来贺卡上那是自己的字,上面写着“祝学长循梦青云,前程似锦。” 他脑子卡壳半晌,才记起来这是当年他高二的时候,学校在高考前为了给高三学子加油而设置了一个送祝福的环节,说是低年级的学生写下贺卡祝语,会随机送到一位准高考生的手中。 原来他写的被正好分给了杨潮生吗? 纪想心情难以平静地合上画册,有些怔忡恍惚,与此同时一个荒谬的猜想缓缓浮现。 杨潮生当年是暗恋他吗? 随即他摇了摇头,试图清醒点,杨潮生暗恋他的可能性还不如偷偷把他当作画画模特的可能性大。 可是有哪个正常人会把无关紧要的人当年随手写的一张贺卡专门贴在画册里保存这么久啊? 纪想有太多问题想要当面问杨潮生了,他又重拨了几次电话,依旧是冰冷冷的关机回复,他便把目标转向了杨潮生的交际圈。 比较熟悉且有联系方式的只有曹知勉,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给了对方。谁料人是找对了,但曹知勉电话里听起来并不是很想让纪想见杨潮生。 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其他人。纪想找了律所的陆斐要到了曹知勉的住址,当即拿上车钥匙和伞直奔目的地。 如今纪想一身潮湿地站在曹知勉家门口,他希望曹知勉能让他进去。 曹知勉的神情逐渐从讶异到平静,想着人来都来了,还有杨潮生那副离了婚依旧痴心不悔的模样,想着还是让两人干脆把整件事说清楚比较好,便侧身让纪想进来。 纪想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换上曹知勉给他拿的拖鞋,往里面走。 地上和桌上都摆满了瓶瓶罐罐,曹知勉看着还比较清醒,说话吐字也清晰,那喝掉这么多酒的人就是杨潮生了。 曹知勉跟在身旁,指了下沙发上昏睡过去的杨潮生,用一种迂回委婉的方式说:“学弟,虽然我这个人不太爱多管闲事,但潮生毕竟是我兄弟,我不忍心看他这样为情所困深受折磨。你外头要是真有了人,也别骗他,但多少也念点这段日子他对你的好吧,不要太过残忍地拒绝伤害他。” 纪想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外头有人? 曹知勉欲言又止,拿出手机照片坦言道:“我先跟你道歉,偷拍是我不对,但遇到这种事我哪能瞒着杨潮生啊……” “你是说,你和杨潮生都以为,我有了外遇?和上面这个男人?” 纪想难以置信地指着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拍出来带了几分暧昧色彩的照片。 “呃……难道不是吗?” 曹知勉承认,他此刻心慌到地动山摇。 因为纪想脸上写满了“离谱”两个大字。 “可是这是我哥啊。”纪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亲哥。” 曹知勉:“……” 完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他好像干了件天理难容的大错事。 曹知勉立马双手合十从嘴里蹦出十几个“对不起”,纪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瞟了眼抱着衣服好像在梦里哭的杨潮生问道:“所以他和我提离婚,是因为我和我哥?” “学弟,这件事吧,是我对不起你。”曹知勉没有正面回答,当是默认了,“不过事情都到这地步了,杨潮生那个木头,要是没人帮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说了。” “他喜欢你很久了,从十三年前开始,就一直喜欢你。”曹知勉点到即止,接着走过去叫杨潮生,搡了下他的肩膀,“喂,醒醒,你老婆来了。” 杨潮生被打搅做到一半的美梦,翻了个身把衣服抱得更紧,垂着脑袋对着白T恤呢喃着纪想的名字。 曹知勉有些无奈,让出位置给纪想比了个“请”的动作,意思是“你肯定行你上”。 纪想张了张口,他还沉浸在曹知勉说杨潮生喜欢他的那一刻。 他终于亲身体会到很多人在得知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你的那一秒的感觉了,像中了头等大彩票,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莫过于自己了。 杨潮生不敢说,那就他来说。 纪想走到沙发面前:“杨潮生。” 对方脑袋微动。 “杨——潮——生——” 他又继续喊,直到第三遍时,杨潮生惊醒,睁开了眼。 杨潮生在光怪陆离的梦里又回到和纪想结婚的那天,在满心满眼执着心爱的人念着宣誓的时候,被远方熟悉的呼唤拽回现实。 梦里舍不得放开手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吓得站起来,酒都醒了大半。 “纪、纪想……” “杨潮生,我也喜欢你。” 纪想没给杨潮生说完一整句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直截了当地勾住杨潮生的脖颈向下压,仰头亲在他的唇上。 因为太过用力,鼻尖相撞时还有点微微的钝痛感。 曹知勉傻眼,掉着下巴看着情窦初开的纪想生猛地强吻了杨潮生。 等真的挤压到那片柔软,纪想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僵在原地。 亲嘴的两人小眼瞪大眼,杨潮生被纪想的举动吓到忘记呼吸,脸颊慢慢变得深红。 纪想察觉到杨潮生在闭气,连忙松开了他,控诉道:“你……你接吻都不会呼吸的吗!” 曹知勉手动托回下颌,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也算接吻? 嗦嘴巴子还差不多。 曹知勉不想再看两个小学生小打小闹,18+的他看不得,6+的他不想看,于是摆摆手:“你们俩慢慢聊,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等你俩说清楚了,我再上门赔罪啊。” 等曹知勉上楼回到卧室,房门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两人,还有小沙发上被接二连三的动静吵醒的焦糖时,纪想和杨潮生不约而同地再次撇开了视线。 焦糖蹭纪想的小腿蹭得厉害,纪想把它抱起来安抚,先打破了寂静:“那个……曹学长都和我说了,我想先跟你解释清楚,你看的那个照片里,另一个男人是我哥。” “他叫傅绛,跟着我父亲生活长大,我妈她不太喜欢我和父亲接触太多,所以我们俩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纪想解释道,“当初结婚的时候之所以没有提,是我已经习惯不去提起我还有个哥哥了。是我的不对,其实我应该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而且前几天我说想带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那个人就是我哥。” 纪想鼓起勇气,去追寻他的眼眸:“杨潮生,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听清楚,我再说一遍好了。” “我喜欢你,你对我很重要,至少是现在,我不想离婚。”他一手抱着猫,一手举起那份离婚协议,“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现在在我面前拿走它撕掉,我就当作我今天没有看过这份离婚协议。” 纪想掂了掂焦糖,对杨潮生展颜,揶揄地哄道:“我来带你和‘孩子’回家,以后不要再离家出走了,我们仨好好过,好不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68 第61章 第61章 “你当我是钢铁嘴吗!”…… 杨潮生是被纪想牵着走出去的, 人高马大的他有点傻乎乎的不在状态,但还记得要将纪想的手握得很紧。 这是他求了十三年才迟迟降临的初恋。 纪想带他回家,雨势浩大, 到家后两个人可以说是不相上下的狼狈。 焦糖流浪一路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埋到满当当的猫粮盆里虎吃了好几大口,再舔舔解渴的水。吃饱喝足一回头, 两个主人俨然抱在了一起。 “杨潮生, 你……你先放开,去洗澡。” 纪想刚往架子上放好湿答答的伞,就被杨潮生从身后环上腰部搂抱住, 略显灼热的呼吸在耳畔变得清晰。 “对不起……我有点控制不住,高兴。”杨潮生闻言一惊一乍地松开了手,想到他喝了酒, 身上的酒气一定很重, 他抬袖傻傻地嗅道,“是臭到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杨潮生盯着纪想想了一路,醉醺醺的脑子也被告白弄得差不多清醒了。他此时只是很想名正言顺,不用再找各种借口,在做亲昵动作前绞尽脑汁地想要怎样靠近纪想才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和反感。 没想到还是招人嫌了。 他低下头自我反省,两手无措地自然垂下, 大拇指的指头在局促地扣着食指侧。 纪想见人会错意, 摸摸他的耳朵, 温煦道:“不是, 是我觉得你淋了雨, 会难受。” “你先去洗澡,洗完澡让你抱,好吗?”他像哄小孩一样,“想抱多久抱多久。” 杨潮生的眼睛亮了亮, 乖乖地回答“好”。 纪想推着他进浴室,见人走路走得不是很稳,提醒他有边上有门槛别被绊倒,接着把他立定在镜子前,让他等等。 纪想转到卧室衣柜里去给杨潮生随手拿了件新睡衣,重回浴室的时候递过去,担忧地问:“你自己应该可以吧?” 说完连纪想也不太确定,杨潮生虽然现在脑子看着尚且清醒,但喝了那么多酒,他怕杨潮生一个人会不舒服。 但总不能面对面地帮杨潮生洗澡吧? 纪想想到这尴尬地咳嗽几声,而一旁的杨潮生想说“不可以”,但纪想的那句反问足以说明他更想让杨潮生“可以”,所以杨潮生只好迟钝地点头,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那我在外面守着你。”纪想还是不放心,“有什么事就喊我。” “好。” 杨潮生应完却没有动作,反而继续低着头抱着睡衣站在原地。 纪想见状弯腰,双手抵在膝上,头探到他面前瞧他:“又怎么了?” 良久,杨潮生带着点委屈的口吻说:“……我想要穿和你同款的那件睡衣。” 纪想很快意识到杨潮生指的是搬家来的第一天,那套从超市里购置的情侣睡衣。 他刚要说“我去找找”,杨潮生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数,嘴里念着“周四、周五、周六”,念一个就压下去一个手指,重复一遍直到今天周日。 纪想握住杨潮生的余下绷直的手指,不禁好笑道:“你在数什么啊?” 杨潮生先是懵懵地“啊”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被纪想提问,感到很是骄傲:“我在算你什么时候会穿那件蓝色睡衣呀。这个季节你两天一换,你总共有五套长袖睡衣,上一次穿是在上周四,所以今天正正好,我们又可以穿一样的了。” 纪想哑然失笑,杨潮生果然是不露声色地醉得不轻。 可回想片刻,好像确实他以前穿那件蓝色睡衣的时候,杨潮生就会同步换上同款不同色的睡衣。 原来平时都在这等着呢。 杨潮生见纪想不答,再次可怜兮兮地追问道:“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纪想抽走杨潮生怀里他不满意的睡衣,返回卧室衣柜里翻找,将那套匹配的粉色睡衣给他,“喏,您拿好。” 这下杨潮生心满意足地扭头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听曹知勉说,杨潮生到那他就跟落水狗似的,湿淋淋的。纪想摇摇头,抽空到厨房煮了碗姜汤。 他刚把姜汤盛出来放在床头晾,便听见浴室里传来一阵要毁天灭地的动静,像是一排的重物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纪想第一个念头就是杨潮生会不会滑倒了,他焦灼地跑到浴室门口拍了拍:“杨潮生?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杨潮生“嘶”了一声,嗓音在充满水泽的密闭空间里十分空灵,“就是……看不见了。” “啊?!”纪想心下一惊,可别把人摔出毛病了,直接扭开门闯进去。 紧接着尖叫转身的人就变成了纪想。 他发誓,是太过于仓皇失措,所以才让手快过脑子。 杨潮生也被吓了一跳:“你进来了?” “那个,对不起啊……”纪想咬着牙,“我太心急了,想进来帮你,看看你是不是因为不小心摔了磕到脑袋才说看不见了……” “不是摔了……就是刚才有点晕,洗发水的泡沫抹眼睛里了。”杨潮生小声说,“好痛。” “我帮你看看。” 纪想说着就要转过身,转一半时又警觉地停滞住,看向衣篓里杨潮生刚脱下的衬衫,飞快地抄起来,以一种奇行种的前进方式试探着靠近杨潮生,最后把衬衫围在了他的腰上。 纪想这才敢直视杨潮生。 里间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瓶瓶罐罐,都是从置物架上掉下来的,纪想大概猜出了事发过程,先拿了花洒下来开温水给杨潮生冲眼睛。 结果这一洗,纪想还顺带把杨潮生沾着泡沫的头发一起给洗干净了。 他有点郁闷地想,还不如方才就跟着杨潮生进来帮他洗澡呢。 纪想放回花洒,杨潮生“重见光明”,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落一次眼里杨潮生就眨一次眼,一时间像打了双闪。 纪想忍俊不禁,伸手把他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额头:“你今晚怎么傻傻的?” “不傻的。”杨潮生反驳道。 纪想故意坏心眼地瞟了眼杨潮生围在腰上遮挡的衬衫:“这还不傻吗?后面再给你遮一件你就可以跳草裙舞了。” 杨潮生闻言作势就要把衬衫袖子给扯了来证明自己不傻,纪想连忙扼住他的手,连声说“不傻,太聪明了”。 那能怎么办呢,自己刚处上的男朋友宠着呗。 纪想催促杨潮生洗完后就赶紧换好睡衣出来,告诉他要记得去喝桌上的姜汤后,他也拿上同款睡衣去另一间浴室洗澡。 等到他回到卧室,杨潮生已经揣着手躺在床上等他回来了。手边的碗已经空了,对方很听话,一见到纪想出现,昏昏欲睡的双眼又睁开了。 就好像纪想是一杯行走的用于提神醒脑的咖啡。 折腾了一天,还差点把家折腾散,纪想已经有点疲惫了。他关掉灯,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刚想发号施令让杨潮生躺下睡觉,就被他捞过去搂在怀里。 “你说的,洗完澡想抱多久就多久。”杨潮生嘀咕道。 纪想没想到这事儿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在他怀里挣了挣,调整了个舒服的躺位,浑身上下都被裹得暖烘烘的。 他亦回抱住杨潮生,手臂搭在他腰上,掌心在背后安抚:“行,那抱着睡吧。” “晚安,杨潮生。” 黑暗中杨潮生微顿,旋即蹭了蹭纪想的脸蛋,算作对他的回应。 次日,杨潮生醒来,看到怀里熟睡的纪想,和昨夜的一幕幕对上。 纪想……说了喜欢他,还说不想和他离婚,把他重新带回了家。 清醒之下的杨潮生更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心为纪想鲜活,更加生生不息的跳动频率。 他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纪想的睡颜了,但从今天起很特殊,他是唯一一个可以亲到纪想睡颜的人。 杨潮生这么想着也就胆大地这么做了,反正纪想还在睡,他啄吻了纪想的鼻尖,却无意间把人弄醒了。 纪想眯着眼,瞄到杨潮生迅速装死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含着笑意懒洋洋地开口:“干嘛偷亲我?” 杨潮生见被抓包戳破,装也装不下去了,只好重新睁开眼,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偷亲我?”纪想有时候觉得逗杨潮生这个呆瓜也挺好玩的,从他怀里出来,半撑起身子盯着他,忽然脸色一变严肃道,“你确实不应该偷亲我。” 杨潮生呆若木鸡,嘴唇微张,实则在想该如何辩白。 早上偷亲了对象,好像惹他不高兴了怎么办? 杨潮生忐忑不安着,下一秒纪想就猝不及防地凑近,往他脸上吧唧了一口。 “你应该像我这样,光明正大地亲你。”纪想哈哈大笑,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你好笨啊杨……唔!” “潮生”两个字被阻断,纪想感应到杨潮生突然暴涨而起的胜负欲引领着对方重重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和昨夜纪想的强吻举动如出一辙。 而杨潮生较真起来亲一口还不够,每次纪想要说话,杨潮生就上去堵住,再松开,再开口,再堵住,以此循环往复。 第六次的时候纪想终于忍无可忍,他学聪明了,提前用手背挡着。面前的杨潮生一个没收住,亲在了手心上。 他看到纪想眼尾泛着微红,用含糊的声音软乎乎地控诉道:“杨潮生!你当我是钢铁嘴吗!” 第62章 第62章 粘人精。 纪想是不是钢铁嘴, 杨潮生已经身体力行地体会过了,他一心觉得炸毛的纪想好可爱,于是想都没想就说道:“不是, 你的嘴很软,比起钢铁更像棉花糖。” 纪想:“……” 他是让杨潮生发表亲后感的吗?! “反正今天不准再亲了!” 纪想严厉打击杨潮生正式上任男朋友第一天的不良行为, 选择性忽略他的失落, 接着冷酷地捂着嘴起床跑去洗手间洗漱,还把门锁上了。 一副生怕杨潮生再不听劝阻近他身使劲轻薄的模样。 杨潮生很无辜,战火明明不是他挑起的, 但最后吃哑巴亏的人却是他。 他踱步到洗手间门口,在磨砂的玻璃上轻轻敲了两下。 里面刷牙的动静停了下来,纪想干巴巴地声音传来:“做什么?” 杨潮生把脑袋靠在门上, 用憋屈的语气道:“……我也要洗漱的。” 没过几秒, 门缝开了一道,纪想伸出一只手把情侣牙杯、牙刷还有毛巾都递了出来。 活像被赶出家门了。 杨潮生没接,瞅着牙杯上的小狗,循循善诱:“我牙杯上的小狗和你牙杯上的小狗以前每天都在一起的,你今天忍心让他们分隔两地吗?” 这话就讲得很没道理了,而且特别不像杨潮生能说出来的话, 一瞬间纪想觉得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但仔细想想, 偶尔杨潮生也挺反差的。 会在易感期撒娇要纪想闻他信息素的味道, 还大言不惭地夸耀说自己很香;会在厨房忙活不语, 只是出锅后一味地和人打擂台较劲, 但评判标准永远只有纪想,只要纪想说好吃,他就觉得是赢了。 看似成熟稳重的一个人,内芯却是个超级无敌幼稚鬼。 杨潮生喜欢他, 只是想和他黏一起,又有什么错? 纪想反思,他方才倒不是不想让杨潮生亲,只是怕太过火了,有点害羞忸怩。 这的确不该怪罪杨潮生,纪想整理一番思绪后硬生生把自己说服了,“咔嚓”一声把锁打开,左脚往里挪了一步给杨潮生留出共同洗漱的位置。 杨潮生抱着洗漱用具,笑眯眯地看向镜子里叉腰的纪想:“谢谢老婆。” 纪想又猛地被牙膏泡沫呛到。 “……不客气。” 两人坦明心迹后对生活的影响不大,纪想觉得这得归功于杨潮生的“奉献型人格”,让他早就习惯了被杨潮生在各个方面包容,但纪想不知道的是,杨潮生也就独独对他甘之如饴。 在纪想上班连续半个月都带着从家里贤惠的杨氏做的爱心便当后,沈思儒就被这冲天的恋爱酸臭味熏得不想和纪想面对面吃饭了,而是在同一张饭桌上对角坐。 沈思儒每天看着纪想掀开饭盒,里面巴不得连筷子都要弯成爱心,一阵汗颜。 他之前还怕杨潮生对纪想不好,这下确信了,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出现,因为从两人之间透露出来的一点一滴来看,杨潮生恋爱脑的成分绝对百分百。 纪想见沈思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以为是他想尝尝,便分了沈思儒一只蜜汁小鸡腿:“你腺体的事,上次潮生给你介绍了那个研究院,联系得怎么样了?” “嗯,有在了解沟通。他们推荐我做手术,说我这种情况,修复的益处还是大于摘除的,不过也是要花很大精力和时间罢了,手术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永绝后患的。”沈思儒不自在地摸了下后颈上贴的特效阻隔贴,他现在基本离不了这些东西,每时每刻想起来了都要检查确认,防止出什么差错,“宋喆礼说,他打算先代我去深城和那个研究团队沟通交流下病症,等准备就绪,就把我接过去治疗一阵子。” 说完他像是料到纪想会问什么,沈思儒摆摆手复言:“我想过了,觉得我干博主这些年做得还挺有模有样的。我打算之后辞职,专门深耕这一行,还更充裕、自由点。” “所以,你也不要为我担心啦。”沈思儒歪头,“反正我要是有什么难事,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纪想若有所思,半晌点点头,果然下午回办公室的时候就得知了宋喆礼要请一段时间长假的消息。 “我要去帮思儒打点好治疗手术的一切,所以后面这段时间,公司部门里的事就要拜托你了。” 宋喆礼拍拍纪想的肩,让在办公室外等的一个实习生进来,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小助理冯宁,下周和天境的会谈,就由你出面,带着冯宁一起去吧,公关那边也会派人和你们一起。” “好。” 天境的提案是纪想一手带着做起来的,他自然没异议。只不过宋喆礼一走,把担子都压在了纪想身上,纪想本人还没发声,杨潮生就先替他针对这种天天加班的行径发出不满的抗议了。 听说纪想还要出差一周,杨潮生更是生无可恋。 但他也没办法,还是要支持老婆的工作。于是出差前夕,加完班的纪想盘腿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抱着杨潮生煮的夜宵大快朵颐的时候,杨潮生在一旁默默地给纪想收拾行李。 越收拾越像即将要送子出远门的慈母。 纪想瞟见杨潮生把毛衣塞进了行李箱里,疑惑地问:“那边也没那么冷吧,和桐城差不多。” 杨潮生就知道纪想从来不会看天气预报,全凭感觉定穿搭:“下周就降温了。” “是吗?”纪想拿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气温度数就从“3”开头跌到了“1”开头,“还真是……” 杨潮生合上行李箱,推到墙角:“等你回来,都入秋了。” 莫名有股哀怨的氛围。 “哇,你这话说得好伤感。”纪想听出杨潮生话里的那点不舍,主动走过去抱住他,下巴垫在他肩膀上,“放心,就只是一周,我很快就回来了。” 杨潮生抿唇,沉声“嗯”道算作回答,次日亲自开车送纪想到机场。 一路上他没讲几句话,看起来就像失去养分蔫掉的花,纪想思忖良久交代说:“阳台上的花要浇水,我走了就没人帮你了,你自己要记得。” “嗯。” “还有焦糖,它最近吃得太多了,上周带它去体检,医生说它很容易积食,你喂的时候要注意。” “嗯。” “对了,那个晾衣杆,我昨天好像打蟑螂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怼裂了,你记得重新买一个,不要再用原来那个了。” “嗯。” 其实这些小事根本不用纪想提醒,杨潮生比他靠谱得多,大多都记在心里了。 但纪想本意也只是想在分离之前多和他说说话。 “还有呢?”杨潮生见他停了下来,轿车熄火在入口,“没有要对我说的吗?” 他解开安全带,侧身望着纪想。 “有啊,最重要的人要留在最后嘛。”纪想朝他勾勾手指头。 杨潮生立刻凑近。 纪想在他的左脸上亲了一下:“你的话……主要任务就是要记得想我。” “……会的。” 他恐怕会对着寂静的房间想纪想想到夜不能寐。 “那我走咯。” 纪想推开门下车,和杨潮生招招手,一步三回头,最后在消失不见的地方给了他一个飞吻当作安慰。 车还滞留在原地,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见。 冯宁一行人已经在候机厅了,纪想小跑过去和他们汇合,到了后开始检票登机,在手机即将要关机前,纪想收到了杨潮生的消息。 【杨潮生:有件事想跟你说。】 【香菜杀手:什么事?大事小事?】 【杨潮生:可大可小。】 【杨潮生:还没起飞吗?】 【香菜杀手:延误了一会儿,马上了,你再不说就要几个小时后才能看到我的回复了。】 纪想不懂杨潮生在卖什么关子。 【杨潮生:我好像都没有和你说过“我想你”。】 【香菜杀手:?】 【杨潮生:现在可以说想你吗?会不会太冒昧?】 纪想笑得哼了一声。 【香菜杀手:比这还冒昧一千遍的事你这些天都做过了吧,这时候才反省?】 【杨潮生:也是,那我不反省了。】 【杨潮生:我想你了,就在刚刚。】 纪想看着这几个字,忍不住唇角上扬,但很快他单看屏幕,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和谐。 “先生,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您将电子设备尽快关机,谢谢配合哦。” “啊,好的。”纪想应道,想直接将手机关机的那一刻,他倏忽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他直到现在给杨潮生的备注还是全名。 虽然纪想不知道在杨潮生手机里他的备注是什么样的,但顶着个全名聊天会话说尽“想你”之类的情话实在别扭。 纪想稍加思考片刻,点进杨潮生的头像,把名字删除。他想了足足有三秒钟,脑海里蹦出与之特别契合的形容词,输入到备注里。 再退出编辑页面返回,置顶上赫然是“粘人精”三个字。 【粘人精:我想你了,就在刚刚。】 纪想心满意足地看着这条信息,打字回复。 【香菜杀手:我也是,粘人精。】 消息发送,纪想就将手机关机,放在了口袋里。 飞机起飞后,他无聊地闭上眼养神。 在这一趟短途的梦境里,有一个叫杨潮生的粘人精缠了他一路。 第63章 第63章 “我亲爱的纪想。” 宋喆礼不在, 相当于纪想带队,虽然压力大,但对纪想来说这是个能施展拳脚的好时机。 他并不是功利心很强的人, 可机会都直接摆在面前了,不可能不抓住。 长达一周的交流会谈提前圆满结束, 纪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被特邀参加观摩了天境旗下子品牌的一场发布会。 结束工作后一部分人想多留一天在元港市当作假期, 纪想本想直接改签机票回去,无奈计划都赶不上变化。傍晚天境的项目经理做东,要请团队吃饭, 他作为领头不好不在场,于是只得默默打消了突袭回家给杨潮生一个惊喜的想法,并在心底暗自可惜。 有饭局在的地方自然就有酒局, 偏偏天境的王经理又是出了名的“酒鬼”。即使纪想不想喝酒也得看在合作方的脸面上意思一下, 可宋喆礼推荐给他的小助理冯宁看起来并不是很会喝酒的样子,喝酒上脸的速度比他还快。 纪想见冯宁面色红润,连眨眼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迟钝,便时不时推杯换盏帮人转移点注意力。 “实在不行别多撑,找借口出去转转。”纪想和他低声说。 冯宁受宠若惊,上道地借百用不腻的上厕所借口率先离开了包间。 许是冯宁走得太久没回, 纪想有点担心, 正巧杨潮生在十点准时打来视频通话, 他抬手示意手机屏幕, 挡下了王经理接二连三的酒杯:“不好意思, 家里来急电,我出去接一下。” 好歹王经理在某些方面还算善解人意:“啊——好好好,没想到纪组长都已经成家了,快去吧快去吧, 别让弟妹等急了。” 纪想微微一笑,起身在公关部派来的那位男同事肖济的肩膀上摁了下,场上还有两个女孩,意思是务必要关照好她们。 纪想出了包间门就径直在走廊上接起视频通话,他没有像前几晚那样,在酒店睡前接听的时刻意摆好角度,让杨潮生能够一览无余地看清楚他的脸而缓解思念,纪想一边听人说话一边在找洗手间在哪个方位。 “嗯?你还在外面吗?” 纪想瞥了一眼屏幕里的杨潮生,高清无/码的帅脸独门秘笈就是让他喝醉的脑袋又晕乎乎了几分。 杨潮生把镜头立得很直,可能是刚洗完澡,头发是柔软的顺毛,妥妥的高中生气质。 “对,晚上有个饭局。”纪想抱臂,把手机稍微举起来了点,让小窗的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畸形,“正愁找借口出来寻人,你这通电话打得刚好。” “你要找谁?”杨潮生笑起来,纯属是因为纪想暗戳戳地夸他做得好,随后凑近屏幕,“你是不是喝了不少酒?脸和耳朵都好红。” “找我助理,怕他喝晕了在哪里直接睡下了。”纪想随口答道,“也还好,都是啤的,我助理有点不会喝酒,就帮他挡了点,毕竟还是校友,桐大刚毕业的学弟。” 杨潮生听到“校友”两个字蓦地眼皮一跳,不太认同地看着他:“别逞强,纪想,你酒量也不好。” “那也比一杯就醉的人好啊。”纪想知道杨潮生是担心他,于是用食指隔空摸了摸杨潮生,“放心吧,我有数,不会有事的。” 他心虚地复言:“……上次在酒吧,喝成那样是意外,他们什么酒都爱混。” 杨潮生叹了一口气,思忖半晌:“你是后天早上的飞机吗?” “嗯,九点半的。”纪想可惜道,“本来今晚就想改签回来的。” “不然我飞来元港找你。”杨潮生似乎真的在考虑可行性,“也不是很远,就是怕你喝多了明天难受没人照顾。” “杨大律师真是好旺盛的精力,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纪想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乖乖在家等我?” 杨潮生看起来不情不愿:“可是我很想你。” 纪想轻笑:“说你是粘人精还真是了,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冒犯了,张口就来啦?” “只是真实的情绪流露。”杨潮生一本正经。 纪想说不过他,自从在一起后就觉得杨潮生好像变“狡猾”了不少,哪里还有曹知勉形容的榆木疙瘩的形象。 不过说到底,也是纪想惯的,能收到爱人毫不吝啬地表达浓烈的思念,纪想是高兴且幸福的。 “纪组长?” 身后忽然有人冷不丁地叫了纪想一声,吓得他把手机放下了,回头一看是出来透风的冯宁。 在和纪想聊天聊一半的杨潮生见到消失的老婆,清晰的地板,瞬间不吱声了。 “原来你在这。”纪想转身,“我还怕你醉了走不动路,还能撑吗?” “能的。”冯宁努力地维持身形,殊不知整个人都快成熟透的虾子了。 纪想见状过去扶他:“我先送你回酒店吧,你好好休息。” “对不起……”冯宁脸上满是愧疚,“身为助理还要组长替我收拾摊子。” “没事,别想太多。”纪想重新举起手机,和杨潮生说“我一会儿再打给你”,就挂了通话,和肖济发了条讯息告知,打算扶冯宁下去打车。 好在酒店离这不太远,纪想安顿好已经不省人事的冯宁,再给肖济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那已经结束,准备回酒店,就没再折返回去。 肖济和冯宁住一个双标间,纪想等到肖济回来后拜托他多看着点冯宁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是深夜十二点,这时候再回电话给杨潮生实在是扰人清梦,所以纪想只给他道了声“晚安”,就准备洗漱休憩。 消息才刚发出去,杨潮生就有了回复。 【粘人精:解决好助理的事了?】 【香菜杀手:嗯。】 【香菜杀手:我以为你睡了。】 【粘人精:我在等你。】 【粘人精:你说你一会儿就打给我的。】 【粘人精:等了一小时四十七分。】 其实还是有木头的特性残留的,纪想看着他数得分明的时间,有些像在埋怨,于是回拨了电话。 甫一接通,纪想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公放,手上挤着牙膏开口:“我错啦,这不给你回了?现在来解决你的事。” 杨潮生委屈巴巴的:“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什么?” 这控诉来得莫名其妙,纪想都没反应过来杨潮生是怎么产生这个想法的。 “你刚才放下手机的速度,比复兴号还快。” 纪想:“……” “我是被冯宁吓了一跳。”他温声安抚道,“我家杨大律师这么出类拔萃,我巴不得给所有人看看呢。” “那我好坏了。”杨潮生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意思?”纪想懵懵的。 “我想把你藏起来。”杨潮生轻声,“但有时候又觉得你在人群中耀眼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想多看看。” 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响,听得纪想心痒痒的,他清清嗓子:“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看了什么情话大全了,想要等我回去惊艳我一把。” 杨潮生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爱上一个人之后好像无师自通,不用他刻意去学习应该怎样对喜欢的人好、如何去给予喜欢的人赞美与鼓励、该给喜欢的人什么样的承诺和未来,一切由衷,这些都成了一种迟来的天赋。 纪想又和杨潮生聊了良久家长里短,比如焦糖不愿意跑轮加入控秤大计,杨潮生就手动每天抱着它做操,现在小家伙看到杨潮生放猫猫操音乐就四处逃窜,运动量又奇迹般地跟上来了。 两人聊到手机发烫都没结束说不尽的话题,还是纪想先悄咪咪地打了个哈欠,杨潮生注意到了,抱歉地催他去睡觉,才终止今天的热恋期情感交流。 次日纪想睡到下午,没参与团队临时搭建的元港之旅,和杨潮生约好接机的时间就在酒店懒洋洋地赖了一天床。 回桐城的那天气温再一次骤降,一下飞机纪想就感到了阵阵凉意,偏偏他不以为意。大老远看见杨潮生穿着风衣的身影时差点拖着行李被路过的人群绊了一脚,是冯宁在后面眼疾手快地拽住他。 杨潮生眼尖,纪想在他眼中闪闪发亮的buff一点没褪,看到纪想手忙脚乱地站好时吓得心惊,随即他听到高昂的声调穿过机场的人来人往。 “杨潮生!在这!” 杨潮生忍不住抿唇一笑,大步流星地朝纪想而去,到最后要接住拥抱的纪想时甚至还小跑了几步。 以肖济为首的一行人发出起哄的声音,一齐识相地和纪想说:“公司的车在外面等我们,那我们就先走啦!” 纪想扭头和他们道别,继续扎进杨潮生的怀抱里,鼻尖嗅到淡雅的花香。 杨潮生搂着他,还能看见那群同事一步三回头的揶揄目光,难得有了窘迫之态。但他也没放手,而是收敛了点,揽住纪想的腰,把手上白粉色的花束送给他,握住他略微冰凉的手心。 “家里的六出花开了,想第一时间让你见到它,所以特意包了几支和我到机场一起接你。” 没有什么是比阔别多日再见到亲爱的纪想更值得喜悦的了。 第64章 第64章 “……我帮你弄。”…… 迎着年关将近, 桐城下了迟来的第一场雪。 纪想刚学着视频里的教程剪好一只喜气洋洋的红色窗花,想要跟厨房里正包饺子囤货的杨潮生讨夸的时候,接到了纪书渝打来的电话。 “喂, 妈。” “小想,吃过晚饭了吗?” “刚吃过了, 在消食呢。”纪想放下细剪刀, 在桌上的盐水里插了块菠萝塞嘴里,“突然打电话,怎么啦?” “没什么大事, 就是想问问你和潮生,除夕那天要不要回来吃饭?”纪书渝试探地问道,“如果亲家那边也想你们去的话, 你们就去吧。我就是随便问问, 也不是非得当天。” 关于新年,纪想早和杨潮生讨论过了,年前分别上二位父母家看看,年夜饭两人一猫自个儿在家吃,主厨杨师傅夸下海口,要给纪想弄个满汉全席。 “我和潮生打算那天在家。”纪想实话实说, “不过过年前会回去看你和万叔, 还有琛琛的。” “好, 也行。”纪书渝欣然接受, 转念又想到什么似的, 让纪想别着急挂,“你这些天往家里买的东西够多了,什么燕窝啊,海鲜之类的, 不用老送了,到时候你们回来煮三锅都吃不完的。” “什么燕窝海鲜?”纪想坐直身体,他买给纪书渝的年货还分别在杨潮生车里和冰箱里放着,等到时候上门亲自送去,“不是我送的啊。” “不是你?”纪书渝疑惑道,“那是谁啊?寄件人写的就是你的电话和名字,你万叔还老唠叨让你别破费。” “真不是我,是我早给您打电话了。”纪想失笑,“快递单号拍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吧。” “行。”纪书渝又补了一句,“和潮生回家那天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 “没问题。”纪想嘿嘿笑道,“辛苦妈妈和叔叔。” 和纪书渝说完后,他收到了发来的面单,上面确确实实写的纪想的名字,但那些东西都不是纪想买的。 “谁打电话?” 杨潮生洗净手出来,自然而然地坐到纪想身旁。见他洗完澡,沙发上的地板上连毛绒拖鞋都没摆,猜都不用猜又是赤脚走路,拎着人长腿往身上一搭,隔着睡裤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意。 “是妈,她打电话来问我们俩除夕当天打不打算回去过。我和她说了,我们俩单独过,到时候看廿七廿八哪天合适回去一趟。” 杨潮生“嗯”了一声,一边听着一边把沙发扶手上搭着的毛毯拽过来,包卷饼似的裹着纪想的腿脚:“拖鞋呢?又不穿袜子,不是给你放凳子上了吗?” 纪想得心应手地往杨潮生挪了挪,就差没直接坐人腿上了,低头放大手机上的快递信息地址,随口接着回道:“室内有暖气嘛,不冷。” 杨潮生没说话,反而搓搓毛毯熟练地开始帮他暖脚,余光瞥了一眼纪想专注着的屏幕。 嗯,没有和谁在聊天。 纪想浑然不觉,还在思考这些快递从何而来,忽然灵光乍现,给傅绛转发了图片消息。 【香菜杀手:哥,这些是不是你寄的。】 除了傅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几个人知道他和纪书渝的详细信息,以及有什么立场送一波又一波昂贵的礼品了。 果然回复也不出纪想所料。 【哥: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哥:放心,就是以你的名义,过年给妈送点东西。】 【香菜杀手:你干嘛不自己送,占了我的名额我送什么啊?】 【香菜杀手:反正我已经和妈说不是我送的了,你最好上门和她解释。】 对面许久没有答话,纪想明白傅绛在顾虑什么,便继续打字游说。 【香菜杀手:妈妈早就知道你回国了,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香菜杀手:她现在过得很幸福,万叔也是很好的人,不要害怕相见。】 多年未见的母子也许会因为上一代有隔阂,但并不会是永远,更何况纪琛曾说过,纪书渝偶尔会拿着以前的旧照片翻来覆去看。 他猜纪书渝也不是真的狠心绝情,不然不会在上次回家时,纪想提到傅绛回来后,会露出神伤哀思的表情,让纪想一度认为他是不是不该提。 杨潮生鬼鬼祟祟的,看出来纪想在打字,揉脚的动作放轻,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谁找你啊?” 他之所以这样,是前阵子纪想那个叫冯宁的助理总是大晚上来询问纪想工作上的事宜。 杨潮生有好几次都在纪想身旁,纪想大大方方的没注意到他在偷看,而冯宁的措辞没什么问题,两人的对话也属正常。 但自从得知冯宁和纪想是大学校友,还知道纪想帮人挡过酒,在很多方面都很温和地照顾他,杨潮生总会有点小吃醋。 不过他藏得很好,不想纪想觉得他无理取闹。 “没人。”纪想顿了下,“就是找我哥说点事。” 杨潮生抿唇,隔着毯子也不知道把人捂热了没有,在揉向脚底的时候纪想猛地缩了下腿,像弹簧似的,他才知道除了腰上的痒痒肉以外,脚亦是纪想的敏感处。 “别揉了,都要搓起火了。”纪想忍着想笑的冲动,想收回腿躲开,被杨潮生不讲道理地扼住。 杨潮生起了坏心思,尽往纪想反应大的地方碰,见对方终于破功笑起来,杨潮生顺势道:“下次要穿袜子,再不济毛拖也要穿,不然还这样给你揉。” 最初纪想仍死鸭子嘴硬,后来杨潮生见威胁不成没效果,就直接长臂一伸抱过他,在他侧腰上挠。 纪想最是怕痒,一时间扭得像扑腾的旱鸭子,泪花都要挤出来了。 “穿不穿?” “杨潮生你不要耍流氓!” 纪想犟着嘴往后躲,想甩掉杨潮生,但被更快一步无情地往沙发上一压,手机在打闹间滑落到地板上,彻彻底底被杨潮生的身影笼罩住。 “穿穿穿!真的穿!别挠了……” 纪想实在受不了了,大喊着投降。等杨潮生满意了这个答案停下来后,他睁开眼,发现两人上下的距离不过一拳。 杨潮生笑意盈盈地望着纪想,许是纪想的表情太过呆傻,他也注意到了和纪想之间的距离近到足以气息交织。 纪想还喘着气,眼尾带着点湿红的印记,杨潮生莫名咽了咽喉头,不自觉抬手去擦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的泪痕。 很漂亮,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纪想握着他的手腕,感受到杨潮生原本匀速的呼吸变得稍显急促,他微抬下巴,温顺地蹭了两下杨潮生的手心,随后单手攀着杨潮生的肩,亲上那瓣薄唇。 在一起这几个月,杨潮生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只会毛躁青涩地浅尝辄止,纪想的主动无疑是给这暖炉般温馨的气氛添一把熊熊燃烧的柴火。 他很快反客为主,抵着纪想发狠地亲,把两片殷红的软肉吮舐得水光淋漓。舌头灵巧地舔撬开齿关,得到无可逃脱的交缠。 纪想发出零碎的呜咽声,无处不在展露着他快要被亲得不行的信号,手上却还是搂紧了杨潮生,将自己整个送向对方。 连续的几个反应与动作都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杨潮生,他扯开隔在两人间的毯子,扶上纪想的腰肢。 衣摆翻腾,粗粝的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游走打圈,所到之处皆让纪想发出阵阵战栗,和杨潮生分开时,涎水银丝勾连,双眼俨然迷蒙。 纪想揪着杨潮生被拽散的睡衣纽扣咬了咬唇,沉寂片刻,听到杨潮生沙哑着嗓音小心翼翼地询问。 “……可以吗?” 纪想再清楚不过这时情意正浓若是答应意味着什么,他小幅度地点头,下一秒再次被杨潮生完完全全遮住。 吻是强势温热的,触摸是酥麻滚烫的。纪想闭上双眼睫毛轻颤,浑身瘫软时被杨潮生抱起来跨腿稳坐,在绵延不停的热吻下他察觉到了一层布料下的炽热。 然而杨潮生却猛然停住,像是想起了什么。 以前易感期到来,在家只囤了抑制剂之类的药用物品,夫妻之间的计生用品他还没来得及挑选购置。 被临时中断的纪想歪歪头:“……怎么了?” “家里……没有准备那些东西。”杨潮生显然有些尴尬,他方才望着纪想昏了头,都忘了最重要的事,“避/孕/套……还有润滑剂。” beta不像omega,没有天生为孕育生命而构造的特性生理条件那么容易,杨潮生要想照顾好纪想的体验,就得认真充分地做好功课。 “而且这是你第一次……”杨潮生亲了亲纪想的眼眸,“抱歉,我下次会提前准备好的。” 纪想见状没说什么,只是窝进了他的怀里。 杨潮生总是在方方面面都为他想得周全完好。 两人相依着平复了会儿,纪想倒是很快褪去了,但杨潮生却怎么也下不去。 他窘迫地想要起身:“我去浴室处理下。” 纪想手快地摁住他,思忖几秒开口,磕磕巴巴说:“……不然我帮你弄吧。” 说完没等杨潮生的回复,就勇猛无畏地上了手。 杨潮生正托着纪想,差点把人抖下去,隐忍地克制喘息。 纪想看着眉头紧皱的杨潮生。 嗯,他也好性感的。 第65章 第65章 超级大醋精。 浮沉失真的扭曲空间里, 纪想深受炙烤般的热潮难忍。眼前不断靠近的影子渐渐清晰,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拉住那个高大的身躯。 “纪想……乖宝……” 呢喃轻语在脑海中像被放大数十倍,纪想从身后被咬着耳朵, 扭头看清了对方的脸,是杨潮生。 随着那张纪想梦里梦外都渴求贴近的面庞的主人将他揉圆搓扁,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咛, 双腿打着颤,哭着说“不行”。 “杨……杨潮生!” 纪想急促地吸气呼气,骤然间从诡异的梦中抽身, 在床上惊醒。 朦朦胧胧的光线被窗帘遮挡着,昨晚睡前搂着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平常在纪想没醒前,杨潮生起床都不会拉开卧室的窗帘。 熟悉的环境让纪想安定了不少, 他松了一口气, 盯着卷在一起的被褥,随即想到让他面红耳热的旖旎春境。 他怎么会做这种羞耻的梦…… 是因为昨天吗? 纪想“啪”地一下捂着脸,很快安慰自己,血气方刚的三十岁,这很正常。 结果突然间鼻腔一热,好像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杨潮生蹑手蹑脚地进门,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纪想一副傻了眼的状态举着双手死死盯着手心, 鼻间和下巴上一片刺目的红色。 “纪想?!”杨潮生迅速大步迈至床边单膝跪着, 拿过床头的纸巾替人擦血。 “我……我没事……”纪想弱弱地说, “好像流鼻血了。” 杨潮生掌心扶上纪想的后脑勺, 把他脑袋往前倾,隔着纸巾捏住鼻子。 纪想只能屹然不动,乖乖地等血慢慢凝止。 “怎么会突然流鼻血?是不是昨天……” 杨潮生还没说完就被纪想猛然打断:“不是!” “……吃了什么上火的。”杨潮生迟疑地补完整句话,“你怎么了?感觉你看起来还不太舒服。” 纪想:“……” 能舒服就怪了。 纪想察觉到杨潮生担忧的眼神, 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带着鼻音黏黏糊糊地随便找了个借口解释:“可能……就是太干了?我没事的。” 杨潮生露出了点恍然大悟的表情,替纪想止完血,收拾掉略有点像案发现场的被子后,火速下单了个无雾加湿器。 纪想只能干笑着夸他真贴心- 年前事务繁多,纪想和杨潮生对完行程之后一致决定年前的周末先去万家拜访。等过了除夕和初一,到正月初二时,纪想再随杨潮生回九林市住几天。 纪想把买给纪书渝的一堆补品和美容大礼包装上后备箱,这些买前杨潮生皆不知情,尽管纪想提过让他不用再准备礼物,但杨潮生自认为不太好,还是亲自挑选了一些适合的年礼放在后座。 纪想见状开玩笑道:“早跟你说你不用再买了,这样分开送搞得我们像分家了似的。” 杨潮生不爱听这话,他还要和纪想过一辈子,怎么能分家? 连像都不行。 “就和妈说是我们俩一起送的就好了。” “那买重了的呢?”纪想提起那袋精华套装,“不过我们还挺心有灵犀的,选的礼物都能选到一块去。” 杨潮生勾起唇角,思考片刻:“那就说打折促销买一送一。” 纪想失笑,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便带着杨潮生载着一堆礼物前往万家。 这次还在路上,纪书渝就打电话来问。等到了院子门口,纪想先冲上去抱了下她。 “都等你们好久了。”纪书渝拍拍纪想的背。 “不是都跟您说了吗?晚上来吃饭,下午三点就催我到哪儿了,我和潮生都还堵在三环呢。” “那还不是想你。”纪书渝上下打量着纪想,良久舒心道,“看着没瘦,气色也比以前好很多。” 纪想拉着两手提满礼盒的杨潮生,用略微骄傲的语气说:“那还是潮生的功劳,他做饭可好吃了。” 纪书渝见两人恩爱如常,心就踏实了许多,对杨潮生说:“纪想之前独居的时候总不注重身体,我老担心他过得浑浑噩噩的,结婚后多谢你照顾他了。” “应该的,妈,小想是我丈夫。” “对了,今天怎么不见纪琛出来迎接我?”纪想纳罕,挽着纪书渝走进去的时候还高喊着,“纪琛这个小坏蛋是不是搁屋里头贪玩呢?” “哥——” 纪琛听到动静闻声而至,手上还抱着一本厚相册,从楼梯上一步三台阶地跨下来。 纪想接住她的拥抱撞击,扯了扯她的小辫子:“一个人在楼上干嘛呢?” “小想。” 楼上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纪想微愣,和站在二楼的傅绛对上视线。 “……哥?”纪想喉咙发紧,“你怎么在这?” 纪书渝用食指敲了下纪想的后脑勺:“说的什么话?你哥哥不能出现在这啊?” 纪想连忙摇头,脸上瞬间写满欣喜,先是看了眼纪书渝,又注视着傅绛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和妈妈……” 他没问出口,但傅绛俨然读懂他的意思,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不是你说的,要我来见她的吗?” “知道她没有不想见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傅绛缓声说。 当年离婚后纪书渝患有心理障碍,很难控制自己的言行,对傅景昀只剩下痛恨,只觉得傅绛和傅景昀离开,就是选择了背弃她。 所以那几年纪书渝对傅景昀恶语相向,也同样漠视傅绛,阻止纪想与傅绛的往来。 现在她回过头来看,这些年错得太多,不仅没能照顾好纪想,还让傅绛离她越来越远。 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她没有做好母亲的责任。 在看到傅绛带着笑意上门,仿佛人生十几年前的间隙与隔阂仿佛都不存在的时候,纪书渝忍不住痛哭出声。 傅绛亦是明白纪书渝内心的挣扎,他从来都没有怪过纪书渝。毕竟当年纪书渝和傅景昀的婚姻出现问题,纠缠到最后,最痛苦的也是她。 “刚才我在给傅哥哥看照片呢,妈妈的这本相册终于等到他最后一位主人啦。”纪琛指着相片,那一张正好是幼年的纪想和傅绛正在草坪上打滚。 “是啊,还要多谢纪琛。”傅绛温声说,“以前我回过旧家找过这些相册,以为都被清理丢掉了,没想到在妈这里。” 纪书渝有些不好意思,掖着眼泪就说要去厨房帮万文旗下厨。杨潮生放下礼品就要自觉跟去,被纪书渝以“年轻人多聊聊天”拦在了外面。 无奈杨潮生只能返回客厅。 傅绛是第一次见杨潮生,本人和纪想朋友圈里的照片相差不大,看着挺沉稳持重的。 “哥,你应该还没正式见过他。介绍一下,他就是杨潮生。本来你回国那天就想带他见你的,不过因为他有事,就耽搁了。”纪想说完看向杨潮生,故意逗道,“这就是我哥,你吃错醋的那个。” 杨潮生呛咳了两声:“大舅哥好。” 傅绛闻言蹙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吃醋?吃什么醋?” 纪想感到杨潮生牵着他的手一紧,对方不安分地在他的食指上捏了捏。 意思是别说,丢人。 “没什么,一点小误会而已。”纪想了然于心,招呼纪琛把相册抱过来一起看。 里面存有记录着从襁褓婴儿到五岁孩童的纪想,看得出来相册的主人一开始很用心,像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这些具有人生意义的时刻都被拍下来定格,用笔端端正正地写上备注。 不难看出一开始两兄弟是在浓厚的爱意里长大的。 傅绛觉得看自己没意思,而且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因为纪想才在这里相遇,于是他专挑纪想的照片滔滔不绝地回忆。 “当时的纪想可可爱了,就老小一个,我第一次抱他的时候还怕磕着碰着,把他抱摔了。别看照片里的我波澜不惊,但我抱的时候吓死了,因为妈老说我抱的姿势不对,会让弟弟觉得不舒服。” 纪想一边听傅绛乐呵地说着,一边瞥到杨潮生默默拿出了手机在身后狂摁拍照键。 他眯着眼回过头:“你拍这个干嘛?” 杨潮生被抓了个现行:“……想当作纪念。” 他是在高中的时候遇见的纪想,自然会对纪想前十几年的人生感兴趣。 他想看纪想小时候长什么样,乖不乖。更关键的是——他想知道纪想曾说过的幼年时给他在花园里做棉花糖差点把花园烧了的那个白月光到底是谁。 能让纪想魂牵梦绕至今不忘。 “吃饭啦,琛琛,去叫哥哥们过来拿碗筷。”万文旗端着大锅出炉的时候招呼了一声。 “来了!” 纪想率先过去帮忙,等要上桌吃饭的时候,发现杨潮生一个人又偷摸地回到了客厅的茶几前翻看那本旧相册。 他抱臂悄无声息地靠近,见人像是在一张张相片里找什么似的,突兀开口:“鬼鬼祟祟干嘛呢?” 杨潮生“啪”地一声把相册合上,僵硬地直起身板:“没什么。” 纪想才不信:“我人就在你面前,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啊,翻相册你能看出什么?” “你要是不问我,再像上次看照片断章取义闹出个乌龙……”纪想慢吞吞的说着,话锋一转,泫然欲泣,“杨潮生,你是要毁了这个家吗?” “不是……”杨潮生似乎也觉得自己要说的话难以启齿,“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棉花糖……”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我就是想看,有没有那个人的照片。” “你看照片有什么用啊,他现在和小时候两模两样。”纪想一半惊讶杨潮生居然还记得他说的这件事,另一半则是震惊他这个榆木疙瘩,竟还吃着飞醋没反应过来,“你看本人啊。” “……本人?” “喏。”纪想朝饭桌那边摆餐具的傅绛抬抬下巴,“给我做棉花糖差点炸了花园的本人就在那里。” 他凑近杨潮生,调笑道:“超级大醋精,满意了吗?” 第66章 第66章 “LOVE U” “爸爸!我等下可不可以提前把仙女棒拿出来和哥哥们一起玩啊!” “可以, 买给你的就是你的了。”万文旗摸了摸正在倒果汁的纪琛头顶,“不过你玩完了除夕可就没有了哦。” “好!反正后天哥哥也不在,今天先玩, 大家开心最重要!”纪琛把橙汁往纪想手边一放,搬着凳子要坐到他身边, “哥哥你今天会留下来住吗?” 对面的纪书渝给纪琛夹了一筷子菜:“快吃饭吧, 别老缠着你哥。” 纪想想着明天还要和杨潮生一起把家里打扫布置一遍好过年,和颜悦色道:“下次来留一晚陪你好不好?” 纪琛撅撅嘴,明显不是很喜欢这个回答, 但还是说了句“好吧”。 虽然不是年夜饭,但纪想也很多年没有这么享受过团聚的喜悦了。前几年大多是匆匆地来万家吃完饭,再找借口迅速地离开。 吃完饭天色已暗, 庭廊亮着今早刚挂上的花灯笼, 纪琛从万文旗的车库里抱出了一箱仙女棒,非要让三个哥哥先整齐划一地并排站着,后分发玩具。 杨潮生刚想侧脸跟纪想耳语说悄悄话,就被纪琛雄赳赳气昂昂的声音打断动作:“杨哥哥,再不站好就扣你一根仙女棒哦。” 纪书渝正好出来送水果拼盘,听到纪琛没大没小的话, 揪了下她的耳朵:“军训后遗症还使到哥哥们身上来了?” 纪琛“哎哟”了一声, 很快认错, 在几人毫不留情的哄笑下把仙女棒尽数分了。 杨潮生拿着打火机先给纪琛点上, 伴随着“刺啦”声, 闪烁的烟火燃起,在空中留下绚烂的弧度。 这时万文旗带着相机出来配合纪琛开拍。 杨潮生和纪想相视一笑,帮对方点上仙女棒后才把打火机轮给一旁无助落单的傅绛。 傅绛遗憾地望着纪想,一副“儿大不中留”的表情:“小时候还要哥哥呢, 现在有老公就把哥哥丢了。” 纪想哈哈大笑,为了安抚傅绛,也亲手给他点了一支。 一时间庭院里欢声笑语,有万文旗围着在转圈的纪琛不断捧哏,还有纪书渝和傅绛站在一起一边看手里的仙女棒燃尽,一边喊纪琛小心脚下。 “杨潮生。”纪想笑意盈盈地牵着杨潮生的手,把他拉到身边,“我写你猜?” “好。” 纪想在空中比划着,杨潮生全神贯注,像是对待什么紧急严肃的案例文件,不疾不徐地念:“恭喜……发财?” “bingo。” 纪想又换几个题目,全是常用的新春祝语,杨潮生一一答出来,甚至还学会了抢答。 “你不要那么快说出来。”纪想阻止道,“要好好看。” 杨潮生失笑:“行。” 接着杨潮生看到纪想在空中写字的速度变慢,神色放松下来回答:“杨、潮、生。” 他语调上扬,揽过纪想的肩膀低声说:“写我的名字?” 纪想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其实还没写完。” 话音刚落他继续飞速地画了几笔,快到简直是故意不让杨潮生看清似的,随后得意洋洋地叉腰:“让你刚才抢答。” 杨潮生只觉得眼前火光晃荡,在记忆中复现方才纪想画过的轨迹,他抬手捏了下纪想的脸颊,趁着人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蜻蜓点水地亲了下纪想的唇:“我也是。” 纪想嘚瑟的神情僵住。 杨潮生见他吃瘪的模样,语气轻快道:“我看到了,你写的‘LOVE U’。” 忽然远处的纪琛大叫。 “妈妈!哥哥在和杨哥哥偷偷啵嘴!” 瞬间所有人朝杨潮生和纪想看过来。 杨潮生手还搭在纪想肩上,手里拿着的仙女棒将两人贴得极近的脸庞照得闪耀发亮,瞳孔里皆是盛放的花火。 杨潮生没想到被纪琛注意到了,正尴尬着,纪想即刻偏头,亲在他的耳畔边。 “那怎么了?哥哥还光明正大啵!小孩子不准乱看!”纪想理直气壮地吼回去。 纪琛捂住眼,大声回复“羞羞”二字,又是惹得全场啼笑皆非。 等放完烟花棒,万文旗提议:“今天日子这么好,来拍一张全家福。” 傅绛打了个手势,想从万文旗手里接过相机:“我帮你们拍吧。” “说的什么话,你也一起。”万文旗指使纪琛到二楼书房把三脚架取下来,摆在客厅正中间挂着十字绣的“福”字前。 傅绛一愣,犹豫道:“不太好吧……” 毕竟纪书渝已经再婚,他亦不是从小跟着纪书渝长大的。傅绛尚有分寸界限,万家要拍全家福,怎么也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有什么不好?”万文旗从不在意这些弯弯绕绕,拉着傅绛让他定到纪书渝旁边,“你也是书渝的孩子,都是一家人。” “对,一家人。”纪琛挤在最前面笑嘻嘻地附和。 “小想,潮生,你们也过来。”纪书渝抬手招呼到。 “来咯。” 纪想站在万文旗旁边,左手搭在纪琛的小脑袋上比耶。 杨潮生看着屏幕调整了下每个人的位置,最后将镜头架准正中间,设置好延迟时间:“定好了,十秒倒数。” 纪琛立马用稚嫩的声音在报数,杨潮生小跑几步回到纪想的身边。 “快来快来。”纪想朝他伸手,顷刻间两人十指紧扣。 随着闪光灯一闪,全家福新鲜出炉。总共照了三张,万文旗说改天有空就拿去洗出来,每人一份。 纪想伸头浏览照片,一看最满意的那张杨潮生居然没看镜头,而是在盯着自己:“杨潮生,你看我干什么啊?” 杨潮生收到几人目光的洗礼,摸摸鼻尖:“……抱歉,看入迷了,我忘记看镜头了。” “我受不了了。”傅绛闻言转头就走,吐槽道,“你们真的很腻歪。” 纪书渝和万文旗也笑:“夫妻感情好嘛,老万都没看我。” 万文旗一见这样也能莫名其妙地引火上身,汗颜道:“下次一定。” 纪想倚在杨潮生怀里笑弯了腰。 后来这张照片被纪想摆在了床头,直到很多年过去,他仍然还能记着鲜活的这一天- 除夕那天纪想是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和烟花声中醒来的,昨天跟杨潮生做大扫除、贴对联之类的事忙活了一天,今早便觉得小腿和后腰酸痛。 他起床洗漱,看到杨潮生已经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的时候,感叹着对方精力的旺盛。 “早。桌上有早餐,先喝点温水。”杨潮生在蒸米糕,只好用眼神示意水杯所在之处。 见纪想端起一口气喝完,他复言:“被子叠了吗?” “没有……我忘了。” 纪想呆滞一瞬,回想起昨天睡前杨潮生特意叮嘱他早上起来的时候整理下床铺这件事。他平常都是晚起的那一个,说他懒也好,反正纪想不太爱叠被子,甚至在杨潮生回过头来收拾的时候还有自己的一套谬论——“反正晚上睡觉还要散开盖,叠起来干嘛”。 杨潮生见状诱哄道:“我现在在忙,辛苦你上去整理一下?” 纪想大概能理解杨潮生的心理,新的一年嘛,整整齐齐的好。 他转身回到楼上,没过多久倏忽激动地跑下楼,手里攥着一打厚厚的红包。 “杨潮生,这是你放的?” 杨潮生叹了一口气:“是啊,失策了。都专门提醒过你了,你还没发现,看来下次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应该直接塞进你手里,睡醒睁眼就能看见才行。” 纪想没来得及点,但红包厚度拿在手里感觉都可以砸晕一个人了,他冲上去抱着杨潮生嘟囔道:“那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是给纪想宝贝的压岁钱。”杨潮生搂着他温存了几分钟,随后问道,“等下我要去超市买食材,要不要一起?” “好啊。” 他已经很久没和杨潮生一起逛过超市了,大多数都是杨潮生下班顺路带回来,又或者是纪想去买,等着杨潮生回家下厨。 寒冬腊月依旧飘着小雪,杨潮生给纪想戴好毛线帽和围巾,就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领着他出门了。 超市里张灯结彩,纪想已经提前过目了遍杨主厨今日的菜品清单,两人一起挑,速度就快了许多,才用半个多小时就把整个购物车装满了。 准备结算的时候,杨潮生接了个电话,听上去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超市里的背景音乐震耳发聩,纪想便递给杨潮生一个安心的口型,让人出去接,他留下排队结账就行。 “先生,一共一千四百五十八,已经达到我们活动的二阶梯消费。您看看需不需要再凑几十块钱到一千五,可以领取我们活动的一阶梯礼品哦。” 纪想刚想说“不用”,余光却瞄到旁边的海报,发现送的礼品是一款他很爱吃的零食大礼包。 有点心痒痒。 随后他望向旁边的货架,最近的区域摆的是避/孕/套和润滑剂。 纪想思考几秒,顺势想到上次没能做完的人生大事。正好家里也缺,于是咳嗽几声,和收银员道了句“稍等”,踱步到架子面前,打量起了琳琅满目的各种用品。 什么凸点螺纹、凉感热感、草莓樱桃的…… 他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挑,最后用小公鸡点了几个款式,再全凭感觉乱选了个型号丢进购物袋里结算。 反正……能用就行吧? 第67章 第67章 “想尝一尝吗?” “结完了?” 杨潮生挂断电话, 回过头见纪想用力地推着购物车从人海里挤出来,伸手过去帮他扶稳前方摇摇欲坠的袋子。 “嗯!你等等,我去领一下赠品。” 纪想一溜烟地拿着电子小票跑去左边的兑换台, 没过多久提回一盒零食大礼包:“他们说买到一千五就送一盒这个,我就随便凑了点。” “好。” 平时纪想买的零食都丰富多样的, 杨潮生想着记住这个牌子以后多囤一点在家里, 随后提起就近的购物袋,却被纪想紧张地抢过去:“这个我提!” 杨潮生自然地松手,好笑道:“有什么区别吗?” 有, 当然有。 纪想心虚地掂了下藏在最底下的小方盒和两个圆瓶,决意让这个袋子从现在开始起都不能逃离自己的手掌心。 他已经临时起意做好了晚上的计划。 最终纪想提着最为重要的那一袋和零食礼包,杨潮生拿起剩下两大袋一齐回到家。 刚进门纪想就累得坐在地上, 他付完账把那几样东西随便丢进一个袋子里的时候, 没意识到这个袋子里装的商品是最重最多的。 杨潮生见状拉他起来,再拍拍他路上用力过猛还不小心摔雪地里的屁股,就连这样了也还不让他帮忙提袋子:“你去坐着吧,我来收拾。” 纪想马上立正,比清早铺床还要勤快自觉:“我帮你。” 说着就把那袋子一骨碌地拖远了,像仓鼠要藏食囤粮过冬似的。 杨潮生此时还疑惑着那袋子上是不是有什么只有他不能碰的毒药, 直到晚上终于见了真章。 傍晚杨潮生准备好年夜饭, 就看到纪想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两只粉色的蜡烛, 兴冲冲地往桌上一摆。 “烛光晚餐?” 杨潮生见一桌子中菜配两个浪漫的蜡烛着实有些奇怪, 但纪想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 可以说,他也很期待每天纪想时不时会冒出来给他的一点“惊喜”。 不过这蜡烛……好像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纪想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点燃烛芯又把灯关掉, 和杨潮生面对面而坐。 前几天远在深城刚做完腺体修复手术的沈思儒给他寄了瓶珍藏许久的帕图斯,虽然名义上是送给牵线介绍医生的杨潮生当谢礼的,但这酒还是纪想收下的。 沈思儒说酒壮怂人胆,喝下去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纪想抱着醒好的红酒,优雅做作地拿了两只高脚杯:“这是思儒送的,他在深城的手术很成功。虽然红酒蜡烛搭配年夜饭有点怪异,但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在一起过年,下次请你吃正式的烛光晚餐?” 杨潮生了然,纪想这是想和他约会。 “形式不重要,人最重要。”杨潮生认真地看着他,“只要是和你一起,我们啃馒头配红酒都行。” 纪想“扑哧”一笑,把酒递过去:“来吧。” 他举起酒杯,和杨潮生轻碰:“祝新的一年,小杨同学顺心遂意,平安常乐。” “既然祝我‘顺心遂意’,那我就祝小纪同学……”杨潮生思忖道,“越来越爱我吧。” 他笑看纪想:“这个愿望不用神保佑,你来记得帮我实现就好了。” 纪想微愣,随即展颜:“遵命。” 两人不顾外面来自新年的喧嚣,在温馨宜人的小家里自成一境。纪想和杨潮生絮絮叨叨地聊天,菜没多吃,酒倒是越说越渴喝了不少。 “杨潮生。”纪想托着半张绯红的脸歪头望着目光柔和的杨潮生,语速缓慢,“喜欢我那么久不说,会不会很辛苦?” 杨潮生抿唇:“不会。” “撒谎。”纪想眯眼,“其实我都想不到有人居然能喜欢我十三年……哦不,从现在起就要算十四年了。” “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呢?” “因为不能确定未来,不想过度打扰到你的生活,更不想你未定的人生会有可能因为我产生不同。”杨潮生垂下眼眸,“当然,最怕的还是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啊。”纪想身子向前倾,注视着他,“你长得好看,成绩优异,画画也那么厉害,谁会不被你吸引?不喜欢你?” 杨潮生没回答,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你啊”。 他无数次从少年时期的纪想身边擦身而过,也许曾有收到过几分他遥不可及又朝思暮想的属于纪想的目光,但对方无心停留,他求而不得。 “我看到你藏在书房抽屉里的画册了。”纪想说,“那天你要和我离婚,没把它带走。” 杨潮生蜷缩了下手指。 他是故意的,反正都要离婚了,破罐子破摔,让纪想知道了也没什么。 可纪想那天那么快就找到了他,后来告白完也没和他提过,杨潮生以为纪想还没看过。 而且得偿所愿之后,杨潮生也不用再时常反复地去翻那本存放着过去的画册了。 提不提,好像都无所谓。喜欢了纪想很久这件事,哪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没关系。 “里面除了画着我的画,还有一张我随手写的贺卡。” 纪想不懂暗恋,除了杨潮生之外,更没有喜欢过别人。但每次他回想起那本画册,都能身临其境地代入杨潮生的视角,感同身受那份隐在时间背后的酸涩。 纪想站起身,坐到杨潮生的身边,抱住他:“谢谢你能坚持下来,出现在二十九岁的我面前。” 杨潮生嘴唇微动,那张贺卡其实原本并没有那么巧地发到他的手上,他是和另一个女同学换的。 因为帮老邢批过小测,杨潮生早已经将纪想的字迹印刻在心。所以在他像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寻找那张祝语的踪迹时,一个路过的女生拿着纪想写的贺卡说了句“不知道是男生女生,这字好漂亮”后,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哪有那么多缘分天定,杨潮生打转在纪想周围长达两年,延续至今的爱恋,都是事在人为。 “不会了……杨潮生……”纪想靠在杨潮生的肩窝上低声呢喃。 “不会什么?”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这么苦了。”纪想的唇瓣在杨潮生的侧颈上摩挲,继而不疾不徐地轻咬上他的耳廓,“你现在想尝一尝甜味吗?” 纪想呼出的热气全部吞吐在耳边,身上还有下午沐浴过茉莉香。 杨潮生察觉到纪想不安分的在衣下乱窜的手,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而桌上的蜡烛杨潮生也想起来了,造型差不多却因为香气没有蜜月旅行的时候杨月明送给过他们的那款那么浓烈,杨潮生才没反应过来它的用途,还以为纪想是真来营造烛光氛围的。 他不清楚纪想是怎么知道的,还特意用在了今天。 纪想轻啾了口杨潮生的侧脸,再从拉扯间变得凌乱交叉的椅子上挪到他的大腿上,双手搭着杨潮生的肩膀,像要把自己全身心地托付给他:“……今天我都准备好了。” 杨潮生诧异地望着纪想把毛茸茸的睡衣扯下,里面是一套白蕾丝的薄纱透视套装。 纪想感觉脑袋要冒烟了,他下午在浴室里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穿,怕吓到杨潮生,又怕杨潮生会不为所动,大腿还被缠绕的细带勒得难受:“呃……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反正就先……” “这样吧”三个字被杨潮生堵着咽回了嘴里,纪想被抵在桌前,冰冷的红木刺激着后腰,他颤抖着,顺从承受杨潮生突然爆发,像要把他拆入腹中吞吃的亲吻。 等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睡衣都滑落在地上,纪想夹紧他的腰怯怯地说:“去……去房间吧。” 杨潮生“嗯”了一声,缓缓抚着纪想圆润细腻的肩峰:“会冷吗?” 纪想迟疑半晌摇摇头,也不敢说煞风景的话,万一他真说冷,杨潮生极有可能下一秒就把睡衣给他重新套上。 那这一晚的辛苦铺垫就真白干了。 他搂紧了杨潮生,嘟囔道:“有你在就不冷。” 杨潮生暂时克制住欲念,单手抱着人站起来,还不忘把桌上的一支蜡烛端走。 物尽其用,他把蜡烛搁在床头,紧接着将纪想安稳地放下。 上次过后他提前买好只等有朝一日待用的床上用品都和抑制剂那些放在了储藏室,杨潮生用鼻尖和纪想的相蹭:“我去拿东西,很快过来。” “不用。”纪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左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随机抓了一把,“我早上买了……放在这里。” 杨潮生眉毛一挑,把润滑剂接过,轻笑起来:“这个我来,另一个……你帮我?” 纪想傻傻地应声“好”,随即撑着手肘坐起来。 塑封变得异常难拆,纪想一边懊恼一边想着下次一定要提前拆好,最后还是杨潮生温柔地把着他的手哄说道“慢慢来”。 纪想尴尬地看向杨潮生。 “……有点不太舒服。” 纪想大惊失色,以为是弄反了,不可置信地还要重新再拿一个,就被杨潮生捉住,听到人哑声说:“小了,老婆,下次要再买大一个号。” 纪想一时间手无处安放,他就帮了杨潮生一两次,在挑选的时候也迷迷糊糊,解释时更是要把头埋到地里去:“我知道了……感觉错了。” “没关系。”杨潮生捧起他的脸,“你今晚,再好好感觉下?” 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纪想好似被重重海水倾覆。 新的一年在烟花的颂祝下到来,纪想哭得抛珠滚玉,却还是用行动不断表示他愿意。 愿意接受杨潮生给他的一切,全部。 第68章 第68章 一见你就笑。 如果纪想知道过度作用会把杨潮生刺激到易感期提前, 他是绝对不会冲动地选在新年的那一夜就把人“就地正法”的。 纪想一整个春节假期的后半段都在床上陪同杨潮生浑浑噩噩地度过,连当初答应沈馥与杨钟年初二就回九林市都没能唤醒alpha的良知。 自讨苦吃为期五天的易感期过去,纪想生无可恋地赶在即将要变身牛马上班的前两天, 抽空和杨潮生回了趟杨家。 沈馥一早就在庭院里等待,看到杨潮生把车驶进来后迎了上去。 她刚要出声, 杨潮生降下半个车窗, 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妈,小想睡着了。”他悄声解释道,轻手轻脚下车, 生怕惊扰到里面。 杨潮生自知有愧,把纪想翻来覆去折腾后还没让人好好休息。他本是想找个借口向沈馥推辞,等过段时日空闲再来, 但纪想说毕竟是第一个春节, 答应长辈的事还是不要爽约的好,所以纪想最终还是跟他回家了。 沈馥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开车来九林也要三四个小时,你们路上辛苦了。” 杨潮生把后备箱纪想准备的礼物都让佣人帮忙提进去后,转身到副驾, 小心翼翼地想把纪想抱下来。 纪想撇着头睡得很沉, 脸颊藏在围巾里被捂得红通通的。或许是真的很累, 异常别扭的睡姿也没觉得难受地醒来。 杨潮生才刚抱起他, 松散的围巾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露出脖颈上的点点红痕。沈馥见状也想搭把手,被杨潮生急忙地用身形挡回去:“没事,妈,外面冷, 你先进去看看小想给你准备的礼物喜不喜欢。” 他重新把围巾绕一圈掖在纪想毛呢外套的领口里,兴许是来回的动静搅到了怀里人的安眠,纪想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杨潮生身上,被他腾空抱起。 “抱歉,好像把你吵醒了。” 纪想还没正式来过杨家,环顾四周发现处在类似于一个花园连廊里,茫然地问:“已经到了吗?” “嗯,到家了。”杨潮生温声道,“我先带你去卧室,你好好休息。” “但是……” 纪想虽然困,但下意识还是觉得这样会有点不太礼貌,杨潮生猜到他要说什么:“我已经和妈说过了,一会儿吃饭我来房间接你。” 纪想闻言安了心,于是继续埋在杨潮生胸前睡过去。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早就过了午饭的时间,杨潮生不仅没来喊他,也没在房间里。 纪想呆坐在床上试图清醒脑子,片刻后看向房间,他认得出来这是杨潮生的卧室,装潢风格和金台区那套平层没被改造前时如出一辙。 放在床头的手机“叮咚”一声,纪想扒拉过来,发现是杨潮生给他发的消息。 【粘人精:醒了吗?】 【粘人精:我现在在医院,要是没见到我别害怕。一楼有位姓叶的阿姨,她会照顾你,先去吃饭,我再过半小时就回来。】 纪想只敏感地看到了“医院”两个字,以为杨潮生出了什么事,他才刚过易感期,立刻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纪想焦急地开口询问:“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在医院?” 杨潮生这时后知后觉自己的话似乎给了纪想错误的暗示:“我没事,是妙光。她在公司晕倒了,我姐飞机还没落地,我和妈先过去医院看情况。” “好……”纪想仍旧不太踏实,“她没事吧?” “没事,在做检查。” 杨潮生那边似乎有人在喊他,纪想没多做打扰。挂掉电话后邮箱收到一封邮件,上面是以高中校庆的名义组织的班级聚会。 纪想草草地浏览一遍便先搁置,准备换一身衣服,照杨潮生说的下楼吃饭。 一楼果然有个阿姨正在打扫卫生,见到纪想出现在楼梯上,放下了手中的掸子:“小纪先生醒了,夫人和二少爷都出去了,应该不久就要回来了,我去给你热下饭菜。” “你好,叶阿姨。”纪想略显拘谨地说,“好的,谢谢。” 纪想坐在餐桌前,每样菜都是单独给他盛了一小份留着,他小口小口地吃,偶尔和叶阿姨攀谈几句,得知了杨钟年和杨月明都飞到国外去处理业务,预计今天下午归家。 等纪想吃完饭,门口传来沈馥的笑声,还说着要让人当心脚下的关切话。纪想还在想是谁,就看见像是被众星捧月似的走在最前头的程妙光。 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杨月明,看样子是下飞机直奔医院。杨月明亦是虚扶着自己的妻子,仿若程妙光是个脆弱的搪瓷娃娃。 最后进来的是分别是杨潮生与杨钟年,一家人算是到齐了。 “我没事的,刚才是有点晕才没站稳。”程妙光觉得不大好意思,推脱掉了杨月明的手,转头瞟见纪想,朝他点点头,“纪想哥。” 纪想问候道:“听说你刚才去了医院,身体没大碍吧?” “没事的。” 程妙光这边刚说完,杨月明就被沈馥催道:“快把妙光扶回房间休息啊,这段时间先让她安心养胎,别把她累到了。” 纪想闻言和快步朝自己走来的杨潮生对视眨眼。 “妙光……怀孕了?” “对,孕五周。”杨潮生见纪想还一副懵然的表情,抬手整理好他的毛衣高领。 “好事呀。”纪想望着杨月明和程妙光上楼的身影,“晚点再祝贺她们吧。” 话音刚落沈馥招两人过去,纪想想着刚回来还没和她碰面聊天,就乖乖坐在了沈馥的身侧。 “小想,怎么感觉你今天精神看着不是很好?刚到家就去睡了那么久。”沈馥一眼觉出端倪,在纪想额头上碰了碰,“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纪想尴尬,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可能是前几天熬夜熬太迟了,我没什么事。” “潮生都和我说了,下次要是很忙,也不用硬挤出时间赶这么一趟,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空回来都行。” 沈馥以为纪想过年还和往年杨潮生这个工作狂一样在忙工作,叮嘱着纪想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纪想余光瞥见杨潮生在笑,偷偷在他背上狠戳了两下泄愤。 “潮生啊,你看你姐姐和妙光现在算是圆满了,你和小想结婚也差不多有半年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 话题转得太快,纪想正喝水,差点被呛到。 “不急。”杨潮生抚拍纪想的背脊,和沈馥开玩笑道,“您安心再等几个月就有孙子抱了,难道还急我和小想的吗?” “那不一样啊,月明是月明,你是你,我是想关心下你们的进度嘛。”沈馥少见多怪地看着杨潮生,“我们家要是有双喜临门,岂不是更好?” 纪想干笑两声,正要顺着沈馥说几句,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被杨潮生紧牵住。 “还不到时候呢妈,您先紧着我姐吧。” “是啊,妙光和月明结婚的时间也长些,这事急不来。”一直没讲话的杨钟年适时出了声,“阿馥,你不还说下午约了人要去做美容吗?” “行,不催你们。”沈馥看一眼时间,“哎呀妙光这事一出,我就给吓忘了,幸好没什么事。正好我去告诉她们,沾点喜气。” 说完沈馥收拾打扮了下,吩咐厨房晚餐做些补食,杨钟年熟练地充当自己妻子的司机,两人挽着手就离开了。 纪想望着并肩的背影,不止一次羡慕杨潮生的家庭氛围好,沈馥和杨钟年相依相伴几十年,依旧恩爱。 他在想,他和杨潮生可以做到如此吗? “在想什么?”客厅没人,杨潮生便把纪想搂进怀里,双双靠在沙发上,亲吻着发丝。 纪想犹豫良久,仰头问:“你想要孩子吗?” 杨潮生低头看他,以为纪想是有了负担,开解道:“不用纠结妈说的,日子是我们俩过,她就是随便问问。” “我只是想了解下你的真实想法。” “不是很想。”杨潮生直截了当地说,“结婚前就说了,我对繁衍子嗣这事并不是很看重。但如果你想要,我不会反对。只不过你是男性beta,我私心里还是不想让你冒这个风险。” beta的受孕率本就没有omega那么高,再加上纪想还是男性,孕育孩子的概率只会更低,甚至在妊娠生产时有比女性beta和omega更多的潜在危险。 “当然,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左右你的想法,生不生孩子一切由你来决定。但如果生孩子可能会让你受到伤害,我宁可不要。”杨潮生轻声说,“我只知道我的纪想是独一无二的。” 纪想心中微动:“我知道了。” “腰和腿还痛吗?”杨潮生稍稍松开了点纪想,“要不要帮你再揉揉?” “不用……”纪想刚有点感动的情绪又被腰腿疼痛的始作俑者吹得烟消云散,“对了,我收到一中的校庆消息,说是下个月三号是开放日,我们班人好像在组织聚会,你有收到吗?” “收到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杨潮生问,“你打算去吗?” “嗯,我前两年还在街上偶遇过邢老师,想回去看看他。” “行,那我陪你。” 纪想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我好像对你又有点印象了。” “什么?” “你是不是经常在老邢的办公室里晃悠?” 杨潮生不确定纪想说的“晃悠”是什么程度,但他的确很经常在有纪想的办公室里晃悠。 “我记起来了,你趁我在做题的时候嘲笑过我。”纪想眯眼果断道。 杨潮生:“?” “我没有。” “狡辩,有一次我在写数学题,你好像就一直看着我笑,还在我身边走来走去的。”纪想回忆起来,“我回过头,你还捂着嘴装作很忙地抱着作业本走了。” 杨潮生抽了抽嘴角。 “那不是嘲笑,如果你看到喜欢的人就在面前还能完全克制地止住笑容的话……”杨潮生缓缓靠近,“那我承认你耐力比我厉害。” 纪想盯着不断放大的脸,紧咬着嘴唇。 “别憋了,纪想。”杨潮生伸出手指比“v”,手动帮纪想上扬唇角,“我看到你现在在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第69章(正文完) 第69章 第69章(正文完) “我的爱…… 三月, 草长莺飞的季节。 纪想一早就和班里熟悉的几位老同学说好,等拜访完以前的老师,结束后一起到高考前百日誓师曾聚餐过的那家小饭店吃饭。 被剥夺了一顿和老婆单独吃晚饭的机会后, 杨潮生显得很失落,纪想给他佩戴袖口时有意顺毛:“那你要不要一起去?我问问他们能不能带家属。” 杨潮生垂下眼睑:“算了吧, 大家都不认识我, 我去了也是扫兴,你和他们玩得开心就好。” “杨潮生,你现在怎么说话拐弯抹角, 还茶茶的。”纪想忍俊不禁,“放心好了,都是我的好朋友, 有几位婚礼上你也见过的, 就算你对他们没印象,他们也不会不认识你的。” 话音刚落,他抱住杨潮生,带着人像企鹅走路似的左右晃了晃:“我怎么舍得把我宝贝一个人丢下啊。” 杨潮生很好哄,纪想三两句花言巧语就能轻轻松松地把人搞定,更何况他看得出来, 有时候杨潮生不是真的生气或者憋屈, 只是想撒撒娇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 人有千面, 和杨潮生在一起得越久, 纪想就越觉得他可爱。 杨潮生和纪想一齐抵达一中, 门口已是人山人海。 “不愧是百年校庆,以前的几十周年的时候都没这么声势浩大过。”纪想怕和杨潮生挤散了,便紧紧贴着他牵手走。 杨潮生很受用,人潮拥挤时替纪想挡着身穿校服呼啦啦一窝蜂而过的学生们, 他们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令纪想羡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现在的校服怎么都是这种白衬衫红领绳加上格裙格裤了,比以前我们蓝白条纹的好看太多。”纪想摸索着下巴,“这样早恋率岂不是大大提升了。” 杨潮生失笑:“你还关心这个?” “不是,我是想到你。”纪想说,“你不是学生会检查风纪的吗?老是到处逮人,以前也没少帮教导主任逮过早恋的吧。” “没逮过,只逮过抽烟喝酒的。”杨潮生实话实说。 结果还错把纪想逮走了。 “真的?”纪想回想起杨潮生以前逮人时铁面无私的形象,怎么看都不想会网开一面放走小情侣的人,“也不至于一对早恋的都没有吧……” 杨潮生笑而不语,要算早恋,他当时就单恋着纪想,哪有资格抓别人。 “快走快走!我刚看到曲杭来了,我听学姐说他今天会在礼堂做演讲,去晚了就没位置了!我还想结束看看能不能找他要个签名合照呢!” “哎哟我知道了,等等我!我头发还没绑好啊……” 纪想微微侧身让两个小女孩先过了小道,随即看向四周,果然在不远处的知名校友海报上看到了她们口中的主人公:“曲杭?是最近那个热播电视剧的男主?” 杨潮生平常不看电视剧,偶尔会和纪想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但他对曲杭有点印象,之前律所好像帮忙打过这个人的名誉纠纷案子。 他刚想开口,胳膊一紧,纪想拉着他顺着人流前进:“他长得挺帅的,我们也过去看看。” 眼见纪想用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力气在往前冲,杨潮生抿着唇略显无奈,揽住他的肩膀为他开路,赶在演讲开始前到了礼堂后排。 还剩几个位置,纪想没和学弟学妹抢,而是站在最后用手机拍照模式放大看曲杭,紧接着咔擦咔擦十二连拍。 杨潮生抱臂在墙角站着,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可目光始终在纪想的侧脸和手机屏幕上打转。 半场演讲过去,纪想相册起码存了能有一百多张不同表情的曲杭,杨潮生实在没忍住,握上他的手腕一边揉一边说:“手酸不酸?” “啊?”纪想回头瞥了他一眼,继而抽回手继续尽职尽责地当站哥,“不酸啊。” 杨潮生深吸一口气:“……我酸了。” 纪想惊奇道:“你也在拍吗?” “没有。”杨潮生面无表情,“我心酸。” 好了,这下纪想瞬间懂了,某杨姓男子又在吨吨吨喝醋了。 纪想立马收起手机,往杨潮生身边小挪一步,解释道:“我都是给沈思儒拍的。” 杨潮生不为所动。 “真的啊。” 纪想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在搜索框里输入“曲杭”,滑着屏幕给杨潮生过目。 杨潮生终于“纡尊降贵”地瞟了一眼。 有关曲杭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沈思儒发的,什么“这么帅的人居然是我学弟”“真是长在我的心巴上”“这么居家很适合当男友”,还夸曲杭作为一个新人演员,第一部剧初露头角圈粉无数,可见潜力无限大,怂恿纪想一起来追。 纪想摸摸鼻尖:“思儒不是还在深城治疗吗,所以校庆他也来不了,知道曲杭要回学校,刚才就夺命连环call我要给他多拍点视频和照片……” 说曹操曹操到,纪想举着的手机上闪烁着沈思儒的来电显示。 纪想用一副“你看吧,我们要关爱病人”的表情转过身靠在杨潮生怀里,捂着听筒接听电话。 “纪想!太帅了!照片和视频别停啊!”沈思儒在电话里嚎起来,“我已经在反复欣赏那二十秒的视频了……对了,你等下记得帮我要个签名啊,求求你了,远在深城柔弱的沈同学向你乞讨。”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尽力好吗?”纪想听到那边好像还有宋喆礼的声音,似乎在催沈思儒吃药,一会儿还要做腺体放疗,他附和几声,“你乖乖配合治病,等下次我去深城看你就把签名给你带过去。” 沈思儒兴奋地应了声“好”,纪想继续兢兢业业地拍照片。 虽然不是纪想本人意愿,但杨潮生见自家老婆围着别的男人团团转还是有些不爽,于是自告奋勇地接过纪想的手机帮他完成任务。 快要散场结束,手机才回到纪想手里,不一会儿收到照片的沈思儒发了个问号的表情。 【思儒:?】 【思儒:刚才那角度的曲杭挺好的啊,怎么后面全被你拍成一米五了?】 纪想微愣,翻相册一看,好家伙杨潮生拍的全是刁钻角度。 杨潮生一脸无辜,纪想欲言又止,试图用对方拍照确实忽高忽低的技术来说服自己。 礼堂人毕竟这么多对吧,舞台上的灯光还是死亡顶光对吧,他们站在最后是最高处向最低处俯拍对吧。 杨潮生没拍好很正常哒! 纪想给了一堆理由搪塞过后,就决定让杨潮生在外面等他,他去冲锋陷阵给沈思儒要签名。 然而杨潮生却拉住了他,和他说“等等”。 “可是等下要是人都走光了……” 他就要不到沈思儒想要的签名了。 “相信我。”杨潮生和纪想十指紧扣着,绕去后台。 纪想有点懵,看着杨潮生和一位两鬓斑白的年长老师打招呼。 “这是?” 杨潮生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的爱人,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说起来您应该也会有印象,是邢老师他们班的,叫纪想。” 老人抬着老花镜认真地看了眼纪想,回想期间快把纪想盯得不好意思了,他才终于笑起来:“我知道了,被老邢经常抓到办公室里写数学作业那小男生是吧?你们邢老师之后还老用你当正面例子给后辈的学生说‘但凡数学努点力也不至于学到最后才四五十分’。” 纪想干笑几声,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被编入老邢的教育教材了。 没过多久曲杭进入后台,老人有事要离开,杨潮生说了句“老师慢走”,就把纪想往曲杭那边领。 “杨先生,好久不见。”还没站定,曲杭身前看起来十分干练的白色西装女士就伸出手,和杨潮生轻握一瞬。 “你好,庄女士。”杨潮生微笑,“我爱人想给他朋友带一张曲杭先生的签名,但前面学生太多,所以才私下冒昧联系你。” “你之前帮过我们曲杭,这样说话太客气了,一张签名而已,曲杭也是乐意的。”庄凝让曲杭补完妆上前,杨潮生便给纪想使了个眼神。 纪想没想过杨潮生还有这等人脉,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之后就拿出本子递给曲杭。 如沈思儒所说,曲杭人确实还不错,得知都是校友,沈思儒现在是因病才不能到场后,还说可以给沈思儒单独录个简短的视频,祝他早日康复。 这段视频给沈思儒发过去后他差点高兴到要掀翻了病房的天花板,连宋喆礼都没制住他。 告别曲杭,纪想收到老同学余熙的催促,问他在哪儿。而杨潮生正好也遇到了追来的曹知勉,被无情地拉走去见以前的朋友。 纪想看杨潮生还有点不舍,捏捏他的掌心:“等下见。” 他和杨潮生分开后就听余熙指路,走向教学楼和他碰面。 余熙还和十几年前一样留着短碎发,纪想搓了下他的刘海:“你真是十年如一日,发型不变都不腻啊。” “你不懂,这是哥的魅力。”余熙哥俩好地搂着纪想,“对了,你老公呢?怎么没过来?” “又不是连体婴儿,他和他朋友走了。” 纪想和余熙一起,花了一个小时从四面八方把散落在校园各个角落的同学都集齐在以前的班级门口,里面更替了许多届的学生,早已截然不同,却又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点有关以前的回忆。 “纪想,这是你的桌子吧?”余熙指着手旁的书桌,“你当年墨水不小心打翻倒上去染出来的花型还在。” “是吗?”纪想惊讶,“真的诶……” 他用手摸了摸那些痕迹,神情看起来在怀念,随后看向窗口的第五排位置。 那是他曾经坐过的地方。 纪想忽然间就想起杨潮生在画册上画的画,窗外的白玉兰枝依旧繁盛,三月已到花期,正含苞待放。 他神使鬼差地踱步过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偏头朝外看去。 应该是十点钟方向…… 纪想借着杨潮生画里的角度,在对面锁定了有可能在这扇窗看到他的教室。 缘分在这一刻显得妙不可言。 纪想正好在那个窗台边望见了杨潮生。 如果当年你看到了我,却不敢大声呼唤我的姓名,将爱意宣之于口。 那这一次就由我来吧。 “杨潮生——” 楼上的杨潮生正和以前的班主任聊到当年课上被收走的那幅画了一半的人像画。 “那是谁?” 杨潮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很快笑起来,和拼命摆手的纪想挥了挥手。 他等到了跨越十四年岁月,来自春天的回信。 “就是您当年收走的,那幅画的主人公。” “也是我的爱人,纪想。”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