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讲武德[快穿]》 1、向导1 “……你也配做向导?……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 胸-前、脖子、锁骨上满是牙印、鞭痕与勒痕的男人死死地掐着女人白皙的颈子,一双大手不断收紧,手背上的血管根根浮起。 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和自己玩情-趣,而是真的想要拧断自己的脖子,女人恼怒地挣扎起来。她先是想抽男人的耳光,在发觉自己的手臂不够长、够不到男人的脸后她双-腿凌空乱蹬,花哨的长指甲也深深地抠进了男人手臂的皮肉里。 男人有着明星般英俊的外表,身材……用时下流行的话来形容就是双-开门冰箱。只不过男人虽然健硕,但健硕得很漂亮,是那种狼腰猿臂、并不显得笨重油腻的健硕。 男人的精神状况很差,他呲着牙,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犹如一头疯兽。一双空洞的鲜红色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凶狠,是愤恨,是自暴自弃,却也是走投无路鱼死网破的悲凉。 “你总是把我当成玩具,羞辱我、愚弄我、践踏我……!” “不止是我……在你眼里我们这些哨兵根本不是人!我们只是还活着的尸体……是满足你欲-望的肉块。” 男人并不想哭,但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滴在女人的脸颊之上。 “我已经不想再当你的玩具了——” 把男人的手臂挠得血肉模糊的女人张口,她试图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来。然而男人更加用劲。终于,随着“喀嚓”一声响,女人软软地瘫倒下来,如同被人剪断了引线的牵线木偶。 咚咚—— 房间门轻响了两下,一身着制服的青年未经许可便已推门而入。 “莎莉,我来啦!今天也——” 制服青年话音未落,已瞥见扼死了女人的男人,以及衣冠不整从床上滑落到地上的女尸。 —— 叶棠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黑暗,周围没有一点儿声响。她躺在一个冷得出奇的合金格子里,寒意正猛烈地侵蚀着她的全身。 突然来到如此压抑可怖的环境之中,叶棠也不惊惶。她对自己在什么地方心中有数——既然这具身体的原主被人拧断了脖子,那她现在只能在一个地方:停尸间。 是的,叶棠是个穿越者。她曾经被女配系统选中,被迫穿进各个世界的女配身体里。这些女配或是灵魂放弃身体,又或者是因为某些原因灵魂被灭。 一个有趣的故事里总是少不了反派。女配一旦不在,主角的垫脚石就少了一块,主角光辉无瑕并取得完美胜利的命运会因此有一角无法完成。系统正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才找来其他灵魂来代替原主完成她们的女配夙命。 不按照原主的命运轨迹行动,惩罚。完不成系统颁布的任务,灭杀。被黑心系统洗掉了过去所有记忆的叶棠天天被系统压榨,直至她利用bug手撕了黑心系统的拟人格。 失去拟人格的系统没了强制力,无法再发布任何任务,自然失去了对叶棠的控制权与命令权。而叶棠,她每次死亡后依旧会带着现有的记忆与情感穿越到下个世界。 这已经是叶棠穿越的不知道第几个世界了。 为了不让尸体腐坏,停尸间里极度寒冷,尸体冷藏柜本身更是一个大冰箱。原主陈莎莉被人拧断脖子时身上跟没穿区别不大,进了冷藏柜身上也只多了一层白布。不过躺了这么一会儿,叶棠就连眉毛上都结起一层白色的霜来。 在如此之冷的环境里蜷成一团不动还好,一动皮肤表面就与冷空气接触得更多。最可怕的是冰冷的金属会黏住渐渐恢复体温的血肉之躯,而尸体冷藏柜又是一个极为狭窄的空间。 忍受着刺骨的寒意,活动起僵硬的手脚,叶棠几乎是用撕地把自己身体的大部分与冰柜的底部分开。她能听见自己的嘴里的牙齿因剧烈地颤抖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没辙,严寒会迫使生物的肉-体以发抖的形式产生热量;陈莎莉体型中等,体脂率正常,她的身体没法像海豹那样运用皮下脂肪来御寒,极寒之下被冻到浑身乱抖不是叶棠的个人意志能够控制的。 咚! 一声巨响从尸体冷藏柜里传出。停尸房外正把脚翘在办公桌上、戴着耳机打手机游戏的值班警员并没有听见。 咚!咚! 又是两声响,值班警员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放下手机,满脸疑惑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上书“停尸间”三个白字的长方形红灯在此刻看起来多了一层诡异。 咚!! 当值班警员拿下自己的头戴式耳机时,他险些被吓尿了。 停尸房里在响!一直有节奏地、不停地在响!那声音就像是有僵尸有鬼怪在尸体冷藏柜里拼命敲打着柜门,想要从里面爬出来! “啊、啊……啊啊啊!!!” 高分贝的惨叫从值班警员的嘴里传出,他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朝着值班室门口冲去,手却没来得及碰到门把——值班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一脚步带风的中年男子与值班警员撞作了一团。 湖城特警总队总警司江开宇怎么都没想到一级特警楚潇竟然会动手杀了他的向导。 “你刚才说陈莎莉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江开宇快步走在通往特警总队医疗中心的路上,电话那头的下属被他吼得愣了两秒,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地、地下停尸间……” “胡闹!!!” “就算只是做个样子!你们都该继续抢救!!” 江开宇脸红脖子粗,显然是给气得不轻。 下属可怜兮兮道:“可、可陈sir被拧断了脖子、已经没气了……就是抢救也……” “你这头猪!!!蠢猪!!!!!” “楚潇是什么?是特警!特警是什么?是国家的军犬!而向导,向导是唯一能够保证军犬绝对不会把獠牙咬向自己人的嘴笼!!” “倘若特警连向导都能杀,那特警还有什么是不能杀的?社会上本来就倾向于批判特殊能力者,认为特殊能力者都是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炸的定时炸-弹!是潜在的危害!是造成社会动荡的不安因素!现在呢?现在可好了!我们湖城出了一个杀了自己向导的特警还不够,特警总队还会被曝出没有尽力抢救向导的大丑闻!!” “抢救了没把人救回来,这是力有未逮;不抢救,这就明晃晃的是态度问题!!你知道那些王八蛋媒体会因此怎么阴谋论我们!?他们会说我们管理不力!纵容内部暴力!对向导过于轻视!然后逼着上头把我们的向导一个个调走!” “没有向导,特殊能力者也就做不了特警!最糟的情况下,我们湖城总队会被解体,甚至是被迫撤司!!” 破口大骂的江开宇挂掉了电话。他简直怀疑上头指派这么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糊涂蛋来给他当副手就是为了把他气进土里,好让别的人来当这个特警总队的总警司。 “陈莎莉督察在哪里?!” 没顾得上问值班警员怎么跟见了鬼似的往自己怀里撞,进入值班室的江开宇朝着停尸间的值班警员就是一声吼。 值班警员已经是吓得语无伦次。看他泪眼汪汪阿巴阿巴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江开宇“啧”了一声,兀自从值班警员的胸口扯下他的id卡,刷开了通往停尸间的大门。 叶棠吸入一口冷气,她绷直双-腿、手臂用力,再次朝着尸体冷藏柜的柜门踹去。 大概是为了防止心怀叵测的人伪装成尸体混入停尸间里吧,叶棠所在的尸体冷藏柜不仅柜门被紧紧锁起,内部不存在任何可以打开柜门的装置,狭长的柜壁也是一片平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这尸体冷藏柜还用了特殊的隔音工艺,叶棠喊了两声通过回声辨识出这点后就不再徒劳的出声,只是扑腾身体将头脚倒了个个,之后双手贴上能黏掉她一层皮的冷藏柜上壁,双脚使力蹬向柜门。 一次,两次,三次…… 叶棠不光脚已经没有知觉了,连手上的知觉都在慢慢消失。 可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那该死的柜门。 合金的柜门开始变形、凹陷,然后锁扣卡住的地方渐渐弯折。 砰!! 当柜门的锁扣完全变形的那一刻到来,整个合金柜门竟是被叶棠踹飞了出去。 方形的合金柜门冲着江开宇的方向就砸了过去,江开宇本能地往旁边一闪,那停尸间的值班警员则是鬼哭狼嚎着滚到了一边。 乳白的冷雾从尸体冷藏柜里大量地流泻而出,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从尸体冷藏柜里爬了出来。 “鬼……鬼啊……!!!” 几乎能刺穿人鼓膜的尖声惊叫里,江开宇看到了叶棠。 “你好。” 用白布掩住身体,叶棠友好地笑:“请问你知道我是谁,这里是哪里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向导2 湖城特警总队的医疗中心,医护人员递给叶棠一杯暖茶,顺便偷眼打量叶棠。 这会儿叶棠已经换上了方便检查与诊疗的特殊病号服,身上各处的轻度冻伤也经过了处理。 “谢谢,辛苦你了。” 叶棠笑眯眯地用缠满绷带的手接过茶来,道了一声谢。 为了能够借力踢开尸体冷藏柜的柜门,叶棠刻意用手臂与手掌贴住冰冷的合金壁面,让冰冷的合金壁面黏住温热的皮肤表面,以此加大摩擦力。叶棠每一次踢向柜门,皮肤上都要经历一次撕扯,也因此叶棠的双手与双臂所受的冻伤要严重一些。 医护人员受宠若惊,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看叶棠,然后又带着些困惑与担忧地望望江开宇。江开宇完全理解她没能说出口的话,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想问: “你……真的是陈莎莉吗?” 江开宇刚说完就想打自己这多话的嘴巴一巴掌。可在人前自扇嘴巴这种事实在有损体面,他最后只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您这么问,我只会感到为难。” 叶棠捧着茶杯苦笑:“‘陈莎莉’这个名字我都是通过您的嘴巴才第一次听到。我不知道‘陈莎莉’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问我是不是‘陈莎莉’……在我没有记忆的现在,我自己也说不好。” 叶棠这话倒也不全是撒谎。 这是一篇哨向小说的世界,原主是死在小说第一行的超级炮灰,也是给男主攻留下莫大精神创伤、导致男主攻精神时常不稳定的罪魁祸首。整篇文章很少提到原主,提到了就全是负面内容。男主攻只会用“那女人”、“那个女人”来代称原主,原主的-名字一次都没出现过在正文里。 过去叶棠穿过的身体,多多少少会残留一些原主的记忆,最不济也会残留一些原主的感情。而陈莎莉,她虽然是被人杀死的,但她的身体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不存在任何的遗憾。她的记忆完完全全干干净净的消失了,就像她的灵魂毫无留恋地带走了她的记忆,带走了她的感情,带走了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爱恨情仇。 即便叶棠从系统那里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致走向,她对原主仍是知之甚少。 江开宇抹了把脸,但就算如此,长长的叹息依然从他的双手之下溢出三分。 “失忆……怎么会失忆呢?” 叶棠喝了口茶,笑着说:“我倒是觉得比起失忆来,死而复生比较不可思议。” 江开宇喉头一哽,忍不住又看了叶棠一眼,像是用眼神在问:既然你失忆了,为什么你还会记得你死了? 勾着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叶棠大方地看了回去:“这里有这么先进的医疗中心,还有这么完备的医疗设施。但我醒来的地方明显是停尸间,所以我想,我之前应该已经被判断为为死亡了。我说得对吗,江警司?” 叶棠之所以向江开宇追究她的死而复生,那是为了让江开宇把注意力从她的“记忆丧失”上转移开,她对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心中有数。 她在某个世界里服食了一种名为“千年蔷薇”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总之千年蔷薇能让穿入已死之人身体里的叶棠得到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只是在这之后,叶棠若是再受到致命的伤害,她依然会死去,然后再继续穿越。 为叶棠做了身体检查,还帮叶棠处理好身上冻伤的医护人员是江开宇的亲信。她本就竖着耳朵正大光明地旁听着江开宇与叶棠的对话。这会儿听到叶棠向江开宇开炮,她连忙凑到江开宇的耳边,小声道:“肉-体上和精神上的巨大创伤都可能导致人失忆。陈sir的这个情况很可能就是因为她被拧断了脖子……” 颈椎神经复杂且纤细,颈椎受创可致人瘫痪,还会压迫或是牵拉到动脉,引起基底动脉供血障碍,导致大脑缺血,大脑功能严重下降,从而引发记忆障碍。 当然了,严重的应激事件也会导致记忆障碍。被人拧断脖子,这本身就毫无疑问的是一起严重应激事件。 江开宇还不至于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听到亲信的提醒,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唇下又溢出长长的叹息。 从样貌上来说,江开宇无疑是一位体面的中年男士。他个子较高,目测超过了一米八,身板厚实,没有常见于中年人身上的啤酒肚,五官也很耐看。满头黑发里只混入了几根灰白发丝,而这些染上风霜的发丝一点都不难看,甚至更为他多添两分成熟的味道。 可惜的地方在于,现状让江开宇满脸疲态。这让他一下子显得苍老了许多。 “是我的关注点错了,小陈。我向你道歉。” 江开宇起身朝着叶棠鞠了一躬,聊作致歉。 失忆会为人带来不安。知道自己是死而复生的,那更会让人惶恐无措。 江开宇想自己能够理解叶棠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会复活的心情。换作是他,他也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今后该提防什么、提防谁,更想尽快了解自己身处的状况与周围的环境,好仔细思考今后要如何行动。 江开宇不知道的是,他的歉意乃至他这种思考,正是叶棠诱导的结果——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人的人,心理上天然就要比对方矮上一头。利用这样的人获取情报会更简单,也不用担心对方要求什么回报。 原作是篇没有完结、连标题都只是随意写作“哨向强制爱”的小说。小说笔墨的七成都集中在男主攻纠缠男主受、男主攻与男主受进行身体交流一起运动上,剩下的三成也几乎都是在讲男主受如何与男主攻还有其他配角攻暧昧。 但哨向世界里又一定会有战斗以及匪夷所思的危险事件发生。不论是想独善其身还是想兼济天下,弄清楚自己身处的状况,了解这个世界的常识对叶棠来说是必要的。 “关于你为什么会被送进……”想到停尸间三个字,江开宇尴尬地咳了一声:“咳嗯,那个地方,这我之后跟你解释。你的死而复生,我想应该是因为特殊能力的关系。” 除了特殊能力,江开宇也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叶棠故作不解:“特殊能力?” 于是江开宇解释道:“我们国家大约四十年前出现了第一批特殊能力者……西方和我们差不多,也是一个时间点出现的特殊能力者。这些特殊能力者过去大多是普通人,他们平平凡凡地生活,正正常常地工作学习,可突然之间他们就有了超能力,然后——” 然后奇幻电视剧就成了现实。 有人会双手冒火,有人力大无穷,有人能操纵空气,有人能不借助外力飞上天空,还有人可以在水里像鱼一样用鳃呼吸。 同时,伴随着特殊能力者的出现,特殊能力者自动分成了两个群体。其中一个群体人数众多,百分之九十五的特殊能力者都属于这一类。剩下的那百分之五的特殊能力者则对这百分之九十五的特殊能力者有着极端的吸引力。 为了保护那百分之五的特殊能力者,这百分之九十五的特殊能力者可以化身为不知疼痛不怕死亡的肉盾。在那百分之九十五的特殊能力者失去控制、精神崩溃时能够挽救他们的,也唯有那百分之五的特殊能力者。 由于这种情况十分类似九十年代某部电视剧里“哨兵”与“向导”的设定,所以民间自然地将那百分之五的特殊能力者称为“向导”,称另外那百分之九十五的特殊能力者为“哨兵”。 后来“向导”这个称呼也沿用到了官方的正式名称里。但“哨兵”听起来太过有攻击性,所以官方一般还是称之为“特殊能力者”。 湖城特警总部就是由特殊能力者构成的特警组织。向导一般任督查,哨兵则任警员。身为总警司的江开宇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 “我想你的起死回生应该是某个特殊能力者的能力……” 按理来说,哨兵的能力有一定的作用范围,还必须哨兵本人亲自施放。特警总部虽然有能够使用治愈能力的哨兵在,但起死回生……有这种一级、不,特级能力的人要怎么做才能不被人查出能力,又混进特警总部,还在陈莎莉被拧断脖子后的第一时间出手救下她的性命? 江开宇真是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来。 “不能是我自己的能力吗?” 叶棠喝完了茶,在医护人员温柔地牵引下站起身来,走向旁边的检查机器——刚才叶棠做的只是身体检查。现在她身上的冻伤已经处理好了,她也休息过了,接下来她该接受特殊能力的检查了。 “向导应该没有这样的能力……吧?” 江开宇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特殊能力者出现的时间还太短,国家又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无罪的人当青蛙解剖了做研究。有特殊能力的犯罪者倒是不少,但在废除死刑的呼声空前高涨的当下,想要对拥有特殊能力的犯罪者执行死刑又非常困难。 结果关于特殊能力,哪怕是特殊能力者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专业人士经过研究得出的结论也比较皮毛。 “不过过去也确实有能够自愈的特殊能力者存在。” 医护人员笑着接口道:“我还记得当时的报道,是说一个白领饭局上喝醉了,回家时意外失足从地铁口高处摔落。他整个头部在人前撞到地上,一下稀碎了大半个,身体四处也骨折得歪七扭八。但很快,就在路人的面前,白领身体开始扭曲蠕动,稀碎的肉-体开始向着他身体的方向聚合。等到这个白领像像一块拼图那样完整的自行拼好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自愈能力,这次意外激活了他的这种能力。” 这可真是神一般的圆场。 叶棠在心中为医护人员点了个大拇指。江开宇也在一旁摸着下巴不断点头。 “接下来我会帮你检查一下你的特殊能力。可能会有点痛。” 扶着叶棠,帮助叶棠在机器上躺下,医护人员安抚地朝着叶棠笑:“不要害怕,好吗?” 叶棠也笑了:“好。” 安稳的笑容并没有在叶棠的脸上停留太久,当机器开始运转,叶棠的身体被送入机器之中后,叶棠很快明白医护人员为什么要提醒她“可能会有点痛”了。 一根长长的钢针从叶棠的后颈刺入,向着里面一寸寸推进。虽然叶棠因为吸入了雾化的麻醉剂而感觉不到太过强烈的疼痛,可那种冰冷异物穿刺血肉的异样感着实说不出得恶心。 叶棠的身体抖动起来,她在台面上小小地抽搐着,她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被强行激活。 “好高的数值……!” 机器之外,屏幕跟前,医护人员看着屏幕上不断上升的曲线,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别说过去的陈莎莉了,在她的从业生涯中,她从未看到过这种飞升式的曲线。 “这精神力简直像没有上限一样!” 兴奋地操作着机器,医护人员已经在脑内开始构思自己下一篇论文的标题:《论死而复生对向导精神力的提高》 嗡—— 一瞬间,医护人员仅仅是分神了这短短的一个瞬间,极其恐怖的精神力力场就朝着四面八方扩散了出去。 “呕……!!” 这一刻,湖城特警总队里出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 食堂里,前来就餐的特警们与已经完成就餐正要离去的特警们几乎同时胃部痉挛,刹那间无数条彩虹四处乱喷,整个食堂成了巨大无比的马赛克。 食堂之外,正在训练的特警小队当场跪了,正在休息的特警小队也跪了。特警们抱头哀嚎,只有少数人还能咬牙坚持,四处一片受到恐怖攻击的景象。 “暴……暴走……!” 正给叶棠做检查的医护人员按着差点儿没爆-炸的头,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陈sir的向导能力,暴走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向导3 从理论上来讲,特殊能力者的能力源于精神力对现实事物的干涉与影响。这就是说,特殊能力者使用能力时必须催动精神力。 而精神力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特殊能力者的精神力一旦接近枯竭,他们的精神就会渐渐崩溃。越是连续不断地使用能力,越是使用出强大的能力,特殊能力者的精神力消耗就越大;也因此只要是特殊能力者,多少都会有暴走的可能性。区别只在于暴走之后造成的破坏的大小而已。 向导的能力属于精神操作系,这个能力还通常只能作用于哨兵身上。用到一般人身上一般人要么感知不到,要么只有一点点类似暗示的效果,属于攻击性非常低的异能。然而同样的能力作用在哨兵身上,能让完全失去理智的熊瞎子变成眼睛都睁不开的可爱熊宝宝,也能让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瞬间化身杀人不眨眼的吃人兔。 因为向导的这种特性,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都会尽可能地保证向导的利益,以此招揽向导,并让向导成为哨兵脖子上的项圈。 相较之下,哨兵就是一把双刃剑。好用的时候好用得一批,比军备更便宜,投资更小,还更容易养护,更容易量产。 只是既然是双刃剑,那就必然有割到使用者手的时候。一个暴走哨兵所造成的伤亡往往不亚于一场小型的恐怖袭击。说哨兵们都是地-雷、都是定时炸-弹也不为过。 向导人数有限,不可能贴身不离每一个哨兵。为了稳定体制内哨兵们的情绪,不让哨兵们真变成-人-肉-炸-弹,也为了让向导能够及时救助哨兵,国家特别研发了一些能够抑制特殊能力的装置。 这些装置的本质就是在特殊能力者暴走时释-放电流,对其行动造成限制。鉴于有些特殊能力者发动能力后身体表面会变得金刚不坏,或是能扰乱电子磁场、破坏电路,因此这些装置都会嵌入到哨兵的身体里。 为了让这一近乎肉里埋芯片的行为看起来较为人道,这些装置被作成了耳钉、耳环、锁骨钉、脐钉等类型的装饰品。湖城特警总队的警员们,人人身上都老老实实地戴着至少一种装饰。 问题在于,没人想到一个向导会暴走。毕竟向导只对哨兵使用能力,一般来说,只要不出现多个暴走的哨兵,向导的精神力根本不会被使用到接近枯竭。再者就是向导的能力对普通人不起作用,就算向导出现了暴走,普通人也能马上压制住向导。 所以,原主陈莎莉身上完全没有能够抑制异能的装置。而叶棠,她的精神力不是平均年龄都不到一百岁的人类可以相提并论的。 ——正常人可没法承受住每次死亡后都要带着现有的所有记忆与情感又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里开始一段本不属于自己,并且要反反复复从逆境里开始努力的人生。但叶棠已经持续这样的人生超过一千年了。 在某些世界,叶棠还得到了神格。虽然她不止一次地舍弃掉了作为神的权柄与位格,但那些世界的人对她的信仰不变,她的位格仍会一点点涨回去。 结果就是叶棠的精神力被强行激发时,过于强大的精神力洪流狂喷而出,淹没了整个特警总队,并向特警总队外蔓延开来。 叶棠的精神体漂浮在空中,以上帝视角俯瞰着一切。 医疗中心的检查室内,给叶棠做检查的医护人员在地上艰难地爬行着。她脸色难看,像傻了一般喃喃自语几句:“向、向导的能力……对、对普通人……也有、有用吗?不可能……不可能啊……”跟着把头转到一边呕出些胆汁来——叶棠的精神力还在外泄,并且外泄得越来越多。 人在训练场的特警状况更糟,绝大多数特警躺在地上微微抽搐。能够勉强维持神志,仍有行动能力的特警只有一个头戴棒球帽、脖子上挂着狗牌的青年。 整个文职楼完全乱了套,原本正给特警进行诊疗的向导抱着头哀嚎不已,她诊疗的对象已经昏倒在地。 从叶棠的精神力被激发到她的精神力力场如同横冲直撞的泥头车狂飚出去创飞所有路人,前后不过就几秒钟的时间。然而四处都是狼藉,到处都是晕倒的人。 叶棠对此感到有些抱歉——她的知识、记忆、情感全部化为了讯息的洪流,冲进了不相干的人的脑子里。而这个世界的人的大脑无法解读她的知识、记忆、情感,就好比丁点儿不兼容的系统打开同样的内容只会看到乱码。于是乎乱码导致这些人的神经系统处于宕机的蓝屏状态。 可原主没有留下记忆,原作小说里也没有提及向导该如何关闭自己的精神力影响,叶棠一时间还真没法轻轻松松就“收了神通”。 叶棠的精神力不光向外扩散让她看到了周围的道路与建筑,还向上向下疯狂渗透。 当她的精神力渗透到一个看上去像是单人牢房的地方时,她猛然瞧见一双鲜红的眼睛。 那是一个青年。青年戴着手铐与脚镣,半张脸笼罩在嘴笼之下。他有着黑色微卷的头发,刘海长到遮住整个后颈与一双眼睛。然而当触碰到她精神力的一瞬,青年猛地抬起眼来,瞧向了虚空,像是看到了叶棠。 叶棠认出了青年。 这是原作里的男主攻,楚潇。也是杀了原主的人。 楚潇这会儿还不完全是个疯子。他之所以会杀死原主,是因为原主对他进行长期性-虐待,断句是长期、性-虐待。 是的,从原作小说隐晦的描写来看,陈莎莉不光鞭打楚潇、用绳子系紧楚潇的脖子和楚潇玩窒息play,还强迫楚潇进行了第四-爱。 楚潇本来就是个异能特别强、精神很不稳定,又很难受到向导治疗的哨兵。被长期这么虐待,他的精神崩溃到了甚至违背哨兵的本能——一个向导和哨兵的全部家人同时遇袭,哪怕哨兵不认识这个向导,也会丢下全部的家人先救向导,这就是刻在哨兵dna里的本能。 能够逼得一个哨兵违背本能,陈莎莉某种意义上也是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楚潇是抱着和陈莎莉同归于尽的心杀死了她的。结果等着他的不是死-刑,而是“配合研究异能”这样的处罚。 “配合研究”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楚潇给科学家们当小白鼠。三年的有期徒刑让楚潇过得生不如死,也让楚潇的心灵、人格日渐崩坏。 三年后,时局动荡,不明生物的出现致使国家不得不暂停对特殊能力者的研究,楚潇也作为超强战力回归特警总队。男主受谢南枫则被派遣到湖城,成了楚潇的同事。 楚潇在接触到谢南枫之后他才发现世界上居然存在给他舒适感受的向导,他开始认为自己和谢南枫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就这么死缠烂打上了谢南枫。 相比起原作里那个妖孽气质强烈、会用笑容掩饰杀意的楚潇,现在这个楚潇显得十分稚嫩。他看上去也就将将二十出头的样子,满脸写着的都是不加掩饰的好恶。 “……为什么活着?居然还活着!” 感受到陈莎莉精神力的这个瞬间,楚潇颤抖了。 他不是怕的,是气的。是气自己居然失了手,没能彻底终结掉陈莎莉的性命。 他接近崩溃的精神让他的大脑不能思考陈莎莉为什么脖子都被他拧断了还能活着。他甚至觉得陈莎莉会复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游戏里的boss不也经常有双血条、三血条? 只是,陈莎莉的精神力里好像混入了什么别的东西……那是—— 楚潇的脑袋轰然一炸。没错,和其他特警没什么区别,楚潇的脑袋此时也被叶棠带来的乱码给塞爆了。 连主角都快口吐白沫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棠想着,收敛起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不再放任自己脱缰野马一般的精神力。 脱缰野马? 叶棠忽然心头一动。 她不知道怎么关闭精神力,可她知道怎么驯服野马。只要将精神力具象为野马,那么…… 楚潇的大脑艰难地分辨着粗暴地往他脑海中塞入的内容,冥冥之中,他“瞧见”一股光拉出彗星般长长的拖尾飞翔而出,螺旋般绕上先前暴冲而出的那一团“什么”。 暴冲而出那团东西被细长的光卷住后依然想往前冲破束缚。可那细长的光忽地变宽、变薄,变成轻轻的一层温柔地裹住了那团粗暴-乱撞的东西。 每次那层薄薄的光都像是会被里头的东西刺穿、戳破,可每次那团乱撞的东西都只是被那一层看似轻薄的柔软给关了回去。 很快,一层轻薄柔软的光开始向内收缩,里头乱撞的东西也渐渐平稳下来,如同融化一般开始与外面的光同化,并融合到一起。 叶棠很难用言语来说明要如何控制向导的能力,她能说的只有:她已将这种能力纳入掌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向导4 先是被杀,后是能力暴走,江开宇给叶棠申请了十天有薪休假后还不放心地问她这点休假够不够。 叶棠并没有江开宇想象的那么脆弱,实话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缓过来了。比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更担心江开宇。 江开宇也是哨兵,并且是初代哨兵。尽管他的能力在他步入中年的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大幅退化,但他仍受向导的影响。叶棠暴走时他是距离叶棠最近的哨兵,也因此他连话都没能说上一句就直接栽倒到了地上,之后昏迷了好几个小时。 不过江开宇的好意叶棠还是领了。她需要时间了解这个世界,还需要时间调查一下原主的背景——不知怎么的,她直觉地对原主的身世生平感到在意。 “最后还有一件事。我能力暴走造成的影响……您打算怎么解释?” 虽说是被动的,可她穿来的第一天就用精神力把湖城特警总部给创了个遍是事实。叶棠不打算为自己开脱,她已经做好受到处罚的准备了。 江开宇的脸色仍是青中发黑,显见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但他神情并不凝重,听见叶棠的问题也只是摸着下巴道:“这个嘛……就当是集体食物中毒吧。 叶棠好笑:“会有人信吗?” 江开宇摆了摆手:“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我不会把你能力暴走的事情上报上去,也不会让任何人上报。” 叶棠微微一愣,她眨了眨眼,旋即勾唇。 不愧是能做到总警司的人,这就向着她提出了交易。 向导的暴走十分罕见,是很有研究价值的东西。况且叶棠的精神力不仅仅是影响到了哨兵,还影响到了其他的向导与一般人。江开宇一旦上报叶棠的暴走,叶棠可以想见等着自己的是无尽的调查与茫茫多的测试。 这对叶棠来说无疑是个麻烦。 “那么,交换条件是什么?” 其实叶棠已经知道江开宇想用什么和她进行交换了。 很简单,那就是让她闭口不谈自己死过一次。 哨兵的能力根据强度、应用范围被划分为一到五级。通常特警的能力在二到三-级之间,而楚潇,他的能力是一级。并且在原作里,他的能力最终进化到了一级之上,被归类为特级。 瞒下楚潇拧断原主脖子的事儿不光能保住楚潇这个珍贵的一级战力,还能避免传出哨兵杀死自己向导这种会引起社会恐慌的丑闻。 “这个……” 江开宇有些难以启齿,但他总归还是没有隐瞒地对叶棠透露了陈莎莉的死因。 “我不会说两件事情就此一笔勾销,如果小陈你还有别的要求,大可以提出来,我尽可能做到!” 这上司还蛮讲理。还是说,这是因为哨兵对向导特别宽容? 叶棠想着,也不客气:“那么江sir,我想要更优渥的待遇、更多的薪水,还有更高的权限。” “你、你不打算追究楚潇的责任吗……?” 满面愕然,叶棠直白且毫不遮掩欲-望的发言让江开宇一整个呆住。他还以为陈莎莉在得知杀了她的犯人后一定会跳着脚地要他严惩楚潇。 “既然要隐瞒真-相,那就要当事情一开始就没发生。既然让我受伤致我死亡的事件没发生,那您又有什么理由给楚潇处罚呢?就算您打算在背地处罚楚潇,这也不现实。楚潇作为特警队的一员,没有特殊情况就要一如既往地执勤、出警,他不能长时间地离开他的岗位。想要处罚他又不让他的同僚起疑,这很难。” 对楚潇复仇……这种想法叶棠没有。倒不是说叶棠觉得横竖死的是陈莎莉,和她没有关系,她不需要替陈莎莉讨一个公道。而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陈莎莉算是自取灭亡。她死后她的灵魂也古怪地没有在她的身体里留下对楚潇的怨毒与愤恨,就像是她本也不恨楚潇夺走她的生命一样。 再说叶棠现在是失忆设定,就算听人说是楚潇杀了她,她也不该对此有任何的实感。 追究楚潇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叶棠转而提出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关于楚潇,我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请您栓紧楚潇的狗链,以免他再来咬断我的脖子。这次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复活,但我未必能复活第二次。” 江开宇郑重地点头:“一定。” “另外,我想我是有资格升职的。” 叶棠重新捡起方才断掉的话题。 “接受暴走调查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麻烦。但只要我接受了调查,上面就会知道我的能力较为特殊。” “物以稀为贵,即使我没有记忆也知道这一点。从给我做检查的那位女士说的话来判断,精神力可以影响一般人的向导多半没有几个。您说,上面会不想要这样的我吗?我又凭什么留下来呢?让我升一阶职应该算不上什么狮子大开口。” 只占特殊能力者百分之五的向导人数本来就少,加上一些国家与政-治上的原因,活着的向导人数甚至不足特殊能力者的百分之一。 对于特警总部这种必须要有向导才能存在的机构组织来说,任何一个向导都是宝贝。如果向导的能力够强,那更是宝贝中的大宝贝。 叶棠的话等于清晰地告诉江开宇,她知晓自身的价值。 江开宇感觉自己被拿捏到了七寸。 ……这真的是“那个”陈莎莉?那个一丁点儿脑子都不用,只是一味拿肉-体进行“诊疗”的陈莎莉? 他咽了口唾沫,再次把这个疑问压回到了心底。 他和陈莎莉只有公事上的来往,他对陈莎莉的了解仅限传闻。说不定眼前的陈莎莉才是真正的陈莎莉,传闻只是瞎编乱造,不是吗? “我明白了。这几天我会斟酌一下你的晋升事宜。快的话下个月我就安排你晋升,慢的话就下个季度吧……” 叶棠笑了一下,没有对着江开宇步步紧逼:“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 特警总队的宿舍里有陈莎莉的房间,但叶棠只进去待了半分钟就决定去陈莎莉买在市区的公寓住。 陈莎莉在特警总队宿舍的房间,基本上就是一间炮房。屋子里没有正常的生活用品,到处都是“健身器材”,连墙上也不例外。各种陈列柜里展示着大大小小、各种颜色、各种用途的玩具。就连冰箱里也没有蔬菜水果肉,只有一打打的精力剂。 拆除“健身器材”,扔掉各种玩具是个很耗体力的活儿,添置生活用品也得清点缺少的东西,再一一补齐。现在的叶棠可没有这种精神,所以她退出屋子锁了门。 结果就在叶棠要从门口离开时,她高跟鞋的后跟踩到了人。 “抱歉。” 叶棠说着抬起了脚,也看清了被她一脚踩到的人。 青年头戴棒球帽,脖子上挂着一串狗牌。健硕的胸肌撑起他胸-前被汗濡湿大半的t恤,他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拿着矿泉水,看样子是刚锻炼回来。 这不是她精神力暴走时,训练场那边唯一一个没吐也没晕厥过去的人吗? 叶棠认出了棒球帽,却只是对他一点头:“先走了。” 棒球帽没有回话,叶棠也不介意。特警总队的宿舍是老房子,楼层不高,没有电梯,走廊也相当狭窄。叶棠错身从棒球帽身边走过,步伐平稳地下了楼。 “……” 棒球帽没有立刻去开门。他的视线始终追逐在叶棠的脑后,直至叶棠的身影完全消失。 很奇怪。 今天的训练并不比平时激烈,可几小时前他和队友们同时感到身体有异。队友里抱头哀嚎、口吐白沫晕过去的人不计其数。他是拼命用手抠着地,直至手指上都抠出血来这才总算没有失去意识。 只是在他意识模糊时,他隐约辨认出冲爆自己脑海的东西是精神力,那精神力还带着一点点陈莎莉的特质……但,真的只是一点点。 刚才他上楼时看到陈莎莉从她房间里出来,他想都没想就站到了陈莎莉的身后,陈莎莉踩了他,看到是他却平静地几乎没有反应——哪怕他从未理会过她,她平时也总是对他抛媚眼,爱用言语挑-逗他的。 陈莎莉身上果然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 陈莎莉买在市区的公寓出人意料地是个十分正常的家。家里有新风系统,还有按照定时计划自动充电、自动工作的扫地机器人。哪怕房子的主人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家里依旧干净、整洁,不说是纤尘不染,但也窗明几亮。 陈莎莉的衣品鞋品也很好,叶棠也就完全沿用了陈莎莉衣帽间里的东西。 比较让叶棠失望的是陈莎莉没有留下日记或者是类似日记的东西——也是,又不是恐怖游戏里的npc,谁会没事写一堆日记等着别人来看呢? 陈莎莉留下的唯一记录,是写着各种网站密码的小本本。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网站三天两头就提示用户密码不安全,要求用户改个新密码。这改来改去的,就是习惯只用一个密码的人也免不了改出一堆密码来。有意识地区分每个网站用什么密码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陈莎莉的电脑密码不在本子上,但叶棠用她本子上出现的密码推断出她最常用的一些密码组合,轻松地就打开了陈莎莉的电脑。 陈莎莉的电脑上同样没有多少和她自身相关的资料。不过叶棠倒是翻出了一些培训向导的视频课程。 从这些课程都堆在接收资料的默认文件夹里,电脑播放器的播放历史里不存在这些课程来看,陈莎莉是否点开过这些课程都比较存疑。 叶棠倒是饶有兴趣地抱着零食一边吃一边看,一晃眼就在补课里度过了一星期。 这一星期里她了解到:特殊能力者刚出现的时候,各个国家都还对特殊能力者没有了解。有中小国家因为害怕对哨兵有着强烈影响的向导唆使、煽动哨兵发动政变、□□,因此对向导格杀勿论。这直接导致大量一般人开始效仿模仿这一举措,向导遭到围杀,人数因此骤降。有那么接近十年的功夫,向导大多是不敢被人发现其向导身份的。 但事实上,哨兵不会无条件地服从向导的命令。 虽然向导只要待在哨兵的身边就能稳定哨兵的精神,向导对哨兵进行轻微的身体接触就能带给哨兵幸福感,因此哨兵对待向导有宽容的倾向,但,哨兵大多会渴望征服、独占向导。 另外就是,女性哨兵的精神通常都比男性要稳定许多,所以女性哨兵的就业前景远远比男性要好,且是好得多。 事物都有两面性。女性哨兵得到更好待遇的同时,特警总队这样的地方也就没有了女性哨兵的身影。 当然,这不是因为没有女性哨兵愿意加入特警的队伍,事实上愿意做特警的女性哨兵不在少数。 但,特警是消耗品。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哨兵都能有幸找到一个合法的正常工作,也不是每一个哨兵都会为了正义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也有一部分哨兵堕-落成为了犯罪者,仗着自己的特殊能力到处行凶犯罪。 特警不用去调节家长理短,但在暴-乱发生时,特警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往第一线。他们的敌人可能是手持冲锋-枪的疯子,也可能是能力不明的哨兵。特警在任务中有所伤亡是不可避免的。 精神状态更为稳定女性哨兵无疑是稳定、安全,并且十分宝贵的长线战力。国家哪儿肯让这样的战力去干消耗品就能够干的事情?女性哨兵要么被分配给政-府要人充当护卫,要么进入军政系统,在国家级的危机爆发时出动。 向导在精神层面与一般人相差无几。比起精神不稳定、更难伺-候的男性哨兵,向导当然更倾向于与容易维护其精神状态的女性哨兵合作。于是有限的向导更多地流向女性哨兵聚集的地方,特警总队这种三天两头就要去跟特殊能力犯罪者厮杀一回的地方,吸引不到多少向导来任职。 特警总队的薪水很一般,向导的薪水也就比高级文员高那么一丁点儿。原主陈莎莉之所以愿意到只有男性哨兵、等同于地-雷环绕的环境里工作,却又不学习任何专业知识,怠慢磨练心理诊疗的技术,只是依靠着向导对哨兵天然的影响能力去给特警们做“诊疗”…… 叶棠想,这或许是因为她有性-瘾。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她在宿舍里的房间为什么会是一间炮房。 给江开宇发一封辞职信,跟着拎包走人另谋高就很简单。可事到如今,叶棠并没有要从特警总队辞职的意思。 这不光是因为江开宇是个好说话的上司,叶棠顺口就为自己争取到了升职加薪。也不光是因为叶棠穿越的第一天就用精神力创飞了整个特警总队的所有人,还没法公布能力暴走的事情,向众人道歉。 对叶棠来说,最重要的是:她对特殊能力者、对特殊能力者的能力充满了兴趣。她很想弄清楚这个能力的源头是什么,原理是什么,这个能力还能做到些什么事情。 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叶棠最大的本能,也是叶棠活到现在仍然没厌倦活下去这件事的理由。 在特警总队,她能查看特警内部的资料,还可以仗着向导的身份对身为特警的哨兵进行部分调查、检查。 没有处罚楚潇,江开宇到底欠了叶棠一份人情。叶棠自然会好好利用起这份人情,保证自己不会吃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向导5 湖城-的夏天很热。不过早上九点,大街上走动的行人就没有一个不是有顶满头臭汗。平时爱开着功放在广场上跳舞的大爷大妈们不跳了,都坐在一旁的树荫下头聊天下棋摇蒲扇,吃各自带去的零食点心还有自家拌的凉菜。 街边的流浪猫懒洋洋地瘫在雨篷的影子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化成一滩流体。 特警总队的所有人都换上了夏季制服,叶棠也不例外地穿上了白色的短袖衬衫与藏青色的包臀裙。 不得不说湖城特警总队的着装标准是很人性化的。女性的制式着装里不光有包臀裙这样的短裙可选,还有堪堪盖住膝盖的六分裤以及长裤可穿。高跟鞋、平底鞋、运动鞋乃至布鞋都在着装许可的范围之内。出外勤的特警也不用一直把耐磨耐脏还闷热的长袖外套穿身上。里面穿件t恤,外面套上带有特警标识的制式背心照样符合着装标准。 “今天是小陈你第一天休假回来,这是我送你的开工礼物。” 江开宇递过来一盒名牌巧克力,等叶棠接下后他才轻咳一声:“我这儿还有点正事想交给小陈你……云驰和梁一鸣,你以前也见过的,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他们了。” 两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江开宇的眼神示意下怯生生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低声向叶棠问好。 “陈sir好……” “好久不见、陈sir……” “你们好。” 叶棠温和一笑,把手里的巧克力放到办公桌上。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天上不会掉馅饼,果然江开宇亲自过来是有原因的。不过向导的工作本来就是她的分内之事,就算没有这一大盒名牌巧克力,她也不会生气就是了。 江开宇看叶棠平和的神情不像作伪,这才松了口气:“本来我也没想在小陈你回来的第一天就塞工作给你。但总队的状态……我们这儿真的太缺人手了。” 准确来说是太缺向导的人手,叶棠对这点心知肚明。 一星期的时间,叶棠不仅恶补了这个世界还有特殊能力者相关的常识,还用陈莎莉的电脑熟悉了特警的内务系统,了解了湖城特警总队的大致情况。 湖城特警总队的特警接近四百名,其中向导五名,后勤工作的文职人员三十几名,其他全是哨兵。 五个奶妈奶三百多个战士,不用说也能想见是多么惨烈的光景。原主陈莎莉还是那五个奶妈里治疗量最高的,毕竟她用的“诊疗”方式是最原始最直接也最快捷的那一种。不管旁观者的观感如何,也不论当事人心中在想什么,总之就结果而言,陈莎莉作为向导来说绝对称得上优秀。 叶棠一休假,五个奶妈立刻成了四个,这四个还都是不怎么能打、所以才留在特警总队的。排成长队等治疗的哨兵们会不会哀嚎叶棠不知道,但她知道另外四位向导面对一堆待拆的定时炸-弹一定是心惊肉跳。 江开宇给了叶棠十天的有薪休假,还能在她休假回来的第一天只带了两个未成年过来,叶棠可以想见江开宇背后为她顶住了多大的压力。这点好赖她总不至于分不清楚。 “没关系,我也正好练练手。” “您也知道我没了过去的记忆,向导的工作我全是这几天里重学、重考的。” 叶棠的话让竖着耳朵的云驰和梁一鸣都吃惊不小,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叶棠不慌不忙地拿出向导专用的平板电脑,点开内务系统,向着江开宇、或者说是向着云驰和梁一鸣展示出了自己的成果—— 休假的最后三天,叶棠通过内务系统向特警总队的辅导科递交了重修向导课程的申请。 所谓“辅导科”就是负责教育向导与特警,并对其进行考核的后勤部门。刚入职的向导与特警需要通过入职培训与入职考核。在任的向导与特警也需要定期参与专业复核。复核成绩与职称息息相关,并且如果有向导和特警不参与复核或是复核没能通过,都会被暂停职务。而这个“定期”里的“期”向导是三年,特警则是六个月。 入职考核并不难,叶棠只用一天就完成了向导课程的重修与入职考核。接下来的两天她先用一天通过了初级向导的课程与考核,再用一天挑战中级向导的课程与考核。 原主对职称没什么兴趣,她的复核成绩始终停留在初级。然而叶棠展示的向导证书上,她已经是中级向导了。 这、这真的是“那个”陈莎莉? 原谅江开宇的词穷。他对着叶棠展示出来的电子证书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好。好在一脸呆滞的不止他一个人,瞧见两个小的露出的蠢样,江开宇又感到了安慰。 “那他俩就交给你打理了!” 胡乱搓揉一通云驰和梁一鸣的脑袋,把两个小的的头发揉成鸡窝,江开宇光速闪人。 叶棠先在桌边的办公椅上坐下,这才对云驰和梁一鸣说:“关一下门。” 云驰和梁一鸣的身体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们带着强忍的神情,默默地照着叶棠的话做,只是动作里透出些故意的磨蹭。 关门和走到叶棠面前不是什么高难的动作,两个小的再是磨蹭也只拖延了半分钟的时间,待两人站到叶棠跟前,他们开始自觉地伸手去脱身上的训练制服——国内的专家学者尚且还在为是否要为特殊能力者建立专门学校而争论不休,未成年的特殊能力者却已经是层出不穷。不少国家机构都在帮忙收留被亲人赶出家门,被原生家庭弃养以及无父无母的未成年特殊能力者,湖城特警总队也不例外。 云驰和梁一鸣早已通过入职考试,但他们年龄不够,无法成为正式的特警,因此现在是辅警的身份。特警总队的辅警没有正式制服,只有训练制服。 叶棠起先没把两个孩子脱外套当成一回事,她只是调出二人的档案大致阅览的一番。 云驰的能力是传送,可以传送的对象包括但不仅限于物品与活体。这既是说他也能将人、动物传送到指定地点。 这是个很好的能力,可惜云驰的这个能力有不少限制。首先云驰只能传送一百公斤以内的对象,其次传送时云驰也会跟着对象一并被转移到传送的目标地点。最后,传送不仅会消耗云驰的精神力,还会消耗云驰的体力。整个传送过程就如同云驰背着拉着拖着传送对象到了目的地一般,距离越远对云驰体力的消耗越大。 一旦云驰的体力用尽,哪怕云驰的精神力还有充足的剩余,他的能力也无法继续使用。从云驰最近一次测试的数据来看,他的能力对于特警总队来说相当鸡肋——哨兵移动起来基本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能操纵气流的不用说,用气流带着自己就飞出去了。能操纵电流的跳上电线就等于上了个人高快。哪怕能力只是能强化身体,强化双脚后也能来一个一蹦上百米,双-腿狂奔比汽车快。 重型武器往往超过一百公斤,一百公斤以内的武器、补给身强力壮的特警又没几个是搬不动的。再加上特警总队也有越野吉普当警车,迷彩直升机在天台上待命,云驰的在一般场合是真的一点儿发挥空间都没有。 梁一鸣的能力就更鸡肋了。 他的能力叫“远距感应”,又称“心灵感应”。既可以不通过语言文字,只凭感应就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他人知道。 然而哨兵本就是用精神力作战,哨兵之间可以进行精神感应互通有无。特警总队还配备了无线电等多种通讯手段。要不是上面考虑到梁一鸣的能力对一般人也有效,可以在一般人被匪徒挟持绑架的当口像一般人发送消息,让一般人低头趴下,方便其他特警将匪徒拿下或是爆头,特警总队也不会让梁一鸣留在这里。 但,绑架挟持的案件到底没有抢劫偷窃这样常见。且匪徒如果是哨兵,还能直接截取到梁一鸣的感应。梁一鸣能够出场的机会更少。 叶棠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两个未成年的资料。 当她抬眼,两个孩子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原本还慢慢吞吞极不情愿的手一下子快了起来。 两件迷彩制服外套先后落地,男孩子们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腰带。 在腰带扣发出被解开的清脆声响时,叶棠抬手制止了两人。 云驰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问:“是、是要到床那边去吗,陈sir?” 不得不说叶棠的心提了起来。 作为接手陈莎莉身体、陈莎莉人生的人,看到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后叶棠其实对陈莎莉的私生活有多混乱、有多胡来并不太在意。 可是对未成年人出手……这就是犯罪了。 忍住想要掐人中的冲动,叶棠放缓嗓音:“抱歉,因为我失忆了,我不大清楚自己以前是怎么为你们诊疗的。” 她问受惊小鸡崽一样的两小只:“你们能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为你们诊疗的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向导6 到底是孩子,就算已经在陈莎莉的“锻炼”下比同龄人更加“见多识广”,云驰和梁一鸣依旧是脸膛发赤、脖子通红,耳朵烧到尖尖。 “陈sir没对我们做……做什么特别的……” 梁一鸣咽了口唾沫,喉头滚动道:“就、就是让我们给你当家具……坐在我们背上看东西之类……” 梁一鸣没能说出口的是:陈sir你说过你不喜欢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所以你从来不拿我们当回事。 叶棠轻轻松了口气。 把人当家具绝对算不上什么正经事,不过相比起对未成年出手来说,勉强与犯罪擦肩而过。 “我有殴打过你们,或者对你们进行过言语侮辱、精神贬低吗?” “没有……” 事实就是陈莎莉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云驰还有梁一鸣多讲。 每次她给云驰还有梁一鸣“诊疗”都是让他们给她当家具。她经常会靠在他们身上假寐。睡不着的那天,她就会木着一张脸坐在其中一个人的背上,或者用一个人的背脊担脚。 每到这种时候,陈莎莉总是用呆滞如一片黑色泥沼的眼神望着墙壁,心中也不知道有什么念头。云驰和梁一鸣都不敢去问陈莎莉,只能默默当好陈莎莉给他们的家具角色。 轻出一口气,叶棠算是放心了。原主多少还是有底线的,尽管这个底线不是那么高。 “把衣服穿上吧。以后也不用脱了。” 捡起外套还给两个未成年,叶棠道:“从今天开始,我们换一种诊疗方式。” 没给两个未成年反应的时间,叶棠起身泡了壶茶过来。 为了方便向导进行诊疗,也为了让向导有更好的工作环境。叶棠的办公室里除了正常的桌椅与常见于心理治疗师办公室的躺椅,还有一台小型冰箱、一个冷热两用电热饮水机、一个洗手池,以及一个四周围了深色帘布的双人床。 以往陈莎莉的办公室总是拉着窗帘,昏暗的室内各种纸面资料散乱地堆在办公桌的角落里,有的还掉落在地上,沾满灰尘。 如今遮光窗帘被叶棠用收纳带系起,办公室的窗前只垂下一层防止阳光暴晒的半透明窗纱。各种犄角旮旯里堆积的灰尘脏污被尽数清理干净,办公桌上的物品与资料也被归置得井井有条。 整个室内变得通透明亮,和过去仿佛不是同一个空间。 “对我来说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们能给我讲讲这里的注意事项吗?比如食堂几点开始打饭,几点关门,还有考勤——” 像拉家常一样,叶棠随口提起一些常见、常有,不知道也不妨碍工作、但会对个人生活造成小影响的细节。 云驰和梁一鸣最初不大相信她真的失忆了,对她有些敬而远之。等和她一起喝过茶,一起分享掉了那一盒江开宇拿来的巧克力之后,两个未成年的心扉都冲着叶棠打开了一条细缝。 这不奇怪。叶棠温柔熨帖起来可以温柔熨帖到骨子里,这种温柔和这种熨帖可以让任何人都丧失对她的敌意。即便是年轻敏-感又受过伤害因而不怎么信任他人的疯狗野狗,在叶棠手下被叶棠顺过几次毛也会变奶狗。 云驰和梁一鸣不过是两只警惕心稍高的小兔子,还不会咬人。他们在叶棠应对过的青少年里也算是好应付的,自然没一会儿就接受了现在这个温和、无害,甚至需要他们来指点她一些迷津的“陈莎莉”。 “为什么资料上测定数据的更新时间都不一样?体检不该是一天完成吗?” 叶棠指着平板上显示的云驰的个人资料,问。 “我和云驰是成长期嘛,我们的衣服裤子三个月、半年就会短上一大截。每次我们去重新申请制服,后勤就会给我们重量身高肩宽肩长什么的,那时候数据就更新了。” 梁一鸣说完,云驰接话:“特殊能力的测定一般是一周一次,但我和一鸣还只是实习,所以能力是一月一测。……我听说能力一般要在十六岁以后才会开始大幅成长,在那之前半年、一年能力都不会有太大成长的人是大多数。” 话虽如此,梁一鸣脸上的神情可不像是赞同他自己的话。他拧起的眉毛与眉间皱起的纹路像是把:“为什么我的能力会迟迟无法增长?”写在脸上。 叶棠恍然大悟般颔首,跟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再过一会儿就是饭点,打饭要排队了。我还有事情想问你们……我请你们在食堂吃饭,一边吃一边聊,可以吗?”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他们不是没想过自己和陈莎莉一起去食堂,给人看见了一定会被说闲话,但想到可以加餐,两人咽了咽口水又同意了——成长期的青少年总是很能吃,然而总队的预算有限、被收容在这里的未成年特殊能力者虽不至于饿着,但相比起有个人工资、能自由选择吃什么的正式特警来,配给他们的餐点就显得寒酸了。 叶棠也不吝啬,她点了好几份食堂评价最好的藤椒烤鱼、芝士肥牛卷、黄金炸鸡,看得云驰和梁一鸣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风卷残云,云驰和梁一鸣吃到嘴角都沾着肉渣。 “要再打包一份回宿舍,留着晚上当宵夜吗?” “不……嗝——” 梁一鸣刚一张嘴就打了个响亮无比的长嗝。未成年的脸瞬间红了个透,旁边云驰想嘲笑他,但想到自己吃得也不少,怕自己一张嘴就复刻了梁一鸣的尴尬,云驰又只捂着嘴偷笑。 叶棠没有嘲笑未成年,只是嘴角噙着温柔的弧度,又去打包了两份黄金炸鸡分别给梁一鸣和云驰。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两个小的抱着餐盒问她有没有什么是他们能帮她做的,叶棠就回答说:“那……我们重新去测定一下你们的特殊能力吧。” 医疗中心距离文职楼不是很远,徒步过去也就十分钟的路程。走得快一些,五分钟就能到。 医疗中心的医护人员见了叶棠都有些愕然——有些人亲眼见过脖子被拧断的陈莎莉,尽管江开宇那边已经下了封口令,陈莎莉的死讯还是不胫而走。这十天,不少人都认为叶棠去休假是江开宇放出的烟-雾-弹,为得是争取时间,拖延发布陈莎莉这个向导的死讯。 待见到叶棠一个大活人正常地行走,正常地与人对话,没有亲眼见过死去陈莎莉的人都心道哨兵杀死向导果然是胡然八道,以讹传讹。而亲眼见到陈莎莉死相的人则是浑身都冒出一股寒气,只觉得背上森冷一片。 特警总队最近都没有接到什么特别危险的任务,因此医疗中心相当空闲。听说云驰和梁一鸣是来做能力测定的,很快就有没在午休的医护人员出来带着二人去做了测定。 测定的结果是梁一鸣的能力有了小幅度的增长。而云驰……他迟迟不敢去看已经更新好的数据。 “放心!一定会是好结果!” 梁一鸣按住云驰的肩膀,给他鼓劲儿。云驰这才深吸一口气,就着叶棠的平板点开自己的数据。 云驰能力出人意料地增长了不少,这让云驰发出了惊喜的欢呼,他兴奋地握着拳头。 云驰的能力总是这个月增长了一点,下个月就又要退缩回去几分。这种反反复复已经持续了近两年之久,搞得云驰都快对自己没自信了。 叶棠对着云驰的数据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她问医护人员:“晚一点还能再给他们两人重测一次吗?” “可倒是可以……” 医护人员莫名其妙,云驰和梁一鸣也是一样摸不着头脑。 叶棠没有解释为什么,她笑起来:“那我们晚一点再来。” 回了文职栋后,叶棠依旧只是和云驰、梁一鸣聊天。云驰和梁一鸣都想问他间隔这么短的测定有什么用意,却又都怕问了会让叶棠生气。 ——现在这个陈sir让人感觉太舒服了,他们一点儿都不想惹火了她,让她变回原来的那个陈sir。 下午四点,距离勤务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叶棠准备和云驰、梁一鸣再跑一趟医疗中心。 “陈sir,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和一鸣两个人去就行了。” 云驰这么说着,拉上梁一鸣就跑了。 是要说什么悄悄话么?叶棠笑着坐回办公桌边,重新点开云驰和梁一鸣的资料。 特警身上的抑制装置能够实时监控特警的精神状况。从云驰和梁一鸣的精神状况评估来看,他们之前始终有小幅度波动的精神都已经稳定了下来。 待会儿只要两人的特殊能力测定数值刷新出来,她就能确认—— “我说了她在吧?” 有人拧开了叶棠办公室的门,跟着几人鱼贯而入。从他们身上的制服可见他们都是总队的特警。 “郑哥、这样不好吧……?” 最后一个进门的特警看起来不满二十岁,他说话时结结巴巴的,还带着一些外地口音。 “陈sir今天已经有诊疗任务了……” 和医院挂号看病是一个流程。特警如果需要诊疗,就要向向导预约,等排到了自己的号才能进入向导的办公室里。而这一切,特警内部的内务系统上都是有显示的。 江开宇把云驰和梁一鸣托付给叶棠,自然也让人用给云驰和梁一鸣诊疗为由,锁定了叶棠今天的行程,以免叶棠的行程里接到新的诊疗预约。 江开宇这么做是为了给叶棠一个适应期,以免叶棠还不清楚要怎么完成向导的工作就被塞一堆活计,手忙脚乱不知从哪里开始着手。 “哈哈,你怕什么?陈莎莉什么时候拒绝过我们?不如说——” 把门口的小特警抓进门来,为首的寸头特警锁上了叶棠办公室门。 这让叶棠微微皱眉。 向导给特警进行诊疗时是不能锁门的。这是因为向导不一定能安抚得了特警紊乱的精神。一旦特警表现出无法被安抚、精神力开始暴走的端倪,向导就要在第一时间夺门而出,跟着把特警反锁在自己办公室里。 包括窗户在内,向导办公室的内部都是用特殊材质建造的。把暴走的特警反锁在向导办公室里,约等于用保险箱控制住炸-弹,限制炸-弹的损害范围。 这些人把门锁起,还让人守住门,他们要她奉陪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诊疗。 “这个小女表子应该挺期待的吧?” 寸头男轻佻地抬起叶棠的下巴:“旷十天了,身体难不难受?是不是已经痒起来了?还是……这十天里你找别的野男人给你止痒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向导7 被人狎昵地捏着下巴,叶棠也没有多少情绪。 “你们是来做诊疗的吗?” 算上那个被寸头抓进来的,对面是六个人。其中四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逼了上来,将叶棠包夹其中,寸头男则是两肩一耸,笑道:“对对,我们是来做‘诊疗’的。” 叶棠被从办公椅上拉了起来。她的目光扫过六人的体格,又拂过六人的面庞。她暗自根据自己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估算了一下把她拉起来的两人的力气。 “这样啊。那请你们先放开我。手脚不能动,我做不了诊疗。” 叶棠的话引来了不怀好意的哄笑。不算那个被拉进办公室后就缩在门边的胆小鬼,剩下的五人都在嘲笑叶棠为什么会这么愚蠢,事到如今还看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说什么呢?我们哪次‘诊疗’让你动过手了?你哪次不是乖乖躺好就有得享受?” 寸头男说着就一扬下巴,让男人们把叶棠往双人床的方向带。 另外四人显见没少陪着寸头男做这种事情,一行人有默契得很。一个去拉开窗前的隔帘,一个去放下窗帘,还有两个把叶棠拎到床边,跟着寸头男就把叶棠推到了床上。 “噢,也不对。我们还是让你动过手的。不仅让你动过手,还让你动过口。” 寸头男说着张嘴,伸出舌头,在嘴巴面前做了个搓揉舔舐的动作。 男人们都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欢畅,笑得肆无忌惮。 “……” 叶棠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剧烈的改变,她就像一个不会反抗的精美木偶,带着一种认命妥协般的呆滞。 大约是看多了同样的场景,寸头男不以为意。他回头,朝着门口的人道:“喂,把门给我守好了。要是外面有人想进来,你就把人打发回去。” “郑哥——” 门口的青年刚一张嘴,他太阳穴旁边的空气就“噗!”的一下炸开了。就像有人在那里放了个肉眼不可见的透明的鞭炮,鞭炮一炸就炸掉了他一搓头发。 “守好你的门,没让你吭声你就闭嘴。但凡你呼吸声大一点,吵到了我,今天晚上我就削死你!” 威胁让青年把嘴里的恳求咽回去,他低下里头有一圈泪花在乱转的眼睛。 “漂亮!不愧是郑哥!把人吓傻了又没伤到人,真是厉害!” “啧啧,名不虚传啊郑哥!” “郑哥的控制真不是盖的,绝了!” 小弟们一个个又是吹口哨,又是围着寸头男放彩虹屁。寸头男面上有光,忍不住朝着叶棠挤眉弄眼:“哥帅吧?” 叶棠没有要恭维寸头男的意思,她扑扇一下睫毛,柔声道:“今天可以换个诊疗的方式吗?我还在生理期。” 寸头男一听就笑了,干脆地扯开叶棠衣领的扣子作为回答:“小母-狗装什么矜持?有月经不是更好?都不用润滑。” 旁边的跟班补上一句:“是不是我们的小女表子看今天有新人在,所以害羞放不开啊?” 男人们又哄笑起来,一双双脏手开始往叶棠身上伸。 作为一个刚通过中级向导考试的向导,叶棠在收拾打扫陈莎莉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了,陈莎莉办公室里那些积满灰尘的字面资料,都是中级向导的教辅。 由于是早年的教辅,这些教辅中没有那么多一目了然的结论。更多的内容集中在描述具体的案例与讲述事件本身之上。 纸面教辅的量说不上多,很多还不连贯,看来是被人随手扔了不少。但留下的这些纸面教辅,只要拂掉表面的灰尘与赃污就可以看到上面有用铅笔做的标注与记号,且是每一页都有。 这就是说,这些教辅的主人仔细认真地研读过这些教辅最少一遍。 叶棠想过这些教辅会不会不属于陈莎莉,而属于这个办公室上上个主人。所以她调出了湖城特警总队的人事异动表,从中提取出向导相关的内容。 结果是陈莎莉来到湖城特警总队之前,这里只有两个向导。这两人都是年过四十,能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下滑。叶棠想他们应该是无法找到比特警总队更好的就职地点,所以才这样待到了现在。毕竟在陈莎莉后入职的其他年轻向导来来去去,基本都人往高处走了。 和云驰还有梁一鸣聊天时,叶棠得知湖城特警总队建立之初特意在文职楼里留了两层给向导当办公区。然而因为愿意来这里的向导太少,两层办公楼连半层都没用上。 于是叶棠可以下结论了:陈莎莉办公室里的教辅,只能是她自己的东西。 如果说叶棠之前还不明白陈莎莉身上的矛盾,那么现在,在这群男人把手伸向她之后,她明白了。 陈莎莉不是没想过做一个正常的向导,用正常向导的方式去进行诊疗。她为此钻研过,为此努力过,然而—— “是不是楚潇给你吹了什么风?” 寸头男笑着解开裤带,拉下拉链:“那小子怪人一个,你不要理他。” 男人们的气息粗重,动作粗暴,言语更是不堪入耳的粗鲁。 “和我们一起玩不好吗?你爽我爽大家爽,这叫winwin。” “是啊。按部就班的多无聊啊。效果也差。” “这里年轻漂亮又不假正经的向导就你一个,小母-狗怎么可以浪费自己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呢?” 寸头男拉起叶棠的手,往自己贴来:“你那么笨,能力也弱得可以。除了这个,你还能做什么?” 陈莎莉没有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任何的记忆与情感,可这一刻,叶棠眼前浮现出双眸逐渐失去高光的陈莎莉。 钻研专业那么久,却比不上躺下当一滩死肉。 无论她多么认真地去为人诊疗,都比不上她放开自己的身体任人使用来得效果更好。 每个人都在告诉她她是多么的没用,每个人都在诉说她的肉-体是多么的有价值。 作为向导,作为能力只能用在哨兵身上的向导。如果她不能满足这些向她寻求诊疗的哨兵,那她算什么?她还算是向导么?……她这样的人,还能找得到别的栖身之处么? 她早就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再被人用几次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算了。躺下吧。只要躺下了,就能轻松地帮助到哨兵。只要躺下了,就能成为一个派得上用场的好向导。 为什么要去艰难地学习呢?为什么要去拼命地抵抗这些体力比她好、力量比她强,双手一合就能掐死她的哨兵呢?就算她逃得过这一次,那下次、下下次呢?她还能抵抗多久? 抵抗能换来什么,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献出自己,或许还能让那群哨兵对自己手下留情,毕竟哨兵的本能摆在那里…… ……会这么想的自己可真恶心啊。像是一条只知道对人摇尾乞怜的狗。 好想去死。 但是又不敢一个人去死。 她怕痛,怕死得太慢了受折磨。更怕死不了还苟活着。 能不能来个人杀了她呢? 来个人杀了她吧。 如果她死了,她不要带走任何的记忆。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刹那,叶棠感应到陈莎莉灵魂扔下的东西。 那是她的记忆,也是她的情绪——也难怪这些东西都不在陈莎莉的身体里了,陈莎莉死去时她的灵魂像扬骨灰一样把这些记忆与情绪粉碎了,然后随便一抛。 叶棠之所以能感应到这一点点片段,那是残存的位格与向导的特殊能力加在一起得到的结果。 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叶棠握着塞她手里的东西,顺时针用力一扭。 “啊……!!!” 杀猪般的惨叫回荡在办公室里,叶棠一个暴起,头槌正中寸头男的鼻梁。 鼻血唏哩呼噜地流了出来,前一秒还在叫的寸头男下一瞬就没声儿了。他的鼻梁骨断了,舌头还被自己咬下一截。大量的鲜血涌入他的口中,他无法用鼻子呼吸,只能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鹅鹅”地喘着气。 叶棠没停,她抬起右手,挥出一拳。这一拳正中其中一个男人的下巴。是的,叶棠根本没打算用巴掌,在她看来,用巴掌扇垃圾不光太轻了,还脏手。 被叶棠大众下巴的男人和寸头男一样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只是他没寸头男咬的那么重,还有力气张嘴叫嚣:“女表、女表子……!你这个疯女表子!!” 叶棠没理会叫嚣的男人,她一脚对着他的裆把他踹下了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向导8 随着心理年龄渐长,叶棠多数时间会是一个温和不计较的长者形象。 但她的本质仍然是连神都敢弑的女人,所以她凶狠起来也可以很凶狠。 想用体重压制叶棠的男人被叶棠用高跟鞋一脚踹在心口,随后哪只刚踹了人的高跟鞋被叶棠拿在手中,坚硬的鞋跟直接拍向了其中一人的面颊。 高声惨嚎里,男人们只见叶棠手里的高跟鞋鞋跟竟是刺穿了那男人的面颊,给他的脸捅了个对穿。 叶棠刚开始反抗的时候,五个男人没有一个觉得自己会输给叶棠。但在这一刻,那两个还在向叶棠扑去的男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可扑都已经向着叶棠扑过去了,哪怕想要收手,事到如今又怎么收得起来呢?迎接这两个男人的是叶棠鞋跟踹向其中一人左眼,另一人胃上挨了叶棠一拐。 被叶棠踹向左眼的男人硬是避开,叶棠的鞋跟只在他眼皮上擦过。但即便如此,男人眼皮上的伤口也淌下血来,淌进他的眼睛里。 身为哨兵,使用特殊能力是他们的本能。 寸头男刚要对着叶棠使用能力,就听叶棠的声音森冷地响起。 “不许用。” 脑浆像是在头壳里振动,刚要作用的特殊能力刹那间化为了无。光是脑海里出现“使用能力”这个念头,男人们都像是被人暴打了脑袋,一阵晕眩恶心外加眼冒金星。 五个成年男人,也就五分钟的功夫,其中再也没有想和叶棠打下去的人。 “卡嗯!阔卡嗯!” (开门!快开门!) 断了鼻梁的寸头男朝着门口的后辈嚷嚷。 他吐字不清,门口的青年又是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呆了。等他终于理解了寸头男的话,他下意识地照着寸头男的话做了。 办公室的门一开,受伤最轻、只是胃部挨了一肘的男人就冲了出去。谁想叶棠直接跟了出来。 豹子一样敏捷的她一脚绊翻男人,跟着把趴在地上的男人踹成仰面朝天。黑色的高跟鞋缓缓来到男人跨间,毫不容情地踩了下去。 “噗”的一声,鸡飞,又是“噗”的一声,蛋打。刚开始还能惨叫的男人这会儿口吐着白沫,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还在一抽一抽地痉-挛着。 这时门边已经冲出来了第二个人,那是先前被叶棠踹到胸口的男人。 叶棠回过头去,瞧见他就猛蹿上来。她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不像是一个向导,而像是一个哨兵。 揪起男人的衣领,叶棠冷漠地揍向男人的鼻梁。 一拳,两拳,血点乱溅。 叶棠眼睛都不眨一下,细碎的血点飞溅到她的脸上发上,让这个年轻、妩媚的女人看起来像个嗜血修罗。 来文职楼做诊疗的棒球帽还没到向导办公区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他浓眉蹙起,三步并作两步上完了最后几级台阶,循着声音侧头往走廊深处看去,就见叶棠骑到一个男人身上,冲着人脸部中心就锤。 “你、你不就是……就是干这个的……?!噗咳!!” 男人还要挣扎,他眼里全是疑惑,仿佛错的人不是他和他的同伴,而是反击的叶棠。 叶棠一拳打断男人的话,打得男人鼻梁骨发出折断的声响。 这显然不是第一个被叶棠干碎了鼻梁骨的。放眼看去,整个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个男人,每一个都被揍得面目全非,其中一个张着嘴就失去了意识的甚至连门牙都被打断两颗。 飒……不,应该说是飚。打人的叶棠有着动物般的彪悍与凶猛,她像暴风一样席卷了朝她围攻的所有人,并且完全不打算点到为止——这些人纠缠陈莎莉时不也没点到为止? “不论我以前做过什么,只要我今天不想做,我就有权利拒绝。” 拳头上沾满了鲜血,叶棠一甩手,那些被她视作污物的血就被甩到了男人的脸上。 接着又是一拳落下。 是叶棠的手指骨头、手指关节先断掉,还是被叶棠殴打的人先被她活活打死……棒球帽不敢去赌。因为叶棠挥出每一拳时都是那样的平静,她的拳头每一次起落都带着同样巨大的力道,可见,她不是冲动而为。 “行了,他们会被你活活打死的。” 一双手从背后握住了叶棠的两臂。叶棠侧过脸,瞧见棒球帽。 “松手。” 仅仅只是两个字,棒球帽的鸡皮疙瘩就从脚底板起到天灵盖。 那种酥酥麻麻又带着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电流穿刺过的脊髓,劈向他的大脑。这一刻,棒球帽身为哨兵的本能理解了:这就是向导对哨兵的影响力。 “我没打算吃防卫过当的处罚,下手时留了分寸。这点伤害还不至于让他们丢掉性命。”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了回去,棒球帽站在那里,为自己呆愣的傻样感到滑稽。 直到他再次听到叶棠的声音,他才缓缓回过神来。 于是他笑了。 发自内心地,切实带着开心情绪地笑了。 “你的手受伤了,我带你去包扎。” “啊?” “你的制服也破了,得重新换一套。” 别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哪怕叶棠没有丈二,她这会儿也是满头问号。 不过注意到旁边的向导办公室里已经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叶棠便任由棒球帽拉着她离开了走廊——既然有人在,就不怕没人给那几个围攻她的特警做急救。她从头到尾都没被那几个特警打中过,只是因为力都是相互作用的,所以一双打人的手上满是擦伤。包扎一下倒是能显得她才是拼死反击的受害者。 是的,没错。她已经准备好待会儿就带着人证物证去江开宇那里“恶人先告状”。 “包好了。” “谢谢。” 棒球帽包扎的动作很熟练,看来他平时没少干这事儿。叶棠道了声谢,也不问他为什么帮她。 帮她包扎不一定是想帮她,也可能是出于哨兵对向导亲切的本能,或者是他作为哨兵本就有求于她这个向导,他现在是先卖个好给她。 不管情况到底是哪一种,叶棠都没必要去追根究底。棒球帽真的有求于她,他迟早会找上门来的。至于他想要什么,那都是另外的价钱——棒球帽又不是叶棠的熟人朋友,他的人情对于叶棠而言可没那么珍贵。 拿上换下的衣物,叶棠去了江开宇那里。 “向导办公室里不允许录像拍照,我没有他们直接侵害我的证据。但我的衣服上到处都有他们的dna,化验一下就能知道。” 叶棠可不是白忍着被摸了蹭了几把的。她在这些男人对着她口无遮拦地开黄腔的时候,就决定要他们永不超生了。 只是光把人打残作用有限,直接把人杀了又容易被以“过当防卫”起-诉——见识过原主的炮房以后,叶棠就猜到早晚会有人找上她要求她提供“服务”。她抽空研究过这个国家关于人身伤害与防卫反击相关的法律。 这个国家的法律并不支持无限防卫。不出现人命的情况下,受害者反击不会被诟病。但如果受害者反击侵害者造成了侵害者死亡,或是给侵害者造成了一生都无法治愈、对正常生活会造成障碍的残疾,那就有很大的概率背上官司。 不能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把人送去见阎王,如此一来就需要防止侵害者好了伤疤忘了疼,日后来搞报复那一套。 所以叶棠反击时没有打破这些人的内脏,只是叫他们鸡飞蛋打鼻梁骨折——鼻梁粉碎之后,很难完全长回原位。这等于那五个男人哪怕身上的伤都好全乎了,只要他们对着镜子一照,就会想起被叶棠骑着怼脸的一幕。 而鸡飞蛋打造成的影响并不被算在对正常生活造成障碍的残疾之中。你看噶了蛋的猫不也照样吃好喝好、睡成可爱猪猪? “怎么会有这种事……” 江开宇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他平时梳得一丝不乱的大背头这会儿都凌乱地塌下来几撮。 “哨兵不应该侵害向导的啊……!” 带着疑虑的目光看向叶棠,江开宇虽然没把话说出口,但叶棠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声。 哨兵侵害向导的事件,都发生在陈莎莉身上。楚潇的精神极不稳定,江开宇多少还能理解楚潇为什么违背他的哨兵本能。可郑雷他们呢?这群人在陈莎莉失忆以前,可是和陈莎莉关系很好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违背哨兵的本能? ……那是不是说明,有问题的或许不是他们,而是陈莎莉? 叶棠出声打断了江开宇的思考:“因为他们没把这当成侵害。” 她这没有情绪起伏的解释让江开宇肩头一动。 “在他们看来,我也是享受这种行为的一方。” “我应该为自己的‘有魅力’、‘有能力’而感到骄傲自豪。” 但原主怎么可能真的自豪得起来呢? “小母-狗”、“女表子”、“贱-货”。一旦沾上了这些词语,人就一下子被变成了牲口。 这些牲口可以被随便地践踏,可以被任意地宰杀。因为她们“贱”,所以她们“活该”,所以她们是“自找的”。即使她们呐喊自己不愿意,也会被当作“口是心非”、“欲拒还迎”、“吊胃口”、“哄抬肉价”。 陈莎莉假装自己没有受伤,假装自己真的相信自己“有能力”,假装自己真的为自己“有魅力”而感到高兴。 然而她的内心其实早已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江sir,你那种温吞的手段保护不了我。” 江开宇对陈莎莉的“诊疗”知道多少叶棠不打算去猜,但她清楚江开宇一定是闭了半只眼睛,纵容了那种不正常不正规的“诊疗”。 站在江开宇的角度来讲,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没办法的。毕竟他总不能任由三百多号特警变成三百多号地-雷。 叶棠也不能说江开宇完全不作为。事实上他把云驰还有梁一鸣送到叶棠这里,锁了叶棠的行程表,除了有让叶棠习惯工作的意思在,还有保护叶棠不被其他哨兵骚扰的意思在。 但这种保护太脆弱了。脆弱得可笑。 “是时候杀鸡儆猴了。” 因为她穿了过来,“陈莎莉”没有死亡,楚潇也没有理由去做小白鼠。 找不到研究材料的研究者们该急死了吧? 那干嘛不送这些研究者们一个五件套礼包呢? 虽说这五件加一起不会比一个楚潇更有价值,但聊胜于无,对不对? “向大众展示一下胁迫向导屈就的哨兵会有什么下场吧,江sir。那样大众才会相信向导真的是哨兵的嘴笼。”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向导9 云驰和梁一鸣从医疗中心回到文职栋时只见到叶棠的办公室面前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迹。 两个小的也知道特警中的一部分人平时是怎么对待陈莎莉的,二人面色大变,连奔带跑地闯进叶棠的办公室里,却没有看到人影。 等他们从旁边办公室的向导嘴里听说受伤的人不是叶棠,地上的血迹全是被叶棠打翻在地的特警们的,云驰和梁一鸣都是张口结舌、嘴巴半天没能阖上。 出了特警袭击向导、结果被向导来了个一穿五反杀这种事,叶棠后面的勤务安排自然是不了了之,两个未成年也提前回到了辅警宿舍。 叶棠还记得发条短信给二人,让二人记得带走放她办公室里的黄金炸鸡。到了饭点,云驰和梁一鸣对着那加餐的炸鸡,心里却叫一个不是滋味——他们两个也不是傻的,二人稍一合计就明白过来江大boss为什么把他们放到陈sir身边。 江大boss或许不指望能够保护好陈sir,但有他们跟着,那些人也不至于光明正大地冲上去就对陈sir用强的。偏偏他们两个没有听江大boss的话,没有始终跟着陈sir,这才让那些人得到了对陈sir下手的机会…… 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云驰半夜两点睡不着,从上铺下来准备去喝点儿水,却发现下铺的梁一鸣也睁着眼睛还没睡。 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两人睡得四仰八叉,其中一个还鼾声震天响。云驰和梁一鸣干脆出了宿舍,在走廊里说话。 “……一鸣,我觉得挺对不起陈sir的。” “别那么想。就算我们今天一整天都跟着陈sir,那些人明天、后天也会向陈sir动手……不,说不定陈sir今天下班之后他们就会跟上她。” 蹲在地上云驰抬起眼来瞧靠在墙壁上的梁一鸣一眼:“可你不是也睡不着?” 被戳穿了愧疚的梁一鸣撇着嘴不说话了。 “平心而论,其实陈sir人不坏。” 云驰说。 “要是没有她,总队都不知道该出几个自爆猝死的了。” 梁一鸣低低地“嗯”了一声。 云驰和梁一鸣都经历过能力暴走,也都是因为能力暴走过,所以才被家里抛弃。 云驰是在他弟弟三岁的时候显露出能力的。当时弟弟又又又一次抢走了他的玩具车模型,还在沙坑里弄得脏兮兮的。云驰气得直哭,跑到父母面前告状,哪想父母除了嫌他烦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你是哥哥!他是你弟弟!弟弟还那么小!你一个当哥哥的,和弟弟计较什么!” 云驰的玩具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刻变成了“弟弟的玩具”。云驰父母在弟弟出生的那一刻也变成了“弟弟的父母”。体悟到这一点的云驰,暴走了。 他周身半径五米以内的东西全部突然消失又突然闪现。乱七八糟的各种东西都从空中砸落下来,有些还砸伤了云驰的父母与他的弟弟。 梁一鸣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的心灵感应让他想说的话直达他家所有人的脑海,让他的亲人们头痛、恶心、晕眩、呕吐。他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因此视他为怪物。 可就算如此,云驰和梁一鸣也是幸运的。他们被特警总队收留,而更多力量暴走的孩子,他们甚至撑不到被收容就因精神力耗尽而死。那些孩子凄惨的死状,至今都会出现在云驰和梁一鸣的梦里。 “为什么我以前会看不起她呢?” 看不起一个其实延长了许多哨兵生命的向导。 梁一鸣没有回答云驰的问题。不是他答不出来,而是答出来他会觉得羞耻。 ——他们都一样。因为那群特警瞧不起靠陈莎莉,所以他们也跟着瞧不起陈莎莉。哪怕陈莎莉的职务比他们高,他们在陈莎莉面前只有服从她命令当家具的份儿,他们不敢对着陈莎莉顶嘴也不敢出声质疑陈莎莉,他们仍然是瞧不起陈莎莉的。 无能的人看不起有能的人。明明自己都是被帮助的那个,还要对帮助他们的那个人指指点点说她动作不够优雅、仪态不够好看、行为不够有道德。这或许不到农夫与蛇的那个程度,但说句“白眼狼”却是不为过的。 喉头堵得慌,再回到床上躺下,云驰和梁一鸣仍是没有睡意。于是俩半大小子四只眼睛从天黑大睁到天亮,第二天青着眼圈一大早就等在了叶棠办公室的门口。 幸好叶棠来得也早。 她身后的棒球帽给她提着早点。 昨天叶棠和江开宇谈完……或者说是她单方面逼着江开宇做下决定以后,她前脚走出江开宇的办公室,后脚就看到棒球帽还站在门口。 “江sir在与人通电话。你找他有事的话,我建议你等上五分钟再进去。” 棒球帽摇了摇头,他抬起脸来,叶棠这才第一次看清了他那被帽檐遮住了大半的容貌。 色素稀薄的浅黄色头发,灰蓝色的眼睛。棒球帽的五官并不特别精致,但这些五官长在一张脸上却格外有味道。一种名为“费洛蒙”的味道。 “我是在等你。” 不知道对自己容貌的杀伤力有没有自觉,棒球帽对叶棠说话时嘴角下意识地往上微勾,眼睛里也流淌着细碎但勾人的光。 叶棠连魅魔都见识过了,棒球帽这种仿佛只把她一个人看进了眼中的目光也撼动不了她的心灵。 此刻,她只是略感困惑:原作中似乎没有棒球帽这样一号人物——谢南枫是万人迷受,作品里有名有姓的帅哥全是他的裤下之臣,无一例外。棒球帽的容貌比起楚潇也不逊色,体格更是高出现在的楚潇老大一截,这种英气勃发的高规格酷哥怎么会是谢南枫后宫里的漏网之鱼? “是要谈郑雷他们五个的事情?” “不是。” 棒球帽从脚边拎起一个纸袋,从里头拿出一个鞋盒。 鞋盒里装的是一双新的高跟鞋。 “我想把这个给你。……之前那双鞋,你应该不会再穿了。” 棒球帽蹲下比叶棠高近三个头的身躯,将新高跟鞋放到她脚边。 想到其中一只被自己焊别人脸上,另外一只被自己留在更衣室里的高跟鞋,叶棠没有推辞。 她坦然地脱下脚上的塑料拖鞋,把脚伸进了高跟鞋里。 作为淋浴间的配套物资,特警总队的更衣室里都备有公用的塑料拖鞋。叶棠不会矫情到看拖鞋丑就不穿,也不会矫情地拒绝他人的好意,晾着一双看起来合脚合眼的新鞋,非要穿又大又不合脚,走路时还会发出难听声音的丑拖鞋。 “我转账给你。” “不用。” 棒球帽就着蹲在叶棠面前的姿势笑:“让我跟着你就行。” “哦?” 叶棠挑起一边眉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向导10 棒球帽不笑的时候浑身高冷酷盖感,笑起来才会让人发现原来他有一双眼尾下垂的狗狗眼。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没有哨兵的本能。” “今天看到你我才知道,不是我没有哨兵的本能,而是其他向导不足以激发我的本能。” “困扰我很久的一个问题被你解决了,谢谢。” 没有被棒球帽的笑容魅惑,也没有被棒球帽这一番“认主”般的宣言激起心头波澜。叶棠两指扶腮,歪着头思考了几秒。 假设棒球帽的话是真的,他之前确实没有哨兵的本能,那现在他为什么又有这种本能了?他对着陈莎莉和他对着她有什么不同?她用的可是陈莎莉的身体。等等—— “你的特殊能力是几级?” 叶棠问棒球帽。 棒球帽并没有问叶棠她问这个做什么:“一级。” 原来如此。 叶棠有些明白了。 在原作中、也就是三年后,研究者们发现向导和哨兵之间存在“相性”。相性好的向导与哨兵,向导能更好的安抚哨兵的精神状态,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哨兵能力的上限。楚潇正是凭着这一点,能力经历多次提升,最终达到进化。 但追根究底,这个“相性”究竟是什么呢?是性格?是爱好?是眼缘?还是命中注定? 不,都不是。 “相性”多半只看向导与哨兵之间的精神力差距。简单来说就是:精神力强度更为接近的两者,相性更高。精神力强度差距太大的两者,若是向导的精神力大幅低于哨兵,则哨兵难以将向导认知为向导,向导的能力难以作用于哨兵身上。 若是向导的精神力大幅高于哨兵……这一点叶棠目前还没法得出结论——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法则。这个世界有特殊能力这种东西,因此她的位格在这个世界也得以部分显现。 郑雷等人在她面前使不出特殊能力,这当然有她精神力压制的原因在其中,但也有可能掺杂了她位格的影响。以特例当参考,得出的结论必然是偏颇的,所以叶棠不把自己的际遇当结论。 “你今天杀的鸡至少要到明天才能让一部分的猴子看到。在所有猴子都理解你不是他们能碰的人以前,你仍然需要一个保镖。” “我跟着你,就不会有人再来袭击你了。” 哦?看来这还是个聪明人。 他已经看出她今天出手这么残暴为得是什么,也清楚要对她说什么才能打动她。 不过她不会白占人便宜。 毕竟世上最贵的,就是毫无缘由的好意。 “你想要什么?” 叶棠俯视着棒球帽。 为叶棠扶着自己的肩头换好高跟鞋,棒球帽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荡出一片溺人的笑意。 “我想要贴近让我感到舒适的向导。我的本能在对我说:留你的身边,完成你给我的命令,为你派上用场,我自然会获得成就感、幸福感与满足感。” ……也难怪特殊能力者刚出现时会有国家针对向导发出格杀令了。要是所有哨兵都对着向导冒出这样的本能,国家上层不动摇才怪。就算国家上层不动摇,向导在发现自己有这种能令哨兵倾倒的能力之后会不会产生什么可怕的想法也未尝可知。 叶棠吐出一口气:“让我给你诊疗,我就答应你。” 棒球帽正把塑料拖鞋装起来的手顿了一下。 叶棠看见了就再补上一句:“不做身体接触的那种。” 拿诊疗付保镖费,不用欠下人情。拿一级哨兵随意练手,还有助于加深对向导能力的掌握与理解。一石三鸟,叶棠账算得清楚。 时间回到现在。 “韩、韩队?您怎么在这儿?” 叶棠开门进门走在前头,后面云驰和梁一鸣对着棒球帽嘴巴都张大成了o型。 “我给你们陈sir当保镖呢。” 湖城特警总队的特警们作战时通常分为四队。棒球帽、也就是韩卫,他身为一级哨兵,自然经常担任其中一队的队长。 “你们呢?” 说话的韩卫没等两个未成年回答,就跟着叶棠走进了办公室,把叶棠的鸡蛋灌饼放到她办工作上,然后去给叶棠泡咖啡。 “我们……” 云驰和梁一鸣讷讷几声,转头看向叶棠。 “我们是来对陈sir道歉的……” 好久没吃鸡蛋灌饼,拿起来就咬了一大口的叶棠眨巴眨巴眼睛。 两个未成年酝酿了一晚上,道歉的话还是说得有些结巴。好在叶棠也不催他们,他们想说就说,叶棠始终听着。 等两个未成年终于结束了他们漫长的忏悔,叶棠也吃完了早点,抹了抹嘴。 “我不认为你们有什么好道歉的。首先,让你们去做测试的人是我,你们不是故意玩忽职守导致我遭遇袭击。要说有错,那得是没有自主跟上你们的我有错。” “其次,虽然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心态让你们给我当家具做椅子的,但这毋庸置疑不是什么正确的行为。我做错了,你们因此怨我恨我也没什么不应该,这同样不是你们的错。” 见云驰和梁一鸣一脸紧张地想要反驳,叶棠立刻抬手示意他们不用继续:“一码归一码。我很高兴你们来对我道歉,你们没有因为我过去做错了事就否定现在的我,否定我的全部。但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们只因为我做对了一件事就肯定我的全部,为我的所有行为都找出‘这么做是正确的’的借口。” “人不是二极管,也不是非好即坏。人总有做对和做错的时候。你,你们,还有我,都一样,所以就事论事就好。” 拿湿纸巾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擦过,叶棠又转向缩在角落里的那团影子。 那团影子比云驰和梁一鸣来得还早。他一见叶棠来了就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这会儿云驰、梁一鸣和韩卫都坐下了,还仍然缩在靠近门边的角落里。 “你呢?” “啊、啊?我?我……” 昨天替郑雷等人望风守门的杜博川结结巴巴半天,最后低下头去:“我也是来道歉的……” 眼泪轻易地就从眼眶里渗了出来。杜博川喉头滚动,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废物。 一个连道歉都赶不上趟的废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向导11 叶棠跟着韩卫走了以后,旁边办公室的向导连忙给医疗中心打了电话——满是血迹的走廊堪比命案现场,向导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报警。到被他诊疗的特警提醒他这儿就是特警总队,那向导才勉强镇定下来,拨通了内线。 杜博川是看着郑雷等人被医疗中心的人用担架运走的。整个过程里没有人来找过他、问他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那时杜博川还在庆幸自己存在感稀薄,没人注意到他和郑雷他们是“一伙儿”的。 杜博川趁乱溜回了宿舍。两小时后,他听说郑雷等人在医疗中心醒了。这伙人并没有挨了打就记住了教训,他们全在恶狠狠地怒骂陈莎莉,说她发疯打人,他们要报告上级给她好看。 当然,如果事情只发展到这里,郑雷等人辱骂陈莎莉这件事并不会一下子就传到几乎所有特警的耳朵里。重点在于,郑雷一行人前脚刚掀开眼皮子骂人,后脚就全被关进了地下禁闭室。 抓人的命令是江开宇亲自下的,抓人的是就是特警总队的特警。江开宇给的抓人理由很简洁也很明了,就是郑雷等人意图对向导不轨,遭到向导的反抗后还攻击了向导。 违背本能的哨兵对于哨兵而言就跟会吃人的人一样,简直匪夷所思、骇人听闻。与陈莎莉的-名声有多臭无关,也不管特警们是怎么看待陈莎莉的;总之特警里多得是骂郑雷几个有病的人——陈莎莉再不好,那也是特警们的救命稻草。郑雷他们不想活了可以自己去死,别带害同僚。 杜博川这会儿开始心虚了,他意识到自己是个为虎作伥的帮凶。 尽管他不是自愿替郑雷等人望风的,尽管他不是自愿替郑雷等人守门开门的。但事实就是他旁观了郑雷等人的施暴现场。他没有去救受袭的陈莎莉,哪怕只是试一试,他都没有尝试着对陈莎莉伸出援手。 郑雷他们被抓了。那他呢?他这个帮凶是不是也和郑雷他们同罪? 杜博川害怕起来,他吃不下晚饭。舍友见他蔫巴巴的也没理会他。 杜博川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开朗健谈的人,他经常说话口吃还词不达意,很难融入群体。倘若他像楚潇一样,有着强于他人的身体素质、优秀的格斗技巧、出色的训练成绩以及强大的特殊能力,即便不够合群,也只会被视为孤傲的独狼,没人敢去招惹。可惜杜博川就连能力也只是差强人意的四级,这就注定他会被当成炮灰杂鱼。 郑雷一行人就经常拿捏杜博川。他们又是让他跑腿打杂,又是找他“借钱”然后从来没有还过。最糟糕的是,没人会靠近杜博川这个郑雷等人的钱袋子——入了郑雷等人的眼,说不定就会变成第二个杜博川。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去自找麻烦自讨苦吃。 于是杜博川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只能孤独地忍受着郑雷等人对他的压榨与霸凌。 晚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舍友们有的刷起了短视频,有的打起了游戏,有的早早爬上-床和心爱的女朋友发消息,杜博川只是抱着膝盖缩在拉下了遮光帘的床里,等着被抓走。 他想他是罪有应得的。 但,没有人来抓杜博川。一个晚上过去了,甚至没有人来理会一下杜博川。 杜博川在这个时候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绝望。 “我的能力是治疗……虽然治疗不了什么大的伤口……” 杜博川一边说一边掉眼泪。 他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挪到叶棠跟前,双手捧起叶棠的手来。 叶棠昨天一回家就把韩卫给她包扎的纱布全剪开扔了——包着纱布不方便洗手,也不方便洗澡。她自认受伤不重,让江开宇知道她“受伤了”之后这些纱布就没用了。 一层浅浅的光晕浮现在叶棠的手上,叶棠可以看见自己手指上的擦伤创口微微收缩。然而叶棠手上的擦伤还没好,甚至是没好多少,那层光晕就已经消失了。 杜博川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他抖着手,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努力着让消失的光晕再度亮起。 可每次那些光晕持续的时间都在缩短,到了第六次,那光晕竟然只是忽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连这点小事……这点小事都、都做不好……” “请、请把我抓起来吧……我没有资格做特警、我、我不配……” 让杜博川绝望的不是“难道我连被抓的价值都没有吗?”这种念头。 而是产生这种念头后杜博川才发觉自己一个晚上脑袋里都只装了自己一个人的事,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身为受害者的叶棠怎么样了,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补救叶棠才好。 他太无能了。除了无能,还又蠢又坏又自私。 像他这种卑贱如蛆虫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执行正义、保护大众? 他配当特警吗?他不配。他甚至不配做人。 杜博川对自己绝望了。 至少一年没剪过的蓬乱的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一双眼睛遮在鸡窝之下,也看不清是什么颜色。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杜博川这幅模样倒是让叶棠想起某条小狗鱼。 不自觉地,叶棠的手放在了鸡窝头上。 她只是轻拍杜博川的发顶一下,就把手缩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放过你的?” “诊疗是涉及隐私的私密,所以办公室里没有摄像头。但走廊上有。你跟着郑雷他们一起行动的事瞒不了任何人。” 江开宇被叶棠说服后,第一时间就让下头的人看了监控,调出了所有涉事者的资料。杜博川当然也在其中。而杜博川之所以被放过,不是因为幸运,是叶棠对江开宇说:“先放着吧,他我另有别用。” 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但郑雷等人是加害者,他们的话很难成为决定性证据,可以说杜博川会受到什么处分,完全是在叶棠的一念之间。 哪怕叶棠身上的衣物没有沾上杜博川的dna,只要叶棠做证说杜博川也有侵犯她的心思,只是还来不及对着她动手,杜博川就也难逃和郑雷等人一样的处分。 但叶棠不打算这么做。 “既然你对我这么抱歉,那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做。” 杜博川含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什、什么?” 治疗可是很宝贵的。杜博川如果和郑雷等人一样龌龊,叶棠会榨干他的剩余价值再让他去死。不过既然杜博川还有救,那她就不用做得这么绝。 云驰和梁一鸣只是被江开宇送来给她做“诊疗”的。江开宇并不指望她真能为云驰还有梁一鸣做些什么,当然,江开宇也不会任由她胡乱使唤这两个未成年。别看现在凡是她张口的事江开宇都顺着她了,她要是给云驰和梁一鸣造成了侵害,江开宇必然和她反目。 人手不足,这位boss不会开掉她,但他一定会限制她的行动,看管住她。最糟的情况就是江开宇会默认特警们像过去那样“使用”她。 韩卫说他是因为哨兵本能才跟着她的。先不论这是真还是假,总之她可以用给韩卫做诊疗当练手,但在实验向导能力这一项上,她不能也不会一上来就对着一级哨兵这种稀有又危险的存在下手。 杜博川的能力不是能直接对人造成伤害的能力,又对她满怀歉意,她大可放手在他身上验证她的假说。即便失败了,杜博川能力低下,潜能也不被看好,江开宇可能会为杜博川吐出一声长叹,却不会拿她如何。 所以—— 叶棠友好地朝着杜博川摊开掌心。 她笑:“你愿意给我当小白鼠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向导12 天不亮云驰就已经绑着负重绑腿开始在训练场跑步了。有晚上出警、这会儿刚回的特警看见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年纪小就是精神啊……” “哈哈哥,你也才二十三好吧?”旁边同僚揶揄:“还是说你周末把体力都花在女朋友身上了?” “去你的!” 被揶揄的特警一脚踢同僚屁-股上,两人打打闹闹地回宿舍休息去了。至于云驰后面一晃而过的那什么……那应当是他们眼花对吧? 几天后,差不多的时间,这名特警执完巡逻的晚班回来,又看见云驰在跑步。 就着路上买的豆浆用油条敷衍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肠胃,这名特警饶有兴趣地看着锻炼的云驰。 云驰这样的未成年辅警在不上学的日子都有训练要做。训练通常是早上八点开始,这一训就要训到中午饭点。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是午休,吃饭休息都要在这两个小时里完成。两点一到,未成年辅警又要开始训练,训到下午五点结束,接下来又是两个小时的休息。 是的,未成年辅警就连晚上都要训练,七点到九点的训练结束之后,训练场上多的是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的年轻人。 就这还能额外加练…… 瞧着做俯卧撑挥汗如雨的云驰,特警心中不无感慨:这么小就当卷王,这是要卷死他们这些老前辈啊。 云驰并不知道自己在前辈们的口中已经成了“卷王”。他只是太想、太想、太想做出点成果了—— “你的能力并不是传送一百公斤以内的对象,而是你体重两倍以内的对象。” 半个月前,叶棠对着在场的四位哨兵点开了云驰两次测试的数据,并把这些数据投屏出来。 “看到了吗?你两次测试出来的数据有差异。” 云驰作为拿到数据的第一人,当然清楚自己的两次数据有差异,但他以为那只是一点小小的误差,是他的发挥不稳定,也可能是他精神力有所波动的原因。 叶棠像是在云驰脸上看到了他想说的话,她笑了一下,又投屏出其他的资料。 “这些是我整理的,之前你每次测试时的体重,以及你当时的能力数值。” 标红的数据进一步放大,这下云驰看到了两个数据之间的关联性。 韩卫昨晚是在叶棠那里过的夜。他一洗澡出来就看见叶棠正用外置键盘噼里啪啦地对着平板电脑输入什么。 当时韩卫没问叶棠在做什么,叶棠也当他不存在,专注得连眼睛都没抬起来看他一下。 现在韩卫知道了,叶棠受了袭、受了伤也不去休息是在做什么。 “可是、可是——” 云驰有点懵,空白的脑袋让他难以组织好语言,他光是故作老成地强忍住自身的激动就已经消耗掉了自身所有的理智。 “你想说我的结论不对是吗?” 坐在办公椅上的叶棠翘起一条长腿:“你中午刚吃下的东西还没有变成你的血肉,理论上是不能算在你的体重里的。但两次测试,午饭刚结束后就去测的那次,你的能力强于下午你们两个再去测试的第二次。这也就是说,左右你能力的不是你的体重,而是当时你身体的重量。”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在出警之前拼命吃东西喝水增加身体重量,就可以暂时性的提高自己的能力?” 云驰立刻点头如捣蒜。 用看小狗电风扇式摇尾巴的眼神怜爱地看了云驰一眼,叶棠道:“在一定的程度上,那是可行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小狗的尾巴耷拉了下去。 “但,能大幅度提高你能力的方法是有的。” “——!” 云驰猛然抬头,旁边的梁一鸣呆住了。杜博川一脸听天书地表情目瞪口呆,韩卫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棠。 叶棠像是对四人炽热的视线没有所感,她平静道:“说到底,哨兵能力的源头是精神力。那么精神力是从何而来呢?是从人类的大脑、神经终来。这即是说,人类的肉-体是产生精神力的培养基。” “云驰,体重秤上的数值不是决定你能力的指标。你的精神感知到的你身体的状态,才是那个指标。” “之所以你的能力是你体重的两倍而不是三倍四倍五倍,那是你的精神力判断判断你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是你体重的两倍。吃过饭后你的身体处于更有活力的状态,你的精神力因此判断你的承受力可以提高上限。但你为了提高能力数值而暴饮暴食,这反而会使你的身体状态下降,间接导致你能力下滑。” 叶棠的手温柔地抚过未成年的发顶:“不要着急。之前你的能力迟迟没有长足的进步是因为你当时还没完全进入成长期。但是这一年来,你的能力已经比之前进步了很多吧?” 说罢叶棠转向梁一鸣:“你也是。许多哨兵的能力之所以在十五岁到十八岁期间有爆发性的成长,就是因为可以容纳其精神力的容器、也就是身体大幅成长的缘故。你们两个都是今年才满十四岁,不用担心,今后你们一定还有成长的空间。” 两个未成年的眼睛越听越亮,两人都在期待着自己身上爆发性成长期的到来。 韩卫与杜博川的关注点却与两个未成年不同——从叶棠提到哨兵能力的成长期大多在十五到十八岁这个期间,两人就意识到叶棠研究的不光是云驰一个人的资料。 “同样的体积,肌肉要比脂肪重得多。云驰,多增肌应该能帮助你提升能力。以后记得先晨练再吃早点,这样有助于将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转化为肌肉。” 叶棠不希望云驰去搞歪门邪道,极端点的比如吞个铁球在胃里直接增加“体重”,所以她提前告知云驰他应该做什么。 “那陈sir,我呢?” 梁一鸣眼里全是期待。 虽然他和云驰的能力现在还都是鸡肋,但鸡肋若是能丰满一下……说不定就不再是鸡肋了呢? “一鸣你的能力不与体重认知挂钩,只能自然提升了。” 呼吸停了一拍,梁一鸣正要消沉,却又听叶棠道:“但是你的能力有别的用法。只要用好了,你的能力可以非常强。” “!” 梁一鸣眼中的光重新点燃。 但他仍有些胆怯:“陈、陈sir你哄我的吧……?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自己能力垃圾,我不会嫉妒云驰的,我——” “哄你对我也没好处啊。” 叶棠手里的平板轻轻敲了一下梁一鸣的脑袋,敲得他抬起头来。 “没有无用的能力,只有没法把能力用好的人。” “‘没有无用的能力,只有没法把能力用好的人’啊……” 盖上运动水壶的瓶盖,拿运动水壶冰了一下额头,知道这会儿梁一鸣也在别的地方努力的云驰睁开眼睛,眼睛里盛满希望的光彩。 “好!再来一组!!” “还、还来!?” 已经瘫在旁边半天的杜博川像只受惊的史莱姆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云驰锻炼的时候其实杜博川也在。只是他人存在感低,旁人一般只会看见青春无限活力无敌的云驰,却看不见后面摇摇晃晃跟只丧尸乱舞一样的他。 “老杜你跟不上可以不来!” 云驰挑衅地说完,一溜烟已经跑出去了。 杜博川也不恼他叫自己“老杜”,喊上一声:“等、等等我……!”爬也要爬起来跟上云驰奔跑的脚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向导13 “莎莉!!” 日历翻到七月,这天叶棠一到办公室门口就叫人抱了个满怀。 “我听说你失忆了!?你怎么会失忆呢?算了,肯定都怪楚潇那个该死的畜生……!” 抱住叶棠的是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美男子。他怨毒地咒骂了楚潇几句,接着就忧心忡忡地捧起叶棠的脸,贴近到叶棠的面前。 “莎莉你还记得我吗?仔细看看这张脸,你对这张脸有没有印象?别告诉我你连我也忘了……” 神经质的美男子有着一头卷曲的墨蓝色头发,眉眼细长,鼻梁高挺。他右眼斜下方生着一颗小痣,嘴角的左边也点着一颗美人痣,皮肤白净无暇,就是在这种脸贴脸的至近距离下,叶棠也没瞧见他脸上的毛孔。可以说是貌若好女雌雄莫辨。 “您是……林督察林景晖?我听江sir提起过您。” 林景晖一听叶棠这话就知道:完了,莎莉是真失忆了!她竟然管他叫“林督察”! “我果然还是应该去杀了楚潇!!” 林景晖说着一跺脚就真的要去找楚潇,叶棠干脆地抓住了林景晖的衣袖。 还记得原作中楚潇杀死陈莎莉后有人开门进来的那个场景吗?那个场景里看到陈莎莉被楚潇杀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景晖。 林景晖和陈莎莉关系很好,但两人不是情侣关系,甚至林景晖是特警总队里罕见的没和陈莎莉发生过肉-体关系的男性——原作里描写这二人关系的内容非常之少,总结起来大致就是:林景晖是个美男子不错,可他身材瘦长高挑,又是个爱俏爱打扮的男大姐。然而双-开门冰箱才是陈莎莉的那杯茶,陈莎莉就只是吊着林景晖。林景晖也傻乎乎地甘当备胎,等着成为接盘侠,平时只像闺蜜一样和陈莎莉相处。 但要叶棠说,她不认为陈莎莉是把林景晖当备胎接盘侠,也不认为陈莎莉是在吊着林景晖。 看过陈莎莉的部分记忆之后,叶棠就明白了。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陈莎莉不会对“工作”挑三拣四。没有她睡不下去的哨兵,只有她不想用肉-体玷污的人与关系。 林景晖应该就是这个后者,陈莎莉是故意和他保持距离,这样她和他才能一直做“朋友”。 陈莎莉不知道的是:看到她尸体的那个瞬间,林景晖就疯了。他明明只是个二级哨兵,却直接对着一级哨兵的楚潇动了手。要知道林景晖的能力是“力场盾”,楚潇的能力是“气流操控”,楚潇的能力可攻可守,但林景晖的能力却完全偏向于防御。林景晖对上楚潇,那是半点赢面都不可能会有。 林景晖不会不清楚自己的能力被楚潇的能力全面克制,自己攻击楚潇只会有挨打的份儿。可他为了陈莎莉,当真是毫无保留。 在陈莎莉死去的原作里,林景晖攻击楚潇也没有受到处分,但这半点都不能让林景晖释然。从听说楚潇没有被判死-刑的那一天开始,林景晖就琢磨着要怎么弄死楚潇让他给陈莎莉偿命。 可楚潇是谁啊?人是男主攻,是这个世界的最强战力。林景晖身为配角,怎么可能弄得死一堆光环加身的男主攻呢? 于是林景晖转向折磨楚潇的最爱、身为男主受的谢南枫。 整个原作里,林景晖都是搅屎棍那样的存在。 有一次林景晖趁着楚潇出任务时抓走了谢南枫。他搞了一堆虐身虐心的花活也没让谢南枫屈服。倒是楚潇一回来就用能力炸了他的公寓,英雄救美带走了谢南枫。 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之后谢南枫发现楚潇真的很重视他、很爱他。攻受感情爆-炸式升温。林景晖囚禁向导的行为被曝光,先是被撤-职丢了工作,后是被向导工会告上法庭,所有身家都被强制赔给了谢南枫。 留给林景晖的后路只剩下最后一条:去当佣兵。 林景晖去了一个港口城市,在那里会有接应他的佣兵。 然而来接应林景晖的是死神。 林景晖多活一天,他就会对谢南枫造成威胁一天。打从楚潇知道谢南枫的失踪是林景晖造成的那一刻开始,楚潇就决定要亲手了结林景晖的性命。 于是就在林景晖面朝大海等着人来接应的这一刻,楚潇给林景晖开了个膛。林景晖最后的结局是成了鱼饲料。而在家里做着饭等楚潇回来的谢南枫并不知道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林景晖这个恶毒男配完成了他的任务使命,就此消失在了原作的字里行间。 叶棠穿来的现在,事情被江开宇处理成了“楚潇与林景晖在陈莎莉的办公室里斗殴”。 两个哨兵为一个向导大打出手不是什么什么少见的事情,因此整个事件里的当事人都没有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处分。“斗殴”中先动手的楚潇吃了五天的禁闭处分,之后就正常出勤。林景晖连禁闭都没吃,只是被罚到特警分队工作两个月,等于变相降薪。 “比起那些无所谓的事情来,我更希望林督察能跟我说说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叶棠说楚潇是“无所谓的事情”,林景晖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嘤”一声重新抱住叶棠,激动道:“只要莎莉你想听,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们是好朋友哦!世上仅此唯一的好朋友!” “啊对了!我这两个月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只是分队鸡毛蒜皮的事情太多,我连回家敷个面膜、做个头发保养的时间都没有!我又不好意思蓬头垢面的来看你!” 想到自己灰头土脸的那两个月,林景晖抓狂地尖叫两声。末了他又一次捧起叶棠的脸,仔仔细细地看她:“我去分队的这两个月你还好吗?我听说你升了高级督察?是不是江开宇那老狐狸拿升职堵你的嘴?你脖子没事吗?为什么——” 林景晖对着叶棠有说不完的话,叶棠也打算好好和林景晖聊聊。 但,警报声在此刻响彻整个特警总队。 “东城区发布红色四号警情,请警衔为督查以上的警务人员前往作战会议室。重复一遍,东城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向导14 四号警情,这是湖城特警总队的内部暗号,指代的是牵涉人命在一千条以上、五千条的警情。 作为一个距离边境并不远的旅游城市,湖城是下了大力气在维持治安上的。别说四号警情,这个城市就连喝醉酒的人在路上发酒疯都会被从天而降的特警笑眯眯地询问:“您需要帮助吗?” “怎么会这么巧,就在今天出了四号警情?” 江开宇的秘书使劲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今早这边刚派出人去协助边境的缉毒警啊……!” “不如让韩卫回来?不是说楚潇也在吗?毒贩就让楚潇去对付吧。” 有人提议道。 “楚潇就是条鼻子不灵的疯狗!毒贩那么狡猾,他怎么对付得了?还是得韩卫!”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无视四级警情吧!” 一办公室衣冠楚楚的高级警司们开始吵起架来。 大面积的流行病爆发之后,全球经济陷入了萎靡状态。国际局势紧张,有些国家还直接开战。这样的大背景之下,一个个发达国家、旅游国家开始向瘾品低头。上层为了敛财推动大-麻与新型致幻剂合法化,下层醉生梦死瘾君子满大街游荡状若丧尸。 c国曾受毒-品侵害沦为东亚病夫,丧权辱国、山河破碎。经此教训c国成为全球对待毒-品最为严厉的国家。时至今日,c国仍然坚决地站在禁毒第一线,不退分毫。 可c国的邻国t国却不像c国这样有原则。 t国过去只是没把毒-品交易摆在台面上,私底下没少帮着三角洲的大毒枭们卖货。现在大-麻与新型致幻剂在t国成了合法“药品”,t国更是肆无忌惮。 t国首都距离湖城不到两千公里,湖城下辖的卫星城更是直接与t国接壤。 最近t国几条贩毒路线上都有人在蠢蠢欲动,且据可靠线报所说,这几帮人都购入了大量军火装备,其中还有一些重型、大型装备。湖城特警总队不敢怠慢,派遣了以韩卫为首的两百名特警前往协助边境上的缉毒警。湖城特警总队的其他特警则暂停训练,交替着进行执勤、巡逻的日常任务。 一刻钟前,湖城t10次特快旅客列车在电力机车更换完毕后,猝不及防地提前发车了。 起先没有乘客把这件事当成是一回事——不就是提前几分钟发车嘛,这会有什么问题呢?赶时间的旅客还巴不得列车停都别停呢。 但很快,事情就变得诡异了起来。 先是有人发现乘务员们不见了,尔后就有人发现列车员室里空无一人。 不等乘客们开始恐慌,湖城特警总队已经收到消息,有人炸塌了湖城大桥的一部分。 湖城特警总队立刻派出特警前往湖城大桥查看大桥的损害状况,与此同时,恐怖分子的电话也打到了湖城市长办公室。 “尊敬的市长,您好呀!相信您已经收到了湖城大桥被炸断的消息了,那么现在由我再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t10次列车已经改道开往湖城大桥方向!大约半小时后就会到达湖城大桥的断裂处!然后嘛……哈哈!” 恐怖分子的笑声里带着畅快的恶意。 “没错,到时候就是超过一千人要丧生在湖城引以为傲的明珠湖里!!” “……你想要什么?” 湖城市长万分不想向恐怖分子屈服。可那是一千多人啊……!若是这一千多人丢了性命……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个嘛——” 谁想电话里的恐怖分子话音一转,竟然笑着说:“我现在还没想到!等我想好了再打给你!” “哈哈哈”的猖狂笑声里,恐怖分子的电话被挂断,市长办公室也没有追踪到电话的来源。 市长匆忙联络了特警总队。 “陈sir您不能进去!” 作战会议室外,有特警拦住了叶棠。 叶棠指指自己的肩章:“我是高级督查,应该有资格参加作战会议。” 那特警还要说话,林景晖已经不耐烦的挥手。 力场盾就跟会自行移动的玻璃墙似的直接把那特警撞飞出两米远。 别看两米的距离只需要三步就能弥补。这三步的距离已经足够叶棠在那特警追上来之前打开作战会议室的门了。 “不正是因为我们已经派出了大量特警吗?” 叶棠一进门就接下了话茬儿,看到她的众人不是愕然就是茫然。 向导的工作只是安抚特警、平复其精神力波动不是吗?为什么陈莎莉会在这里?她来凑什么热闹? “陈督察,你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吗?还是说你有什么事情?你的事情能不能晚一点再说?现在我们这一屋子人有很紧急的正事要处理。” 叶棠一点儿也不介意有人给自己脸色看,她笑笑,越过那个用弦外之音敲打她的警司,直接对江开宇道:“江sir,请不要把这起案件与边境上的贩毒案分割开来看。” “我想,这起挟持案应该是声东击西作战的一部分。将韩警官调回来就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什么?!” 有警司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林景晖也是瞬也不瞬地望着站在自己前方半步的叶棠。 他多少猜到莎莉是想对警情发表点什么意见,可他没想到莎莉会说出这种话啊!莎莉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听到警情时和听到警情后她不是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么?总不可能是她未卜先知,或者是…… 林景晖不敢继续想下去。 “毒贩们不是耳聋目瞎,他们怎么可能会打探一下湖城-的警备状况就往这里闯?湖城特警总队已经存在二十年了。这附近怎么可能存在不知道湖城有大量特警在的人?但就是冒着缉毒警与特警的双面夹击,毒贩们还要继续行动,这就说他们一定觉得自己有胜算。” 叶棠掀起睫毛,右手食指放在唇边:“那么这个‘胜算’在哪里,是什么呢?” 江开宇想到了最可怕的一种可能性。 “……你难道是想说,挟持列车不是这些恐怖分子唯一的布置?” 叶棠颔首:“想必是这样的。不论我们召回前往边境的特警,还是召回日常巡逻、出警的特警去处理列车挟持,这些恐怖分子都会趁机异动吧。” 整个作战会议室里瞬间乱成一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向导15 “那、那怎么办!?总队这边剩下的特警不是特别疲劳的就是能力奇差无比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疲劳不疲劳的!疲劳也要上!”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们把特警当成了什么?不用睡觉不用吃饭的机器吗?人疲劳时脾气可不好,把疲劳状态下的特警派出去……你们是巴不得特警们失控!?” “哼!那你说怎么办?你考虑特警的感受,那你想过市民的反应吗?” “就是啊!如果我们不行动,媒体一定会批判我们不作为!我听说外面已经有不少声音说……算了,我不说了。” “别卖关子!” “……说要不是特警能稍微为公共安全事业尽一份力,他们才不要拿自己的税金养这些人形怪物呢。” 会议室里有一瞬的沉默。这一瞬之后,有高级警司嘴里飙出了脏话。诸位领导们继续分为特殊能力者与一般人的两派打着激烈的嘴仗。 在场不是没有中立派,只是这些中立派之所以中立,那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两边都开罪不起。 眼见分裂成两派的领导们越吵越激烈,其中有人连忙转移炮火:“等一下!等一下!各位!请大家都停一停!” 这人转移炮火的方法也简单,就是把枪口调转向叶棠:“各位难道都不觉得奇怪吗?陈督察怎么会这么确定这两起警情之间就一定有关联?陈督察,你有什么特殊的情报来源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这问题表面上像是在问叶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线人。但一个向导,既不会被安排外出巡逻执勤的任务,也不会被介绍给线人认识。哪怕背着一个“高级督查”的头衔,向导能够接触到的也不过就自己办公室里那一亩三分地。论起对案件的了解,向导只怕比派出所里的协警辅警还要无知。 换句话说,叶棠手里不该有任何的情报。除非…… 除非她已经被人收买,在作战会议上抛出这样的言论炸-弹就是为了扰乱作战计划的制定。 尖刻的目光带着不怀好意的探究与像是要剖开人体森冷朝着叶棠凝聚过来。 叶棠并不生气。在她看来,领导们怀疑她站出来的动机是应该的。他们不怀疑她,她反倒要为这些领导的智商感到担忧了。 “我想江sir已经明白我会这么说的理由了。” 叶棠点了下一直没开口、只是面露深沉之色坐在一边的江开宇,江开宇没有回避她的眼神,却也没有为她圆场——他知道叶棠不需要他的圆场。 “我的判断来源于那个勒索电话。” “首先,恐怖分子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市长?如果他是想制造恐怖袭击,借此展示某种目的,那么他不仅不应该打电话提醒市长自己一方的人劫持了t10次列车,反而应当在恐怖袭击完成前对袭击的内容三缄其口,以免袭击被我方特警阻止。” 有人没礼貌地打断叶棠的发言:“难道不是恐怖分子想拿列车上的上千条人命来交换什么吗?比如钱!或者是已经被收监了的罪犯什么的!” “那就更不对了。” 叶棠的嗓音还是那样温和。她就像一个耐心的幼儿园老师,哪怕自己带的孩子又调皮又没礼貌,她仍是温柔地将他们该学的内容掰开了、揉碎了教给他们知道。 “如果恐怖分子真的有心用那一千多人的性命来交换金钱或是罪犯,那他们应该会留出让政-府去准备金钱和罪犯的时间。” “t10次列车再过二十分钟就要到湖城大桥的断裂处了吧?然而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 “如果我是恐怖分子,是啊……现金我是不会要的,毕竟难带走是一方面,难用出去是另一方面。现金上的编号注定现金一在市面上现身,使用这现金的人就会被锁定,现金的来源会被溯源。想要钱的话,我会提出要加密的电子货币。” 加密的电子货币追查不到来源,销起赃来方便。但就算是加密的电子货币也有漏洞。 “但电子货币的价值并不是恒定的。以国家级别的手段进行干涉的话,今天还能值十个亿的电子货币,明天就可能只值十万了呢。这对恐怖分子来说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国家干涉电子货币价值的手段也并非只有金融手段。 加密的电子货币虽然有匿名性,但电子货币的制作者、发行人大多都是公开的。这是由于电子货币的特性所致——电子货币不具有实体,无法用于物物交换。要使其可以作为货币来流通,就必须赋予其价值。而这个价值最开始基本都是由电子货币的发行人、制作者来赋予的。 知晓电子货币的人越多,选择投资这个电子货币、用金钱来买入这个电子货币的人越多,电子货币才越有价值。许多新型电子货币的制作者、发行人在货币诞生的初期都曾经找过网红做代言、做推广。而藏头露尾的制作者、发行人很难说服人们相信这个电子货币值得投资,可以保值,有经济价值。 不需要动货币本身,只要拘留电子货币的制作者、发行人,甚至是为其做过推广的网红,并大肆把事情宣扬出去,宣扬得越可怕越好。持有电子货币的人就会恐慌性抛售自己手里的电子货币。这时持有电子货币越多的人反而越难将电子货币兑换为金钱,只能看着自己账户里的数字渐渐变得没有意义。这比看着手里的钱变成纸还惨,纸好歹还能卖卖废纸,没了经济价值的电子货币代码就只是一串无意义的代码。 黄金等贵金属比纸币更难带走。珠宝虽然可以改头换面,但一些名贵的珠宝,其切割的方式方法与切割的次数都被记录在案,这就好比珠宝有了指纹。不改这种“指纹”,珠宝就是被拆分成一颗颗地卖仍会被鉴定家认出。 想要大幅度改变珠宝的“指纹”也不是不行。但那样就必须重新切割珠宝。珠宝的价值许多时候不仅仅在于其本身的品质,切割的手法、次数,以及切割带来的火彩也是左右珠宝价值的巨大参数。况且再度切割已经切割过的珠宝,势必会让珠宝变得更小。如此一来珠宝的价值仍会下降,这对于恐怖分子而言仍是不划算的买卖。 就结论而言,恐怖分子的目的如果是钱,挟持一千乘客换取赎金倒不如去做电信诈骗。 “如果恐怖分子想要的不是钱,而是罪犯,那他们更应该早早指定好想要交换的罪犯。” “部分重罪犯的管理权并不在我们本地,就算市长亲自出面,狱方也未必会听话地把人交出来。一旦t10次列车驶到了湖城大桥,那一千多名乘客丧命,恐怖分子手里也就没有能威胁我们的材料了。” 人命大过天。特警总队之所以被设立起来,就是为了保障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在那一千乘客活着的时候,特警也好、政-府也罢,都需要将乘客们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处处小心行事,以免恐怖分子鱼死网破。 然而一旦乘客们丧生,特警就再没有留手的道理。彻底清扫恐怖分子将成为特警们唯一的目标。 “基于以上理由,我认为恐怖分子致电市长本身就是为了让我方产生混乱,像现在这样因为拿不定主意而自乱阵脚。” “要知道就在诸位这样无意义的争吵时,时间也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留给我方的行动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 “你说什么!?” 立刻就有领导对着叶棠狠狠拍起了桌子。 而江开宇,他依旧沉默。 叶棠说的都是他隐约想过的内容,只是这些内容还没被人用嘴巴说出来前,江开宇难免会抱着一种侥幸——万一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呢? 可现在,叶棠一针见血的剖析让他明白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回避现实了。 闭眼镇定了下心神,江开宇再睁开眼睛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小陈,你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是请求警方协助,双方一同加强市内巡逻。这次的恐怖分子很可能还有别的后手。” “找人要帮助?荒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身为哨兵的一名领导露出被羞辱了的表情,他脸膛赤红口沫横飞地怒道:“我们特警怎么会有去求普通人帮忙的一天!?” 叶棠没有理会他。她声音平稳、话都没中断一下:“另外,通知刚换班下来的特警为应对紧急事态,暂时只能让他们交替着休息三小时。没轮到的休息的特警就先再撑个一到两小时。” “最后,t10次列车请交给我来处理。” “!?”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别说一众领导都瞪大了眼睛,就连林景晖都倒吸一口凉气。 “交、交给你?” 江开宇的秘书指着叶棠,就差说出一句:“你想出风头想疯了吧?” 更有高级警司直接把心底话喊了出来:“荒谬!!”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在说什么呢! “陈督察!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自告奋勇,就算结果你没能救下一人也不会有人怪你!?我问你,如果你没能阻止t10次列车脱轨坠湖,你打算怎么向媒体、向外界交待!?你又要让我们怎么向媒体、向外界交待!?”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提出一个荒唐的主意,觉得这样就能救人,结果不出意料地失败了。这事情里,这个莽撞又无脑的小姑娘固然是该骂的,但把事情交给她去办、批准了她荒唐主意的上司才会是媒体和大众攻击的焦点。 望着这一办公室把“明哲保身”写脑门儿上的领导们,叶棠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 “那么各位就在这里争论到那一千乘客无一生还吧。” 瓜子脸,大眼睛,一张很符合白瘦幼审美、哪怕成了年也依然有些稚气未脱的脸。 身材婀娜、前凸后翘,包臀裙下一双长腿白得像是在发光。 这是一个任何男人见了都会觉得很美、很适合当玩物的女人,偏偏她的眼神…… “确实,结果很重要。但在我看来,与其为结果出来时谁去背锅而争吵,不如行动起来,并将这种行动展示出去来得更重要。” 平静中透出一丝冷淡,冷淡里夹杂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诸位请不要弄错了。我在这里不是请求你们给我一个立功的机会,而是让你们抓住眼前唯一一条能够救下你们政-治生命的蛛丝。” 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带着俯视蠢物的鄙夷。叶棠神情自然得不像是在对上层的大人物说话,她嘴里的话也是与其说是劝诫,不如说是威胁。 “诸位不妨想想看,你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或者说你们现在在做的如果被媒体看到了、被民众看到了,会被当作是什么。” “呵呵,毫无疑问地会被当作是‘浪费宝贵的救援时间’吧。这种情况下,还会有媒体、有民众相信你们真的想过要去救那一千多人吗?” 都还不到身居要职的地步,只是在体制内当上了一点小官,得到了一点权利,就已经自认与普通人不同。 对眼前这些人来说,普通人的恐惧、痛苦根本算不上一回事。他们嚷嚷着吵吵着争论不出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因为谁都不想担下拍板的责任。 用那一千多名乘客的生死存亡是没法说服这些人对她立即下达行动许可的。再去花时间详细解释她设想的作战方案,这些人也只会吹毛求疵地挑出一些细节来质问她如何应对,如何解决。 他们只会想围攻她,考倒她,让她这种小卒子滚一点去,别来搀和他们这些大人物才有权置喙的重要问题。 这个会议室里的人每耽搁一秒,列车上的乘客就更接近死亡一分。所以叶棠会这么说: “这是公信力的问题,诸位。” “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我们做了努力这个事实。” “你们想想,如果我们特警不向警方求助,那整件事情就等于是我们独断。事件得以解决,那是我们特警应该做的。但如果事件没能解决呢?那就变成了特警这边不光独断专行,还对局势判断不足,轻视了恐怖分子的能量。” “你们真的想让事情变成那样吗?” 喉头滚动,先前骂叶棠“荒谬”的高级警司率先咽了口唾沫,额上渗出细汗。 “反之,让我带人出动,不论结果如何,我们特警总队不都能这么说吗?‘我们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健康已不惜一切努力’。” “媒体一看,也会说:‘特警总队连向导都派出去了,可见是真的能用的都用上了!’吧?” 勾起唇角,叶棠的笑容里掺入了一丝恶劣。 “要是我没能成功完成任务,那我也会跟着死在t10次列车上。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的媒体和群众能指责特警总队了。毕竟我可是重要的、特警总队里也只有五个的向导之一。” “一千多名乘客丧生又如何?特警总队也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和令人寒心的不作为不一样,这是努力了仍力有未逮。力有未逮又有谁能苛责?”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向导16 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顾不得自己的目光是否有些失态,江开宇深深地、深深地看向了门前的叶棠。 ——陈莎莉说的这些话,每一句他都很有既视感。因为这些话不管是哪一句,都是他会说的话。 她似乎看穿了他那比起人命来更重视舆论的内心,发现他拼命琢磨地不是如何救人,而是如何保护好特警总队、或者说是他这个特警总队总警司的立场。 不,不仅仅是他,陈莎莉看穿的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冠冕堂皇下的怯懦,义正严词下的推卸责任,这一切都被她尽收眼底,所以她才会用如此鄙薄地眼神扫过他们的脸,含着笑为他提供他最在意的说辞! “特警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特警组织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说话的叶棠逆光而站。她并不高大,也不强壮,偏偏她那背脊挺直的身姿看在人的眼里,却显得那样优美、那样挺拔。 她就像是风雨里的一棵树,就像是皑皑白雪里的一朵花。 她凛然肃立,她坚毅绽放,没有人可以阻碍她的决心,没有人可以挡住她的去路。 她一往无前。 “如果特警组织保护不了它的人民,那特警组织有什么价值?如果特警不愿保护它的人民,那特警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原本的陈莎莉是这么尖锐、这么一针见血的人么?不,如果是以前的陈莎莉,就算她看明白了这一切,她也不会有出头的勇气。 但凡她能有这种站在一会议室领导的面前放嘲讽的勇气,她也不至于被那些哨兵…… “莎莉!” 林景晖喊了一声,他的心狠狠地因为叶棠的话提了起来,一张本就白皙的脸这会儿越发惨白,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血色。 “抱歉林督察,你才刚回来,本来我是不该给你添麻烦的。可这会儿情况紧急,我需要你援手。” “援手倒是没关系,但莎莉,‘陪葬’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想——” “具体布置我在路上跟你讲。” 一个激灵,江开宇总算回神。听到叶棠与林景晖对话的他已经理解了:哪怕这会儿他与这一会议室的人都反对叶棠的提议,但只要他们没把叶棠绑起来,叶棠就会不计代价地把计划给推进下去——她是真的打算救下那一千多名乘客。 江开宇不由得想:是他错了。 不管陈莎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眼前这个“陈莎莉”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陈莎莉……今天的重点,与陈莎莉无关。 今天的重点诚如陈莎莉所说,是特警为了什么而存在,特警组织为了什么而存在;如果不能保护人民,特警和特警组织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我志愿成为警官!我宣誓:矢志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我将对国家忠诚、我将公正执法!我愿严于律己,遵守纪律!我愿为捍卫国家安全、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在正式成为警官之前,他无数次地背诵这段誓言。在成为警官之后,他无数次地用这段誓言提醒着自己:你要完成你该完成的任务!你要保护你该保护的人! 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一双手臂总有救不到的人。唯有组织更多的人手,唯有团结更多的力量,能够保护的范围才不仅限于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是啊,他明明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才一路拼荆斩棘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他为什么忘了呢? 他为什么在乎特警总队的-名声?他为什么在乎舆论对特警的评价?那是因为他最初希望的是能从负面的舆论中保护特警,保护特警总队这个组织! 要知道只有特警总队这个组织被留下,这里才能收容更多的特殊能力者。只有特警存在,特殊能力者才不会被视为单纯的“怪物”,特殊能力者才有正规正常的渠道去名正言顺地当拯救他人的“英雄”! 可他竟然这么轻易就遗忘了自己的原点,忘记了自己如此简单的初心…… 真是本末倒置。 胸腔里似有火焰在烧,烧得江开宇心口生疼,烧得江开宇血滚如沸。 双手撑在桌上,江开宇缓慢但坚定地直起了身体。 “小陈,你已经有了具体的援救计划?你的计划,有胜算吧?” 江开宇问这两句不是为了自己,对于这两个问题,其实他心中早有答案。 “是的,江sir。我有完整的计划。并且我相信,我的计划,有胜算。” “等等总警司,您不会是想——” “不行啊!一个向导的话怎么能当真!?” “我们不同意!” 秘书也好,其他警司们也罢,会议室里的反对声此起彼伏,可江开宇从未有过头脑如此之清晰、神志如此之坚定的一刻。 “陈莎莉,我将t10次列车营救人质的任务全权委任于你。” 坐上这个位置以后,自己已经多久没冒过险了? 回溯自己一路走到现在的经历,江开宇竟发现自己居然都想不起自己上次主动承担责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让他笑了一下。笑自己年纪变大了,人变得圆滑老练了,却也变得世故市侩且胆小了。 “希望你……” 是“希望”,不是“命令”。 “能给我一个好结果。” 是“一个好结果”,而非“你必须救下所有的乘客”。 江开宇这明显是愿意自己担下许多责任的话让警司们沸腾起来,秘书更是对着江开宇连连劝阻。 然而江开宇只看着叶棠。 叶棠也笑了。 “您放心。我说到做到。” “很好。” 江开宇点头。 抬手敬礼,叶棠转身就走,高跟鞋踏碎身后所有杂音。 目送叶棠大步流星的背影几秒,江开宇转头吩咐警司们道:“小吴,按照陈督察的话联系警局。老孟,你和老张去调整人手分配,重新规划市内的巡逻线路还有巡逻间隔。” 见警司们还想反对,江开宇浓眉一皱,虎吼出声:“现在就去!!!” …… 叶棠走出文职栋时杜博川和做好武装的云驰、梁一鸣已经到了——叶棠在去作战会议室的路上就已经联络了三人。 杜博川是正式特警,现在人手吃紧,哪怕他的能力伤不了人,他也被早早套上了出勤用的装备。 收到叶棠联络时杜博川正在宿舍里吸溜泡面,叶棠的消息一来,他丢下泡面连嘴都来不及擦就去找了套备用的出勤装备,跟着冲出了宿舍。 见了云驰和梁一鸣,杜博川先把备用的出勤装备塞给梁一鸣,跟着身上的装备脱一件套云驰身上一件——两个未成年都只是辅警,他们没有出勤用的装备。但在叶棠的作战计划里,云驰和梁一鸣都是关键。 “作战计划很简单,云驰,你把我和一鸣还有林督察传送到t10次列车上。” 云驰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说实话,自打他的能力开始稳步上升,他就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被上头点名去参加一些危险的任务。 可他也明白现实不是幻想,现实里危险的任务都是由一级、二级的特警们去处理,怎么都轮不到他一个区区的未成年辅警出动。 然而他的幻想居然走进了现实!此时此刻,他就在被分配任务……! 这让云驰既紧张又兴奋,他用力把发抖的手握成拳头,却没法把自己那已经跳到了嗓子眼的心脏给咽回去! 梁一鸣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这会儿不过是站着听叶棠分配任务,背后就出了一层热汗。 “在我们到达之后,云驰,你继续把林督察传送往最后一节车厢。我和一鸣则会去说服乘客们手动断开连接列车每一个车厢的车钩。” 叶棠言简意赅,并没有因为两个未成年把紧张写在脸上就优先安抚他们的情绪。 “车钩断开之后,车厢仍会向前滑行一段距离。t10次列车总共十八节车厢,时间紧迫,我们没法等后面一截车厢完全停止才让前面的车厢断开车钩。还要考虑到部分车厢没有人愿意去断开车钩。” 车钩断开的间隔太短,后脱落的车厢撞上先脱落的车厢是必然的。而没有人愿意去断开车钩的车厢与没有乘客的车厢只能等前面的车厢被断开了车钩后,才能跟着前面的车厢一起脱落。这种几个连在一起的车厢,脱落时车厢的衔接处也可能会撞到一起。 “林督察,你的任务是负责使用力场盾避免车厢间的撞击。” “那还不如直接让那个叫云驰的孩子把我传送到湖城大桥上呢!我在被炸塌的大桥前面直接使用力场盾让列车停下不就好了?” 林景晖可不像两个未成年那样乖巧,一门心思只知道拼命把叶棠的安排记在心里。他是真的不愿意让叶棠去现场——在林景晖看来,与其让叶棠冒险,倒不如让自己冒险。 “不行。” 叶棠摇头:“t10是特快列车。去年特快又提了一次速,现在特快的最高运行速度是一百八十公里每小时。” 一个体重一百三十斤的林景晖对上最高时速一百八十公里的十八节车厢,不说是螳臂当车……但林景晖被撞飞出去的概率确实远远大过他用力场盾停下列车的概率。 再者列车是一长条的,即便林景晖挡下了拉着车厢前进的电力机车,后面的车厢也会因为突然受阻而撞向前面的车厢。如此一来,t10次列车就是没掉进明珠湖里,人员伤亡也会十分惨重。 林景晖只是不想让叶棠遇到危险这才脱口而出,被叶棠一点的功夫,他已经想见真按自己说的办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这让他忍不住去咬自己拇指的指甲:“那……那我们直接去把电力机车和第一节车厢间的车钩打开?或者毁了电力机车?” 叶棠还是摇头:“第一节车厢是邮政车,倒是可以和电力机车一起报废。但你觉得恐怖分子有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吗?不出意外的话,恐怖分子应该在第二节车厢留了人,以免有人前往电力机车。” 发现自己可能无法说服叶棠的林景晖狠狠地“唔!”了一声,仍是不死心:“你要怎么说服乘客去打开车钩?不如让云驰把我传送到车厢的连接处!我来负责打开全部的车钩!” “连续传送,而且次数在十次以上,这对云驰的负担太大了,时间也不够。如果引起恐怖分子的警觉,你们说不定还会陷入缠斗。” “那、那么,减少传送次数,一次多让几节车厢脱落……!” 车厢间的撞击会造成颠簸。即使把乘客全部集中在车厢的中段,也很难保证乘客集体平安。毕竟乘客里有老人也有小孩,有健康的人也可能会有心脏病患者、高血压患者,以及各种各样行动不便人。 指望心脏病患者、高血压患者在危急关头不发病,指望行动不便的人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不拖后腿,这不现实。 另外还有一点:恐怖分子能炸塌湖城大桥说明他们有渠道能弄到数量不小的爆-炸物。虽说列车站有相当严密的安全例检,但恐怖分子既然都能把t10次列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出车站了,他们会在列车上安装爆-炸物也亦未可知。 倘若列车上真的被安装了爆-炸物,那车厢间的撞击很可能就会变成点燃引线的火花。 叶棠可不想看见t10次列车没坠进湖里,却给炸到了天上。 对于林景晖担心好友的心情,叶棠是理解的。如果时间不是这么紧张,她乐意仔细给林景晖答疑解惑,直到林景晖完全放下心来。 但现在她需要用更强力的手段来打消林景晖的不安。 上前一步,释-放出精神力的叶棠掐住了林景晖的脖子:“听话。” “我不会有事的。所以去完成我让你完成的任务,不要拖我的后腿。” 气管被压迫带来些许的窒息与轻微的疼痛,林景晖腰上一跳,白皙的脸跟着就红了个透。 林景晖顶着一张男性美女的脸却不在谢南枫的攻略名单里是有明确的理由的。这个理由除了他和陈莎莉交好以外,还在于他虽然很会施虐,但更喜欢被虐和被命令。 被掐着脖子,林景晖不要说是生气了……他羞涩地低下头来,用期期艾艾的声音小声应好,一双眼眸娇成一弯被春风吹皱的潭水。 两个未成年一个把脑袋撇朝左边,一个把脸扭到右边,杜博川看着天上,三人都假装没目击到这一幕。 目的达到了,叶棠就把手从林景晖的脖子上移开。林景晖的神情里顿时流露出些意犹未尽的遗憾。 “重点需要注意的还有十号车厢。七号有列车长办公室。列车被挟持列车长和乘务员不会一无所知,但t10次列车直到现在仍然在往湖城大桥不减速的行驶,这就说明列车长和乘务员一定被控制住了。七号车厢是硬座,可乘人数是一百一十二人。如果我是恐怖分子,我不会把列车长还有乘务员囚禁在七号车厢,我会让他们去十号车厢,也就是餐车。” “餐车人更少,空间更大,能方便监视人质,还能避免人群里冷不丁杀出个路见不平一声吼的程咬金来。” 想到动作片里那些主角们都是每开一个门就要迎接一轮把墙都给打成筛子的火力压制,杜博川怯生生地举起手来,得到叶棠的示意才问:“难、难道不是所有的车厢里都有恐怖分子吗……?陈sir你们就这么移动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挟持t10的人压根儿就没打算真的与政-府谈条件。t10是一趟不归列车,会被留在列车上的都是弃子。” “现在列车购票都是实名制,假身份很容易被识破。恐怖分子多送一个弃子上车就要多花出一份功夫去精心制作一个难以被识破的假身份,在每一节车厢里都放一个弃子,这性价比就太低了。” “我猜对面应该是派‘少数精英’来做这件事的。十有八-九,三号车厢和十号车厢里的敌人,会是特殊能力者。” 看了一眼手表,叶棠确定了一下时间。 “好了,现在需要你们知道的你们都知道了。” “出发吧。” 距离t10次列车到达湖城大桥,仅余十七分钟。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20 第17章 向导17黑潮。 “等等!最后一个问题!” 握住叶棠手腕的林景晖见她眼露不信,怕她误会自己是在故意耽误时间,大声急道:“这真的是我最后一个问题!我就想知道莎莉你怎么这么了解T10次列车?” 难不成莎莉和这辆列车有什么特殊的渊源?……还是说,那辆T10次列车上正好乘着什么对她而言特别重要的人? 林景晖为自己的想象感到胸中憋闷。 “在来作战会议室的路上,我上网搜索了一下。” 叶棠大方地坦言,她的话让林景晖表情可笑地呆住了:“搜、搜索?” T10次列车劫持案目前还处于情报封锁的状态,相关资料只在内部公开,且不是所有特警都有阅览权限。 向导属于战力外的内勤人员,本来也是没这个阅览权限的。要不是叶棠旁边就有一个林景晖,她甚至都没法得知东城区发布的红色四号警情是列车劫持案。 “铁道爱好者们对于列车可真是无所不知。东城区的列车时刻表在百科里就有详细。” “警情发布的时间对照时刻表,想要锁定出事的列车是T10次并不难。还是同一页百科,T10次列车有多少节车厢,每节车厢的作用是什么,列车在哪段线路用什么型号的电力机车都有记录。就连车厢连接处的车钩型号是十型都写得清清楚楚。” 知道车钩型号就能查到这个型号的车钩的构造与工作原理。知道车钩的构造与工作原理,就能查到打开车钩的现成方法。 这下,林景晖完全理解了叶棠为什么如此确信她的计划一定能行。 她并不是一拍脑瓜就想上前蛮干,她是用别人一拍脑瓜的时间想出了一整套可执行的计划,又将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拆分开来,仔细推敲过每个步骤里的细节需要哪些条件才能实现。 事前调查这种东西,别人做了也只是囫囵吞枣,比如林景晖自己。他把列车劫持案的事情告诉叶棠之后,只是匆匆发了消息给相熟的高级督查,问对方知不知道什么具体的消息。 而叶棠,她不拘泥于获取情报的手段,还能凭自己的力量摸到案件的轮廓。她还不仅仅满足于只是去了解案件,她在了解到案件的同时已经开始思考要如何解决案件,明确解决案件时她需要用到哪方面的资料。 更令人感叹的是她不光记住了大量相关的资料,还真的灵活地用上了这些资料。 在如此离谱的规划能力面前,林景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服气。 “不愧是你!” 林景晖露齿一笑,叶棠则是微微一愕。 她想过最了解陈莎莉的林景晖可能会因为自己表现得不像陈莎莉、继而怀疑陈莎莉被换了芯子,却没想到林景晖此刻望着她的眼中没有狐疑、没有猜忌,唯有纯粹地欣喜。 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曾经误入歧途的至交浪子回头,有着感慨,有着欣慰,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地为好友高兴。 “莎莉你的脑子从来都比我好!以前我相信你,这一次……” 林景晖含着笑摇了摇头:“不止这一次,以后我也会一直相信你!” “……” 叶棠沉默了一秒,末了轻嗯一声。 她从陈莎莉记忆的片段里看到的是纯粹的孤独,无止境地自我嫌恶,以及无法抑制的绝望。 可陈莎莉远远没有她自己认定的那样不堪。因为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林景晖会为她愤怒,为她难过,为她高兴,也为她欣慰。 人的内心脆弱起来很脆弱,一点小事就能轻易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人的内心坚强起来也可以很坚强。再苦再难再痛苦再挣扎,哪怕只要还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支持自己,人就不会被轻易打倒。 所以为什么有林景晖在身边,陈莎莉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又是为什么,陈莎莉会一直疏远肯定自己、相信自己的林景晖呢? 这不合逻辑。 想到特警内部系统里陈莎莉的个人资料上,过往一栏里有一行显示为“非公开”,再想到自己申请查阅陈莎莉所有过往经历的申请迟迟没被批准,叶棠想陈莎莉身上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林督察,请握紧我的手!要移动了!” 皱起鼻子的林景晖好似生吞了十斤酸梅,仔细看还能发现他脖子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这人是真的不喜欢和同性贴贴。 不过尽管林景晖表情痛苦,他还是依言握住了云驰的手。 增肌生活过了快两个月,云驰的能力果然有所提高。只是承载重量的上限虽然提上去了,可云驰的能力依然只能作用于他自己本身和他能接触到的事物上。 然而不是小偷生不出第三只手。云驰左手拉住梁一鸣,右手握住叶棠,两只手就没了空。让林景晖抱住云驰贴在他的背后……看到林景晖一副想要就地晕厥的表情,叶棠二话不说松开云驰。她贴到云驰的身后抱住了云驰的腰。 少年一把劲瘦的窄腰如今已裂出四块腹肌,照这么发展下去,云驰只怕明年就能拥有六块腹肌的身材。梁一鸣不愿意落后云驰太多,也加大了锻炼力度。于是两人一进浴室就你敲敲我腹肌,我拍拍你胸膛,谁也 不承认自己的肌肉输给了对方。 和云驰关系不错的特警们见云驰锻炼成这样,没事也会捏他T恤下鼓起来的肌肉,打趣他是不是想变成史泰龙Jr。 云驰已经很习惯被人戳戳拧拧拍两把了,叶棠贴上来时他也没多想,但—— 他腰上那一双手臂又轻又软,还很温暖。一种像是香皂、但又比香皂的味道更加柔和好闻的香气从他脖子后面传来。 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意忽地席卷云驰的脖子与他的整个脑袋,并向着他全身蔓延。感觉自己像得了热病的云驰赤红着一张被夏日烈阳晒黑了不少的脸,强迫自己不要去感受自己背上、腰上还有颈后的那抹带热的香气。 “要移动了!”几个字在云驰喉咙里破了音,叶棠只当云驰是紧张的——小朋友们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但之前他们出过最正式的任务,也不过是演习任务罢了。 眼前一花,一种急速失重的感觉窜上叶棠的身体,让叶棠微微反胃。但当叶棠的鞋跟触及地面时,她立刻就找回了身体的重心,连一瞬的破绽都没露出。 T10次列车的五号车厢里,乘客们正慌乱地拨打着110、119、市长热线以及特警队的报警电话。不少乘客已经哭了出来——劫持列车的恐怖分子已经通过列车长室的广播系统告知所有乘客这趟T10次列车遭到了劫持。 “你们最好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然,在到大桥以前,你们就会死。” “被我杀死。” 说话的恐怖分子刚到变声期,一把公鸭嗓难听得很。但没有乘客会因为发觉他年纪不大而和他对着干。 一条血路贯穿七号车厢到三号车厢,这正是这位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年幼的恐怖分子的杰作。 这个有着深褐肤色的黑发少年用他的能力给列车长的太阳穴来了个对穿。接着他泰然自若地拖着列车长的尸体往三号车厢的方向移动,最终把列车长的尸体扔在了三号车厢的最前方。 那条通往电力机车的必经之路上。 恐怖分子不止一人。在这年幼杀-手旁边的,是具有将实时发生的事情转化为画面播放给他人观看的特殊能力者。 这人很享受直播血肉模糊的画面,每次人群因为他直播出的血腥画面发出惊叫惨呼乃至痛哭时,他都会亢奋地鼓起老大一包,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哭吧!叫吧!再哭大声一点!再叫得更惨一点!!” 叶棠一行到达车厢时,车厢里那些不同大小的画面仍在围绕着座位上的乘客们反复播放着列车长被杀、被拖尸的片段。 云驰一眼就瞧见了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他胃里一搅,脸色一青,差点儿忘记接下来自己要去做什么。还好叶棠放开他腰的动作提醒了他。 没错,现在不是动摇的时候!他还要继续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任务! 再次使用能力,云驰带着林景晖往列车最后方的车厢移动。 说实话云驰自己都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一次性成功将他们一行人送至叶棠指定的五号车厢里,毕竟T10次列车正在高速行驶。但凡他对坐标的掌控不是那么精确,他们一行人落到列车已经经过的铁轨上算是好的,要是落到列车正要经过的铁轨上,或者是有恐怖分子在的车厢里,那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还好叶棠事前给了云驰指示。 “捕捉T10次列车上的GPS讯号。” 为了防止撞车,只要不是过于老旧的列车上都会安装GPS。车载的GPS终端会采集相应列车的终端位置信息,并把位置信息实时传送给监控管理中心。 T10次列车被挟持后脱离了列车监控管理中心的监管,但车载GPS没有遭到破坏。因此列车的具体行车位置仍然在不断地反馈给列车监控管理中心。 叶棠让林景晖用特警权限调看了列车监控管理中心的行车日志,又根据车厢的长度迅速计算出五号车厢大概在列车的哪个位置,云驰这才得以确定转移目的地的具体坐标。 连续两次转移等于连续两次急速失重,就连林景晖这特警里的老手在被转移到车顶上时也晕眩了一下。 狂风乱刮,像无形的巨掌朝着林景晖拍来,林景晖脚下踉跄了一下,急忙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他刚想提醒云驰这后辈小心风大,就发现人未成年已经不见了——第三次发动了转移能力的云驰已经按照叶棠的计划,开始执行下一个任务。 林景晖轻轻吹了声口哨,他伏低身体趴到车底上,以免自己被强风刮下车顶。 …… 乍见叶棠,五号车厢里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的乘客们发出了尖叫惨叫。 待他们看清来人是身着特警制服、头戴警徽船形帽的女性后,人们又发出了欢天喜地的叫声。 “是特警!是特警来救我们了!” “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太好了!” 然而惊喜过后,一部分人又摆出了怒容。 “慢死了!你们这些特警是干什么吃的!” “就是说呀!这车从车站开出去以后都过多久了你们才来!” 一个人开始骂骂咧咧,后面就冒出一堆跟风的七嘴八舌。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救兵,安下了心来,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死了,就算恐怖分子再跑出来特警也会挡在自己跟前替自己去死。又或者是试图用辱骂他人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恐惧不安,一时间不和谐的嘈杂音充斥了整个车厢,几十号人都在争先恐后呜哩哇啦地向叶棠宣泄着他们的不满。 “我们一直在打报警电话!结果电话都打不通的!真是吓死人了!” “我们平时都交那么高的税,结果就养出了需要时连电话都打不通的废物?垃圾特警!” “出警这么慢!我要投诉你们!” 声讨的声浪里,人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叶棠之后,没有更多的特警出现了。 “怎么才来了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孩?” 有人问出这句后,整个车厢内的人声戛然而止,一种诡异而可怕的静谧笼罩到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难、难道说……” “难道说特警、特警已经不打算救我们了?” “不能吧?政-府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去死?” “但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孩,要怎么救下我们所有人?” 这一刻,乘客们发出的吸气声如此一致,以至于整个车厢里都只有这一个声音。 “只要把那些坏人杀了不就行了?” 可那些坏人……准确说是那个褐肤的少年,他有那样可怖的力量。在那种力量面前,谁能杀得了他? 再者,如果能直接除掉那个挟持列车的少年,特警直接包围那少年就行了,还来这种只有一般乘客的车厢里做什么? “先……先到先得!!先救我!!救我!!” 一青年男子解开自己腰上的安全带,连滚带爬地就朝着叶棠跑去。他那不要命的疯狂模样就好似只要摸到叶棠他就能够得救。 “不、不!!先救我!我能给你钱!一万!不两万!!” “十万!!我给十万!!我这个讲信义!我绝对不会给了你又举报你!!” 一双双渴望生的眼睛里装着狼一般绿油油的光,一只只手伸了出来,像是要形成一道黑色的浪。 扑向叶棠的人不止一个,护在叶棠身前的梁一鸣在这个瞬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先攻击谁好。 距离T10次列车到达湖城大桥,仅余十五分钟。 第18章 向导18谁不迷糊? “请冷静。” 透过梁一鸣的远距感应能力,一道声音传进众人的脑内。 这个声音并不尖锐,也不高亢,甚至说不上严厉。然而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所有人都感到脑髓一震,跟着或激动、或高昂、或低沉、或疯狂、或绝望的情绪都像是丝线一般被人拉出了线头,接着一抽而走 。 无端打了个冷颤,先前最先向着叶棠扑去的男子“噗通”一声跪在了走道上。情绪被一下子镇定下来的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更无法理解自己方才为什么那么惊惶。 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狼狈。男子想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一回头却发现几乎整个车厢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男子平时自诩正人君子,结果大难临头第一个就露出了痴态狂态。想到自己刚才那恶心人的模样被人尽收眼底,他涨红了脸,尴尬得脚趾抠地,再也不敢再回头去看自己的座位,只能仰头去瞧叶棠。 叶棠仍是那样平静。她就像是不曾看见有人露出狰狞地面目朝着她扑来,仍是透过梁一鸣的能力,温声向着T10次列车内所有的乘客直接进行脑内广播: “各位乘客,没有人会放弃你们。政-府、特警部门还有我们每一个特警,都不会放弃保护任何一位无辜的合法公民。” 「那为什么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来救我们!?」 现场鸦雀无声,唯有列车还在发出不断前进的声音。叶棠“听”到的,是向导能力感应到的众人情绪。 “遗憾的是,现在需要紧急救助的,并不仅仅只有这辆T10次列车。” “不法分子从边境侵入我国,大部分的特警已经出发迎击。其余的特警则在加强城市巡逻,以防有不法分子进行设施破坏以及暴力袭杀。” 「我×!巡尼玛的逻啊!与其去戒备还没发生的袭击,不如赶紧来这边救人啊!!这边可是已经在水深火热里了!」 「怎么会这样……湖城已经不安全了吗?」 「我可没听说有这样的事!这女的不会是在骗人吧?」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救命!?这是别国打过来了!?」 「卧-槽刺-激!这可真是大消息!我要发群里……不!发去微博上告诉所有人!」 一人一个念头,乱七八糟的想法犹如潮水一般一股脑儿地涌进了叶棠的脑海之中。 换作是其他向导,只怕这会儿已经呕出来了——通常来讲,一个向导一次只能感应一个哨兵的情绪。要想在感应的同时压制或是舒缓这个情绪,就需要向导付出额外的精神力。也因此,向导给哨兵进行诊疗基本都是一对一的模式。但就算是一对一,向导的精神力也未必就能压制住哨兵的精神力。 普通人与哨兵有壁,向导的能力在普通人身上很难起效。这意味着向导不光没法像感应哨兵情绪那样去感应普通人的情绪,向导的安抚还很难在普通人身上起效。 要是向导不分青红皂白硬要对着普通人加大精神力的输出,那么结果只有两个:一是向导自己先遭不住精神力过度释-放带来的后果,轻则恶心呕吐,重则晕厥昏迷。二是向导不光自己难受,普通人也会受其影响头痛恶心。 叶棠的精神力很强,她可以用向导的能力直接干涉乘客们的情绪。但强行压制的后果可能会为乘客们带来痛苦,因此她十分注意控制能力的释-放,只将向导的能力作为劝服乘客们的辅助。 叶棠不止一次作为高居上首的调停者同时听取多个种族的、多个势力的发言。有时是不同种族的兽人鸡同鸭讲,有时是龙、精灵、半精灵、矮人、魔族、人类在一条长桌上吵架,还有时是天使、恶魔、死神三足鼎立谁都不愿意退让。 叶棠已经习惯一帮人或者非人各自操着不同的语言在她面前各说各话,要求她裁决定夺。从一堆杂乱的言语中分辨出哪些内容有用、哪些内容值得注意对叶棠来说不算困难。 这会儿T10次列车上的乘客虽然来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有口音说方言的人不再少数。但向导的感应感应的是情绪与想法,这反倒不需要叶棠花力气去辨认各人嘴里的话语,只用直接读取情绪中的讯息。 “我明白眼下的状况会使各位感到不安,不过请理解,如果特警与警方不能控制犯罪分子入侵的事态,那么就算从列车上下去,各位恐怕也不是绝对安全。” 叶棠不是在故意恐吓乘客们,而是事实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边境上的冲突不一定会马上波及到湖城,但湖城会变得不再安全是真的。 在灾难中,许多时候造成巨大伤亡的往往不是灾难本身,而是恐慌失序的一般人。 例如避难中相互踩踏的人群,例如往城外逃往时撞车、互殴、相互碾压的人群。一旦有犯罪分子混入湖城,湖城不再让人感觉安全,就会有开始从湖城出逃的人,以及趁着混乱浑水摸鱼的人。 偷盗、抢劫、挟持、暴力、强女干……平时穿着人皮的畜生这时候会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恶来。届时整个城市就会变成一场巨大的狼人杀,每个人都有可能跳狼,谁也不知道谁是狼还是不是狼。 当然,这是可以想见的最糟事态。湖城本身的警备力量并不弱,C国政-府也不像邻国那样无能。叶棠不认为事情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 在向导能力的作用下,不止一个乘客把叶棠的话听了进去。他们想象着叶棠描绘的情形,有人哆嗦,有人失语。 先前还群情激奋的集体情绪一下子弱化下去。 见状,叶棠不失时机地道:“拯救各位的方法就在各位的手中。请看,这是这辆T10次列车的内部平面图。” 将叶棠脑海中的画面转送到所有乘客与乘务员的脑内,梁一鸣额上汗都下来了。他不自觉地捏紧掌心里叶棠的手,生怕自己出一点错。 这辆列车上的活人除了乘务员与乘客,还有恐怖分子。梁一鸣不能进行无差别的范围内脑内广播。他之所以能避过恐怖分子,把该传达的内容只传达给该知道的人知道,那是因为叶棠以她的情绪感应能力判断出了哪些人是恐怖分子。 ——即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危险里也要当个乐子人的小年轻,他们的情绪与恐怖分子的情绪也是不同的。在一千多人里确定出四个具体的恐怖分子,叶棠让梁一鸣避过这四人对其他人进行脑内广播。 “在每个车厢连接处,有一个车钩。只要打开车钩,车厢就能与前面的车厢分离。以下是打开车钩的方法——” “从十七号车厢开始,请逐一打开车钩。我会引导每一个车厢的志愿者,告诉你们具体的前进路线以及如何打开连接处的车门,还请每一个车厢愿意前往车钩处的志愿者……” “我呸!!” “我×你-妈个×的!!” 一浑身酒气满口黄牙的中年男子张嘴就朝着叶棠吐了口痰:“凭什么要我们去开什么车钩!!为什么你不去!!你是干什么吃的!!” 男子距离叶棠大约有三米的距离,他的痰自然飞不了那么远,只是落在他前头几个作为的椅背上。 眼见自己的椅背上多了泡浓痰,前面的乘客嫌恶地“呃!”了一声,连忙往前面的座位靠去。 “赶紧去把劫车的人杀了让车停下来!磨叽什么!你们这些怪物不就是干这种事的!?” “怪物”,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梁一鸣。他眼前浮现出他暴走时家里人望向他的那一幕。 那个刹那,他在家人的眼中不是什么家人,不是什么梁一鸣。他甚至不是人。 是的,那个刹那,他们瞪着的,只是一头发了疯、会伤人的怪物。 “我们这些老实公民可是天天给你们这些怪物交着税养着你们呢!这会儿你们不来好好保 护我们不说,还要我们去冒险,去干一被发现就会丢了命的事情,你们这些怪物真是反了!反了天去了!” “救人又救不了!杀人也不敢去!你们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活着干什么!!我们这些人凭什么养着你们!” “哦,对了。我都忘了!挟持这一车的,不就是和你们一样的怪物吗?你们怪物不愿意同类相残,不就来折腾我们这些普通人了?” “抢我们的工作也就算了,还抢我们的女人!让女人生一堆怪物小崽子!我早就跟人说了,你们这些怪物就不该被生下来!你们还是小崽子的时候就该被掐死!!” 一瓶拧开的矿泉水朝着叶棠的头砸去。 这瓶矿泉水当然没能砸中叶棠的头部。 乒!! 愤怒的梁一鸣凌空一拳,正中这瓶矿泉水。矿泉水瓶从中弯折,打着旋儿在走道上飞出一段,里面的水洒得到处都是。 叶棠反手一拉梁一鸣。她对着眼眶都红了的梁一鸣摇摇头。 梁一鸣那被刺-激得出现波动的情绪被叶棠的精神力安抚下来。他顿时产生了种自己被叶棠抱着的错觉。 过去并不理解哨兵为什么异常容易会对向导产生好感与执着的未成年在此刻,稍微体会到了一点前辈们的感受——在自己被人揭了疮疤正难受的时候有人温柔地接纳自己、给自己温暖的温柔,这换了谁不迷糊啊? 梁一鸣用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他不想变成那种沉溺在向导温柔里的哨兵,他不想像前辈们那样自以为是地以为向导对自己温柔就是向导对自己有好感。他清楚陈sir只是在工作,他会清楚地记得自己只是在工作! 叶棠的目光没有落在梁一鸣身上。她只是看了黄牙男一眼,随后就微微启唇。 “你们的工作?你们的女人?” 如果只有叶棠一个人听到黄牙男的话,她或许会一笑了之。 把自己的不顺心、不如意怪到别人头上的人哪个世界都有,她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已经不觉得稀奇了。 但黄牙男这些话是当着一百多号心绪浮动的人的面说的。 尽管他的论点站不住脚,尽管他的话充斥着莫名的傲慢与高人一等,但他的话确实具备煽动力——特殊能力者与一般人之间的鸿沟太深了,深到只需要一点点无聊的火星战火就能烧起来。 所以不论黄牙男有怎样的隐情,她都会在这里碾碎他。 “不对吧?你的真心话明明是‘你的’。” 距离T10次列车到达湖城大桥,仅余十三分钟。 第19章 向导19就是如此无能? 男人是个随处可见的县城青年。 他出生在一个很小的县城里,县城里大家伙儿几乎都是邻居。这个县城-的街道上看不到几个年轻人,听中年人与老人说,年轻人都到外面闯天地去喽。 男人也很向往到大城市去。只是等他到了大城市他才发现原来在小县城里可以吃一年的钱在这里是那么的不经用,短视频里里那些随随便便就在花花世界里大展拳脚的歪嘴龙王全是摆拍,工作也不是他想要就找得到的。 他学历不高,手里又没有什么专业技术。于是给他的选择只有两条:一、去当一个扫大街的环卫工。二、去做一个满身是灰土的民工。 “扫大街的”在他家乡是骂人的话,他咬咬牙,去当了民工。 他去的工地给的工资不算高,好在工头是个实诚的,肯定时给足薪水。男人开始吃得起十五块一份的快餐,还有了喜欢的人。 女孩儿是工地上的会计。她不是那么美,成天素面朝天的,也不时髦,因为买衣服买鞋子都得花钱。 但她是工地上唯一一个不用沾建筑材料的女人。 所以男人喜欢上了她。他觉得大学毕业的她有档次。 但工地上来了个怪物。 怪物很年轻,只有十八岁。可他一手就能抱起比人腰还粗的一把钢筋——那平时可是要用机器才吊得上去的重量。 工头很喜欢怪物,觉得他比机器有用,也觉得他比他们十个民工加一起还有用。工头什么都教给怪物,一点儿都不藏私。 甚至连那个女孩儿,那个会计也更愿意和怪物说话。她总说他像弟弟,她会让工地上的煮饭婆专门给怪物做两个鸡腿,还会把自己那份鸡蛋让给怪物。 但男人看得出来,会计看上了怪物。 后来的发展果不其然,会计和怪物好上了。工头因为怪物给他介绍了更多能干活儿的怪物,不再给一般人活儿干。 男人就这样失去了他的工作。他甚至不如那些“扫大街的”了。 想到自己在工地上顶着烈日辛苦干活儿的每一天,再看看自己手里从垃圾桶中掏出来的别人吃剩的半个汉堡,男人咬牙切齿。 ……都是怪物的错!一切都是那只怪物的错……!! 要不是那只怪物抢走了他的工作,抢走了他的女人,他怎么会过上这种生活……!! 男人找人借了手机,他在电话里对着父母哭了。老俩口也哽咽着说明天银行开门了就给他打钱,让他赶紧回家。男人坐上T10次列车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潜入黄牙男充满诅咒,满是怒骂的情绪里,看完他的这些记忆,叶棠掀起睫毛来。 “你怎么会认为那些工作就该属于你,那个女孩儿就该属于你呢?” 诚然,让特殊能力者与一般人竞争同一个工作岗位是不公平的,可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总有人生而赤贫,总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总有人生来强壮,也总有人一出生就带着一生都无法治愈的绝症或缺陷。有人生在罗马,有人究其一生连世界上存在罗马都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就是如此巨大。 “工友有你不具备的能力你就当他是怪物,那在你工友的眼里,没特殊能力的你是不是也活该是个被夺走一切的蝼蚁?” “你认为没有这个工友,你就不会失业,那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他这个人不存在,世界上仍有千千万万特殊能力者。即便没有特殊能力者,也会有千千万万能力比你强、力气比你大,比你更愿意吃苦,比你更愿意肯干的人?” “还有那女孩。” 静水深流之下掩着的是寒冷刺骨的坚冰,叶棠的声音并不如何刻薄,甚至不算尖锐,可她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还是令人心头发紧,呼吸滞涩。 “她可不是属于谁的物品,她是自由的人。” “你认为是工友抢走了她,你有没有想过是她不选择你?因为你没有被选择的价值。因为——” “她不喜欢你。” “你要去怪所有不选择你的人吗?” “你是觉得你比所有人都有价值,所以所有人都该选择你吗?” “只有坐井观天的蛙才不知道天广地大。只有短视无知的人才不清楚自己的斤两,理解不了他人的长处。” 叶棠并不指望黄牙男能被自己说服,也没想过能用嘴炮让黄牙男自惭形秽、痛改前非。 她的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黄牙男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这辆列车里所有和黄牙男有着相似类似、但情绪还没爆发出来的人听的。 “你问有特警在,凭什么让你这样的普通人去冒险。那如果我们特警没来,你会有所行动吗?” “你恨用特殊能力做了比你更多事情、显得比你更有用的工友。那你有去完成好你本该完成的工作吗?” “你难道不是一面咒骂着工友是‘怪物’,歧视着有特殊能力的他,一面觉得他反正也是‘怪物’,反正也有特殊能力这点工作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暗搓搓地把自己的工作推给他,或者是让他来给你们擦屁-股?” “‘一般人在怪物的面前做什么都没用’。不正是因为 你有这种想法,放弃了去做些什么,你才会彻底失去去做什么的机会么?” 力气比不过新来的工友没办法。可只要之前工作时不是不带脑子敷衍了事,在工地上累积下来的技巧、经验总该比新人要多。 喜欢一个女孩儿,即使没钱没车没房没有一个好看的外表,也总可以像那个女孩儿一样带一个鸡腿、留一个鸡蛋给人家。 许多时候所谓的“无能为力”不过是给自己不作为不努力的借口。 “有特殊能力者在,一般人就该什么都不去做吗?一般人就什么都做不了吗?若是如此,这个世界偏袒做得更多的特殊能力者,不是应该的吗?” “能者多劳,多依赖特殊能力者一些、多依赖特殊能力一些我并不认为是坏事。因为这种依赖也是一种肯定。” 就像这满车的乘客看到特警会安心,认为特警就该能唰唰解决问题一样,这本质上是信任特警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但—— “依赖到完全不能想象自己在特殊能力者面前也能有所作为的程度,那就是一种极其失败地、可悲地认输。” 无形中上调精神力对一般人的影响,叶棠问: “各位,你们真的认为一般人在特殊能力者的面前就只能无能为力吗?你们觉得一般人就是该逊色于特殊能力者吗?” “你们在自己眼里,就是如此无能吗?” “““——””” 有什么感觉爆开在乘客们的心中。 那是不甘,那是不忿,那是不爽,那是委屈,那是羞愧。 同时,那也是一种决心。 “——我去。” 一个大婶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眼里噙着泪水。 “我女儿总说自己是‘妈宝女’,但我知道,她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努力了很多,自己承受了很多。现在她预产期近了,她一定很害怕,很不安。我这个当妈-的这种时候不能赶到她的身边,还要在什么时候赶到她身边……!” 没有特殊能力又怎么样?想到女儿,她的双手就充满力量!想到女儿,她的双-腿就不会颤抖! 别的车厢里,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儿、一个女大学生、一个儒雅的老年教授、一对双胞胎姐弟……一个个或年轻或年长、一个个或身俱能力或只是健康平常的人站了出来。 “哈哈,我要去当英雄啦!” 男孩儿说着自-拍了一张。 “抱歉,我没跟你说过我其实是特殊能力者。……我知道你们家很讨厌特殊能力者,你-妈妈不想让‘怪物’嫁给你。” 女大学生对身侧的男友坦言。 “我年纪已经大啦,已经活够本儿啦。” 老教授笑着安慰带他一起出来玩的孙子孙女。 “其实仔细想想,做特警也不错欸!” “就是啊,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隐瞒自己有特殊能力的事情,然后去上普通的大学。” 双胞胎动作一致地摊摊手。 “我老婆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呢!” “我爸妈也盼着我回去呢!” “不过是去打开车钩而已。我们做得到的!” “嗯!一定做得到!” 将这些许许多多的情绪尽收眼底耳中,叶棠轻轻微笑。 所以她爱着人类。 所以她不愿放弃人类的身份。 虽然有时会卑鄙,虽然有时会恶毒。但总有人类怀抱着善,怀抱着对他人、对周遭、对世界的关切与爱。 “我来引导各位。” “请放心,我不会让你们遇到危险的。” 因为叶棠自己会去做那个牵制恐怖分子的饵。 距离T10次列车到达湖城大桥,仅余十二分钟。 第20章 向导20怕才好。 “……还真来了。” 用力场盾把车钩刚打开的十八号车厢、行李车YW25K往后方推出一段,林景晖又召唤出三个力场盾,让其飞向十七与十六号车厢的连接处。 这里一对年轻的情侣正努力按照叶棠的指示打开十型车钩。时速一百八十公里带来的狂风吹得他们衣裳乱舞,眼睛都只能眯成一线。 力场盾飞旋而至,同时如镶嵌一般卡入车厢连接处的空隙里。狂风霎时减缓了许多,小情侣忍不住抬头一看,只见林景晖的人影从上空快速略过。 既然十七与十六号车厢的连接处已经有人着手打开车钩,那前面的车厢的车钩很快也会被打开。林景晖需要逆风而上,不断向前方的车厢奔去。 T10次列车使用的车厢全是25K系列,这意味着每节车厢的车体长度都是二十五点五米。林景晖算不上特警里体能最优秀的,但这点距离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唯一恼人的只有这吹个不停的该死强风。 林景晖几次想要使用力场盾挡在自己面前,以此减少空气阻力与气流的影响。然而考虑到应对突发状况,他还是克制住了使用力场盾的想法,只是消耗体能逆风而上,以此减少精神力的消耗好温存实力。 一节、两节、三节……在林景晖的辅助下,不断有车钩被打开,也不断有车厢脱离前方的队列,滑向后方的安全地带。 通过哨兵之间的精神力感应,林景晖得知特警总队和警察部门取得了联系。警察部门已经派出全副武装的拆弹小组赶往湖城大桥的方向。与拆弹小组一起赶来的还有可以转移大量乘客的军用吉普——江开宇联系了最近的军事基地,向军方要到了支援。 军方不能轻易动作,否则容易被人推测处军事基地所在的具体-位置,以及军事基地的大致实力。但派出些转移用的车辆却是没问题的。这些车辆几年前也在边境上帮助过撤侨。 脱离了T10次列车的车厢基本可以算是安全了。因为就算车厢被安装了炸-弹,恐怖分子也没法用炸-弹发信器引爆-炸-弹。毕竟炸-弹发信器只对一定范围内的炸-弹起效。车钩打开后,以T10次列车的速度,只需要一秒前面的车厢就能甩下后头的车厢几米远。半分钟的时间足以让脱离T10次列车的车厢远离发信器的起效范围。 “为了不引起犯罪分子的注意,请不要在车钩打开后立刻发出欢呼声。” 话虽如此,叶棠也可以理解死里逃生后人们想要高声欢呼的心情,所以她再加上一句:“请在心中倒数三十下,再行欢呼。” 十四到十八号车厢已经肉眼可见地脱离了T10次列车,此时十二号到十三号车厢里再没有人怀疑叶棠的正确性。 等十二号车厢也随着车钩打开开始与T10次列车拉开距离,十二号车厢的乘客们果然捂嘴地捂嘴、闭眼祈祷地在心里祈祷,直到有人瞪着手机上的计时器、有人在心里默数到零后才发出高声的欢呼。 如果第十号车厢里的恐怖分子还在,他们应该能听见从风里传来的些微欢呼。 可惜的是,他们已经被云驰给解决掉了。 “云驰,把林督察送到指定位置之后,我需要你移动到十号车厢的顶上。请注意移动结束落地时,你不能发出任何的声响。否则你可能会被恐怖分子察觉到。” 事前腹中就有具体的行动步骤,因此就算是一心两用叶棠也没有丝毫的混乱与踌躇。 等云驰到达指定的位置,正好乘客们也开始了对叶棠、对特警的质疑。而叶棠,她用向导地能力大致扫描了一遍全车人的情绪之后,确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偏颇。 恐怖分子果然只有“少数精英”。 两个在三号车厢,还有两个在十号车厢。十号车厢的那两人一个在看管乘务员,另一个在列车长室不知道在做什么。三号车厢的两人则是将三号车厢的乘客当作人质,一边进行看管,一边以身为盾,挡住了通往电力机车的路。 “这是两个恐怖分子具体的位置。待会儿我会让乘务员扰乱看守的视线,请你抓住机会,移动到看守的身边,将他传送到地板下。” “……!” 云驰呼吸一窒,来不及反驳 脑海中就出现一道画面。 画面是简笔画形式,上面有着一个圆示意脑袋、一个倒三角示意身体的简陋小人。然而,这是一张自带空间关系的简笔画,只要通过这张简笔画就能以上帝视角看到恐怖分子的具体-位置乃至视线朝向。 叶棠这是把自己用能力“扫描”到的结果在自己脑内用简笔画的形式呈现出来,再把这份情报塞进云驰脑里。 “怕么?” 温和的嗓音在云驰的脑海里柔柔地问。 云驰很想豪迈地回答“不怕!”可从他太阳穴上渗出的汗出卖了他。 “……怕。” 于是云驰听到叶棠轻轻地笑声。 “怕才好,你不怕就该我怕了。” “怕才不会傲慢地认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想也不想地就上。怕才会更小心,更谨慎,更细致地进行能力操作。” “记住云驰,你不需要刻意把看守传送到铁轨上。你只要趴在地面上把他传送到与你一壁之隔的地板下就行。” 云驰能力麻烦的两个地方一是要触碰要移动的东西才能进行移动,二是云驰也会随着东西移动而移动。 但叶棠呈现在脑内的画面让云驰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屏住呼吸,集中精神,云驰在叶棠下令的同时从十号车厢的车顶上消失,移动到了恐怖分子的脚边。 同时同刻,一乘务员正像是身体发痒那样用背部磨蹭着餐车地板。恐怖分子发现了这一现象,朝着乘务员看去。他甚至都还来不及发出威胁的声音,他的小腿就从背后被人碰了一下。 突然出现在餐车里的云驰紧紧地贴着餐车地面,被他传送出去的恐怖分子就像镜像一般也贴在与他一壁之隔的餐车地板上。 下一瞬,地心引力把恐怖分子拉向铁轨,惨叫迅速被风带走,一点点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怎么回事!?” 列车长室里的恐怖分子循声而出,他尚在环视四周,一度从地板上移动到车顶上的云驰再度发动能力,从恐怖分子身后现身,以体重将恐怖分子撞倒在地板之上。 恐怖分子不是吃素的,遭遇了从身后而至的突袭他也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抬手就要用自己的火焰能力反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眨眼,他就发现自己身下的地板不见了。 再一次地,按照叶棠脑海里的方法,云驰将恐怖分子传送到了车底。 “嗬呃……!” 喘着粗气的云驰干呕了一下。连续使用能力外加紧张让他的手、脚、乃至脑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幸好……” 幸好他抖个不停是在完成了任务之后。幸好他刚才对上恐怖分子时没有手抖。 望着自己这双抖得跟抽搐鸡爪一样的手,云驰庆幸地长舒一口气。 叶棠始终没有停止对云驰情绪的感应。 察觉到云驰的后怕、庆幸、亢奋与放松,她就明白云驰成功了。 “陈、陈sir,我、我马上回来……” 通过梁一鸣与叶棠对话的云驰舌头都有些捋不直。 “不用。你先休息一会儿吧,云驰。” 明白云驰是想帮忙一起对付三号车厢里的恐怖分子,也知道云驰在确实能帮上自己一些忙,叶棠仍是让云驰留在原地。 云驰还想再说些什么,梁一鸣却已暂时切断了和云驰的感应。 叶棠这是怼黄牙男去了。 …… 死了。 接到命令去了十号车厢的那两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都死了。 腕上的振动让黑发褐肤的少年抬起手来看了显示着同伴心率的电子手表一眼。跟着他又面无表情地把手放了下去。 “怎么了?” 同行的鸡冠头变态问少年,少年却只是冰冷如机器人一般吐出三个音节。 “没什么。” “哦。” 鸡冠头变态不甚在意地翻了个白眼,又去欣赏编辑他的新收藏了——他用能力录下了三号车厢的乘客们看到列车长尸体时的“精彩片段”。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两个哨兵的,不是专业的杀-手就只能是身为国家军犬的特警。 少年可以想见特警小队正朝着这三号车厢奔袭而来。 沉默了几分钟,少年忽然吭声。 “喂,” “干嘛?” 鸡冠头很不耐烦,他连眼角余光都没赏少年一个。 要知道他老早就不爽这个年纪比他小、能力却比他强,这次出任务还被安排成小队指挥的臭小鬼了。 “你为什么接受这次任务?” 臭小鬼的问题让鸡冠头觉得无意义极了。他哼笑出声,狞笑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享受啊!平时哪有机会能看到这么多天然好看的脸,听到这么多自然的音乐?” 说着鸡冠头忍耐不住地舔了舔嘴唇。 在他看来,人脸上最好看的表情莫过于恐怖、痛苦、惊惶、愤恨而又无力。当然,最好听的也是不带演技的惨叫与止不住地哀嚎。 要不是这臭小鬼不让他随便杀这列车上的人,说什么这样会降低政-府愿意和他们交涉的可能性,他怎么也要先杀四、五个人,一面剥着他们的皮给旁边的人质看,一面从中挑出精神最接近崩溃的人质来慢慢凌虐。 “这样啊。” 少年的声音还是那么缺乏情绪。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 “么”字尚未出口,鸡冠头的太阳穴上已经多了一个可以看到对面车壁的空洞。 垂下手指,少年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因他忽然杀死同伴而惊恐万状的乘客们。鸡冠头那有他两个人高的身体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很快在少年脚边晕开。 “就因为你只想着这种事情,所以他们才会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 少年早就知道了。那些人一开始就没准备让他们活着回去,他们口中“我们想和政-府做个交易”、“我们一定会来接应你们”云云的话都是谎言。 他出生的国家也就算了,这个国家的政-府不可能和恐怖分子做交易。 他们只会先答应交易,然后在他们大意的瞬间拿下他们所有人。那些人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真指望“交易”能谈成。 他们只是烟幕-弹。 用来转移视线的烟幕-弹。 但是少年非来不可。因为那些人手里握着他最重要的东西,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那些人想要他死。那他就死吧。 只要他最重要的东西、那件独一无二的宝贝还好好地活在世上,这就足够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向导21不会得救。 应当属于恐怖分子的情绪消失了,那份情绪还在消失前从亢奋、激动、不耐烦转变为了难以置信、不解、愤怒与憎恨。 这个恐怖分子是被杀了?三号车厢的乘客们……情绪只有肝胆欲碎的恐惧与猜测着援兵什么时候才会来的焦躁,那么看来,杀了这恐怖分子的不是乘客,而是……他的同伴? 五号、六号车厢依次脱落,叶棠安抚着三号、四号车厢里的乘客们,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动手讯号还没来!」 「五号车厢不已经脱落半分钟了吗?」 「为什么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停下啊!?」 「打开车钩就能安全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打开车钩?!」 「受不了,再不让我们动手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四号车厢的志愿者们,请稍安勿躁。” 加大安抚精神的效果,叶棠在脑海中构建出三号车厢的情况,并将之送入四号车厢乘客们的脑内。 “从三号车厢已经可以看到四号车厢的情况,为了避免犯罪分子注意到这边的动向,还请稍加按捺。” 从车厢内播放的杀人投影已经停止的情况来看,死了的恐怕是那个进行投影的恐怖分子。那么剩下的那个恐怖分子,应当就是用能力杀死列车长的少年。 可那少年为什么要在这时杀死同 伴呢? 是因为他和同伴内讧了?不。这个少年的情绪始终没有变化过,他那同伴死前虽然对他恶意满满,但两人并不像是有过争吵的样子。 那就是杀人灭口了?可杀人灭口是需要前提条件的。这个前提条件就是知道己方没有胜算,因此蜥蜴断尾,处理掉可能泄露内部情报的底层人员。嗯……这就是说应当认为少年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知晓他另外两个同伴全军覆没比较好吧。 但在杀人灭口之后那少年为什么不逃呢?他是在等人来接应,还是说他打算放弃抵抗,愿意以情报作为条件与特警交涉,成为阶下囚保住一条性命? 不,这仍不合理。 等待来接应的人不应当没有一丁点儿焦躁与疑虑,哪怕他得到接应已经在前来的路上的情报、哪怕前来接应他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人,等待的这个过程始终是让人忐忑的。 如果打算放弃抵抗,争取与特警交涉,那心中更该有诸多计较、顾虑与盘算,不可能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叶棠能想到的可能性,只剩下最后一种: 少年在等死。 他坦然地接纳了自己一定会死这个结局,所以不再对任何事物抱有想法。 “一鸣,看我手势。待会儿我比出这个动作,你就对三号车厢里的恐怖分子进行精神攻击。” 梁一鸣坚毅地颔首。 长时间不间断地使用能力让他多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可施展一次精神攻击的余力他还是有的——陈sir不会强人所难,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精神力的剩余量。如果她开口要求他这么做,那一定是认为他绝不会失手。 “云驰,来我身边,把我和一鸣传送到二号车厢。” 二号车厢是空调发电车,其中没有乘客,只有为空调提供电力的发电系统。 云驰听命行事,休息了数分钟的他这会儿已经不再发抖,精神力也有小幅度的回复。 三人很快汇合,从四号车厢内消失。四号车厢内的乘客们正要惊呼,就听叶棠指挥道:“就是现在,请去连接处打开车钩。” 这下没人怀疑叶棠和梁一鸣是逃了,所有人都理解到叶棠与林景晖是去引开人在三号车厢的犯罪分子了——在乘客的面前,叶棠绝口不提“恐怖分子”四个字,只称他们是“犯罪分子”。 别小看这两字之差。小偷小摸的贼是“犯罪分子”,抢人包包、砸人玻璃的也是“犯罪分子”,人们听到“犯罪分子”并不会立刻联想到红白乱溅的血腥场面。 “恐怖分子”却不同。一说到“恐怖分子”,一般人脑内最先出现的必然是飞机创大楼,几人、几十个人跪成排被人用残忍的方式处决。“恐怖分子”四个字光是说出来就能给一般人极大的心理压迫感。 先前按捺了多久,这会儿四号车厢内的乘客们就有多积极。除了一开始就举手愿做志愿者的乘客之外,这会儿还有许多人也涌向了车厢连接处。 眼见去的人太多,通道都给堵了,还有人压着嗓子道:“顺序来!让力气大的先上!手麻了没力气了就换后面的人!前面撤下来的人都自觉到后面去,别挡着人上来!” 一听有道理,乘客们果然依言而行。而此时,叶棠在二号车厢里对着梁一鸣做了手势。 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熏鸡、八宝猪—— 一串无意义的菜名突然如巨浪般拍向褐肤少年的脑海。同时涌入的还有《三字经》、《唐诗三百首》以及一些经典电影里的-名场面、名台词。 这些完全不搭边的信息杂糅在一起,就好似螺蛳粉里拌了臭豆腐被丢进火锅里去煮,火锅又突变成喷泉四处乱喷,喷出来的东西化为活生生的家禽扑翅乱飞一样无厘头。 是的,这就是叶棠为梁一鸣量身制定的攻击方法。 谁说心灵感应就一定只能用于通话?入侵对方脑袋,用乱七八糟的讯息照样可以塞爆对方的思维。 只是要做到这一点,需要梁一鸣自己先学习更大量的内容,习惯把不同的内容嫁接到一起,形成一股让人无法进行理解的东西,并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东西统统灌入到他人的思维里。 梁一鸣练习了很久,真的是很久。他刻苦到连晚上做梦都在编造这些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内容,以至于在拿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塞爆他人脑子之前,他自己就先思维混乱了好几周。 好在梁一鸣还有云驰这个竞争对手。 虽说他俩点的技能树不一样,但不想输给对方这一点是一致的。云驰增肌练体能时梁一鸣也会跟着跑圈做俯卧撑,顺道背诵顺口溜、记菜名菜谱。梁一鸣背诵唐诗宋词《三字经》时,云驰也会跟着在旁边学学,还给梁一鸣出主意说也背背数学公式、物理化学地理。 一加一不等于二,如今的云驰和梁一鸣已经有了自己独到的武器。 尽管这些武器还比较粗糙,仍需打磨,但两人已经有了明确的前进方向。有了面对恐怖分子也不畏缩的勇气。 被梁一鸣用讯息攻击思维,褐肤少年脑袋一炸,不及反应,人已经被移动到了二号车厢之中。 在少年从三号车厢消失的这个瞬间,先前已经得到叶棠指示的三号车厢乘客们飞扑向车厢连接处。 已经通过叶棠和梁一鸣看到四号车厢是如何排队交换人手加快打开车钩速度的他们动作得甚至比四号车厢的乘客还快。 一路从车顶上跑过,一路援护乘客们的林景晖没想到四号车厢才刚打开车钩不到五秒,三号车厢就已经跟着脱落下来,连忙召唤出更多的力场盾,分隔开三号车厢与四号车厢,避免两节车厢相撞。 想要保护的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偏偏自己距离她还有二十米!而这二十米的距离还在扩大、扩大、扩大! 林景晖强迫自己摁下心头焦虑,只专注在叶棠交给他的任务上。 前面二号车厢距离林景晖更远了。 因为负重不断减轻,电力机车的出力大小却未经调整。现在还被电力机车拖着跑的两节车厢移动飞快。 本来T10次列车距离到达湖城大桥还剩至少五分钟的时间,这会儿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忍着脑子像是被人用手搅碾成碎豆花的痛感,褐肤少年抖着手向自己胸口的背心伸去。他的手刚要按下上面一个按钮,云驰与他身上的背心就一起消失了。 ——叶棠早在看到投影时就注意到了少年身上的背心。那件土黄色的背心与防弹背心的质料不同,从厚度上来看也不像是用于防弹。最重要的是,这件防弹背心里面隐约可见几根电线。 这是自爆背心。 叶棠交给云驰的任务,除了移动到三号车厢内把少年传送过来,就是让云驰带着这件自爆背心移动出去,将这件自爆背心处理掉。 轰!!! 云驰消失的两秒过后,T10次列车前方,明珠湖里盛大地炸开了花。无数湖水被炸上天空,又化为暴雨散落下来。 浑身湿透的云驰喘息着从明珠湖岸边出现,脚一滑差点儿又栽进湖水里。 揪住岸边的野草,云驰回头去看。那只剩两节车厢的T10次列车与湖城大桥之间已经相当接近。 “陈sir、一鸣——” 云驰还想移动,哪知脑仁忽然针-刺般疼痛起来。惨叫一声,云驰栽回泥草之中。他就像是一条被扔上岸已经有些时候的鱼,奄奄一息,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剩,只能小幅度地抽搐着。 云驰的精神力已经见底了。 梁一鸣的精神力也接近枯竭。他的脑仁一阵一阵发疼,视野也时不时模糊一下。但他还有体力,因此并不惧怕少年。 在梁一鸣看来,被云驰带走的自爆背心是少年最后的杀-手锏,他朝着少年就是一声怒喝:“投降吧!” 少年默不作声。他抬起手指,隔着虚空点向梁一鸣。一对黑色的眼珠就像是两块石头,冰冷、坚硬,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情绪。 叶棠往梁一鸣前面闪身,她头上的船形帽飘落下来。 鲜血喷出,叶棠的手臂上少了一块布料,也少了一块肉。被叶棠 推到旁边的梁一鸣先是脸色一白,跟着气得双眼发红。他不管自己的精神力是不是所剩无几,调动起精神力就想再用无意义的讯息塞爆少年的脑子一次。谁想,少年忽然不动了。 叶棠站在一片旷野里,在她身旁跪着的是一对兄妹。 哥哥是那褐肤的少年,只是他比现实中看起来更小几岁。他的妹妹则更加幼小,小到四肢像畸形的竹竿,几乎要撑不起水肿的脑袋。 但妹妹还是笑着,朝着哥哥一直笑。笑得仿佛他们不是身处人间地狱,而是在一处世外桃源。 对一无所有,记事起就再也找不到父母的哥哥来说,妹妹就是他活下去的理由,妹妹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珍宝。 “这是你的能力吗?” 少年的声音出现在叶棠身后,他似乎已经明白自己被叶棠带入了他的回忆之中。 “可你明明不是哨兵。” 叶棠笑了一下,没有对少年作出攻击的姿态。 都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走马灯,灯里有着自己一生的经历。这少年尚未死亡,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走马灯。叶棠正是抓住这点空档,这才进入了这走马灯里。 少年瞥了一眼记忆中的妹妹,又看了一眼叶棠:“就算你让我看这些也没用。我不会和你们做交易的。” “因为你妹妹还在那些派你来的人手上,你如果束手就擒,你妹妹会有危险?” “……” 始终没有情绪波动的少年在这一刻,露出了小小的破绽。 “原来如此。” 叶棠的笑容让少年本没有任何起伏的心头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从你拿到那件自爆背心开始,你就知道那些人是送你……送你们来死的了。” “但是你没有拒绝。因为你要是拒绝了,你妹妹就可能有生命危险。而那些人承诺你只要你完成任务……不,只要你去执行这个任务,你妹妹的生活就能得到保障。” 柔和的口吻,柔软的语调,叶棠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特的蛊惑。她就像是伊甸园里那条蛊惑夏娃的蛇,钻进少年的心里,看遍了他掩藏起来的每一个角落,道出他的每一个念头。 「我已经是杀人犯了。」 少年没有张嘴,但明显是属于他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叶棠与少年周围的景色一变,这次幼小的少年被带到一个脑袋被麻袋套住的人身后。他身旁的大人们让少年用他的能力、用“钻孔”将这个外来者处死。 「肮脏的杀人犯,就该以死在肮脏的水沟里做结局。」 「但爱丽丝,至少爱丽丝——」 他们是战争孤儿,是没有名字的孤儿。妹妹想要个名字,所以他给她取了一个。 “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女孩儿,在危机四伏的梦中不断冒险,最后回到温暖现实里的女孩儿。 他将自己唯一记得的童话故事主角的-名字,给了妹妹。 “可惜你的愿望不会实现。” 叶棠倾下-身来,在少年耳边发出带着圣母怜悯般的和善声音。 “你自己不是也清楚,你妹妹不会得救?” 第22章 向导22圣母魔女。 “逼着你成为杀-手的大人是什么重情义讲信誉的人吗?” 「不是。」 少年仍不开口,然而他开不开口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的思绪擅自替回答了叶棠的问题,这种听到问题后自行产生的回答反射不是少年可以用理性来制止的。 “你和那些大人之间签订了什么具备强制力的合约吗?比如一方没有执行合约中规定的内容就会当场暴毙那样的合约。” 「没有。」 “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必要遵守和你的、和一个死人的约定呢?” 「……」 少年无话可说。 背叛比守信更容易,所谓的“誓言”在利益的面前有多么脆弱,亲眼看到过无数次背叛的少年再清楚不过。 而“约定”这种东西甚至还不如“誓言”。 “没有人会督促他们履约,他们不履约也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对你许下如此的约定。我明白,你觉得‘即便如此’也没关系。即便这些人没有保障你妹妹的生活也不要紧,因为只要这些人不插手你妹妹的人生,你妹妹就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做一个和你不同的‘正常人’。” “况且,你还偷偷藏了些东西给妹妹。” “走马灯”不再受少年的控制,浮现在他和叶棠周围的记忆已经不再是那些他回想起来的、和妹妹相依相伴的一幕幕。 现在出现的在少年眼前的,是他拼命隐藏起来,害怕被人发现、害怕被人找到的记忆。 是可能会害他妹妹死于非命的记忆。 眼看着记忆里的自己走进和妹妹一起居住的小屋里,悄悄把一个状似U盘的东西缝到妹妹最喜欢的衣服口袋内层里,少年咬紧牙关,出声:“——住手。” “怀璧其罪。你妹妹虽然没有做错任何事,可如果被人知道你给妹妹留了那么多的电子货币,即便给你任务的人没起歹心,也足够对你眼热的那些人去找你妹妹的麻烦了吧?” “我说,让你住手。” “但是啊,贾马尔,你确定你留给妹妹的东西能被她找到又不被人发现其贵重性吗?你能保证你妹妹不会认为留下这笔钱就再也不回她身边的你,是被这笔买命钱买走了性命?” “你妹妹肯用你的买命钱来生活吗?用你的买命钱来生活、读书、离开那个国家,你妹妹能心安理得吗?” 少年黑色的瞳孔不再平静,那里绽出一圈圈黑色的波纹:“你住口……!” “爱丽丝是什么样的性格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失去相依为命的哥哥对爱丽丝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吧。” 白皙的双手从少年贾马尔的颈后伸出,柔软地抱住了他的头颅。 “如果爱丽丝是个柔弱的女孩,那她一定会问哥哥为什么抛弃了她吧?她一定会觉得是她不够好、不够有用,哥哥才抛弃她吧。她要是知道你是为她而牺牲,对着那笔买命钱,她的精神不会被压垮吗?如果爱丽丝是个要强的女孩——” “我说了让你住口!!” 贾马尔试图给叶棠身上开上几个致命的大洞,然而他忘了,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这里只是精神力构筑的,连接记忆的通道。 “爱丽丝难道不会想向买走你命的人复仇吗?” “啊,不过要是那些人再坏心眼一点,做事再谨慎一点,那在爱丽丝发现真-相以前,他们就会对爱丽丝洗-脑说她的杀兄仇人是我们C国特警吧?” 围绕在叶棠与贾马尔周围的事物又变了。 这一次四周出现了许多个爱丽丝。有的爱丽丝还是孩童,有的爱丽丝却已经成为少女,有的爱丽丝是成年女性,有的爱丽丝看上去已经历了不少风霜。 还是孩童的爱丽丝因为不知道那U盘一样的东西有什么用处,去找人拿电脑查看那U盘一样的东西。结果那人发觉这U盘里的数据连接着大笔的电子货币,于是他谋杀了爱丽丝。 少女爱丽丝发疯地捶打着那U盘一样的东西,惨叫着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不需要钱!哥哥、哥哥……把哥哥还给我!!还给我啊!!” 没有发现哥哥给自己留下遗产的另一个少女爱丽丝则为了钱,走上了和失踪哥哥类似的道路。她杀人,最后也被人杀。 成年的富婆爱丽丝用哥哥的买命钱在夜店买醉,她就着酒吞下大把别人给的“好东西”——只有喝醉和嗑药的时候,富婆爱丽丝才会忘记自己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包括来到这个国家的路费……全是哥哥的血肉。 还有久经风霜的爱丽丝,她已经成了一个杀-手。她要为了哥哥向那些夺走哥哥生命的人复仇。可是她总是凄惨的死去,因为无论她的对手是C国特警,还是那些将他哥哥送上C国土地的恶人,他们都不会对她留手。 “你看,你妹妹始终不会幸福。” “而你现在甚至不知道你留给妹妹的那笔电子货币能不能正常兑出,会不会迅速贬值。” 叶棠笑着戳了下贾马尔的脸颊:“因为你甚至不懂电子货币、电子金融呐。” 愤怒与憎恶在此刻突破了贾马尔可以承受的极限,有那么一瞬,贾马尔的精神力几乎要在叶棠构建的精神力世界里撕开个口子。 然而围绕在他和叶棠周围的那些爱丽丝们让他分心,他一鼓作气的力量弱了一拍,跟着就再而衰、三而竭。 死死瞪视着面前的叶棠,贾马尔像是要用视线杀死这个可怕魔女。 “不要急着去死嘛。” 含笑的魔女有着教堂彩绘里圣母的气质。 “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地步不是吗?” “向我投降,向C国投降。我们会对外宣称今天劫持T10次列车的恐怖分子尽数被击毙,然后你会被送进C国的监狱里。” “你的监狱生活不会好过,你会变成疯狂科学家们的研究材料、实验用小白鼠。你会日复一日承受或许比死还要惨烈的痛苦。但——” 叶棠与贾马尔的身旁,一个身穿囚服、戴着手镣脚铐的贾马尔走了过去。 他吃着一看就清汤寡水没滋味的牢饭,还被科学家们塞进各种奇奇怪怪的检测机器里。只是当他经历完这些,有监狱看守喊出了他的服刑号,并告诉他:“有人探视!” 爱丽丝坐在探视间的椅子上,紧张地等待着哥哥。当她看到活生生的哥哥时,她睁大眼睛,露出满目的喜色。尽管她的睫毛上还闪动着几点晶莹的泪花。 隔着玻璃痴痴地望着健康、正常的妹妹,这一刻,贾马尔与那个被叶棠虚构出来的囚犯贾马尔重叠到了一起。 “不论手段如何,我都会将你妹妹转移出来,带到C国。这不是C国政-府给你的条件,是我个人给你的承诺。” “贾马尔,你不想活着和你妹妹再次相见吗?你难道不想让你妹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吗?” “你知道你做错了事,你也有为这些错事付出代价的觉悟。那你愿意以身作则,告诉你妹妹不要学你、不要和你走上一样的道路吗?” 不是靠杀戮为生,不是以他人的性命为食。能在一个安稳的国家里像任何一个随处可见的一般人那样上学读书、生活工作,这样的生活…… 是他们这些从血污淤泥里爬出来的怪物想都不敢想的理想生活。 “你想要什么?” 贾马尔朝着叶棠看过来的这一刻,叶棠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她唇角绽出一个友好地笑来。 “是啊,首先让我查看一下你的记忆吧。” 第23章 向导23你小子变了。 “罗哥罗哥!巡逻让我去吧!” 杜博川很狗腿地跑到罗成的面前,把从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黑咖啡塞罗成手里。 罗成昨天上的是夜班,晚上执勤时先是处理了一起当街殴打事件——结果被证实为乌龙。“打架”的是一对男性情侣,两人当时在从健身房回家的路上。其中一人质疑另一人偷看别的男人的臀-部,另一人就涎着脸去用力打了一下他屁-股。被拍了屁-股的青年见自己被路人围观,恼羞成怒,一拳把恋人锤翻在地,于是就有没看到前情的热心群众报了警。 这起乌龙花了罗成一个半小时才处理完,之后罗成和队友去巡逻,又看到KTV门口打群架——俩大哥为谁付钱起了争执,这本是出于好意。谁想这争执来争执去,俩大哥竟然都认真了起来,跟着自己大打出手不说,还你喊朋友我喊亲戚,弄了一帮子几十个人来闹事。 罗成和队友一个头两个大,又花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把这接近五十号人的口供录完,然后把能回家的放回家去。 深夜有人报警楼底下邻居故意用震楼器震他家,罗成和队友出警后邻居哭着对罗成和他队友抱怨说楼上邻居已经连续半个月天天晚上开轰趴了,他家有老人有小孩儿,老人身体不好,小孩儿还要上学,去敲邻居家门反被邻居威胁说他们再闹就去楼下砸了他家…… 又是一番调解,又是一番劝阻。罗成出完警,还在回队的路上呢,又接到警情,说是老太太报警说邻居家的恶犬要咬死她…… 一个夜班弄得罗成和队友都是半死不活,好容易挨到下班了,罗成刚买了个面包想充饥呢,上面就发话了:晚班成员延后两个小时下班,这两个小时里他们还得继续出去巡逻。 老实说罗成想死的心都有了,但面对杜博川这波瞌睡递枕头的行为,他还是没有答应。 “……你去巡逻?” 杜博川点头如捣蒜:“嗯!我昨晚睡足八小时,现在活力充足!哥你们都累了吧?那换我——” 罗成狐疑地打量着杜博川。 杜博川这人一向与“阳光”、“开朗”这四个字绝缘,长长的刘海盖在脸上遮着眼睛,活脱脱一副怪人样。他平时还没事就在缩角落里,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他存在。因为这,没人愿意和杜博川搭档。 然而总队规定,特警外出巡逻最低得是两人小组。罗成身为小队长,不愿意当那个带头排挤杜博川的人,所以他主动和杜博川搭档巡逻过几次。 第一次和杜博川一起巡逻时罗成就看出来了:杜博川不是个喜欢外出的人,他半点儿都不享受以特警的身份四处巡逻。 这样的杜博川突然跑来对他说他想代替他去巡逻?说这里头没猫腻,罗成不信。 “不用了。我还撑得住。小杜你回——” 罗成刚一摇头,他队友就双眼亮晶晶地大声道:“那杜博川你跟我换吧!” 来不及阻止,眼见杜博川与队友两句话就做完了交接,罗成只得在心中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对着杜博川说:“上车吧。” “好!” 杜博川露出摇尾小狗般的开朗笑脸,跳上了巡逻车。 别看“特警总队”这称呼如此拉风,事实上湖城特警总队的巡逻车和公园里用的导游带队车非常类似。区别只在于导游带队车更长、能够容纳的乘客更多。巡逻小车更有老年代步车的风范,霸气全无不说,还是圆头圆脑的造型。 蓝白相间的巡逻小车开过街道,驶往坐落着政-府办公大楼与沟通诸多商业广场的大街。这里人流量巨大,因此是重点巡逻的街区。 “别吃了!快走!” 一妇女拉着小女孩的手,加快了步子。 自打看到街上出现了几组巡逻的特警,带着女儿出来玩的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街上的气氛变了。 妇女不知道城市里正在发生什么,她滑开微博、朋友圈也不见异状。但两百米不到的步行街上她已经看到了三组特警,这让她的警戒本能滴滴作响。 小女孩被妈妈用力扯着手腕,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妈妈没注意扯疼了她,作为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她也不敢跟妈妈抗-议,只能拼命迈着小小的双脚,以求跟上妈妈-的脚步。 可成-人与孩子的步距相差得实在是太大了。小女孩没跑多大一截就摔在了地上,手里刚买、还只吃了一口的甜筒就这么喂了地面。 眼眶里蓄满的泪水流了出来,小女孩对着自己的甜筒心疼得哭了起来——她努力了整整一个学期,好不容易语文数学都考到了九十五分以上,妈妈才终于给她买了高级冰激凌甜筒,结果…… 小女孩伤心极了,她甚至都顾不上自己那被磕破出血的两个膝盖。 “不好意思罗哥,我去一下。” 杜博川没等罗成把巡逻小车停下就从上面跳了下去,连磕绊都没有一下就轻松落了地。 车上的罗成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张大了嘴。 确实,巡逻小车的速度不快,换成罗成,罗成也有自信能和杜博川一样用漂亮的动作跳下车去 。让罗成吃惊的是杜博川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杜博川在特警总队那可真是万年吊车尾。跑圈训练,别人前面都跑完一圈开始第二圈了,杜博川还在第一圈四分之一的地方。悬吊攀爬,别人都攀爬完一个来回了,还没爬完第一关的杜博川能脚一滑从梯-子上摔下去。 在罗成的记忆里,杜博川真是什么都不好,什么都做不到。 “可能会有点痒痒的,忍耐一下哦。” 扶起小女孩,杜博川向着小女孩的膝盖伸手。一层淡色的光晕从小女孩的膝盖上浮现出来,跟着就有肉芽从小女孩溃破的伤口上蠕动着长出,然后弥合小女孩膝盖上的整个伤口。 这个过程很快,要不是小女孩磕破的白色连裤-袜上还带着破洞、赃污与血迹,只看到小女孩的膝盖,大概不会有人想到她刚刚摔了。 “好了。” “哥哥好厉害!!” 这会儿小女孩的心中已经没有冰激凌了。她望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杜博川,满眼都闪着名为“崇拜”的小星星。 小朋友如此可爱,让杜博川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他旋即站起身来,却以外对上了小女孩妈妈-的眼。 恶心,怪物!真可怕!别碰我女儿!离我女儿远点! ——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是特警们最常在一般人眼睛里看到的情绪。 杜博川心下一凉,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对小女孩变了态度。他只是唇角的笑容淡了点。 “哥哥要工作去啦!” “嗯!哥哥拜拜!” 小女孩很懂事地朝着杜博川挥手。 杜博川则对女孩妈妈道:“您可以走慢一点。” 妇女明显不愿意和杜博川说话,她冷着一张脸,只是勉强点了点头。 杜博川还想多解释一句“附近有巡逻,都很安全的”,天知道下一瞬他就被人从这对母女的面前推开了。 “你在做什么!?” 上前推开杜博川的是一名民警,他怒瞪着杜博川,仿佛杜博川是个在纠缠妇女的搭讪男。 杜博川被推得后退几步,差点儿没撞到旁边的垃圾箱。这罗成可忍不了,他把巡逻小车往旁一停,立刻跳下车来。 “我才要问你在对我队友干什么!” 眼见罗成就要和民警起冲突,杜博川连忙把罗成往小车的方向拉。一边拉还一边说:“算啦算啦,是我先不对的!” “啊!?” 罗成有些生气了:杜博川明明是去帮人的,那民警怎么能把他当坏人一样看呢?杜博川自己孬不生气,但他凭什么不许自己生气。 杜博川一脚电门,让小车开动起来。他还有心思从后视镜里对着罗成笑:“我和郑雷他们一起巡逻时被人家瞧见过。那时郑雷他们开我玩笑,说我这个孬样一辈子也不会有女朋友,让我当街搭讪路过的女孩儿。我怕郑雷他们对我动手,就去骚扰人路过的女孩儿了。” “今天这事儿不过是一报还一报。我先做了坏事儿,不能要求别人还能不戴有色眼镜地看我。” 杜博川说得坦然,他的这种坦然反倒让罗成没了火气。 鼻孔里哼唧几声,罗成坐回杜博川的身边。 “你小子变了啊。” “啊?” 杜博川不明所以。他呆滞两秒才腾出一只手挠挠脸颊,然后说:“可能是因为这两个月我一直跟着云驰他们锻炼吧。身体变强健了,人好像也能多一点勇气。” 勇气?杜博川多的仅仅是勇气吗? 罗成不想对着杜博川大夸特夸,但他很清楚,杜博川比之过去,多出的可不只是一点点的勇气。 换作是过去的杜博川,他一定会先躲去角落里怨天尤人几小时,这才失落、自卑又沮丧地冒出来散发令人不想靠近的负面气场。 可今天的杜博川……他第一次主动向他提出要去做些什么。他在做了些什么、但被人否定后也没有陷入抑郁和无意义地自我厌恶。 他身上有了他与他同事三年也从没见过的坦然,而这坦然的背后,是一种宽和的坚毅,一种不会被人轻易动摇、打倒的韧劲。 “你小子果然变了。” “?” 不明白罗成干嘛一样的话说两遍,杜博川只莫名其妙一阵就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情。 叶棠带着云驰、梁一鸣还有林景晖消失在杜博川面前后,杜博川感到了难过。 这不是因为他觉得叶棠带了另外三人而不带他是一种排挤,而是他为自己帮不上叶棠更多而感到沮丧。 但沮丧又有什么用呢? 沮丧就能让陈sir也带上他吗?沮丧就能改变他帮不上忙的现状吗? 不,都不能。 所以他沮丧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这两个月他在陈sir那里学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不要去纠结无意义的东西。与其去自卑、去痛苦,不如去找找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能做的,能帮上忙的。 诚然现在的他还很弱,能治疗的也就一些擦伤、碰伤。可他在是特殊能力者之前,先是一名特警,先是一个人。 他作为特警、作为人类,一定还有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巡逻也好,执勤也罢。他都会去做……不,是他想去做!他不想永远停留在一事无成的昨天,他想要从无能无为的今天冲出去,冲向或许能做到什么的明天! “陈sir……” “嗯?你刚才说什么?” 罗成没听清杜博川呢喃了一句什么,杜博川只是笑着摇头,说:“没什么。” 陈sir,请给我一个以后能帮上你的机会。 请……平平安安地回来。 第24章 向导24太阳底下无新事。 叶棠在贾马尔的记忆中找到了自己在找的东西。 “该说是‘果不其然’好呢,还是‘太阳底下无新事’好呢?” 喃喃自语两句,叶棠立刻从贾马尔的记忆中离开。她几乎是在意识回到身体的同时就对梁一鸣道:“一鸣,你还能联系到林督察吗?如果可以,让他赶上来。你去打开二号车厢的车钩。” 对于梁一鸣而言,叶棠与贾马尔对视的功夫不到两秒。他没被叶棠的精神力卷入,自然也没有看到叶棠和贾马尔的交易,听到叶棠,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心贾马尔会继续攻击叶棠。 然而梁一鸣还是飞身出去,冲向了二号车厢与一号车厢的连接处。 “相信陈sir。”这就是梁一鸣的全部念头。 林景晖感应到梁一鸣送来的消息时,他已经在以力场盾为借力点,向着二号车厢赶了。 可电力机车的速度实在太快,纵使林景晖调整了力场盾,让力场盾变成一个个他专用的发射弹簧把他“发射”出去,他还是很难完全追上二号车厢。他能做的仅仅是不再被拉开和二号车厢之间的距离,以至于脱离梁一鸣的感应范围。 听到叶棠让他赶上去,林景晖心里一横,再度更改力场盾上的矢量。 这是很危险的,危险处在于如果林景晖的调整不到位,在他被力场盾“射”出去以前,他的双-腿可能就会因力的作用而骨折,甚至是肌肉一寸寸地断裂,骨头一节节地粉碎。 林景晖不怀疑自己有精确控制矢量的能力,只是他不敢在自己已经调整好矢量的力场盾上拿自己的身体当试验品。他害怕自己非但没能突破目前的极限,还成了个可怜可笑的残疾人。 但这一刻,这种恐惧被林景晖抛诸脑后。 他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赶到时看到的只是好友尸体的惨烈了。 前方的力场盾亮了起来,林景晖一跃而起,一脚踏在那面力场盾上。力场盾角度偏转,跟着林景晖就像子-弹一样被发射了出来,周身缠绕着气流以肉眼都看不清的速度飞向了二号车厢。 “林督察,灭口的人就在附——……” 叶棠的声音在林景晖脑中响起,她话音未尽、林景晖也来不及思考她一 个向导怎么也能向哨兵那样直接用精神力与他进行对话,就看到三架小型无人机朝着这边飞了过来。 这些无人机的机架上都绑着长条形的块状物,这些块状物上闪烁的绿灯在接近二号车厢的位置全数变红。 那是已经进入引爆倒计时的炸-弹。 “——!!” 这一刻,林景晖把自己的牙龈都咬出了血。 用上所有剩余的精神力,将全部的力场盾都集中在二号车厢之上,林景晖拼命向前伸着手,他的眼前炸出一片致盲的火光。 二号车厢被炸得颠簸起来,差点没从铁轨上被掀掉下去。但因为有林景晖的力场盾,二号车厢很快就被电力机车带着冲出了重重火光。 湖城大桥已经近在眼前。电力机车只需要十秒就要冲至大桥上被炸塌的地方。 梁一鸣拼命地想要打开车钩,他用力到双手都已经开始失去知觉的地步。 但就是差一点!还差一点!只差一点! 生理性的泪水涌出梁一鸣的眼眶,在他感到绝望之前已淌过他的下巴。 一双柔软白皙的手从梁一鸣的身后伸出,跟着一双有些小、还是褐色的手也伸了过来。 梁一鸣愕然回头,只见叶棠和贾马尔都在。 电力机车冲过大桥垮塌处,掉落进了明珠湖中,溅出巨大的水花。一号车厢被挂在大桥垮塌的边缘,先是一点点往下滑落,跟着整个车厢都落入了湖中。 二号车厢停在距离一号车厢落水处不远的地方,车钩旁贾马尔从自己身上撕下一截布来给叶棠裹住手臂上的伤口。 手臂上少了一块儿肉,叶棠的半只袖子都被鲜血染红。只是藏青色不显色,所以看起来不明显而已。 梁一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叶棠与贾马尔。后者看到他愕然的视线,只用带着异国口音的中文说了句:“我已经投降了。” 趴在二号车厢车顶上的林景晖颤颤巍巍地从上面冒出个头来,嘴里喃喃:“我靠这是真的假的……” 啃了一嘴湖泥、用袖子擦过脸后脸上仍是沾着些草叶的云驰也姗姗来迟地出现了。 庆幸地瘫坐下来,梁一鸣深深地出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 不料叶棠站起身来,看向天边的两个小黑点。 那是特警总队的直升机。这些直升机还得一会儿的功夫才能到达湖城大桥附近。 “不。还没结束。” 叶棠在与贾马尔交过手后就产生了困惑。 这种思维清晰、做事冷锐不瞻前顾后,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多事的少年,怎么会被恐怖分子轻易抛弃呢? 要知道对恐怖分子而言,孩子与妇女可是最好用的间谍。因为孩子与妇女更容易不被怀疑地混入人群。尤其是孩子,孩子面临的盘查往往要比成年人少上许多。成年人对孩子的戒心也会比较低 贾马尔的外表也就十一、二岁,这就是说他至少还有两年的利用价值。他又是那种能力强、但不会强到成年人控制不住,聪明但又没有聪明到令成年人忌惮的孩子。 说句不中听的,贾马尔就跟件趁手的兵器一样难得。 把这样的贾马尔当作是一次性的工具抛弃掉,恐怖分子不是傻就一定是另有原因。 叶棠在贾马尔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原因。 ——贾马尔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他所在的组织弄到了、或者是开发了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可以使哨兵的精神力紊乱,造成哨兵短暂地失去能力,亦或是精神力暴走。 贾马尔在树上睡觉时偶然听到了一小段内容。他不懂那个国家的语言,因为在小憩,听到的内容也很模糊。他自己并没有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打算问别人自己听到的东西都是在说什么。然而组织还是认为应该除掉听到重要情报的他。 叶棠一直很奇怪韩卫这个脸长得好,身材也很棒,左看右看都没道理不被原作男主谢南枫收入后宫的韩卫为什么没有在原作里出场。这个原因她在看过贾马尔的记忆后想到了。 韩卫死了。 死在原作开始的三年前。 这时的谢南枫还是隶属于某军事基地的向导,他身处十分闭塞的环境,满心满眼又都是那个欺骗了他很多年、这个时候也在欺骗他的渣攻。楚潇则是在杀了陈莎莉后被关进实验室,他比谢南枫更加没有了解外界的渠道。也因此,以这二人作为主角的原作对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没有具体的笔墨。 原作出现的,湖城特警总队里有名字的龙套角色,没有几个出现在现在的湖城特警总队人员名单里。现在湖城特警总队的特警,也没有几个出现在原作中。 叶棠本没有在意这一点。毕竟人事变动很正常,没有被写出具体名字的龙套也很多。叶棠没法核实原作里没名字的龙套是不是她现在在湖城总队里见过的某个人。 但现在看来,三年前的湖城特警总队,恐怕死了不止两百名特警,整个特警总队可说是经历了一轮自己人并不期待的大换血。 “被派往边境的特警们有危险。” “恐怖分子手里有可以让特殊能力者发狂或是暂时失去能力的东西。他们多半……是把前往边境的特警们当成了试药的小白鼠。” 第25章 向导25虽迟但到。 伫立一片暗红色的泥泞里,韩卫深深喘息着,感觉到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从自己的额头上滑落下来。 他伸手去摸那东西,跟着在自己摊开的手上看到了一块带着血的皮肉。 “啊……” 恍然回头,韩卫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泥泞”全是血肉。这些血肉中间或夹杂着本来属于人类的骨头。 “…………” 韩卫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说不清让自己想要干呕的是这满地的残肢断臂,还是空气中混合了香甜味道的腥臭味,亦或者是……残留在他手上的,那些切开了人体、把人肉绞成碎沫的触感。 几小时前,韩卫带队来到了边境上。 当时线人还在毒贩面前装傻卖蠢演着胸无大志的可笑狗腿,韩卫则从队伍里分出几人,让他们穿便服到线人家,好把线人的家属转移到政-府安排的安全屋里。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不可思议。 线人家附近虽然有毒贩的人看守,但那些看守者弱得跟鸡似的,特警们一抓一个准儿。有声音复制能力的特警接手了这些看守者手上的无线电之后,就一人分饰四组、合计八个人向毒贩报告线人家附近的情况。 线人的家属们也很配合。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多的一句也不问。 很快,到了线人和特警约好的撤出时间。线人找了个家里孩子过生日、他要去给孩子买蛋糕的理由,从毒贩躲藏的废工厂里出来,特警们不声不响围住了废工厂附近一带,准备动手。 线人能用的次数是有限制的。每用一次,线人与线人家属要面对的危机就呈几何倍数增加。这线人七、八年前就配合过边境缉毒警端过一次贩毒窝点。尽管后来他和毒贩一起蹲了六年监狱,毒贩对他有所信任,但这次行动之后,这个线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当线人了。 改头换面、更名换姓,警察部门为线人还有线人的家属准备好了全套的新身份,也因此线人现在的身份被暴露是线人也没关系了。 韩卫轻打手势,特警们无声颔首,各自就位。所有人在线人前脚踏出废工厂的这一瞬,都绷紧了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 「行动开始。」 伴随着韩卫手势变化,特警们各自使出能力。拥有飞行能力的特警一把抓住线人就飞上高空,能够凝结空气中的水分将之化为冰盾的特警则在毒贩们举枪的同时就已经在废工厂门外竖起足有五米高的冰墙。 这是一场没有疑问的碾压战。特警不光能力各异,人数也足够多。在他们的面前,那些藏匿于废工厂里的毒贩简直就跟纸做的人偶一样,被一吹就散。 废工厂里隐隐散发着甜腻的臭味。 韩卫认识 这个味道。在他还不是“韩卫”时,在他还是一名学生、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时,他时不时就能闻到这个味道。 那是大-麻的味道。 是的,大-麻在他念书的大学里泛滥,染上毒瘾的大学生们为了能够赚取继续购买大-麻的钱财,甚至仗着OB、OG的身份去向几个街区外的高中生……甚至是比高中生们更小的孩子兜售劣质的大-麻制品。 就连以比韩卫更加优异的成绩考进这所大学里的天才也无法幸免。那个曾经被几乎所有教授一致看好的天之骄子不过短短的半年就堕-落成了一个不来上课不交报告,被人看见他流着口水翻着白眼躺在垃圾桶里人事不知的废物。 熟悉的味道勾起了讨厌的记忆,韩卫皱着鼻子,命令快速收队,所有人撤出废弃工厂,不要过多停留。 特警总队之所以一次就派出两百名特警,这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也因此端掉这伙毒贩之后,韩卫立刻带队转移。把后面扫尾的工作交给了边境缉毒警。 马不停蹄地奔赴一处码头,韩卫在码头仓库里又闻到了那股味道。 甜甜的,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像是要腻死人一样的香气。 为了确定自己这不是PTSD发作,韩卫皱眉去问身后的副手:“你们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大-麻味啊。这不是很正常嘛。毕竟这里是毒贩躲藏的地方。毒贩里不吸-毒的,那就跟杀猪的不吃猪肉一样少。” 副手的话逗得大家伙儿都是一乐。 这些道理韩卫不是不懂。他做特警也有小三年了,这三年里奇形怪状的罪犯他可没少见。只是他总有种感觉……一种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感觉。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连端了几窝毒贩,特警们一点儿瘪都没吃到。这种顺利让所有特警都放松下来,绑人的特警手脚变慢了许多,没事做的特警们也不去帮忙,只是颇有闲心地随便翻着毒贩们的东西。 在场只有韩卫还在惦记那股香甜的臭味。 瞧见神经依旧紧绷的韩卫紧张兮兮地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楚潇在周围随便转悠了一圈,心里想:这人真是神经质。 也是这时,一个被绑的毒贩趁着绑他的特警因为旁边特警们的闲聊而分心,用力挣开捆他的绳子,飞身扑向了地上的箱子。 那个箱子里装着好几瓶“红酒”。这些“红酒”有几瓶已经打开了,空了的瓶身在火盆旁边的地上乱滚。 这毒贩抄起一瓶“红酒”就朝着一名特警砸去。那名特警笑嘻嘻地,只拿一张纸挡在自己面前。 这名特警的能力是提升物品的表面硬度。哪怕他手里只有一张纸,这张纸在他能力的作用下也足够挡下冲锋枪的子-弹。区区一瓶“红酒”,还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红酒”撞上纸发出酒瓶撞上铁板的声音。特警嘴角一挑,反手就拿手里的纸拍向了毒贩手里的“红酒”。 酒瓶破碎,其中暗红色的液体狂涌而出。甜腻的恶臭随之溅在了特警的身上。 特警们身着的警服警靴全是耐烧耐酸耐腐蚀的特制产品,哪怕猜到酒瓶里的多半不是红酒,也没人当回事情。 这个刹那,嗅到强烈异味的韩卫敏-感地侧过了头,楚潇顺着声音看了过来。 那个被“红酒”溅了一身的特警却是笑容僵在脸上,随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精神力突然决堤,如同岩浆一般喷涌而出,无法控制。 所有的特警在这个瞬间都呆住了,他们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同伴在一秒之间丧失理性,在一秒之间脑袋开花。 距离这名特警最近的特警正面被完全硬化,背面被完全软化。他刚悲鸣一声,整个人就从中间裂开,身体里的东西稀里哗啦从背面流淌出来。 毒贩们做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意,见此情状没人被吓到不说,还个个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昭示反击的狼烟。 后面的事情韩卫已经想不起细节了。他能够准确记得的只有不止一个特警因为“红酒”而暴走。 诚然,这个手提箱里的“红酒”并不多,只是几瓶而已。可是那些打开的“红酒”去了哪里?当然不是那些毒贩的肚子里。 ——那些“红酒”被倒进了火盆。他们一行两百人总是能闻见的那股甜甜的、其中又隐着臭味的香气,就来源于同样的“红酒”。 这股味道闻得多了,哪怕是韩卫的鼻子都变得比一开始麻木迟钝了许多。到了这次行动要端掉的最后一个窝点,这里的香气已经浓郁到不再是隐隐约约。 发现“红酒”能让特警自取灭亡,毒贩们立刻发动了反击。有些“红酒”被直接泼到特警的身上,有些“红酒”连着瓶子一起被扔进了火盆。 特警里不是没有反应快、打算制止毒贩的,然而暴走的特警对周围进行的是玉石俱焚地无差别攻击,而许多特警恰在此时使不出自己的能力来了。 血溅当场,特警们大多不是死在毒贩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棒球帽掉在地上,韩卫红了眼睛。 尽管他明白自己不能放任自己的情绪,否则那“红酒”催化情绪的效果会更快更激烈。尽管他知道他应该屏住呼吸撤出去,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是,不行。 看着自己的同伴、看着那些平日里总是和自己插科打诨的战友们一个个不是暴走就是被暴走的同伴攻击、杀死,韩卫的眼角流下两道血泪。 等韩卫回过神来,所有毒贩都死光了。 他们都被他的能力“切割”做成了肉泥。整个建筑物从房顶到墙壁也被韩卫削成了坏掉的积木。 那股香甜的恶臭被风一吹,顿时稀薄了许多。 还有多少同伴活着? 韩卫回头,目光所及之处却又有几个特警被他的能力切割得浑身冒血、生死不知。 韩卫愕然。他这才发现,自己也暴走了。 哪怕现在他找回了理智与理性,他的精神力仍然自行暴走着,不听话地往外溢出。 情绪在翻腾,思维在奔涌。身体像是被大火烧过又落入冰水之中,每一个关节都好像不长在自己身上。明明应当是属于自己的身体,现在的韩卫却没有权利去调动哪怕只是一个指节。 浮现在韩卫眼前的是他的过去,那些在最深沉最黑暗的夜里韩卫都不愿意想起来的往事如同黑色的巨蟒游到他脚边,爬上他的双-腿,缠住他的身体,绞住他的脖子,然后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想要咬碎他的头颅。 韩卫理解了。 他的理性不过是回光返照,再过几分钟,或许是几秒钟,他的这份人性就会消失殆尽。他会彻底沦为残杀一切的怪物。 “……走……” 干哑、滞涩,韩卫艰难地吐出一个浑浊的音节。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听到他的这句话。他只希望能多一个特警活下去。 “快、走……” 楚潇一张嘴就呕出一大口血来,他想要压制住失控的韩卫,他那引以为傲的气流操控能力却是时有时无,像极了老化严重的机器。 “该死……!” 呲着一口被血染红的白牙,捂住自己肚子上被韩卫能力拉出的一长道血口,楚潇歪歪斜斜地撑起身体、甚至还没站起,韩卫的能力已再次割伤他的手臂大-腿,让他鲜血长流。 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楚潇长喘一声,竟产生出一种奇特的释然。 他是怪胎,是在怪物堆里也不合群的怪胎。他很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论他是自我 毁灭,还是被人当没用了的垃圾处理掉,殊途同归,终究他只有在孤独中死去这一种命运。 现在就是这个时刻了吗? 楚潇想笑。 所有向导的安抚都对他不起作用,没有向导能够治疗他,所以他一直以为比起死亡更先找上他的应当是疯狂。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赴死时还能有拥有完整的人性与理性。……当然,这倒也不枉他生而为人一场。 喀嚓—— 有鞋跟落地的声音出现在楚潇身后。 随后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从楚潇身边走过。 迎着令人呛咳的血腥味,叶棠走向韩卫这个秒秒钟能够取走她性命的死神。她唇角是一抹淡淡的笑。 “抱歉,我来晚了。” 温和的口吻如同在谈论今天的班不好上。 “这边也遇上了点棘手的事情。” 肩头被割开,胳膊上一道两道三四道血痕同时浮现。 船形帽被撕裂成一团破布从叶棠的头上飞旋而下,就连原本盘在脑后的头发都散落下来,又被割得七长八短。 “别——……” 别靠近。别过来。 韩卫残存的理性只能将将让自己的攻击从叶棠身上的致命区域偏开。然而就连这点事情,他都渐渐快做不到了。 然而叶棠无视韩卫能力在她身上造成的一切伤害,一步一步地,始终坚定地走向韩卫。 “但我来了。” “所以你就原谅我的迟到吧。” 第26章 向导26这是多么可笑的事。 楚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完全不相信那个陈莎莉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出现。 可就算他不信,眼前的一切也没有消失。那个总是用尽方法折磨他的女人此时正走向一个能毁灭掉她杀戮机器,而她……似乎想将那杀戮机器重新变回人类。 哈……哈哈。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 他对她恨之入骨,恨到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掉她。然而她没死。她被他拧断了脖子居然都能被人救回来! 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失败。因为杀她前他就想过:那女人没死也没关系。至少胆敢袭击向导的他会被处死。 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他渴望杀死,但没能杀死的女人,此时此刻正在他的面前自己找死! ……他-妈-的! 楚潇忍无可忍地爆了句粗口。 他有种自己被蔑视了的感觉——这女人经常借“诊疗”之名做出羞辱他的行为,可他真正从她那里感受到被蔑视,这是头一次!也是比他之前经历过的所有蔑视加在一起还让他忍无可忍的一次! 楚潇想自己一定是被气疯了,被气得想再亲手杀这个女人一次,才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她想救的人杀死。 气流狂卷而至!无法自控的韩卫在这一刻被吹得身形歪斜、视野紊乱,他周遭那不停切割着周围所有的力量在这一刻露出些许空档。 叶棠的眼角余光扫过身后,她确实没想到楚潇竟然会帮她一把,让她更加轻松地接近了韩卫——叶棠是被云驰传送过来的,自然,云驰这会儿也在场。如果刚才楚潇要妨碍叶棠,云驰立刻就会使用能力把楚潇传送出去一、两米。 这也是云驰的极限了。尽管叶棠在直升机上给云驰做了精神安抚,使得过度使用精神力的云驰状态稳定了下来,但云驰的精神力并不会很快恢复。叶棠只是让云驰休息了一会儿,休息到堪堪能把她传送到韩卫附近的地步就让云驰再度使用能力。 精神力的见底使得云驰的传送精度出现了问题,好在二人也没有偏离目标太远。 叶棠向着韩卫走去并非孤注一掷,而是她打算以身为饵吸引到韩卫的注意力。等云驰找到机会,传送点什么到韩卫面前,韩卫分心的一瞬,就是叶棠贴到韩卫眼前的一瞬! 这一瞬因为楚潇提前了,叶棠毫不犹豫地潜入到韩卫的情绪之中,来到了与情绪相连接的韩卫的记忆里。 大学生韩卫是个气质柔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软弱的眼镜男孩。他里面穿着白T恤,外面穿着格子衬衫,身材苗条修长,半点儿不见特警时代双-开门的影子。 十八岁的他是医科大学的高材生,他周围的人谈起他来就会提到他那万众瞩目的成绩——永远的年级第二。 年级第二绝对算得上是极其优异的成绩,但在亚洲文化的圈子里,“第二”就是一个带来浓烈侮辱性意味的-名词。韩卫身上有四分之一的C国血统,于是他这个“万年老二”就成了黑发亲戚们日常调侃的对象。 韩卫被发现有特殊能力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那天韩卫正帮着妈妈做饭,他刚想着:“切菜好麻烦,为什么菜不能自己切好呢?”他面前的卷心菜连着下面的砧板就全部碎成了块儿。 如此危险的能力如果被用在人的身上会怎么样呢?就是不用在人身上,如果韩卫因为好奇就把这能力用在动物身上呢?全家人都被韩卫的能力给吓到了。 可韩卫,他很快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的力量,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合理使用能力的道路。 “我要去做外科医生。” “这个能力用来切除肿瘤、息肉,病变感染部位会很方便,而且会比手术机器人更精准。” 把看似只能用于杀戮的能力用在救人上,全家人都没有想到韩卫能够有这么正向的思考。这次除了韩卫妈妈,韩卫的其他家人也很快接受了他是特殊能力者的事实,并不再害怕他会变成杀人狂魔。 “喂,怪胎,离我远点。我可不想在你解剖什么时被溅到东西。” 但,人生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 韩卫进入大学的第一年,第一堂解剖课老师让学生们解剖青蛙。韩卫因为紧张,在下刀前能力自行溢出,把那只可怜的青蛙剖成了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吓人道具。 女生们惊叫惨叫,男生们后退逃跑。溅了一脸青蛙血的韩卫自此不再作为一个人倒映在同学老师们的眼中,他成了别人嘴里的“怪胎”。 特殊能力者的力量摆在那里,没有人敢真的对韩卫动手。可是言语的欺凌从不停歇,动作上的排挤一天不停。韩卫周围总是会空出一大圈真空。 他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 当然了,你知道的,像韩卫这样的人,在学校里永远不止一个。 韩卫那个因为生病不得不吃激素药物治疗的朋友也一样。尽管他在身体康复后拼了命的减肥,不惜向父母要钱去做吸脂手术多少钱、割胃手术,买了一大堆成分和疗效都不明的减肥药来吃,尽管他真的瘦了下来并且已经瘦到不健康的程度,他依然会因为过去是个胖子而被霸凌。 那天,天色灰蒙蒙的。雨还没有落下,只有层层翻滚的灰云压抑地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韩卫那个瘦得跟只螳螂一样的朋友拿着猎-枪走进了校园。他要去射杀那些霸凌者。 “不要干蠢事啊吉姆!就算在这里杀了他们你又能得到什么?” 是出于正义感吗?是不希望吉姆自我毁灭吗? 还是说只是单纯地想做个“英雄”,改善一下自己十分卑微的校园地位呢? 韩卫也不知道。他只是拦在朋友的面前,试图说服他放下猎-枪。 “可以得到内心的平静。” 吉姆惨笑一声,用指着人的枪管示意韩卫边上去。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伤害你。但你要再拦在我的面前,我会扣下扳-机。” “吉姆……” “让开!!我不要求身为朋友的你站在我这一边,因为我知道这是犯罪!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犯罪!可那些人对我犯下的就不是罪了吗!?” 拉动保险栓,吉姆越过韩卫,扣动了扳-机:“我只是要讨回我的那份公道!” 鲜血四溅。流血的却不是霸凌吉姆的加害者们,而是吉姆自己。 韩卫站在原地,呆愣着。他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吉姆……吉姆!!” 等韩卫回过神来冲到吉姆的身边,失血过多的吉姆只剩下一 口气在。 “真好啊……你的能力……” 眼下是浓浓的青黑,吉姆每吐出一个音节都是那么费力。 “你随时、都、都能给自己报仇……” “我好羡慕你啊、朋友……” “就是……” 吉姆挤出个笑来,这笑比哭还难看。 “我真希望……希望你把这能力、用在、用在坏人身上……而不是、不是朋友的……身上……” 韩卫听见了自己嚎叫的声音。他看见自己的泪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吉姆失去血色的脸上。 他用力地抱紧吉姆呼唤吉姆的-名字,可吉姆那双大睁着的眼睛里再也倒映不出任何事物。 那天,韩卫成了杀人犯。 他做好了进监狱的准备,几天后却有律师来骄傲地告诉他:他们会为他辩护。 然后…… 然后韩卫成了英雄。 那种报纸上、媒体上都在赞颂的,勇敢击杀歹徒、保护了同学们的“英雄”。 被法-院宣布无罪释-放的那天,走出法庭看到长长台阶下那些朝着他挥舞鲜花与荧光棒、庆贺他这个英雄得到平-反的人们,韩卫笑了。 多么可笑啊。 多么讽刺啊。 该保护的人被他杀死,那些不值得被原谅的人却一根毫毛都没掉的活着。 ……如果他的能力注定是要杀人的,那他该杀的是恶人、坏人、有罪之人,而不是朋友、伙伴、亲近的人。 韩卫这么发誓了。 改掉名字,回到祖母的故乡,志愿成为特警。韩卫成了韩卫。 两年的实习训练,三年的特警生活让他以为他已经可以践行自己的诺言。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知那满地的尸骸都是毒贩后,他仍会如此动摇? 为什么明知自己的同伴正受自己能力的侵害,他仍然无法让自己的能力停下? 或许,在吉姆开枪时,他就应该死去。 唯有他死去,他的周遭才不会产生更多的悲剧。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只是逃避。” 一个人影跨入黑暗,走到了那个戴着眼镜穿格子衬衫的韩卫面前。 第27章 向导27不要为这件事感到可耻。…… “不要误会了,我不是说人不可以逃避。” 叶棠不想说“只有活着才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这样的大道理,她知道现在的韩卫不想听也听不进去这样的话。 “这个世上让人痛苦的事情太多,而人类的精神没有办法战胜所有的苦难。所谓‘只要坚强就能克服逆境,只要坚强就能战胜痛苦’不过是一种刀没扎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的想当然罢了。” “在看不到希望的痛苦面前,人类就是会不堪一击。”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每个人的承受也能力不一样。不是说同样的困境有些人没撑过去,有些人撑过去了,有些人在困境中开辟出新的道路,那些撑过去的人、那些开辟出新道路的人就有权利去蔑视那些没撑过去的人。 因为那些在这场困境里搏出一条道路的人可能仅仅是运气好,没遇上能对他造成致命打击的事情。 换作是另一个困境,换作处于另一种人生里,这些曾经的人生赢家说不定也只是连最鸡毛蒜皮的劫难都撑不过去的“弱者”。 所以叶棠并不觉得会感到痛苦就说明这个人软弱,也不觉得一个人选择逃避有什么问题。 “有人喜欢用蛮力突破眼前的困境,也有人愿意选择在问题的面前绕道而行。有时候逃避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没人规定你非得去解决问题。” “有些问题是会自行消弭在时间里的。” 丢脸的、羞愧的、悲伤的……人活于世,总会有一些难以直视的过往,以及不想想起的回忆。 “只不过——” 叶棠伸出右手食指,指引着韩卫“看”向不远处。 在那里,有韩卫再熟悉不过的人们。 “队长——!!” “韩队!!!!!!” 在尸山血海中有一个个的血人挣扎着爬起,他们满身污浊,浑身都是伤口,一张脸早已不复原来风华正茂的模样,然而韩卫认识他们——他总不至于暴走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同伴们的长相全部忘记。 “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只是自顾自地从讨厌的事情里逃开很简单,用来远离痛苦也很有效。” “但当你移开视线,但当你堵住耳朵,你除了不用在看到那些会让你痛苦的东西,也会听不见本可以拯救你的声音。” 与叶棠并肩的韩卫已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文弱男孩儿。 恢复成现在模样的韩卫站在那里,被战友们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 “韩队、一起回去吧……不是说好了灯我和女朋友结婚你会给我们包个大红包的吗?” “韩队!我还欠着你两罐啤酒一顿烧烤呢!” “没人觉得你做错了,老韩。我们都知道你这个人其实比谁都心软,你只是不想看着我们死。” “我一点都不觉得韩队你可怕吓人!” “嘿嘿,这点皮肉上的小伤算得什么?没有韩卫你,我们刚才就被害得都爆成一滩泥啦!” 眼眶通红,韩卫已经明白这些他本不该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叶棠将韩卫还有其他活着的特警们的情绪暂时连接到了一起,现在他们所有人情绪都在共鸣! 叶棠不会告诉韩卫的是:她给他连通的精神热线的对象,全是她筛选过的。那些觉得暴走的韩卫可怕、把韩卫当作“怪物”的人全部被叶棠当不存在处理。 “韩卫,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觉得看到敌人尸体会觉得难受的你软弱,也一点都不觉得你发现自己伤害了同伴后感到自责、感到羞愧是矫情。” “因为你是人。” “你不是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 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夺走他人的生命感到抱歉都成了一种软弱、成了一种矫情呢? 无血无泪可不是“坚强”,那不过是偏离了人之一道的冷血残忍。 韩卫在是特警以前,他先是一个有着人性的人。 作为执法者、作为国家的暴力机器,对待敌人冷酷无情是应当的。但当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归到“人”这个身份之后,他会有所动摇、他会感到痛苦,他会表现出所有创伤后压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这都是正常的。 双手抚上韩卫的脸颊,带着祖母般的宽和,叶棠的精神力温和地抚平韩卫心中那些痛苦的欺负。 “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国家公务员。你不是滥杀无辜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毒贩,也不是能从杀人这件事里感觉到快-感的精神病。” “韩卫,不要为自己有人心这件事感到可耻。” “——” 肩头耸动,这一次,韩卫是真的产生出一种释然之感。 “还有,” 祖母结束了温柔的摸摸头,化身为严厉的母亲的叶棠用力戳上韩卫心口:“不要太美化死者了。” 和贾马尔那时不同,叶棠可不是故意翻看韩卫的记忆的。 只是人类的情感与记忆容易被链接到一起,伴随着一段段记忆浮现,同样的感情也会再度被勾起。当感情起伏,记忆也会随之被唤醒。 韩卫情绪失控,叶棠的精神力一接驳上他的情绪,他的记忆就自行朝着叶棠倾泻过来了。 “‘死者为大’这种话听听就行,没必要真的完全践行。你也不必总是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选择更好的方法去阻止吉姆。” “你那时不是没得选吗?” 吉姆复仇的对象不仅限于那些霸凌他的人。或者说在吉姆的意识里,霸凌他的不光有那些用言语和行为欺辱他的人。 没给他的报告打A的教授,被他搭讪后一脸嫌弃的女同学,打工的餐馆里不够和善的前辈,在他没有成年前不愿意卖他烟酒的超市老板……吉姆恨的人很多,他想要“复仇”的对象也很多。 韩卫阻止情绪失控的吉姆并非是一次两次,而是很多次。吉姆的失控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升级。 遗憾的是,杀死吉姆的愧疚让韩卫把这些内容都忘掉了。他会反反复复想起的只有最后吉姆在他面前丢掉性命的那一幕。 “那天你要是没有及时阻止吉姆,死的就该是其他人了。你还记得吗?吉姆枪口对准的地方,你的身后。那里不光有拒绝过他求爱的女生,还有那个他认为一直在针对他的教授。” “以你的性格,就算那天死得不是吉姆,而是那些人中的某一个、某几个,你也会无法原谅那天没能及时阻止这件事的你自己,不是吗?” 当时的韩卫还没有受过操控哨兵能力的专业训练。加上解剖课上的失败与因此产生的校园霸凌……韩卫在极度高压的状态下精神极度紧绷,也不怪他控制不了能力。 也是吉姆运气太差,被伤到的地方恰好是大动脉,这才横死当场。 纵观这整个事件,可以说这个事件里完全不带有恶意的,就只有韩卫这一个人。 “韩卫,你是时候该原谅你自己了。” “……我、做不到。” 韩卫红着眼睛这么说,叶棠莫可奈何。 “好吧。那我来。” 从修女到主教,从大主教到教皇,叶棠做赦免这事儿可谓是驾轻就熟。 她习惯性地将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成三角,再点在韩卫的额心上,自己则闭上了眼。 “罪人,我宽恕没能控制住自身力量的你。我宽恕没能守护住所有人的你。我宽恕因自身无能而痛苦的你。” “我宽恕犯下大罪的你。” 陈莎莉为什么会用这么古典的方法来赦免他人?……不,在那之前,陈莎莉是会说这种话、做这种赦免的人吗? 韩卫不想思考这些。这一刻,他只是如同叹息一般,由衷地长出了一口气。 时隔六年,他终于又有了这种能够畅快呼吸的感觉。虽然他身上的枷锁仍然存在,过去会是他永远无法甩脱也无法忘记的重负。然而这一刻,他确实轻松了不少,仿佛整个灵魂都褪-去了些许的沉重。 “谢谢。” 叶棠还没睁眼,人就给抱了个结结实实,一张脸陷入肉-感极强的胸膛里。 失控的精神力不再外流,周围不再有人、有物被切割得粉碎。韩卫的暴走停止了。 在特警们高声的欢呼里,楚潇哑然。 还真给那个陈莎莉做到了?她真的停下了暴走的韩卫? 人激动起来就是会想抱住面前的人和东西。叶棠理解这一点,所以她没有马上推开韩卫,反倒是回抱韩卫一下,双手拍拍他厚实的背脊。 “……你受伤了?” “不是什么重伤。” 听见韩卫这么问,叶棠才觉得身上是挺疼的。 不注意还好,一注意到疼痛,叶棠的小腿肚子就开始打抖,膝盖也软了下去。 ——她接手这具身体也就两个月。陈莎莉又不是热衷运动、会坚持保持体能的那类人。 叶棠这一路的消耗,早就远远超过了陈莎莉的身体缩能承受的负荷。是叶棠意志力惊人,也是叶棠耐力感人,这才始终没掉链子。 “不好意思……” 拿韩卫当扶手,叶棠低声道了句歉。她有点尴尬。 力竭晕倒这种事情,她已经很久不曾经历过了。晕倒在没人的地方还好,晕倒在人前总有种邀功求关注的感觉。 “我可能会晕倒一会儿……” 意识开始混沌,记忆开始紊乱。接连读取贾马尔与韩卫记忆的后遗症开始显现,两句话叶棠说得那叫一个断断续续。 “直升机……一会儿就来、我……” “不用为我费心”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叶棠整个人就软了下去。 “陈sir!!!” 云驰飞奔过来,特警们也跟着一圈地朝这边跑来。 当韩卫抱着叶棠走得近了一些,楚潇再一次确认——韩卫怀里的那张脸,确实是陈莎莉的脸没错。 第28章 向导28牺牲品。 杜博川兴冲冲地冲到顶楼停机坪,等着从边境上回来的直升机降落。结果直升机一降落,机门一打开,他人就吓飞了——走下直升机的特警就没有一个不是浑身血污,他们看起来就跟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血修罗似的。 特警们都这样了,想到叶棠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杜博川立刻就慌了。 等他看到被韩卫抱出来的叶棠,发现叶棠身上的血迹不是被溅上去的血迹,他当场愣住。后话是这个平时最多就能治治轻度擦伤、碰伤的人哭着在叶棠的病床前给叶棠治疗了三小时。 是的,三小时。三小时里杜博川不断地使用自己的能力,哪怕收效再微弱也始终没有放弃。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他那架势仿佛是治不好叶棠他就跟着叶棠赴死。 原本旁边还有人劝他省省吧,就他那点微末的能力能做什么。可看到后来,谁也不忍心这么跟杜博川说话了。杜博川是认真在努力,他没想过放弃。哪怕满脸冷汗,哪怕身旁的人一个个对他冷嘲热讽,他始终只专注在治疗叶棠这一件事上。 好在杜博川成功了。 叶棠手臂上被贾马尔的能力剜去了一块肉,这个让叶棠流了不少血的伤口在杜博川的努力下完美被治愈。至于韩卫在叶棠身上留下的各种割伤…… 这些伤口大多不是太深,就是数量很多,真的很多。不过在杜博川能够治好叶棠被剜去一块肉的手臂之后,治疗这些伤口对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了。 “韩队你可不能再有下回了!你看看陈sir!你看看她身上的伤口!她身上的伤口百分之七十……不!百分之八十都是你造成的!敌人都没你那么凶残!” 杜博川数落韩卫的光景奇妙得就跟兔子数落老虎似的,看得其他也来治疗的特警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掏了掏自己的耳洞。 跟着杜博川一起数落韩卫的林景晖更是好似蛇发美杜莎。他比起杜博川来还要口不择言。 这换一个人,指不定就得生气了。韩卫竟是老老实实地听着这二人数落,时不时还乖巧地点头认个错儿。 梁一鸣对着眼前这一幕失语了好一会儿。 叶棠没有失去意识太久,当天深夜她就醒了过来。倒是云驰睡得比她久得多,这小子到第二天中午才重新睁开眼睛,睁开了眼睛就狂喊饿。 舍友们昨天就听梁一鸣说了云驰的英雄事迹,今天大家趁午休来医疗中心探望云驰和梁一鸣。听云驰说饿,大家伙儿立刻塞了云驰这英雄一床的零食。 梁一鸣一看自己也饿了,从床上下来说是要去打饭,结果给舍友们摁回去了——梁一鸣何尝不是另一位英雄?打饭这事儿舍友们很愿意替英雄们代劳。 叶棠醒得早。但江开宇还是特别给她批了三天假。叶棠也没有推辞。她开开心心地在医疗中心的单人病房享受起了休假生活。就是…… “陈督察!救救我们吧!” 叶棠休假的第二天,湖城特警总队五名向导之一就哭着跑进了她的病房里。 这名男向导身上全是各种被气流割伤的痕迹——在边境上受伤的特警太多,哪怕杜博川的能力有所提升也很难把这么多人挨个儿治疗过来。医疗中心这边一时间忙得脚不沾地,这名男向导受的伤基本都是轻伤,医疗中心的医护人员也就暂时把他晾到一边儿了。 “‘救’你们?” 叶棠放下手里的杂志,把杂志放到了床头柜上。 这是本财经杂志,里面的主要内容都和A20峰会有关。 所谓的A20峰会就是亚洲二十个国家一同出席的国际峰会。这个峰会上这二十个国家会根据近几年国家的 发展状况、还有自己国家的发展方针,来制定与其他国家合作互助的计划。如果彼此之间的沟通十分顺畅,一些国家还会直接在峰会上签订一些合作协议与互助合约。 C国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不断和周边国家签订了一系列方便两国国民到彼此国家去旅游的协议以及互惠互利的商业合约。距离边境较近的湖城与湖城周边的卫星城也因此愈发繁荣。 如今A20峰会又要再度召开,财经杂志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热点?当然是早早就开始围绕A20峰会做起了深度解析。 男向导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接着一边看叶棠的脸色,一边骂骂咧咧起来:“楚潇那个疯批!他就是个神经病!任何向导和他同处一室都要倒霉!” “上次小贺给他做诊疗,他不由分说就弄伤了小贺的手!江sir也是的!为什么他非要我们给楚潇做诊疗?楚潇这种神经病就不适合做特警!他该被废弃处理!” 男向导骂了一阵,从他那些琐碎的抱怨与咒骂里,叶棠大概理清了问题所在。 楚潇没有办法控制自身的能力,这导致无论是哪位向导出马,他都会伤到人家。 那名姓贺的女向导就是因为受不了次次都被楚潇弄伤,所以越过江开宇向上头提交了调职申请。 现在,那份申请已经被批准了。不日贺姓的女向导就会被调离湖城特警总队。 一直暗恋却不敢表白的心上人说走就要走,这名男向导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谁想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因为贺姓女向导要调职,她的工作需要交接出去。楚潇也就被教给了这名男向导来应对——另外两位向导年纪都不小了,江开宇可不敢让楚潇去吓人家老头儿老太太。 于是继贺姓的女向导之后,这名男向导也成了楚潇的牺牲品。 别说身体接触了,他就是靠近楚潇两米以内都可能被楚潇的能力割伤。可向导不接触哨兵还怎么做诊疗?这下子这名男向导也想提交调职申请了。 “陈督察,我知道我这么说有点儿卑鄙,可你看,你都已经能停止韩卫的暴走状态了,区区一个楚潇也不在你话下吧?” 男向导试探性地问着。他也听说过那个楚潇拧断了陈莎莉脖子的传闻。 “毕竟陈督察你负责楚潇时,楚潇不就好好的吗?” 好好的? 叶棠轻笑出声。她这一声笑半点尖锐也无,但就是无端地令人感到心头一寒。 “你能出多少?” “什么?” 男向导一愣。 “我说你愿意出多少钱,让我给楚潇诊疗?” 财富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叶棠死了就要穿到下一个世界,无论她今生敛财多少,她下一次人生开始时这些财富都会化为乌有。所以叶棠对于财富并不特别执着。 她之所以这么说,除了是讨厌这男向导的作法以外,也是因为她正好有点想要用钱去做的事。 陈莎莉有部分的过往经历是非公开的,叶棠没有权限查阅这部分资料。两天前她又是解救被人挟持的T10次列车,又是到边境上阻止了暴走的韩卫,确实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升职加薪这种事情从来都需要通过层层批准,一天两天落实不下来。 叶棠有能升职加薪的自信,但就算是她也没开天眼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立功的能力。所以她之前就换了另一种找寻线索的方式。她去查看了陈莎莉所有账户的流水。 特警总队的工资虽然一般,但向导是有绩效补贴在的。以陈莎莉的工作量,她的绩效补贴应该很高才对。况且陈莎莉还没有特别的爱好。 然而陈莎莉也什么积蓄。这就让人有点匪夷所思了。 叶棠查看了陈莎莉所有的流水之后就发现,陈莎莉会几年一次向某个个人账户打入大笔的款项。 这个个人账户的所有者姓袁,但陈莎莉任何设备的联系人里都没有姓袁的。 又因为叶棠只能看到对方的姓氏,看不到完整的-名字,因此叶棠没法用特警内部的系统去调阅这个人的相关资料。 为了避免特警滥用职权、以公谋私,想要利用特警的内部系统去查银行账号所有者的相关信息,需要提交这个人与案件有关的证据资料。这一条就堵死了叶棠直接查银行账号所有者的路子。 所以叶棠准备给这个账户打一笔钱过去,看看有没有人来主动联系自己。 如果有,那她就能从对方口中套话。如果没有,她就能以转账后账户主人没有反应、她因此担心账户主人安危这样的说辞,取得调阅资料的权限。 “难不成你以为只要上嘴皮碰两下下嘴皮,我就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了吗?” 如果是原主在这里,那她确实有可能会就这么答应下来。 因为不管她答不答应,最后烫手山芋都会被其他人强行塞到她的手里。 她们或者对楚潇的危险性装聋作哑,只说自己年纪大了,能力不如以前了,照顾不了楚潇这样的一级哨兵。或者在用背后找上司,对江开宇说自己不愿意负责楚潇。如果硬要让她负责,那她就申请调职或辞职。 原主会对楚潇采取那么极端的“诊疗”方式,也不知道泄愤、破罐子破摔和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各自占了几成。这是现在叶棠已经无法考证的东西了。 一手按上男向导的肩头,叶棠微微倾身下去在他耳边道:“你也听过我和楚潇之间的传闻吧?” “你让我去负责一个恨我恨到想杀了我的人不说,还打算让我做白工?” 叶棠的手没有用上多大的力气,可那男向导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无形的力量压碎了。 “你不想应付楚潇,我就活该被楚潇千刀万剐么?” “想要说动我,那就拿出点儿诚意来吧。” 第29章 向导29印随行为。 脚步沉重地穿过走廊来到叶棠办公室的门口,楚潇在那扇敞开的门前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迈了进去。 叶棠正在和韩卫、林景晖、云驰还有梁一鸣坐在一处喝茶……咳,不,是做诊疗——哨兵只要待在相性好的向导身边精神就能趋于安定。经过前几天的事情,无论是已经成年的韩卫、林景晖还是未成年的云驰与梁一鸣都与叶棠构建了良好的信赖关系。对叶棠的信任使得这四人更容易接受叶棠精神力安抚,这会儿他们只是与叶棠一起摸鱼喝茶吃点心,精神状态就好得令其他哨兵羡慕嫉妒。 杜博川之所以没一起摸鱼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只是因为还有一大群特警在等着被他治疗。医疗中心那边负责监测哨兵力量变动的研究员们也恨不得把他拖去做个十天八天的测试,好弄清楚他的能力为什么忽然间有了质的飞跃。 “来了?坐。” 瞧见楚潇,叶棠起身去拿了个客用的马克杯出来。 她不喜欢用一次性纸杯。这无关是否环保,毕竟生产一个马克杯未必比生产一个纸杯环保,单纯是因为纸杯拿来喝热水会有股不好闻的味道,拿一次性的器具来招待人也给人感觉不够尊重。 楚潇没有坐。他光是看到叶棠那张脸就本能地对她产生了敌意。这会儿他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好似一只竖起全身尖刺只等迎敌的刺猬。 叶棠丝毫不在意楚潇的反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该拿的利益她已经拿下,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工作。至于楚潇领不领情……那是他的事,她不感兴趣。 叶棠没有真的让那个来说服他帮忙的向导掏钱——哪怕是有求于人,有些人仍是没有让别人拿走自己钱袋子的心胸。对于这样的人,逼急了反而会让对方滑不留手地逃走。所以叶棠给了那向导……或者说是现在还留在湖城特警总队的三名向导另一个选择。 湖城每年都会选出一批向导给这批向导颁发“先进个人”的奖项。别看“先进个人”这说法土里土气的,里面的好 处可是实实在在的。获得“先进个人”的向导不仅能得到奖杯、锦旗和证书,被登上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还能得到十万块的奖金。 向导大多收入颇丰,区区十万块远不足以让向导们抢破头。更多的向导想要得到这个“先进个人”是因为如果个人形象经营得足够好,说不定就能用这个奖项抓住流量。之后不管是接广告也好、创立自己的品牌也罢,总归流量变现的方法千千万,先抓牢流量总归是没错的。 想要入选“先进个人”的方法也很简单,获得其他向导的推荐,或者是有著名向导的背书。 湖城特警总队的两位向导老前辈能力上是退化了,可人脉却是随着年纪积攒了下来。那个来求叶棠的男向导自己也有同学、老师等等的门路。 “你来找我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主意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背下说服我接收楚潇的责任呢?” 叶棠一笑,那来求她帮忙的男向导腰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前的陈莎莉身上固然总萦绕着一种放荡的美感,让人一见她就忍不住想入非非。现在的陈莎莉……明明她什么暧-昧的举措都没有,连眼神与言词都是冷淡的,可她光是笑起来就好像能蛊惑人心。 “让那两位老前辈也尽点儿心吧。总是倚老卖老压榨年轻人怎么能行呢?” 说完这些,叶棠就把那男向导“请”出了自己的病房。后来那男向导是怎么和两位向导前辈沟通的叶棠不清楚也不在意,反正她拿到了足够多的推荐,已入围“先进个人”的评选。她有解救乘客的实绩,还有阻止哨兵暴走的功劳,说这个“先进个人”已经被叶棠收入囊中也不为过。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总之就速溶咖啡吧。” 茶叶泡了没人喝就可惜了,速溶咖啡加水就行。楚潇一副多和她待上一秒都是受难的表情,能给他一杯速溶咖啡,叶棠觉得自己已经很礼貌了。 咖啡放在面前,楚潇仍是无视叶棠的话,没去碰那杯咖啡。 叶棠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平板电脑来开始准备诊疗流程。 “请看向桌面上的鱼缸。” “什么?” “我说请你看向那边桌面上的鱼缸,诊疗要开始了。” 顺着叶棠手指的方向,楚潇果然看见里头有着一尾鱼的玻璃鱼缸。 那是一尾斗鱼。斗鱼通体是反光的蓝,蓝中又透出缕缕鲜艳的红来。它独自穿梭在水中,就像个穿了条血裙的幽灵。 楚潇不明白叶棠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 “……我说,你能让他们都出去吗?” 尽管楚潇进门后这四人就没出声,但楚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们扎在他背上、后脑勺以及后颈上的视线。 那些视线幽幽地,带着一种冰凉的意味。两个小的对他的敌意还不是那么强,只是明显戒备他这个人。林景晖嘛……一如既往,他是真的恨不得用视线将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韩卫的视线就有意思多了。他不像林景晖那么赤-裸裸地厌恶他、恨不得他去死。和他的视线带着一种冰凉,就像是一把尖刀始终徘徊在的脖子上,像是在考虑要不要除掉他,又像是在深思如果要杀了他、该挑哪里割断他的动脉。 “我们不出去!” 代替叶棠发言的是林景晖。这人双手抱胸,下巴扬得老高:“你有什么权利让我们出去!” 林景晖的潜台词是:你都做过拧断莎莉脖子的事情了,你怎么还有脸要求我让你们单独相处! “要出去的话你自己出去!” 楚潇不是不想一脚踹开面前的椅子,然后恶声恶气地说:“你以为我很想来啊!?” 但,事实就是他还真的、挺想来的。 他太好奇了。好奇陈莎莉是不是真的治好了发狂的韩卫,好奇陈莎莉究竟是怎么治好的韩卫。 “好好,都别说了。还记得我之前的话么?参观我的工作可以,妨碍我的工作可不行。” 叶棠用平板轻拍了一下林景晖的头顶,再顺手把林景晖衣领上的拉链完全拉起。这下立领盖住了林景晖的嘴巴。 “我也要。” 叶棠好笑地看向提出要求的韩卫。 这人压根儿就没穿出勤用的外套,他的T恤上哪儿来的拉链让叶棠帮他拉起来? 真是无厘头。 想是这么想,叶棠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在门口的挂架上看到了自己的口罩,便拿过口罩来让韩卫闭嘴。 韩卫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像刚啄破壳的小鸟,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了自个儿妈妈-的印随状态。从前没有哨兵本能的他在被完全激发了这种本能后,他之前对向导有多无感,现在就乘以倍数的有多黏叶棠。 如果这有关情爱,叶棠会自觉拉开和韩卫的距离。偏偏这只是一种生物本能。 在叶棠看来,现在的韩卫与刚破壳儿的小鸡崽子没什么区别。要这样一只小鸡崽子马上就不跟着妈妈,不黏着他认为是妈妈-的存在,着实太不现实也太残忍了些。 所以即便韩卫黏得有些紧,不止一次给人当便宜阿妈-的叶棠仍是接纳了他。 戴上口罩,韩卫果然不吭声了。他那双狗狗眼里盛着的笑意既明亮,又浓烈。 楚潇用力挤了几下眼睛,终于确定韩卫真是在笑——这人平时也会笑,就是宽和笑容的背面,是笑意不达眼底。 作为同类,楚潇本能地理解了:韩卫和他一样,都是戒备心要强旁人一倍、甚至是几倍的那种人。他和韩卫不同的地方在于韩卫会用笑容和好相处来掩饰他不相信任何人的本心,而他不屑于掩饰自己,强行把自己和那些无所谓的人凑到一堆。 可现在的韩卫…… 他信任陈莎莉?这是因为陈莎莉阻止了他的暴走? 还是说他的暴走之所以能被阻止,是因为去安抚他的,是他信任的陈莎莉? 那么,如果暴走的人是自己,不信任任何人的自己…… “集中注意力。” 指示棒轻敲鱼缸边缘,叶棠的声音从楚潇身后传来。 实时监控显示,楚潇的情绪又在波动了。 “看着鱼缸。看着鱼缸里的鱼。然后告诉我……” 楚潇强行收敛情绪,目光转向鱼缸。 鱼缸边缘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缝。 “你喜欢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 楚潇噎了好半天:“…………啊?” 叶棠语气不变:“你喜欢吃甜豆花还是咸豆花?” 云驰和梁一鸣一个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个把脸埋进胳膊肘里,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甜……不,咸的吧?” 楚潇人生第一次结巴。 “火锅和烤肉,你选哪一个。” “???……烤肉?” “烤肉你是蘸佐料派还是菜叶包肉派?” 要不是楚潇确定自己没和叶棠一行人约吃饭,他都要怀疑自己这会儿是干嘛来的了。 被叶棠问了一堆可乐还是雪碧,奶茶还是咖啡,面包还是油条的问题,楚潇答完后只觉得自己参加了一场食品公司的调研会。 神奇的是,当他不抱希望地随意瞥了眼叶棠的平板电脑之后,发现自己的精神力莫名其妙地稳定了一大截。 这让楚潇差点儿发出“蛤???”的声音。 叶棠笑了一下,解释道:“你的大脑会在你认为好吃的东西进入你的嘴巴和胃时分泌多巴胺,当你回想起那种愉悦的感觉时,你的大脑还会释-放多巴胺。” “多巴胺会让你感到舒畅,舒畅的感觉能安定你的精神。虽然这种手段用多了效果就不明显了,但作为应急处置,还是有效的。” 像是理解楚潇始终在担心的是什么,叶棠看着平板电脑随意道:“放心吧,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你命中注定的向导。” “只要有他在,你害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第30章 向导30追根究底。 他害怕的事情? 他楚潇能有害怕的事情?别开玩笑了! “怕?我什么时候怕过?我能怕什么?” 楚潇连连冷笑,叶棠却没接话。 只要是人,就会有害怕的东西。像楚潇这种生来就具备可怕的天赋、长这么大也没经历过多少挫折的人会无法正视自己也有恐惧这件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楚潇可以骗得了自己,却骗不过叶棠。在叶棠释放出精神力去感应楚潇的情绪时她就察觉到了,楚潇的精神深处,那里藏着恐惧。一种对疯狂、对失控、对暴走的恐惧。 这种恐惧就像火花一样,骤然出现、转瞬即逝。然而即便它消逝的如此之快,它依然切实地存在过,存在于楚潇的心底。楚潇再是嘴硬,再是表现得无所畏惧,那团火花也终有再度闪现的一瞬。 说句不好听的:但凡楚潇恐惧得不是那么厉害,他也不至于明明那么讨厌陈莎莉,今天还老老实实地过来让她诊疗。 “下周二记得过来复诊。不来我就让江sir算你无故缺勤。” 不理楚潇,叶棠径自说着。她操作平板,在楚潇下周的出勤表上锁定了他周二下午的日程。 气不打一处来,楚潇憋得脖子都粗了一圈。别说这间办公室里还有一个林景晖加一个韩卫,就是没有,他也不好意思对着刚给他做完诊疗的叶棠吹胡子瞪眼睛。 想发火又没发火的道理,最后楚潇只能一脸凶恶地迈着怪兽般的脚步出去了。 楚潇前脚刚走,后脚林景晖就吱吱哇哇地生起气来:“莎莉,我知道你人好,但你再怎么人好也不能到没底线的地步啊!你还打算给那小子做几次诊疗?总不至于你今后都要负责他吧?” 叶棠斩钉截铁:“不会的。” 其实在叶棠拿到第一笔工资之后,她就联系上了一家侦探事务所,请侦探帮忙调查一个男人的家庭情况。 这个男人就是男主受谢南枫的前男友。 这位前男友是个很典的渣攻。一年十二个月,他有接近十个月的时间都要留在军事基地里。而谢南枫身为军事基地里的向导,休假的时间只比渣攻少,不比渣攻多。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甚至都被同事调侃为“连体婴”。 身处与世隔绝的军事基地,恋人又天天陪伴在自己身旁,谢南枫会怀疑渣攻对自己的心那就是活见鬼了。然而渣攻早在和谢南枫好上以前就已经组建了家庭,他和老婆还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军事基地连其建设地点都属于高度机密,渣攻的老婆和子女自然都生活在别的地方。渣攻又使了些手段让谢南枫的长假和他的长假错开,渣攻在外面陪老婆孩子的时候谢南枫仍得继续留在军事基地里工作,也因此谢南枫就这么被渣攻蒙在鼓里五年。 五年后,谢南枫和渣攻的长假“恰好”又错开了。渣攻在谢南枫面前长吁短叹一番,感慨自己又不能和谢南枫一起出门旅游了,都是人事部的人不干人事。末了渣攻过个假期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息消息不回,电话电话不接。 接连五年,年年如此,谢南枫多少起了点疑心,但还不至于因此就和渣攻翻脸。暗恋谢南枫的一配角这时候跳了出来,告知谢南枫渣攻早有老婆孩子的事实,还说自己愿意替谢南枫找人代他的班,让谢南枫亲眼去看看他说的属不属实。 结果可想而知谢南枫看到了什么。 渣攻在老婆面前极尽温柔,在两个孩子面前也一副好父亲的模样。更可怕的是这两个孩子都是上小学的年纪了。换句话说,谢南枫是渣攻在他工作地点出轨的男小三。 理解到这个事实的瞬间,谢南枫自惭形秽,他逃也似的离开了。 渣攻也恰好在这时瞧见了谢南枫逃走的背影。 在谢南枫想清楚自己要拿这段关系怎么办、自己今后要如何去面对渣攻以前,渣攻先找上了谢南枫。 他开始还愿意温存地哄上谢南枫几句,就说些什么我的真爱是你啦,老婆孩子不过是传宗接代的需要啦,你看我俩一年到头几乎都在一起,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之类的话。 但谢南枫只是想到渣攻老婆那一无所知的笑容、渣攻孩子们那天真无邪的表情会因为得知他的存在而破碎,就爆发了。 渣攻被谢南枫打了一拳就受不了了。他不光利用身高体重的优势压制了谢南枫,强了谢南枫,还一边强谢南枫一边吧啦吧啦地说:对对你就是我找的泄欲玩具,我不找你难道我一年里还要十个月都禁欲啊?你们这些向导也太好骗了。话说真是谢谢你啦,因为你那么爱我,积极为我维护精神状态,我的精神状态很好呢—— 总而言之,因为渣攻这番真话,谢南枫被伤透了心。他先是申请调职,调职申请被驳回之后就去自杀。自杀都成功了一半儿又被人救回来。领导看他精神状态不对也没深究什么,只是批准了他的调职申请。 为了保证谢南枫不泄露军事机密,他可以调职的地方十分有限。像湖城特警总队这种待遇算不上特别好、没什么向导愿意被调来的地方,他也来了。 之后的剧情就像读者们都知道的那样,郁郁寡欢、一身清冷寡夫感的谢南枫邂逅了黏着系年下疯狗楚潇。 楚潇对谢南枫一见钟情,此后就对谢南枫穷追不舍。两个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就这么在狗血中纠纠缠缠,你痴我怨。 叶棠委托侦探事务所去调查谢南枫前男友的家庭情况,自然是为了让谢南枫早三年得知和他浓情蜜意的男朋友其实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侦探事务所原则上是不接涉军涉政的工作的。但一来叶棠不是委托他们调查渣攻本人,而只是调查渣攻的老婆孩子,二是叶棠表示自己之所以要把渣攻老婆孩子的资料寄去给谢南枫,是因为她也是渣攻的受害者。她这是要揭破渣攻几头骗人的真面目。 侦探事务所的人很有正义感,一听渣攻不光在家里欺骗老婆孩子,在工作单位欺骗同事,就连出差都能在出差地点再欺骗一个合作方,很快就表示这单生意我们接下了。 现在距离谢南枫收到调查结果已经有一周的时间。谢南枫如果会和渣攻翻脸,那当下两人之间的恋人关系一定是不复存在。谢南枫有很大的概率会提出调职。毕竟哪个大冤种也不会愿意和一个欺骗自己感情好几年的混蛋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是? 谢南枫要是不和渣攻翻脸……这不大可能。谢南枫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类型。他要是能忍得下被渣攻当“外室”的气,原作里他也不至于和渣攻闹崩。 正好前几天男向导来找叶棠,求她接手楚潇这刺头儿。叶棠转头就以带伤之身去找了江开宇。 她以“湖城特警总队现有的向导们负担太大”为由,要求江开宇态度强硬地向上申请调几个向导过来——就算没有一个烫手的楚潇在,湖城特警总队也早就该增加向导的人手了。不然这里的向导就得精神力干涸过劳死、和像原主那样使用非常规手段二选一了。 江开宇自己也明白叶棠说得没错。何况他看见叶棠那张脸就感到愧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何尝不是默认了陈莎莉那种没下线的“诊疗”方式?他一直在说服自己那是“没办法的事”,那是“当事人的意愿”。但事实呢? 现在叶棠当着他的面,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湖城特警总队就是需要更多的人手,她不会也不打算再去做超过她精神力承受范围的事情,江开宇还能用什么理由不去面对现实? 诚然,态度强硬的向上申请可能会导致上级认为江开宇无能——他一个特警总队的总警司,连为自己的队伍招聘足够多的向导都做不到,这不是无能是什么?也会让江开宇开同级的面前丢份儿——都不要脸皮的求到这么多人面前等施舍了,能不丢份儿么?可这对于湖城特警总队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有江 开宇那面子都不要的申请挂在那里,谢南枫的上司就是想按下谢南枫的调职申请都难——单是谢南枫提出调职申请,他还能以没有合适的单位能接受谢南枫为由拒绝他的调职。现在湖城特警总队拿着大喇叭在系统里喊:我们缺人!!缺得要死!!我们要人!!谁来都行!!这让谢南枫的上司还怎么去糊弄谢南枫? 谢南枫被调来湖城特警总队应该就是近期的事情了。 叶棠背后运作这些可不是为了楚潇,觉得陈莎莉亏欠了楚潇。她作为接手陈莎莉身体的人要替陈莎莉清账。 在给楚潇做诊疗以前,叶棠认为楚潇和陈莎莉之间很难说清楚究竟是谁先做得不对,到底是谁多对不起谁一点。 在给楚潇做了诊疗之后,叶棠发现自己错了。 楚潇心底的恐惧让叶棠意识到楚潇其实是很想避开发疯发狂的结局的。 这也就是说,楚潇没道理厌恶陈莎莉的所作所为,他甚至不该认为陈莎莉“强迫”了他。毕竟陈莎莉在做的事情是“诊疗”。 虽说从结果上来看,陈莎莉的“诊疗”对楚潇来说没什么效果,她对楚潇的鞭打、滴蜡、第四爱仅仅是给楚潇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然而,楚潇也应该知道,对于难以被向导的精神力安抚下来的他来说,任何的“诊疗行为”他都只能说是去尝试,而不能强求得到一个成功的结果。 如果连这种心理预建设都没有,楚潇打从一开始就不该接受陈莎莉的“诊疗”。哪怕他是被陈莎莉骗过来的,他也可以在事后申请让其他向导来负责治疗他。 可从楚潇预约诊疗的记录来看,他在开始接受陈莎莉的“诊疗”之后,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别的向导。 因为有哨兵与向导的设定在,从小说的角度来看,身为小陈的陈莎莉强迫楚潇这个哨兵是没问题的。 问题在于这个世界里哨兵并不是无条件服从向导。从郑雷等人袭击她那件事上就可以得知:哨兵完全能够强迫向导、伤到向导。 叶棠也想过是不是正因楚潇心怀恐惧,他才一度能够忍耐陈莎莉对他为所欲为。 可这仍然说不通——既然都这么害怕诊疗没有效果了,那在与陈莎莉接触过几次、认识到她的诊疗同样对自己没效之后,楚潇为什么不去找其他的向导为自己诊疗? 这可是在浪费时间啊。 于是最后,叶棠心中产生了一个假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向导31她的选择。 不是陈莎莉的精神力对楚潇不起效,是陈莎莉的精神力影响楚潇影响得太厉害。 这直接导致陈莎莉对自身的厌恶原原本本地被灌输到了楚潇的情绪里,致使楚潇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感与抗拒感。同时,陈莎莉想要自我毁灭的欲-望也被刻进了楚潇的潜意识之中,以至于楚潇对着陈莎莉产生了杀意。 说个不中听的比喻,那就是楚潇是陈莎莉为自己选择的断头台。 真的被楚潇掐住脖子的那一刻,陈莎莉挣扎的厉害。这究竟是出于她的生存本能,还是她在死亡降临到自己眼前的那一刻终于后悔了呢? 恐怕陈莎莉就在这里,她也没法说出一个清晰准确的答案吧。 叶棠想陈莎莉不会稀罕自己的同情与可怜,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局。 但是陈莎莉应该会对楚潇感到抱歉——因为她的恣肆枉为,楚潇成了一个杀人犯,还背着一堆的PTSD。现在的楚潇,就是一把开了峰后却没了刀鞘的刀。 叶棠只是把楚潇的刀鞘、把注定能治愈他的谢南枫提前送到他面前避免他伤人伤己而已。 而谢南枫,他也确实值得一个垃圾前男友之外的,可以真心爱护他、对他好的恋人。 如今的楚潇没有经历原作中种种非人道的实验,也没变成原作里那个地-雷系疯批病娇。如果是现在的他,大概可以用一种更健全的方式和谢南枫构筑两个人都能幸福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谢南枫是对工作非常认真的那种人。他不会因为工资低就消极怠工。叶棠真的是非常欢迎他来湖城特警总队这个黑心职场……哦,不,是这个很能够磨练人意志力的新环境。 “既然莎莉你都这么说了……” 林景晖扁扁嘴。 这人脸长得好看,就是作出一些孩子气的动作来也只会显得可爱。他这模样逗乐了叶棠,叶棠便摊开手臂。 林景晖刹那间变成了黏人小……不,大狗。 他扑到叶棠怀里,环着她的腰,抬起头来仰视着她:“我不喜欢你和楚潇待在一起。” “好好。” 叶棠轻抚林景晖的发顶,她想林景晖潜意识里的直觉还真是强。 ——陈莎莉和楚潇待在一起,就像是在磨一把准备割断自己动脉的刀。林景晖或许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两人待在一起自己就心惊肉跳,可他本能地就想要分开这两人。 林景晖按在叶棠腰上的手被人扯开了。戴着口罩的韩卫捏着林景晖的手腕,把他从叶棠的怀里拽起来。 “你干什么?” “陈督察不是你一个人的。” 韩卫的话得到了两个未成年的强烈支持:““就是就是!”” 群口相声不过如此。叶棠看着好笑,也懒得阻止。她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开始关注另一件事。 A20峰会的举办地点改了。 原本的东道主M国发生内乱,整个国家在短短四、五天的时间里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正常联系。现在能确认的只有M国死伤无数,短时间内内乱无法平息这一点。 干涉他国内政是国际问题里的大忌,纵然全世界都知道M国现在乱得一塌糊涂,每天都有无辜的人在丧生,也没有国家愿意派出部队前往救援。 联合国倒是在商讨是否让维和部队出动,只是商讨结果什么时候能够一致,谁都说不清楚。 基于以上理由,A20峰会的举办地点改到了C国。 C国本就是A20峰会的主导国家之一,也是多次承办并让A20峰会顺利举办、顺利落幕的实力派国家。今年的A20峰会是M国争取了好几年才争取到的主办权。 和奥运会、世界杯一样,A20峰会会为一个城市注入强大的活力。峰会期间各国企业都会派出代表同时奔赴A20峰会召开的城市,寻找投资、商洽还有交易的机会。 距离C国边境已经很近的湖城之所以能够作为商业、旅游城市发展到现在的规模,A20峰会可谓是功不可没。 而这一次,C国依然把A20峰会的地点定在了湖城。 这可不是国家偏袒湖城,专门把好资源好际遇分配给湖城。事实上这种安排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 一是趁着C国国门大开、入境审批变得相对简单的机会,一定会有外国间谍渗入C国内部。如果放开入境审批的城市是处于C国的核心商业城市,那么间谍就更容易渗透到C国的腹地深处。 二是湖城作为边境,本身就有很强的防卫力量。如果有人趁乱生事,人数惊人的军队、特警部队、警察部队立刻就能开往现场。 三则是湖城虽然繁荣,但相比起C国最大的几个核心商业城市,依然只是个三线小城。就算外国间谍混入这里搞破坏,给国家造成的损失也不是很大。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军队、特警部队、警察部队出动时也可以不必太顾及到周遭的情况,可以以缉凶而不是包围国家级地标建筑为第一目的。 当然了,一码归一码。湖城被破坏国家损失不大不代表国家就会放任湖城被有心之人破坏。 因为边境上刚发生过毒贩侵入的事件,为了保证这次A20峰会顺利进行,国家派出了C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将军、容亚婕。 这位容将军也是特殊能力者,只是能力成迷。 有人说她力大无穷,有人说她快如闪电,有人说她能够读心……总之至今没有人知道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人们只知道容将军很强,非常强,强到可以一个人挑翻在边境上作乱的几万“土匪”。 几年前I国在C国的边境上试探C国底线。他们派出军队伪装成 土匪,开始进犯C国边境。容亚婕当时还只是少校,她的长官、驻兵当地的大校被这些“土匪”残忍地用**轰成了肉泥。被突袭的哨所乱成一片,无数士兵不及反应就被变成了尸体。 等支援到来的时候,整个边境哨所附近除了敌人只剩下一个精神力濒临枯竭、但仍在作战的容亚婕。 如今几年过去,在I国,容亚婕的-名字据说能止小儿夜啼。而在C国,伴随着容亚婕一次次击退侵略者,她的-名声水涨船高,功勋也累积到足以荣-升为上将的地步。 据说到了今年国庆,容亚婕就会正式升为肩章三颗星两对麦穗的上将。 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压阵,按理来说叶棠不该对A20峰会的举办抱有任何的疑虑。 可不知怎么的,从叶棠看到特警总队内部系统里发布的容亚婕要来湖城给A20峰会压阵的消息之后,叶棠就有些心神不宁。 “但愿是我想多了……” 喃喃自语的叶棠“哎呀”一声。她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立了个FLAG。 “好吧。” 哂然一笑,叶棠放平心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贯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又何必去担心更多呢? 还是先去解决另一件事吧。 ——陈莎莉每隔几年就会打入一笔为数不小的款项的那个账户,那个账户的所有者名叫袁心怡,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 这位院长一看到叶棠给她的账户里打了钱,立刻致电给了叶棠。 “莎莉啊,我不是说过你不用再打钱过来了吗?孤儿院现在有政-府的拨款,已经不缺钱了。孩子们都吃上鸡腿,穿上保暖的衣服了。” “倒是你莎莉,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有没有在职场上遇到合适的对象啊?我听说特警总队可是有老大一帮好小伙儿呢!你这会儿应该多攒点钱给自己做结婚资金。还有房贷,房贷你还完了吗?……” 叶棠有点儿后悔让林景晖先借她五万了。 要是她没找林景晖借这五万打过去,她还要再过几个月才会联系上袁心怡。 想是这么想,叶棠还是温温柔柔地听完袁心怡的连珠炮后才故技重施:“抱歉,能告诉我您是哪位吗?我前段时间经历了一些意外,失去了过去的记忆——” 第32章 向导32新奇。 袁心怡听说叶棠失忆之后,磕磕巴巴了半晌,这才反复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捉弄她。 “袁女士,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您可以来我们特警总队咨询我的上司。我想他明天下午应该有空。”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的话,我相信你……莎莉你从来就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你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何况……” 袁心怡用叶棠几乎无法听清的声音低喃了一句:“莎莉不会叫我‘袁女士’……” 在这之后,叶棠向袁心怡表示自己想和袁心怡见上一面,问袁心怡能不能拨冗,袁心怡立刻大方地同意了,两人遂定下周末见面。 周末,叶棠在袁心怡指定的公园里见到了她。 袁心怡是个样貌温婉的中年女性。她个子矮小,比陈莎莉还要低上半个头。一头半花不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平平无奇的马尾,身上的衣服还是二十年前的款式。就连脚上,袁心怡穿得都是手工感很强的布鞋。 发现叶棠的目光停在自己的脚上,袁心怡脸上一红,讷讷解释道:“不是莎莉你买给我的鞋子不好,是我都穿一辈子布鞋了,穿惯了……” 说罢袁心怡才想起叶棠失忆的事情。她连忙抬起头来,果然看见叶棠面露茫然,顿时尴尬。 “对不起啊莎莉、我又忘了……!唉,我这脑子、我真是个猪脑子……” 袁心怡说着就想去敲自己的脑袋。她这副自虐的模样实在让叶棠皱眉不已,叶棠抓了她的手,等她看过来才柔声说:“没事的,我不介意。” 袁心怡跟叶棠说了很多话,她还拿老式的多层不锈钢饭盒给叶棠带了整整好几层的家常菜。 比起外面餐馆里的菜肴,袁心怡带来的家常菜很难说是色香味俱全。不过这些卖相不怎么样的家常菜其实味道很好,只是尝上一口就能感受到做菜之人的爱心爱意。 袁心怡紧张地瞧着动筷的叶棠,等听到叶棠说这些家常菜都好吃合胃口,她这才开怀地笑起来:“我还怕你口味和以前不一样了呢!还好,就算没了记忆,口味也是和以前一样的……” 提到记忆,叶棠停下筷子,拿纸巾抹了抹嘴:“袁女士,我能问问你,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吗?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袁心怡的人和她带来的菜一样,都是朴实且不懂矫饰的。叶棠一句话就让袁心怡变了脸色,她又开始磕巴起来。 “我、我是你在的孤儿院的院长……你是、你是孤儿院里的孩子……” “还有呢?袁女士、袁院长,能告诉我更多,我以前的事么?我很想找回我以前的记忆……” 袁心怡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难看了。 “……为、为什么非找回以前的记忆不可呢?你就算没有过往的记忆,不也是好好的吗?” 哦,看来这位袁女士确实知道些什么。 叶棠的脸上流露出带着七分不安、三分哀戚的神情来:“没有过去的记忆,太让人不安了……我既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谁,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陈莎莉’,自己以前都做过些什么。” 说到这里,叶棠加重了神情里悲痛的比例:“虽然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我压根儿就没有爸妈。” “莎莉……” 袁心怡心中一痛,她那激烈动摇的眸光让叶棠以为她这下她肯说出她隐瞒的内容了。然而—— “我知道你很不安。但是啊,莎莉,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满是皱纹的双手握紧了叶棠的手,这双手如此粗糙、粗糙得几乎都有些扎人。可这双手也很温暖,温暖到甚至让人都感觉有些烫的地步。 “没有过去就意味着不必被过去拖累。把这当作全新的开始不好吗?莎莉你是这么好这么有能力的孩子,即便你没了过去的记忆,也一定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说着说着,袁心怡的眼角就湿润了。 叶棠利用向导的能力感应袁心怡的情绪,打算看看袁心怡是想起了什么才有如此复杂的情绪,结果袁心怡的情绪与她的记忆并不互相关联,叶棠能够感受到的仅仅是袁心怡那又心酸、又怜爱,又疼惜、又不忍,其中还夹杂了唏嘘、感慨乃至庆幸等等复杂感满满的情绪。 那滋味,简直像是一厨房的调味料全部打翻在了一起,什么酸的甜的咸的麻的全部裹搅其中。 叶棠想过袁心怡不希望她“恢复记忆”是因为袁心怡做了什么对不起陈莎莉的亏心事。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那样。 袁心怡对陈莎莉的疼惜与怜爱,那是与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与怜爱一般无二的东西。 袁心怡之所以在产生这种种复杂晦涩的情绪时没有浮现出任何的记忆,很可能是因为她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回想起相关的事情,她在抗拒回忆能够勾起她这些情绪的过往。 这一趟,叶棠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不算是白跑。 在那之后,叶棠抽空去了袁心怡口中的孤儿院。 袁心怡仍然不希望叶棠“恢复记忆”。知道她来孤儿院是为了刺-激记忆,看能不能找回失去的记忆,情绪上有些犹豫。但她又没法拒绝叶棠——陈莎莉和叶棠打给袁心怡的款项都用在了孤儿院上头,袁心怡没道理阻止孤儿院的赞助人前来查看孤儿院的状况。 再者,袁心怡也有小小的私心。 叶棠去孤儿院的那天,袁心怡做了老大一桌子菜,馋得孩子们围在桌边直流口 水。 孩子们很懂规矩,即便馋得不行,都搁儿一旁嘬手指了,也没人去偷桌上的菜吃。 叶棠本想让孩子们一起来吃,哪知袁心怡瞪她一眼,还朝她撇撇嘴,示意她赶紧坐到桌前。 于是叶棠懂了,袁心怡这是在教孩子们规矩呢——她今天的身份不是孤儿院OG,而是孤儿院的赞助人。孩子们要学习的就是在赞助人的面前忍耐住自己的欲-望,表现出良好的教养。 也只有这样,在其他赞助人来的时候,孩子们才不至于做出一些会惹得赞助人不快的事情。赞助人也不会因为孩子们的没礼貌、没教养就觉得孤儿果然没家教,赞助这种没家教也教不好的小畜生没意义了。 在孩子们眼巴巴的视线里上了桌,叶棠每种菜都尝了一筷头,汤也喝过一口,孩子们才露出松了一口气的喜悦表情来。 叶棠笑着让孩子们拿自己的碗过来一起吃饭,孩子们顿时发出一阵欢呼。袁心怡明明笑着还要嗔叶棠一眼,她的眼睛像是在对叶棠抱怨:“你这么心软会惯坏孩子们的!” 叶棠习惯了给人当老母亲,被人当成孩子的次数却是掰着指头都数得清。 时隔几百年再度被人当孩子对待,这种感觉还真让叶棠觉得有点新奇。 有一就有二,在那之后叶棠就时不时会去孤儿院拜访。 袁心怡不好意思让叶棠干活儿,每次叶棠一撸袖子她就要拦着叶棠不让叶棠帮忙。但见叶棠态度坚决,她又怕自己始终拒绝叶棠让叶棠伤了心,最后就变成每次叶棠帮完忙她都要拉着叶棠一起吃饭,末了还拿不锈钢饭盒给叶棠打包最少三层的家常菜,让叶棠拿回去慢慢吃。 就这样,时间平稳地流逝,一下子九月就到了底。 “这是……抑制器?” 叶棠望着韩卫捧在手里给她看的东西。 “嗯。” 今天也戴着棒球帽的韩卫点点头,把抑制器交给叶棠:“说是新型号。” 韩卫在边境暴走的那天,他身上的抑制器可以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发挥。其他暴走的特警也一样,他们身上的抑制器在他们暴走的同时就粉碎成了渣渣。 这回上头重新给特警们发下来了新的抑制器。据说这些抑制器都是全新的威力加强版。 至于这些抑制器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抑制暴走的特警,这就是个迷了。毕竟也没有暴走的特警可以拿去给上头做实验。利用特殊能力来犯罪的犯罪者大多是没有接受过精神力控制培训的外行人,用他们来当参考范本到底是作用有限。 “陈sir可以为我装上抑制器么?” 韩卫说着将自己的卡其色T恤从迷彩裤的腰间拉出,然后自己叼着T恤的边缘,朝叶棠露出整个腹部。 之前也说过,抑制器需要穿过哨兵的肉-体,以避免哨兵能力暴走后进行身体强化,导致身体表面金刚不坏,抑制器失效,因此绝大多数的抑制器都被做成了耳钉耳桥的样式。 像楚潇,他就是两只耳朵戴了一堆东西,看上去张扬得不得了。 韩卫的耳朵上干干净净。别说耳钉耳桥了,连耳洞都没扎一个。之前叶棠还奇怪这人是把抑制器装在了哪里,现在叶棠才知道原来韩卫的抑制器原来在他的肚脐上。 “这里……” 引着叶棠的手游过自己的腹肌,按在自己的因呼吸而起伏的小腹上,咬着衣物说话的韩卫有些口齿不清。 旧型的抑制器是脐钉,新型的抑制器是脐环,韩卫肚脐上三个孔已经被旧型的抑制器占满,所以叶棠抬起眼来看他:“要拆下一个旧型吗?” “不用……” “重新打个洞、就好。” 都说动物的腹部是动物身上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不管是猫还是狗、是老虎还是豹子,平时都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肚子藏起来,不让其他动物看见。 只有对着自己最亲近的对象,动物才会露出肚皮,向对方表示信任、向对方表示亲昵,还有,向着对方以示绝对臣服。 人类也是动物的一种,在人前露出小腹同样会使人紧张。大约是这个原因,屈起一边膝盖跪在床上,挺着腰把小腹送到坐在床上的叶棠眼前,韩卫发出了比平时要大上许多的呼吸声。 叶棠摸到了手边的无痛穿孔器。穿孔器是和抑制器一起发给特警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特警们带着抑制器和穿孔器去找自己信赖的向导。 ——抑制器和普通的首饰还是有区别的。用特殊材料打造的抑制器没入特警体内时会造成疼痛与小幅度的麻痹。有与抑制器的相性特别不好的特警,植入抑制器不光会使他们感到疼痛,还会给他们的肉-体、精神上都带来异常状态与额外的负担。 能够抚慰被抑制器弄得十分难受的特警的,唯有受特警信赖的向导。 不过在叶棠看来,这个设定更像是为了让谢南枫和楚潇光明正大地暧-昧而设的——楚潇佩戴抑制器时产生的异常状态,是发-情。 第33章 向导33亲手戴上。 原作里把谢南枫给楚潇戴上抑制器这一段写得很香-艳。现在叶棠眼前的画面……也挺香-艳。 韩卫胸肌起伏,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潮红。帽子下边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俯视着叶棠,里头闪动着细碎的光。 当叶棠手里的消毒棉球轻轻落在韩卫的皮肤上,韩卫腰上一跳,呼吸又粗重了许多。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力甚至带上了一种潮意。 叶棠笑了一下。 在原作里,谢南枫给楚潇更换抑制器是开篇不久之后。 彼时谢南枫还没有看清楚潇地-雷系疯批病娇的真面目,还在按照楚潇的节奏努力配合楚潇。 到楚潇在他面前因为植入抑制器而发-情,开始对着他耳鬓厮磨说荤话,谢南枫才第一次对着楚潇产生了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让谢南枫下定决心要疏远楚潇——他才刚经历完一段糟糕的感情,这个时候的他实在没有能力再去爱人或者是接受一个人的爱。因为他清楚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回应。而一段感情如果只有一方在投入、在付出,那就是不公平也不健康的。不健康的感情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谢南枫自己最是清楚,他不愿意做受害者,却也不想当加害者。 然而楚潇却主动先对着谢南枫低下了头。他来找谢南枫道歉,末了又在谢南枫疏远他之前先疏远了谢南枫。 谢南枫被楚潇搞得是一头雾水、茫然无措。他已经习惯了楚潇总是缠着他,和他暧-昧。 说实话,他不是不嫌弃楚潇的。毕竟楚潇那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感情毫无缘由,还沉重得不得了。谢南枫光是被楚潇拘在身边都感到难以呼吸。 现在好了,给谢南枫造成困扰的楚潇主动远离了谢南枫。按理来说,谢南枫应该高兴。可不知怎么的,谢南枫却日渐焦躁起来……他总是想起自己给楚潇戴上抑制器时楚潇在他耳边发出的吐息,哪怕他一天工作下来已经精疲力竭困得不得了,他躺在床上也会因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楚潇那张被痛和快同时折磨的英俊脸庞而睡不着。 可怜的谢南枫不知道他的这种反应也在楚潇的算计之内。从他下定决心要去主动找楚潇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飞蛾扑火。 光看文字,叶棠并不能和原作里的谢南枫产生任何的共鸣——叶棠见过的美人太多,这极大地拉高了她对视觉诱-惑的承受能力。天大的帅哥在她 面前露肉勾-引她,她都能不为所动。 但此刻,叶棠面前的韩卫露出如此煽情的表情,初衷却不是为了勾-引叶棠。他这样反倒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诱人啃咬的气质。 “看着我。” 叶棠轻柔的声音飘进韩卫的耳洞里,让他感觉耳道里都发起痒来。 滚动喉头,咽下唾液,韩卫果然望向叶棠的眼睛,朝着她眼里深深地看了进去。 啪嚓! 穿孔器在韩卫的身上留下一个对穿,些许的血液从皮下渗出。 趁着韩卫凝视自己因而从肚脐上分心的一瞬,叶棠将脐环形状的抑制器给韩卫扣到了他的肚脐上。 “拿着这个碘伏棉球按在伤口上,用力一点,至少按个十分钟。” 叶棠熟练地撕开一次性消毒棉球,把消毒棉球按在韩卫的肚脐上,再交待韩卫:“去旁边坐一下吧。” 韩卫咬着T恤边缘,听话地退开了。 在韩卫的身后,那里还站着一个星星眼的林景晖。 没错,这人打从一开始就在这里——让叶棠给自己佩戴抑制器这种事情,林景晖怎么可能落后于韩卫呢? 只要是和叶棠有关的事,林景晖总是喜欢抢个第一名。韩卫习惯了林景晖的这种性格之后,就没和他争过。刚才韩卫也问过林景晖要不要当第一个,结果林景晖出乎意料地摇了头。 这会儿给韩卫戴好了新型抑制器,叶棠马上就问始终等在一旁的林景晖:“你的抑制器要戴在哪里?” “这个……” 林景晖颇为害羞地一笑。 “乳-头上,可以吗?” 乳……什么? 叶棠宕机的一秒,随后她恢复过来。 性-癖这种东西是很私人的事情,林景晖又没有伤害到别人,她自然不会对他的性-癖有任何批判与嫌恶。 “可以。” 叶棠撕开另一个全新的穿孔器的包装。 “过来吧,把衣服掀起来。” “诶!?可以!?居然可以!?” 林景晖拼命眨着眼睛,像是他多眨两下眼睛眼前的幻觉就会消失。 叶棠无奈:“如果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会答应,为什么还要这么问我呢?” “就是那个……” 林景晖对着手指:“我想反正都不可以,那说出来指不定还能被你骂上两句……” 原来如此。对抖M来说,无论是穿孔还是辱骂,都是奖励呢。 叶棠招招手,让林景晖过来。等林景晖靠近到她面前,低下头来,她中指一弹,林景晖的脑门儿终于立刻被她弹红了一片。 “好痛……!” 捂着脑门儿的林景晖还不忘多说一句:“谢谢!” “……你们这都是什么诡异的群口相声啊?” 门口飘进来一个声音,叶棠不用侧头去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下次要搞这种变态活动,晚饭关起门来再搞。隔壁听壁脚的办公室的老头儿老太太都要被你们羞死了。” 楚潇碎碎念着走进门来,他手里拿的不是别的,同样是装有新型抑制器的盒子,以及尚未开封的穿孔器。 叶棠让林景晖在床上坐下,她则是掀开了林景晖的衣服,让林景晖自己提好衣服的两角。 楚潇一点儿也不想看叶棠是如何在林景晖身上穿孔的。他背过身去,自顾自地拿了个马克杯和一次性茶包出来,自己给自己泡了杯茶。 “你也是来换抑制器的?” 全新的消毒棉球开始在林景晖身上打转。冰凉感、烧灼感与些微的刺痛感刺-激得林景晖眼角泛红。 讲真,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希望楚潇能知情识趣地滚出这间办公室,那样他就可以专心于莎莉手上的动作。 可惜—— 楚潇要是长了知情识趣的那根神经,林景晖也不至于讨厌他讨厌到现在。 “我还能来做什么?” 楚潇不答反问,末了还有心情对着旁边的韩卫感慨一句:“真是闷-骚。” 论闷-骚,谁骚得过三年后的你呢? 这话叶棠没说出口,她只是道:“再等半天不好吗?下午就有新的向导过来了。” 所谓“新的向导”自然指的就是谢南枫。 在经历了接近两个月的扯皮后,谢南枫终于要来湖城特警总队了。江开宇还特别高兴地告诉叶棠,这次调来的向导不止一个,除了谢南枫,还有一个女向导也愿意调到湖城特警总队来。 “比起我,新向导和你的相性说不定会更好。” 叶棠给楚潇做了一个多月的诊疗,话虽如此,两人见面的次数绝对算不上多。楚潇来叶棠办公室时,叶棠的办公室里也一定存在第三者。 韩卫和林景晖两个可能是有了什么默契,又或者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横竖一到楚潇要来做诊疗的日子,这两人中就至少有一个正好轮到不出外勤的工作。楚潇完全没有和叶棠独处的机会。 楚潇一开始还觉着别扭,等诊疗过几次之后,他发现不需要和叶棠独处一室反而更能让自己心情放松。他开始接受、乃至是有些享受这种不用一个人面对向导的状况了。 到了现在,楚潇和叶棠的关系仍是说不上好,只能说勉强不算坏。 在叶棠看来,楚潇与其来找她换抑制器,不如再等半天。那样他就能邂逅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换抑制器时产生的不适感也能因此减小许多。 “你也说了,只是‘说不定’。” “万一新来的和我的相性更差呢?” 楚潇说着撇撇嘴:“再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下午有外勤。” A20峰会明天就要在湖城盛大开幕。 而在盛会开幕之前,湖城市政-府将作为东道主向远道而来的各国代表致以问候与关心。今晚湖城市政-府会在市博物馆举办一场晚宴,用来招待各国的贵客。距离博物馆只隔着两条街的市中心则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秀。 “你觉得我不戴上新型抑制器上头会同意我出警?” 好吧。 叶棠想楚潇说得也有道理。 咬着自己衣服边缘的林景晖已经在磨牙了,他表情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作“把衣服当人咬”。 趁他狠瞪楚潇的当口,叶棠手里一按,穿孔器立刻在林景晖身上留下开孔。 “…………!!” 也不知道是爽的还是痛的,林景晖向后躬着身体,尖尖处一颤一抖,连带着刚被叶棠穿过去戴好的银环也跟着一跳一跳,反射出几点银光。 “你的抑制器想戴在哪里?” 把眼角嘴角都溢出些透明液体的林景晖留在床上,叶棠下来问楚潇。 楚潇没想到男人也能发出堪称“媚叫”的声音。他呆滞几秒,脖子耳朵渐渐泛红。 “耳……耳朵上就行了!我又不是变态!当然只会把抑制器戴在耳朵上!” 突然被骂成是变态的韩卫正好心地给失神的林景晖递一次性消毒棉球,连接过棉球的力气都没有的林景晖则是翻了个白眼。 他是变态又怎么了?没见莎莉也没说什么吗? 她甚至、是亲手为他戴上的。 虽然她给他戴的还不是他只属于她的证明,但在他心里,两者也没什么区别了。 “好。那我先帮你把旧型拆下来。你的耳洞里可能会感觉到有异物穿过,忍耐一下。” 叶棠的手碰到楚潇耳垂的这一刻,楚潇后悔了。 他的耳垂这么烫,她柔软的手指却很冰凉。当那冰凉的手指捏在他的耳垂上,揉着、搓着,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得出奇……因为、因为那只手捏住的仿佛不是他的耳垂,而是他的灵魂! 她的身上还那么香!……明明他以前很讨厌她身上的香水味的!可现在,哪怕那股香气像一双双无形的手搔得他浑身难受,他依然对她生不出半点讨厌的感觉! 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之前是那么地讨厌她!现在却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了。自己究竟是……? “好了。” 不像另外两个要重新开洞的。给楚潇换抑制器对叶棠来说简单很多。 她只用了半分钟就从楚潇身边退开,楚潇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地表情望 着她。 “?” 叶棠不明所以,但也不求甚解。 她收拾着用过的消毒棉球,很快听到平板电脑那边传来“叮叮咚咚”的消息提示音。 消息提示上如此显示着:欢迎谢南枫向导、刘梦慧向导正式入职湖城特警总队! 第34章 向导34新角色登场。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刘梦慧,但是大家可以随意地叫我mary!” 刘梦慧是个长相很可爱的女孩子,她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双大而灵动的猫儿眼,一看就是个心眼很多的鬼机灵。 她的自我介绍不长,不过由于她笑容灿烂,特警们朝着她鼓掌的声音都显得特别真挚。 到了谢南枫,谢南枫的自我介绍只有一句话:“我是谢南枫。”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场的特警除了文职人员其他都是男性,这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对男性向导不感兴趣。哪怕这名男性向导有着姣好的容貌,眉眼细长,眼镜下的五官精致漂亮,整个人带着一种玻璃工艺品般易碎梦幻的美感。 更何况谢南枫自我介绍时兴致不高,还不看着面前的人说话。这直接导致他的自我介绍结束后,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 “谢南枫!?” 刘梦慧倒是对“谢南枫”三个字很敏-感。瞧她愕然抬头,对着谢南枫就是一顿上下打量的模样,叶棠就有种预感。 这种预感在刘梦慧下台来跟到叶棠身后时成了真。 “不是吧……谢南枫?怎么会是谢南枫呢?这里不是小说开始三年前的世界吗?奇怪……” 刘梦慧的低喃很轻很轻,轻到只有她一个人听得见。然而她前面站着的人是叶棠,叶棠的精神力朝着她释-放出去的那一瞬,她的各种情绪、想法就已经在叶棠的面前无所遁形。 “咳,” 台上,江开宇假咳一声,跟着进入正题:“新同事也介绍完了,下面我们要公布这次外勤的分组情况。” “A组,队长陈莎莉陈督察。陈督察将全面负责礼宾馆内外所有的人手的调度。还请A组的成员听从陈督察的调动。” 叶棠拿到“先进个人”的称号后又升了一次职,加了一次薪。她现在的职务是“总督察”,距离警司只有一步之遥——要不是陈莎莉原本在外面籍籍无名,在内部又一度是“臭名昭著”,叶棠穿来后不过半年就晋升了两次,她现在说不定已经是警司了。 “诶诶!?” 发现自己叫出了声来,刘梦慧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向导与特警佩戴的警徽标识略有不同,制服在颜色上也有区别。刘梦慧下台时能精准地找到向导的队列、并且跟到叶棠的后面,就是因为这个。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到了督察这个级别确实有资格带队。可现实就是没有向导会出外勤,哪怕向导的职称往往比特警高上一到三-级。 但江开宇的话明摆着是让叶棠到现场去,让特警们听叶棠这个向导的命令行事。……这可不是刘梦慧所知道的向导与哨兵的分工! 难不成,湖城特警总队的向导都得出外勤? 刘梦慧惴惴不安地四下张望,只想立刻揪出个能够回答自己疑问的人来。 “别担心。轮不到我们出外勤。” 出乎刘梦慧的意料,和她搭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台上就没有正视过下边儿一秒的谢南枫。 谢南枫的嗓音有些发哑,就像是细细的砂纸在人的肌肤上磨。刘梦慧对着他,嘴巴缓缓张大成一个可以吞鸡蛋的O型。 被刘梦慧这么盯着看,谢南枫很快就感到了不好意思。他扭捏地侧过头去,盯着一边的墙壁说:“我们今天才刚入职。就算湖城特警总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向导也要出外勤。我们第一次外勤也肯定是跟在前辈的后头。” “今天的外勤很重要,不是我们这种没有外勤经验的菜鸟能插手的,所以……” 像是意识到自己一股脑儿说了太多,有爹里爹气到处教训人的嫌疑,谢南枫连忙把后面的解释都吞进自个儿肚子里,抿着唇不说话了。 刘梦慧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从谢南枫的美声冲击里缓过劲儿来。 她轻侧身体,向着谢南枫的方向靠去,小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哦。” 谢南枫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光看文字可看不出来啊!他性格也好好!感觉是男妈妈-的类型!……嗐,不怪楚潇对他一见钟情看见他就迷糊!这换我我也迷糊呀! 刘梦慧这一系列的情绪变化全数进入叶棠的脑中,叶棠微微勾了勾嘴角。 台上,江开宇的队伍分配也到了尾声。 “B队,……” “C队,……” “最后一队,D队。D队由韩卫韩警官带领。你们的任务是迎接容亚婕将军,保证将军的人身安全。” 容亚婕是连一骑当千都形容不了的特殊能力者,让特警去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多少是有点可笑了。 但既然容亚婕开口向江开宇要一队人马,江开宇就不能不给。毕竟江开宇对容亚婕没有好感也无恶感,是一个中立的立场。 容亚婕把江开宇的人马放在身边,那就是不介意江开宇掌握她的行踪与行动。这等于是一种变相的示好了。这种时候江开宇要是开口拒绝,那就是把中立派的立场一脚踩在了地上。 韩卫无论能力还是领导力都是一流,江开宇很器重他,湖城特警总队的特警们也大多像崇拜大哥一样崇拜他。 韩卫之所以到现在都还只是“警官”,没能升上“督察”,纯粹是因为他的过去比较敏-感,被人挖出来上了头条,那头条的标题就该是:《杀人犯缘何能成为特警?》之类耸人听闻的内容了。 把跟随意图不明的容亚婕的任务交给韩卫,这是江开宇认定韩卫比谁都可靠的证据。 林景晖和楚潇都被安排在A队,也就是保护他国政要、使节的一队里。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林景晖的职称虽然到了督察,可他本人更习惯听命行事。要他去安排他人的行动,他只会觉得麻烦与无从下手。 而楚潇,他被安排在A队里就纯属是因为这里有叶棠在了——最近楚潇的精神力安定得不得了,他再也没有因为能力溢出而无故伤人。 江开宇本想把这样的楚潇塞去B队或C队以增强战力,谁想B队和C队的队长听了都是连连摆手、拒绝三连。 “还是让楚潇待在A队吧!大佛要供在大庙里。楚潇在A队是战力,但他来我们这儿说不定就成地-雷了。” B队和C队的队长都说到这地步了,江开宇也只能无奈颔首。于是各个队伍的-名单就此敲定,剩下的只有在会议上发表。 会议结束,负责巡逻市内的B队与C队率先出发,他们要去和其他正在外面巡逻的小队换班。 D队则在韩卫的带领下前往与容亚婕汇合的地点。 A队的工作地点相较其他几队都要近上许多,因此叶棠仍有时间代表湖城特警总队的所有向导们和谢南枫还有刘梦慧打招呼——是的,在湖城特警总队,向导们已经自觉以叶棠为执牛耳。哪怕叶棠不是职称最高的向导,也不是工龄最长的向导,只要她张嘴,就不会有人跟她抢着说话。 “两位好,欢迎你们加入我们湖城特警总队。很遗憾今天大家都有任务在身,不能给你们办欢迎会。我们打算等峰会结束了,再找时间为你们补办欢迎会!” “好啊好啊!” “啊……不必麻烦。” 刘梦慧和谢南枫的情绪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两人听到对方的反应时都忍不住朝着对方看去,跟着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难以理解。 在刘梦慧看来,来到一个陌生的新职场,和周围的新同事们打好关系是第一要务。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和同事们打好关系,工作进行起来也可以更丝滑。 而在谢南枫看来,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自己就是一个称职的向导,在意人际关系之类的 东西,只会让人徒增疲劳。 不得不说这两人眼对眼、鼻对鼻的画面很有趣,叶棠忍着笑,对这两人道:“不用担心,臧老师、艾老师还有罗哥会带你们熟悉这里的工作,你们有问题问他们就好。” 另外三位向导立刻从旁迎上来,开始热情地与谢南枫还有刘梦慧握手。 又寒暄了几句,叶棠才带着A队离开。离开特警总队时她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 下午三点四十九分,距离晚上八点开始的烟火秀开始,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时间。 她有种感觉,在烟火秀开始的同时,某些蠢蠢欲动的东西将会开始它们的行动。 ——湖城没有比今天晚上更加脆弱的时刻了。无数的旅客、游人,还有本地的居民会涌上街头,观赏壮丽炫美的烟花。而在礼宾馆,各国的使节、各国的官员们也将会对着落地窗欣赏这一出盛大烟火的演出。 容亚婕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呢?她会做些什么呢?她为什么要特意让江开宇送一队人马到她的身边去呢?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要被揭开了。 …… “妈妈,我们到了吗?” 小女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明艳大方、但嘴角处有一道旧伤痕的女子摸了摸小女孩小小的脑袋,道:“还有几公里就进城了。你不是说想看明珠湖吗?你看窗外,明珠湖就在那里。” 小女孩果然从汽车的后座上爬起身来,她扒着车窗玻璃,发出了兴奋的感叹:“哇!!湖面上亮晶晶的!好美!!” 容亚婕微笑起来,搂过女儿,在她的小脑门儿上啵啵亲下几记。 “是啊,真美。” 这样美丽的地方,却有可能化作冰冷的血海。 第35章 向导35丑闻。 一头微卷的棕色长发被带着些许明珠湖水汽的风吹得微微飘舞,英姿勃勃的女性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上身是一件轻薄的丝质衬衫,修长笔直的腿上穿了条便于活动的修身牛仔裤,脚下的黑色的长筒靴鞋不高不低,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潇洒。 见到韩卫一行人,容亚婕微微眯细了眼。她含着笑打量为首的韩卫,也分了些许的余光给其他人。 “你就是江开宇派来给我的人?” 韩卫立正行礼:“是的,容将军。我是湖城特警总队的警官,韩卫。幸会。” 容亚婕在C国的将军里属于抛头露面比较多的那种类型,这不单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还因为她容貌姣好。 不少人都会在提及容亚婕时描述她深邃的眼睛、挺拔的眉毛、浓密的长睫、厚而性-感的嘴唇、飒气的御姐气场,以及她那和脾气一样火爆的身材,然后再哀叹一句:“可惜她嘴角有那么一道伤疤!她好好一张脸都被那道疤给毁了!” 韩卫却对容亚婕的外貌没有太多感想。 在他看来,无论容亚婕的外表是美-艳还是丑陋,她和自己都一样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的人。他没有置喙她容貌的理由,也不会用她的容貌去判断她的为人。 他对容亚婕没有男人对女人的好奇。如果一定要韩卫说出一个容亚婕身上他在意的地方,那么韩卫的答案只能是容亚婕那据说变幻莫测的能力。 韩卫的态度让容亚婕略感满意。她让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出来,并向着韩卫介绍道:“这是我女儿。” 女儿!? 韩卫身后的特警们虽然早就在看到小女孩的同时对小女孩的身份有所猜想,可听到容亚婕亲口承认小女孩的身份,他们心中的嘀咕都难免大声了些。 将容亚婕尊为偶像的可不仅仅是军事宅们,事实上容亚婕在成为“守护边境线的英雄”的同时就有了大量的拥趸。也因此拥趸们扒出了容亚婕所有能被扒出的资料,上至容亚婕的父母、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下至容亚婕的侄子侄女,这些人做什么工作,年收入几何,风评怎么样都被赤-裸裸地展示在网络上,可谓是隐私全无。 容亚婕的婚姻状况与和人交往的经历当然也在好事者们的追查范围之内。别说容亚婕未婚的事情-人尽皆知,就是容亚婕曾经和某体育明星交往过两星期,被某豪门公子追求过,和某高官之子一起去钓过鱼这样的琐事都被当作“瓜”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没有人知道容亚婕有一个女儿。 “我想你们这会儿也该回过味儿来了。对,我让江开宇派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保护我,而是要你们保护我的女儿。” 特警们没有言语,但这种沉默同样说明了他们的想法。 “……明白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韩卫。他点了一下头,认真道:“不过我需要和我的向导联系一下,商量具体的安保对策,您能够允许吗?” 容亚婕勾起嘴角来。她脸上虽然挂着个笑模样,口吻也算是柔和,但只要是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你最先想要联系的不是江开宇,而是你的向导?” 糟糕。因为动摇,下意识地就提到了最想依赖的那个人。这下可是被捉到尾巴了。 但,木已成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只能照着这话去圆。 韩卫镇定了下情绪,道:“我之所以先提起陈督察而不是江警司,是因为峰会期间您与女儿入住的地方是礼宾馆。而负责礼宾馆人员调度的,是陈督察。如果您希望我先联系江警司,我会先联系江警司。” 容亚婕轻笑出声,她的笑声里有无言的揶揄。 “你不用找借口。对你口中的‘陈督察’,我是有所了解的。当然,对你,我也有所了解。经历过‘那些事情’,你会对她如此信任是正常的。” 应该是内部秘密的东西在眼前人眼里压根儿不算秘密。 颈后一凉,警戒心骤然升高。韩卫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脸部肌肉,面无表情地直视了容亚婕两秒才道:“您知道陈督察的事?” “这世上哪里有完全不透风的墙?” 容亚婕随意地耸耸肩:“她那么出风头,好的坏的猜疑的想利用她的……这些目光会集中到她的身上不也是自然?” 向导是一种珍惜的资源。别看平时他们或许过着与一般人无二的生活,但私底下,有无数双眼睛无言地观察着向导们,评估着向导们的能力。 T10次列车被挟持的事件里,叶棠不光解救了所有的乘客,还使得身为恐怖分子的贾马尔主动投降,贾马尔也十分配合后续的收监与审问工作。同一天,叶棠还出现在边境,平息了特警们的暴走。 这些功劳,单拎出来一件对一个向导来说都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大事件了。而在叶棠的履历里,这一切竟然都发生在同一天中。 但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居然没有人和叶棠抢功劳。 向导在肉-体强度、身体机能方面和一般人没有区别,其能力通常也只能作用于哨兵身上。这意味着向导没有哨兵这样的“手脚”就是自己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 纵使哨兵会感叹于一个向导精妙的作战安排与合理的战斗规划。但几乎不会有哨兵在案件结束后强调自己什么都没做,功劳全部都是属于向导的。 江开宇可不是什么老好人。他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那也是没少踩在别人的脑袋上把人当踏脚石的。 但在T10次列车被挟持和阻止特警暴走的事件里,他完全没有居功,完全没有借着事件解决往自己脸上贴金,标榜自己领导有方,育良育才所以麾下人才济济。 整个湖城特警总队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陈莎莉督察现场指挥做得很好,但是做事前调查的某某,协助陈督察的某某,还有给陈督察坚实后援的江开宇总警司、湖城特警总队也都是功臣吧啦吧啦……”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如果没有叶棠,T10次列车挟持事件不可能会被解决,特警暴走也根本没法被阻止。 同时还意味着:叶棠驯服了江开宇。她驯服了她的上司,甚至可能是驯服了整个湖城特警总队的上层。 这已经不是向导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了。 这得是一个在“人”的层面上就与众不同、别具一格的人才做得到的事。 但这样的人为何以前籍籍无名?总不能是江开宇一直压制着她,直到前几个月才突然想开了吧? 这就说明,江开宇和湖城特警总队还是隐瞒了一些东西。 “我允许你和陈督察取得联系。” 如果时间允许,容亚婕很想和这位“陈督察”好好见上一面。她有预感,这会是她想要的人才。 “……您没有别的要求吗?” 韩卫这是在问容亚婕她允许他把多少程度的情报透露给叶棠知道。 “你看着办就好。” 容亚婕的话等于同意韩卫将她有女儿的事告诉叶棠知道。 …… “女儿?” 因为总有些在意容亚婕要来A20峰会压阵的事情,叶棠这段时间没少关注容亚婕。但她和韩卫一样,也是到了今天才听说容亚婕有一个女儿。 “陈sir,我不明白容将军为什么会带着女儿来湖城。如果她是想保护女儿,那把女儿放在首都不是更安全?” 湖城这种边境城市的守备程度可比不得首都。首都的守备力量除了明面上的,还有不少不为人所知的。要论城市安全,C国首都在全世界的城市里都可以排进前五。 “那如果这威胁是来自于内部呢?” 叶棠用肩膀抵着手机,一手拿着平板电脑,一手在平板电脑上轻敲。 “内部?” 韩卫思考两秒:“你是说国内的反战派?” 众所周知,容亚婕在对待I国的问题上是极其强硬的。她的主张就是对不止一次侵犯C国边境、还在边境上干出过大屠杀暴行的I国进行强力制裁。 然而不论是经济战争还是物理意义上的战争都是要花钱的,一场战争足以拖垮一个国家的经济,让这个国家从一线大国跌落为二线乃至是三线小国。 过去曾遭到他国侵略、瓜分的C国不是一开始就有今天的国力的。这个国家里还生活着许多不愿意回到勒紧裤腰带、半碗米饭半块乳腐吃一顿的老人。 有难以忍受他国挑衅的主战派,自然就有担心战争拖累经济的反战派。反战派一致认为容亚婕太过野蛮残暴,让她当上上将会让全世界都把C国当成崇尚武力,一言不合就打算对其他国家诉诸暴力的野蛮国家看待。 反战派还担心这股主战的风气一起,今后不论遇到大事小事都会有蠢人上蹿下跳地要求本国与他国开战。 “如果是自己人,那么这些人如何知道容将军有女儿、还威胁到了这个女儿的人身安全就能说得通了。” 在此之前,容亚婕有女儿的情报被封锁的滴水不漏。这不是仅凭容亚婕一个人的力量就做得到的事情。 现在容亚婕女儿的生命安全遭到了威胁,这就说明容亚婕的立场并不像外人眼中的那样稳固——至少之前保护着容亚婕的秘密、保护着容亚婕女儿的那股力量,已经弱到无法保障容亚婕女儿生命安全的地步了。 “……这些人会趁着峰会曝光容将军女儿的事吗?” 尽管经济实力已经达到世界先进的水平,C国骨子里精神上仍然是个过于传统的国家。未婚的年轻女将军有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私生女,这足以成为丑闻。 “很可能。” 但这不是叶棠能想见的最糟糕的发展。 “韩卫,你要注意容将军身边的人。还有容将军和她女儿会接触到的液体、空气。一旦闻到你在边境上闻到的那种味道……” 头皮一麻,韩卫瞬间一凛。 “我知道。” 暴走事件结束之后,叶棠查看了涉案的毒贩资料。 鉴于这些毒贩没有一具全尸,肉泥还都混合在了一起,想做DNA鉴定都难,所以最终在确定毒贩身份这一环上,湖城特警总队与边境缉毒警只能选择采信线人的话,根据线人的描述去比对被记录在案的犯罪者的特征,最后大致确定身亡毒贩的身份。 有意思的是,这些毒贩并不完全是小喽啰、里面除了一些大型组织的二把手、三把手,竟然还有小帮派的老大。 这些人不像是专程被派来送死的弃子。 第36章 向导36排除。 但叶棠不是会被这种表面现象蒙蔽的人。她看完这些人的资料之后就笑了。 大型组织从来不缺二把手、三把手,这些组织的上层只会嫌分蛋糕的人太多。 拜把兄弟又如何,过往彼此间两肋插刀又怎样?在足够巨大的利益面前,别说江湖兄弟,就是亲兄弟也能不杀死对方不罢休。 小帮派的老大大概是大帮派丢出来的炮灰。大型组织的二把手、三把手则是被他们的好兄弟卖了的炮灰。你家出几个,我家出几个,这一帮看起来不像是来送死的敢死队就组建好了。 这些把好兄弟推出来送死的人应该是这么对他们解释那种能让特殊能力者暴走、亦或是短时间内丧失能力的液体的:“这个是给你们拿来防身的!” 天可怜见,实际上这些人被派往C国不是为了做什么交易,就是为了测试那液体的威力。这群“敢死队”唯一的作用,就是以人身把那些液体运送到特警们的面前。 暴走的特警哪里会只攻击自己人?这些人就是侥幸没死,手下也不会有几个活着了。一个光杆子司令还有什么威胁性?哪怕不直接把人杀了一了百了,把人留在身边也不怕他短时间内就东山再起。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论,叶棠又去见了当日为边境缉毒警还有特警们提供消息的线人。 五个线人,只有四个在。剩下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销声匿迹了。 缉毒警们也没有追查这个线人的行踪——这不是第一个人间蒸发的线人。毕竟警方与政-府的保护是有限的,线人们改头换面前改头换面后的资料都会被存储在警方与政-府的系统里。这些资料都是机密档案,正常不该被泄露出去。可毒贩里既然会有警方的线人,警方里自然也会有和毒贩勾结的内鬼。 线人们背着警方与政-府二次、三次改变身份,这也是一种没办法的自我保护。 但在叶棠看来,线人人间蒸发未必完全是害怕遭到毒贩的报复。也有可能线人就是那个内鬼,他在向警方提供了“该提供”的情报之后,卷了两头给的好处蒸发。 “我听说行动那天,你表现得很自然。” 叶棠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撑住自己的面颊。 “你都不会害怕的吗?万一在特警行动前你就暴露了。或者特警在毒贩开枪时没能顾及到你,让你被流弹射到。” 四个线人,有人困惑叶棠问他这些做什么,有人坦言:“我在选择做线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死。我拿的这份钱,就是买命钱。” 也有人当即就作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说:“我相信特警们!” 叶棠读着这些人的情绪,像是咀嚼一块块味道迥异的饼干。有人的饼干苦涩、悲哀、挣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凉。也有人的饼干外面甜,里面又酸又苦又臭又恶心。 然后她确认了。线人里果然有人是受了毒贩头子的示意,特地来向缉毒警与特警提供情报的。 将贾马尔派往C国的不是C国的势力,把毒贩们送入C国的贩毒势力同样不是C国人。这两股势力在C国之外的地方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要实验新药的效力,拿其他国家、其他地区的特殊能力者当小白鼠不是更轻松更方便吗?来C国的土地上挑衅C国特殊能力者里的精英,这是有多想不开? 于是叶棠从这里可以得到的结论是:一、有人想减少湖城特警总队的战力。二、这是一场表演。 湖城特警大量暴走大量死亡就是有人想给谁看到的结果。 之前叶棠还想不明白这种结果到底是要给谁看,现在叶棠想到了。 这个结果一是要给容亚婕看。容亚婕对于侵入祖国边境的破坏者是零容忍。出了特警暴走死在边境上这种事情,又有A20峰会要举行,她一定会到湖城来,这是一个把容亚婕引到湖城来的陷阱。 第二,那就是给想要除掉容亚婕的人看,让他们知道:“你看我们的药对你们国家的特警都有效哦!那如果这个药不是给特警用,而是给你们憎恶的人用——” 能够毁掉容亚婕的丑闻不是什么私生女,是堂堂一国将军当众暴走! 一旦容亚婕暴走,谁都不好说她会杀掉谁。……不,说不定整个礼宾馆里几百号各国大使、各国官员都会被一个容亚婕剁成肉泥! 即便容亚婕很快遭到控制,她没有伤到人。她暴走这件事本身就能成为攻歼她不够格成为上将的材料! 要是有哪国大使、哪国官员因为容亚婕而死在C国,C国虽然会在国际上陷入千夫所指的状况里,但容亚婕的力量摆在那里,不是疯了的国家不会为了几个马上就能找到替代品的官员就真的贸然出兵与C国开战。 C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以及一些经济上的代价去赔偿死了官员、大使的国家,这可能使国家发展陷入泥泞里,也会让国家在国际事务上受到一些钳制。但总得来说,这样的损失绝对小于C国与I国直接开战。 叶棠不能算是容亚婕的支持者。多次作为上位者君临一个国家乃至一个大陆的她对于政-治斗争与玩弄权术的兴趣很淡。 在她看来,无论是主战还是反战都是双刃剑。全力主战那是穷兵黩武,最后只会白白耗空国力,极力避战却也是一种不愿意正视问题的懦弱、放任炎症扩大的愚蠢。 治国没有一劳永逸,有的只能是矜矜业业不断根据新的情况调整应对的策略。容亚婕和反对她的势力哪边输哪边赢叶棠都不关心。她想要看到的仅仅是湖城人能好好欣赏这一-夜的烟火,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躺倒自己的床上,幸福地沉入梦乡之中,然后迎来新的明天。 “景晖、楚潇,跟我一起去一趟中央厨房。其他人按照先前的布置,该换岗换岗,该巡逻巡逻。” “““Yes,sir!””” “怎么突然要去厨房?” 林景晖追在大步流星的叶棠身后问:“礼宾馆的服务人员不是都核查过背景身份了吗?” “背景身份可以作假。” 但人的情绪却作不了假。 既然无法从纸面上来排除所有人的嫌疑,那叶棠可以信赖的就只剩下自己的能力了。 林景晖“唔噢~”一声:“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哪有?我不过就是想去偷吃一下国宴级别的餐品罢了。” 叶棠笑着说话时,精神力已经向周围展开,刮过大堂里来来往往的服务人员。 记下情绪反应略不正常的几人,叶棠没有打草惊蛇,她继续带着楚潇与林景晖往礼宾馆的中央厨房走出。礼宾馆的中央厨房这会儿已经是为了晚宴的准备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是东坡肉。” “这是龙虾麻婆豆腐。” “还有这一道在做的,是翡翠芙蓉蟹黄蛋。” 主厨正在忙,带着叶棠三人、为叶棠三人介绍菜品的是主厨的小徒弟。 说是“小徒弟”,事实上也是快三十岁的汉子了。叶棠方才还没进厨房就听见主厨大骂他这位小徒弟:“你怎么光张年纪不张手艺!?给我一边儿待着去!”这也是这位小徒弟这会儿为什么不帮着火热成一团的厨房做事,只来给叶棠三人介绍菜品的原因。 “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很好吃呢。” 叶棠一脸嘴馋,楚潇在后面翻了个白眼也只被当成是嫌弃叶棠利用职权之便跑来蹭吃蹭喝。 “哈哈,陈督察要不要试下菜?你这边觉得菜肴爽口美味,我们端出去时也更有自信。” 不要随便给我们增加工作好不好!? 忙得脚不沾地的厨师们个个摆出一张便秘脸,只恨主厨不拿锅铲去给他这个随意开口的小徒弟脑袋上两下。 “哎呀,可以吗?那我可真要不客气啦!我们这些底层公务员平时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叶棠拍掌笑起来,她的笑容那可真叫一个阳光灿烂、世故里带着点假装出来的天真。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贪小便宜贪惯了的。 “当然当然!来!这边请!” 主厨的小徒弟被叶棠带着叶棠笑了起来,他向着叶棠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殷勤地引着叶棠三人离开厨房。 “厨房里乌烟瘴气的,在这里吃东西也不会觉得好吃。这边是员工吃饭用的休息室,三位可以在这里等着——” 砰!! 小徒弟转身望向叶棠的这一刻,叶棠扭转身体,长腿以人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斜向上方的轨迹。 小徒弟应声倒地,他甚至都来不及理解自己身上都发生了什么就失去了意识。一踢把人放倒的叶棠放下长腿,面无表情道:“门口那个戴绿领巾的厨师,正在做醒狮酥的那个厨师,还有那个削着土豆皮的厨师,总共三人。” ““明白!”” 林景晖与楚潇同时杀出,两人一人利用气流操纵打开中央厨房的大门,另一人在突入厨房的同时抓出门边那个戴绿领巾的厨师,将他按到走廊墙壁上。 一脚把做醒狮酥的厨师踩到地上,楚潇望着那个手里还握着削皮刀的厨师道:“放弃抵抗,否则我会割破你的喉咙。” 在这个厨师的颈边,那里转着一个环形的风刃。这厨师只是咽口水时大力一点,风刃就已割破了他的皮肤,让他脖子上鲜血长流。 这一瞬,整个厨房里鸦雀无声,唯有了炉子上的炊具锅具还有一点儿正常的声响。 “请不用恐慌。我们只是在排查可疑人物而已。” 带着温和的笑容,已经让巡逻小队去抓起方才大堂里情绪反应不对的几个服务生的叶棠走了回来。 她开始释-放出精神力安抚。 有问题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只是这些人有很高的机率仅仅是被收买,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对大局有什么影响。 看,眼前这个戴绿领巾的厨师就只是拿钱办事,把一些红酒换成了“别的品牌的红酒”。在食物里加入一些“某新品牌新出的、想要打响知名度的调味料”。 礼宾馆的人房比指标是一点五,比普通的五星级酒店还要高上一些。而这里的客房有三百三十间,这意味着礼宾馆的员工在五百人以上。 要排查五百人以上,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五百人还分散在礼宾馆的各处。 叶棠虽不觉气馁,却也觉得这缺乏效率。 第37章 向导37准备完毕。 “容亚婕的女儿长得一点都不像她!果然女孩子都长得像爸爸啊!” “是吗?我倒是觉得挺像的。再说你又没见过人家爸爸,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人像爸爸?” 容亚婕乘坐的轿车在前面行驶,特警的吉普车则围绕在轿车的前后左右,护卫着轿车驶入城区。 韩卫的车坠在轿车后头,他一面开车一面戒备,和他一起的另外三名特警却对护卫这事儿提不起多大的劲儿来,他们都在八卦。 “因为她们母女是真的不像啊!你看,容亚婕是桃花眼吧?但那小孩儿是下垂眼!” “呸!那怎么就是下垂眼了?人 小姑娘的眼角不是斜飞上去的吗?再说容亚婕也不是什么桃花眼,她那眼睛该叫瑞凤眼!” “行了,集中注意力在任务上。” 韩卫的话让车里稍微安静了两分钟。 不过很快,又有人开口道:“话说韩队你就不觉得憋屈吗?我们这么一大队人过来就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这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就是!这明摆着是公器私用、公私混同。” “我觉得我看错容亚婕了。” “我也觉得!没想到她是这种以权谋私的人!” 如果没有和叶棠通过电话,韩卫想自己多半也会和这些同僚产生类似的想法,区别只在于他的同僚们会把不满诉诸于口,而他只会在心里想想,不会说出来。 韩卫想自己比同僚们好不了多少。 “是吗?我倒是觉得容将军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不知不觉就跟上他们这支队伍的面包车。韩卫左手操纵方向盘,右手则抬起,在空中轻拨了一下。 面包车的一个轮胎上悄然无声地出现了一个小孔。小孔随着轮胎的转动开始向外漏气。尽管面包车上的人已经在踩油门儿了,他的车仍然是越开越慢,就跟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没跑几步就跑不动了一样。 “要是你们的女儿被杀了,你们能保持平静吗?” 韩卫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多少情绪。他只是客观而平直地陈述:“反正如果是我,我大概会不由分说地暴走。” 前面的车上,后座的容亚婕正抱着她的女儿跟她玩拍手游戏。母女两个玩得不亦乐乎,两人就像是世界上哪里都有的、普通的、感情很好的母女。 韩卫看得出容亚婕是真的很爱她的女儿。这种爱不仅仅体现在容亚婕总是亲吻女儿的小脸蛋儿上,也体现在容亚婕望着女儿的眼神里。 所谓爱从眼出,不过如此。 “容将军让我们保护她的女儿,就等于是让我们保护她。” 女武神能够杀死所有对她不利的人,却无法抵挡住精神上的受创、心灵上的刺-激。 这与容亚婕是否是一个女人、是否是一个母亲无关,这是每一个懂得“爱”这种高级情感的人都无法避免的弱点。 三个特警没想到韩卫会为容亚婕说话,一时都是讷讷。 大概是为了缓和车内这股说不上剑拔弩张但多少有些紧绷的气氛吧,韩卫副驾驶位上的特警用手肘给了他一下。 “哈哈,我们韩队看上容将军了啊?我们还以为你对陈督察一心一意呢!” 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胡说八道的同僚,韩卫摇摇头,甚至懒得去订正他的话了。 一个男人并不是只有看上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站出来为她直言。至少他不是。 如果一个人只能用男女之情去解读他人的言行,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无法理解男女之情之外的意识情感。这作为人来说,是可悲的。 而他,他确实对陈督察一心一意。只是…… 他对陈督察的感情,似乎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男女之情。 …… “陈sir,通风井还没查完,但通风井里确实有问题。很多通风井都被污染了。” “还有预定用来招待各国使节的宴会室,那里的新风系统被人为破坏,旧的通风口上有最近开启的痕迹。” 戴着防毒面具的特警向叶棠报告。他们藏在防毒面具下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本以为是铁桶一般的礼宾馆结果就跟个筛子一样,到处都有漏洞存在。有些地方还摆放着对特警来说无异于毒-药的东西。 起初叶棠请求警局协助的时候还有不少特警闹起了别扭,说叶棠这是不信任他们——边境上发生的暴走事件被江开宇下了封口令。当天没到边境去的特警并不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几个同僚殒命在和毒贩的战斗中。 到了这时,江开宇的封口令也没有解除。叶棠不能在未经江开宇允许的情况下向这些不知情的特警们透露情况。江开宇这会儿又是离线状态。 江开宇这个总警司今晚也是被招待的对象之一,他这会儿正与他国的官员与使节们“相谈甚欢”,说白了也就是端着高官的姿态与人周旋。 好在看到过韩卫、看到过其他同僚是如何暴走、是如何死亡的特警不是一个两个,这些人自然地站到了叶棠的身边,支持叶棠的决定。 接到叶棠支援请求的警局受宠若惊,不一会儿整个警局就全员出动。有警员为叶棠等人带来了防毒面具、隔离衣,还有警员愿意代替叶棠等人去检查通风井。 “把国宴的举办场所换到通风的室外。” 礼宾馆的工作人员们这会儿可不敢跟叶棠叫板了。 起先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叶棠是在无理取闹——这里可是他们每天工作的职场诶!在这里还有其他人比他们了解现场的情况么?他们早就做过通风井、电力井还有各种储物间的检查了,凭什么还要他们再检查一遍啊? 可是很快,他们就亲眼看到叶棠带人从礼宾馆的各种角落里内搜出奇奇怪怪的液体、粉末。纵使他们不明白这些液体、粉末都是拿来干嘛的,他们也知道事态严重,万一真出了什么,他们这些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了后果。 “陈sir,国宴地点改在花园里吗?” “不好吧?花园里有蚊虫,还看不到烟火秀!” “那改在顶楼的套间里?” “那预定入住套间的D国大使怎么办?你要让大使看着那么多人在他房间里开趴么?” “还有哪里可以用啊……?” 要不是还要招待外宾,工作人员们都想当场揪头花了。 叶棠掀起眼睫:“用顶楼。” “啊?楼顶有露天泳池啊!不是说最好不要接近有大量液体的地方?” “把泳池里的水放掉,去买塑料球来倒进泳池里。” 液体容易遭到污染,万一大使和外国官员里也有人带着那种会让特殊能力者能力失控的东西,那么一泳池的水都很危险。 但让泳池空着,如果有人不幸失足摔进空泳池里,也很容易磕到脑袋、扭伤手脚。 塑料球看上去不上档次,可湖城七点太阳就要落山。晚宴八点开始,只要灯光不是直接照射在那一泳池的塑料球上,那这个装满塑料球的泳池即便像儿童乐园里的寻宝池花一样幼稚,大多数的使节与官员也不会将目光落在上头。 “““明白!””” 在叶棠的指挥之下,礼宾馆的工作人员、特警们与警员们都行动了起来。这一刻,原本水油一般绝对没法融到一处的普通人和特警们同心协力,所有人都朝着一个目标一齐用劲。 下午六点,礼宾馆的天台上热得好似油锅。刺眼的阳光让每一个在天台上工作的人都忍不住虚眯眼睛。好在这样的热度也带走了游泳池池底最后一点残余的水分。 下午七点,天台上的国宴会场基本布置完毕,只等塑料球入场。 七点四十,塑料球被倒入游泳池中。中央厨房也完成了大部分的料理准备。 由于部分的菜肴里已经被混入了成分不明液体、粉末,中央厨房原本是要完不成宴会的准备的。 叶棠翻了翻菜单,当场改了部分的菜色,又为中央厨房设计了新的菜肴摆盘。 通过变更摆盘,中央厨房需要进行制作的菜肴少了份量。厨师们使出洪荒之力,总算是勉勉强强能够赶上国宴的准备进度。一时间所有人都额手称庆。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一个满头金发的中年男子在秘书的搀扶下从坐卧着七、八个美女的浴缸里爬起身来。他没有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也不管自己头发是不是还往下滴水,只是面色不善地跟着秘书离开寻-欢作乐的房间,来到办公室里按下内线电话。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是的,总统先生。请您放心。” “嗯。” 中年男子切断了内线,冷哼一声。 “那我就去祝C国的峰会‘顺利举行’吧。” 花了那么多的力气,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他的目标可 不是区区一个C国女人。 一个女人再厉害又怎么样?她就是能毁灭一个国家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只蝼蚁。 他要看到的是C国内讧,是反战派与主战派的撕咬,也是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的对立。 他要看着C国乱成一锅粥。 第38章 向导38破绽。 “这一天可真是忙死人了……” “嗐,可不是嘛。讲真我刚才差点儿没虚脱!” 七点五十分,三个刚从天台上下来的礼宾馆工作人员挤在员工吸烟室里吞云吐雾,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 其中两人先抽完了烟,一个摸摸自己的胃刚要说话,另一个的肚子就发出了夸张的叽里咕噜声。 “哈哈哈,你也饿啦?” “忙成这样不饿才奇怪呢!走走走,吃饭去!” 两人说着就要从吸烟室里出去,却见和他们一起来抽烟的同僚没有动作。 “小赵,你不去吃饭?” “我太累了哥,这会儿还反胃想吐呢,哪里有胃口。” 被叫作“小赵”的青年挤出个不大好看的笑来。瞧他脸色又青又白,里头还透着点丧气的黑,原本想劝他高低吃上一点儿、免得晚上撑不过去的两人最后还是没勉强他。 “那你先在这边休息一会儿,我们先去食堂吃饭了。对了,要我们回来时顺便给你带盒饭么?” “好,那就麻烦哥了。” 三人就此分开,要去吃饭的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今天食堂会有什么菜色——礼宾馆给外国来的大使们、官员们做得是国宴,为了不浪费,摆盘剩下的边角料、外观有瑕疵因此不能端上外宾桌面的菜色都会进入员工食堂,因此今天的礼宾馆,哪怕是员工食堂,菜色也会非常豪华。 被单独留在吸烟室内的小赵在吸烟室的门被离去的两人关起的同时,就变了眼神。 他用力给了自己一耳光,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剩下那半支烟则被他吸都没吸的摁灭在烟灰缸里。 贴到门边,等着门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小赵很快闪身出门,往消防梯的方向小步跑了起来。 计划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有几个被他们的人收买的礼宾馆工作人员给那些该死的怪物抓了起来! 那些怪物把抓到的人扔进了杂物间,他们不光将人看得滴水不漏,还不加掩饰地折磨、拷问他们! 他隔着半条走廊都能听见杂物间那边传来的惨叫!那些怪物明摆着是在杀鸡给猴看!就是要用这些可怖的惨叫来威胁他们这些潜伏在暗中还没动手破坏晚宴的人! 这可真是一招妙棋……!那些怪物不知道他们收买了多少人、威胁了多少人来帮他们在国宴里下“料”,来帮他们在礼宾馆的通风系统里混入能使那些怪物暴露它们真面目的药,他们也不需要知道。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吓唬得这些人不敢搀和今晚的事情,乖乖地当好一个服务人员! 一年半的时间,他可是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来渗透这该死的礼宾馆!结果呢?他所有的布置全白费了! 可恶!! 为今之计,他只能尽快联络人在外面的同仁,告诉他们礼宾馆这边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了,要他们在外面想想办法。 消防梯在建筑物之外,前方是一览无遗的城市夜景,还能远远地看到一点明珠湖。 拿发胶定过型的头发被呼啸而过的大风吹乱,小赵从西服外套里头拿出一支别在内袋上的“钢笔”,他旋开笔盖儿,正要按下钢笔尾端让“钢笔”发亮,整个人就被看不见的力量拍翻在地。 将人踩到脚下,林景晖以无线电告知叶棠:“B2地点,一名嫌疑人试图对外放出讯号,已在其放出讯号前将其擒获。” 林景晖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楚潇也发出了声音:“B1地点,抓获两名试图杀死厨子的嫌疑人。” “A3地点,抓获试图破坏电路、让电路待会儿自然短路的犯罪者一名。” “C1地点,安全。” “C2地点,无异常。” “D1地点,……” 叶棠颔首:“很好。” 让她带着人一个个检查礼宾馆的工作人员是否有异太过缺乏效率,因此叶棠刻意在礼宾馆工作人员们的面前,将那几个在国宴菜肴中混入不明药剂的厨子关进的储物间。之后又只让一名特警去看守那三个厨子。 特警里有能够完美再现他人声线的特殊能力者。这位特警正是看守那三个厨子的特警。 他在室内不断用三名厨子的声线发出惨叫,假装自己在严刑拷打、逼问他们。 事实上这三名厨子并不知道自己还有同伙,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参与了什么样的计划。可听到他们“惨叫”的人不知道这一点。 这就是各自行动、情报不通的坏处了。 ——在T10次列车被挟持的事件里,叶棠就感到了策划者的心思缜密。那人光是怕贾马尔不死,就又是让贾马尔穿上炸-弹背心,又是在T10次列车都驶上湖城大桥之后还派出了无人机。 诚然,无人机上无人,但无人机依旧是需要人操作的。操作者不可以离开无人机太远。 那天叶棠在看见无人机的时候就探出精神力,让精神力如同薄薄一层水汽扑向四面八方。她本想锁定操纵者的位置,她也确实锁定了操纵者的位置——为了保护湖城大桥,也为了保护湖城大桥上的轨道。湖城大桥附近没有村落,也被禁止成为网红打卡地点,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叶棠只需要找出其中有人类情绪反应的坐标,就可以锁定无人机的操纵者。 然而,在叶棠锁定操纵者所在位置的同时,那两个属于人类的情绪点消失了。 事后叶棠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给江开宇知道,江开宇也秘密派遣了特警到无人机操纵者所在的坐标去。 特警很快传回消息来说,那里只有两具脑袋被炸没了的尸体。尸体没有指纹,应该是事前用药水把指纹给磨掉了。尸体满口的牙还全是烤瓷牙,一颗自带的牙齿都没有。 基于以上原因,两具尸体无法确认身份。从附近监控里调取的画面也不足以辨识两人的来历。可以说所有线索都断了。 不过叶棠也因此摸到了那个策划者的行事风格。 这人喜欢安排好几组人同时行动。每一组人知道的情报都仅限于他们的任务内容。 比如和贾马尔同行的恐怖分子,那些人只知道他们挟持T10次列车是为了和政-府谈条件。贾马尔之所以会发现挟持T10次列车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和政-府谈条件,那是因为对方想要除掉他的心太过强烈,以至于被贾马尔给察觉到了。 用无人机袭击了他们的人,则是策划者为T10次列车没掉下大桥所设的保险。 那两人以为他们不过是去补刀的螳螂,实际他们的背后还站着隐在黑暗里的黄雀。当他们操作的无人机袭向T10次列车的同时,恐怕黄雀就已经拿起了引爆器。 无人机能不能完成任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操纵无人机的人已经完成了他们这一环的任务,他们没用了。 蜥蜴断尾也不过就是断上一次,策划了T10次列车挟持事件的人在扫尾时却是设计了好几环的段位工程。这样的人一定会为自己看似无 懈可击的精妙布局,好像无论如何都能达成目的的精心设置,以及绝对不会留下尾巴可循的缜密而感到自满。他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样的手段。 因为这对于设计这种布局的人来说,就是他通往胜利的方程式。 如果礼宾馆的事情这人也有掺和,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派出多组人马渗透进礼宾馆内部。并且每一组人马都不知道在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执行着一样的任务。这人为了完成任务,又收买、威胁了礼宾馆里的一般员工。 理论上来说,这么做很有效率,并且只要有一组人成功,那整个计划都得手了。 可,这其中也有风险。 风险就是不是每一个被派来执行任务的人,都行事缜密,手段智慧。谁都不清楚谁对被收买、被威胁的对象透露了多少内容,也不知道这些被收买、被威胁的一般人会不会对着特警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现下,叶棠就是把那三个厨子当成了三个诱饵。那些知道这三个厨子正被特警“拷问”的内奸不是害怕,就是焦虑。 前车之签,处于事件外围、只是被收买、威胁了的人不敢再听话动手。涉事颇深的内奸则会想着一定要在那三人吐露些什么以前对他们进行封口。 叶棠事实安排一下“拷问”三名厨子的特警“拷问”累了去一趟卫生间,楚潇就轻易地拿住了想趁此机会杀人灭口的内奸。 事情至此,礼宾馆里的威胁可以说已经被清除了九成。 剩下的那一成,就藏在叶棠一行人无法轻易去动的各国使节、官员里了。 “陈督察还真是……有年轻有为。” 看着叶棠让特警们把内奸一一抓出,带队来支援的派出所所长与他的队员们都忍不住抓耳挠腮。 他们感觉自己很没用。 ——别说是抓住内奸了,他们甚至都没察觉到礼宾馆的工作人员里有鬼鬼祟祟的人。他们唯一帮上忙的地方,似乎就是帮着礼宾馆的工作人员们抬抬桌子、挪挪椅子,把塑料球倒进天台的游泳池里。 “就算没有我们,你一个人也能抓到所有的内奸吧……” 所长这话听起来有点酸,实际上也有点酸。只是他酸得不是叶棠没分点功劳给他,他酸得是自己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似乎一无是处。 “不是这样的。” 只要叶棠想,她就能化解任何人对她的敌意。 而她在这么做时,甚至不需要虚以委蛇。 “没有庞所长你带人过来的话,我们没有办法这么快就把这些人逼到死角里。” “正是因为庞所长你和你的人一直在帮忙礼宾馆的工作人员,还和他们打成一片,这些内奸才没法避过你们的眼睛落单。” “长时间处于想联系外界但无能为力,想除掉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人却没法动手的环境里,这才让内奸们的焦虑达到了极点。他们丧失了原本可能有的判断能力,这才让我们如此轻易地得手。” 柔和的口吻就像熏风吹过人的心头,拨开笼罩在人心上的云雾阴霾。 庞所长在这一刻,鼻子竟有些酸了。 他二十岁成为警员,此后的三十五年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岗位。 在特殊能力者被允许成为特警之前,民警就是距离市民们最近的救命稻草。然而在特警出现之后,市民们渐渐忽视、甚至是开始看不起身上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民警。 网络上一堆“专家”、“教授”都在呼吁削减“没用的”派出所,更极端一点的还有解散普通警察系统的言论在。 庞所长的女儿小时候写《我的警察父亲》还能收获同学的鼓掌。庞所长的小孙女却因为姥爷是“没用的民警”而在学校里被同学嘲笑。 不止一个特警被叫作“怪物”,每个特警都不止被一个人叫作“怪物”。庞所长却在某些时候,十分渴望能成为那些人嘴里的“怪物”。 因为“怪物”至少拥有可以保护家人的力量,而他们这些没有特殊能力的警察,却犹如稻草做成的盾牌,在危险的面前显得那样的无力,在重担的面前显得那样的渺小。 “谢谢,庞所长。” 叶棠的目光清澈而诚挚。 她所说的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赞词,也不是什么商业互吹的彩虹屁。她说的,仅仅是事实。 叶棠的身后,特警们站在那里。他们虽然没有附和叶棠的话,可从他们的眸光、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他们都同意叶棠的说法。 庞所长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去,把手里的警帽带回头上去。 “我们要告辞啦,陈督察。听说来市区看烟火秀的人比预想的还多,那边人手有些不够了。” “好的,再次感谢您的支援,庞所长。” 与庞所长握过手。叶棠心道:说不定他们两拨人马,很快就会再见。 第39章 向导39套中套。 七点五十七分,叶棠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礼宾馆天台的角落里。 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但各国大使以及相关官员都已经各携男伴、女伴往国宴会场移动。 江开宇远远地看见了叶棠,立刻就想上前来问叶棠情况如何。他的女伴却是没放他走。 江开宇的女友比他大几岁,两人等江开宇都二十五了才完婚。后来江开宇的妻子因癌症病逝,江开宇在工作和女儿之间两头忙碌,也就没找什么后妻。 如今江开宇的女儿已经成年,大学里学的是外交学、国际金融学,还有几门外语。她的目标是以后成为外交官,也因此今天这场合小姑娘无论如何都想来见学。 被女儿一通软磨硬泡,怎么也无法打消女儿念头的江开宇最后还是不忍父女二十几年的亲情破碎,妥协了。他今晚的女伴正是他的女儿。 女儿一看叶棠的外貌就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比她还小的白瘦幼。想到这个白瘦幼可能会登堂入室走进她家变成她后妈,她更是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竖起全身的毛朝着叶棠哈气。 叶棠一点儿也不在意江开宇女儿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她打了个手势告诉江开宇一切正常,让江开宇放下心来,随后就继续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了。 “你就是陈莎莉陈督察吧?怎么样?来就着烟火秀喝上一杯?” 明艳的红裙在夜风中卷过红毯,叶棠侧过头来就看到一名嘴角有着陈旧伤痕的女性拿着两杯马提尼向她走来。 叶棠和女性没有打过照面,但想要她不认出这艳光四射的美人,还真是没那个可能。 “晚上好,容将军。” 叶棠向着容亚婕微微鞠躬。她没行军礼是因为容亚婕也没穿军装。 这种“非正式”的场合里,过于正式地行礼反而是一种失礼。 容亚婕把其中一杯马提尼递给叶棠,叶棠接下了,却没喝:“抱歉,我还在执勤。” 容亚婕的轻笑像是羽毛,在夜色里轻轻漂浮,然后顺着人的皮肤勾勒出蜿蜒而微痒的线条。 “你比我想象得要古板。” 容亚婕眯起眼睛来,她的眼眸倒映着远处如繁星洒落般的灯光。 那是无数个平凡的家庭在夜色中的模样。 “哎呀,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我不够识时务?” “嗯,你明白就好。” 叶棠笑了,她面前的容亚婕也是一笑。 两个谜语人在这一刻,非常默契地变了脸色。 “陈督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容将军,我说了我还在执勤,请您不要逼我。” 有好奇的视线朝着这边打量,江开宇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叶棠与容亚婕。 “逼你?我只是听说你能力出众,想请你喝杯酒罢了。” “您这不就是在逼我?” 叶棠和容亚婕的对话很没有营养,但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众人就明白了她们在争执什么:容亚婕想要招揽叶棠这个向导,因此以酒为引。叶棠却好像对容亚婕很不感冒,两人忽然就口角起来。 在场所有的来宾,除了江开宇没有人对叶棠反感容亚婕这件事抱有疑问——女人嫉妒讨厌比自己更美的女人,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更何况这会儿她们一个光鲜亮丽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裙子,一个多半是忙碌了一天,这会儿还得穿着平平无奇的特警制服站在一边警戒周围。 小小的口角因为晚宴正式开始的讯号而中断。 叶棠像是受了莫大的耻辱,不敢摔了手里的马提尼,却是把就被放到一边快步地退了场。 江开宇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被煎过。 他不是把叶棠和容亚婕之间的迷你小剧场当了真,他是胃疼地感觉到这两个女人达成了某种默契。 有什么要开始了,一定有什么要开始了……这国宴会场不会乱起来吧?他好想现在就把女儿送回家!送到安全的地方!可他要是随便动作,被人看出了情况有异—— 妨碍到了容亚婕的计划,他会不会因此被容亚婕削成-人棍? 叶棠飞快地离开天台,她甚至没去等电梯,而是从建筑物外侧的消防通道上纵身而下。 下方早已收到她无线电指挥的楚潇以气流接住叶棠,让叶棠稳稳地落了地。 “怎么回事?” 楚潇低声问叶棠。 这会儿站在叶棠面前的,除了楚潇,还有刚刚才靠云驰能力移动过来的云驰和梁一鸣。 “烟火秀有问题。我们得赶去市中心。” 在容亚婕朝着叶棠递来那一杯马提尼时,她就已经提醒了她。 烟火秀是八点半开始,容亚婕却对她说:就着烟火秀喝一杯。 这等于是在告诉叶棠,她半小时后才想与她一起喝上一杯。 换作是别人,兴许不一定能理解容亚婕的意思,但叶棠立刻就明白了:容亚婕早就知道背后有人在策划什么,容亚婕也明白她就是那个被人针对的人。 之前容亚婕有女儿的事情为什么一直藏得好好的,这会儿容亚婕却是藏都不想藏了呢? 这不是保护容亚婕的那股力量衰弱了,而是容亚婕就是将女儿当成了诱饵。她在吸引那些针对她的人向她、向她女儿动手! 韩卫在电话里告诉叶棠,容亚婕只带了一个司机、一个副手还有女儿过来。然而刚才那一瞬,叶棠放出精神力的同时就确认了,容亚婕周遭还潜伏着别的特殊能力者。 这些特殊能力者的能力或许是消除自身的存在感,又或者是光学迷彩。总而言之,这位容将军并不像她对外界表现出来的那样孤立无援,她身边至少跟着十位隐了形的特殊能力者。 有人给容亚婕下套,容亚婕的选择不是逃避,她亲自走入套中,就等着捏死那下套之人。 这是个根本不需要别人保护的女人。 大约就连她向江开宇要人,她告诉韩卫等人他们的工作是保护她的女儿都只是她反制幕后之人的一手。她女儿……她带来的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儿叶棠都觉得不好说。 “哈哈。” 叶棠的笑声让楚潇莫名其妙。他从来没见过眼前的女人像这样笑。 她的眼睛即便是在夜里也很亮。里面装着奇特的快意、莫名的兴味,就像小孩子挖到了一个只有自己知晓的宝藏。 没想过这女人还会有这样的笑容,楚潇足足打量了叶棠好几秒才强行拉回自己的注意力,问:“……烟火秀能有什么问题?B队C队可都去了那边。” 怕有人在烟火里混入奇怪的东西,烟火安置的场所、以及安置的整个过程,都有特警B队从头监督到尾。 C队主要负责巡逻城市。为了不让市中心在烟火秀时出现混乱,C队将人手的三分之二都布置在了市中心,剩下的三分之一人手则带上一部分未成年辅警去巡逻市中心以外的地方。 “什么问题我现在还不知道。” “重要的是这会儿我们不能还留在这里。” 都怪她把内奸清理得太干净了。那些想对付容亚婕的人本来打算里应外合,这会儿应该都找不到能联手的人了。 她和A队继续留在礼宾馆,只会让容亚婕的计划泡汤而已。 “留下几个人意思一下,其他人都稀稀拉拉地撤走吧。” 一想到自己无意中坏了容亚婕的事,叶棠就觉得好笑。 “别忘记把抓到的人也都带走。该送回总队的先送回总队关着。” 笑够了,叶棠朝云驰还有梁一鸣笑道:“云驰、一鸣,你们还会帮我吗?” 两个小的顿时鼻子一酸。他们还以为陈sir不会再想起他们了呢。 第40章 向导40变化。 云驰和梁一鸣是看着湖城特警总队一天天变化的。 在他们刚被江开宇送到陈sir身边时,周围的人不是同情他们就是拿他们开涮,在他们面前三句话不离他们和陈sir的黄色玩笑。 在他们听从陈sir的建言、为提升自身能力而开始锻炼后,周围的人就换了副脸嘴,以嘲笑他们天天做无用功为乐。 转机是在T10次列车挟持事件之后。 起初除了当时就在现场的云驰与梁一鸣,没有辅警相信T10次列车上的所有乘客之所以没有一个伤亡,那都是因为有叶棠在场的缘故。然而不到一星期,就有历经那场劫难的乘客将锦旗送到了湖城特警总队。 锦旗上的标语大多很可笑,有什么“谢谢陈警官救我狗命”,还有什么“陈警官功德无量,我代六十老母谢谢你”,但没有人会觉得这一面面锦旗背后的含义可笑。 陈sir当选优秀个人后,江sir让她在晨会上发表获奖感言。当时台下有几个辅警在低声调侃说陈sir真是有能耐,睡遍整个湖城特警总队不说,还睡出总队,睡到了市里,最终睡得了这么个奖。 以前,在这个湖城特警总队,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太多。然而这一天,当这种“玩笑”再一次被人说出口时,特警们朝着身后瞧来的视线就带上了一种似乎要撕裂造谣者嘴巴的可怖威压。 从那时起,云驰和梁一鸣就明白了:对特警们来说,陈sir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陈sir了。 他们再没法肆无忌惮地在背后编排她,也没法再听着别人说她的不是。 特警们开始将陈sir真的当作他们的向导,他们的精神所向。他们不仅仅是开始将她当作是一个应当尊重的对象来对待,还十分愿意为了她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向陈sir、包围陈sir,在陈sir的面前露出示好的神情,云驰和梁一鸣感觉自己被人潮挤到了人群之后。 在楚潇继韩卫和林景晖之后也时常与叶棠同进同出之后,云驰和梁一鸣很有默契地退到了一边——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有更强的特殊能力者愿意当陈sir的手脚,陈sir已经不再需要他们两个半吊子了吧? “陈sir,不用让更强的特警过来吗?比如……韩队?” “韩卫有他自己的任务。” 叶棠拍拍两个半大小子的头顶。她是明白青春期少年那无处安放的自尊与自卑的。 “再说我需要的是不是别人,是你们。” 像是被电流蹿过脊柱,像是被芥末冲过鼻腔,刺麻痛痒同时钻过身体,上升到脑髓,最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云驰和梁一鸣的心脏还是第一次鼓动得如此剧烈,而这种心脏要跳出胸膛的感觉甚至不让他们觉得难受……! 这仅仅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啊。 “走吧,云驰、一鸣,我们得去找C队的队长。” ““是!陈sir!”” C队有两名队长,一人是罗成,另一人则是吴荣光。罗成的能力是“美杜莎”,即用目光盯着谁,谁就像是石化了一样无法进行任何移动。吴荣光的能力则是“上帝视角”,即能够不用任何的辅助装置,就能从上空俯视直径一千米以内的所有事物。 这两人的能力十分适合巡逻,因此罗成主要负责市中心的戒备,吴荣光则负责在市中心外围,指挥其他城区的巡逻,并兼顾万一时支援市中心的重任。 叶棠忽然出现,着实吓了罗成一 跳。等听过叶棠的来意,罗成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藏都藏不住的复杂。 “罗警官,有什么问题吗?” 叶棠说这话可不是真等着罗成找出理由来拒绝配合她,她再次加重口吻,着重强调:“刚才我也说了,这是容将军亲口给我的指示。我想你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指示的重要性。” 谁想罗成面上的复杂之色又加深了些:“不,我不是对您的要求有疑惑,陈sir。” 罗成别扭地挠了挠自己的后颈:“我想说的是,即使您不拿出容将军的-名号来,我们也愿意配合您的指挥。” 罗成也是被派往边境的二百多名特警之一。那天韩卫暴走时,其他与旁边的另外几人也接近暴走了。 快要暴走的感觉就像是……脑髓被人用钩子掏出来,丢进油锅里煎过。整个脑仁又热又疼,情绪忽高忽低,像是在空中脱了轨的云霄飞车。 罗成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么害怕——别看这帮特警平时能对着重口味的恐怖片大嚼爆米花,批判特效做得五毛,恐怖音效一点儿也不恐怖。可真到了发觉自己这么下去有可能会死的那一刻,他们也和一般人一样怕死。 并且,怕死得不够快,还要多受罪。 那天叶棠也是忽然出现,当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时,他那即将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力量就那样轻易地被人安抚了下去。 在那之后,罗成也好,其他被叶棠用精神力安抚下来的特警也罢,所有人都明白是叶棠救了自己。 被自己看不起的人救了,这本就打脸得不行。而他们对于救他们的那个人来说甚至不是主要目的,他们只是她顺手为之的添头……罗成只觉得无地自容。 无地自容之后是深刻的反省。想起杜博川在自己面前一脸开心、满眼温柔地谈起叶棠的模样,罗成只想给过去那个在心底怀疑叶棠对杜博川亲切是不是别有目的的自己几个耳光。 失忆会让一个人改变到如此程度吗?罗成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只是下定了决心,不论过去的陈莎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现在都要不戴有色眼镜地去看待她这个人。 “我们相信您的指挥。也请您相信我们会无条件地配合您。” 罗成的话得到了他身后其他C队队员们的一致认可。 “哦?” 叶棠略略歪头,她的目光让罗成愈发不好意思。 叶棠并不指望他人知恩图报,毕竟她也不是为了“报”才去施恩的。或者说在她看来,她做事不过是从心而已,想做就做了,根本谈不上施恩。她没过要让罗成等人对她改观,因此她也想到罗成会对她说上这样一番话。 不过叶棠并不是会纠结这些小细节的人。 既然罗成等人愿意配合,那当然是最好。她不会追根究底问“为什么”,也不想听他们的心路历程。 “既然如此,罗警官,请您分出人手,按照我刚才的布置来行动。” “没问题,陈sir!” 罗成本想对叶棠说他打算亲自带人去落实她的计划,没想到他话都没说完,叶棠就和云驰手牵手地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叶棠把楚潇丢去给庞所长,让后一步撤出礼宾馆的林景晖去B队支援。将C队的另一个队长吴荣光当壮丁抓到自己身边,这会儿与叶棠、云驰还有梁一鸣一起站在市中心最高的写字楼天台上。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俯视着下方,叶棠问先一步来到这里待机的梁一鸣:“一鸣,准备好了吗?” “是的,陈sir。” 于是叶棠笑着握住梁一鸣的手:“那我们开始吧。” 「各位市民朋友,晚上好。」 温柔的女声如同夜风一般拂过众人的耳边,来参加烟火秀的市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困惑地寻找着突然出现在他们耳边的声源。 当然,马上就有人发现这个声音不是他们听到的,是直接传递到他们大脑里来的。有的人不大适应,感觉有些恶心,却也有些人觉得新奇,忍不住环顾四周,想看看是哪个特殊能力者在搞恶作剧。 「欢迎大家来参加今晚的烟火秀,还请务必享受这几年一次的璀璨盛景!」 「但在烟火秀开始之前,湖城特警总队提醒各位:请注意安全,请保管好您的财物,请带好您的孩子,不要让他们离开您的视线。」 哦,原来不是恶作剧,是烟火秀开场前的观看提示呀! 这下市民们明白了,谁都不再对这直接传入自己脑海中的声音有所抵抗——大家伙儿看电影前不也一样要听观影提示?这个和那个,本质上没有区别。 「为了使市民们能够更好的欣赏今晚的烟火秀,湖城特警总队特别为市民们提供便民服务。」 「百货大楼东门前方两百米处,有湖城特警总队联合朝阳路警署向市民们提供免费的行李寄存服务。」 一张平面地图上被送入市民们的脑海之中,这张详细标注了周围建筑物名称的平面地图上还亮起一点,告知市民们行李寄存服务就在这个亮点处进行。 “行李寄存?好诶!” “还是免费!” 几个女孩子开心地跳了起来。 她们刚从旁边的购物中心买了东西出来,原本还在想拎着东西看烟花秀真是不方便,手酸不说,拎东西的袋子在人流量如此密集的地方还容易撞到人或者是被人撞到。 刚买了一双球鞋出来,还帮女朋友拎着手袋的男孩儿也开心地笑眯了眼。 他这双球鞋可是限量版!人潮里挤来挤去,他是真的很怕他的宝贝鞋子给人挤变形了。 而且放烟火的声音那么大,万一在他搂着女朋友看烟火的时候有人趁他不注意,划开他的纸袋、把他的鞋子连着盒子偷走了怎么办?人流这么密集,他想追小偷都追不上啊。 现在好了,把东西丢去给警察们看着,他就能专心和女朋友看一场浪漫的烟花了! 「带孩子的各位市民,也可以将你们的孩子送至购物中心A座二楼的C口。湖城特警总队联合购物中心,将为各位的孩子免费提供室内观赏烟火秀的场所。」 再一次,市民们脑海中的地图上又亮起一个点来。 这次带着孩子们出行的父母们沸腾了。 小孩子的活力,那叫一个恐怖。当父母的光是能拉住自己和脱缰野马一样乱窜的孩子就能去了半条命,这要是多孩家庭,那真是拉住了一匹野马,另一条二哈就奔向了远方。着实让人痛苦。 最要命的是小孩子爱凑热闹,这人多的地方又容易磕磕碰碰或是出现踩踏事件。还没进入青春期的小孩子个子矮,个头也小,被人一撞就得磕地上,踩踏事件里最容易出事的也是小孩子。 能让小孩子们在室内观看烟火秀,这就好比给野马修了栅栏,给二哈牵了狗绳。总归是能让当父母的人省点儿心的。 “是这边吧?免费寄存!” “购物中心A座……啊,C口在这里!” 人流潮水般移动,一部分被分流到了行李寄存点,一部分被分流到了购物中心里。 叶棠暂时停止通过梁一鸣向市民们进行大脑广播,她问吴荣光:“还有带着大件行李,但没往行李寄存处去的人么?” 正在努力用上帝视角扫描周围的吴荣光抹了一下太阳穴上渗下来的汗,他已经明白叶棠这是在做什么了。 “是的!陈sir。”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向导41烟火秀开始了。 “把坐标给云驰,云驰把坐标给罗警官。” “明白!” “Yes,sir!” 这里是市中心,市中心又是湖城商业中心最集中的地段。这里三步一个商业广场,五步一个百货大楼。络绎不绝的人潮涌向这里,并在这里进行购物与娱乐。 这种消费气氛浓厚的地方,哪怕原本没打算在这里花钱的人在逛过街后都忍不住买上一点儿东西,也因此手上满是大包小包的人十分常见。 只要伪装成刚刚购物完毕的行人,就能不被人怀疑地将大件的行李带入烟火秀会场。 然而现在烟火秀会场附近有了免费的行李存放点。 如果负责行李存放的特警与民警的人数不够多, 那确实会有人担心自己把刚买的东西寄存后东西有可能遗失,也会有人担心排队寄存的人太多,去排队寄存可能会耽误了看烟火秀的时间。 但湖城特警总队与朝阳路警署联合出动的警员居然有接近五十人之多!协助市民们寄存行李的警官里还有可以立起不会化的冰墙的特警。 眼看自己的行李交给特警后立刻被放进真冰做的箱子里,垒起来的冰箱还像是竹子一样一截一截往上“长”。这会儿就连原本没想去寄存行李的人,这会儿都为了看一看这奇特的景观而跑去行李寄存处排队了。 依靠哨兵之间的精神力感应,罗成一收到来自云驰的坐标定位,立刻就指挥自己的小队去包抄那些明明寄存如此方便却不愿意去寄存行李的人。 ——这些人带的,大多不是什么行李,而是能够杀伤周围人的武器。 “美杜莎之眼”在这种时候相当好用,罗成只要在看得到这些人的地方盯住这些人,他的队员们就能不引起任何骚动地将这些人带走。 “有几个是乌龙。大部分是炸-药,还有可以拼装起来的枪械。有几个人带的是刀。” 罗成通过精神力告知云驰这些内容,云驰再将内容转达给叶棠知道——为了避免无线电被监听,现在叶棠并没有用无线电。 一直维持上帝视角、还要从中挑出可疑人物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吴荣光只坚持了一刻钟就开始隐隐反胃,而叶棠,她就像是料到了这一点,一只手按在了吴荣光的后背上。 柔和的精神力像温暖的海浪拍过吴荣光的脑子,拍得他清醒了不少。 “再坚持一会儿。” 叶棠的吩咐声里,汗水从鼻尖滴下来的吴荣光咬着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陈sir,带孩子的市民几乎都往购物中心A座去了,但还有一些刚来的市民,没有听到刚才的‘广播’。……我可以重复您刚才的‘广播’吗?” 梁一鸣已经完全理解了叶棠的想法。 “当然,谢谢你,一鸣。” 叶棠朝他笑了笑。 让市民寄存手边的东西,是为了分辨出哪些人不愿意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交给特警检查一遍。 让市民把孩子送往购物中心则是为了避免最容易受伤的孩童在现场乱起来时无法自保。 ——普通人的底线大多很简单,一是老人,二是孩子。专程跑来看烟火秀的老人不多,来了的大多也都腿脚灵便。毕竟对于老年人来讲,一时绚烂的烟火可不比电视上的家长里短好看。绝大多数腿脚不便的老人,都更愿意待在家里而不是出来和小年轻们人挤人。 又擒住一个蛋糕盒里装了炸-弹的人,罗成暗自骂了一句脏话。 这都有十几个炸-弹了吧?这些人原本是打算制造多大的惨案啊!? “唔……!” 八点二十七,就在烟火秀开始前三分钟,吴荣光支持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天台上。 云驰连忙跑过去扶他起来,顺便拧开保温杯给他灌了几口葡萄糖糖浆。 吴荣光虚弱地睁开眼睛,喘了一口气道:“陈sir,现在已经没有身上有大件行李在身边的人了……” 正因为如此,吴荣光才敢停止他的上帝视角。 “这下,所有的安全隐患应该都被排除了吧?” 吴荣光欣慰地说着。 哪知前方的叶棠只是背对着一城-的灯光,缓慢但肯定地摇了摇头。 “不。” 把广播事宜交给梁一鸣之后,俯视着市中心的叶棠就一直在思考。 她看着下方熙熙攘攘、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攒动的人头,渐渐地抓住了那个设局之人的思考方式。 ——让容亚婕发狂杀死他国大使、他国官员无疑能够为容亚婕、为C国炮制一个惊天的巨大丑闻,同时让容亚婕和C国背上至少一百年都还不完的道德债。 但容亚婕也可能不发狂不是吗?那种能让特殊能力者精神紊乱的药物,也能让特殊能力者短暂失去自己的特殊能力。 容亚婕的能力是未知。这种未知意味她发狂和失去能力的概率最多只能五五开。 容亚婕不一定能按照计划杀死他国大使、他国官员,却也不一定会因为暂时失去能力而被杀——那可是精神力都已枯竭还能从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 设局那人在T10次列车挟持事件里考虑到了贾马尔或许会不甘心被杀,掉入明珠湖里也可能生还,所以他让贾马尔穿上了炸-弹背心。这人也考虑到了T10次列车不坠入明珠湖的概率,所以他设计最后让无人机给T10次列车送个“大礼”。 边境上的事情也一样。 那人考虑到了只是派几个普通的毒贩到边境上去,特警不一定会出动,出动了也可能不会大量出动,所以他派出的毒贩大多都有点身份,而这样有点身份的毒贩还不是一队两队,而是一下子好几队同时出现在了边境。 一队人没抓住机会让特警发狂,那就上两队人马,两队人马还不行,那就三队、四队…… 那么,针对容亚婕设下的全套,除了礼宾馆里的里应外合,礼宾馆之外也该有点儿什么。 砰!! 第一枚礼花高高飞上天空,化为一朵金菊绽放开来。无数璀璨的金光如同散碎的金色流星在人们眼前炸裂、坠-落,跟着更多的礼花在夜空中绽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俯瞰着礼花射出的方向,结合刚才那些携带危险物品的人出现的地点,叶棠脑海中开始生成出一张推导动图。 “……原来如此。” 果然,针对容亚婕的棋,还有一步! 这一步就是以礼花炸裂的声音为遮掩,用爆-炸、用袭击驱赶人群——一旦亲眼看到有人被当场炸死,即便是烟火的炸裂声也能吓得一般人抱头鼠窜。人们下意识地会远离炸裂声响起的地方。这时候只要对人流加以引导,就能把人群驱赶向礼宾馆方向!要知道礼宾馆距离市中心可就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礼宾馆里的容亚婕是杀人也好,被杀也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人潮到达礼宾馆,容亚婕要是没有理性残存,那么她会连着这些普通的无辜市民一起杀。如果她还有理智,她就必须出面维护秩序。 容亚婕能提防的人是有限的。如果这些市民里混入了几个试图刺杀她的暴徒,容亚婕没有防备,那她的命就得交待在这儿。如果容亚婕有所防备,反击了,暴徒血溅当场,就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容亚婕反应过度,杀害了无辜的纯良市民。 即便容亚婕没有出面主持秩序,这对容亚婕来说仍是死局。 她的政敌应该会这么质问她吧:“湖城大乱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无辜的市民们被恐怖分子袭击时!在善良的市民们不得不相互踩踏着求生时!你都在哪里!?一个龟缩在高档套房里的将军连几百人、几千人都保护不了,谁又敢信任她让她去保护这个国家!保护我们的国民!?” 容亚婕要是在人潮到达前就已被杀,那她的政敌更是要捧腹大笑了。 没有比往死人身上倒脏水更简单的事情,毕竟死人开不了口不是吗?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叶棠的声音传入B队、C队,还有从礼宾馆里撤出重又汇合的A队特警们的耳中。 她的声音让所有人因为烟火秀已经有些懈怠了的情绪重新紧张起来。 “怎、怎么办……” 一个畏畏缩缩 的男人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脖子。他的脖子已经被他在无意识之中抓挠得通红了一大片。 发现先一步进入市中心的同伴们在不知不觉间都不再传回联络,这个男人没有把自己的“行李”带入市中心。 等他到了烟火秀的会场,看到那些不停巡逻着的特警,男人马上就明白计划可能被特警们看破了。可男人又不敢立刻从烟火秀的会场里出来。他只能抠着自己脖子上的皮肤,越抠越用力。 滴—— 机械启动声振动了男人的鼓膜。 “啊?” 男人还没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就四分五裂地炸开了。 第42章 向导42落幕收尾。 被黏腻的东西溅到身上时,女孩儿还以为是有人打翻了热饮之类的东西。 她回过头去,还没看到什么就被一双柔软的手从身后按住了面颊。 “看前面。” 清澈中带着点透明感的女声在女孩儿耳边响起,女孩儿的呼吸在此刻滞了一滞。 来人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她有一双在C国最常见的黑眸,只是这双黑眸比常人的要更加深邃、明亮,还有着电视剧里逐帧磨皮的偶像所没有的灵动眸光。 小姐姐的皮肤很白,鼻头小巧可爱。一头很有层次感的短发让她少了两分柔弱,多了三分清爽与飒气。她藏青色的制服胸口别着一个亮闪闪的徽章,她温热的身躯传来好闻的香气。 不自觉地,女孩儿忘了自己先前为什么要回头,她讷讷两声,听话地顺着小姐姐的手看向前方。那里,烟火秀已经进行到了高-潮,一百零八发礼花同时升空,在空中炸出一片火树银花。 “哇……!!” 女孩儿双眼发亮,眼睛里倒映出今晚这最为壮观的一刻。而她身后那炸成一滩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回收了泰半的固体,剩下的流体与半流体则被三、四名特警与民警挡在身后。 扛着消防水管的民警与施展自身特殊能力的特警相互协作,他们在那些用身体挡住一般人视野的特警与其他民警身后,快速地清理着地上的鲜血与残肢。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在特警能力的作用下被完全湮没在烟火发出的硝烟味儿里,没有被一般人察觉到。 身体里被埋入炸-药的人不是一次只有一个被炸爆脑袋。这次同时有四个人的脑袋都成了血肉礼花。 接近三十个市民在不同的位置听到了爆-炸声,他们下意识地先后回头,眼看着就要看到那堪比B级恐怖片画面的场景。 再一个个阻止这些人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叶棠一握紧梁一鸣的手,就发现未成年出了满手的手汗。 有些好笑,有些心软。但叶棠并没有因此就让自己指挥的速度慢上一秒。 “一鸣,视觉控制。” “明白!” 在这几十人回头看向侧方、后方的这一刻,叶棠用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直接篡改掉了这些市民眼睛看到的画面。 这是一项相当困难的事情。毕竟这几十个人,每一个都站在不同的位置。哪怕是手挽着手黏糊在一块儿的情侣,看到的也不完全是同样的画面。 要想让这些人不发现任何异常,叶棠动脑的速度必须很快很快、非常快。 “?” 侧头回头也没看到什么奇怪东西的市民们困惑着又把脑袋转了回去。很快烟火就再次占据了他们的心神——叶棠让B队把后备的烟火和附近能够调集过来的烟火全部都给调集了过来。这让这场烟火秀的持续的时间、持续的规模都再上了一个档次。 事后一定会有人抱怨今晚市中心的光污染、声污染、空气污染太过严重吧?但这又如何呢?这些强烈的光效刺-激与震耳欲聋的响声,以及充斥着硝烟味的空气都掩盖掉了本来会引发集体性恐慌的血腥场面。 这一-夜注定被人铭记。 只不过恐怖分子想要让C国人铭记的是地狱般的惨状,而湖城市民、看烟火直播的C国人民以及礼宾馆里的各国大使、各国官员们却只铭记下了这一-夜瑰丽、壮观、惊心动魄仿佛永不会停息的火树银花。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Y国,看着C国直播里一片平静好似无视发生的烟火秀,男人失态地站起身来,撞翻了办公桌上放着的黑咖啡。 咖啡在办公桌上肆意地流淌,打湿了桌子上的文件,淌过里面装着白色粉末、这会儿开着口的密封袋,熄灭了从烟灰缸边缘上被振动得滚落下来的雪茄,最后从桌子上形成一股细流,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名贵的古董地毯上。 “BOSS,A国总统来电话了。” 男人用力“啧!”了一声,看得出他万分不想接这个电话。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金-主爸爸,惹恼了金-主爸爸那可就不仅仅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问题、而是他和他所在的这个小国都可能因为武力打击而直接从地球上蒸发,男人拄着桌子拼命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对着属下勾勾手指。 “拿过来吧。” 属下递来了卫星电话。男人刚接起电话还来不及谄媚地向爸爸寒暄,对面就用“fuk”含量很高的话狠狠地辱骂了他一通。 男人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能理解金-主爸爸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他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金-主爸爸保证:自己算到了所有的可能性!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而金-主爸爸也相信了他。 现在可好了。他的计划不要说是万无一失了,他的计划根本就像个哑弹……不,连哑弹都不如,哑弹至少还会让人感到后怕。他的计划呢?他的计划压根儿就像是个吹破天的牛皮!一张只在梦里能兑现、现实里根本没人去执行的空头支票! “……您说得对,是的,是的,这次的事情,全是我方办事不力的错。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总统先生。” 对面又是一阵“fuk”含量极高的怒骂。 “是的,我明白。我明白光是道歉不足以表达我方的诚意。总统先生,我希望您能给我再多一点的时间。我这次、这次一定会——” “呵。” 应该是无人的虚空中传出一声笑音。 接着男人的脑袋就被一把直刀从他的脖子上削掉了。 电话那头的A国总统发现对面忽然没声音了,他刚想再怒骂几句,却被旁边的秘书眼疾手快地抢过卫星电话结束了两边的通话。 “晚啦!” 一脚将趴在地上的尸体踹得正面朝上,从虚空中闪身而出的女性特殊能力者没忘记手起刀落用自己的能力好好补刀。 她把男人刀成了碎沫。 现在男人就算能复活,也要花很长的时间。 “你又弄得这么脏。” 方才还是男人下属、给男人递了卫星电话的“大汉”恢复成C国女性的模样,她嫌弃地瞥了一眼正拿人窗帘擦刀的同伴,从怀里掏出一瓶易燃物,拧开瓶盖儿把易燃物朝着那一滩碎沫扔了过去。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最后还不是会把这里烧掉?” 同伴嘟嘟嘴,模样有些可爱。光看她这副模样,谁又能想到她方才还把一个人粉碎了呢? “哈哈。这倒也是。” 从桌上拿起男人用来点雪茄的火柴,女子擦燃一根火柴,把火柴投向了易燃物。 轰—— 火光跳跃,明亮的光焰先是吞没地上那一滩碎沫,接着爬上古董地毯,再从地毯爬上真皮沙发、蕾-丝窗帘…… 两位女性闲聊着消失在虚空中同伴为她们打开的“门”里。而这栋豪华的私人别墅则渐渐被火光吞噬,之后倾颓下来,砸成一团废墟。 …… “您的心情这么好,看来是收获颇丰了?” 叶棠带队回到礼宾馆时,容亚婕披着一件军服外套在大堂处迎接了她。 容亚婕微抬下颌,从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中拿过马提尼递给叶棠:“至少想要的东西都到手了。” 叶棠接过马提尼:“看来这是能保证C国至少十年乱不起来的东西。” “嗯,有眼光。” 容亚婕说着主动与叶棠碰了下杯,两个谜语人一齐笑了起来,随后将杯中的马提尼一饮而尽。 “韩队、这是……?” 云驰小声地问一直留在礼宾馆的韩卫。 韩卫举手投降:“别问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驰再看其他人,其他人也是一副刚睡醒、还不知道自己睡着期间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事情要说简单其实也简单,无非就是容亚婕察觉到有人想对她不利,而那些人为了铲除碍眼的她,甚至不惜与其他国家的势力合作,想借与他们无关的手拔除容亚婕。 坐等挨打不是容亚婕的风格,容亚婕也明白自己不能一味依赖上层对她的信任。 ——对上层而言,或者说对这个国家而言,哪一派生哪一派死其实都无所谓。只要国家和平,人民生活安定,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不被动摇,那么留下来的是容亚婕还是别人,都只是容错许可范围内些许的小差异。 所以容亚婕选择了迎击,又不单单只是迎击。她要利用对付她的这些人抓到他国的把柄,以此向上层、向国家表明:他比那些只想着排除异己的人更有用。她能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多、更大的利益。她能够更好地守护这个国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A国已经烂到骨子里了,我的人也很难混进去。毕竟那里的人天生对我们这种亚洲长相有歧视,一旦沾上了亚洲长相,就很难进入核心权利层里了。” “所以您的人混到了恐怖分子的身边。” 与容亚婕独处一室的叶棠笑眯眯地接话:“就为了抓住A国总统与恐怖分子有联系的证据。” “没错。” 容亚婕亲自从冰桶里夹了几块冰块,给叶棠调了杯highball。 一国总统与恐怖分子有联系,这已经不是实际丑闻的范围、而是牵扯到国际安全问题了。 这位A国总统如果还想继续在位,那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隐瞒住这个事实。C国可以在此基础上和这位总统好好地“交流”一番。 要是这位总统不识时务,C国就可以利用这个丑闻让A国换一名总统。 新总统继续对C国充满敌意也没关系——前任的烂摊子还摆在那儿,他不收拾干净了就想作妖,这是嫌命长?A国可是一个多政党国家,多的是想把总统还有总统所属派系拉下来自己上的派系。总统只要一点行差踏错,用不着等外人来提醒,自己人就能先来一番混战。 A国上层自己乱着,当然也就顾不上来找C国的麻烦了。 这确实是值得拿湖城冒险去换的把柄。 “对方很谨慎,我的人花了比预想还长的时间才渗透进去。一开始接触到的情报也相当边缘。” 容亚婕这是在对叶棠解释为什么她没能提前阻止发生在湖城-的恐怖事件。 叶棠见过的人、见过的事都太多了。她明白有时候不发生事件、只是提前将事件防范于未然约等于没有地方刷功勋,刷存在感。 容亚婕的话她信,但不全信。 “那您的女儿?” “那真是我女儿。” 提起女儿,容亚婕眉眼间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挚的明媚:“只不过,是养女。” 方才在大堂里,叶棠第一次见到了容亚婕的女儿。 当她一眼看到那个小姑娘,她就理解了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是容亚婕的女儿。 第43章 向导43“我对你个人也很有兴趣。”…… 小姑娘是特殊能力者。她的能力……让叶棠来说,应该叫作“百面千相”。 叶棠之所以察觉到了这一点,是因为小姑娘对她好奇得很,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盯住她,其中充满了浓郁的好奇。 那种好奇甚至不需要叶棠用向导的能力去确认。 当然了,叶棠那一刻还是放出了精神感应。 没别的理由,这只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向导之后的本能。 「我在这个姐姐的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小姑娘的情绪如此诉说着,于是叶棠在望着她,改变了脑海中对她的印象。 结果就是小姑娘的外貌与形象在叶棠眼中千变万化。她可以像容亚婕,可以和容亚婕一点儿也不像。她可以像个小公主,却也可以变成个小男孩儿。小姑娘这种可怕的被动能力让叶棠确定了一点。 容亚婕是“规则系”特殊能力者。 这个“规则系”是叶棠给这一类型的特殊能力者取的代称。这些特殊能力者人如其名,他们的能力不是单纯的某一种能力,而是一种具备某种规则的能力。 容亚婕之所以收养这个小姑娘,就是因为她们是同一系统的特殊能力者。 对于年轻的特殊能力者来说,没有比来自同一特殊能力系统的长辈更好的引导者了。完全理解年轻的特殊能力者容易在哪里掉链子、容易在什么时候无法控制好自身特殊能力的长辈,可以为年轻的特殊能力者提供更多的有效经验,帮助年轻的特殊能力者快速且稳定地成长起来。 “陈督察,你应该发现了吧?” 手指划过叶棠的下颌线,容亚婕抬起叶棠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我的能力是什么。” 面对烈焰红-唇、充满压迫感的容亚婕,叶棠只是微微一笑:“您的能力不是同伴或敌人认为您应当有的能力,就是一段时间内可以从一堆固定能力里抽取、或者是选取几个能力来使用吧。” 说白了,规则系特殊能力者就是一群金手指开满的挂披。 “你果然察觉到了。这也就是说,你不是普通的向导。” 容亚婕和叶棠贴得很近,这让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有她们两人能够听得清。若非如此,叶棠也不会从善如流,直接点破容亚婕的能力。容亚婕也不会说穿叶棠不是一般的向导。 这是一场两个聪明人都明白对方不会把自己的秘密透露出去的对话。 “我只是在经历过刺-激后,感应力变得稍强而已。” 叶棠知道,陈莎莉被楚潇拧断了脖子的事情,容亚婕一定知情。哪怕江开宇已经拼命保守这个秘密了,对容亚婕来说江开宇做得保密工作也不过就是一层纸那样的东西。 “嚯?也就是说只要经历生死关头,向导就有可能进化么?” “仅仅是‘可能’而已。我可不推荐您去让宝贵的部下赌这不知道是百分之几还是百分之零点几的可能性。” “好吧。” 叶棠那波澜不惊的模样让容亚婕放弃了她脑中那有点危险的想法,却也让她更中意叶棠——要不是为了说服叶棠加入自己麾下,她也不会这样花时间和叶棠单独相处。 “但你这么说,让我更想要你了。” “因为我是您还没有收集到的那种类型的向导?” 容亚婕没直接反驳叶棠的话:“是,也不是。除了你作为向导的能力,我对你个人也很有兴趣。” 从她部下汇报给她的情报来看,陈莎莉是七月的死而复生之后才开始有所改变的。这也就是说,她仅仅花了两个月就尽揽湖城特警总队几乎所有特警的人心。 清除礼宾馆内奸时她展现出了滴水不漏的思维能力,烟火秀不出任何差池错漏地圆满落幕也可以证明她拥有可以称之为“可怕”的控场能力。 这是个人才,非常诱人的人才。容亚婕甚至都想不容分说将她带走,把她放到一个更加高端也更加危险的舞台上看看她能做到哪个程度。 “感谢您的好意,可我不想离开湖城特警总队。” “唔?因为这里有你喜欢的哨兵?可以啊,一并带走吧。” 容亚婕爽快道:“虽然我不会给他们和你一样高的军衔,但是我可以让你不受任何人 干涉地和他们在一起。啊,对了,最好控制在三人以内。超过三人多少会有点麻烦。你也知道军中老古板最多,要让那些老僵尸闭嘴可不容易。” ???容将军还能公费帮属下开后宫的吗? 啼笑皆非说得就是这一刻的叶棠了。不过她只是怔住一秒就摇了摇头。 原主的事情她还没有调查清楚。她也不想借助容亚婕的力量去调查。因为那意味着她知道多少,容亚婕就会知道多少。 原主死去时把自己的记忆都粉碎了扬了,可见那些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叶棠不怕容亚婕拿陈莎莉的过去来和她谈条件,但叶棠不希望她想要替陈莎莉做些什么的时候,容亚婕故意拦在她的面前。 “我有我的原因,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这里。” 叶棠的笑容很柔软,但容亚婕看得出她的意志很坚决。 对于这种精神上过于坚毅的人,死缠烂打只能徒增恶感罢了。 无法,容亚婕只好松开叶棠的下巴,靠到叶棠对面的沙发上,叹息一声:“太可惜了!” 叶棠笑:“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湖城特警总队了,根据薪资待遇,我会优先考虑投到容将军麾下的。” 容亚婕瞥她一眼:“光是嘴巴甜。” 礼宾馆的大堂里,等待着叶棠出来的韩卫等人都是心绪不宁。 ——迟钝如楚潇都意识到了,容亚婕和叶棠喝酒就是为了挖走叶棠。林景晖、韩卫和云驰、梁一鸣几个紧张叶棠的更是不用说了。 “大家伙儿脸色怎么都这么难看?是不是因为没吃晚饭?” 刚到礼宾馆的杜博川不知这一行人干嘛如丧考妣,只招呼众人道:“刚好!mary和谢哥给大家伙儿买了叉烧饭来呢!快来一起吃吧!” 杜博川今天也忙得够呛。 因为担心烟火秀时人群密集,人群中会出现磕碰事件,杜博川一大早就被派到市中心执勤来了。 不论是磕破了膝盖的小孩子,还是被人不小心踩了脚的游人,就连走快了难受一下子呼吸不过来的孕妇都被人带到他的面前要他帮忙治疗……这一天杜博川治疗的人比他以前几年加起来治疗的人都多。 “没胃口。” 韩卫言简意赅。 林景晖更是捂着脸发出接近抽噎的声音:“你要我怎么吃得下去?那将军明显是来挖人的!莎莉要是真被挖走了怎么办?……干脆我跟着莎莉去当兵算了。” “那万一人手下全是女兵呢?你要去做变性手术?” 楚潇嘴就跟抹了毒一样。林景晖含泪的眸子恨恨地剜他一眼,两人眼看着又有想互殴在一处的苗头。 正在拆外卖包装袋的刘梦慧缩了缩脖子——她也就算了,楚潇怎么看都不看谢南枫一眼啊!这还是官配吗!?啊?! 咔哒、咔哒—— 高跟鞋有节奏地踏出电梯,迈向门口。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韩卫的耳朵就动了动。 等林景晖和楚潇看见了叶棠,韩卫已经一把将叶棠抱在了怀里。 “……你要走?” 紧张让手汗渗出,带着潮意的双手滚烫地按在叶棠的腰上、背上。 叶棠眨了眨眼,旋即抬手拍拍韩卫的背脊。 “我不走。” “——!!” 林景晖兴奋地朝着叶棠扑了过来,夸张地把叶棠抱个满怀,他甚至还抱着叶棠原地转了两圈儿。 云驰和梁一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出声来的同时也一起朝着叶棠跑去。 楚潇只是站在那里,但刘梦慧分明看到他的嘴角有那么一秒,微微地向上勾起了一点儿…… “诶?诶?啊?什么?怎么回事?” 状况外的杜博川迷糊极了,但他很快就不再犹豫:“算了!管他呢!” 像小狗一样也摇着尾巴奔向叶棠,杜博川嘴里道:“陈sir,我今天可努力了!夸夸我吧!” “哼,莎莉比你努力十倍……不,一百倍!” 林景晖不屑。 但叶棠还是拍了拍杜博川低下来的脑袋:“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 林景晖瞪大了眼睛,随后低头:“不行!我也要!我也很努力了!” ““陈sir!”” 异口同声的云驰和梁一鸣也是满怀期待地对着叶棠低下头来。 感觉自己被好大一窝狗狗簇拥着,叶棠笑道:“我只有两只手。” 但还是一个一个脑袋撸了过去。 第44章 向导44绝不向漂亮姐姐带着钩子的笑…… A20峰会圆满落幕。 C国在A20峰会上与好几个亚洲邻邦敲定了旅游免签、购物减税的事宜,同时不同国家的大、中集团也与C国的知名集团订下了大宗合约,预计下半年开始各个公司会开始陆续履约。 湖城宣布与几个他国城市成为“友好城市”,新的直达航班也将不日上线。无数富有异域特色的他国特产通过湖城流向整个C国,一时之间湖城街头巷尾都不乏戴着异域风情装饰品的时尚潮人。 过了十月,A20峰会为湖城带来的活力与热力仍未消退,但湖城特警总队总算迎来了期待已久的轮休。 刘梦慧差点儿没激动地哭出来。 她穿来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穿来之后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学校医——由于特殊能力者的存在,学校的校医只招向导。原主大学一毕业就留校当了校医,可以说是没迈出过象牙塔半步。 刘梦慧和她穿的这个身体的原主同名。大概是这个缘故,她在原本的世界里遭遇了车祸后才穿到了这个世界、并附身到了原主身上。 至于原主、另一个刘梦慧的灵魂去了哪里,刘梦慧不知道。她只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等她蹦起来查看周围,经过镜子时才发现自己换了张脸、换了个身体。 刘梦慧在这个世界待了快一年后才发现:这好像是自己看过的小说的世界! 她发现的契机也很巧合,就是在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一条“最帅特警合集”,接着在这条合集里看到了楚潇。 黑发、红眼,大胸、劲腰。明明是特警的打扮,一张脸却不输给偶像明星,耳朵上还招摇过市地戴了许多装饰品。 仅仅是这些特征还不足以让刘梦慧确认这是楚潇,所以刘梦慧在浏览器里键入了小说里也出现过的关键词:“湖城特警总队楚潇” 当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刘梦慧才明白自己与其说是“穿”来的,不如说是自己“转生”到了小说的世界里。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刘梦慧的记忆。刘梦慧终于想起来自己想起前世的契机是在操场上给受伤的学生贴创可贴时被学生踢过来的足球砸到了脑袋。 那一砸导致刘梦慧失去了今生的记忆,却也唤醒了她前世的记忆。所以刘梦慧才会以为自己是直接穿过来的。 现在好了,刘梦慧也想起了今生的记忆。她很快向学校辞了职——搜索“湖城特警总队楚潇”的关键词后,下面跳出来的结果除了有楚潇的偷拍照片,还有湖城特警总队招聘向导岗位的求人信息。 带着追星的心态,刘梦慧来到了湖城特警总队,她就跟个参加明星握手会的小粉丝一样雀跃。谁想,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摆在她面前的就是干不完的工作……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湖城特警总队有那么多需要诊疗的特警啊??? 而且这些特警不去找谢南枫而来找她是干什么啊????? 说好的谢南枫是万人迷受呢!!??? 高强度的工作让刘梦慧丧失了近距离观察自推的梦想。她每天都在祈祷自己的办公室门前不要再排人了。 刘梦慧的祈祷也确实成真了。不过半个月,她的办公室门口就从大排长龙成了门可罗雀。 这下刘梦慧有空摸鱼了,可她却感觉伤了自尊——她是知道的,之所以特警们不再预约她的诊疗,那是嫌她业务水平差,干活 儿的速度还慢。可是……可是她这已经是拿出吃奶的劲儿来了啊!大学里她平均一个星期也就接待三到四位学生而已! ……等等,这也就是说,之所以她在大学里过得那么轻松,是因为学生们大多觉得她帮不上忙是吗!? 刘梦慧更沮丧了。 “有很多学生都不愿意暴露自己特殊能力者的身份。” 从自动贩卖机里给刘梦慧买了瓶热可可的谢南枫安慰刘梦慧说:“不是他们觉得你能力差,不相信你能帮上忙。” 刘梦慧抱着谢南枫给的热可可,更想哭了:“可是、可是……” 谢南枫看她可怜,拿手给她抹掉了她眼角溢出的泪水:“你不要多心。这几天来找你的特警少了也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而是最近需要诊疗的特警变少了。” 被谢南枫抹掉泪水时刘梦慧心动了一瞬,可想到这是原作里的受,她立马在心里给自己几个大耳巴子。跟着她顺着谢南枫的话,想到了需要诊疗的特警变少了的原因。 叶棠的“诊疗”已经从单体治疗变成群体恢复了。 如果说边境上的袭击事件时特警们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会儿叶棠的普通治疗可以是群体治疗的事就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为了不让救命稻草陈sir被别的单位挖走,湖城特警总队的特警们都对叶棠的特殊之处守口如瓶。也因此外界只知道湖城特警总队出了个除了能做精神力安抚、还能独立带队行动的向导。 叶棠进行群体恢复的次数越多,需要单独诊疗的特警们当然也就越少。现在还会到叶棠之外的向导那里排队等喊号的特警,要么是以前没少对陈莎莉出言不逊、动手动脚被林景晖丢出来的,要么是自觉以前做了太多对不起陈莎莉的事情、现在没脸让她帮忙自己的,再要么就是实在赶不上群疗趟,又不好意思让叶棠单独给自己开小灶的。 讨厌叶棠、排斥叶棠、看不起叶棠的特警,在湖城特警总队已经不存在了。 “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刘梦慧抽抽鼻子,点头“唔”了一声。 能够不看到叶棠、能够不在叶棠的面前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件事感到自卑,这对刘梦慧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她激动的事。 “Mary、南枫,你们两个晚上有时间吗?” 就在这时,刘梦慧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了。她一出现就问刘梦慧和谢南枫两人是否有空,随后不等两人回答就道:“今晚科室里给你们准备了迎新会。” 左右四顾两下,见没人叶棠才快步小跑过来,对着两人低声道:“我偷偷给你们订了烤肉不限量自助,今晚可以吃M9的牛肉吃到饱哦!” 澳洲M9牛肉,那是已经相当于A3和牛的品质。虽说距离品质最好的A5和牛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也价格不菲,足以诱-惑得公务员们鲤鱼打挺喊出一声:“我要去!!”了。 举着手的刘梦慧听到自己亢奋的喊声时才回过神来。 “嗯。那就说定了。” 而叶棠,她轻笑两声,微微点头。一双含笑的眸子看得刘梦慧面红耳赤。 等叶棠走了,刘梦慧脱力一般重新坐到自动贩卖机旁条凳上。她捂着脸。 “你……怎么了?” 谢南枫实在不明白刘梦慧的想法。 在他看来,刘梦慧应该是讨厌陈莎莉的。偏偏刘梦慧对上陈莎莉含笑的面庞,就跟……就跟青春期的少年瞧见女神对她笑一般,从脖子红到耳朵尖上。 “没什么……就是觉得……” 就是觉得这位陈sir蛊过头了!她怎么不分男女都对着人放电啊!! 这让她怎么不迷糊?这让她怎么不迷糊! 她明明该为了谢南枫痛斥她不讲武德的!可是、可是在她笑着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却在想:也难怪楚潇看不见谢南枫。身边有这么个蛊王,楚潇会喜欢上谢南枫才怪了! “不!不行……!” 刘梦慧恨恨地握紧双拳,又站了起来:“我绝不屈服!” 绝不向漂亮姐姐带着钩子的笑容屈服!! “哦、哦……” 谢南枫瞧刘梦慧一会儿消沉,一会儿害羞,一会儿一惊一乍,一会儿眼里冒火,只觉得刘梦慧好忙。 可是……怎么说呢?变来变去忙得很的刘梦慧实在很有意思。她那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模样反而让他觉得能在这样直来直往的人身边真好。 ——她什么都写在脸上,所以她骗不了他。她,也从来不会试着骗他。 他真的已经受够了那种口蜜腹剑、言行不一的人了。 “南枫!” “嗯、嗯?” 突然被刘梦慧喊到名字,谢南枫一惊。 更让谢南枫吃惊的是刘梦慧紧紧握着他的双手,对他发誓:“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什么?想什么办法?对什么放心? 谢南枫愣愣地,一点儿也没能跟上刘梦慧的思维。 望着“老攻”都被人抢了还一无所知的谢南枫,刘梦慧心里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对他更是怜惜不已。 她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想办法撮合谢南枫和他的命定“老攻”的! …… 迎新会气氛热烈,无他,除了谢南枫和刘梦慧两个新向导,其他人不当值的人都跑来自费吃烤肉了。 特警那边喝了好几轮,一群人都有些喝高了,其中几个竟是勾肩搭背地唱起军歌来,旁边的特警也跟着欢呼喝彩,手打拍子,甚至有人拿着筷子敲起了酒瓶当伴奏。 “我去一下洗手间。” 叶棠起身。 她方才照例被林景晖和韩卫夹在中间。她对面坐的是楚潇和杜博川。云驰和梁一鸣两个还不是正式特警,晚上要写学校的作业,第二天也要去学校上课,自然没法参与这种场合。 “我也去洗手间!” 一个箭步追出去紧跟上暂时离场的叶棠,刘梦慧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第45章 向导45还是那个人么? 走出隔间的叶棠一眼就看到了背靠着关起的门、显然是打算和自己单独谈一谈的刘梦慧。 “拦在那里会妨碍到其他想使用卫生间的客人哦。” 波澜不兴的口吻永远那么温柔,叶棠一面洗手,一面道。 她的话稍微刺痛了刘梦慧。刘梦慧扁着嘴往前几步,不再坚决地拦在门口。 “……姐姐你是穿来的吧?你一定是穿来的。” “你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剧情,才能那么轻易地解决了好几起事件,对不对?” 刘梦慧不敢抬头去看叶棠的脸,只能望着卫生间的格子地砖:“我不在乎姐姐你是不是靠着知道剧情来升官发财,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抢走楚潇?” “他是属于谢南枫的呀!” 说到这里时,刘梦慧突然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儿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我也看过很多很多的小说,里面都是穿越女重生女仗着知晓原作剧情、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抢在原女主、原男主的前面去结识男主男配,让他们爱上自己!” “我知道这是穿越重生的基本流程、基础操作!但是姐姐……我求你,求你讲一回武德,不要抢走谢南枫的楚潇,好不好?” 说到后面,刘梦慧已经哽咽了。 “那你呢?” 洗完了手,拿了擦手纸擦拭着自己手指的叶棠朝着刘梦慧转身。 “不要告诉我你不是为了楚潇才来湖城特警总队的。” “……!” 暴露了?她是穿越……不,转生女的事情暴露了?怎么暴露的?不,探究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就像她推断出了陈莎莉的底牌一样,陈莎莉或许也通过她刚才说的话,明白了她和她是一种人。 “我……一开始、我确实是冲着楚潇来的。” 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刘梦慧却说得异常艰难:“毕竟我当初……” “看文的时候还不知道帖子标题上的[哨向]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因为‘强制爱’这个tag而戳进去的强制爱-爱好者而已!我一直是把自己代入到谢南枫的视角里看文的文章开头没有谢南枫和渣攻前男友doi的戏码到谢南枫被楚潇圈圈叉叉的时候我才看到作者形容谢南枫的把是粉红色的那时我才知道谢南枫带把!!” 超高语速不带停顿,连珠炮一般吐出一长段哀嚎的刘梦慧含泪道:“你说我代了这么久, 发现自己穿到这个世界里来了,能不想看看文里的主角么?” 叶棠想笑,又觉得笑了不太礼貌。 于是她没有笑得那么大声。 看着叶棠抱着肚子前仰后合的样子,刘梦慧尴尬得脸更红了。 只是尴尬归尴尬,想到谢南枫,她擦掉溢出眼眶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正色地对叶棠鞠了一躬:“姐姐,我求你了!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端茶送水、洗衣拿报,我都为你做!只求你不要拆散他们!” 叶棠笑完了,勾着唇道:“你的想法很好。不过,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我不知道你看到的原作是什么样的,但mary,你觉得现在的楚潇还是原作里的那个楚潇吗?谢南枫呢?谢南枫还是原作里那个谢南枫么?” 说罢,叶棠从刘梦慧身边经过。她拧开卫生间紧闭的大门,出去时还没忘把刘梦慧挂上去的“卫生间正在清扫”的牌子翻了个面。 刘梦慧站在那里,方才还红得一塌糊涂的脸渐渐变白、发青。她开始有声生气,甚至有点儿恨不肯对楚潇放手的叶棠了。 气哼哼地走出卫生间,刘梦慧还想再找叶棠理论一番,却发现叶棠不在座位上,倒是谢南枫被人灌得东倒西歪,连自己的眼镜从一边耳朵上滑下来都没发觉。 刘梦慧一见谢南枫如此狼狈,旁边的人还要拉着谢南枫继续喝就急了。她本想自己上前去为谢南枫挡酒,但又马上摇头。 ——她要真这么做了,那她又和陈莎莉有什么区别!?她不能只想着自己想怎么样!谢南枫是属于楚潇的!谢南枫该和楚潇在一起!谢南枫和楚潇才是一对! 刘梦慧拼命地伸长脖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角落里的楚潇。 楚潇正靠在吸烟区里抽烟。他本身烟瘾不大,只是小的时候被人带着吸了,长大了之后时不时就会怀念那种辛辣入肺的味道。 “楚潇!……楚警官!” 吐出一口淡淡的薄雾,楚潇眼也不眨地望着跑来朝自己求助的刘梦慧。 “有事?” 刘梦慧望望谢南枫那边,又看看楚潇,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你为什么还这么问!你难道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吗?”的质问。 楚潇讨厌她的这种眼神。 这是一种把她的希望强加给他的眼神。 在烟灰桶上捻熄烟头,楚潇懒得与刘梦慧多话。 刘梦慧见楚潇动了起来,起初还高兴于楚潇终于开窍了,随后就发现楚潇根本不是往谢南枫的方向去。 “楚警官!楚警官你等等!” 抱住楚潇的胳膊,强迫楚潇转向谢南枫的方向,刘梦慧哀求道:“你去帮帮谢南枫好吗?” 刘梦慧的胳膊被楚潇不客气地拉开:“干嘛你不去?” 望着呆滞如冰雕的刘梦慧,楚潇冷冷道:“我和他不熟,和你,好像也没熟到非听你话不可的程度。” 「你觉得现在的楚潇还是原作里的那个楚潇吗?」 这一刻,刘梦慧的鼓膜上重新响起叶棠的声音。 她怅然若失地低下头,又在围绕着谢南枫劝酒的那一圈特警们发出欢呼时回过了神。 隔着人群,从人与人肩膀的缝隙里,刘梦慧对上了谢南枫求救的眼神。 「谢南枫呢?谢南枫还是原作里那个谢南枫么?」 刘梦慧的鼻子又酸了,这一回她连眼眶都烫了起来。 快步冲过去“打”跑那些向谢南枫劝酒的特警们,在特警哈哈大笑的声音里,刘梦慧扛住摇摇欲坠的谢南枫。 注意到自己右边咯吱窝里多了一个小脑袋,谢南枫摇晃两下,看清这是刘梦慧,他才露出个笑脸来。 “你来了。” “嗯,我来了。” 刘梦慧的眼底涩然一片。 她很不情愿、真的是很不情愿地理解到一点:她喜欢上谢南枫了。 不是楚潇,不是她代入时喜欢得不得了的楚潇,而是作为主角始终被她忽略了的谢南枫。 因为在她面前的谢南枫,不是一串文字,不是一段形容,不是一个方便代入的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和她一样会呼吸、会说话。他对她那么照顾,像个天然的男妈妈。脆弱的时候却又只会向着她求救,好像这个世界上他能够相信的、敢去依靠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正是因为她喜欢他,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角色、而是把他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喜欢,她才比谁都希望他幸福。 但是怎么办?她好像,没办法帮他把本该属于他的命定之人带到他的面前。 ……她现在已经开始嫉妒楚潇是谢南枫的命定之人了。 “撑着点儿,我带你去打车。” “嗯……” 谢南枫很乖很听话地倚靠着刘梦慧,却又没有完全把自己的体重都压在她的身上。 “Mary,” “嗯?” 等两人好不容易坐上出租车,出租车开始行驶,整个后座上仅有车窗外的光线透入时,刘梦慧感觉到忽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忽然碰到了自己的小指。 眼镜被刘梦慧给他挂到胸-前衣袋上的谢南枫朦胧着一双好看的眼睛。 兴许是因为视力不好看不清吧,他贴得很近。近到刘梦慧可以闻见他的颈子上透出一点带着体香的须后水味。 “我们去你的宿舍好不好?” 在刘梦慧的耳边吐气如兰,谢南枫的小指勾缠在了刘梦慧的小指上。 …… 叶棠轮休回来,刘梦慧当天就又把叶棠堵在了卫生间里。 “姐姐对不起!!” 刘梦慧连道歉都是气势十足。瞧她把腰弯折成九十度的叶棠还真有点担心她会不会闪了腰。 “没关系。” 说实话,叶棠非但不觉得刘梦慧冒犯了自己,甚至还挺想感谢刘梦慧让她看了一出有意思的青春偶像剧呢。 ——在刘梦慧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前,谢南枫就隐约察觉到了他对刘梦慧的好感。 刘梦慧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发现她每次情绪低落时身边都有谢南枫,也是真的没想过平时对谁都冷脸、一副高岭之花模样的谢南枫昨晚怎么就会被人给灌晕乎了。 关键的时候,向导可是能救哨兵命的。加上有叶棠这个能力突然变强的先例在,湖城特警总队的特警们没人敢去得罪向导。谢南枫真要坚决地表示自己滴酒不沾,大家伙儿闹腾一阵也就会放过他了。偏偏谢南枫一杯接一杯,眼神还总往刘梦慧那边飘。 刘梦慧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叶棠身上,谢南枫这苦肉计差点儿就要演给瞎子看了。 最后他究竟是恼羞成怒越喝越多,终于喝到站都站不稳了,还是他压根儿就没那么醉、他只是在演,去了卫生间的叶棠可就不知道了。 她知道的是:瞧见刘梦慧抱住楚潇手臂的那一刻,谢南枫拿起半瓶白干,对瓶吹干了剩下的所有酒液。 原作里那个被楚潇逼着、勉强才接纳了他的谢南枫,这回他是自己主动选择了刘梦慧的。 “是四爱?” 叶棠不加遮掩的问题让刘梦慧脸上一红。 “是四爱。” 四爱以外也都那什么……本垒打、大满贯了。这些刘梦慧没能说出口——就算她在漂亮姐姐面前早已经把脸丢干丢尽了,也还是想捡回点脸皮的嘛! 她本以为谢南枫只喜欢男的呢。 现在看来谢南枫压根儿没把性别这种东西放心上。他只是对喜欢的人敞开全身心而已。 “恭喜。” 叶棠早有预料的模样让刘梦慧凑了过去。 “我和谢南枫那什么……两情相悦的事,姐姐早就看出来啦?” “看出来了哦。” “既然看出来了姐姐就早点告诉我嘛!!还看着我让我一个人演了那么多蹩脚的小剧场!” “哈哈哈,我看得很开心。谢谢。” “啊……!!!” 刘梦慧要被羞死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阵鬼哭狼嚎。 叶棠和刘梦慧一起走出洗手间时,刘梦慧已经抱着叶棠的胳膊开始“姐姐长”、“姐姐短”了。 “她们不是关系不好么?” 楚潇对韩卫指了指小狗一样围 着叶棠汪汪转圈,又被叶棠挠下巴挠得狂摇尾巴的刘梦慧。 韩卫摇摇头,林景晖则是冲了出去:“莎莉的狗已经有我了!” 望着和刘梦慧抢叶棠的林景晖,楚潇无奈:“……我有时候会想,我们特警总队是不是太和平了一点。” 韩卫闻言轻笑两声:“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 第46章 向导46小白鼠不后悔。 年末年初总是过得很快,伴随着感恩节、圣诞节这样的舶来节日过完,元旦节、春节、元宵节开始依次亮相、粉墨登场。之后又是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伴随着年终奖的下发,商家们也在卖力地宣传以每一个节日为借口的促销。整个湖城、整个C国都在空前高涨的消费欲中度过了辞旧迎新的日子。 叶棠三月时升了职。她不是从总督察升职成警司,而是直接一个二连跳,升到了高级警司。 在湖城特警总队,高级警司这个职位仅次于江开宇这个总警司之下。尽管在叶棠之前,湖城特警总队的高级警司已经有六位了,但这并不意味叶棠的职称注了水。 事实上在湖城特警总队,手握实权的高级警司并不多。T10次列车挟持事件、边境特警被袭事件之后,湖城特警总队的高级警司里有两位就在事实上被江开宇拿走了手里的实权。 在礼宾馆事件与烟火秀事件之后,在叶棠晋升到高级警司、有更高的内部权限之后,她才发觉江开宇竟然早已经对湖城特警总队的上层内部进行了一番整顿,为她的升职默默腾出了空间与可操作的位置。 对此叶棠只能说江开宇不愧是可以做到总警司的人,他真的很识时务,很会选边站,也很会收买人心。 如果她在升上高级警司之后还要和同级来一番勾心斗角才能站稳脚跟,那她想要不受掣肘的行事至少还需要花了一、两年的功夫。这会严重影响到她办事的效率,她发挥的空间也会被极度压缩。 江开宇在她尚未晋升时就先着手为她清理了周遭环境,这份人情她不能不买账。同时,因为前方就是坦途一条,她也没有借口在做事时不尽全力。 江开宇想要的就是她的倾力施为。且江开宇一点儿都不怕她篡权。 毕竟如果叶棠有想要篡权的意思,江开宇很清楚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那都只会是螳臂当车。这还只是单论叶棠这个人的能力。 要是算上对叶棠青眼有加的容亚婕,江开宇更没胜算了。 江开宇到现在仍然是中立派,他并没有完全倒向容亚婕一边。这意味着湖城特警系统会与江开宇保持同一立场。站在容亚婕的角度,她当然不喜欢骑在墙头上观望哪边更厉害更得势的中立派。与其让江开宇当一个不确定性被放在那里,她还不如支持叶棠上位。 至少叶棠在立场上表现得不像江开宇那样模棱两可,容亚婕已经看出叶棠的底线就是那些无辜、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一般人。 ——很奇特的,无论哪一方面都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的叶棠,她竟然完全没有看不起那些蝇营狗苟的普通人。她始终对那些普通人带着一种慈母……甚至是圣母般的关怀怜爱。 容亚婕搞不懂叶棠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菩萨低眉般心态,但她也不觉得叶棠这样圣母有什么问题。 人的追求、人的欲-望、人的审美、人的偏好都不能一概而论。 有人喜欢养毛绒绒的小动物,也有人喜欢养冷血的爬虫类。把叶棠这种慈悲心肠当作是和养奇特宠物一样的癖好来理解就行。 她不认为这么一个不会伤害到谁的癖好有什么不对。 当然了,容亚婕对于这样的叶棠,除了有欣赏,也有戒备——在叶棠的眼里,城市就像是一个生态箱,普通人就是生态箱里头让她看到就会觉得愉快的小生命们。如果有人胆敢破坏这个生态箱,害死那一个个她用柔软眼光注视着的小生命们,那不论破坏这个生态箱的人是谁,她都会与之一战。 对上外敌时叶棠是可靠的同伴,但要是这威胁来源于内部呢? 容亚婕简直不敢去想。 她想把叶棠放到身边,也有限制叶棠、掌握叶棠行动的意思在。 可惜,叶棠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她条件给得再优越,到底还是没能把叶棠拉上船。 叶棠确实洞悉了容亚婕的小心机。对于容亚婕的顾虑,她很难全盘否定。 尽管她一再抛弃神性、捡起人性,可神性的傲慢多少已经根植于她的灵魂之中。 她就是会忍不住以俯瞰者的视角去看待她来到的每一个世界。她也确确实实会从观看社会这个生态箱中获得治愈,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诚如容亚婕所想。如果有人在生态箱中捣乱,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出手。 嘟呜呜—— 刺耳的铃声响过一阵,随后叶棠的面前,几道铁门相继打开。 叶棠的高跟鞋踏过一扇门,她身后就关上一扇门。当她终于来到门内的最深处,黑发褐肤的少年也出现在了叶棠的眼前。 贾马尔长高了不少,身体的线条虽然仍是纤瘦而苗条的,但无论是胸部、腹部还是手臂,看起来都要比和叶棠第一次见面时要厚实。 只是贾马尔身上多少也有他是囚犯、他是实验体的痕迹。 贾马尔右边的眉毛上多了几枚眉钉,嘴角上也有两个唇钉。这是研发中的新型抑制器,效果据说比韩卫、林景晖他们现在戴的那种型号还好,只是给特殊能力者的身体造成的负担也很大。 贾马尔刚戴上这些新型抑制器的那半个月一直在低烧,间中还有呕吐、咳喘、腹痛等症状。 尽管如此,贾马尔对自己成为小白鼠的这个选择一点儿也不后悔。 “陈督察——” 想起叶棠升了职,贾马尔改了口:“陈警司。” “上午好,贾马尔。” 叶棠不是第一次来见贾马尔了。只是因为贾马尔是重刑犯,每次她与之会面都需要经过重重审批审核,因此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太多。也就是二、三个月见一次的程度。 “上周我见到爱丽丝了。” 说起妹妹,贾马尔的目光柔软得像是一湾湖水。他那双嫩绿色的眼睛更是如同晨曦前尚带露珠的嫩叶。 药物实验改变了贾马尔的瞳色,他本人却对此并不在乎。 “她长高了很多,头发也变长了。以前她瘦得肩膀的骨头都凸出来,靠在我怀里轻得就像只剩一张皮。很多个夜晚,我们在断壁残垣下面依偎着取暖的时候我都害怕她睡着。害怕她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现在她长了肉,脸上身上不再有晒伤,人也变得很精神。” “我的妹妹……她变得好漂亮。” 贾马尔絮絮叨叨地说着妹妹,叶棠一点都没有不耐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 叶棠答应贾马尔把他妹妹带到C国时她还没有升职,以她当时的能力,想要把爱丽丝从贾马尔他们生活的故乡里转移出来,再短也需要至少半年的工夫来办妥签证。如果正好遇上了那个国家的出国管制,这半年的工夫还能一转眼就变成一年甚至是几年的工夫。 于是结识容亚婕后,叶棠半点儿都没客气地走了容亚婕那边的路子。 她用来和容亚婕交换爱丽丝的条件则是未来如果容亚婕有需要,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她都会不问缘由地前去帮忙。 容亚婕一贯不相信谁的口头承诺,可叶棠的承诺,她却敢信。 两人就此击掌为誓。之后容亚婕的人通过特殊的渠道,不到半个月就让爱丽丝来到了C国。 现在贾马尔在距离湖城几百公里的 监狱里当小白鼠,而爱丽丝已经在湖城上小学了。 爱丽丝因为被发现也有特殊能力,所以湖城特警总队将她纳入了预备辅警的-名单之中。等爱丽丝读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她可以进入湖城特警总队学习如何成为一名辅警,并住进湖城特警总队为未成年辅警们准备的宿舍之中。 爱丽丝拒绝进入湖城特警总队也没关系。叶棠会让她自己选择自己今后想做的事。叶棠已经和袁心怡说好,无论如何都会让爱丽丝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总得来说,只要爱丽丝不作奸犯科,她能像千千万万的C国女孩儿一样,在阳光下长大,能自己亲手开拓自己的未来。 贾马尔也从妹妹那里听了不少她在学校里遇到的人和事。 妹妹说话时总是那么开心,她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吵闹小鸟。有时她说得太过激动,连嗓子都有些干涩发哑。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会珍惜与哥哥见面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探监时间结束之前,爱丽丝都会尽可能地告诉哥哥自己的近况。 有责任心的老师,有意思的同学们,好看的课本,欢乐的校园,丰富的课外生活,还有……这宁静安全又和平的城市。 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像人而非禽-兽的人。 “陈警司,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谢过神明。向你投降是我做过的最好、最对的事情。” 贾马尔的话让叶棠无声浅笑起来。 “那么我告诉你,你今后还会做更多更好、更对的选择。” 赎罪并不可悲,也不可耻。至少贾马尔是这样的。 叶棠离开监狱时还只是中午。当她走出那巍峨厚实的高墙时,明媚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眼花。 “太慢了。”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叶棠了。为首那人一张嘴就是抱怨:“你和一个囚犯有多少话要说啊?” 叶棠略略歪头,右手食指与中指撑着自己的脸颊:“你明明可以不过来的。” “啊——?” 双手抱胸的楚潇不满地把手放了下来。 林景晖在旁边火上浇油:“我也是这么觉得!莎莉我一个人来接就够了,你和韩卫都可以回去了!” “回你个大头鬼!” 楚潇呲牙,又想和林景晖扯头花。 都磨合了这么久,林景晖和楚潇两人其实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是真的相互看不顺眼,一起冲突就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了。只是事到如今要他俩当好兄弟勾肩搭背也没那可能。 两人干脆很有默契地扮起了幼稚鬼,没事就打打闹闹。这样既缓解了彼此的尴尬,又不崩早前讨厌彼此的人设,可以说是两人之间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你以为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有点自觉吧!” 楚潇扯着林景晖的衣领,回头对叶棠道。 “真有那么多吗?” 叶棠问帮她打开车门的韩卫。 “大概是不能用‘多’这种量词来形容的多吧。” 叶棠坐上了副驾驶位,韩卫很自然地落座她旁边,发动了油门。 发现韩卫竟然想甩掉自己和楚潇/林景晖,林景晖和楚潇两人连忙不掐了,都是飞身上车。 “您老已经在微博热搜上屠榜很久了。网友都为了你打了好几十架……” 林景晖打断楚潇,抢话道:“不止好几十架。光是我亲眼看到的骂战就该上三位数了。” 第47章 向导47在她并不在意的地方。…… 过年的时候绝大多数网友都很闲。大家没事儿就玩玩手机,刷刷短视频和朋友圈,像极了一群蹦跶着找瓜吃的猹。 一个“惊天大瓜”就是在这时候被爆出的。 众所周知,升职这种事情越到后面越难。到了督察升警司,那都不是以一个人几年间立下的所有功绩来衡量TA是否可以晋升,而是以五年、十年为单位来考察一个人是否能堪大用。 但叶棠呢?她升职加薪的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七月加了一次薪水,九月荣获“先进个人”,随后就升了职。现在她还准备下个月就要二级跳两连升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晋升速度被营销号曝光出来,网络上一下子兴起了一场舆论风暴。 有人偷拍的、陈莎莉花枝招展的照片被放到了这条质疑叶棠为什么可以用如此匪夷所思的速度升职加薪的微博里。 自然,这条微博下边也少不了那种“我有一个认识的朋友跟我说过”、“我的老同学跟我说过”、“我的七大姑八大姨的九侄子跟我说过”的造谣者。 不到半天的功夫,叶棠这个狐狸精魅惑了江开宇这个纣王的故事就被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有人跑出来说陈莎莉在学校里就是个靠出卖色相来获得好成绩的女表子,是个谁都可以上的鸡,他上铺的哥们儿、隔壁系的学长都和陈莎莉有过一腿。 这下可不得了,无数人冲进湖城政务系统的建议簿里,要求彻查叶棠和江开宇之间的PY交易,还要求开除叶棠,把江开宇撤-职。 “你没发觉那几天总队里安静如鸡?” 后座上的楚潇疑惑地问。 “我不会关心我不在乎的人。” 叶棠一句话说得楚潇喉咙里一噎。 其实那几天他也很为叶棠捏了一把汗。见到叶棠时他总在想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叶棠,告诉她她其实深陷舆论危机之中,问她有什么打算,或者是需不需要他做些什么。 可楚潇又怕自己一旦将事情告诉给了叶棠知道,叶棠看到了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质疑与语言暴力,她会受伤、会难过,会无法保持正常的心态,会精神崩溃。 那段时间楚潇实在是每天都别扭矛盾得浑身难受。而这,竟然没进入叶棠的眼中。叶棠刚才也清晰明白地说了:她不关心她不在乎的人。 所以,她不关心他,她压根儿不在乎他,是吗? “这些细枝末节无所谓啦无所谓!” 林景晖生怕叶棠因为楚潇的话在意起了她在网络上的风评,跑去自搜,遂强行转移话题道:“总队和市政-府后来出面辟谣了。” 话虽如此,从“陈莎莉权色交易”这个热搜登上热搜第一,到湖城特警总队和湖城市政-府出面辟谣,中间已经过去了十天。 那十天林景晖是完全不敢让叶棠一个人走出特警总队的大门,他愣是让叶棠以指导云驰、梁一鸣和杜博川的-名义在特警总队的宿舍里住了十天。 总队和市政-府的联合辟谣有效果,但效果不是很大。许多人竟像是亲眼看到一般说江开宇肯定给市政-府这边行贿了,所以市政-府才会跟着他一起包庇叶棠。 结果呢?结果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是打脸。这脸打得还颇有章法,跟一套降龙十八掌一样,一招跟着一招。 ——继湖城特警总队、市政-府之后,市民警部门还有国防部也来辟谣了。 T10次列车挟持事件的始末,边境上特警与毒贩的冲突,A20峰会前夜的礼宾馆大清扫,烟火秀的治安维持……叶棠的每一桩功绩都带着人证物证,停都停不下来地往黑子们的脸上甩。 这场辟谣持续的时间很长,足足近三个星期。一开始被震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们后来都变成日常打卡这几家的微博,转发里也不乏有网友锐评:“家人们快点来看今天份的超英连续剧了!” 国防部的宣发之所以会有所动作,那是因为在热搜上看见叶棠名字的后面跟了“权色交易”四个字的容亚婕挺不高兴的。 没等不高兴的将军阁下亲自动手,她的属下已经致电了国防部里的同事。同一天,江开宇又找上了湖城特警总队六位高级警司中的几位。 早前就有两位高级警司被江开宇夺了手中的实权,不再拥有参与作战会议、查看内部重要资料的权限。现在又有 两位高级警司被告知他们可以“光荣地”提前退休,他们的退休程序会在九月份左右正式启动。 江开宇这一手和明晃晃的威胁没有区别。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叶棠的升职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项。如果还有人想利用舆论倒逼湖城特警总队撤销叶棠的升职,那他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扫地出门,二是挂个虚名蹲办公室里当摆件。 不满叶棠的快速晋升、向营销号提供素材的幕后黑手就这样收了手。营销号这边对着国防部、湖城特警总队、湖城市政-府、湖城市民警部门这四家官媒更是滑跪得那叫一个快。 只是营销号滑跪得再快也不会比民警出警更快。没过几天,收钱写文章造谣的营销号皮下就被以“扰乱公共秩序”、“造谣污蔑毁坏他人名誉”等等罪行一个不拉地被捕。营销号的造谣文章则被各大网站打上大大的“本条不实,请勿相信谣言”的字样。营销号本身被永久禁言,但账号与其发表的内容依然存在并处于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状态。约等于赛博尸体挂在赛博城墙上,以此警醒众人造谣的后果。 慢慢的,曾经被卷入到T10次列车挟持事件里的普通人的声音开始被人们逐渐看见。陈莎莉真正的同学也站出来说陈莎莉在学校里一直是学霸人设,人家是真的下了苦功在学习上;造她黄谣的人不是嫉妒她成绩好,就是因为被她拒绝而怀恨在心。 网络上开始有赞誉陈莎莉的声音出现。然后这声音像涟漪一样一圈圈地扩散出去。 “我是列车挟持事件去亲历者,这里有我给陈督察……哦不,是陈警司(恭喜小姐姐升职啦!)定制的锦旗照片为证。” “那天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列车上,吓得快尿出来了!看见只有小姐姐和两个年轻的小特警过来的时候,我真情实感哭得鼻涕都淌了出来。我是真觉得自己和这一车的人都被放弃了。” “但是小姐姐说没有人放弃我们,她告诉我们,不在场的特警是在边境上守护着我们,守护着我们的城市。然后是我最感动的一点,小姐姐说,我们这些一般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拯救自己。” “能被人救当然很好,可人又怎么能放弃自救呢?我打从心底认为,那天幸好是小姐姐去救的我们。要不是她,我直到现在可能都是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就想依靠别人,就觉得像我这种没有特殊能力的人就该等着有特殊能力的人来救我。” “我很感谢小姐姐,我很感谢陈警司!谢谢陈警司让我醒悟,让我知道普通人也可以很有力量!” “……” “本人背包客一枚~湖城烟火秀那天我在现场。” “当时我只忙着关注烟花了,这是我当天拍的一些照片和一些视频素材。等我后来整理这些视频素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现场,有人自爆了。特警、民警们用身体挡住了现场,但地上还是有血迹浸开。” “画面过于血腥,我就打了点马赛克,大家能看懂示意就行。” “怎么说好呢?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句话。谁让我从娘胎里蹦出来之后就只在B级片里见过这种场景?” “我想,如果不是透过屏幕、而是我当天亲眼看到了有人在我面前被炸得稀巴烂,我一定会被留下一生都无法治愈的阴影。但因为有陈督察坐镇指挥,那天我只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烟花。” “所有的特警、所有的民警,都是我们的英雄。无论烟火秀那天他们在不在场。他们在忙什么。陈督察,她是率领英雄的英雄,她是我的英雄。” “……” “——后来的舆论发展大概就是这样。” 林景晖说罢唏嘘一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感谢我们特警呢。平时网络上全是一群只会颐指气使的人说我们特警这不好那不好,个个都是吃着税金不好好干活儿的废物。” “民警那边也有很多人维护你。大家都说因为有你在,特警和民警有了协调性。” 韩卫打着方向盘,车子很快开上高速车道。 说到民警那边,林景晖笑出声来:“我看大夸特夸莎莉的几条里肯定有庞所长发的!他好几次都在我们面前说,真想让莎莉当他的第二个女儿!” 想到庞所长捶足顿胸恨不得再多一个女儿的模样,韩卫也是嘴角上浮。 第48章 向导48梦一样。 韩卫第一天来到湖城时,湖城特警与湖城民警之间就已经在对立了。 这种对立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一般的职场中,普通人和特殊能力者之间的对立已经存在很久了,双方的矛盾经历过各种调和之后,反倒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 没有特殊能力者愿意向身为一般人的民警低头,哪怕民警们在侦查案件、走访案情、廷臣调解民事方面有更多的经验。也没有民警会真的一点都不埋怨“抢”了他们饭碗、“抢”了他们荣光的特警。 原本只是小小的龃龉,可随着这些龃龉越积越多,特警和民警之间最终有了深不见底的隔阂。 不要说是特警和民警本身,就是普通民众都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两个机构里只能剩下一个。 偏偏叶棠像是没注意到一般人和特殊能力者之间的鸿沟。 她既不讨好任何一方,也不贬低任何一方。她做事的时候考虑得不是面子、不是端水,而是如何更加高效地让所有人力有效地运转起来。 管你是特殊能力者还是一般人,叶棠的手永远只会把合适的人放倒合适他们的位置上。这种一视同仁的作法打破了特警与民警之间固有的藩篱,也让两者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得以淡化。 以前针尖对麦芒的两边,现在说句犬猿之仲也不为过——日常里出勤的特警和民警仍免不了对呛。可要是遇上了案件,两边都会立马以查案办案解决案件为第一优先。就算还有不理智的人想继续纠缠,同僚也会把人绑走。 湖城市民都为特警和民警关系的这种变化感到高兴。因为这代表着守护湖城-的剑与守护湖城-的盾不再彼此攻击,他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留给湖城本身,留给需要他们保护的湖城人。 湖城之外,有些城市的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势同水火。这也导致了特警与民警的势不两立。生活在这些城市里的人对着骄傲自豪于自家特警民警关系好的湖城人难免唏嘘。羡慕湖城人的网友也不是一个两个。 只不过“反转”是互联网永恒的流量密码。这头有人羡慕湖城气氛好,那头就有人质疑这是官方性质的作秀,是湖城为了吸引游客、吸引外地人前去定居而制定的宣传计划。 新的阴谋论与新的口水战第八百次展开,网友们永远对下场互喷抱有极大的热情,像是不知疲倦。 再然后,被质疑得受不了的湖城人就出来说了:我们湖城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好的氛围的!是陈警司改变了特警总队,改变了特警们,民警们才渐渐也改了对特警的态度…… 不等有人质疑发出这种内容的人是不是叶棠请来捧自己的水军,湖城-的特警们有微博账号的也自发地蹦出去当出头鸟了。 “对对!是是!没错!我做证!是陈警司改变了我们!” 跳出来讲述自己被叶棠如何改变的特警越来越多,民警那边也渐渐有人出来讲述自己如何改变了对特警看法的心路历程。 湖城-的特警们和民警们之所以这样积极地出来发声,倒也不是为了博眼球。大家伙儿只是不想叶棠寒了心,继而被容亚婕给哄走。 ——尽管现在的湖城特警总队已经多了两名新的向导。可对于特警总队的特警们来说,叶棠才是他们的安全感。 民警们则是担忧如果叶棠不在湖城,特警总队的那帮人会故态复萌,迟早又要把鼻子翘到天上去,看不起没有特殊能力的一般人。 两边都在卖力输出,于是“湖城特警总队陈莎莉” 这个词条二度翻红,这回也不是只有网友们跟着闹了。 一些很会把握网络脉搏的地方官媒也跑了出来,纷纷向着叶棠递出橄榄枝,希望她能调职到自己这边来。 由于官媒们递橄榄枝的“动作”与“表情”过于丰富,有些别出心裁、有些可爱可笑,一时间这又成了网友们最爱看的网络节目。 每天都有当地人在本地的官媒媒体下头问:“今天你们挖到陈警司了没有呀?” “这些官媒也不只是彩衣娱亲蹭热度而已。除了几个实在给不出好条件的小城市,其他城市的人多少都派人接触过江sir了。” 韩卫本来就很受江开宇的器重,他升职之后,对于江开宇身边的事情就知道得更清楚了。 和叶棠一样,韩卫也是三月时升的职。只是相比起叶棠升职掀起的风波,他的升职属于情理之中,因此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也就是说,现在盯着我的,不少是想挖走我的人和部门。剩下的就是怕我一个空降过去,改变了他们省市现有权利分配构成的人吧?” 后者定然是毁掉叶棠也不愿意让她分上一块蛋糕的。前者却也不完全安了好心。 就像围绕着一个容亚婕分出主战派和反战派一样,城市与城市的领导者之间也有看不见的派系存在。能够挖到叶棠让叶棠为自己效力那是最好。但如果叶棠不愿意被其收为己用,不愿意看着湖城壮大起来的一些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只有湖城一家在网络上得到极好的风评,被网民疯狂追捧的同时城市本身的实力还有所增长。 “看来我现在确实是处于很危险的情况里呢。” 话是这么说,但韩卫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叶棠面上的浅笑就知道她压根儿没把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放在眼里。 眉头皱成川字的楚潇憋了半天才磨叽出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潇相对叶棠说的其实不是这句。他想告诉她的是:我知道你很强,你很牛逼,你可能不需要我的提醒。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再强的人也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太在乎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可末了楚潇又问自己:什么叫作“无足轻重”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谁无足轻重呢?他才是那个在陈莎莉眼里无足轻重的人。 ——他并没有原谅她过去对他做的那些事。诡异的是,他开始觉得被她做那些事也是和她的一种“联系”。 他渴望能和自己的向导建立联系。 这太疯狂了。也太疯癫了。楚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被煤气灯效应操纵,有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他挣扎了很久。直至此刻也在挣扎。 后视镜里的叶棠点了点头。她那垂着睫毛不大想说话的模样看在楚潇眼里都带着一种慵懒的美感。 疯了吧。 对看到叶棠心里就冒出了“美”这个想法的自己骂了一句,楚潇看向车外,像是在戒备周遭那样,不再言语。 …… 叶棠这一行的目的地是袁心怡所在的孤儿院。 袁心怡早就收到了叶棠的联系,知道她要来,一早上忙忙碌碌,给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 等她发现驶入孤儿院里的SUV上下来不止叶棠一个,她立刻就慌了。 “这点菜不够吃!” 袁心怡说着就扭身又要进厨房,硬是被叶棠拉住了。 “我来的路上买了些卤菜和水果。应该够吃了。” 其实叶棠除了卤菜和水果,还外带了三只白切鸡、十份火烧干巴以及其他一些凉菜。单是这些菜就足够喂饱旁边三个青壮。 “你又破费!” 袁心怡说着嗔了叶棠一眼,还没使什么劲儿地作势打了下叶棠这管不住钱包带子的手。 “都是今天明天就能吃完的东西,算什么破费?” 一听叶棠说她买了卤菜和水果,旁边的孩子们都是诚实地咽了咽口水。 没辙,袁心怡虽不会饿着他们,但孤儿院预算有限,太好的东西袁心怡和孩子们是吃不起、也不敢吃的。 青菜豆腐蒸南瓜里没有油水,孩子们听见肉食眼睛都要发绿。叶棠每次过来袁心怡都要做一大堆东西投喂她,还要看着她吃饱了才会安心。叶棠不愿意伤了袁心怡的心,却也不愿意占袁心怡和孤儿院的便宜,她过来时就时不时会请孩子们吃些他们平时吃不到的“奢侈品”。 叶棠一行从车上下来时,跟着袁心怡一起去迎接叶棠一行的孩子们就闻到了透着浓浓肉香的老卤味儿。这会儿一听有卤味可吃,孩子们都是口水哗哗。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袁心怡不用叶棠介绍就看出韩卫三人是特警——他们穿着制服和叶棠同框的画面袁心怡不止一次地从电视上和手机上看到过。这三人今天虽然穿得是便服,但袁心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莎莉这孩子有时候挺莽撞的,我又没法待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她。” “韩警官、林警官还有楚警官,莎莉就有劳你们多照顾了。” ——照顾?他就是想照顾她,她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这是楚潇。 ——要这些人照顾莎莉?呵呵,平时是谁照顾谁我可不说。 这是林景晖。 ——有这种机会就好了。 这是韩卫。 三个人三种想法,只是对着袁心怡,三人都没把心声写脸上,而是一脸正经地答应袁心怡一定把叶棠照顾得好好的。 叶棠没有参与袁心怡和湖城三人的对话。她看着在长桌上吃饭的孩子们,想起了自己曾经待过的修道院,以及修道院里的午餐时间。 那时也有许多孩子就这样排列在长桌之前。她们虔诚地唱起圣歌,开心地分享着食物,孩子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她们的母亲…… 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些遥远过往中的浓厚亲情就像是她做过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身边谁都没有。 第49章 向导49她的童年。 “莎莉,你累了吗?你眼睛发直啊。” 林景晖在叶棠的面前挥了挥手。 叶棠摇摇头,还打算继续和林景晖等人一起分拣孤儿院收到的各种捐赠品,就被林景晖握住双手拉着站了起来。 “带孩子们去对面的小超市买冰激凌吧。” 林景晖说罢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叶棠:“锁屏密码是你的生日。付款密码也是。” 跟着这人还向不远处的孩子们喊了一嗓子:“莎莉姐姐要带你们去买冰激凌吃!” 原本正在做作业的孩子们听到有冰激凌吃,立刻欢呼起来。她们就像小旋风一样朝着叶棠奔来,簇拥着她不停地绕着她转圈。 见她不走,已经有胆大的孩子来牵她的手了:“姐姐,走吧!我想吃小牛奶!” “那我要吃绿豆冰!” “我要吃盐水冰棒!” “我也要吃绿豆冰!” 孩子们七嘴八舌,就是没有一个喊出超过两块的冰棍儿的-名字。 孩子们的懂事让叶棠更难拒绝,她只好领着孩子们向外走去:“都到我旁边来,过马路时一定不能东张西望,要好好跟着我,知道吗?” “““知道!!””” 孩子们齐声大合唱。顿时,叶棠成了身后 带了一串小鸭子的鸭妈妈。 笑着目送叶棠出门去,林景晖一回头就瞧见袁心怡面露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院长?” 林景晖喊了一声,原本在给孤儿院的旧桌子旧椅子刷漆的韩卫和楚潇也起身过来。 袁心怡连忙抹了抹自己眼角泌出来的泪珠。 “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没事……” 词不达意说的就是这一刻的袁心怡。她用手捂着脸,喉咙滚动了好几下也没平复下来,反倒是肩膀抖得更厉害。 “……我有件事拜托你们。” 韩卫想,袁心怡的内心一定是经过了许多的天人交战,才会让她带着这样难过、这样恐慌的神情对他们开口。 “请你们真的保护好莎莉。她……这孩子真的吃了太多苦了。她不该再被残忍地对待……” “什么意思?” 楚潇从袁心怡的话里咀嚼出一些不太乐观的意味。 细长的眉眼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林景晖扶住袁心怡,温言相劝:“袁院长,不如我们回屋子里慢慢说吧。” 袁心怡被林景晖扶回了孤儿院的院长室。 说是院长室,这里也不过就是一间小小的储物间。就连孩子们的房间都要比袁心怡的房间大上一倍。 这样的房间里挤进三个成年男性,三个都还是高个子。哪怕林景晖的身形相对另外两人来说较为修长纤瘦,他也和另外两人那样让这房间显得局促不已。 袁心怡的话只有一个中心,就是拜托林景晖三人照顾好叶棠,保护好她,不要让人动她。 但这是袁心怡不交代他们三人,他们也会做好的事情。 楚潇不相信袁心怡看不出这一点。 “——院长,你会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楚潇这不加遮掩的质疑让袁心怡心里“咯噔”一声。 原因,她有。可她不能说。 看袁心怡抖着唇闭上了嘴,双手抱胸的楚潇放下手来,进一步向着袁心怡逼迫道:“如果您真的想要我们保护好陈莎莉警司,那你应该把你所知道的任何线索都一点不漏地告诉我们。否则,你要我们如何着手?” 如此逼迫一个善良的中年妇女,这对林景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道德的事。可他也和楚潇一样,想知道袁心怡到底隐瞒着什么秘密。 就连韩卫也感觉到了,袁心怡藏在心底的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能成为毁掉叶棠的武器。 袁心怡用力闭上眼。她不敢看面前向着她释-放出无形压力的三人。她就像个被审的犯人,放在腿上的一双手掐在一起,抖个不停。 楚潇俯身,站在袁心怡的眼前睨着她:“这是为了陈莎莉。” “……” 袁心怡不知道自己纠结了多久。 想要叶棠平安和不想把陈莎莉的秘密宣之于口的两种心情在她心里不停地打架,打得她弯下背脊,似是承受不了秘密与责任的双重重量。 “……莎莉她,在改名莎莉以前……” 陈莎莉是弃婴。大概是嫌弃生了个没把儿的东西出来吧,她被人扔在垃圾桶里,差点儿冻死。是垃圾清理工来收垃圾、在垃圾桶里刨着纸皮与矿泉水瓶时发现的她。 垃圾清理工连养自己都困难,如何能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于是陈莎莉被送到了孤儿院里。 尽管一出生就差点儿无缝再投一次胎,可陈莎莉仍然是个活泼的孩子。她四、五岁时就显露出美人胚子的一面,也因此无论是孤儿院里的小朋友还是孤儿院里的老师们都很喜欢跟她玩。 袁心怡那时就已经在孤儿院工作了。在她看来,陈莎莉虽然不是她生的孩子,却也跟她生的孩子没差多少。 陈莎莉七岁那年,孤儿院经历了一些人事变动。早前的院长因为年纪太大,某天摔了一跤后竟去世了。 新院长是个很少笑的五十多岁瘦男人,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地改了孤儿院的不少规矩,从此孤儿院里很少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袁心怡在这样的孤儿院里也过得很压抑。就在她考虑辞职的当口,她发现新院长居然让领养人晚上来孤儿院看孩子们。 这是不合规矩的。至少是不合前任院长定下的规矩的。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八点就要洗漱,九点就要熄灯。这是为了孩子们好。 如果是真心想领养-孩子,那领养人应当照顾到孩子的需求,白天再来探望孩子们。如果是忙到只有晚上才能来看孩子的成年人,那这样的成年人打从一开始就不适合领养-孩子。 但当时的袁心怡只是觉得新院长为了增加孤儿院里被领养出去的孩子,以此削减孤儿院的维持成本有点太不择手段,她没想到别的。 等袁心怡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已经是半年后了。 这半年里孤儿院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并没有显著增加,倒是孩子们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几乎每个孩子都充满焦虑,每个孩子都哭着说想要父母。还有孩子为了出去找可以领养他们的人,自己从孤儿院的外墙上翻了出去,结果摔断了胳膊和腿。 那些晚上才会来孤儿院看孩子的“领养人”里还出现了袁心怡在电视上见过的面孔。 那是大官,很大的官。 具体有多大袁心怡不大清楚,但既然是能站在国家要人身旁的人,那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吧?袁心怡想。 袁心怡开始试图弄清楚新任院长究竟在私底下做着什么样的勾当。她已隐约有了中可怕的预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块华丽的锦布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黏糊糊地蠕动、攀爬。尽管她还没能掀开那块布,看清楚下面的东西,可那下面的东西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的,袁心怡偷看到了一场恶心的狂欢。 孩子们变成了那场恶心盛宴上的主菜,她们的鲜血哀嚎痛哭就是那些变态最喜欢的甜品。 袁心怡差点儿当场吐出来。随后她意识到一点:她要是把这件事捅出去,她得到的就不是她预想中最糟糕的下场、被辞退。 她会被杀。 所以袁心怡在确定事实之下就已下定的、要抓住证据把这件事捅出去的决心,动摇了。 那一瞬的动摇是袁心怡这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袁心怡这一生都不会原谅的、她永远无法抹去的过错。 “后来,进出孤儿院的大人物越来越多。” 袁心怡的眼泪就像拧开了却关不上的水龙头,不停往下流。 她不是在哭,只是单纯无法停止流泪。 “有一天,其中一个孩子暴走了……” 一般来说,特殊能力者的能力是要在进入青春期以后才会慢慢展露出来、渐渐变强的,也因此在孩子们进入青春期以前,一般人和特殊能力者的区别非常微小,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被新任院长拿来做人情的所有孩子都在十岁以下,所以新任院长才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对一群成年人造成-人身威胁吧。 然而不论女孩男孩,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那档子事情都只是残忍的酷刑。现实可不是虚构作品,这里没有那种“天赋异禀”的小孩。 新任院长巴结人时也不会特意调查对方的性-癖倾向。不如说如果对方有变态性-癖,他反而会更高兴,因为这等于他把对方不能诉诸于口的把柄拿在了手里。 也因此,来孤儿院里“探望”孩子们的那群人里变态者居多,各种乱七八糟的手段层出不穷。那些手段匪夷所思,恐怕寻常的成年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这只是一群十岁以下的孩子? “活下来的只有莎莉一个……” 大概是潜意识里认出了陈莎莉是向导吧。那暴走的孩子在无意识地残杀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时单单放过了她。 “我给莎莉改名为莎莉,就是为了让人以为那次事件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死光了!” 原本的“陈莎莉”另有其人。那一样是个孤儿,只是这个孤儿早两年就因为肺病死在了孤儿院里。 鉴于孤儿院里的孩子在十六岁以前没有户口,也没有身-份-证,袁心怡让陈莎莉顶替了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人察 觉到不对——因为无父无母,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自己给自己改名的事就像换个绰号一样常见,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大多也都改了名字。因此在孤儿院的孩子们看来,陈莎莉改名陈莎莉仅仅是她换了个洋气的-名字。 况且在那之后不久,孤儿院就被关停、解体了。 原因无他,那起事件到底是个不能深究的丑闻。打着“为剩下的孩子们好”的旗号,孤儿院里的孤儿们被分散转移到不同的地方,履历上和那家孤儿院有关的内容渐渐被完全抹去…… “但是现在,有人找上了我,他们说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些莎莉的‘童年趣事’。” 说白了就是黑点。 袁心怡不会出卖陈莎莉,永远不会。但她不确定当年那些被分散到各个地方的孤儿们,其中会不会还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情。 “我怕,我很怕……我怕那些人又挖开莎莉的伤疤,她好不容易才把过去完全忘掉了,我……” 哽咽得说不下去,袁心怡抿着嘴唇,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没能早早意识到新任院长的险恶用心,为什么没能早早把新任院长赶走……以至于让那种事发生。 第50章 向导50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楚潇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他没想到自己逼问出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对他而言的加害者,原来在很早以前,曾经是一个受害者。 随后楚潇又想起那个问题:他能谅解她么? 在他明白她为何那样扭曲的当下,他能谅解她么? ……不,他还是不能。尽管他想。 他听云驰和梁一鸣两个小的说过,她希望他们一码归一码。她希望他们不会因为她过去做错了就否定现在的她,却也不希望她现在做对了就连她做错了的地方也去肯定。 现在他想明白了。 陈莎莉过去对他做的事确实是错的,他不会去否定这一点。可他也不会再因为她过去对他做了错的事就去否定现在的她。 他想他终于能够坦然地去面对现在的陈莎莉了。 “啊……抱歉袁院长,我要打断你的话。” 韩卫是冷静的。虽然在听袁心怡讲述叶棠过去的时候,他戴着半指手套的手在无意识地捏紧松开、捏紧松开,像是想要用力捏死那么几个人。但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是冷静的。 “你说这是陈警司的伤疤,我并不认为这有错,毕竟那些事情确实给陈警司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只是我并不认为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陈警司的一生就被毁掉了。陈警司改头换面成为陈莎莉之后这些旧事再被挖出来还能毁掉陈警司的人生第二次。” 错的明明是加害者,为什么要对受害者说:“你的人生被毁了”呢? “在我看来,这件事最大的危险之处在于如果当年参与侵犯孩子们的‘大人物’知道当时还有幸存者,他们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派人来处理掉陈警司。” 从袁心怡的说法来看,进出孤儿院的大人物手脚加在一起都数不完。这也意味着惨剧发生的当天,会有其中一部分的大人物不在现场——那种丑恶的狂欢又不是等所有人来了才能开餐的家庭聚会。 再者这其中一定有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因而拒绝与其他人一起“分享”孩子们的人存在。 “袁院长,谢谢你对我们坦白了真-相,让我们知道该提防什么,该如何保护陈警司。” “这些年难为你了。” 人类为什么需要“树洞”?因为保守秘密本身就是一种酷刑。袁心怡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的内心应当早已是苦不堪言。也难为她对着叶棠都没说出这些事实了。 袁心怡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她只是不停地流着泪,颤抖着悔过自己的罪。 “……” 林景晖沉默地立在墙边,他看了一会儿韩卫和楚潇安慰袁心怡的光景,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果不其然的,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叶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景晖没有问叶棠是不是听到了,他只想知道叶棠听到了多少。 “在袁老师说到新院长的时候吧。” 那不就是几乎从头听到了尾么? 林景晖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颈子。他发现自己竟如此词穷,在这时候搜肠子刮肚子都想不出一句能说的话。 “别担心,” 这时候反倒是叶棠先开口了:“对我来说,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只是理解了原主为什么会那样极端地自我厌恶,乃至于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灰给扬了。 对原主来说,童年的事情固然是一个可怕的阴影,但,她的人生并没有止步在那个阴影之中。 从她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很好,是个学霸这一点就能看出,陈莎莉并没有因为童年悲惨就自怨自艾,跟着用这来当借口摆烂。 她在努力,在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而发力。她战胜了那些痛苦的过去,她对明天仍然是充满向往与期待的。 以陈莎莉的成绩,她妥妥地可以去比湖城特警总队待遇更好的地方。可是她选择了这里,选择成为这里的向导,这恐怕是因为她想要以“特警”这个身份去做些什么。 或许是去守护城市的和平,或许是去排除坏人、让市民们生活得更安全。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战胜自己的童年阴影。 ——如果当年有特警发现了孤儿院里的事情,如果当年有特警可以保护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如果当年……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如果”,才让陈莎莉走上了特警这条道路。 可是,越美好的期望,越像玻璃雕刻的工艺品。 剔透、无瑕、易碎。 就是在摔打中没有碎裂,也会随着外界温度的增加逐渐融化。 来到湖城特警总队的陈莎莉不幸地看到了一个现实: 在这里,没有人需要她的努力。 她即使努力,她的努力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被人需要的仍然只有躯壳。她十几年来用功学习的内容,甚至没有一个生殖-器-官来得有意义。 她坐在云驰背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把梁一鸣当脚踏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鞭打楚潇、强行对楚潇进行第四爱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她在悲伤吗?她在愤怒吗?她是在转嫁自己的悲伤、试图拿他人的惨痛来泄愤吗? 还是她是想破罐子破摔,她在麻木地对着“不开窍”的楚潇做着她认为能令他“开窍”的事情? 真悲哀。 人是会累的,会痛苦的。能克服一次人生大逆境的人已经是极少数,一次一次从逆境里站起来、还能永不言弃的人,只存在于虚构作品里。 幼时被推落谷底不算,在好不容易爬出谷底之后又被自己当作是希望的东西亲自踹进深渊……叶棠想陈莎莉的绝望,情有可原。 “莎莉……” 隐隐的,林景晖感觉到了什么。他本能地想要劝阻她不要去涉险,最终又只是闭了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要是在这里说出让她不要报仇这种话,他就真的不配当她的朋友了。 …… 湖城-的夏季来得早,去得晚。明明已经是九月份了,湖城依旧热得跟仲夏里没什么两样。 这天,一条新闻出现在了人们的手机上。 某市的某局长从局里三十层高的办公楼上一跃而下,既没留下遗书,在此之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状。 按理说这种家庭幸福、生活和美,工作上偶有起伏但并没有遇上什 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的高官是不该跳楼的。毕竟跳楼的人大多是被生活压垮,再也承受不住心灵上与物理上的痛苦才会选择一了百了。高官选择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多少会让人怀疑这是一起谋杀。 然而这位局长是开会时自-杀的。 会议开到一半,他自己开门出去。在座所有人都惊呆了,但又因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大领导而没有人去劝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领导是去卫生间放水的当口,大领导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刚洗澡出来、还没来得及擦头发的楚潇眯着眼睛,挤了挤自己的鼻根。 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着水,有几滴还落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这位局长半个月前刚来过湖城开会。由于这场会议也牵扯到一些特警系统的事务,因此身为高级警司的叶棠当然也在场。 十一月,又有一名高官自-杀。 这人在家睡到晚上,大半夜忽然爬起来穿好衣服开车出了门。 高官的妻子和高官是分房睡的,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动静。等她再看到丈夫的消息时,就是新闻上说她丈夫卧了轨。 那是一条货运轨道。运货的火车体量比较小,行驶速度也慢。火车通过前十分钟铁轨两边的护栏就会放下,周围还有警示铃会不停地响。 杀-手得是电影里的笨贼才会用这条铁道杀人。毕竟警示铃一响,周围的住户肯定要爬起来关窗。关窗时说不定就会有人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一眼铁道。就算天黑没人注意到犯罪现场,被捆成毛毛虫被丢在这样的铁道上,光是等着火车来的这段时间都够受害者自己挪滚出铁道的范围。 可以说不是意志坚定地想死,不会有人在这种铁道上卧轨。 这名高官所在的城市,正好是叶棠趁着轮休去过的著名景点所在的城市。 楚潇把叶棠拦在了办公室门前。 “有事吗?” 手拿办公室门钥匙的叶棠好脾气地放下了要开门的手。 “是你干的吧?” 没有任何的前情可言,叶棠却对楚潇在说什么心知肚明。 “有证据吗?” 叶棠和风细雨的口吻一如既往,可楚潇从那之中辨别出了不加隐藏的杀伐之气。 “没有。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阻止你。” 夺过叶棠手里的钥匙,楚潇为叶棠打开了门。 当叶棠走进办公室内,他在叶棠身后把门用背关上。 “哦?” 叶棠放下手袋,解开外套,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她的动作漫不经心,看上去并不是很在乎楚潇想说什么。 无论那是威胁还是示好。 “我想说的是,” 上前两步,握住叶棠的肩头,焦急等着她转头过来正视自己。 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楚潇听见自己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依赖我、依赖我们吧!” “哨兵本来就是向导的手脚,你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去做那些事!” 叶棠怔愣三秒,她很快笑了起来。 有时候她会忘记这是一个存在“向导”与“哨兵”的世界。但现在看来,这种基础设定再背景板也依然是构成这个世界的重点要素。 陈莎莉扭曲了楚潇的精神,使他永远无法原谅她的恨着她。可即便如此,恨着她的楚潇在她面前依然逃不过哨兵的本能。 向导的力量,其本质上或许就是一种足以改写哨兵精神状态的精神污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向导51凡人的抵抗。 向导进化的五个阶段: 第一阶段,心理医生。 此时向导的精神力对哨兵的精神仅仅起到抑制其活性、缓和其峰值的作用。 但由于哨兵的精神自带一定程度的抵抗,因此向导精神力对哨兵的影响会被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安抚效果不明显,安抚后哨兵精神稳定的持续时间也较为短暂。 除此之外,向导有不小的机率会被哨兵具有攻击性的精神力反噬。严重时向导的精神力甚至会永久受损。 因为以上原因,在这个阶段时向导需要更多地对哨兵进行引导,让哨兵放松精神,以便减小哨兵的精神力对自身精神力的抵触。 叶棠将这个阶段的向导称之为:“心理医生”。 第二阶段,安抚者。 要达到这一阶段,需要向导的精神力总量超过哨兵的精神力总量。且向导一方的精神力总量最好是碾压性地超过哨兵精神力的总量。 如此一来,即便哨兵的情绪仍在峰值,向导也可以凭借其精神力的强大,强行抽出或是消灭哨兵的部分情绪。 这种强行抽出与消灭虽然听起来很有“釜底抽薪”的效果,然而哨兵的本质上是人,如果一次性被抽取的情绪、被消灭的情绪超过了本人能够承受的量,那么哨兵很可能会变成没有情绪起伏的废人。 当然,人类有自我防卫的本能。强行抽取、消灭哨兵的部分情绪可能会让哨兵的大脑在下一次哨兵情绪激动时产生出更多更强大的情绪,以免情绪一下子就被耗空。 此种情况下哨兵的精神很容易上下波动、不断起伏,最糟糕的情况下,哨兵会因此易怒、暴躁、好-色、好赌……最终因为无法控制自身的欲-望,从而暴走。 第三阶段,改写者。 这一阶段,向导的精神力已经不再是单纯地对哨兵施加影响,而是可以改写哨兵的观念、想法、乃至是喜恶。 改写可以让情绪容易产生起伏、易怒易躁的哨兵,以及情绪被过度消除、以至于丧失正常道德观念、丧失正常情绪起伏的哨兵重新恢复自然的情绪起伏。 但,一旦改写失败,哨兵的精神可能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且,改写该有改变哨兵人格、三观的可能性。 第四阶段,覆写者。 在这一阶段,向导可以像写程序、写代码那样完全支配、掌控哨兵。甚至可以通过完全的覆写将哨兵变成“另一个人”。 在这一阶段,哨兵只是一个躯壳。他们的精神、人格都仅仅是“出厂配置”。向导不满意“出厂配置”,大可以自行修改哨兵的内在,再让被更改了内在的哨兵自行去修正他们的外在。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此时的向导对于哨兵而言已不再是“向导”。而是…… 全知全能的造物主。 第五阶段—— 叶棠将这个阶段称之为:“言灵使” 正所谓“言出法随”。一旦语言被赋予了意义,这些意义就能够对人的行动产生影响。 而到了这一阶段的向导,不用释-放出精神力进入哨兵的精神世界,光是用“语言”就足以让哨兵按照自己的话来行动。 根据叶棠的推断,绝大多数向导都在第一、第二阶段。原主虽然是在第三阶段,但原主本人并没有这个自觉。且原主当时绝望地自我嫌恶着,她恨着自己,也平等地恨着自己周遭的人。她的自毁欲是刻在潜意识里的东西,而这种潜意识或许改写地不仅仅是楚潇一人。 哨兵之所以会有保护向导的本能,会有想成为向导手脚去为向导完成向导所想之事的本能,会有待在向导的身边、看到向导高兴自己也会高兴的本能,很可能是因为向导在不断地释-放某种精神物质。 打个比方,这就是蚂蚁与蚁后的关系。 蚂蚁和人类同样,也是一种高度社会化的生物,它们和人类同样,也拥有复杂的社会化分工。 蚁后用来统治蚂蚁们的,是费洛蒙。 蚁后的费洛蒙会告诉蚂蚁们它们该做什么,它们属于谁,它们的领土在哪里。一旦失去了身上的费洛蒙,蚂蚁甚至会认为自己“死”了。它们会挖坑钻进去把自己“埋”了,然后像死去的蚂蚁一样待在坑里。 向导对哨兵的控制能力还不到蚁后对蚁群的影响程度。 但别忘了,哨兵与向导只出现在这个地球上不过四十多年的功夫 。四百年、四千年、四万年后,很难说向导中会不会迭代出一位不需要和哨兵接触也能控制哨兵的“蚁后”。 届时人类会将进入新的纪元,那是一个真的能贯彻“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世界。 人类或许会像蚂蚁一样形成一个有个体存在,但决策不由个体,而由终端、也就是“蚁后”来作出的社会。 这样的社会是绝对秩序的社会,反秩序的存在将被驱除、将被抹杀。 在某些人看来,这样的社会一定是可怕的吧。因为这里好像没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自由。 然而对于当代社会来说,这样的社会才是理想的社会——现今的社会里,不守规矩、不讲规则的人几乎只会带来暴-乱、灾难以及数之不尽的人祸。越是高知阶层越渴望和平永不变。 然而人类的社会,一成不变的时间越长,阶级就越是固化。人类一天不消灭阶级这种东西的存在,人类就永远无法和歧视、暴力、战争说永别。 叶棠并不想当“蚁后”。哪怕她的能力已经到了第五阶段。 她更愿意当一个观察者,一个守望者。 也因此即使她洞悉了向导究竟是什么、哨兵究竟是什么,两者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联系之后,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自己察觉到的东西,她甚至没有用任何方式为这一切留下只言片语。 “楚潇,你的这份心意,我很感谢。” 叶棠仰起头来,她的指尖轻轻碰触到楚潇的双颊,像蜻蜓点水一样。 楚潇的腰腹却是猛地一弹,像是被人用灼-热的烙铁烫过。 “只是……” 叶棠并不在意楚潇的反应是不是像在拒绝她的碰触。他既不喜欢,她不碰就是了。 她的双手虽然仍然抬着没有放下去,却也没有再碰到楚潇的肌肤。 “我不需要。” “——” 这一刻,楚潇有种预感,或者说是既视感。 “「忘记」吧,楚潇。你会「忘记」你来找过我这件事。你会「忘记」你想当我手脚的这件事。” 叶棠温柔的呢喃诱人沉醉。不论内容是什么,似乎只要是通过她嘴唇发出的音节,都会引诱着人沉入深深的、深深的黑暗之中。 那片黑暗如此温暖,如此安宁。只要沉进去,那些恼人的、扰人的、烦人的思绪就不会再浮上心头。他会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得到连一般人都能拥有、他却始终无法抓到手中的安定祥和。 他…… “我不会忘的……!!” 用上全身地力气战胜本能,楚潇撕开眼皮,一把抓住了叶棠即将放下去的那双手。他用力把叶棠推到旁边的墙面上,用酸软到不可思议的膝盖撑住沉重疲惫到下一秒就有可能不听使唤地倒在地上的身体。 “别小看人啊!!!” 楚潇虽然不明白叶棠对他做了什么,但冥冥之中,他知道叶棠想对他做什么。 叶棠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的“言灵”楚潇明明是听进去了,可他却没有如同她想的那样立刻“关机”,大脑开始自行运转清除相关记忆的“程序”。 这难道是因为楚潇被陈莎莉改写过记忆,所以对她的“言灵”有一定抗性的缘故吗? 那些个被她下令去自-杀的高官在她“言灵”的面前可是一个都没有抵抗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哨兵都不是。 能让总是波澜不兴的人这会儿面带惊讶,楚潇顿时感觉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哪怕他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了。他仍是咧咧嘴,摇晃着贴近到叶棠面前,瞪着她的瞳孔,睨着她在她唇上说:“被凡人拽下地的滋味怎么样啊?仙女。” 仙女?拽下地? 叶棠望着拼命抵抗她“言灵”效果、满额都是汗的楚潇,怀疑说出这种话的他已经是神志不清。 她不知道楚潇这一刻想起的是幼时听到过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偷看到仙女洗澡的牛郎偷偷藏起了一件仙女的羽衣,以至于最小的仙女无法返回仙宫去。只能在地上与他成了亲,还为他生了子。 那时的楚潇故事没听完就翻了很大一个白眼——这个织女是傻子吗?没有羽衣那再做一件就好。牛郎就是个贼,他人品这么差,她为什么还要嫁给他、给他生孩子?还有牛郎,这废物可真是个烂货。见色起意不说,还用那么卑鄙的手段留下了织女。 他要真的喜欢织女,不是该好好地向织女表达他爱慕她的心意吗?可见他也不是真爱织女。他就是馋织女身子,他下-贱。 可笑的是,这一刻的楚潇竟然稍微理解了牛郎的心情。 凡人在仙女的面前,哪里有那么多的选择?哪里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机会? 他要是不把她拽到地上,她可能下一秒就飞回天上再也不会下来看他一眼了。 他没有上到仙宫的手段,也没有配得起仙女的身份。他没有可以进献给仙女的宝贝,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被仙女看进眼里。 他太无力了。 所以即便卑鄙、即便可耻,即便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他也要试一试这唯一的方法—— 他要抓住她,握紧她,不让她从他的面前飞走。 第52章 向导52七宗罪。 伏到叶棠身上的楚潇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叶棠拍拍她的脸颊,看他没有反应,整个人只是死沉死沉地往下坠去,便只是把他扶到办公室里的床上让他躺下。 保险起见,她应该对楚潇多用几次“言灵”吗?可楚潇以前已经被原主改写过一部分的情感,现在她再用“言灵”去干涉他的记忆,他的精神会不会因此崩溃呢? ……她可只是不希望楚潇的精神被她无意识散播出来的精神物质污染,而不是想毁了楚潇这个人啊。 滴嘟—— 内线电话打断了叶棠的思考,她走到桌前接起电话。 “喂?” …… “不是说这颗星球上自称‘人类’的物种是很低级的、还没开始进化的原始种么?不是说他们很愚蠢、很喜欢做窝里斗这种没有生产性的事情,只要我们随便挑拨离间两下他们自己就会打起来么?” “男人”怒喝一声:“你们倒是告诉我那个叫作C国的国家为什么还没乱起来!?” “大概只是运气好吧。” 旁边的“女人”随口应付一句,看起来并不想鸟方才说话的“男人”:“傲慢呢?不是跟他小子说了今天要开会的么?唉,真是烦人。为什么我们非得和原始种一样做‘开会’这种效率低下的事情?说话也好麻烦,还需要消耗这具身体的额外能量。……不如说,肉身这种东西真是不便,原始种们为什么非得有这种东西才能活下去?真是搞不懂。” “所以才说他们是‘原始种’啊。他们和可以用精神力直接相互交流、相互沟通的我们不同,他们只能笨拙地利用肉身发出声音和动作,才能进行交流。” “女人”嫌弃道:“真是效率低下的物种……” “呵呵,有什么关系?就当观察原始种的生态了。你知道吗?原始种在沟通中经常有表达出来的内容和他们内心的实际想法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在呢。” “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浪费时间、增加沟通成本吗?” “因为是原始种嘛。原始种似乎把这种行为叫作‘虚以委蛇’和‘虚张声势’,他们认为‘虚以委蛇’和‘虚张声势’能为他们的沟通带来更多的利益呢!真是有趣的文化,不是吗?” “女人”朝着说话的“光头”翻了个白眼:“只有贪婪你才会觉得有趣。” “啊呀!真厉害!怠惰你才来到这颗星球多久啊?你居然已经学会原始种的表达方式了吗?” “光头”赞美着“女人”。 “够了!!不要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我想知道的是——” “愤怒,你如果觉得没有乱起来的C国很碍眼,不如你自己去铲除C国怎么样?” “女人”打了个呵欠:“暴食和色-欲已经去了哦。” “什么!?他们竟敢被背着我先出手!!那两头可恶的牲口!!” “男人”叽哩咕噜地发出一连串人类无法辨识的内容,那是他所在文明的脏话。 为了不让脏话玷污自己的耳朵,“女人”决定再去休眠一段时间。 她并不像其他六人那样对这颗星球、对原始种抱有或正或负的感情。对她来说,“复仇”不是必要的选项。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像其他来到这颗星球的前辈们一样与这颗星球合为一体也是挺好的。 不过,她绝对不想以前辈们和这颗星球合为一体的方式成为这颗星球的一部分。 “暴食和色-欲都去了啊……愤怒你也要去吗?” “哼!!” 从“男人”那里得到冷哼作为答案的“光头”发出了悲鸣:“这样啊……你也要去啊!” “那这个国家……顶多三周、不两周就会从地球上消失了吧?不行,在那之前我得采集一些标本回来。不然愤怒你和暴食、色-欲把这个国家、这个区域的原始种都弄死了,我珍贵的样本可就要少好几种了!” “光头”说着,跟在了“男人”的身后。 “慢走——” “女人”挥了挥手,“光头”也学着她的动作挥了挥手。下一秒,“光头”与“男人”都消失在了虚空中。 …… 海宁县,这里既有贾马尔所在的海宁第一监狱,也有C国科学家开展对特殊能力者研究的第四研究所。 “喂,你们看,那上面是不是好像有个人影啊?” “嗯?什么人影?在哪里?” “啊……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但……好像是两个人影?” “诶?” “嗤”的一声,先前说自己看见两个人影的囚犯已经被某股看不见的力量一切两半儿。从中间往两边打开。 此时正是海宁第一监狱下午的放风时间,今天轮到男囚一班出来放风了。 男囚一班有近一百号人。这一百号人里有七成是一般人,剩下的三成-人都是特殊能力者,但能力在一级到二级之间的特殊能力者只有五人。 诚然,这样的人数比例本身就有强悍的特殊能力者到底是少数的这个原因在。可更多的原因是监狱方面不愿意让过多的特殊能力者有机会长时间相处,以免形成大的狱内势力。 这种有利于监狱方面管理的政策,此时却变得极为致命——五个能力在一到二级之间的特殊能力者压根儿没法对那两个忽然出现的“人”造成任何的伤害。 “呀,好吃!真好吃!原始种的滋味,真是不一般!” 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眼镜男舔着干净的嘴唇。是的,他用来吃东西的不是他这会儿用来说话的嘴巴,而是那一团从他背上长出来的东西。 那些东西……该说是触手吗?可它们并不像章鱼腿那样有着固定的形态。那些东西更接近人类想象中的克苏鲁。 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与颜色,它们蠕动着扭曲着变化着,有时候会像半透明的果冻那样扑向人类,有时候又会生出一个“人”的形状,然后这个人型的东西会从眼镜男的后背上单独脱力下来,然后全身长出眼睛、长出嘴巴、长出牙齿、长出毛发……然后在囚犯们为眼前这光怪陆离的一幕呆住时逮住他们,“吃”掉他们。 它们“吃”得很干净。 从人类的外皮开始消化,接着是肌肉、然后是骨骼。它们似乎把人类的神经还有大脑当成了观赏用的战利品,又或者是养殖用的幼苗,它们不消化人类的神经与大脑,只是带着这些东西回到它们的本体里。 也就是眼镜男的背后。 “救命!!!啊——……!!” “住——” 被吞掉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神经与大脑则在眼镜男的后背上游弋着。 市面上曾经流行过一阵液体饰品,那些饰品的外壳儿是塑料,内里被注入了染过色的水或是油。那些油和水里要么被加入亮闪闪的金粉、亮片,要么被加入塑料星星、塑料小鱼。 那些被吞掉的人的神经与大脑,就像液体饰品里随着液体的流淌而微动。 然而在场甚至有人觉得被这种怪物吞掉都是幸福的。 “确实,原始种真的非常可口。他们怎么能产生这么多无用、无意义的情绪呢?太美味了……实在是太美味了……!!” 和眼镜男一起的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和眼镜男有着类似的构造。区别只在于眼镜男的后背那一半儿是不可名状,“小女孩”除了一颗脑袋,身上的其他部位全是无法描述。 “再来!再来!!再来呀!!再让我多吃一点!!再让我吃得更饱一些!!!” “小女孩”所到之处,所有的人不分囚犯狱警,全部被穿刺到了不可名状之上。 他们像竹签上的烤鹌鹑,像铁盘里被剖开腹部、腹内被塞入香料的烤鸡。 他们一时间无法死亡,他们的大脑还有着清醒的意识,他们还能感觉到自己内脏、自己的四肢是如何位移、如何破裂的,他们甚至还有痛觉和快-感。 “暴食”和“色-欲”,这就是眼镜男与“小女孩”这两个怪物在这颗星球上使用的代号。 这两只怪物并不是真的喜食人肉,也不是真的喜欢和人类媾和。 它们真正享用的,是人类的情绪,是在人类情绪催化下喷薄而出的精神力。 贾马尔一直在海宁第一监狱深处的实验室里接受检查与新的实验。因此当他和他身边的科学家们发现外面出事了的时候,已经是那两只怪物撕开了实验室的穹顶,对着他们打招呼的时候。 “呀~吼~” “小女孩”色-欲摆出一张可爱的脸,向着实验室里的人们打招呼。遗憾的是哪怕她的笑容再甜美可爱、再纯真无辜,她那只有一颗头是人头的模样依旧把在场所有的科学家们吓了个半死。 叮铃哐啷的乱响声里,贾马尔不用回头也知道有几个科学家后退是撞翻了试验台。 从他能够嗅见轻微的尿骚味这一点来看,恐怕这些平时高高在上、高谈阔论的高知精英们已经有几个尿了裤子。 扯下自己胸-前、腹上以及手臂上还黏着的电极片。贾马尔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挡在了缩成一团的科学家们身前。 “啊哈哈!!” 色-欲欢快地笑出声来。她可爱的笑声就如银铃一般动听。 然而她说出口的内容却是:“你是傻子吗?” “虽然我知道原始种很愚蠢,但我真没想到你们原始种能愚蠢到这个地步啊!!哈哈哈哈哈!” “喂,你啊,” 不可名状的身体如同一团并不可爱的史莱姆黏黏糊糊地顺着墙壁,迅速地从穹顶上爬……或者该说是“淌”了下来。 色-欲只是一瞬间就出现在了贾马尔的面前。 “我在其他原始种的记忆里看到你了。” “你被这里的这些人当成小白鼠了吧?你被他们做了惨无人道的实验了吧?很多原始种的记忆里都有听到你惨叫的记忆。你的惨叫可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睁大原本就很大的眼睛,色-欲的两个瞳孔竟然犹如章鱼的瞳孔那样,瞬间扩大到极致,带给人恐怖感的同时也让人觉得恶心——她的视线,就像是死尸投向活人的视线。 “你自己也该有自觉的吧?因为你有比其他原始种更强的力量,所以哪怕你有心忍痛,你的痛楚仍然会化为无形地波动从这个密封的实验室里传出去,传给其他的原始种知道……你这是在本能的求救啊。” 浪花拍到岸边时会掀起一层层白沫。那黏糊糊的“触手”爬上贾马尔的身体时亦是如此。 “要我救你吗?可怜的小白鼠。” “你也想离开这里吧?你也想好好地做一个‘人’吧?” “来,只要你张一下嘴,我就帮你从这里出去——” 第53章 向导53指挥权在你。 噗—— “小女孩”炸开了。从它的“身体”中心,被无形的力量开了个大洞。然后那个大洞就像是有吸引力的黑洞一般,不断扭绞着将周围的质量往其中拖拽。 “你——!!” 色-欲难以置信地笑了。那张属于小女孩的脸扭曲到了极致,不像人类,只像丑陋畸形的鬼怪。 “在我赎完罪以前,我不会从这里出去。” 贾马尔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不论他面对的是什么,他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他已经决定要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把“武器”活下去了。 很奇怪的,在遇上陈警司以后,他的能力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增长。 他的身高在迅速地疯长,他的整个身体的肌肉量也在迅速提高。他能清晰感觉到他的骨骼、他的肌肉都在卖力地丰盈自己。就像是不需要他这个主人的意志,这个躯壳也找到了活下去、并且要变强的理由。 越狱对现在的他来说很简单,想要带走妹妹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可,他不想。 他不愿意打破妹妹好不容易才获得的安稳生活,他更不想从这里走出去,做一个需要东躲西藏的逃犯。 过去,他的人生里没人把他当作“人”来看待。即便是妹妹,也只是将他视为“哥哥”,认为他理所当然地比她强,认为他理所当然地比她懂得多。 然而事实上,他也一样不过是个孩子。 他并不比妹妹坚强多少,他只是逼着自己去扮演妹妹眼中的“哥哥”形象。 杀人时他没有任何的感觉,也不存在任何的感悟。 那就像是料理砧板上的肉一样,不存在任何的意义。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在这个怪物出现以前,已经有人给了他一条成为“人”的道路。也因此走在这条道路上的他愈发清楚怪物给不了他这样的选择。 做“人”并不意味着扬眉吐气,为所欲为。 做“人”其实是痛苦的。因为想做好一个“人”,需要他先懂得责任,需要他肩扛道德。 做错了就要被指责,就得被惩罚,就要去赎罪。 “唯有这样,我才有资格以‘人’的身份,做-爱丽丝的哥哥。” “小女孩”的脑袋彻底爆裂开来,与此同时,无数的不可名状飞溅而出。贾马尔向后跃去,双手同时动作。 无数的洞在此刻一并冒出顷刻间就在空中形成了一面“墙”。所有的不可名状在碰到这些洞的一刹那就被开了洞,它们被用其他的角度溅射出去。 遗憾的是,光是开洞没法绞碎这些不可名状,这些不可名状哪怕被贾马尔用密集的开洞绞碎成直径不到一毫米的大小依然可以黏合到一起,重新聚合为一。 贾马尔注意到了这一点,更多地放出精神力。他准备把这些不可名状粉碎到分子大小,看这些不可名状是否到了这种状态还能恢复。 真是不可思议。 明明这一刻的他面对的不是人类,而是比人类更怪异、更强大也更恐怖的东西,和这种东西厮杀在一起,他却由衷地觉得:太好了,面对这种东西的不是爱丽丝。……如果他能在这里杀死这种怪物,陈警司或许、不,是一定会夸奖他。 贾马尔第一次在厮杀里感到了快乐。 他想,这就是为自己存活下去而杀,还有为守护谁、守护什么而杀的区别吧。 …… 南海之上,一架直升机降落到了一艘航母之上。 叶棠从直升机上下来,咸腥的海风吹得她短发飞扬。 不等直升机的螺旋桨完全停止转动,在螺旋桨发出的噪音之中,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急切地走向叶棠并大声道:“陈警司,很抱歉以这种形式突然叫你过来!” “没关系。” 叶棠好脾气地朝着对方点头示意。这个齐刘海的女孩子她见过。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在容亚婕的身后见过。 “我和容将军本来就有过约定,只要她需要,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何种情况,我都会不问缘由地前来帮忙。” 女孩见叶棠神色果决,身上不带一丝犹豫与踟蹰,悬在空中的心头大石略微放下三分。 “感谢您的守信,陈警司!” “不用客气。还是跟我说说容将军想让我做什么吧。” 提到容亚婕,女孩儿的脸急速地失去血色,她将叶棠带至原本应该是容亚婕使用的宽敞房间内,锁好了门才对叶棠道:“陈警司,以下为政-府尚未对民众公开的机密消息,还请您务必不要外传。” 叶棠:“好。” 女孩儿咽了口唾沫:“……大约五天前,南海之上出现了一个不明物体。从卫星发回来的照片来看,那是一个蛋。” “蛋?” “是的……一个超出人类认知的,蛋。” 白色的“蛋”从海里“长”了出来,这让国防部立刻就提防起来。外交部立刻派人前去质问他国,想看看是哪国在C国的领海里作怪。 鉴于A国总统与恐怖分子有PY交易的证据被C国抓到了手里,这段时间的A国是比较老实的。也因此A国“不是我国,和我国无关”的表示,有一定的可信度。给A国充当狗腿子的其他国家见A国这么老实,虽然不明所以,但都跟着老实回答了——跟着主子做总是没错的,不是吗? 结果就是没有任何国家承认自己在C国的领海里作了妖。 与此同时,C国领海里的“蛋”越来越大,从浮出海面的部分来看,这个蛋已经从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变成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了。 C国上层再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经过内部商议,上层决定派容亚婕去一探究竟。 这个选择无可厚非,毕竟容亚婕的能力之强,在C国是首屈一指。一开始就打出王炸,派出容亚婕去解决问题是最省时省力的作法。退一步来讲,如果是容亚婕也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不要指望这是一个单靠C国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C国的B方案就是向联合国求援。 “容将军刚进入蛋里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然而,现在容将军已经失联四十八小时了——” 女孩儿到底是军人。她说这些时没有哭,眼里连打转的泪花都没有。 她只是红着眼角认真地对叶棠道:“将军说以防万一,一旦她与外界失去联系四十八小时,就要我们找到您,并把现场的指挥权限交给您。” “陈警司,” 女孩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无线电,把它交到叶棠的手里。 “镇海号的指挥权,现在移交给您了。请您,下达指示!” 航母镇海号,C国六大航母之一,其火力足以压制最少两座滨海城市。换作是小型的岛国,镇海号一艘航母就能完成对其的镇压。 “镇海号,这里是代理指挥陈莎莉,从现在开始,将由我对全舰进行指挥。听到请回复。” “镇海号听到。代理指挥官陈莎莉,从现在开始,我舰将听从您的指挥,请您发布命令。” 手握镇海号的指挥无线电,叶棠抬起眼睫。 “镇海号,请向‘海蛋’出发。” …… “陈警司不在?什么意思?” 韩卫像是无法理解刘梦慧在说些什么。 “陈警司有急事,突然出去了。” 说着这话的刘梦慧只是一个普通督察,她没有参与湖城特警总队重大事项决策的资格,也因此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海宁第一监狱遭到袭击的消息。 叶棠不会在工作的时候擅离职守。倘若上班时间她没在办公室里,那就一定是出外勤了。 韩卫看到海宁第一监狱遭到袭击的警情通知后第一时间就往叶棠的办公室去,他以为他和平时一样会看到敞开的门里有或站在窗前、或坐在桌边的叶棠,却不料叶棠办公室的大门紧紧关着,门口只有一个和他前后脚的林景晖。 “莎莉?” 林景晖敲敲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应声。于是林景晖干脆拧开门把。 叶棠有事外出和出外勤时都会把办公室门锁上。如果门上了锁,林景晖就能确定她人在外头,继而去外面找她。如果门没锁,那叶棠要么就在办公室里,要么 马上就回来。林景晖进去待着也不算冒犯。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里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影躺在床上。 林景晖走上前去。 一秒前他还为打扰到叶棠休息而感到抱歉,一秒后他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是楚潇,想把楚潇从床上踹下来的心和质问他为什么睡在这里、莎莉去了哪里的想法依此从林景晖脑海里闪过。 也是在这一刻,作为哨兵的本能察觉到一个事实。 不在,他的向导不在。 她很有可能,一声不吭地丢下了他。丢下了他们。 韩卫就是在林景晖呆滞着的时候快步退回到走廊上进了刘梦慧的办公室里的。 “你们找陈警司有急事吗?” 刘梦慧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还傻乎乎地问着。 在她斜对面那间办公室里的谢南枫一眼就瞧见了跑到他女朋友办公室里挤开其他特警,和他女朋友说话的韩卫。 他急匆匆地安慰了自己面前的特警几句,跟着就跑了过来。看热闹的特警也坠在谢南枫身后,把半个脑袋伸进了刘梦慧的办公室。 韩卫没有回答刘梦慧。他侧身避过谢南枫,几乎是把门边那看热闹的特警撞了个趔趄。 当他回到叶棠的办公室里,林景晖已经抽着楚潇的嘴巴,强迫他醒过来了——楚潇醒得再慢一点,林景晖就要换巴掌为拳头了。看他手背上青筋乱冒的模样就知道他这一拳下去多少能要楚潇个半条命。 “莎莉呢!?” “我……我——” 楚潇拼命地回忆着自己朦胧中听到的声音。 他确定叶棠是和什么人打了电话,但他想不起来叶棠都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 “韩队!林督察!楚哥!” 就在韩卫和林景晖都焦虑地等着楚潇想起什么关键信息时,杜博川冲进了屋里。 “你们三位都在干什么啊!?你们都不管海宁第一监狱了吗!?” “确实,那里关的都是犯罪者!有些犯罪者死不足惜,就是死了都不让人解气,只想让人再对着他们来一套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可是,可是啊,那里头也有狱警不是吗!?” “我、我也想知道陈警司现在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可是、可是啊……!!” 狠狠地握着拳头,杜博川用上了自己一生的勇气:“陈警司不在我们就要变成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了吗!?没有陈警司的话,我们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吗!?” “那陈警司回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我们,她该多失望啊!!” 第54章 向导54怪物。 “再说、再说……” “你们就没想过打陈警司的手机问问她她这会儿在哪里吗!?” 人在焦虑的时候难免一叶障目,杜博川想得到这一点,但他还是觉着韩队、林督察和楚哥一车上陈警司的事情脑子就会变得不大好使…… 林景晖眨了眨眼,他很快看向韩卫,在韩卫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复杂。 杜博川说得没错,是他们太焦虑了,以至于“打电话”这种最基本的联系方式反倒是被他们忘记在了脑后。 从兜里摸出手机,一键拨号给叶棠,林景晖心头狂跳,然后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yournumberis……” “这不还是联系不上莎莉吗!?” 林景晖发狠按掉电话的模样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把手机摔在杜博川脸上。 “不然您先发几条消息给陈警司!?陈警司早晚能看到消息……咦?” 以为自己会挨打的杜博川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脑袋,他偷眼从胳膊的缝隙里看见握着手机的林景晖没打过来,反倒是直起背脊仰起头,闭着眼深而长地呼吸两下。 “林督察?” “消息等我从海宁第一监狱回来再发!” 林景晖的颌角上隐有青筋,可见他用上了多大的理性才抑制住丢下工作去找叶棠的本能。 “我已经喊云驰过来了。” 一边,韩卫放下了他的手机,青筋从他戴着半指手套的手背上浮起。 瞧他遮掩在棒球帽下的视线锐利地朝着自己射来,杜博川“噫!”了一声,差点儿没下意识地往后退上两步。 说实话,比起色厉内荏的林景晖来,杜博川更害怕韩卫。哪怕韩卫平时都给人一种可靠长兄的印象也一样。 谁想韩卫只是沉声道:“……你倒是比我们,都更了解她。” “嘿嘿!” 完全没把韩卫言语里那点酸意当成是一回事,杜博川像是挨了夸那样开心地摇起尾巴来。 又过了两秒,云驰出现在众人面前,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梁一鸣。 “我也想帮上忙!” 换作是平时,韩卫未必会赞成梁一鸣与他们同行。可从海宁第一监狱传回来的实时监控画面来看,人手是越多越好。 然而湖城特警总队也不能不留一个特警地把所有特警都派往海宁第一监狱。毕竟没人说得准袭击海宁第一监狱的是什么,这些“什么”的目的又是否是调虎离山。江开宇本人的意思是让韩卫带支少数精英组成的“先遣队”先去看看情况。等确定了情况再看要不要继续往海宁第一监狱送去更多特警。 “你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韩卫问。 ““是!”” 云驰与梁一鸣一同立正行礼。 “好。” 韩卫不多废话,他和林景晖走向云驰,一只手却在他俩之前先按住了云驰的肩膀。 脸色差到像纸一样白的楚潇站在那里。 “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但你今天还是躺着去吧。” 林景晖说着就要把楚潇推开。 楚潇却是绝不退让——他的眼神直白地告诉林景晖。 叹了口气,林景晖没好气道:“你要是死了可别指望我为你收尸!” “哈,说得像是我会死你前面一样。放心吧,我和你不一样。你就算变成了灰,我也会大致帮你把灰回收个五克左右,好拿回来当个摆件天天对着它嘲笑你!” 针尖对麦芒,各不相让。两人嘴上没少损对方,但按在云驰两肩上的那只手一直没松开。 杜博川的话虽然很气人,但有一点他没说错:他们不想做她不在就不知道要做什么、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的废物。他们不想看到她对他们露出失望的表情。 所以他们要行动起来、赢得胜利,并活着回来,等她夸奖。 肩膀被两人按得都有些略略发痛的云驰啼笑皆非,他无奈道:“请抓稳,我要开始移动了。” …… 哐——!! 贾马尔飞了出去。击退他的却不是色-欲,而是暴食。 趁着贾马尔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色-欲身上的瞬间,暴食突然从贾马尔的视线死角出现,并化身为超大一块球拍把贾马尔给拍了出去。 贾马尔飞撞上墙壁,整个身躯完全没入墙壁之中。 实验室的墙壁是用特殊材质建造的,具有防火耐潮、吸收外力不易打破的特点。哪怕贾马尔的身体都在墙面上焊出个人型的洞来,整面墙依然是屹立不倒,洞周围的墙壁也没有要跟着碎裂的意思。 贾马尔张嘴咳出一团血沫来。焊在墙里的人型大洞里也往下渗血。 人类的皮肤到底不是盔甲。哪怕贾马尔的骨头在肌肉的保护下没有粉碎,他的皮肤表面也因为过度的暴力而裂开、流血。 遭受震荡的大脑浑浑噩噩,贾马尔的两个鼻孔像漏了的水龙头,里面有血不停地往外低。 暴食伸出长长的舌头,在眼镜男的嘴巴上舔了一周:“真不错啊,这个原始种好像很美味嘛!” “等等!这可是我先找到的!” 色-欲从角落里“流”了出来。它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贾马尔的不少攻击,属于小女孩的脑瓜子已经碎裂了三分之二,不可名状就从那剩下的三分之一脑瓜子里冒出来,在空气里蠕动着。 可以说色-欲这新造型,比B级 片恐怖片里破碎的鬼娃娃还要惊悚许多。 “是我先看中那个原始种的!你不能吃了他!我还要他做我的下一个身体呢!” 色-欲很喜欢小女孩的躯壳。因为那躯壳可以为它诱捕许多愚蠢的雄性原始种。它光是走在大街上、小巷里,甚至都不用释-放精神力对周遭的原始种进行一些影响,也会有雄性原始种悄悄坠在她身后,准备找地方将她拖走。 但色-欲也差不多吃腻这些脑子不好、连生物的拟态与真实样貌都分不清的雄性原始种了。 它开始想尝尝雌性原始种的味道。 雌性的原始种都很胆小,尤其这个国家的雌性原始种。她们的每一个行为都谨小慎微,哪怕她装迷路的小可怜儿,在街角啜泣很久,那些雌性原始种也只会喊来穿着制服、被她们称为“民警”与“特警”的雄性原始种。 她们一点儿都不敢靠近它。就像是知道小女孩的外表只是个吸引食物的拟态,她们一靠近它,就会被它吞掉。 所以它看中了他。 黑发褐肤,绿眼。这是这个国家的雄性原始种大多所不具备的、在原始种眼中充满“异域美”的特征。 况且这只年轻的雄性原始种还拥有强健的体魄。 雌性的原始种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雄性原始种,因为这样的雄性原始种能更好地激发出她们的繁殖欲求。 一想到占据了这具身体后可以用他来吃到许许多多美味的雌性原始种,色-欲的口水都要滴答出来了。 暴食控制着眼镜男作出思考的表情:“是这样啊……” 下一秒,眼镜男的两只眼睛里流出两滩不可名状,那两滩不可名状“咻——”一声飞向贾马尔,而空气中还回荡着眼镜男怪异至极的笑声:“可这颗星球上有句话叫作‘先到先得’!!” 被暴食占据身体的眼镜男也是特殊能力者。可惜的是,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程序员。 纵使公司就有健身房,天天996、007的程序员去健身房也只会是为了洗澡。就算他的精神力总量在特殊能力者中也算是比较多的,但受限于躯壳的强度,他的精神力并不能被完全释-放出来。 暴食一样对这个身体不是那么满意。 虽然暴食不想和色-欲结仇,可当下一个如此适合、得到就能更好地在这颗星球上生存下去的躯壳就摆在眼前,暴食怎么可能就这么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 “讨厌!!暴食你根本是被原始种污染了吧!?你看看你现在说的话,还像是伟大的母巢一员吗!?” 色-欲腾空而起,也朝着贾马尔飞扑过去。 两只怪物的角逐中,有人影忽然闪现。 戴着防毒面具的韩卫手上拿了一把极其像是老式双筒火-枪的枪械。他朝着色-欲与和暴食就扣下了扳-机。 砰! 轻微的爆-炸声里,粉红色的细雾弥漫下来,林景晖的力场盾霎时间从上下左右六个面包抄色-欲与暴食,被困在粉红细雾中的色-欲与暴食都在这一刻有了些微的停滞。 韩卫手里的“枪械”其实是投药器。其中投出的药则是那种能令特殊能力者暂时丧失对精神力控制的药物。 至于这些药物从何而来…… 还记得边境事件里的线人们吗?叶棠在翻看过线人们的记忆后确认了实际送他们来的贩毒组织。 在能力进化到“言灵”一阶之后,叶棠就让线人们去贩毒组织里把那种可以对特殊能力者产生影响的药物偷了出来——毒贩们虽然是拿钱办事,同时送几个“自家人”去死。但他们也不光是拿钱办事。毒贩们起初不知道委托者塞给他们、让他们给炮灰带上的“秘密武器”到底有什么作用。但他们仍然昧下了些许的“秘密武器”,自己研究其成分。 后来的事不用说。边境事件之后,毒贩们知道这些“秘密武器”可以用来对付特警,也因此他们开始秘密量产这些“秘密武器”。以其未来交易暴露时可以与追上来的特警对抗,冲破边境缉毒警的封锁。 虽说原有的“秘密武器”的一些分子成分他们无法百分之百地还原,但也能把仿制品做出真品七、八成的药效来。 线人偷出来的仿制品证实了贩毒集团的险恶用心,C国秘密联合周边国家,端掉了这些贩毒集团。 最后这种药剂的配方与成品,基本都流入到了C国的手中。一部分成品在叶棠这个线索提供者的请求下,还配给到了湖城特警总队。 是的,叶棠的升职之所以这么快就被上头批准。除了明面上的那些功绩,也有她切实在为C国获取利益的缘故。 “啊……没用的,没用的。” 遗憾的是,无论是那粉红色的细雾还是林景晖的力场盾,都在下一刻被切开了。 暴食和色-欲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从里面蠕动着出来——它们干脆地丢掉了受粉红色细雾影响、因此失控的肉身。眼镜男和小女孩瞬间化为两滩血泥。 “这本来就是我们给原始种的配方。我们怎么可能给原始种能够对付我们的武器呢?” “又不是傻。” 两团不可名状只保留了两套属于人类的发声器官,它们嘲笑着低等的、愚昧的、可怜的原始种,然后欢欣于它们的备选躯壳增加了。 “我要那个最壮的!这次你不能和我抢!” 色-欲蠕动着。它虽然没有眼睛,云驰和梁一鸣却能感觉到它正用舔舐一般的视线打量着韩卫身体的每一寸。 “那我就收下除了最壮的那个之外其他所有的原始种吧!贪婪一定会很喜欢我的礼物!下次我肚子饿、手边又没有粮食的时候,就找它要几个它养殖的标本来吃!” 和人类的笑声不一样,不可名状发出的“笑声”就像尖利只指甲抓在黑板上那么刺耳。 它们飞快地蠕动着,用着原始种的语言煽动着原始种的恐惧。它们享受着这种把猎物赶到死角,再看着他们在恐惧、绝望里挣扎的碾压。 “……我说,” 林景晖的表情有些古怪:“不是我一个人在这么想吧?‘莎莉是不是连这也预见’了。” 楚潇咧开嘴:“我赌她有预知能力。” 韩卫则是用手里的投药器顶了一下自己的棒球帽:“那我赌她是觉得失控的特殊能力者会变成这样的怪物,才制定了针对怪物的讨伐攻略。” 第55章 向导55进化。 “阿嚏!” 镇海号的甲板上,叶棠打了喷嚏。由于镇海号正在全速航行,冲天的海浪被镇海号从中切开,无数的水花纷纷溅起,整个甲板上像是处于暴雨之中。 为叶棠将周遭溅落的水花全数反射回去、让叶棠不湿一片衣袖的是容亚婕的属下。她的能力是力操控。叶棠能这样稳如泰山地站在航行中的镇海号的甲板上,正是多亏了她的能力。 只是力操控虽然能让叶棠站稳、不被淋湿,但无法阻止冷空气侵袭叶棠的身体。叶棠身上的制服不算厚重,自然挡不住所有的寒意。 “代理指挥,诚如您所说,我国的卫星监测到了他国战机的影子。” 叶棠颔首,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海蛋不是C国才知道的秘密。在容亚婕失联超过五十小时的现在,恐怕那些厌恶容亚婕的上层已经说服国家的最高领导向联合国求助了。 在海蛋出现的原因不明、会造成的影响也不明的当下来说,这个举措不能说错。只是,这个举措也会带来连锁效应。 ——被C国拿着把柄的A国怎么可能甘心永远在C国的面前当个听话的小弟?就算A国的总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这么老实给C国当小弟,A国的其他高层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干。 A国又惯是会扯“为了全人类”、“为了世界和平”这种虎皮大旗,作为自己用来侵略、攻 击他国的借口。 C国一向联合国求助,A国立刻就会站出来“大义凛然”地表示我们一定会帮忙。然后,他们会派出战机飞向海蛋,对海蛋进行攻击。 可是别忘了,海蛋在C国的领海之内,容亚婕也还在海蛋之中。 A国的战机就是“不小心”把容亚婕炸死在海蛋里,就是一个“不小心”把导-弹误射向了C国的沿海城市,A国也“绝对没有”要攻击C国的意思。 再说,求援的本来就是C国不是吗?别人来帮你你还挑三拣四,你是以后不想被人帮了吧? 这是光明正大能打击C国的机会。 “趁人之危的混蛋!” 没能忍住骂出一声的是容亚婕的另一位属下。这位军官的腰间别着一把长直刀,她被允许佩刀是因为这把直刀并未开刃,只有在她只用能力的时候才能化为利器。 前方的海蛋已经在叶棠目所能及的地方。 “与镇海号一起守护好我们国家的领海与领空吧。一旦有战机进入我国领空的范围,就对其进行射击。哪怕事后派出这些战机的国家向我国提出抗-议也没关系。横竖我国对联合国求救的事并没有经过镇海号的同意。就说镇海号不知道这些战机是前来‘援助’我国的。” 叶棠说着从佩刀军官的腰上抽出那把直刀,在军官眼前一晃:“你的武器借我一用。” “您果然是想……?” “嗯。我会进入海蛋,找到容将军。” 两位军官都是肩头一震,欲言又止。 “可是,万一容将军已经——” 说不出“死了”两个字,军官道:“您再进去,不就只是白白增加牺牲吗?” 感情上,她们都不愿意让容亚婕待在海蛋里等死——海蛋内部有多危险没人能够想象,可那些携带着超高火力的战机一场轰炸下来能造成多大的伤亡,她们是心知肚明的。容亚婕可能只是被海蛋困住了,没有遇上危险。战机的火力向着海蛋铺下,这可能才会真要了容亚婕的性命。 理性上,她们又都觉得不能让叶棠离开镇海号,这里还需要她坐镇。……一旦容亚婕有个闪失,叶棠就是她所指定的继任者。她们作为容亚婕的属下,绝不会投奔这之外的势力。 “容将军还活着。” 叶棠举目,望向了那颗还在变大的“蛋”。 她拿向导的能力扫描过海蛋了。其他的先不说,至少容亚婕始终停留在其内部的某个地方,她的生命体征尚未完全消失。 “!” 两位军官瞬间就想喊出自己也要跟着叶棠一起去救容亚婕,却听叶棠道: “不要让任何外国势力靠近海蛋。蛋外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有光从浓厚云层的缝隙里洒下,在刀刃上反射出一片耀耀刀光。直刀在叶棠的手指上转了个刀花,随后像是有生命一般投入她的掌中,被她牢牢握住。 转身向着海蛋而去,叶棠的脚步依然是那样地快,那样地稳。 …… 韩卫对着两团不可名状轰出一团紫色的细雾。 没有错,这紫色细雾的原始成分就是毒贩们制造的仿制品。拿到这仿制品后叶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对着灯光看了瓶中半透明的仿制品一会儿,跟着就对江开宇说:“江sir,我们也来改造一下这个药吧。” 没有特别需要治疗的特警,湖城特警总队的医疗中心仍是忙碌了相当一段时间——湖城特警总队的医疗中心不仅负责特警外伤的治疗,也负责检查、监测特警们的能力数值。这样的机构当然还有一重作用,那就是研究特殊能力。 只是这种研究和国家级别的研究比起来,相对轻度。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本职依然是“医护人员”,她们不被允许作出有违人道的研究。 还记得叶棠刚穿来时就为她做检查的医护人员吗?那人就是个十足的研究狂魔。她要不是这种研究狂魔的性格,也不会对着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半分恐惧都没有,只是热情地想要替她做检查。 在叶棠的提议下,湖城特警总队医疗中心的研究狂魔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因为开发改造这种可以使特殊能力者能力失控的药物并不会直接伤害到特殊能力者,所以研究狂魔们被放开了手脚。结果就是她们弄出了一堆α、β、γ型号的变种药物。 这些变种药物被通称为:“特殊能力抑制剂”与“特殊能力活化剂”。 原始版本的抑制剂对色-欲和暴食没有效果,韩卫就换了一种抑制剂。暴食和色-欲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时间两坨不可名状在空中定格,犹如时间停止状态下即将拍到人脸上的海浪。 “上!” “不用你说!” 以韩卫轰出的抑制剂为讯号,楚潇与林景晖同时放出精神力。 七窍流血的贾马尔只慢三人一步,也跟着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与其说是向导待在哨兵的身边能让哨兵的能力升级、进化,不如说是向导把自己的算力借给了哨兵。” “啊?” 叶棠对韩卫于林景晖解释着自己的“新假说”时,楚潇也在。他当时还在啃着叶棠买来,原本是留给云驰和梁一鸣的雪饼点心。 “你看,哨兵的能力是靠着哨兵自己的分寸被用出来的吧?” 简单说特警也是门手艺活。如果不能很好地计算自己的能力发动时所在的坐标,不能精准地控制自己精神力的输出,就算精神力的总量是多的,这个人也不适合做特警。 “不管是目测还是手感,不管是随手来的习惯还是精准的控制。总而言之,哨兵施放能力时,哨兵的大脑是在进行计算的。你们看,这个热源成像图上也可以说明,哨兵施放能力时大脑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 “向导的安抚之所以能给哨兵带来一段时间的精神稳定,那是因为向导可以遗留一部分的精神力在哨兵的精神世界里。” “如果向导留下的不是安抚,而是激发哨兵精神力活性的其他影响呢?” 眉目温和的女子在窗外透入的灿光里笑道:“如果向导留下的,是可以连接哨兵算力的‘连接点’呢?” 第56章 向导56“难不成还真是外星生物入侵…… 和一般的向导不同,叶棠为哨兵做诊疗时,不会向着“绝对稳定”的方向去进行调整。 毕竟人类是感性动物。人类的精神不存在“绝对稳定”。如果有人类的精神进入了“绝对稳定”的状态,那这名人类轻则对外界的刺-激不再具有明显的反应,重则就是行尸走肉,哪怕死到临头也没有任何的恐惧,更没有强烈地求生意志。 其他向导之所以以“绝对稳定”为目标去调整哨兵也基本不会为哨兵带来负面影响,那是因为其他向导的精神力不足以直接压制哨兵的精神力,从而完全控制哨兵的情绪。 以实物来举例,其他向导为哨兵诊疗就是想让脱缰野马停下来。叶棠做诊疗则可能把哨兵们带上云霄飞车,一个弄不好哨兵就会从高点坠到极低点,从低点飞升到超高点。 鉴于此,叶棠为哨兵诊疗时通常只将对方的情绪与精神力输出的大小调整到一个适当的阈值。 韩卫、林景晖和楚潇还有云驰、梁一鸣都是长期接受叶棠诊疗的人。他们经过调整之后的情绪阈值与精神力阈值都很接近。 而国家之所以能够同意叶棠来探视贾马尔,并不是因为是叶棠劝降了贾马尔。而是因为贾马尔的特殊能力相当强大,一般的向导很难安抚好他。加之科学家们还拿他进行人体实验,这使得贾马尔的精神更不稳定。也只有叶棠才能够对他进行效果最好的诊疗。 被长期诊疗的六人就像是听惯了同一频道的听众,要韩卫他们在同一时间找到那个电台打开,绝不是什么难事。 被γ型特殊能力抑制剂击中的色-欲与暴食同时被人从中开洞,这洞却不像之前那样仅仅只是将周围的东西吸引向洞的中心,只要不可名状从被开洞的地方呈圆环状咧开后退,就能避免继续被洞波及。 这一次的洞,它不光会吸引周围的物质往洞的中心去,洞的边缘还镶嵌着无数的气流利刃。这些气流利刃不断旋转,本身就具备物理上的切割能力。在韩 卫“切割”能力的加持下,这些气流利刃已经可以从概念上来切割开自己碰到的一切。 心中默念“思考劫持!”梁一鸣也在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他要为云驰争取时间。 ——由于贾马尔的挺身而出,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只出现了少许伤亡。遗憾的是不是每一个科学家都能在这种场面下维持镇定,有当场吓晕的科学家,也有吓得爬都没力气爬的科学家。云驰此时正在帮这些国家大脑撤退。 梁一鸣没想过自己能对色-欲和暴食造成实际的打击,他只是想分散它们的注意力。他试图将自己拥有的所有有用没用的常识概念、知识理论全部一股脑儿地塞进那两团不可名状的脑袋……不,身体里——那两团不可名状这会儿可没有像是脑袋的东西挂在它们的“身上”。 “噗”、“噗”之声乱响。色-欲和暴食因为特警们的联手攻击,身体不断缩小,其中包裹着的那些原本属于人类的器官也有不少叽哩咕噜地掉了一地。 “你们——!!你们竟敢!!我的食物!!食物!!!” 暴食疯狂了。 它们从原始种身上摄取的是“信息”,这些信息包括情绪的上下,包括精神的起伏。原始种的躯壳对它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东西——直接玩弄刺-激原始种的大脑与神经,能比刺-激原始种的躯壳更有效率地让原始种产生出信息。 对暴食来说,那些被他“爱心爱意”地储存到身体里的人类神经、人类大脑就是它的“粮种”,饿了很久肚子的它被可恶地垃圾虫子践踏了宝贵的粮种,可想而知它这会儿早就忘了要换外壳儿的事情,只想把这些该死的虫子捏死之后从他们的身体里挖出可以当粮种的部分。 色-欲也明白过来,眼下不是它能够去挑拟态外壳儿的时候,这些该死的原始种正在反抗它们!而它们的反抗……竟然还对它们有效!? 色-欲不用分辨都知道在场最弱的是那些身穿白袍的原始种们,它凸起一团,跟着像一只炸开的的章鱼,大大小小的不可名状同时散射而出,其中散射最密集的部分就是朝向梁一鸣背后的科学家们。 “哈哈!” 楚潇的笑声在这一刻震动了空气。色-欲前一秒还感觉自己已经拿下了这些无能的原始种,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炸开的每一部分都遭到了切割与开洞。 云驰确实把几个科学家给弄了出去。但,救出科学家并不是他最大的任务。 他从物理意义上转移了暴食与色-欲的注意力。他让暴食和色-欲理解到那些身穿白袍、面戴眼镜对他们一行“至关重要”。同时也给了暴食和色-欲一种错觉,那就是:在把那些穿白袍的原始种全部弄出去以前,韩卫等人会有意识地收敛作战空间,不让它们靠近。那些穿白袍的原始种就是他们一行的弱点! 楚潇的能力是气流操控,而此时此刻,这个实验室里到处都是气流。气流不光能袭击色-欲与暴食,更能让它们在这个空间里的坐标无所遁形。 不论色-欲炸成多少片,有楚潇反馈来的坐标,韩卫和贾马尔就能进行精准地切割与开洞。 看到林景晖试图用力场盾硬扛自己的攻击,暴食心中冷笑。他的冷笑还没笑到一半儿,就发现林景晖的力场盾上附着这云驰的能力:传送。 云驰需要在触碰到物体的情况下进行传送,其本质还是因为算力的不足。只有通过接触,他的大脑才能完整需要传送的人和物体的情报,并进行传送的计算。换句话说,只要云驰的算力是足够的,他即便不接触目标物体也能将之传送到别的地方。 有楚潇的坐标反馈,又有林景晖等人匀给他的算力。云驰直接把暴食传送到了韩卫与贾马尔的开洞切割二合一……哦不,是再加楚潇的风刃攻击三个一坐标上。 先前梁一鸣那点杂乱情报攻击还不足以让色-欲与暴食大乱阵脚。到了这种局势一秒三变甚至是四变的情况下,暴食与色-欲的反应却都因为梁一鸣而慢了一拍。 一拍,仅仅只是一拍。就这么一拍的功夫,暴食已经被进行了几十万次的切割、粉碎。哪怕暴食拼命想聚合自己的身体,它刚聚合一微米的身体就又被切割成十份、一百份、一千份…… 色-欲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它没有像暴食那样在最后关头还试着聚合,它用自己剩下的所有残躯,试图对着天空射出一个讯号—— “想什么呢?” 韩卫手里的投药器就抵在色-欲残躯的中心部分。 绿色的细雾喷洒出来,接着色-欲肿胀起来。爬行在地上的每一片色-欲的碎片就渐渐肿胀起来。 “撤。” 韩卫一声令下,借用所有人算力的云驰就将所有人撤了出去。 噗!!! 实验室差不多给炸平了。在一堆黑绿色的黏液里,只剩下一点断壁残垣还留在那里。 林景晖抹了把汗:“你说刚刚那怪物是不是在叫增援?” 楚潇:“百分之百是叫了啊。” 韩卫默不作声地从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抽出几支药剂,把一支支药剂塞进投药器里。 “话说——” 林景晖很不友善地看了过来:“为什么这装备只有你有!?” 韩卫笑了。 下垂眼的他笑起来很好看,给人一种敦厚可靠感。这笑落在林景晖眼里却是无比欠揍。 “陈警司只给了我一个人。” “*#@¥%&*——!!” 林景晖那上了电视一定会被【哔——】掉的怒骂回荡在废墟之中。 …… 叶棠独自行走在海蛋之中。 这里没有光源,但叶棠仍旧走得很快很稳。 在精神力扫描之下,她闭着眼睛脑袋里也会自动播放出周围的情况,这有点像红外线成像,区别只在于红外线成像还需要红外线,叶棠只要精神力不枯竭,就能一直用精神力扫描周围。 “外壳确实和蛋差不多,主要成分是碳酸钙,不过里面……” 蛋里面的环境更像是在动物的体内。 众所周知,动物的身体主要由水分、蛋白质、脂肪和无机盐四种基本成分构成,人类也一样。而这个蛋里的主要成分,以及主要成分所形成的物质,就类似于构成动物的成分。 这里的“地面”是柔软的,像是脂肉,撑起这些一层一层的柔软的东西类似于骨架。 “难不成还真是外星生物入侵了地球吗?” 叶棠略略歪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人类总是喜欢在科幻作品里描绘地球以外的外星生物。 电影里是“氪星男孩、超人”、“变形金刚”,“E.T.外星人”与“异形”。 小说则有以克苏鲁神话为中心的“外神”、“旧日支配者”与“旧神”。 在有哨兵与向导的世界里,除了一定会有“超能力犯罪者”,也不乏“他次元侵略者”与“异世怪物”。 叶棠这次穿的世界,由于原作未完结,因此并没有揭秘文中最大的反派是谁。文章仅仅结束在各国动乱,C国也难逃混乱的情况之中。 在原作里,三年后不分国界,一般人和特殊能力者之间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双方的对立被激化到了最严重的程度。 特警们不光要面对未知敌人的袭击,还要被自己保护着的民众当怪物来看待。 每个国家都处于腥风血雨的状态里,有些国家甚至解体,变成了以城市为单位的地区。支持特殊能力者的城市里一般人会被当作猪狗来奴役,支持一般人的城市,特 殊能力者则是只要靠近就会吃炮-弹枪击。 原作虽然没有写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各种龙套路人不止一次地说起过特殊能力者的频繁暴走。感慨过要是特殊能力者不是那么容易暴走,也不会有那么多一般人死在特殊能力者的手上。 没有那么多一般人死在特殊能力者手上,一般人对待特殊能力者的态度也不会这么快就恶化到这么可怕的地步。 在得知有可以强行让哨兵暂时失去对能力控制的药物后,叶棠就把这两件事关联到了一起。 只不过她当时想不通的是这药物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被扩散出去。 首先,由于特殊能力者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各国对特殊能力者的研究都很有限。只有A国和C国才有人数可观的特殊能力者——不是所有国家都欢迎特殊能力者。有的国家把特殊能力者当成可以变卖发财的奇货,也有的国家一发现特殊能力者就会将之当作怪物进行排挤与欺辱。 A国是移-民国家,收容了很多受不了家乡排挤、被人霸凌的特殊能力者,私底下还进口了更多的特殊能力者。 C国则是因为人口基数本来就十分庞大,因此特殊能力者也相对更多。加上C国和不少不发达国家都签订了国家互助协议,C国帮着这些没有能力安置特殊能力的国家安置了许多特殊能力者。 特殊能力者的多寡虽然不足以决定了一个国家愿意投入多少在研究特殊能力上。但特殊能力者多的国家,可研究的样本一定是比特殊能力者少的国家多的。 边境上发生的事情不一定能证明C国就一定是清白的,可叶棠将线人偷来的仿制品上缴国家时,C国的上层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是叶棠的试探。从上层的反应来看,叶棠不觉得那种能令哨兵失控的药物是C国的杰作。 第57章 向导57你是什么东西? 那么当下最可疑的就是A国,以及支持A国的狗腿子们。 可A国没道理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在C国的边境上用C国的特警做实验。 要知道A国这国家可从来不疼惜“下等人”。这个国家的上层为了做实验,曾经直接给自己国家的某城市投毒,以测试病毒的感染能力以及治愈效果。 横竖也是移-民国家,哪怕一个城市直接因此灭亡,只要国家上层偷偷放开移-民政策,立刻就有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人类涌入这个国家的每一个城市,继续作为工蚁为这个国家发光发热。 来C国的边境用C国的特警确实能消耗C国特警的战力,可这点战力在国家级别的对峙之中根本起不到关键性的作用,反倒是C国如果因此发现了这种药物的存在、追查到这种药物的配方,A国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米还得是压箱底的金米。 站在A国的角度,叶棠觉得A国不光不会这么早就把这么个压箱底的玩意儿拿出来,反而还会秘密量产这种杀-手锏。如果途中有人得知了A国拥有这种颠覆世界格局的杀-手锏,A国还会不遗余力地铲除试图把这种情报泄露出去、或是有可能会在无意中把这个情报泄露出去的每一个人。 同理,A国的狗腿子们在研发出这种可以让它们不当狗腿子的药物之后,同样不会选择泄露。在可以将对手一击击毙、乃至是一网打尽之前,它们都会憋着这个大招。 随随便便就把底牌给了恐怖分子与毒贩……这实在太不符合逻辑了。除非—— 把这种药物交给恐怖分子与毒贩的人,本就是打着散播这种药物主意的人。 恐怖分子和毒贩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连今天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说不准,就别提憋出国家级的战略来了。 付钱给这些恐怖分子与亡命-之徒,再用这种药物当作添头让他们去和各国的军警力量去对抗。各国的军警力量拿下这些亡命-之徒,从他们手里夺走药物、分析并重组出配方只是时间的问题。 于是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握有这种药物的人想要把这种药物散播出去,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搞事呢? 叶棠只能想到这是握有这种药物的人希望能削弱各国的军警力量,让各国陷入混乱之中。 如果这只是一个、几个国家的谋划,那么这些国家无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太没有性价比了。想要装成自己也受了袭击、也有损失的受害者,这些国家又不该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三年后的世界里,就没有一个国家不存在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对立的问题。这让叶棠忍不住想:渴望着这种全球大混乱的不是个反人类、反社会的疯子,就是以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人类为敌的人。 “怎么又来了一个原始种?” “你们的文化里难道没有‘不擅自侵入其他生物领地’的这一条吗?” 一声狮吼,一只火红的狮子跃入叶棠的视野。 “哎呀,我想这种话可轮不到您来说。毕竟您可是随便就在他人的后院里建起了这种东西。” 叶棠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直刀横在胸-前。 好大一只毛绒绒的呀,就是不知道rua起来是什么手感。 …… 哐!! 叶棠一脚踩在火红狮子的脑袋上。直刀还在她的手里,正指向狮子的眼珠。 “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真是没礼貌的问题。” 叶棠笑了一下,把踩在狮子脑袋上的脚挪开。 狮子自称“傲慢”,光是这一点就让叶棠觉得它确实傲慢——敢把迷底摆在谜面上,这不是傲慢是什么? 也因此,她不由分说地就击碎了它的傲慢。 直刀在叶棠手里变得跟驯兽鞭一样,叶棠拿着驯兽鞭,姿态优雅而安稳地抽打着可怜的野兽。 尽管野兽似乎认为它可以回避掉叶棠这个人类的攻击,偏偏叶棠的声音总是传入它的耳中。 她让它「不许跑」,它的四肢就像是坠了铅块,奔向前方的每一步都沉重至极。 她让它「不要动」,它的身体就迟缓到无法动作、整个狮身匍匐在地。 她让它「翻过来让我摸摸肚皮」,它就真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像地球上的动物那样朝着她做出了绝对臣服的动作。 她开始抚摸它的肚皮,那双原始种的手带着原始种才会有的体温在它身上一寸寸地游移。 止不住地狮吼出声,感觉自身的骄傲被眼前这个原始种践踏在地,它打算抛弃这具碳基的身体——它是“傲慢”,因为它骄傲地认为原始种比它们要低等太多,它不屑使用原始种的样貌,因此它才使用了这颗星球上它认为具有威严的某种动物的躯壳。 然而就在它要脱离躯壳的一瞬,这女人一脚把它的本体给踩了回去。 没错,她就那样硬生生地,把它的本体给踩了回去。 “傲慢”之所以是“傲慢”,是因为它的力量就来源于“傲慢”。 被区区一个原始种踩在脚下的屈辱使它难以傲慢起来,这让它的精神力更为衰弱。 “小狗……不,小猫。狮子是猫科呢。” 叶棠蹲下-身来,柔情似水地抚摸过傲慢的耳朵与鬃毛:“我是来找人的,能请你直接把人放出来吗?” 傲慢听懂了叶棠的弦外之音:如果它不放人,她会动手去找。到时候它和这个地方会变成什么模样,可就不是它能控制的了。 可傲慢是谁啊?它可是傲慢!如果连这最后的骄傲它都没了,那 它—— “好吧。让身为‘傲慢’的你执行这种命令确实还不如让你去死。” 叶棠倾下-身去,在傲慢耳边柔和道:“「放开你的精神世界」。” 叶棠不介意支配傲慢,让傲慢放了容亚婕,只是在她向傲慢发布下一条命令前,傲慢的记忆已经向着她涌来。 ——孤独了太久的它、不,祂们其实早就想向被祂们贬低为“原始种”的地球人类倾诉了。只是,地球上的人类压根儿听不到祂们的声音。 毕竟很久很久以前,当祂们还是“人类”、并且打算从“人类”进化到更高次元的时候,祂们发现躯壳这种笨重的玩意儿就是一坨垃圾。 维持这坨垃圾需要消耗很多的能源,且这坨垃圾还会滋养出其他的生命——在祂们的星球上,真菌已经完成了一次次地迭代与进化,真菌变得无比之强,人类在真菌的面前一败涂地。 所有的抗生素都已失效,新的抗生素研究也来不及拯救濒临毁灭的人类。 人类想要不被真菌寄生、不变成真菌的苗床,只有先舍弃会被真菌寄生的躯壳。 人类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他们不是进化,就是被真菌毁灭。 当人类终于完成了从“他们”到“祂们”的进化时,扔掉了躯壳的祂们开始只用精神力进行对话。 然而,这颗星球上的原始种,压根不懂得如何用精神力沟通。 第58章 向导58先遣队。 “真菌……” “这倒是我没想过的危机方向。”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疫病、极端天候、极地融雪、生物战争、环境污染、动植物大灭绝、小行星撞击地球、外星人或异世界人入侵地球……如果说人类的危机来源于上述几种情况,那她眉毛都不会动上一下。毕竟人类关于这些危机的想象已经非常充分。 谁能想到把傲慢祂们这些人类逼上死路的,会是小小的真菌。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真菌不具备大脑,应该没法进行思考才对。可是叶棠在傲慢脑海里看到的记忆却是真菌这种“本不该”具有思维能力的真核生物却极其可怕。 同地球上的真菌一样,这些真菌一开始也只是寄生在虫子的体内。它们会把诸如蚂蚁一类的虫子吃空,只留下它们的大脑,然后驱使着大脑还有意识,但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蚂蚁,让这些“僵尸”爬到高处。 当下方有蚁群经过,真菌就会命令僵尸蚂蚁爆裂开来,并从中放出更多的真菌孢子,以污染更多的蚂蚁。 蚂蚁由于社会性非常强,蚂蚁之间具备非常明确的分工合作,蚁群中如果出了一只行动与其他蚂蚁有所不同的蚂蚁,这只蚂蚁就会被视为外敌,然后被兵蚁给杀掉。 为了避免自己制造的僵尸在污染更多的蚁群之前就被兵蚁发现、并被兵蚁铲除,真菌会有意识地控制僵尸蚂蚁的行动,使之混迹于蚁群中不被发现。长此以往,真菌竟然好像理解了“社会性”这样的东西。它们可以让被自己完全感染、寄生的蚂蚁做出和普通蚂蚁完全无二的行为。 而这些被寄生的蚂蚁甚至都没有自己被寄生了的自觉。是的,因为它们的大脑还在。尽管它们的身体甚至可能都被真菌吃掉了整个下半身,可在真菌释-放的可以影响脑部的物质里,这些蚂蚁还以为自己十分健康、甚至比以往还要健壮。 僵尸蚂蚁们不再像正常的生物那样需要进行休息,它们十分热衷于制造后代——僵尸蚂蚁只有接触足够多的正常蚂蚁,真菌才能把自己的孢子散播到正常的蚂蚁身上去。 利用蚂蚁解析了“社会性”,学会了“伪装”与“藏匿”的真菌将对付蚂蚁的这一套东西,日后原封不动地用在了原本的人类身上。 曾经只会出现在电影、游戏、小说、电视剧里的丧尸真的出现了。被寄生的人类就这么保持着脑子清醒但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看着自己的身体从中被真菌吃空,再被真菌驱赶着到人群里爆成一团,以污染正常的人类。 当时的人类也不是没想过逃到太空里去。结果就是人类的移-民飞船上早已混入了真菌制造的僵尸。 没能着陆的人类在太空里被真菌吃干抹净。着了陆在新的星球准备开始新生活的人类也没好到哪里去……真菌先感染了这颗新的星球上的虫子、动物,接着继续迭代、迭代、迭代。 当人类注意到这个可怕的现实时,真菌早已强大到人类就算是拼上所有的人命去与之玉石俱焚,也杀不尽它们了。 那颗星球最后的结局是失联。 也无怪乎留在原星球上的人类,苟来苟去最后选择了抛弃肉-体。 成为精神体让人类不再自称人类,祂们认为自己是比“人类”更加高等的一种存在。又因为精神体之间只用精神力来沟通,祂们不再需要语言、文字、表情……等等被祂们视为累赘的东西。 首先被抛弃的当然是一些文化。比如说吃的文明。 这也正常,毕竟精神体不需要进食,不需要把动物、植物的尸体塞进体内,由身体进行每一个环节都充满浪费的消化,再将之转化为人类身体缩必须的能量。 接着就是睡眠的概念。 精神体脱离了肉-体的限制,因此不会疲劳。又因为不需要进食,不需要对肉身进行任何的维护,所以也不需要与之相关的一系列劳动行为。结果就是,精神体也不需要工作。 人类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得学会呼吸、学会爬行、学会发出声音、学会读懂同伴的声音,学会站立、学会走路。 精神体却统统不需要这些。 于是精神体开始觉得没事干了——说人类人均社畜也行,说人类千万年来被劳动PUA傻了也可以。人类需要“做些什么”才能有自己正在“活着”。精神体们也有同样的需求。 鉴于精神体不需要吃饭喝水呼吸空气,也不需要穿衣打扮美容健身,精神体找给自己做的事情,就成了“丢弃”与“合并”。 想要合二为一的情侣真的从物流意义上合二为一了。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一家人,真的永远在一起了。 精神体们把彼此之间相同的东西相互融合,杂糅为一。到了融无可融之后又开始抛弃那些祂们认为不好的东西。 比如愤怒、比如色-欲、比如懒惰……比如所有人类原有的七宗罪。 精神体们一度为自己感到骄傲,觉得自己已经比肩了人类文化中的“神”。在有这种想法后又觉得:不行,这太傲慢了!这是人类才会有的想法,我们不该有!跟着就舍弃了这种傲慢。 然而,祂们再一次濒临灭亡。 精神体本来就是概念与信息的集-合体。祂们丢掉的概念与信息越多,祂们的存在也越不完整。到了傲慢祂们出发前来地球前,残存在某个星系里的精神体们已经处于衰亡的边缘。 祂们和一群即将饿死的人没有两样。 精神体之所以找上地球、找上地球上的“原始种”,正是为了从“原始种”这里摄取概念与信息。 “原始种”为了生存而做的无用功茫茫多。这茫茫多的无用功在傲慢祂们眼里是丑陋与丑恶的。但为了存续下去,祂们只能选择向这些愚蠢、贪婪又浪费的原始种们伸出友谊之手。 傲慢祂们就是被派遣到地球的第一批先遣队。 可怜的先遣队在到达地球之后才发现原始种的原始远超祂们的想象。 这些原始种不光没有办法用精神力沟通,甚至无法辨识到祂们的存在——人类只有三种视锥细胞,每一个细胞只能识别同一种颜色中的大约一百种色调。这意味着人类只能识别大约一百万种色彩,且人类识别色彩时需要依赖眼睛、脑子与神经系统,眼睛又只能接受光的反射。换句话说,没有光反射,人类就识别不出东西来。人类的耳朵也是类似,人类只能识别很少的频率,而祂们又 没有语言和文字…… 这可让先遣队犯了难。 没辙,先遣队决定先借用碳基生物的外壳儿。 已经死去的虫子、已经死去的动物、唯独没有已经死去的原始种……之前有几个先遣队的成员未经许可就进入了原始种的体内,对原始种的语言有一点研究的祂们自认为自己可以和原始种轻松达成交易。 结果是这些先遣队队员害得那些个被祂们控制了身体的原始种被当成了“恶魔上身”、“厉鬼缠身”。有的原始种被直接打死,有的则被灌下乱七八糟的符水与药剂,活活疼死。还有的原始种因为先遣队队员向其他原始种自称“外星人”而被关进了疯人院,在疯人院里遭受虐待。最终恢复了一点神志的原始种无法理解自己脑袋清醒为什么还会无法控制自身,真的疯了,坠楼而亡。 先遣队对此表示了反省。在反省之上也吸取教训,不再碰原始种的躯壳。那些没有得到同意就擅自占据原始种躯壳的先遣队队员则被其他的队员消灭——祂们做的是坏事,为了表达对被害的原始种的歉意,哪怕原始种并不知道是祂们害死了这些原始种,先遣队也会向云驰表达歉意与悔改之意。 这一次,抱着充分信心的先遣队队员们进入了动物与虫子的躯壳。 结果就是进了这些动物与虫子的躯壳之内,先遣队队员们才发现不是所有碳基生物都共用一种语言。动物、虫子甚至是没有器官可以发出原始种的声音的。 进入动物和虫子的躯壳后,精神力的使用就有了局限——一般的动物和虫子可是没法使用精神力的,为了能让动物和虫子也能施展出精神力,先遣队从基因层面重写了被祂们用作躯壳的动物和虫子的DNA构造。 可以把这行为简单的理解为接收精神力需要天线,发出精神力需要按一个激发精神力的开关。先遣队的精神体们给一些动物和虫子安了天线和开关。 精神体相互之间的沟通非常快,隔着一个碳基肉-体就没那么方便了。先遣队的队员们想要沟通,没法像过去那样一秒解决,只能等着大家伙儿都回来了,再接触彼此。 对奉欠精神力的地球生物来讲,这已经是先遣队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种种意外让先遣队焦头烂额,更大的意外没有意外地降临了。 一部分先遣队员被当成一般的动物和虫子,不是被原始种弄死了,就是被原始种当成了食物。 可怕的原始种什么都吃,吃了之后还会非常浪费地拉出一堆残骸。残骸又通过水、土、空气……等等方式四处扩散。 其结果就是不久之后,原始种中-出现了被他们自己称为“特殊能力者”的突变个体。 对于这一点,叶棠倒是不怎么意外。 相比其他生物,人类的进化十分缓慢。最近几千年来人类更是几乎没有要进化的迹象。 这个世界却在四十年前突然开始有特殊能力者诞生。叶棠可以想见这其中一定有外力的作用。 只是没想到这外力竟不是电影漫画里某超级大国给自己的士兵打了超级血清,或是弄点某号化合物去毒害婴儿、把婴儿制造成超能力者的那种外力。 “但我还是觉得你们把这笔账记在全人类的头上不对哦。” 在先遣队的成员来看,原始种屠戮了祂们的同族,还用极其恶心地方式吃掉、拉掉了祂们。这不仅仅是一种恶意,更是一种无法让祂们原谅的亵渎。 天知道祂们这些精神体原本只是想和原始种达成双方互利互惠的合作:祂们把更先进的科技教给原始种,甚至可以帮原始种进化为像祂们一样的精神体类存在。祂们向原始种要求的代价仅仅是原始种那里有的信息与概念。 而信息与概念,这在原始种那里多得铺天盖地,且大多毫无价值。即便原始种把自己的信息与概念分享给祂们,原始种自己的信息与概念也不会减少。 偏偏,原始种将带着善意而来的祂们几乎屠杀殆尽。 第59章 向导59“变回去。” “你们认为地球上的人类是‘原始种’,‘原始种’是愚昧的,躯壳是落后的,为保持躯壳健康、完整而进行摄入与排泄的行为是野蛮的。但那只是对于没有这种需求的你们而言吧?” “对地球上的大部分人类来说,吃饭也好、排泄也罢,都不带有任何的亵渎其他生命的意思。” “对我也一样。” 叶棠不想单纯地把先遣队的遭遇归结为“运气不好”。事实上先遣队的遭遇更像是因傲慢所致的悲剧。 因为傲慢,所以精神体认为不需要躯壳也能存在的祂们自己更加高等。也因为认定了自己高等,认定了精神力能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没有好好调查和地球、和人类有关的讯息。 等到自己人死在了区区“原始种”的手里,又来痛骂“原始种”果然野蛮,果然恶心。由此还催生出先遣队的“幸存者”以人类的七宗罪为自己命名,并决定要报复原始种的事情。 “你们真正该恨的,不是准备不周、思虑不足的你们自己吗?” “还是说,你们把这些概念都给扔掉了?” 火红的狮子眼睛里溢出些液体来。 由于“哭泣”没有生产性,只是一种浪费体-液与身体里盐分的行为,这种行为相关的概念早已被精神体们消除,傲慢连自己的这种反应叫作什么、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祂“嗷嗷”地发出两声咆哮,也不知想表达些什么。 “算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这些先遣队如果没有带回足够多的信息与概念,在你故乡的精神体们会切切实实地灭亡。” 眸光微动,叶棠像是在这一瞬回忆起了什么。 当她的睫毛扑扇完一下之后,她又恢复成那幅风轻云淡的模样。 “你们不需要这个海蛋。” 这个海蛋是傲慢收集了海洋生物的躯壳,打算用其来为自己的同伴制作新肉-体的血肉工厂。 没错,祂的个人计划就是把其他的精神体也带到这颗星球上来,然后把祂们塞进碳基的身体里。 碳基的身体会为其源源不断地输入信息与概念。等到精神体们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与概念,祂们就能再一次抛弃肉-体。 这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帮助精神体们的方法,只是这个方法完全没考虑过这会对这颗星球产生多大的影响。 先不说海蛋会如何改变海底的生态,会让多少海底物种消失、让靠海吃海的人无法生存,单是人类进化和来自其他星系的高科技就能让人类疯狂。 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还没有做好进化的准备,也没有做好接纳他文明高科技的准备。 贸然把这些东西递到人类的眼前只会使人类迷失,并堕-落。 松开傲慢,把祂扶起来,叶棠轻抚几下祂的鬃毛,跟着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样笑道: “把我带回你们的星系吧。” 她是活了千年的人类。她的记忆、她的感情、她的知识……这一切都是无比庞大的情报、信息与概念。 虽然这些信息、情报对于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来说仅仅是无法理解的乱码,但对于精神体来讲,应该就是足够拯救祂们生命的能源了吧? “你——” 傲慢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祂这副模样当真有了几分大猫式的可爱。 “你是想、自我牺牲……?” 叶棠摇头。 “我只是不想变成蚁后。” 她的能力再这么无节制地增长下去,不论她愿不愿意,她所释-放的精神物质都会倾倒所有安装了“天线”的人类。 “那不好吗?” 叶棠感应傲慢的情绪、看到傲慢的记忆时,傲慢也看到了叶棠的部分记忆。祂从叶棠记忆中得到的讯息量足以帮助祂理解叶棠所处的状况。 祂不明白的是,叶棠为什么会抗拒一个人人为她的世界。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那样的世界多无聊啊。” 人类的有趣之处就在人类的复杂性上。当一个世界里人人都以她为中心、为她生为她死,那么所有人的动作、想法、情绪就会出齐得一致。 在那样的世界里,她固然可以得到物质上的一切满足,可她永远都瞧不见一粒意料之外的种子生根发芽的模样。 “要给予人类选择的权利。” “要让人类在知道善的同时也了解恶。在懂得好的同时也明白坏。” 如此,人类所选择的“善”,才是真正的“善”。人类主动去创造的“好”,也才是真正的“好”。 “你们不就是最佳的佐证么?” 只是简简单单地铲除、删除认为“不好”的 信息与概念,只是一股脑儿地排除所有的“恶”与“坏”的概念……没用的行为就丢弃,做错事的存在就杀死,最后的结果就是美好的愿望是空中楼阁,为自己的暴行找借口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找借口。 以七宗罪为名,借七宗罪的-名义惩罚人类,这何尝不是放任自己犯下七宗罪的罪行? “……你舍得?” “不正是为了舍得,才总是和他们拉开距离嘛。” 叶棠轻笑出声,一点也不回避问题。她知道傲慢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了韩卫,看到了林景晖,看到了云驰和梁一鸣,还有刘梦慧她们。 用精神力交流果真是效率非凡,她和傲慢虽然只在精神世界里停留了几秒,可彼此之间的相互了解恐怕比相交二十年的人类挚友还要深入。 傲慢被叶棠的精神力影响,看待她的目光犹如老友一般。 “哪怕这需要你舍弃肉身?” 做好死去的准备,这对叶棠来说并不陌生。但舍弃肉身后还继续活着…… “通常来说人类舍弃躯壳就会死。我舍弃了躯壳之后,你能用什么方法保证我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死了她就会穿到下个世界。 假使失去躯壳也不能让她得到“死”这个概念,那她之后要是活够了,该怎么结束在这个世界的旅程? 还是说,她要改变穿越方式,变成星际穿梭一类的?这可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了啊。 “只要你作为你这个‘存在’的概念还在,你就不会‘死’。” 懂了。只要她能坚定地认为自己还是“叶棠”,她就会作为“叶棠”继续存在下去。 “当你不想继续作为精神体来存在了,只要让自己的存在概念消亡就好。” 也就是说,抹去其他存在对她的认知、使任何存在都无法再观测到她,当她的存在无法被确认时,她作为概念就会自然消亡了。 “这可真是不错。” 穿了这么多次,叶棠早已经习惯了死亡的感觉。可这不意味着她不会生病,不会受病痛的折磨疼,不会在死亡时感到痛苦。 能够无痛开始下一辈子,这对叶棠来说是个好消息。 “好了,把容将军还给我吧。你是不是已经让海蛋消化掉了容将军身体的一部分?这部分记得给她好好补回去哦。” “至于我嘛……” 在离开这颗星球以前,叶棠还有一点要做的事。 她用高跟鞋的鞋跟碰碰海蛋的“地板”,那血肉所筑的地板就向上升去。 叶棠和傲慢的精神被串联到了一起后,海蛋也开始遵从叶棠的想法。 当蛋壳打开,叶棠放在兜里的手机也不断响起短信来了的提示音——拜C国对基建有着特殊的执着所赐,只要还在C国的领海范围内,手机就始终有讯号。 密集的提示音足足响了三十二下才终于结束。 “如果你的同胞们愿意,我帮你们找颗星球,给你们做硅基的身体好吗?” 叶棠想,不是所有的精神体都会愿意接受来自她的信息与概念。毕竟部分精神体还是存在“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概念的。 而经此一役,精神体里也一定会有想获得身体的个体吧。 获得身体就可以不去从她身上获得信息与概念,而能靠自己的身体获取这些东西。 傲慢摆着祂的狮子尾巴,像大猫一样绕在叶棠脚边,祂的尾巴缠上叶棠的小腿上,一圈一圈。 青空之下,有破空之声远远地传来。叶棠抬起眼来——其实她不用抬眼、光靠精神力也知道那是以A国为首的国家派出的战机。 傲慢在叶棠身边化为人型。大约是参考了叶棠记忆里那些叶棠认为“赏心悦目”的男性吧,他化为人型后竟然是个胸大腰劲、头发火红的成年男性。 精神体不是应该免疫精神污染的吗? 叶棠想着,朝傲慢笑眯眯地道:“变回去。” 好吧。如果以她为中心的精神污染是无法避免的,那么—— 她要把精神体们的星系建设成硅基毛绒绒星系。 第60章 向导60XDAY “镇海号,听到了吗?镇海号。当局不允许你们开火,再重复一遍,当局不允许你们开火!你们要是开了火,那就是违背了当局的命令,违背了军事法案第——” 镇海号上,容亚婕的属下捂住还在发出声音的通话器,忍无可忍地无声骂出了几句脏话。 按照叶棠离开前所吩咐的,镇海号原本是打算击落A国与A国的狗腿子们派出的战机的。然而就在镇海号已经锁定几架战机,即将发起攻击之时,上面来了命令,要镇海号原地待命,不得作出任何具有攻击性的行为,也不得将船舰驶往别的地方。 与此同时,镇海号的雷达上出现了其他船舶的讯号。那是A国狗腿子里最“衷心”的N国派出的战舰。 这艘战舰“年事已高”,面对全副武装的镇海号就像匕首对上了长刀。 奈何长刀这会儿被人塞进了鞘里,还不被允许拔-出-来。眼睁睁地看着N国的战舰笔直地朝着海蛋前进,这叫镇海号上的众人怎么能不憋屈? “该死的……!!” 眺望远处的海蛋,不光是容亚婕的部下们,镇海号上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到无比心寒。 「哼~哼哼~」 轻而和缓的旋律不知从何处缓缓流淌进镇海号中。一开始没有人在这兵荒马乱的紧张气氛里注意到这一点,然而渐渐的,这个旋律染上一层庄重,又多了一缕圣洁。 「哼哼~哼哼哼~」 “这声音……好像是陈警司?” 有人认出了哼歌的声音。 “这歌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对了!是圣歌!教堂里的圣歌!” 也有人认出了旋律。 “海……海蛋正在向我们接近!!以极高地速度在向我们接近!!” 还有人来不及去分辨声音,只是从自己面前的仪表板上读出了可怕的讯息。 “什么!?” 众人一惊,哪怕是镇海号的舰长与副舰长也吃惊不小。 根据声呐探测的结果来判断,海蛋应该生着“根”一样的东西。这些“根”狠狠地扎入地下、深入海沟之中。海蛋上升众人还能想象植物长高的画面,海蛋突然开始高速移动……这就像有人说植物会把根茎当脚跑步一样吓人。 ……这怪物想干什么?不会是察觉到了战机战舰的攻击意图,准备开跑了吧?不行!不可以!不能放任海蛋移动!万一海蛋要是靠近到了岸边,将沿岸城市里的人们当作是海里的生物那样吃下去—— 就算海蛋不会吃人,它那样在海中“跑步”也会掀起巨大的潮涌,这潮涌冲击到海岸上照样会对沿岸的城市造成损伤! “——就算违背上头的命令,我们也绝不能让海蛋上岸!!!” “听”到镇海号上容亚婕的属下……那位名叫巩颜言的女孩儿发出这样的命令时,叶棠勾起了嘴角。 这个国家总归是有人能在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去做对的事的。 “哼哼哼~哼哼哼~” 叶棠哼唱的声音里,海蛋张开了“嘴巴”,像一朵花那样绽放开来。 站在“花-心”之中的叶棠随着“花蕊”上升而上升。 当她哼到某个音节时,战机中的A、B、D、J、I、N等等国家的空军士兵都听到了直入脑髓的问题: 「能请你们回去吗?」 那不是声音,那甚至不是语言,进入他们脑子里的,是一种超越其上的概念。 在这种概念的引导下,B、N两国的空军士兵下意 识地操纵着战机一个回旋,来时如何来的,现在就如何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靠!该死的B国佬!该死的N国墙头草!” A国士兵骂了一句,朝着海蛋的方向就发射了导-弹。 感应到了导-弹的发射,叶棠也一点儿都不愤怒。 先礼后兵,她已经仁至义尽。对方再这么打过来反倒给了她无比好用的借口——可不是她一开始就想击落这些趁人之危的外来者哦?她可是警告过他们,也给过他们机会了呢。 不要命的是这些侵略者自己。 圣歌的旋律再一次响起,海蛋“吐出”一条花蕊,花蕊正好落在叶棠的手边。 叶棠张开手掌,一根泛着骨头质感的长“刺”就被送到了她的手中。 “一,” “二——” “三!” 高跟鞋的鞋尖在脚边划出一道半圆,长刺从叶棠的手中脱手飞出,笔直如一道银芒直冲着A国的战机就飞了过去。 那已经不是音速,而是接近光速的速度。 当A国的战机朝着它机舱内的士兵发出警报声时,那一道银芒已经洞穿了A国士兵的头颅。 红的白的喷涌而出,溅在狭小的舱内。失去驾驶者的战机因无人操纵而开始失速下坠。 “一只。” 叶棠微笑,另一只手拿过另一根长刺。她动作优美地拉开弓步,再一次投掷。 “两只。” 镇海号上,一只火红的狮子驮着昏迷不醒的容亚婕走上了甲板。发现甲板上空无一人,狮子人模人样地叹了口气,接着用它厚实的大掌轻拍镇海号的甲板。 镇海号可是航母,从理论上来讲哪怕一万头狮子同时在镇海号的甲板上拍地、镇海号也不会晃动哪怕只是一分。可是此刻,仅仅是这狮子的一挥之力就足以让镇海号的半个船身都翘了起来。 发现自己做过火了,傲慢连忙用嘴叼着容亚婕把她甩到自己背上,跟着往前奔出两步按住了差点儿一段翘起的镇海号。 镇海号的船舱里海员们一阵叫喊,所有人在脚跟离地的瞬间心都被悬到了刀尖上。幸好下一刻镇海号重新落回了海上,纵有颠簸也不至于致人重伤。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们的。我只是没掌握好力道……” 和叶棠在精神世界里交流了以后,傲慢说话的口吻以及说话时的遣词用句都有了相当的变化。祂就连情绪变化都变得更接近人类了。 “这是你们的长官,我把她还给你们。” 难以置信地瞪着将容亚婕放在驾驶舱地板上的火红狮子,巩颜言怀疑自己疯了——她竟然从一头狮子的动作与言行里看出了它的歉意? 这可能吗!?这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是她的精神崩溃了,她现在正处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大脑给她自己编撰的故事? “她醒来之后可能会感觉右腿、左肩膀和左手臂有异样感……不过只要过上一段时间,这种异样感就会消失了。” 不敢说容亚婕身上的这两个地方不是原装货,傲慢举起两个爪爪,把两个大肉垫子合在了一起:“抱歉!对不起!” “““?????””” 在场没有人不是目瞪口呆。天知道她们在看到傲慢时,第一反应是:我活不过今天了…… “三只。” “四五六七……哎呀,算了,不数了。” 一根长刺洞穿了N国战舰的引擎,又一根长刺在N国引擎爆-炸之前将N国的战舰从C国的领海带出去一段儿。 战舰上原本就有战机在排队等待起飞的命令,现在战舰遭到攻击,战机旋即排着密集的队伍打算升空脱离战舰会波及到的范围。 遗憾的是,又一根长刺飞了过来。 就像是竹签穿煮熟的鹌鹑蛋,战机们十分友好地被穿在一处,然后友好地一起爆-炸。 叶棠对于单方面的碾压并不热衷,她闭眼继续哼起修道院中的圣歌。 圣歌之中,她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往四面八方。 傲慢的能力是“增幅”。容亚婕的能力则是“拥有在场的他人认为你拥有的能力”。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类,在容亚婕的面前都讨不了什么好去。偏偏她对上的是傲慢,是视人类为“原始种”的傲慢。 傲慢不在乎原始种会有什么能力,和容亚婕同行的其他人又被傲慢轻易地击垮,被海蛋所吞噬。 于是在可以增幅自身力量的傲慢面前,容亚婕的能力几乎是毫无用处。她到现在还活着,身体只被吞噬了一部分,全靠她本身拥有惊人的武力,傲慢对她产生了些许的兴趣,不急着杀死她而想看看她能够挣扎到哪个程度,这才陪着她缠斗了接近二十个小时。 在傲慢接受了叶棠的提议之中,傲慢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能当作加成BUFF用到了叶棠的身上。 叶棠现在的精神力极度可怕,已经隐隐有了即将撑破她所用躯壳的趋势。 「致人类,」 「致来自各个国家的,所有肤色、所有种族、所有信仰的人类。」 「我是来自地球外的智慧生命。」 「接下来我将摧毁所有国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个不留。」 「尽管这样的举措无法完全消弭这颗星球上的战争,想要掀起战争的人有得是办法能够执行自己的杀人计划。但我想,这颗星球上一定还会有许多人挺身而出,会为了他人的平安、他人的幸福而战。」 「人类啊,我衷心地期待你们的进化。我衷心地期待你们有朝一日能来到我们的面前。」 结束“世界广播”,叶棠以俯瞰的视角望着怀中的蓝色星球,向这颗星球献上自己的祝福。 这一刻,地球上没有石破天惊的爆-炸声,也没有各种武器爆-炸时产生的热污染、光污染、病毒污染与核污染。 所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仅仅是原地消失。所有的研究资料也一概不翼而飞。就连研究这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研究者们的脑内都像是被格式化了一番。那些存储在硬盘和互联网里的资料也在被人不断删除,而删除者甚至没有自己删除过东西的记忆。 这一天在后来的人类历史上,被称为XDAY。 即无人预知到的一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向导(完)启程远行。 叶棠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好了,这样人类至少一百年没法发动大规模战争了吧?” 就像叶棠说的那样,毁灭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不能杜绝人类的自相残杀,想发动战争的人早晚还是能发动战争。叶棠所做的事不过是她的自我满足——她本来就是个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自己的高兴什么都会去做的人。 她不想看见这个世界走上原作的轨迹,又没法继续留在这颗星球上,因此她只能以这种方法拖延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之间的开战。 特殊能力者也不是万能。在武器的面前,特殊能力者总有应接不暇的时候。一般人正是因为有武器这个倚仗,才敢和强于自己的特殊能力者叫板。 当然,这也不是说叶棠就支持特殊能力者支配一般人。 事实上特殊能力者是有很大的缺陷的。哨兵不用说,过度使用精神力的他们寿命比一般人要短,没有向导的定期诊疗还会失控暴走。向导大多习惯了被保护,因此比一般人还要柔弱,胆子也要比许多人要小太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孩童时期很难区分出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这意味着如果长辈之间没有对立,成-人之间不曾隔阂,孩童时期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之间或许不会有那么深、那么不可逾越的鸿沟。 人类是拥有与不同种族的生命携手共进的力量在的。 看到过普通人类与兽人握手言和,看到过人类与精灵、矮人、尸人、龙与各种不同种族和谐生活在一起,看到过神怜爱人类、人类尊敬神明 的世界……叶棠有这样的信心。 她想,这颗星球上的人仅仅是缺乏一点时间,缺乏一点契机。 当能保护一般人的不再是导-弹、不再是核武,而是活生生的特殊能力者。是否一般人会抹掉自己写在特殊能力者脸上的“怪物”二字? 当特殊能力者发现自己也是“一般人”,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大家伙儿都是同样的“人类”,是否特殊能力者能看到自己的平凡普通,理解到自己的特殊能力和班里擅长弹钢琴的同学一样、只是多了个特长? 当然了,或许无法互相理解的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最终仍是同归于尽。 但这也没关系。因为人类的一切对于这颗星球来说,从来都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承载过“人类”这种生命的地球在千千万万年之后,或许又会承载新的人类。 “那么,再见了。” 陈莎莉不想要什么墓志铭,也不想要什么坟头。她只想干干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叶棠很乐意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嘶啦—— 海风吹拂,吹起洋洋洒洒的微尘。叶棠从脚尖开始,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 当她的身体开始消失,装在她制服兜里的手机也冲着海面掉下。 在手机落入海中的那一刻,这个不防水的手机再次亮起了屏幕,上面显示出叶棠未读的第三十三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条消息是林景晖发的,配图是他和韩卫、云驰他们做了一桌子的菜,在等她回去。 哐啷啷—— 刚发完消息,林景晖的心口就是一麻。 他睁着眼睛,看见自己的手机掉在地上打着旋儿飞出去,在撞上墙壁时屏幕碎了一个角也没心疼地去捡手机。他只是抖着手。 她走了。 她走了? 她怎么能走呢!? 她怎么能一句话都不和他说就这样不辞而别!!? 她以为他和韩卫他们是凭着什么样的毅力打败那个叫暴食的,那个叫色-欲的,还有后面跑来增员的愤怒、贪婪和嫉妒啊!? 是因为她!!是因为想见她!!是因为想活着回到她的身边,他们才……!! 韩卫端着打奶油的盆也一整个倾倒在了他的脚边。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陈莎莉。 在他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他就怀疑她不是陈莎莉。 起初他好奇她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目的。后来他意识到她只是在做她认为对的事情,她的目的就是如此简单。 他想,只要他距离她足够近,迟早有一天,他能等到她的坦白。 他想等到那一天再去问她原本的-名字,他已经做好了这要用去他一辈子光阴的准备。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能说走就走? 当她向全世界、全人类告知她要毁掉所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他还天真地想着这或许不意味着什么。按照她的性格,她多半会在事后依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轻飘飘地回到他的眼前。 楚潇倒是觉得自己早有预料——只要不是在任务途中,那女人总是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的目光总是透过他们,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尽管他之前只是隐约思考过“这个女人不是陈莎莉”的可能性。但直到这一刻,他才又想起陈莎莉死而复生那天,他在“陈莎莉”精神力暴走时所感觉到的那份异样。 现在,就在这一刻,那女人的精神力消失了。他们脑海中与她相连的那一个点不存在了……连存在过的印记都没有了。 真是,干净利落到残忍的地步。 楚潇苦笑。一旁的杜博川早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得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她是回去了么?回到她真正的家人身边。还是说,哪怕无法回去,她也是宁肯开始一段全新的旅程,留在他们身边只会让她感到无聊? “——你要做什么?” 林景晖的声音拉回了楚潇飘远的神思。他见韩卫解开他背后的系带,把围裙丢到流理台上。 “韩队……” 云驰和梁一鸣仍有些发呆,他们两个还没能完全接受现实。他们甚至觉得叶棠的消失只是暂时性的,只要他们耐心地等待,叶棠很快就会回来。 韩卫只是瞥了林景晖一眼:“不做什么。只是去追她而已。” “哈!” 林景晖冷笑一声:“你要怎么追?你知道她去了哪里?你觉得他看见你追过去会高兴吗?” 眼底通红,林景晖双手抱着胸,像是如此才能护住自己。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无言地咆哮: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们被抛弃了吗!? “无所谓。” 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韩卫始终是孤独的。 不论是发现能力以前,还是发现能力以后,他都是一样孤独。 那时没有人能够碰触到他的内心,韩卫自己也不愿意敞开心扉让别人来碰触自己。 只有她。 只有她自然而然地走到他面前,把他从孤独一人的生命中拉了出来。 她对他来说是必要的。 “愤怒和贪婪并没有完全死去,它们只是被药物麻痹了绝大多数的……功能?机能?去问它们,应该能够知道些什么。” 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个巨大的十字,韩卫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还穿着拖鞋,就这样打算迈进被切开的十字里。 暴食和色-欲被轰杀到灰飞烟灭之后,大概是因为吸入或是沾上了暴食和色-欲的极小一部分,韩卫的能力进化到了另一个层次。 他的“切割”不仅仅能够进行物理层面的“切割”,还开始可以进行空间的切割。 尽管他现在对自己的这份能力还说不上特别熟练。但切开自己宿舍和存放着愤怒、贪婪还有嫉妒碎片的实验室之间的空间,使得两个空间被连接到一起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还不在话下。 “你可真是不要脸了!” 林景晖怒骂一句,人却是气哼哼地冲着韩卫快步走了过来:“算了!不过脸皮而已!谁要谁去要好了!只要——……我特么的也不要这张老脸了!!” 韩卫并不介意林景晖跟来:“她可不是你的陈莎莉。” “你当我白痴啊!?你以为我和莎莉做了几年的朋友?我会连这点事情都没发现吗!?” 林景晖是有过感觉对不起陈莎莉的时候,可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多半,是陈莎莉本人期望的事情。 作为朋友,林景晖怜惜陈莎莉这个人,也可惜她的自我放弃。但同时,林景晖又不想去对陈莎莉的选择指指点点——对着陈莎莉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想教她做人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作为朋友,应当为陈莎莉做点儿能让她开心的事。哪怕陈莎莉的选择是消失…… 陈莎莉的消失会让他难过,但他想,或许朋友不必继续留在这个让她煎熬的世界受苦也好。 至于进入朋友身体的她……他叫着她“莎莉”,总是往她身边贴,不过是假装没发现此莎莉与彼莎莉的不同,仗着和原本的陈莎莉关系好,就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这就是说你小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啰?” 楚潇冲着林景晖的腰上就踹,却被林景晖躲开了。 跳开的林景晖嫌弃地“啧”了一声,挑眉道:“你个祸害不会也想跟来吧?” “我是祸害难道你就不是?” 楚潇反唇相讥,小学生扯头花的戏码再度上演。 “韩队!” “等等!” 云驰和梁一鸣忽然喊住韩卫。 “嗯?你们也要来?这不行。” 韩卫罕见地把有摇成了拨浪鼓:“还是未成年的你们不适合做这种决定。” “况且要是连你们都走了!还有谁来实现陈警司的想法!?” 一把鼻涕一把泪,破音的杜博川脸都不能看了,他狠狠地揪着两个未成年,哭得直抽抽:“我、我也很想去追陈警司……如果你们见、见到了陈警司、帮我告诉她、我、我会一直在地球上等她!我会一直!一直!一边做她希望我们去做的事!一边等她!” 总要有人去调和特殊能力者与一般人。杜博川想要去做这个人。 韩卫、林景晖、楚潇……这些人距离她更近又怎么样?无法实现她愿望的他们和努力实现她愿望的他,谁能更受她的青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就让什么都不如这些人的他耍个滑头吧。 即便他没法再见到她,即 便他再也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只要他怀抱着与她相识、相处的那些记忆,就足以让他为她成为一个值得她骄傲的存在。 韩卫难得对叶棠以外的人露出笑容。 他的大手盖在杜博川的头顶之上,按了一按。 “一定。” 杜博川的泪水模糊了他的整个视野。 伴随着韩卫三人的走入,十字型的通道渐渐在虚空中弥合。杜博川就这样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掉着滚烫的热泪。 这一定会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旅程吧。 对韩队他们来说是如此,对他、对云驰、对梁一鸣……对被留下来的每一个人来说,亦是如此。 但他们绝不孤单。 因为他们前进的路上,总有一颗星星在遥远地彼方绽放着属于她的光芒。她就是他们唯一的向导,精神的彼岸。 ——《向导》(完) 第62章 ABO恋综1女配处于循环中。…… 岑兰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又套着救生衣坐在了游艇上。 岑兰的正前方,真人秀导演组的成员正认真仔细地为围坐成一圈儿的明星嘉宾们介绍着救生衣的穿法与用法。 岑兰没去听主持人在讲什么,毕竟这已经是她第二十一次……也有可能是第二十二次回到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点了。 是的,在此之前岑兰已经死过很多次了。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的时候她还能准确地记住自己都是死在什么时候、死在哪里、因为什么而死的。 但在死亡次数超过两位数之后,岑兰的记忆就不太准确了——大约是精神状态持续恶化的缘故,岑兰时常恍惚。许多时候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她只知道随着自己循环……还是该说重生?总之就是随着她死亡的次数渐渐增加,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那里看到自己于某一次循环里死在那个地方的幻象。 “呃呕……” 想起这些,岑兰干呕一声。 为了不过太过失态,她用力捂紧自己的嘴,拼命滚动着喉头。可惜,她泛红的眼角仍是暴露了她的难受。 “岑老师,您怎么了?是晕船吗?” 岑兰的异状很快引起了坐她旁边的女孩儿的注意。 女孩儿二十出头,正是从“少女”迈向“女青年”的年纪。她像枝头初绽、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的玫瑰,有着少女无法媲美的娇艳,同时还有一双未遭社会磋磨过的、眸光清澈天真的眼睛。 天旋地转、血液逆流,女孩儿在岑兰的眼里重影出五六层,娇美可亲的她在岑兰的眼里却好似一个正在荼毒周围的魔鬼。 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摇摇欲坠的岑兰连把自己的嘴唇咬破出血来也没有知觉。 “我这里有晕船药。” 青年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板药,又向导演组要了瓶矿泉水。跟着他“好心”地靠近岑兰,行动自然地像是没发现前方还有摄像机的镜头在继续着拍摄。 “岑老师,这个药您现在服两粒,待会儿下了船要是还难受就再服一粒。” 青年体贴地交待着岑兰,摄像机将镜头推进,给两人的面部都来了张大特写。 按理来说,这时岑兰应该表现出一副十分感动地模样来谢谢青年的关照,这才不会失了礼数,可因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岑兰整个人都是紧绷而僵硬的。 别说说话了,她这会儿瞪着眼睛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呼吸都不大清楚。 旁边的第三位女嘉宾只得帮忙打圆场:“哈哈,看来岑老师是太感动了,感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 嘉宾们纷纷附和附和,摄像机的镜头也立刻从岑兰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移开,去拍摄其他反应更加鲜活的嘉宾们。 也就是在这一刻,岑兰果不其然地瞧见方才还对她十分友好的青年变了脸。 他冷淡地望着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倨傲,还有一种上位者看可怜虫的不屑。 他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节目这才开始几分钟你就忍不住想博眼球了?” 岑兰的鼻子再次一酸。 她不敢再看面前的青年,怕他脸上的神情会将她刺伤,她也不想掉下泪来或是直接哭鼻子——被观众骂“情绪不稳定”、“疯婆娘”、“泼妇”、“神经病”、“疯子”也就算了,她不上网就可以不去看那些言论。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在钟琳的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在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循环的时候,也就是“第一轮”的时候,她就是被钟琳这看似温柔体贴的一面给骗了。 哪怕明知钟琳只有二十一岁,还是个学生,她依旧偷偷地喜欢上了钟琳,并自顾自地以为她只是对钟琳好而已,她单恋一个年纪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孩子的事情不会暴露。 结果呢?结果在她参加完这档真人秀后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骂她“癞-**想吃天鹅肉”、“老女人滚边儿去别来沾我家哥哥”的声音,她的微博超话里全是和“骚”、“浪”、“贱”沾边的字眼。 岑兰很痛苦,却也没有去指责网友们。在她看来,她被骂是她活该,因为她为老不尊,因为她老牛想吃嫩草,因为她恋爱脑。 她有罪。 所以第一轮时,岑兰放了一浴缸的温水,然后把自己泡在浴缸里割了腕。 一生一事无成,这就是岑兰给自己一生的批注。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可当她再次睁眼,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游艇上。游艇正载着她以及改变她一生的人们驶向那个让她堕入地狱的小岛。 这一次,岑兰为了不再被骂“恋爱脑”、“癞-**”,她主动地避开了钟琳。 钟琳见对她温柔以待的糖衣炮-弹压根儿不管用,干脆直接在她面前撕下了他的伪装。 在没第三人的地方,钟琳戳着岑兰的心口道:“你给我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就是一个配角而已,配角。我警告你,不许和我姐……不许和李瑜抢,不论是游戏的胜利,还是观众的好感度,又或者是别的。” “你要再敢乱出风头害我姐的镜头少了,我就在这岛上弄死你。” “你家在音乐界确实牛,但你猜在这岛上你家插不插得进手来?再说……” 钟琳笑了。第一轮时岑兰总觉得他的笑容带着一种大男孩儿特有的没心没肺没有忧愁,这一刻岑兰才明白钟琳对待李瑜之外的人,是真的冷血残忍,字面意义上的没心没肺。 “你在你家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就算我弄死了你,你说你家的谁会替你出头?” 岑兰那天流了很多泪。 为第一轮的自己,也为现在这个无法反驳的自己。 再后来,岑兰渐渐发现钟琳对李瑜并不是真的姐弟之情。 也是,他们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李瑜是被人掉包进钟家的假千金。真千金被找到、钟家的公主被恶意掉包的事情得到确认之后,李瑜就决定无论真千金做什么决定,她都要把“钟”这个姓氏还给钟家。并且她要替亲生父母还上这些年虐待真千金的债。 当然这不代表李瑜会认回她那恶意搞出这“狸猫换太子” 的亲生父母,她只是觉着自己顶了真千金的位置,用了真千金的资源,现在什么都不做,拍拍屁-股就走实在是说不过去。 钟琳在曼城-的交际圈里从来都是出了名的“姐控”,他和姐姐关系特别亲密别人也只会说他们姐弟年纪接近,所以关系好。 没有人看出……或者说没有人有那个胆子说破钟琳对还是钟瑜玉的李瑜怀有姐弟以上的感情。 在发现“姐姐”不是亲姐之后,钟琳对李瑜的感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出了囚笼就再难被关回笼子里。 在不知道第几次的循环中,岑兰总算确认了一点:第一轮的她之所以遭受了那样可怕的网暴,全拜钟琳所赐。 钟琳在直播里一提起她就是一脸苦笑,一副不愿说前辈不好、但又受不了前辈露骨纠缠地模样。 钟琳的动机也很简单,不是和她有冤有仇,纯粹是为了让她给李瑜当垫脚石——来参加这一季的《音乐人团建》的女嘉宾有三人。岑兰被曝老女人色心大发纠缠儿子辈的年轻帅哥,另一个女嘉宾则被曝过去是外围三陪,靠傍金-主爸爸的大腿才挤进娱乐圈得到了今天的地位。 在几十次的轮回里,岑兰不服气过。她和李瑜对着干过好几次,每每都得到一个最凄惨的下场。 到了后来,岑兰已经没了和李瑜、和任何人斗的心气儿,她只想当个透明人隐身。钟琳要她给李瑜当垫脚石她就乖乖地俯下自己曾经高贵的头颅,网友骂她是钟家姐弟的舔狗她也能笑着唾面自干。 然而即便如此,岑兰的结局依旧是一次次地不得好死。 岑兰已经累了。 她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在继续这样的轮回,她每一天都在比上一天更加厌世。 她想,或许是时候来尝试另一种抵抗的方式了。 “岑老师你还好吧?” 镜头里,皮肤白得像是会发光、满头乌发如黑缎的李瑜关切地朝着岑兰伸出手来。她见岑兰始终没有把弟弟给的晕船药吃下去,还以为岑兰是晕得已经没力气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儿了。 看着李瑜替自己拧开瓶盖儿,岑兰喉咙里发出一声哭腔。 不论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她一直都在为李瑜作配。她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她这个配做得还不够尽心尽力,她才会陷入这种类似于永世不得超生的循环轮回里。 可她还要惨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完完全全地衬托出了李瑜这个“女主角”的光辉呢? 她还不能去恨李瑜。 因为她遭遇的所有坏事里,没有一件是李瑜主动对她做的。她只是天真地、单纯地、无辜地、善良地、什么都不知道地走着她的花路。 她见到她们这些凄惨可怜的配角时,还会如女神般施舍给她们温情与帮助。 岑兰真的好想死啊。 所以她站起身来,也不管手里那一板药片是不是掉到了脚边。 “岑老师?” 嘉宾们和导演组都看了过来。 含着笑的岑兰却是扯下身上的救身衣,把救身衣丢到一边,接着手脚并用地爬上船沿护栏。 “岑老师!岑老师您怎么了?” 导演示意工作人员赶紧去把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岑兰拉回来,却没示意摄影师停止拍摄。 于是摄像机的镜头中,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里,岑兰一把推开试图过来扶住自己的工作人员,跟着纵身一跃跳进了大海。 “““!!!””” 明星嘉宾们都惊呆了,被岑兰推翻在甲板上的工作人员们也给吓愣了。 数秒之后才有人开始喊:“谁会游泳!?快!快下水!快把岑老师拉上来!” 游艇上的众人因为岑兰而乱成一团,向着海里沉去的岑兰却是毫无留恋。她泪眼迷离地闭上双目,祈祷着这一次自己的人生能够彻底结束。 “不要啊姐姐——!!!!!!” 叶棠怀疑这个惊醒自己的声音能有上千分贝之高。 “为什么我家姐姐又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作者你有没有心?!!你没有!!!!!” 自问自答声里有人嚎啕大哭。她哭得甚至噎呕起来。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拜托了!神!!再给我家姐姐一次机会!让她改变自己的宿命!!!我不要看着姐姐就这么惨死!!我不要!!!” 第63章 ABO恋综2女配的小迷妹。 打了个呵欠,叶棠随手一捞,就把那个发出巨大声音的小东西捞了过来。 那是一个小光球,还不到叶棠巴掌一半的大小。她就像一朵毛绒绒的蒲公英,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人类的灵魂。 上一辈子的叶棠最终还是成了神那样的东西——谁让她拿着硅基给精神体们捏了毛绒绒外观的躯壳呢? 精神体们将她奉为“母神”。而当时同样属于精神体的她因为不受肉-体的钳制,很快在这种信仰中成为了真神。 她之所以没有完全丧失作为人类的人性,那是他们……那些惦记着她的存在真的找来了。 叶棠不止一次地丢下很多人。其中也不乏有尝试着想要追上她的存在。奈何受制于世界法则、空间法则与宇宙法则的影响,过去没有任何存在成功地追上她的脚步。 叶棠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此抱有过期待。只是就连与她白首与共的对象都没能突破那些法则……于是她想,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大概只会徒增自己的失落与悲伤。 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们找到了她。哪怕她距离他们已经如此遥远,哪怕她已经连人类都不是了。 他们仍是陪在了她的身边,直至他们的存在概念都湮灭在了熵增宇宙之中。 叶棠想,自己确实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温柔岁月。 这段岁月也使得叶棠的人格、人性得以被保存下来。要知道“真神”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信息概念集-合体,本来这种集-合体在成为真神的瞬间就该失去人性与人格。 “我能理解你想让自己喜欢的角色幸福的想法,只是你确定,这真的是她本人也渴望的事情吗?” 叶棠问“小蒲公英”。 叶棠没有宇宙大坍缩之后的记忆,她想这或许是因为宇宙大坍缩之后,宇宙又被重新生成,概念再度重新聚合,法则开始重新诞生。 她因为保留了作为“叶棠”的人格与人性,因此在她的存在概念随大坍缩而粉碎后,当宇宙重生时,她的概念就随着“叶棠”这个存在概念重新聚合了起来。 当然了,她肯定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权能、位格与其他的一些东西。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是她,“叶棠”的本源是不变的。 她还是会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她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自由愉快地生活下去。 如果说她和以前的“叶棠”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现在她自己能够辨识出的最大变化就是她的灵魂里不再有什么“系统”。 因为她自己本身都成了一种概念,“系统”这个概念又不是她这个概念的主要组成部分,因此“系统”完全被粉碎了。 但叶棠每穿越到一个世界,她都会得知这个世界原本轨迹的这一点是不变的——这从系统赐予她的金手指,变成了构成“叶棠”这个存在的概念的一部分。 简单地可以理解为:叶棠将系统的能力占为己有,系统本身完球了。 在叶棠碰到“小蒲公英”的一瞬,她就看到了“小蒲公英”的来历。 大学生闵英琪是个老书虫。她从小就爱看小说,且什么小说都会啃两口,是个实打实的杂食党。 某天闵英琪又是一踏出教室就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图标绿油油的读书APP。 “作者大大更新了!还是两章呢!” 兴奋的闵英琪戳开《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这本书,快乐地追起了更。过马路时她看红绿灯是绿色,就头也不抬地狂打读后感,打算待会儿再给作者大大投几个雷、送几瓶营养液。 下一秒,闵英琪被创飞了。 酒驾司机打着鼾,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可他的脚还踩在油门上。 闵英琪就这样来到了这个迷之空间里。 她原本还美滋滋地想着自己说不定能和小说里写得一样,被车祸收了人头之后就转生进自己喜欢的小说里呢——她要是转生成李瑜,绝对不鸟那群男主男配!那就是一群米青虫上脑的PUA代师啊!她一定要玩命地和岑兰姐姐贴贴! 要是她转生成岑兰姐姐……不!!她坚决!!坚决不要去占了岑兰姐姐的躯壳!!哪怕这是岑兰姐姐的意愿也一样!!她愿意永远当岑兰姐姐的小守护灵,也不要打着喜欢姐姐的-名号去占了姐姐的身体!! 没有姐姐的《假千金真 锦鲤爆红了》根本没有意义!! “我、我知道姐姐可能不希望再轮回下去了……” 看着岑兰一遍遍受苦的闵英琪其实也很煎熬。 她很多次都想冲进这个小说世界里去挡在姐姐的面前了,偏偏她根本进不去那个世界,只能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迷之空间里看着小说世界里的发展…… “可是我不甘心啊!!!” “为什么姐姐就得死啊!?就因为她是女配吗!?就因为她一开始做了些恶毒女配会做的事情吗!?可那些事情姐姐后来都反省过了啊……!她真心诚意地悔改过了!” “再说姐姐做的事也不是太过分啊!她不就是酸了女主几句吗!?她说女主的那些话也没错啊!!就因为她对女主的态度不好,就因为她质疑过女主的实力,就因为、就因为她是女配……所以她就得死!?” 吼到激动处,闵英琪“嗷呜”一声哭了起来:“他奶奶的!女配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小蒲公英”呜呜哭泣的模样实在是有点萌萌的。叶棠让她在自己的指尖上转了个圈,这才温和地轻抚“小蒲公英”的表面。 她知道为什么闵英琪会在这里,而不是在小说的世界中。 闵英琪原本是被选去代替岑兰完成她复仇大业的灵魂——在另一本小说里,闵英琪是主角。她穿入了书中世界,成为了自己最爱的那个角色。 在成为真神之后,叶棠理解了。 “小说”、“漫画”、“动画”、“游戏”、“电视剧”、“电影”……大家都是平行世界。不仅仅是书中的世界存在平行世界,“创造”出这些平行世界的世界本身,也有平行世界。 一个时空中作者A以甲为主角,以β世界观写了真假千金题材。另一个时空中,同一个作者A却以乙为主角,同样在β世界观下写了穿书复仇题材。 这也就是说,平行世界茫茫多。套娃在一起的平行世界也有很多。 现在她所在的这个空间,就是闵英琪不愿意顶替岑兰后产生的世界线。 这个世界线里,闵英琪已经死亡,她的灵魂却没有进入新的容器里。如果没有叶棠介入,她将永远没法从这个迷之空间里出去。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那我们来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吧。” 叶棠说罢,另一只手又在虚空里一捞。这一次,岑兰出现在了这个空间里。 “姐姐!!” “岑兰姐姐!!是活生生的姐姐!!!” 闵英琪这朵“小蒲公英”有了姐姐就忘了真神,她飞快地飞到岑兰眼前,绕着岑兰飞了一圈又一圈。 “真的是姐姐!!!” “小蒲公英”凑到愕然讶异的岑兰脸颊前,她靠在岑兰眼下的泪痕上,像是要用自己的拥抱擦去岑兰所有的眼泪。 “这里是……?你、你们是……?” 岑兰不安地望了望贴着自己磨蹭的小毛球。她和闵英琪不一样,她这会儿是完整的人类形态,模样也是去世时四十二岁的模样。 “这里是哪里、我们是谁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岑兰。” 岑兰怔了一怔,随后无言地冲叶棠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死而已……我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左手掐着右手胳膊里的肉,岑兰低着头道:“我不想去什么死后的世界……我想消失……彻底地、消失……” 第64章 ABO恋综3求你再活一次。 “不行!!!!!” 闵英琪超高分贝地打断了岑兰。她全身上下的小毛毛都炸了开来,自个儿也绕着岑兰的脑袋不停飞舞旋转,看得人眼晕。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呢?你不能这么想啊!” “你不是还有很多没实现的梦想、没实现的愿望吗?你现在就放弃了,那你的梦想你的愿望怎么办?” 闵英琪急得上蹿下跳,岑兰却是无动于衷。她把脑袋扭朝一边,不去看晃得人眼花的闵英琪,沉声道:“我累了。” “我知道姐姐你很累!但姐姐你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你可是以茱莉亚音乐学院首席的身份毕业的!!你本来该是亚洲天后……不!是世界天后的!!现在你还没有功成名就你就想放弃了么?那你之前吃得苦算什么!你可是隐忍了那么多年啊!!” 阴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了被刺痛的表情,岑兰抠着自己手臂内侧的皮肤的手也在剧烈的颤抖。 这一刻,她用上几乎能抠掉自己一块血肉的力气,在自己胳膊上抠出很大一块红痕:“那你去代替我啊!!” “你去代替我承受那种无止无休、永不超生的人生啊!!” “你知道什么?!你一个看客!!你以为你这样对我说上几句轻飘飘的加油,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觉得你懂我,然后听你的话,去、去‘努力’吗!?那是受刑!!受刑你明白吗!?” “你想看复仇爽剧你可以自己去演!我不奉陪!你休想……休想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再回那种生不如死的地狱里!!” 岑兰出声于音乐世家,长辈不是著名的演奏家、指挥家、作曲家编曲家,就是音乐学院的教授。 由于家中几乎每个人都具备绝对音感,少数人还能从声音中听出“颜色”与“画面”,包括岑兰在内,岑家整个家族的人都对声音十分敏-感。 岑兰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养成了绝不大声说话、也不做会发出很大声音的事情。 她在循环人生里反反复复轮回了这么多次,闵英琪都没有见过岑兰这样大声说话——岑兰就是死的时候都带着一种被这个时代所遗弃的大家闺秀的体面与优雅,这也是闵英琪会被她这个“反派女配”给俘虏的理由。 现在的岑兰抛弃了她所有的体面,别说优雅了、此刻的她甚至是“疯癫”、“狂乱”的。 可是看着这种“泼妇”般的岑兰,闵英琪不要说是幻灭了,她反而愈发地为岑兰感到痛惜。 岑兰是真的“疯”、真的“泼”吗? 不,她只是被这操-蛋的人生逼得不得不“发疯”! 岑兰之前不对着别人“发疯”,那是因为她见过无数把人逼成“泼妇”、“疯子”的那些媒体、那些营销号跳出来指着那些“疯女人”的鼻子对旁观的看客说:“你瞧,这里有个发疯的老泼妇。” 没错,以前的岑兰,那是想“疯”都不敢“疯”! 现在岑兰敢把脾气朝着她发出来,她反倒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光是看着岑兰一遍遍地轮回循环都感到窒息了,更何况亲身经历这些的岑兰自己?岑兰就是需要宣泄!就是需要找个树洞说出她的真心话! 她承认不愿意接受岑兰想死的自己是压垮岑兰、让岑兰失去她体面的那根稻草,但她不会收回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她宁肯被岑兰恨,也不想看着岑兰在痛苦中灰飞烟灭!! “姐姐、我不只是想看一篇爽文——” 世界上那么多爽文,闵英琪只要想,换一本不让她感到憋屈的爽文看就行了。 但她还是执着地追更《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 为什么?因为她真的很喜欢岑兰,真的很替岑兰感到不平。 岑兰的音乐天赋、音乐才华是实打实的。她能从世界第一的古典音乐学院、茱莉亚音乐学院以首席的身份毕业,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 然而岑兰志不在古典音乐,她没想成为指挥家与演奏家。她从钢琴前离开,拿起了麦克风。 是的,岑兰想做歌手。流行乐歌手。 大概作者是想塑造一个“有那么点小本事、但自视甚高,看不起偶像认为偶像不专业,最后被选秀偶像出身的女主疯狂打脸”的反派角色吧。纵使岑兰拥有绝对音感,能听到音乐的“色彩”与其呈现出的“风景”,岑兰的首张个人专辑销量十分惨淡,竟然只卖出了三千张。这三千张里还有为数不小的部分是想巴结岑家的亲戚、学生买下的。 岑兰为了当歌手,是和家里断绝了来往的。专辑的制作费用十分高昂,三千张专辑压根儿没法给岑兰回血,岑兰就这么亏完了从小攒起来的压岁钱与零用钱。 为了继续制作第二张专辑,岑兰四处打工。然而就在两年之后,一个岛国少女空降亚洲乐坛,并且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红遍全球。这名少女的同名原创专辑以极快的速度创下亚洲专辑销量纪录,少女本人更是在次年获得世界音乐大奖“全亚洲最畅销歌手”的桂冠。 岑兰听到这名岛国歌手的专辑时惊呆了。因为这张专辑里堪称代表作的作品,都和她第一张专辑里的歌曲有着相似的编曲与风格,就连音乐动机都无比接近。 主张一位受到全世界广泛认可的歌手抄袭自己那只卖出三千张的专辑是可笑的,何况岑兰一点儿都不关心这是巧合还是抄袭。她兴奋又失落,兴奋的是岛国歌手的爆红证明了她的音乐方向没有问题,她的创作没有糟糕到她想象的地步。她失落的是她的音乐风格太超前,以至于时代在两年后才接纳了这样的创作风格。 岑兰没有失落太久。为了自己的歌手梦,她拿着四处替人当枪手赚来的钱,再一次投入到新专辑的制作里。 这一次,她收敛了她的个人风格,整体曲风不再那么激进,歌曲的歌词也尽可能地迎合了当时的大众口味。 岑兰的第二张专辑的销量相较第一张专辑有了明显的进步,半年就卖过了五千张。可惜随之而来的是恶评如潮。很多人评价岑兰的第二张专辑就像是一个东拼西凑的怪物,既不像当红的口水歌那样朗朗上口简单易唱,又没能充分地展现出歌手的个性与想要表达的内容。 彼时嘉宾访谈游戏秀类型的综艺节目大行其道。演员歌手但凡有拿得出手的新作,都会想尽办法到综艺节目上露露脸。岑兰也在小姨学生的帮助下,成功地登上了当时最红综艺的舞台。 节目访谈环节里,岑兰那显赫的家庭背景被曝光在了人前。然而当时的社会价值取向和二十年后完全不同。那时最受人欢迎的女主角是能一针见血指出高富帅男主错误的“杂草杉菜”,而非家里富得几辈子都吃不完却非要到娱乐圈里来“受苦”的豪门公主。 音乐世家的背景非但没成岑兰的加分项,还成了抨击她最好的由头。不止一个乐评人、网红出来阴阳怪气岑兰背靠大树好乘凉,更有人直接表示岑兰的专业水平就是一家之耻,她给她全家脸上都抹了黑。 岑兰没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太久,选秀节目开始兴起。没过两年野蛮生长的网络听歌平台也开始神仙打架,唱片行业迅速没落。好好做音乐的音乐人被一茬儿一茬儿的鲜嫩偶像、美颜网红所取代,满大街放的都是魔性洗-脑口水歌。 而岑兰,她一面替电影电视剧做些配乐的工作,一面艰难地又制作了两张专辑。 流量时代,曾经的歌王天后都沦落到上综艺节目被外行人挑刺唱功的地步。岑兰的专辑依旧没掀起什么水花。 不过底子摆在那儿,她创作的配乐逐渐获得了一些好评。就是相比起电视上那些一场商演几千万还不开麦的“偶像”来讲,岑兰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每次看到舞台上站得是没有一点儿实力、唱个口水歌连嘴型都对不准的“偶像”,是歌唱得一塌糊涂、舞跳得像发癫抽搐,写几个狗屁不通的旋律花重金找人来编曲挽尊的流量,岑兰都银牙欲碎,心中满是嫉妒与不甘。 所以《音乐人团建》这档节目找上岑兰、希望她加入时,岑兰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哪怕此前她早已耳闻这档节目五行缺德,为了收视率那叫一个不择手段没有底线。 只要能红一次,哪怕只是短暂的红上一、两个月,一、两个星期,岑兰都满足了! 偏偏,这个节目成了岑兰的催命符。 “我知道姐姐你过得很辛苦……你忍耐的、接受的无可奈何太多太多。人也都是会累的,累了之后就想好好休息了……” “可是姐姐,死了虽然就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了,但你也不会遇到更美好的事情了啊!” 闵英琪嚎啕大哭,她一个小毛团团也不知道怎么能掉那么多的泪珠子。 “我让姐姐反复循环不是想折磨姐姐!是不愿意姐姐你只能带着这么坏的感受接受自己的一生!!” “我希望姐姐你幸福的呀!!” 要是有手有脚,闵英琪一定已经变成一只无尾树袋熊巴在了岑兰的身上。这会儿她没有手脚,所以她这小毛团只能挤到岑兰的脸上,拼命地蹭她。 “是人都得死,我知道,我明白……!但就算是死,我也希望姐姐死在一片惋惜、痛惜里!而不是死了还要挨骂!被人说些‘好死’、‘活该’之类的话!” “姐姐!求你了!哪怕只是为了我也好!求你再活一次吧!再活一次就好!” 岑兰是真的很不习惯骂人,她骂了闵英琪后本来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没法撤回前言。 于是岑兰等着闵英琪发怒,等着闵英琪朝她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谁能想到闵英琪非但不生她的气,反倒是愈发地黏着她呢? 岑兰朝着叶棠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叶棠正看戏看得开心。 她在把岑兰“捞”到这个空间时已经把闵英琪的生平塞进了岑兰的脑海里。所以岑兰既知道了闵英琪怎么死的、也知道了原来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的“恶毒女配”。 她还看到了闵英琪是如何一直在这个迷之空间里守望着她,替她加油、为她难过的。 那个朝着她喊“姐姐、姐姐”的小毛团团甚至为了她,拒绝了成为女主角的命运。 ……她在距离李瑜最近的地方看到过李瑜所走的花路。那是所有人都爱她、所有人都为她献上一切的幸福之路。 闵英琪原本可以将这一切……不,是将在这之上的一切都纳入掌中,并且美其名曰这是为她这个原主“报仇”。可闵英琪没有那么做。 她到了现在都只是担心着她、祈愿着她的幸福。 岑兰忽然很想哭。 她忽然觉得,或许再活个五年十年的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在原本的世界、只要有小毛球……有闵英琪在她身边的话,她或许也不是不能再努力看看…… 横竖她都已经跌到谷底了,再落魄也落魄不过现在。闵英琪也已经见过她最丑陋的样子了。她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让闵英琪更失望。 轻轻的笑声回荡在空间 里。 岑兰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面前的神明已经将她脑子里的种种思绪看了个干净。 面上火烧一样烫起来,岑兰差点儿脱口对着一位真神问:还能不能给人类一点隐私了!? “好哦。” 叶棠的“声音”轻笑道:“既然你们都想去一个新的世界,并且都有心相伴彼此——” “那我就实现这个愿望吧。” 第65章 ABO恋综4无良综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为真神的记忆有所缺失的缘故,叶棠并不觉得做真神有那么得好玩儿。 在她看来,还是当一个人类有意思。 但想从真神化为人类并不简单,首先要降低自身的位格,其次要舍弃自身的权能。位格和权能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弄不好了就会变成建小号,然后小号变成主号的另一个人格,从而使得“叶棠”这个概念不再是一个整体。 帮岑兰和闵英琪这个忙倒是刚好合适。 她用自身的位格和权能重建了一个世界。 她毕竟是真神。这个由她的位格与权能构成的世界会相当庞大,还在自行沉降分出“层”来。这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同时具备“上界”与“下界”。在她的位格与权能消耗一空之前,上界之上还能再生上界,下界之下也会再生下界。 当然最后这个世界会分几层叶棠并不关心,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扔掉位格和权能而已。趁着现在她的位格和权能还没完全被消耗光,叶棠挑出这个世界里其中一个与闵英琪、岑兰所在的现在社会较为接近的世界。 “我会将你们送到新世界去。” 这是从叶棠的位格与权能中所生的世界,也因此在它诞生之初,它的未来叶棠已经尽收眼底。 “岑兰,我会把你精神里你不想要的东西拿走。这也就是说……再开始新人生的你,会变成个事业批。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回答叶棠的不是岑兰,而是闵英琪这个岑兰的小迷妹:“我早就想看姐姐搞事业了!独美天下第一!!” 叶棠去看岑兰。 岑兰认真道:“我也、不想再当个恋爱脑。这一次我想全力以赴地搞音乐……” 岑兰最后悔的就是被音乐之外的东西“分了心”。她始终认为是自己对音乐的“不专一”造成了她后面的所有悲剧。 一眼看到这两人的未来,叶棠强忍笑意:“那么我就祝你们得偿所愿。” 没等两人向自己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会索取什么样的报酬,叶棠已经将这两人的灵魂放进了新世界里。 闵英琪一直都把岑兰当作是小说里的角色,她虽然很喜欢岑兰,这种感情却不是恋爱感情。 岑兰就更是了,她此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一本小说里的“角色”,不知道“书外的世界”里还有这样喜欢她的人。她一生都以音乐为重,直到遇上计划犯的钟琳。 这一次,闵英琪和岑兰不仅会在一个世界里,她们还会靠得很近很近…… 恶作剧的神明其实并没有收走岑兰的恋爱神经。所以岑兰仍会为自己没法对音乐“专一”而感到苦恼、感到羞耻。 闵英琪则仍然傻傻地把自己当成迷妹,觉得只要自己能看见岑兰姐姐幸福就好。 但—— 当岑兰没有办法按捺住自己对闵英琪的喜欢,看见有人往闵英琪的面前凑时就吃醋。 当闵英琪发觉自己被岑兰壁咚得心脏怦怦乱跳,又发现岑兰这样的举动没什么深意、想起神说过岑兰姐姐会变成“事业批”,她开始后悔在神的面前说过“想看姐姐搞事业,独美天下第一”这种话…… 一眼看完这两人之间的周折与结局,叶棠像是吃了一大罐子又酸又甜的糖。 她心情很好地等待着位格与权能的耗空——位格与权能差不多耗空后,她会重回“灵魂”这个概念。这时她只要转移进岑兰原本所在的世界、以“岑兰”的身份活下去,就算还有文明继续奉她为母神,在祭拜她,她的位格与权能也不会再涨回去。 这就好比她换了个杯子,流进原本杯子里的水就不会流进新杯子里去了。 闭上眼,叶棠等着新人生的来临。 …… “岑老师,你还好吗?” 见身边的“岑兰”一直发呆,李瑜忍不住凑近过来,喊了叶棠一声。 叶棠循声看去,看到一张清纯中带着妩媚的脸。 大概是因为有段时间“又纯又欲”这词一度风靡网络影响了不少创作者的缘故吧,李瑜的长相真的是没有一点攻击性。皮肤之白皙堪比牛奶冻,连一个毛孔都找不到,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下面两只黝黑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楚楚可怜,忍不住想对她多加保护。 但在这样的一张脸下面,是一具前凸后翘、火-辣程度直能看傻异性看弯同性的娇-躯。哪怕李瑜今天穿的不是什么性-感礼服露肩仙女裙,只是白T恤加牛仔热裤,她的好身材也是呼之欲出。 叶棠习惯性地勾起嘴角。 “我没事。只是很久没坐船了,有些晕。” “我这里有晕船药。……导演组,有水吗?请给我一瓶。” 和岑兰经历过的内容相差无几,钟琳果然在第一时间来“关照”叶棠、顺便把摄像机的拍摄镜头引向了自己与自己身旁的李瑜。 “谢谢。” 叶棠落落大方地服了药。 她没有矫情地拒绝钟琳递来的药,也没有对着钟琳露出特别感激的神情,让话题始终围绕着钟琳送药这件事打转。 “看来岑老师已经没事了,那我们继续讲救生衣的使用方法。” 导演组尽职尽业地向明星嘉宾们展示着救生衣的使用方法,叶棠的目光则徐徐从嘉宾们的身上扫过。 《音乐人团建》这档真人秀节目表面上是一档“治愈系慢综艺”,实际上就是一档规则特别无良的恋爱综艺。 在这档节目里,嘉宾们需要每天完成一定的任务才能取得积分。用积分才能换取各种各样的生活道具。从瓶装水、食用盐、食材、零食、点火工具、炊具、野外生存用具到乐器……只要嘉宾们的积分足够,导演组什么都能弄来。 乍看上去这种规则挺符合“团建”这个概念的,对不对? 然而,这档节目的规则里是埋了雷的。 这档节目里,嘉宾们会被布置一个“终极目标”。 这个目标可能是一场不插电的篝火音乐晚会。也可能是通过节目卖出五万张演唱会的票,最后在一线城市的文化中心或者是首都的奥运体育馆里开演唱会。 想要达成这些目标,嘉宾们必须拿出在节目录制期间创作的新作品,还得时不时地披露自己的能力、才艺。 可没工具怎么作曲呢?乐器、作曲软件嘉宾们总得有一样拿在手里。纸笔也是必要的。 而乐器、装有作曲软件的笔记本电脑以及纸笔,都需要大额的积分去兑换。 光靠每天完成任务,不少嘉宾是吃喝拉撒都成问题的。想要乐器和电脑,那就只有另辟蹊径。 这个蹊径节目组也给你安排好了,就是炒CP。 在《音乐人团建》这档节目中,所有嘉宾在每天晚上休息前,都要选择一位除了自己以外的嘉宾作为“想要与之搭档的对象”。 每被一位音乐人选做“想搭档的对象”,嘉宾就能得到二十积分。当天被选择最多次的音乐人还能够得到一大笔额外积分。这笔额外积分刚开始是一百,随着节目不断发展会膨胀到两百、三百,乃至五百。总之就是导演组会给观众们一个想看谁谁谁能不能逆风翻盘的悬念。 与之相对的是,不被选择的音乐人没有积分,还会收到来自观众们的嘲笑。 仔细分辨就能发现,这种“选搭档”的规则和其他恋综里每晚男女互选一人做心动对象的规则其实没有区别, 也就是叫法上不同而已。 恋综奖励互选的男女约会,《音乐人团建》则是奖励默契互选地“搭档”一起去完成“组队任务”。 本质上还是把互选的人送作堆,就等着看这些人彼此之间能摩擦出什么样的化学反应。 曲高寡和,过去也不是没有音乐人在参加了节目后却不愿意和人炒CP的。 节目组很懂拿捏人心,每一回请嘉宾都不会让男女人数对等。这意味着如果你没抓住和异性炒CP的机会,就得和同性眉来眼去了。 华-国可不是公开出柜也没什么影响的国家。再说许多参加这节目的“音乐人”都是选秀偶像出身,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靠女友粉、唯粉、妈粉和CP粉的支持。 和同性炒CP不仅会直接让女友粉脱粉,还不一定让唯粉、妈粉买账。要是炒CP的对象还不是CP粉支持的那个对象,CP会直接拿出杀你全家的气势来脱粉回踩。 从结论来讲,还是和异性炒CP更安全,从善如流总比逆势而行容易得多。 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积分会让嘉宾在《音乐人团建》这档节目里的体验完全不同! 这就像是一个重氪金的游戏。零氪微氪不要谈游戏体验,因为零氪微氪党就是别人的游戏体验。而石油佬型的重氪玩家那就是电那就是光,那就是游戏官方、导演组都愿意陪着你玩儿! 举个更极端的例子。 之前《音乐人团建》的某一季里出了个特别讨人厌的嘉宾。这个嘉宾一向自视甚高,嘴里经常说着要“拯救华-国嘻哈”这样的话。结果他在《音乐人团建》里一首原创都没能完完整整地写出来,还DISS这个,扬言要“单挑”那个。 这嘉宾很快地被其他音乐人排挤,他没有一次被其他嘉宾选择。在他的积分不足以换来瓶装水之后,他渴到脱水还被观众骂装病作秀。节目外这嘉宾也飞快被人扒出他所有的“原创”皆是抄袭。 中途退出《音乐人团建》后,这名嘉宾收了几张告他抄袭侵权的律师函。后来这嘉宾又被曝代言三无产品。最后这人赔款了事,四处道歉,却仍是在娱乐圈里查无此人了。 据说,这嘉宾之所以得了这么个结局,就是因为在《音乐人团建》得罪了太多人。 有被《音乐人团建》毁了事业的嘉宾,当然也有因为这档节目而爆火的明星。否则以这节目又怎么可能做到第五季呢? 凭借着《音乐人团建》,有男星因为“人间清醒”属性而爆红,也有女偶像因为“嗑瓜子吃瓜的样子太可爱了!”而喜提“国民女儿”的称号。 还有一群当年的青春偶像、现在的老哥们儿在熟人面前集体“发癫”,看得观众们爆笑不已。以及从水火不容、针尖对麦芒发展到渐渐看对眼,火花四射性张力十足,让观众们高呼:“这特么不比工业糖精老甜剧要好看!?”的欢喜冤家。 《音乐人团建》很是让不少“糊人”爆红了一把,也让曾经红过现在糊了的各种明星再翻红一回。 李瑜在《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这本书里,就是靠这个节目走上了花路。 第66章 ABO恋综5美人计。 “岑老师,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一行人到达小岛时,日头已经接近中午了。 璀璨的阳光加上海面碧波荡漾的折射,让众人的额上都有细汗。 钟琳主动过来接近叶棠,他看起来很温顺、很乖巧,给人一种不骄不躁公子哥儿的印象。 钟琳的打扮也很符合他公子哥的身份。乍一看他穿得很运动,仔细看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运动外套也好、防晒长裤也罢,全是现在风很大的时尚品牌。 这些品牌成衣线与高定线有所区别,高定的客人能够自行指定购置衣物的颜色乃至用料材质。钟琳这一身看起来仅仅是“异色版”的运动服实际要比商店里的成衣贵上好几个零。 “我们打算每个人出一点积分,大家伙儿一起凑上一顿午饭。” 《音乐人团建》的导演组还没鬼畜到让人空着肚子上了岛就开工的地步。好歹还是给了所有嘉宾一人一百的初始积分,并给了所有人一个长达四小时的休息、准备时间。下午两点才会继续拍摄。 兑换一种食材、一种炊具就需要二十分,一个人的积分想要对付一顿午饭虽然可以,但每个人都兑来一种食材或是炊具,大家伙儿一起吃饭显然能吃得更加丰富美味。 “我就不用了。” 叶棠笑呵呵地拒绝了钟琳的提议,钟琳的眉头肉眼几不可察地抽了一抽。 那一瞬,他眼神里流露出:“给脸不要脸。”几个字。 “……看来岑老师是另有打算。那我就不打扰了。” 钟琳对着叶棠时还是一副笑模样,转过身去嘴角的笑容却带上了一丝冷意。 岑兰敬酒不吃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无所谓。让他讨好姐姐以外的女人本来就让他感觉恶心。现在不用伺-候岑兰这个老女人,他落得轻松。 叶棠已经很久没有过肉-体了。 用人的身体漫步在森林里的感觉让她十分惬意。她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一样轻松地穿梭在林间,时不时深深呼吸一口带着海潮与森林气息的空气。 这就是身为人类的感觉。她真是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啪沙! 就在叶棠还沉醉在用手指抚摸粗粝树皮以感受树木纹理的当口,前方传来的声音。叶棠探出头去一看,只见青年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大概是岛上在不久之前还下过雨的缘故,森林里某些地方的泥土十分潮湿稀滑。青年就是没看清脚下,一脚踩进了稀泥滩里,结果滑倒进去了。 “你还好吗?” 叶棠过去扶起了青年,青年跟着抬起一张被泥涂得滑稽的脸。 叶棠记得他叫作简安。 “我、我还好……” 即使被稀泥糊了满脸,简安的脸依旧红得不像话。他的脖子和耳朵更是像要滴出血来一样。 叶棠稍微感慨了一下。 不是感慨简安的肤色。虽然他真的太白了,白得可能比李瑜这个女主角还要白一、两个色号。他的这种白还不像李瑜白那样看起来较为健康自然,而是真的充满了一种纤弱、消瘦的病态美。 叶棠感慨得是简安的打扮。 简安这身打扮,更像是去度假的游客,而不是来完成任务的嘉宾。 他脚上是露趾皮凉鞋。这种皮凉鞋人多走几步就会磨坏人的脚背,在人的脚背上留下血痕。偏生他脚上这双还一看就是新鞋。新鞋可比旧鞋更磨脚。 简安的裤子还是白色的六分裤。六分裤是很适合这种天候较热的地方,也能很好的凸显出他形状好看的脚踝来。然而六分裤不能从有人膝盖高的野草灌木里保护简安,也不能有效地防止蚊叮虫咬。 胸口露出一线的麻色打底衫确实很好看,可领口开这么大,还这么低,真是不怕晚上降温或者是小岛暴雨。 ……这个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任务需要去完成?这些任务有的是去森林里砍树捡柴火,有的是去海里叉鱼、叉乌贼水母。 他要是得不到积分,那可妥妥地要餐风露宿、野外生存了啊?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种策略? 毕竟简安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废物美人”。 根据岑兰的记忆,简安是某组合里的“门面担当”。即歌唱得五音不全、舞跳得还不如广场上的大爷大妈,只有一张脸是真的让人见之忘俗。 当然了,简安在演戏方面也没有什么天赋。 是那种粉丝问导演:“导演您觉得我们家哥哥演得好吗?”导演回答:“我觉得这不是演技的问题。因为你们看,简安啊,他只要那张脸放在那里,大家就注意不到他的演技了。”的那种演技。 简安在综艺节目里的表现也很拉垮。不小心拖了队友后腿啊,明明可以赢却因为一个小疏忽被人翻盘了啊,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 但女性观众一点儿都不讨厌这样拉垮的简安,反倒一个劲儿地叫他“宝宝”,说他憨憨的、没有心机的模样很可爱。 叶棠是不相信有人能憨傻痴呆到这个地步还在娱乐圈里没被人吃干抹净的。 所以她想,“废物美人”或许只是简安的营销方向。他就是故意穿了这么一身特别凸显他美色、但对野外求生毫 无用处的打扮的。 “能站得起来吗?” “能的……” 回答叶棠的简安声音很小。不过他的音量足以让叶棠听出他有一把好嗓子。 简安也意外地比叶棠要高,高出接近两个头去。 “你怎么一个人进了森林?是迷路了吗?钟琳他们在海岸那边准备午饭,你朝着海那边走,就能看见他们了。” “不是的……” 好不容易拿手帕把自己脸上的稀泥抹掉大半的简安红着脸说:“他们没邀请我、我不好贸然过去……” 叶棠了然了。 不管简安是真的废物美人还是假的废物美人。横竖他在人前、尤其是在镜头前一定要维护这个让他红了的标签。 钟琳肯定不想简安故意搞砸,拖累他们一行人。 何况柔弱的简安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靠任务刷积分的类型。他要想得到积分,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抬着这张异常精致的脸孔,去接近其他嘉宾,诱使她们给自己投票。 李瑜个性开朗温柔,见到简安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可怜儿”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去帮他、照顾他。万一她要是真的喜欢上简安,钟琳怕不是用眼刀也要杀了这个迷惑他姐姐的“小白脸”。 “我来森林里是想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水果……” 慢悠悠地说着,简安垂下长睫。 他的睫毛是真的很长,还和他的头发一样是淡淡的浅金色。这样的睫毛扑扇在一双浅紫色的眼睛上,实在非常好看,甚至带着一种非人感。 “这个节目是我经纪人为我签下的,我没法反对……我知道自己的斤两,任务我多半是完不成的,所以我想省着点用积分。等饿得、渴得实在不行的时候再拿出来……” 叶棠觉得简安可怜。 不是因为他这么悲观、把话说得这么惨,也不是因为钟琳防他如防火,对他排挤得厉害。 实在是叶棠觉得简安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她经历得太多,以至于她确定简安就是在对她使苦肉计和美人计。大概就连他摔倒在稀泥里也都是他听到了背后森林里传来响动后故意扑到稀泥里去的。 她是简安打算拿下的第一个猎物。 “这样啊……” 叶棠理解地点点头,跟着道:“那你继续找吧。我也继续去散步了。” 好半天,简安才憋出一个音节:“………………啊?” “下次你小心一些,别只看树上不看脚下。” 说罢,叶棠松开简安的胳膊,对他告别:“下午见!” 第67章 ABO恋综6谁贪你几个破石头?…… 叶棠走得飞快,快到简安都来不及摆出一张怯生生的脸对她说:“我可以跟着你吗?” 一手抚上自己的脸,再低头去看自己沾了泥的衣服裤子,简安先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摔进稀泥里时破了相,跟着又拉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 为了不被人察觉到他在使美人计,他故意用摔稀泥里这种方式“出场”。看他蓬头垢面的,谁都不会想到他这就已经开始了自己的美色攻势。再者不是说灰姑娘就是穿麻袋都是美得么?简安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他确定就算自己脸上沾了泥也不会变丑。那些泥只会在他大致把脸擦干净后更显出他“出淤泥而不染”的美貌。 为了不弄破脸、不让身上擦破皮,他还故意选了稀泥地来摔。这样既可以摔出声势浩大,又不会摔得特别疼特别重。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稀泥都可以的。他找到这片稀泥地是就确定过这片稀泥里没有动物粪便的臭味,只有泥土和腐叶的味道。 现在他再闻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没从上头闻到多不堪的味道。这就是说,岑兰不是因为嫌他脏、嫌他臭才迅速避开他的。 ……岑兰也真是个怪人,其他嘉宾就算不为他的美貌所折服,也不至于像她那样说走就走。 这可才是节目开始的第一天啊。娱乐圈里的老油条有哪个会在节目的第一天就暴露自私自利的本性?绝大多数人就算没被摄影机跟拍,这时候也会想着先结个善缘,方便后面拉帮结党。 再说这会儿还有摄像机拍着呢——别以为他没发现导演组偷偷在树林里装了小型摄像头。只有傻子才会因为瞧见导演组带来了航拍无人机,才会以为导演组只有人力跟拍和无人机跟拍这两种拍摄手段。 他看岑兰和他的妈妈粉们年纪差不多,还以为能够凭借美貌和“娇弱”轻易地击穿岑兰的母性,结果岑兰完全不按他的剧本走。 帮他大致擦拭一下衣服,带他走出森林,和他一起找果子,承诺会接济他、把自己的积分或者是食水分给他一些……每一种可能性简安都已经想好了接下去的剧本,偏偏岑兰一走了之,搞得简安是无处放矢。 难道是自己的这张脸已经不管用了吗?不,不可能。 那就是自己不是岑兰喜欢的类型喽?这个有可能。 岑兰今年也四十好几了……她们年轻的那会儿最受欢迎的应该是端方的知识分子、看起来就一脸正气的那种人吧?这完全不是自己的路数啊…… 不然,先去接近一下别的人? 可女嘉宾只有三位。李瑜像块肉一样被她那个秃鹫“弟弟”钟琳盯得死紧。徐嘉惠刚才就凑到钟琳那一行人里去了。剩下的人只有……嗯……都不是他太想接近的人。 果然还是跟着岑兰吧。 岑兰好歹是这期嘉宾里年纪第二大的,导演组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地让她这位前辈挨饿受冻?岑兰的出身也很不错。就算传言她和家里断绝了来往,圈子里岑家的徒子徒孙们也很难不出手帮她一帮。毕竟帮了她说不定还能向岑家邀功呢。 即便不看这些,跟着岑兰也是好的。至少她的家教摆在那里,哪怕只是为了岑家的名声,她也不会揩他的油……吧? 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通响,简安很快做好了决定:他要去找叶棠。 想法很好,结果很糟。这时候的简安还不知道自己压根儿找不着叶棠。 ——这时候的叶棠正充分地享受着作为人的人生。 可以说她这会儿做什么都高兴,干什么都开心。她往一直往森林深处走,一边走还一边捡东西。 游艇上钟琳要来给她吃药的水还剩下四分之三,叶棠毫不客气地把这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带下了游艇,带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会儿她正把一条藤蔓搓拧成绳。绳子的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一头栓着矿泉水瓶。这样一来,叶棠的双手就空了下来,她可以做更多的事了。 叶棠当然不是徒手把藤蔓给扯下来的。这些藤蔓不是刚种上的观赏品种,风吹雨打的野外环境使得这些藤蔓非常牢实。叶棠是用贝壳儿把藤蔓切割开的。 导演组不允许嘉宾们把野外生存用的道具、比如说小刀呀、打火机呀、净水器啊之类的东西带进节目里来。对外的名义是“嘉宾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度假的”,本质则是让嘉宾们钻头觅缝地去赚取积分,好拿积分去兑换这些先进的工具。 叶棠一下游艇就跑去沙滩上捡贝壳儿了。旁人看了只当这位中年妇女少女心大爆发,丝毫没料到叶棠这是找天然匕首去了。 贝壳儿的边缘十分锋利,用来切植物的茎秆、料理鱼肉是够用了。但本质就是碳酸钙的这些小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缘口崩碎,所以叶棠只将它们看作是使用次数有限、且可使用次数随机的消费型道具。 割了些藤蔓,叶棠还在森林与海岸的相交处找见一片芦苇。 随风飘荡的芦苇给人一种风雅之感,叶棠也忍不住感叹一声,随后走过去—— 收割了天大的一垛。 下午一点四十,当导演组的工作人员们找到叶棠、请叶棠回到拍摄现场时,叶棠犹如一个丰收的老农。 她不光抱着一大垛用藤蔓系起的芦苇,还用衣服兜着一堆……石头。 没错。不是野菜,不是鲜花,也不是树果,而 是一大堆每个都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的石头。 “岑、岑老师?” 工作人员们见状连忙迎上去,想去接一下叶棠手里的东西。 叶棠却没把东西交给他们。 “没事儿,我自己拿就行。” 她俏皮道:“让你们帮我拿,我怕你们待会儿不还给我了。” 嘉宾们在来到小岛之前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的。她们只被告知说要到沿海某城市的象征性景点集合。 集合时嘉宾们又是要各种拍照、拍付费解锁的花絮,又是要在宣传节目的各种易拉宝上签名。导演组还安排了一大群粉丝来和嘉宾们见面,让嘉宾们和粉丝一起合拍、签名、握手…… 这些前置活动要花掉嘉宾们好几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嘉宾们的行李自然是和嘉宾们分开的。 岑兰来的时候放放心心地把自己的行李交给了节目的工作人员,完全不疑有他。到被带上游艇了才和其他嘉宾一起被告知:你们的行李被我们留在城里了哟!从现在开始,除了救生衣、求救信号棒还有卫生巾这种这类保证嘉宾生命安全以及卫生健康的基础物资,其他东西都要用嘉宾们自己的积分换了哟! 听出叶棠是在打趣导演组“诓走”她行李的事情,工作人员们都笑了。众人不再去抢着帮叶棠拿东西,充分地尊重了叶棠的意愿。只是其中也不乏有人心里吐槽:谁要你的几个破石头破草? 不论心中如何想,横竖叶棠这一行气氛很好地闲聊着回到了拍摄现场。 拍摄现场在叶棠她们上岸的海边。在海岸与森林交接的地方,这里已经多了一个叶棠等人上岸时没有的凉棚。其他嘉宾们就在凉棚里候着。 李瑜、钟琳见了叶棠,都友善地朝她打招呼。徐嘉惠也笑着尊称叶棠一句“老师”:“岑老师,您刚刚去哪儿啦?怎么不来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呢?是嫌弃我们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会吵到您么?” 说着,徐嘉惠打量叶棠抱着的东西,只差没把“不吃饭是去捡垃圾了啊?”几个字写在脑门儿上。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什么都新奇,忍不住在森林里走深了些。” 叶棠可没有说谎。 她很久没有当人了,也很久没有降临到地球这样的行星上了。再次看到应当熟悉的碧海蓝天、花花草草,她只觉着新奇不已。 “看来岑老师也是性情中人。” 笑呵呵的中年绅士名叫黎峻川,他今年五十有五,是此次嘉宾阵容里最年长的一位。 黎峻川年轻的时候作为模特儿出道,后来被经纪人发现他有超强的歌手天赋,遂签约当时最大的唱片公司“英索音乐”。 黎峻川也是真的争气,公司刚签下他的时候还在对他待价而沽,没有安排制作人给他写歌也就算了,还无视他自己递来的原创歌曲,只塞给他一张翻唱专辑。 那时代物质生活还不够丰富,能够有钱买磁带的人并不多。换而言之能随意享受音乐的人也不多。家庭条件足够好的人又大多不在意翻唱国外流行金曲的人是谁,只追捧国外的原唱者。 可黎峻川这张翻唱专辑出来,立刻就火遍了大江南北,许多人没听过原唱者和原曲,只知道一个黎峻川——黎峻川的演唱实在是太出色了,翻唱歌曲的词也重写得比原曲的词更有意境,且朗朗上口。 那时大街小巷都放着同样的歌,就是平时不怎么听音乐的人也会通过各种电台听到几句黎峻川的演唱。 黎峻川成了那个时代的“四大天王”之一,也是之首。 多年过去,人们通过音乐博主的“揭秘”才知道当年黎峻川靠翻唱专辑一炮而红并非偶然。黎峻川自己其实很不满意制作人给的翻唱歌词,自己抓耳挠腮又写不出那种意蕴。最后他求到一位翻译家门下,用诚心打动了对方,这才请到人家和他一起用中文重谱了歌词。 岑兰十几岁的时候也是黎峻川的歌迷,还是那种会写明信片寄到他公司去、在他开演唱会的时候请花店送花篮过去的那种忠实歌迷。只是后来随着唱片行业日渐没落,黎峻川逐渐把事业的中心转向了电影,岑兰对他的喜欢就成了嫌弃——岑兰觉得看到当歌手无利可图就跑去做演员的黎峻川“背叛”了她们歌迷。 黎峻川的演员之路也很传奇。刚开始他的演技人人唾骂,几年后他却金狮封帝,让人很难想象他居然是非科班出身的演员。 黎峻川不光演电影,也投资电影拍摄。他投资人的眼光好不好两说,总之黎峻川确实支持了很多叫好不叫座的文艺电影,许多文艺片的导演都很感激黎峻川让自己吃上一口热饭。 黎峻川这种规格的大佬,当然没理由不被女主收归鱼塘。《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一书里,黎峻川因《音乐人团建》与李瑜相识,随后被李瑜吸引。 他自认将李瑜当作“小朋友”,实际却对李瑜情根深种,哪怕李瑜和其他男主男配一路纠缠,仍是不求回报地充当李瑜长腿叔叔的角色。 黎峻川甘当绿叶的缘由暂时按下不表,现在只讲和这回他带来和他一起上节目的另外两人。 黎文屿,黎峻川姐姐的儿子,今年十七岁。他十六岁时跳级读了伯克利音乐学院,现在却是休学状态。 黎盛浩,黎峻川妹妹的儿子,今年六岁,虽然暂时看不出音乐天赋的深浅,但小小年纪打起碟来很有一手,外号“神童DJ”。 黎峻川一代天王,最近出演并投资的电影又是大爆特爆。按理来说他这种咖位是不该来上《音乐人团建》这种在观众眼里毁誉参半的真人秀的。 坊间传闻:黎峻川并不知道《音乐人团建》的真面目,只是看名字觉得这是个和音乐、和音乐人有关的正经节目,就来了。 还有人说黎峻川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种享誉全球的天王还缺名吗?还缺钱吗?不!他不缺!他缺得只是把他两个侄子推到台前的契机!他上《音乐人团建》就是带着两个小的露脸来了! 这样的解释似乎比较符合逻辑,至少好事者们都认为这比较符合逻辑。于是坊间又产生出了新传闻:黎文屿和黎盛浩哪里是黎峻川的侄子,这俩都是他的儿子!这是老子带儿子实习上路呢! 更离谱的传闻还有:黎文屿是黎峻川的儿子,但黎盛浩不是。黎盛浩其实是黎文屿的儿子,也就是黎峻川的孙子! 不能怪普罗大众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实在是天王的感情生活太过成迷。黎峻川只在刚出道那几年和几位女星传过绯闻,后来就始终是单身的形象。 有人说他早已隐婚,他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既不气急败坏,也不较真应对。 这会儿黎文屿和黎盛浩都不在,黎峻川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紧张。 这爷仨究竟是什么关系岑兰并不知道,叶棠也不在乎。 笑着回黎峻川一句:“哪儿有?”叶棠就嘿咻嘿咻地把身上的东西往地上放了。 “不好意思!这边可以再来几个人吗!?” 循着声音抬头,叶棠瞧见黎盛浩给人一瘸一拐地从森林里扶了出来。 “小浩!” 黎峻川脸色大变,他瞧见黎盛浩脚踝处鲜血长流,顿时冲着黎文屿皱眉:“有你跟着小浩他怎么还会受伤!?” “Uncle,不要这样,不是Alex的错。” 黎盛浩拽住黎峻川的衣袖。 黎家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整个家族生态都较为西化。亲戚中也不乏移居他国还有久居海外的男男女女。 黎盛浩六岁之前都没有回过香江,更没来过华国。还是堂兄黎文屿休学后被他母亲扔给黎峻川带着,这才闹着要和Alex一起回国看看。 黎峻川心疼地揉揉小朋友的发顶,他侧脸望向导演组:“能给我一些消毒药水和绷带吗?” “这……” 导演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 第68章 ABO恋综7终于,人到齐了。…… 消毒-药水和绷带,这些导演组都有。 可是导演组在嘉宾们下游艇的时候就给了嘉宾们下马威: “一旦踏上这个岛屿,不论各位是多大的明星,都请记住一点:在这里,你想要的一切都需要你付出积分。导演组不会因为同情、怜悯还有畏惧于各位的-名气、影响力、粉丝的团结程度,就向各位免费提供必须物品以外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导演组自己也是退无可退——前面四个季度的嘉宾他们都是这么对待人家的。 要是只额外对第五季的嘉宾网开一面……前四个季度的嘉宾不会去怪黎天王给导演组施压,让导演组开后门。但这些嘉宾一定会恨导演组入骨,并且他们的粉丝也会把导演组和整个节目都骂到死。 黎峻川三人中午是和钟琳他们一起吃的午饭。一行人为了兑换食材和炊具,很是花了不少积分——在场众人平时大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之骄子,也都很自信地认为煮饭很简单。然后不意外的,这群人生头一次下厨的人做坏了好几道菜。 这些人不光不懂得一开始就只尝试用一部分食材练练手,还一见菜被做坏了就直接把菜倒垃圾桶里,都不想着抢救一下。结果哪怕导演组给的食材并不少,为了吃饱,这群人还是反复兑了好几项食材。 导演组哪儿能不知道黎峻川的积分只剩下十分?十分别说是绷带了,就是酒精都兑不了。兑酒精需要十五分。 见导演组不动作,黎峻川也明白了导演组在想什么。他不愿意动两个侄子那同样所剩无几的积分,就问:“是不是我积分差很多?那我待会儿游戏结束后补给你们。” 想赊账啊这是…… 导演组的众人又是一阵沉默,还是副导演主动出来说:“抱歉黎老师,先兑后付是不行的。” 黎峻川这会儿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侄子的脚还在流血呢,这些人看着这一幕想到的居然还是他们节目的规则吗?万一什么细菌病菌地跑进小浩的脚里,他们打算怎么负责? “还是先冲洗下伤口吧。” 叶棠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黎盛浩的面前。她蹲下-身去,先是拿自己的矿泉水给黎盛浩冲洗脚踝上的伤口。 黎盛浩的伤口相当干净,里面既没草也没泥,更没木屑和虫子。看来他应该只是被石头什么的尖锐物品给划破了皮。 等确认了黎盛浩的伤口不深,叶棠才朝着黎峻川笑道:“不介意的话,要不要用一点我采来的大吴风草?” “大……吴风草?那是什么?” 黎峻川还没回答叶棠,黎盛浩就已经亮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了过来。 小朋友从小生活在大城市里,他没怎么接触过大自然,连家门口人行道上长的花草树木都喊不出名字来。 “大吴风草又名活血莲,是一种生长在阴湿环境里的药草。它经常被用来清热凉血,还有解毒和止血的功效。” 生而为人,叶棠十分开心。这会儿就是宇宙再坍塌一次她也会在开心中寂灭。因为这份好心情,叶棠不介意此刻化身为菩萨,被人用嘲讽的语气喊作是声“圣母”。 她干脆地用剩下的矿泉水洗净了一大一小两块石头,半片贝壳儿和一些被她用防晒风帽兜来的野草,接着小石头碾在大石头上,把野草碾成了绿泥。 导演组早就开始拍摄了。叶棠的这些举动自然也落入了镜头里。 盛在贝壳儿里的绿泥被端到了黎盛浩的脚边。 “你伤得不重,敷一点大吴风草很快就能好。要敷吗?” “不要吧!这可是野草诶!” 一嗓子喊出来的不是黎峻川,也不是黎盛浩,更不是被黎峻川教训时都没反应的黎文屿。 这会儿夸张惊叫的,是徐嘉惠。 “岑老师,你确定你扯来的这个草,就是那什么……大风草?” 叶棠订正她:“大吴风草。” “对对,大吴风草!岑老师,你确定这真的是大吴风草吗?不会是长得像的其他什么植物吧?你有专业的野外求生知识吗?还是说你只是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过这种草的样子啊?” 徐嘉惠“谨慎”又“热心”地道:“现在网络上很多图片都是货不对板的!图片里的花花草草经常不是简介里写的那一种。之前我还看了个网络热门知识鉴定,里面就提到说好多所谓的‘科普’都是假科普!是没有任何学术认证的伪科普!” 在场没有傻子,谁都知道徐嘉惠这时候跳出来说这种话,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关心黎盛浩的伤势伤口,而是为了让摄像机镜头多对着她拍两下。 观众们也知道,但观众们觉得徐嘉惠说得挺对的: 【惠惠说得没错啊,现在乱科普的人可多了】 【确实!在野外还是谨慎点好!】 【什么都往人家孩子脚上涂,不好吧?】 【野草诶,很脏的!】 【你眼睛瞎了?没看见人家拿水洗过了?】 【你才瞎了呢!懂不懂水冲不走细菌啊?再拿水洗过野草还是脏的啊!要我涂这玩意儿,我宁可让伤口烂了!】 【涂了这种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伤口才会烂吧哈哈哈哈哈】 【这个什么兰的是干什么的啊?她有医药常识?还是学的中医?】 【前面的别闹了,这档综艺叫《音乐人团建》,可不是《医生护士团建》,哪里来的学中医的?】 【谁说音乐人就不能学中医了?】 【就是啊!再说医药常识这种东西人人都能有一点吧?音乐人难道除了音乐就不能懂别的?】 【歪了啊歪了啊,前面的们。不要再歪了,这会儿讨论的是岑兰拿出来的那个草,究竟是不是药草吧?】 【看不出来,呼叫医学生,在座的各位有学医的吗?】 弹幕密密麻麻,几乎要挡住整个画面。 这些文字虽然只是无声地略过画面,却仍是让看到这些弹幕的人感到嘈杂。“吵到眼睛了”拿来形容此时的画面,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岑老师的心意我们心领了。” 黎峻川勉强挤出一个有风度的笑来。 “我和小浩还有Alex都还剩一点积分,所有积分加在一起,兑点消毒水和创可贴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不懂植物,更不懂什么药草。为了黎盛浩的安全着想,他并没有接受叶棠的大吴风草草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叶棠用来抢风头的产物。 “哦,好。” 叶棠当然不会勉强黎峻川三人。 大吴风草她现在只找到一小片。用一点儿就少一点儿。 这会儿是夏季,容易上火,口舌生疮。这岛上又是蚊叮虫咬。她少不得要用大吴风草来内服外敷。 黎峻川不要她的草浆,她正好留着涂自己的手脚——岑兰在生活里可没拿过比乐器更重的东西,她的手脚都是嫩生生的,也因此叶棠光是出入了一趟森林,手脚上就多了很多擦伤。 “那个……” 一个蚊吟般的声音出现在众人身后,众人齐齐回头,只见简安姗姗来迟。 简安的身上已经被汗打湿了,他的衣服裤子都黏糊在他的身上,他的颈子、从衣裳下露出的胸-前也挂着腻乎乎的汗珠。 此刻的简安很有柔弱美男遭受过一场暴虐蹂-躏后的美感。他弱弱地举着长臂,一双眼睛还湿-漉-漉的,颇有梨花带雨感。 天知道简安之所以这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是因为他为了找寻叶棠的踪影,在森林里走接近三小时。 出道前一天十八小时都在练舞房里的简安,他的体力可比一般的偶像明星强多了。 “我、我可以要点岑老师的药膏吗……?” 简安怯生生地直指自己充满细碎血痕与划伤的小腿、脚踝,最后颇不好意思地挪到众人眼前,让他们看到他被皮凉鞋磨得脚背、脚后跟都渗了血的双脚。 局促又期待地望着叶棠,简安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用眼神祈求着人类的垂青。 叶棠想了想,把大吴风草草浆递给简安:“全部拿去吧。”” 岑老师……!谢谢您!” 小白兔的脸瞬间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把草浆接过去,不小心洒出一点来时还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接,结果草浆洒得更多了。 “不要急,没人会和你抢的!” 李瑜忍不住调侃简安一句,徐嘉惠和钟琳两人都跟着一起笑,心中却是白眼飞上了天。 钟琳是觉得简安做作,一个男人居然学着小娘们儿惺惺作态,引人怜惜。 徐嘉惠是恨不得撕了简安那张男女通吃的脸——导演组邀请她参加节目时就告诉她女嘉宾只有三位。岑兰年纪大了,徐嘉惠根本没以她为对手,她想着自己只要压制住李瑜这个被钟家抛弃的假千金,就能倚靠性别优势得到男嘉宾们的投票。谁想来了她才发觉岑兰还有辨识药草的本事,雌雄莫辨的简安比她们三个女嘉宾还要漂亮,一张脸精致得和自带逐帧高P一样。 “不好意思,我在森林里迷了路,来晚了。” 最后到场的嘉宾是音乐才子沈临。 光看他姓“沈”就知道他很有男主相。事实上沈临的背景也确实值得一个男主。 沈家是华-国巨富,以前做房地产,在房地产发展到鼎盛、泡沫即将开始破碎时又令人跌破眼镜地转向了高科技产业的开发。 沈临是沈家的独子,本来该是沈家千亿帝国雷打不动的继承人。 可这人在大学毕业、他应该去家里公司学着如何接手这个巨大帝国的时候,他突然对父母扔下一个炸-弹:“我不想继承家业,我想搞音乐。” 逐梦失败就得回家继承千亿家产,说得就是沈临了。 第69章 ABO恋综8不需要。 【哥哥好帅!!!】 【沈临沈临!!帝王君临!!!】 一片片“帝王君临”开始刷过屏幕,持续了几十秒都没停。 有观众被这些无脑刷弹幕、把所有画面都给挡了的粉丝给气到,狠狠地点开弹幕窗开始敲键盘: 【某家的粉丝最好去你哥哥的直拍里发癫!这里是公共频道!不要在这里发你们的破弹幕了!】 结果这条弹幕刚一发出来就被“帝王君临”几个字瞬间淹没。 也不知道“小零食”、也就是沈临的粉丝们眼睛怎么会那么尖,哪怕这人的弹幕只闪现了不到一秒,依然有“小零食”嘲讽道:【不想看我们夸哥哥的弹幕你就关弹幕啊!你才是不要来公共频道发癫!】 一时间弹幕里骂战开打,发“帝王君临”的人反倒少了不少,画面比先前干净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笑喜,哥哥还说他迷路了呢】 【他明明是靠在大石头下乘凉,结果就睡着了!】 【吃过饭血糖升高就是会想睡觉的啦hhhhhhhh】 【哈哈哈哈哈哈可可爱-爱!】 【可爱临帝!永爱临帝!】 沈临的直拍频道里,所有“小零食”都在赞美自家可爱的哥哥。这个说哥哥“睫毛好长!”,那个就说“哥哥的嘴唇形状好好看!偷偷亲一口!”。 整个直播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狂热。 本来想点进简安的直拍频道,结果不小心点进了沈临直拍频道里的“Angel”、也就是简安的粉丝心里一咯噔连忙退了出去——她上次看到这种场面,还是猫猫狗狗频道里铲屎官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聚众吸猫吸狗的时候。 无法理解沈临的粉丝怎么会把一个只是有点帅、只是家里有点钱的普通帅哥称为“临帝”,觉得“小零食”们看男人的眼水实在不大好的“Angel”点进了简安的直拍频道里。 这会儿导演组已经向所有的嘉宾发布了他们今天的任务。 任务很简单,就是为自己筹措一顿晚饭,还有为自己找好并布置好一个睡觉的地方。 对,上岛第一天,导演组就告诉嘉宾们:住宿的宿舍楼也是要花积分租赁的哦!十平米的普通的房间二十积分一晚,五十平米带独立卫浴的好房间五十积分一晚,海景大床带按-摩浴缸的大套间一百积分一晚。 两百积分可以到别墅入住一整天。对,不是一晚,而是完完整整的二十四小时一整天。这一整天还可以喝香槟,吃干式熟成牛排,吃各种当地特产海鲜吃到饱。 “完了完了,我家小孩这还不得餐风露宿啊……” 屏幕前的“Angel”们急得直挠头,都恨不得问出岛屿的具体-位置,然后集资买物资给简安送去。 屏幕里的简安倒是挺随遇而安的。 他坐在树荫下,晾着自己涂了草浆的脚——使用导演组的凉棚也需要缴纳积分。没错,这个导演组就是这么抠门儿。 “岑老师,您在做什么呀?” 一旁,叶棠正拿大石头当加工台,在上面放了两个比拳头稍大一些的石块。 “不赶快去找导演组兑炊具的话,炊具会兑完的哦。” 简安好心地提醒了叶棠一句。 他自己是下定决心要吃软饭了,但这软饭他吃不吃叶棠的都行。 他不是很喜欢沈临,也不太想和黎峻川套近乎。但他的CP粉里就有把他和沈临拉郎配的——某时尚杂志每年都会举办慈善晚宴,他和沈临去过同一个晚宴,走过同一条红毯,虽然他们走红毯的时间前后差着几十分钟,晚宴时也不坐在一张桌子上、桌子隔得还很远,但这并不妨碍觉得他俩同框养眼的CP粉们高举“临安”大旗。 沈临对他俩被凑CP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他不知道。简安知道的只有沈临这人其实不难讨好。他事前就调查过沈临,得知沈临无不希望他早一天在乐坛折戟沉沙,因此断了沈临的所有门路。沈临谱曲牛逼,作词却不太行。他倒是可以推荐几个好的作词人给沈临。 黎峻川嘛……人本身就是天王影帝,和他这种靠脸吃饭的流量小声根本是云泥之别。简安不难想象自己靠近黎峻川后黎峻川的粉丝会如何对他群起而攻之,要他赶紧滚出天王的视线,别再妄想可以舔到天王的皮鞋。 可同样的,简安也知道黎文屿和黎盛浩就是黎峻川的死穴。他这会儿和黎盛浩一样是“病残”,只要他提出自己可以照顾黎盛浩,黎峻川和黎文屿可以去做他们自己的事情,他就等于卖了黎峻川和黎文屿一个人情。 黎峻川从不欠人人情,在圈内也是出了名的大方。简安有自信可以被黎峻川当小鸡崽子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简安这会儿提醒叶棠,纯属是为了还这大吴风草的人情。 简安是留守儿童,小时候是给山里的爷爷奶奶带大的。大吴风草这种东西他不仅见过,还吃过。 小时候他秋天淌鼻血,他奶奶就去家后边儿给他扯一把草回来让他生吃。他不愿意生吃,他奶奶就说他娇气,把草煮了让他喝水。 但简安不能出来帮叶棠做证她说得没错。 因为他是“废物美人”。在草药这种事情上,他的发言是没有任何的可信度的。 “每种炊具,导演组只准备了一件。” 最好的是不粘锅,次一点的是又重又沉的生铁炒锅。小奶锅单人可用,但拿来煮海鲜并不方便。食堂大桶对一个人来说又过于难用。 在已经看到一积分难倒黎峻川的这种画面后,嘉宾们肯定都会优先选择能够一个人使用的炊具——组队分享炊具也可以,但这样积分的计算就很麻烦了。 比如食堂大桶,这个桶价值三十五分,不论是两个人分摊还是三个人分摊,总归得有人 多摊或者少摊一、两分。 也别觉得一、两个积分没用。一积分可以换到两米鱼线,两几分可以换到五根火柴,三积分能租赁野餐点火器一小时……可以说多一分少一分积分都会让嘉宾们得到截然不同的体验。 “没关系,我不用炊具也行。” 叶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其他嘉宾去抢。 不用炊具? 简安眨巴两下眼睛。那岑兰要怎么吃饭呢? 啊!他懂了!她是想直接去换压缩饼干、巧克力这类的东西吧?这也是一种思路,压缩饼干虽然不好吃、巧克力会让人发胖,可是—— 哐啷!! 叶棠手起石落,拿着一块石头就砸向了另一块石头。在她的用力击砸之下,不一会儿那块被砸的石头的边缘就成了奇怪的锯齿状。 拿起这块一面是锋利锯齿、一面圆润还恰好合适她手掌大小的石块,叶棠来回翻转检查了几次,确定道:“嗯!可以用了!” 石刃比贝壳儿更锋利,也更耐久。用它就可以轻松地划开芦苇而不用害怕割到自己的手。 直接用芦苇杆来编制篓子也不是不行,但芦苇杆表面要是不经过处理,编起来很困难。目测岑兰的手两小时就能被磨出血泡来。 把芦苇杆剖开,让芦苇在太阳下暴晒。这样处理过的芦苇片更加柔软,会比直接编芦苇杆要好编一些。 “然后——” 叶棠重新望向森林。 之前没有趁手的武器在,她折不了树枝。现在有了石刃,她就可以对树枝动手了! 不过还要再做几个石刃才行。武器这种东西,当然多放几个在手边才有安全感啊。 第70章 ABO恋综9气氛融洽的野外生存。…… 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棠乒乒乓乓一顿砸,简安等到叶棠砸出了好几把石刃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算是发现了,岑兰压根儿不打算摆烂。她是在极度认真地参与节目、完成任务,她似乎……真的有挑战野外生存的意思。 “我也能……试试么?” 叶棠捡得石头多,用得却不是很多。眼见叶棠很快做好了四把石刃、还在继续做第五把的简安也有些手痒了。 “当然。” 叶棠握着石头的手又往下一击,这下、第五把石刃也做好了。 她从大石头面前让开身体,让简安过来,跟着也不起身,就这么蹲在简安身旁指点他如何打造石刃。 “挑选石头的时候,石头至少要有一个面是方便你抓握的。然后,对,按住这里,用另一块石头撞击边缘。” 简安看叶棠做石刃做得那么简单,还以为这是个轻松的活计。等他攥着石头敲了另一块石头几次才明白叶棠为什么会捡那么多的石头回来——做石刃时,用来敲击的那块石头是有可能碎掉的。拿来做石刃的石头也会在敲打的人用错了力道、力道的方向弄错时裂开。简而言之就是要做好一把石刃,要做好会消耗掉很多石头的准备。 是叶棠下手太稳太准,这才一敲一个准儿,一下子做出了那么多把石刃。 “岑老师是去上过什么野外生存的训练班吗?” 简安一边敲石头,一边问。 “没有。我只是刷手机时看到过一些野外生存的真人秀和纪录片。” 叶棠话音未落,已经一把抓住了简安差点儿挥下的手。 “岑老师?……啊……” 顺着叶棠的视线看去,简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差点儿没砸到自己的手指。 “谢谢岑老师救我!” 简安连忙端端正正地朝着叶棠道谢。 叶棠只是笑笑:“没有没有。” 她看出来了,简安一点儿也不迟钝。他虽然是敲坏了一块石头,可是他学得很快,马上就掌握了敲击石刃时应该用什么力道、什么角度。 他刚才差点儿砸到自己手指,那是假装和自己聊天分了心,故意打算给自己手上添个伤口。 “我……这么不让人省心,岑老师不会讨厌我吧?” 简安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还微微抖动两下。他这无辜又可怜的小白兔模样,很难不激起人的母性。 就是叶棠难免闻到一股茶香。 “不会。你已经很努力了。” 叶棠并不讨厌简安这茶里茶气卖可怜的模样。 他是真的很漂亮。愧疚、无辜与可怜的演技也流露地十分自然。 加上只要是人都会有寻求认同,渴望被爱、被仰慕、被仰仗的需求,看着如此赏心悦目的绿茶兔向自己示弱,又被他捧上几句,很难会有人不对他生出好感。 叶棠对简安没有特殊的好感,却也不讨厌他心机男的本质——简安对人没有恶意。他的心机也没被他用来陷害他人。他只是在展示着自己“柔弱”的魅力,以此来换取名誉、地位、金钱。他不过是千百年来父权社会中那些靠男人“熬出头”的女性的性转。 听到叶棠的安慰,不知叶棠夸他“努力”不是在说他做石刃这件事情。简安“害羞”地低下头去,露出一个眸中含光的羞涩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萌死谁了!?萌死我了!!!!!】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宝害我一瞬间没呼吸了】 【让我看看是谁被萌发癫了呀?啊,原来是我自己。那没事了。】 【路过,纯路人,因为简安这个笑容转粉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安安笑容的狗汪汪汪!!!】 【安宝的笑容由我们来守护!!!!!】 【虽然岑大姐一张老脸稍微挡住了宝宝的美貌,但看在她让宝宝笑了的份儿上,我原谅她了】 【说到岑大姐,你们觉得她会是什么?】 【??前面的什么意思?这节目还搞狼人杀的吗?】 【笑死,前面真是对这个节目的尿性一无所知】 【哈哈哈,建议去超话里寻找线索】 【??????】 …… “脚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 在叶棠的监督下,“笨手笨脚”的简安终于做出一块能用的石刃。他就像只离不开鸭妈妈的小鸭子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叶棠的身后。 叶棠说要进森林,他立刻就去找导演组花三十五几分兑了一双不磨脚的运动鞋。 这会儿叶棠砍了一片海芋的叶子下来,让简安拿着海芋叶子当阳伞——显然,一个“废物”是想不到要带防晒霜出来的。 “手就握在茎秆上,注意不要把海芋的茎秆捏烂了,还有不要摸到下面的切口。海芋有毒,它的汁液沾到人的皮肤上面会让人的皮肤火辣辣的,还刺痒不已。” “嗯、嗯!” 点头如捣蒜,简安很听话地表示自己记住了。 叶棠并不介意自己在前面开路,“柔弱”的简安在她身后“捡便宜”。事实上她觉得简安还挺有用的。 她在前面砍下的树枝、芭蕉叶都能让简安拿着。捡到的可以食用的蘑菇则被她挂在腰间。 芭蕉叶韧性很好,叶棠随手一弯芭蕉叶、再用藤蔓固定就能把叶子做成三角形的小水杯。把小水杯做得再大一些、再厚实一点儿,就成了可以挂在腰上的小挂兜。 缺点是这小挂兜容量比较小,里头放得东西一多,走路时的颠簸都能让里头的东西洒出来。好在叶棠捡的野果与蘑菇都是小个头,芭蕉叶挂兜也够用了。 “森林里野生动物太多,目前我们的装备不够,在里面露宿会很危险。” 叶棠不打算花费积分在住宿上。无他,她很久没当人了,这会儿当然是想借着可以做人的机会多享受一样野外生存的乐趣。 简安也不打算把积分花在住宿上。原因之前也说过,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能在任务里获得高积分。等人投票这种事吧,又得得慢慢经营才行。再者他的卖点本来就是“小可怜儿”,没有比餐风露宿更好、更自然的苦肉计了。 “岑老师,这个果子可以吃吗?” 中午没吃饭的简安看上去有些饿了,他指着芭蕉叶挂兜里的果实,后头滚动两下。 这些果实每一粒都只有指甲盖儿那么大,但颜色十分鲜艳,就跟红黄色的小宝石一样。 “可是可以吃,” 简安一喜,随后就听叶棠道:“但很难吃。” “这种果子只是看起来好看,它的果肉十分酸涩。” 【噗哈哈!宝宝的脸也好酸涩!】 【笑发疯了,我们安宝就像个被老师带着 的小学生】 【我好喜欢安宝和岑老师这一对啊】 【老女人的粉丝别来沾边!谁和她是一对了!?】 【前面的是不是打错字了?把“对”打成了“队”】 【晦气,老女人这就来蹭我家宝宝流量了?】 【宝宝ww拜托你家geigei今年都二十八了!不是八,不是十八,是二!十!八!只有简安粉才会喜欢这种二十八岁还干什么都废的巨婴】 【前面弹幕谁发的!?给我滚出来!】 【老娘手撕了你!!】 弹幕三分钟一小吵,五分钟一大吵。所有人的火气似乎都很大。 屏幕之外,叶棠和简安之间却只有融洽。 “都不能吃……岑老师你还捡这种果子回来干嘛?” 简安扁扁嘴。 叶棠道:“这是拿来——” “……不好意思,岑老师,打扰一下。” 叶棠身后传来的声音属于黎峻川,他的脸色很不好。 “黎老师?怎么了吗?” 半天之前,黎峻川还是体面绅士的模样。这会儿他的汗已经让他上半身的白衬衫完全湿透,隐隐透出下头打底背心的轮廓,下半身的西裤也紧紧贴在他腿上,看着就闷热黏湿。 一丝不苟梳成大背头的头发这会儿已经被海风吹得有些乱了,黎峻川显得比刚上岛时苍老了起码五岁。 “有点事、我想和你打个商量……可以吗?” 黎峻川十分局促。 他是天王、是影帝,是圈子里的巨佬。他已经几十年没有遇到过需要他向别人低头的情形了。 这会儿面对岑兰,他不是放不下自尊心面子上过不去,而是因为太久没有低过头,已经不太清楚要如何才能低姿态地与人交谈了。 “Alex……啊,就是我大侄子,他和我小侄子一起发烧了。” 黎盛浩的脚踝受了伤,他渐渐发起烧来黎峻川可以理解——那毕竟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他再神童,再少年老成,他的身体也只是孩童的身体。忽然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少会有点水土不服,再加上受了惊吓又受了伤…… 黎峻川不明白的是怎么连黎文屿也发起了烧来,他的体温甚至比小浩更高! 黎峻川一下子付不出高额积分的窘境几小时前才刚发生过,所以叶棠问:“黎老师是要借积分?” 不再那么体面的体面人却是摇了摇头,苦笑:“导演组说了,嘉宾之间不能相互借积分。” 噢,看来黎峻川这是已经去找人借过积分了。 叶棠有些同情黎峻川。 导演组为了避免嘉宾间出现某人借走他人积分、结果还不出来让借出积分的嘉宾权益受损的情况,当然也是为了避免有嘉宾通过借出积分来搞有息借贷的情况,不允许嘉宾们之间互借积分很正常。 但如果真的有人想帮黎峻川,哪怕有不允许借贷积分的规则在,也照样帮得了黎峻川——嘉宾们不是可以分享食材和炊具吗?这就说明嘉宾们有权利处置自己用积分换来的物品。哪怕是把这些物品给别人。 “你们需要什么,我拿我的积分去换,换来给你们。” 黎峻川有些不敢相信叶棠这么好说话,他在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表现出些微的防备来。 他闯荡娱乐圈这么多年,早已看透世态炎凉。在他见过的人里,只有准备事后成倍从他身上掘取利益的人才会在答应帮他时如此爽快。 “不用不用……小浩和Alex的药和水我们已经换到了,只是这也用掉了我们所有的积分。我看岑老师你们这边好像也有伤员,说不如我们两边一起。” 没有直说简安帮不上叶棠多少忙,自己更可靠一点,黎峻川只是道:“Jean脚上那么多伤,走多了路应该会疼吧。我的想法是,让Jean去看着Alex和小浩,顺便休息。我代替Jean来给岑老师打下手。我们大家一起完成准备晚饭的任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ABO恋综10妈妈不同意这门婚事!…… 叶棠是因为自己用不到多少积分,这才如此爽快答应借积分给黎峻川的。黎峻川拒绝她的提议,想要自力更生,她也没理由反对。 “如果简安同意,那就这么办吧。” 给自己打下手的人是谁都行。横竖对叶棠来说,有没有打下手的人都区别不大。 简安先看了一眼殷切的黎峻川,又看了一眼叶棠。他从叶棠的眼睛里看出了她的无所谓。 简安有些讨厌抱了一分小小期待的自己。面上他很识时务懂大体地朝着两位前辈敬礼:“我会看好Alex和小浩的!” 黎峻川绷紧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下来。 “谢谢你,Jean!” “不客气嘿嘿……” 简安笑得傻乎乎软绵绵,他这副天真干净的模样让弹幕又是一阵疯狂。 “正好。” 叶棠从石头底下搬出芦苇。 这些芦苇需要晒干。之前叶棠和简安都进了森林,叶棠怕风把芦苇吹走,就没把芦苇摊开晾晒,而是把芦苇压在了石头之下。 “这些芦苇也交给你了。尽量让它们均匀的晒干。千万不要让它们被风吹跑了。” 淡金色的睫毛勾起、颤动,眸光在灿烂的日光下微微波动。接过叶棠给的芦苇,简安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许多。 “嗯!” 抱着芦苇向着离开的叶棠和黎峻川挥手,等两人走了简安才抱着芦苇去了黎文屿和黎盛浩那边。 这两人其实并没有距离叶棠与简安有多远,他们和黎峻川刚刚就在能够看到叶棠和简安的森林边缘,也因此黎峻川才会看到叶棠带着简安几次出入森林,并且像模像样地准备了些什么东西。 黎峻川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对野外求生之类的事情也不感兴趣。他纯粹是靠着与人交往积累下来的经验,判断出叶棠比其他人可靠——其他嘉宾大多还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摸索着准备工作。钟琳看起来对野外生存有些经验,但做起事来仍然缺乏章法。岑兰在做什么他看不懂,岑兰收集的东西看起来也极其原始。但她行事是没有一丝的迷茫与分毫的犹豫,这正是黎峻川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压注岑兰的原因。 天气太热了。海风带不来清爽,只能让人感到黏腻。 黎盛浩还小,哪怕烧得没有黎文屿严重,靠在树上的他也是迷迷糊糊的。黎文屿的体温很高,人也晕眩的厉害,可他的警戒心从来都比旁人强一倍,简安刚往这边走时他就一个激灵。 想到刚才Uncle和那个他不清楚名字的女人还有这个傻大个儿的男人交谈过,黎文屿慢上一拍地想到黎峻川应该是与两人做了什么交易,这才重新放松自己的身体。 远处看到黎文屿和黎盛浩好像都还在昏睡,简安没有靠得更近、打扰到两人的睡眠,他找了块儿干净的地方,在沙滩与土地的交界线上铺开了芦苇。 岑兰……是个好人。 除了“好人”,简安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她。 他是个“废物”。从主动接近她的第一秒就表现出了废物应有的水准。 但她一点儿都不可怜他,也一点儿都没打算怜悯他。 冷酷冷血的人他见多了。可岑兰和那些人还不一样。她不仅仅是不同情他,她甚至—— 一点儿都没有看不起他。 只要他想,她会耐心地教他,也会耐心地把他带在身边。他捅出篓子她也不介意、不心烦。她还会把事情托付给他来做。 哪怕这只是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简安想着想着就笑了。他傻笑着,眼中的柔光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真实。 而他自己一点儿都没察觉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我天我天宝宝这笑容】 【供给过多营养过剩我要死了】 【本人已被安宝的甜笑溺死,找我请烧安宝的下一次笑容】 “臭……” “臭死了!!!” 就在弹幕上全是赞美简安神颜的这个瞬间,不和谐的怒吼带着穷凶极恶的气势袭向了简安。 黎文屿龇牙咧嘴地吼了两声,他想赶走那个味道的发生源。然而下一秒,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嗽出声。 海风吹过,那浓烈的味道就这样扑在了黎文屿的脸上。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巴掌扇在脸上身上,黎文屿捂住自己的口鼻,噎呕两下,跟着像吸入了什么有毒物质一样脚下摇晃,整个人往前倾倒。 “!” 简安一惊,却是把怀里剩下的芦苇都铺到地上才朝着黎文屿跑去。 “你还好吧?” “不要、呕、别……别靠近我!!!” 黎文屿爬起来本就是因为那股味道熏得他受不了了。 那是很甜很甜的,带着一股水果腐烂前又香又臭味道的……味道。 黎文屿被那股味道熏得恶心。 他头晕目眩,耳里嗡鸣。每一次呼吸都让他感觉痛苦,那种滋味就像是有人拿着糖浆蜂蜜一个劲儿地往他的喉咙、鼻腔里灌,灌到他身体里的血液全部都变成糖精,七窍里都要流出蜜浆来。 “呕——” 虚弱得推不开简安,黎文屿盛大地在简安的衣服上呕出了华丽彩虹。 【呜哇好脏!!!】 【好恶心!!这个叫Alex的!】 【他就是安排给我们安宝的西皮吗?】 【妈妈不同意这门婚事!】 【不是说他才十七?十七岁还是未成年人吧?拿未成年人炒CP合法?】 【而且这个人说话很没礼貌诶!你们听见他刚才对着安宝说什么了吧?】 【鸡叫了!!被恶心到鸡叫!!】 【呜呜临帝在哪儿?你老婆被人玷污了你知不知道?】 【节目组没节操-我是早就知道的,但节目组没节操到这个地步我是没想到的】 【节目组请沈临和简安来不就是为了靠临安来炒热度么?现在是怎么回事?空降个路人甲来,是想创亖临安党?】 【临安党招你们惹你们了?节目组全家没马】 【气笑了。黎峻川都行啊,为什么要是他侄子?】 【节目组你们是不是有病?】 【CP党发什么癫?这是出柜节目吗?你们CP只存在于你们脑子里好吧?】 【跟我复读,这档综艺叫作:《音乐人团建》和CP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混乱邪恶什么都吃一口杂食党表示:这个开头还蛮让人意想不到的!快点快点!我要看节目组还能缺什么大德!(什么都吃只会使我营养均衡.jpg】 【垃圾你也吃?泔水你也吃?大*你也吃?】 【除了某家粉丝,其他人都对这开头喜闻乐见hhhhhhh】 【这不挺像偶像剧开头的嘛?双男主初见相互讨厌,后来攻发现自己不是讨厌受的信息素,而是受的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太强烈了……】 【前面怎么还编起不存在的故事来了?】 【简安是沈临的!简安是沈临的!简安是沈临的!(重要的事说三遍】 弹幕彻底疯了,疯的还有视频评论区与微博热搜。 《音乐人团建》的超话下面每秒都有新的微博在增加。 【我就说导演组10G冲浪什么都懂】 【建议导演组远离粉丝YY,不要偷看粉丝写的同人文,尤其是站街、泥塑、ABO,懂?(意思是多来点多来点!我就喜欢看缺德导演组把YY搬上屏幕让真人实演!】 【我他-妈笑死,《音乐人团建》,不愧是你,真的够缺德[狗头.jpg]】 【话说嘉宾们签合同的时候好好确认过条款了吗?等节目结束了,导演组不会吃官司吧?】 【简安实惨,真的太惨了。天天被一群疯子歪歪脆皮鸭。】 【简安惨?笑了。看看人家的时薪再来心疼geigei吧!他就是想红!想出名!想炒CP!不然他怎么会上这档节目?】 第72章 ABO恋综11体面。 “岑老师这是……打算做弓箭?” 见叶棠拿出两截一米长的鱼线栓在尾部被劈开的树枝上,黎峻川猜测道。 “对。” “可这……会不会有点、不太牢固?” 用尽可能委婉的言词来提醒叶棠,黎峻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叶棠手上的树枝只有两指粗,这样的树枝注定承受不了太大的力量。再者看树枝的长度就能知道叶棠打算做的弓体积不大,这种大小的弓以成年人的力气拉上几次,哪怕拉的人是女性也肉眼可见的撑不了多久。 弓小,能够承受的力道就小,射出的箭当然力道就弱,速度也慢。大猎物皮厚肉糙,木箭透不进大猎物的皮肤,无法对大猎物造成有效伤害。小猎物……这弓的射程太有限了。以小猎物灵活的身手,只怕箭还没飞到小猎物身上,小猎物就蹦跳着跑了。 黎峻川不想下了叶棠的面子、惹恼了她,就只问她一句“会不会不太牢固”。如果导演组派人跟拍了他们两个,他甚至连这一句也不会问。 没有被人跟拍,这让黎峻川松口气的同时也难免觉得有些悲哀:他明白导演组人手有限,也明白比起他这种老家伙来大众还是更想看沈临、钟琳、李瑜和徐嘉惠那样年轻的男男女女。只是理智上明白,感情上却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 要知道在外头,沈临也好、钟琳和李瑜也罢,如果他不刻意关照这些小辈,他们在红毯上连和他一起拍照的机会都没有。而在这里,导演组却是宁可去拍没有代表作可言的小朋友们,也不愿把一个摄像机镜头对准他和岑兰。 当年他毅然决然地进入娱乐圈,去做模特儿、去当歌手不仅仅是为了帮妈妈赚钱养活弟妹;华语乐坛没落之后他转去演电影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他是个很有表现欲,喜欢被人注视、喜欢被人瞩目的那种人。那些朝着他投来的狂热视线就是他“敬业”的最大理由。 他正是因为到了这把年纪也不甘心被人忘记,被人当作是昨日黄花老黄历,这才会上《音乐人团建》,想着距离往日的荣光再近一点。 “这不需要做得太牢固。本来就是消耗品。” 叶棠三下五除二做好了小型弓,跟着又采来一些黎峻川认不出的草与果实把果实揉烂,和着草一起涂抹过小型弓与自己的双手。 这又是……? 黎峻川没问出口,但他的眼神已经代他向叶棠发问了。 于是叶棠道:“人类的气味比较明显,大的动物嗅到之后会远远的观察,一时间不会靠近。小动物的嗅觉虽然也很灵敏,但戒备心会比大的动物要弱,好奇心也会比大的动物要强。用草叶和果实的味道,能稍微稀释掩盖住一些人类的气味。” 在叶棠的示意下,黎峻川把藤蔓递给叶棠。 他好像有点猜到叶棠的思路了。 用涂有草叶与果浆的手把藤蔓拧成绳圈,再把藤蔓和小弓连接到一起,叶棠指挥着黎峻川,飞快地制作出一成串的陷阱。 之前被简安问用来干什么的红色小果实也被叶棠放在了一块石头之下。 石头被木杆撑起。一旦有小动物……比如山鸡,又比如雀鸟去啄食下面的这些果实,木杆就会歪斜,石头就会落下。 至于为什么是山鸡、雀鸟会去啄食这些果实,而不是啮齿类动物去捡着这些果实吃,原因很简单:就像叶棠告诉过简安的那样,这些果实又酸又苦,非常难 吃。但鸟类不在乎这一点,因为它们不咀嚼。这果实的大小鸟类直接一口吞了就完事,等鸟类消化完了,果实里面的种子自然会随着鸟类的粪便被排泄出来。这样,这种植物也完成了扩散自己种群的目的。 落石不一定能砸中山鸡和雀鸟,毕竟小动物也是有属于自己的急智与回避方法。不吃果子、只是好奇所以来嗅嗅碰碰的小动物也一定存在,叶棠的落石陷阱不是百分之百有用。 但,落石陷阱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当石头落下时,小动物只要不被吓懵了跑错方向,那都会往石头之外面蹦。换而言之,落石要么砸下来击中猎物。要么逃窜的猎物会被诱导到叶棠设计的路线上。 套索和小弓就在这时起作用了。 只要小动物绊到藤蔓绳,木箭就会射出。射出的木箭没有扎中猎物也没关系,前面还有套索等着这些可怜的小猎物。 当然这些陷阱每一个也都可以自行作用。遇上偶然路过的蛇呀,不小心钻过套圈里的小兔子呀……叶棠明天的食材就有了。 意识到叶棠的布置十分精妙,再看叶棠带着自己来到的这个地方,黎峻川的感官一下子就不同了。 他认出叶棠带他来的地方是一处水源地。 这个水源地并不大,只是一条很小的溪流加一块浊潭,但有水源、还是活水就等于说之后可以不用花积分一遍遍地找导演组兑矿泉水。 水源地的好处还不止这一点。有水源就意味着岛上的动物们会来喝水。 之前黎峻川还不知道叶棠趴在溪边到底在确认什么,现在他却心中雪亮——叶棠是在确认脚印,她确定这里是小动物经常关顾的地方,且不会有大型动物过来横冲直撞,她才把针对小型动物的陷阱设在了这里。 陷阱如何设置的逻辑,设陷阱所需要的材料,设陷阱的具体步骤……这些东西叶棠半分没有藏私,全带着黎峻川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 黎峻川要是现在还没理解叶棠这是授人以渔,他就该是个傻子了。 “……岑老师,你就不怕我把你设陷阱的这个点子当成自己的,后面故意找导演组来,在镜头的面前复刻一遍?” “嗯?我无所谓啊。” 叶棠当真无所谓。 岑兰的配乐工作不能让她大富大贵,但也算稳定。岑兰自己也小有积蓄。 叶棠当过歌手,音乐素养在与某位音乐大师相依相伴的日子里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她本身就有过硬的作曲、编曲能力,接手岑兰的工作,对她而言并无难度。从这岛上出去之后,她完全能用岑兰这个身份平淡踏实地过完这一生。 在《音乐人团建》这档节目里爆红爆火不是叶棠的必选项。 黎峻川的薄唇绷成一线。他很快露出个笑容,这笑容却略带苦涩:“……那我要是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过来偷走了岑老师的猎物呢?” “黎老师是个体面人。体面人做不体面的事情,大多都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既然如此,几只小猎物而已,让给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也没什么。” 叶棠说着,又做好一个陷阱。 喉头被塞住,嘴里一个劲儿地发苦发涩,黎峻川就像是吞进一丸咽不进去又吐不出来的苦药,好一会儿都处于沉默之中。 “岑老师就不怕你的陷阱会抓到什么保护动物吗?” 随口调侃一句,挤出眼角笑纹的黎峻川试图调节气氛。 “这个岛上多半不会有保护动物。” 叶棠倒是解释得认真:“我看过了,这个岛上的植物很多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植物。我想应该是开发商出于商业目的移栽过来的。” “商业目的?” 黎峻川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儿。他还以为这个小岛只是导演组找岛主租借下来的私人岛屿。 “嗯。我想这个节目本身也有兼具宣传这个小岛的目的。等我们拍摄完成之后,这里应该会被开发成观光型旅游小岛,主推的旅游项目就是野外生存吧。” 理论上来讲,离岸的小岛相对闭塞,物种也会相对单一。 因为陆地上的种子需要越过宽阔的海面才能到达小岛,因此无论是借助风力还是借助鸟类、动物乃至人类船舶的搬运,陆地上的种子都较难到达小岛。 这个小岛上的植物却种类丰富,许多、比如大吴风草、芦苇、芦荟还都能在野外生存里派上用场。最重要的是,野生植物的植株通常良莠不齐,而这里的植株作为“野生”的来说未免太好、太健康也太高大了。 这个岛就是用来给游客玩“荒岛求生”游戏的,这样的结论才更符合逻辑。 不过既然这就是用来玩“荒岛求生”的岛屿,那么这里除了植物、一定还有不少动物、鱼类、贝壳类、海藻都是养来给游客当猎物当猎物的。 “导演组不是给我们看了介绍住宿条件的视频吗?” “最小的房间也是民宿规格。子岛上的海景别墅……我不认为那种规格的建筑是专门为我们一行定制的。” “那里不是放着亨泽曼水晶钢琴吗?我相信会有富豪愿意在自己一年只待几周甚至只待几天的别墅里放上这样的艺术品,但我不认为富豪愿意把这样的艺术品借给这个节目。” 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富豪把自己的别墅、豪宅借给剧组拍戏,结果别墅、豪宅被剧组糟蹋得一塌糊涂的事情。 都有前车之鉴了,哪个富豪还会傻乎乎地把亨泽曼水晶钢琴都拿出来给真人秀节目当玩具? 除非,那个别墅今后会成为豪华酒店。亨泽曼水晶钢琴也会成为酒店一景。 现在就让亨泽曼水晶钢琴这样的豪华物什在观众面前露露脸,到时候还怕观众们不知道这个岛上最豪华的酒店在哪里吗? 再说《音乐人团建》这个节目里会弹钢琴的嘉宾还真不在少数。 节目录制时可以拍摄各种嘉宾弹钢琴的美丽画面,这样这台亨泽曼水晶钢琴就不仅仅只是一抬精美绝伦的豪华钢琴,而是某某明星亲自演奏过的钢琴了。 “……” 听了叶棠的解释,黎峻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轻易发善心的人不可信。发善心时不在乎自己的善心会不会牵累到自己、会不会牵累到旁人的人不可信。这是黎峻川在社会上、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所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先前戒备过岑兰看似利人不利己的善心。可现在他才明白,岑兰的善心确实不带目的性。 她太有能了,哪怕不把施恩当投资,她照样能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到手里。 他拿她教给他的方法去吸睛、博眼球也好,他偷走她捕到的猎物也罢,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个事儿——既然她设一个陷阱,自然就有办法设十个陷阱。在陷阱之外,不说一千、一万种方法,但她一定还有大把的手段可以收集到食材。 偷走她陷阱里的猎物却偷不走她自给自足的手段,能在镜头前班门弄斧却不可能永远骗过观众的眼睛。舆论可能会在他表现出超越年轻人的野外生存技巧时一边倒地赞美他,可一旦被人发现他不过是在现学现卖,他之前几十年演艺生涯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就全荡然无存了。 岑兰或许不会揭开他的照虎画猫,给他这个“体面人”留些体面。可导演组呢?那些有野外生存经验、能从他的行为动作里看出端倪的网友们呢? 对节目来说,只要爆点够足,嘉宾再被黑成碳节目也是大红大紫。对网友们来说,打假永远现在进行时,没有人不喜欢看反转。 他要是为了一时名声而行差踏错,那不需要岑兰自己出手,他也会罪有应得。 岑兰的善,既不是待价而沽、等着事后要报酬的贪婪,也不是在脑中将自己想象成伟大无私圣人的圣母病。 她的善……仅仅是给不体面的体面人一点小小的体面。 黎峻川想,自己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谢你,岑老师,对我解释了这么多。” 也帮了他那么多。 有水源、有食物。再怎么样,他也不至于让两个侄子没水喝、没东西吃了。 “……就让我投桃报李吧。” 第73章 ABO恋综12过去的真相。 【可惜!大姐猜错啦!】 【哈哈哈哈哈哈这里可没有用来开发的岛】 【但是你们不觉得大姐很厉害吗?她居然注意到了这个岛是为了野外求生而建的欸】 【是啊,她还辨认出了好多花花草草的。那些东西在我眼里都一个样。】 【大姐叫什么啊?】 【岑兰】 【不要一口一口地管人家叫“大姐”了,你有礼貌吗?】 【叫人“大姐”还成不礼貌了?那叫什么?大妈?】 【我就奇了怪了,“大姐”、“大妈”什么时候不是文明用语了?】 【吵什么吵!统一叫老师不就行了?】 【出!现!啦!老师怪!管他牛鬼蛇神,总之先叫“老师”!】 【笑死,岑兰请了多少水军啊?抓住这么点儿小事就拼命夸 她】 【人还在岛上呢,怎么请水军?】 【不能请好了水军再去岛上?】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岑兰是岑家的小公主吧?岑家可是著名的音乐世家~人家势力大着呢!十项全能的国乐大师龙大师知道吧?龙大师在岑兰爷爷的面前都要跪到地上磕头喊一声祖师爷!岑家替逃家在外的小公主买点儿热搜、买点儿水军,怎么了?】 【……等一下,你们听到黎峻川刚才说的话了吗?】 【都怪前面发超长弹幕的傻*分了我的心!我好像出现幻听了!】 【前面的,你没幻听】 【我天,这是真的吗?】 【不会是真的吧?】 【疯了疯了疯了】 【我不信!黎峻川肯定是在说谎!】 【拜托,人家可是黎天王诶,有什么必要说谎?】 【黎峻川在娱乐圈里从来都是好人缘,我从来没见过他胡乱嚼过谁的舌根。他说的……我感觉是真的。】 【怎么了怎么了?我刚才开门拿了个快递,没看到这一节。我只看到黎峻川说他要投桃报李。怎么,他对岑大妈以身相许啦?hhhhhhh】 开玩笑的弹幕后面,一条弹幕缓缓飘出:【这可比以身相许严重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 暂时停下手上工作的叶棠微微皱起眉头。 “菱川千花的第一张专辑,不是她和她哥哥一起写的。” 菱川千花,这个名字深深地烙印在岑兰的记忆之中,既会刺痛她,也能带给她安慰。 是的,这位菱川千花就是那个在岑兰的首张专辑遇冷两年之后,发表了第一张创作专辑、并以此火遍全球的岛国女歌手。 那个时候的菱川千花是一代少男少女们的精神偶像,是亚洲之光,是前途无量的小天后。到了现在,菱川千花已经可以说是一个时代的时代烙印。她的歌声、她哼唱的旋律……只要音符响起,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都会被重新带回到有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忆里。 可是天妒英才,就像很多少女偶像都有些不幸的经历那样,菱川千花的经历也令人唏嘘不已。 在她第一张专辑红遍全球之后,菱川千花并没有很快推出第二张专辑。根据她经纪公司的说法,还有几十年后岛国电视台为纪念菱川千花而拍的纪录片可知,这是因为菱川千花与她哥哥菱川达也在音乐的方向性上产生了矛盾。 菱川千花的第一张专辑据说是由她本人来创作最初的曲子,然后她哥哥来为她编曲,最后兄妹两个一起商量、一起在父母的协助之下完成的专辑——菱川千花和菱川达也这对兄妹的父母是定居西方国家的岛国音乐人,两人虽然是籍籍无名,但音乐底子深厚,经常给著名的歌手当合声、弹伴奏。受父母的熏陶,菱川兄妹很早就开始玩音乐了。 兄妹阋墙以后,菱川千花时隔三年才再度发表第二张专辑。她的第二张专辑没有像第一张专辑那样大爆特爆,但水准仍在普通以上,因此别说是岛国了,整个亚洲乃至全球歌坛都很看好菱川千花后面的发展。 就在这时,菱川千花被曝出未婚先孕。按照当时岛国对“成年人”的定义,她甚至还是未成年。 火上浇油的是,与菱川千花交往的三十五岁男性音乐人被曝搞杂交银趴,还在趴上磕嗨磕高,与人发生了肢体冲突,随后被送进监狱。 如此打击之下,菱川千花流产入院,同时声名狼藉。 没错,虽然菱川千花是受害者,但她受到的谴责远远比和她交往的垃圾渣滓多得多。 菱川千花的第三张专辑就此胎死腹中,她本人也离开岛国,回了父母那里。 然而即便如此,菱川千花在父母车祸去世后也早早地病逝。她的第三张专辑被她那十几年间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她的哥哥发表了出来,说是用以“怀念妹妹”。可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借妹妹的-名义敛财罢了。 “我见过菱川达也,无论是作曲编曲还是作词,他都只懂一点皮毛。” 正是因为没有摄像机拍着,黎峻川才敢告诉叶棠他所知道的真-相。 “菱川千花的第一张专辑完成度很高,那不是菱川达也那样的外行人可以做出来的东西。还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过菱川达也这个人,如果你关注过他,就能知道在他妹妹的第一张专辑问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了。这点他本人解释说他是受了天才妹妹的打击,觉得自己无论写什么都比不过妹妹,所以决定不再作曲编曲。” 和现在见风使舵拼命捞快钱的偶像流量们不同,黎峻川对于从歌手转行为演员这件事并不热衷,因为他不想放弃自己的歌手梦。 可就算黎峻川紧紧抓着自己的歌手梦不放,那时也没有多少屏幕留给他们这些歌手当舞台了。 作曲家、编曲家、作词人……心灰意冷离开这个行业的不在少数,许多人直接转去为电视剧配乐、写歌。 这不再是一个歌的质量足够高就能够红的时代,这是一个好歌都得搭个热门电视剧的顺风车才能被人注意到的时代。 还是某部电影的制片人对黎峻川说:“只要你来演戏,我们就让你唱电影的片尾曲!”这才让黎峻川终于下定了演戏的决心。 而在那之前,为了自救,为了能多少把人们的注意力抓回来一点,黎峻川曾经想过和其他的歌手合作。菱川千花与菱川达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黎峻川的视线的。 为了与菱川兄妹谈合作,黎峻川先后接触了菱川千花与菱川达也。 菱川千花对黎峻川来说差强人意,不是不能合作,只是合作的效果黎峻川一眼就可以望到头。菱川达也就更离谱了。这人在银座的club里喝高了之后就开始口无遮拦,一面DISS他妹妹忘恩负义,一面DISS他妹妹没有真才实学,能大爆全靠他这个哥哥。 那时黎峻川就觉得不可思议,菱川达也废成这样也敢夸口说他妹妹的成功是因为有他在? 但那时黎峻川也没有深想太多,只觉得菱川达也连自己几斤几两重都不知道,真是滑稽得很。 几年过后,他和圈中好友们小聚时偶然提到这茬,才有人笑着说:“菱川达也还真没骗你。他妹妹走红确实是多亏了他。” 这时黎峻川才知道,原来菱川达也从别人的手里拿到了一张demo,他把demo带回去让他妹妹修改、填词,并且在父母的帮助下把歌曲灌制成了唱片。这才是菱川千花第一张专辑的真正由来。 “岑家也是真下得去手啊。不惜毁了这个女儿的前途也要把她逼回家里去。” 黎峻川的好友不甚在意地感慨一句,摇摇头就换了个话题——这是别人的事。当事人再怎么痛苦,也不过就只值得旁人发出一声不痛不痒的唏嘘罢了。 “你不是实力不行,也不是时运不济。” “你的第一张专辑,没有几张到了真正的听众手里。” 有风轻轻地吹过,吹得叶棠颊边的发丝都飞扬起来。 她张开嘴却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黎峻川:“那我的第二张专辑?” 黎峻川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的心疼:“大差不离。” 叶棠闭上了眼睛。 无论岑兰循环几次,她悲剧的起点始终都是她那些不被人承认有艺术价值的专辑。 她为什么那么想成名?为什么拼着老脸不要也想红?因为她的音乐理念始终不被家人认同、不被亲属认可、不被家族接纳。这已经是长在岑兰精神里的一根刺了。 岑兰离家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证明自己,然后抬头挺胸地再回到那个家里去么? 结果,让岑兰永远没脸踏进那个家的,正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弹幕难得沉默。 只有几个零星的【太惨了】慢慢飘过。 第74章 ABO恋综13用“为你好”来毁灭你… … 从逻辑上来推断,叶棠不认为岑家的长辈……岑兰的父母没有害女儿的心思,他们反而是一心为女儿“着想”的。 他们反对岑兰一个古典音乐毕业的首席去做流行音乐不一定是怕岑兰“败坏了家里的-名声”——岑兰的爷爷、岑老爷子是位伟大的提琴家,他一个人就发行了七十多张个人专辑,更得到了十二座格莱美奖杯。这些专辑并不是每一张都是古典音乐作品,还有部分是岑老爷子为电影配乐写得。这些电影好不好看对岑家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靠着这些配乐,岑老爷子几度斩获奥斯卡最佳原创音乐奖。 岑家本事最大的一位自己都是跨界音乐人,那他的儿孙里有一、两个有反骨的去做流行音乐、摇滚乐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叶棠想,岑兰的父母多半是无法容忍女儿踏出他们安身立命的领域,无法容忍女儿从他们为她量身定制的“美好人生”里走出去。 他们找人运作,不让岑兰的专辑流出,就是为了给岑兰当头棒喝,让她知道流行乐界没那么好混,她最好还是回家去背靠大树好乘凉。 找人把岑兰个人专辑里的曲子转录成demo再送去给菱川达也,则是因为岑兰即便首张专辑销量不佳,她仍是不曾向惨淡的现实、向经济上的压力低头。 岑兰的父母急了,他们迫切地想要再给岑兰下一剂猛药,让岑兰回家。 菱川千花的专辑爆火,这证明了岑兰的才能,却也让岑兰这个原作者有苦说不出——别以为只要拿出证据,盗用他人作品的人就能够得到审判。这世上多得是著名“作家”抄袭他人作品,最后象征性地赔一点小钱给原作者,十几年间连歉都不给人道一个的事情。 但这位原作者也是幸运,她至少还能和这位“大作家”打官司。 这位“大作家”吃了官司后也长了脑子,他开始“痛定思痛”:以前抄别人时为什么非但没被人告上法庭、反而赚得盆满钵满,还摇身一变成了当代名人呢? 哦,原来他以前抄的是岛国作家的作品。 这位“大作家”之后就专门盯着岛国作家的作品抄了。 所以明白了吗?为什么以岑兰的专辑为样本的demo,会漂洋过海那么远,到了菱川兄妹的手上。 因为岑兰连一个能去告菱川千花盗用她作品的法庭都找不到。 她想要证明菱川千花的作品系盗用也好,她想要菱川千花身败名裂也罢,都只能求助徒子徒孙遍布全球的岑家。 以岑家的力量,从社会层面上弄死个把个刚冒头的小歌星算得了什么?菱川千花再红又有什么了不起。岛国那种地方,曾经的明星下海拍荷枪实弹肉与肉碰撞的片子都已经不是罕见的新闻了。 只是恐怕岑兰的父母都没有料到吧,菱川千花竟然不仅是在岛国红了,她甚至一举创下亚洲专辑销量纪录,还得到了“全亚洲最畅销歌手”这一份极其有重量的世界级奖项。 如果没有岑兰父母的介入,没有岑家长辈的介入,或许一早岑兰就已经拥有了功成名就的人生。 但岑兰父母最没有想到的,一定是女儿非但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想从菱川千花那里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誉,她是真的单纯地相信时也命也,她只是运气不好,没能碰上那个认同她音乐理念的时代。 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因为自己当初一些没有意义的偏执而在痛苦的人生中不断轮回、绝望地死去,不知道岑兰的父母作何感想。 在这件事里帮着岑兰父母的人……这些人也很难说真的是像岑兰父母一样觉得自己是在“为她好”。 不论如何,要想查清楚这件事里究竟牵涉了哪些人,还得叶棠从岛上出去以后。 “你还好吗?” 黎峻川问,他拿手帕沾了点冰凉的溪水,给叶棠敷在了她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的额上。 黎峻川年轻的只有一张脸和他的好身材了。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透出些许老派绅士的做派,包括且不限于他不习惯用纸手帕,随身带着绣了自己名字缩写的棉手帕。 “……还好。谢谢。” 没有拒绝黎峻川的好意,叶棠用手帕敷了一会儿额头才把手帕洗干净拧干了还给黎峻川。 回海岸的路上,叶棠与黎峻川一路无言。叶棠是在思考一些事情,黎峻川则是将叶棠的沉默当成了掩饰难过的面具,他绅士地没有去揭破这一点,也没有说更多的话,去惹压抑难过的叶棠心烦。 “岑老师!” 倒是简安一见到叶棠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被黎文屿吐了一身的简安已经换过了衣服。衣服不用说,自然是找导演组换来的。 导演组知道每位嘉宾的身体数据,带来的衣服鞋子都挺合脚,但不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都是赞助商给的款式,嘉宾只能挑大小,款式不论合不合自己的意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简安这会儿换了件速干T恤。 穿过这种T恤的人都知道这种T恤运动时非常舒适,面料轻柔透气,腋下也有吸汗和超强速干效果的布料解决汗湿痕迹。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T恤着实不怎么好看。 花出一笔意想不到的支出也就算了,还被迫换上了荧光黄的T恤——说实话简安宁肯穿粉红色款的T恤,奈何粉红色款的T恤只有女性的尺寸,简安再是纤瘦挤进这尺寸里也要把衣服崩开,何况简安还不是真的纤瘦。 他一个练舞能连续练几小时的人,再瘦身上也是有肌肉的。 “我好像一只海星!” 简安哭唧唧地说着,还在叶棠面前摆出一个“大”字来,让她看自己是不是和刚捞上来的海星一样黄。 旁边黎盛浩实在没忍住,捂着嘴还是笑出了声。 这位小朋友吃了退烧药药、喝了足量的水,又在树荫下休息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烧还没完全退,但已经有些精神了。 “而且他还说我臭!!” 简安手指的方向,那里是双手抱胸,鼻子上夹着一个晾衣夹、只拿嘴呼吸的黎文屿。 “噗……” 叶棠听到一声笑,她循声回头,却见黎峻川一脸严肃。她转回来,又听见笑。 “我有什么办法?他是真的臭。我都把鼻子夹住了都还能闻见他身上的臭味。” 导演组那里有防毒面具不说,还有全身防护服。可黎文屿已经没有多少积分可以拿出来用了,所以他只去兑了一个晾衣夹。 黎文屿在游艇上就闻到了这股臭味儿,但当时这股味儿并没有这么浓重,他只当是哪个女星喷了不太有品位的香水。 这会儿黎文屿一张嘴,差点儿又被那味儿呛着,连忙又往远处挪了挪。 他就不明白了,分辨气味分子的细胞应该都在鼻腔里,怎么鼻子夹住了他还会觉得臭呢?是因为夹子没能完全阻止气味进入他的鼻腔么? “我很臭吗?真的很臭吗?” 简安都快哭了。他拉起自己的胸-前的衣服让叶棠闻,叶棠也半点儿不嫌他有汗的凑了过去。 有一说一,简安身上的味道是好闻的。哪怕海风腥咸,阳光也一刻不停地让人出汗,简安身上依然只有淡淡的清香。 简安当然相信自己不臭,不如说这个心机男在换上导演组给的干净衣服以前还刻意把换来洗衣服的香皂卷在衣服里头,让衣服染上淡淡的清香。 他本意是展现自己对叶棠的依赖与信任,顺带利用这种接近身体接触的行为来刷叶棠的好感度。 不想叶棠真的低头来嗅他身上味道的这一刻,他双耳一热,眼睛里只能看到叶棠垂下的睫毛,还有她把垂落的长发顺回耳后的动作。 没有少女的窘迫,也没有社会姐那种油腻的反撩。叶棠轻轻一嗅后就直起身来,朝他笑:“不臭。” 叶棠坦然的眼神里,简安的心脏莫名突了一下。 …… 叶棠在水源地设的陷阱没有那么快就起作用,因此这一天叶棠一行人的晚饭,是芭蕉叶包烧一切。 “点火棒和打火机都被换走了?” 黎峻川来告诉叶棠导演组的点火棒和打火机都被换走时有些焦虑。 导演组都能准备好嘉宾们可以换的衣服鞋子了,像点火棒、打火机这样的小东西,又怎么可能只会有一个呢?这不过是导演组在背后加剧嘉宾们之间的化学反应罢了。 嘉宾们能友好地同框互助当然很好,可要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吵起来,导演组也大大的欢迎。毕竟哪个争端都是上热搜的好材料,友好互助一个热搜上完就没了,争来斗去才能让观众们看得更津津有味。 而现在,不到一天的功夫,嘉宾们已经很明显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开始是叶棠和简安两个人行动,黎峻川叔侄三人和钟琳一行人一起行动。现在黎峻川完全加入了叶棠一边,完全没有要和钟琳等人再联手的意思。 钟琳不是没后悔过在借黎峻川积分这件事上自己表现得有那么一点不够真心,但想到一下子就少了三个会在李瑜面前晃悠的男人,他又觉得自己没做错。 他明知导演组手里每种道具都“只有一个”。还在把点火棒兑走后又说以防万一把打火机也给兑走了。 火柴在这个岛上不好使。这里海风黏腻,风还有些拿。一盒火柴和一个打火机需要的积分点数相同,但能使用的次数确实天差地别。 “要不……我还是去兑一盒火柴?” “不用。” 叶棠把喝完以后也没扔的矿泉水瓶拿了出来。 导演组没找到矿泉水方面的赞助商,因此这瓶矿泉水早被撕掉了瓶身上的商标。叶棠用它盛了一瓶清水回来,然后在沙滩上挖了个坑。 沙滩被阳光晒得炽热,挖开时里面的沙微微烫手。 叶棠先在沙坑里铺了一层较大的石头,随后拿做石刃时敲出的碎石垫进去。接着芭蕉叶包起的贝壳、蘑菇、海星、海藻做成的各种包烧菜也被放了进去。包烧菜上面又压了一层石头。 简安听叶棠的吩咐抱来了晒干的芦苇和周围捡来的干枯树枝。 叶棠把芦苇的花序放在干的芦苇杆与树枝上头,然后垒起沙子,调整好矿泉水瓶的角度。 这会儿一行人已经没有不明白叶棠想干什么的了。就是黎盛浩也明白叶棠是把装了水的矿泉水瓶当成了凸透镜。 呲—— 只是芦苇花序燃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快。 “保险起见,烧个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吧。” 把矿泉水瓶挪开,叶棠拍拍手上的砂子。 咕噜—— 中午时还心事惆怅没什么胃口的黎文屿这会儿咽了好大一口唾沫。 第75章 ABO恋综14再等一会儿。 钟琳一行人全凭钟琳一个人做主。 没辙,沈临根本不管事。这人兑了纸笔之后就一直在写曲子,看得人很想问他一句:你上节目是干嘛来了? 当然,如果真有人问了,沈临一定会回答说:“为了钱。” 他爸妈用来逼他回家的方法很原始很常见,可以说是每一家父母在惩治不听话的儿女时都会先用这一招——断他的经济来源。 沈临上所有的节目都是一脸不耐烦,应对各种明星、主持人、嘉宾们也只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他好像只有到了上台唱歌的时候,才会从这种“我讨厌全世界”、“都别他-妈别跟我搭话”的气质里跳脱出来。 沈临是这样,钟琳很放心他留在自己的队伍里。即便他很看不起、很不屑的徐嘉惠也跟着沈临要赖在他队伍里,他也忍了——他姐姐……李瑜还在和他保持距离,她是不会和他单独相处的。 李瑜不知道的是,她之所以接到这档节目的offer,背后就有钟琳的手笔。 钟琳想和姐姐修复关系。……不,他想和姐姐有超越姐弟的关系。但要达到这个目的,他首先要和姐姐恢复到过去亲密亲近的关系。 再忍忍。 钟琳一面忙碌着张罗晚饭和夜间过夜的事宜,一面望着不远处姐姐的背影,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再忍一会儿。 导演收了他的好处,也知道他的想法,他张罗好了他需要的背景,也完成了该有的布置。 只需要他再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他姐姐自然就会扑进他的怀里。那时她会求着他—— “好香啊……” 扶着椰树的李瑜闭眼嗅闻着空气中的香气。 叶棠做的包烧料理已经可以吃了。芭蕉叶打开时扑鼻的香辣气息被海风扩散得到处都是。 辣椒是叶棠采回来的野椒,这种野椒不是长的,而是圆的。黎峻川都不明白叶棠怎么就看出这会是辣椒。 大蒜叶棠没找着,就去找节目组兑了一罐油蒜末。在蒜油的加持下,芭蕉叶的包烧更香了。 “好吃!” 黎盛浩这个小朋友吃得两颊鼓鼓。 随着太阳逐渐西落,岛上的气温也不再高得那么吓人。黎盛浩的烧完全退了。黎文屿还没完全退烧,但他很有食欲。 “岑老师,” 简安蹭到叶棠身边,夕阳扑在他脸上,像是给他上了个柔和的妆容:“我想把我的票投给你。” 说到这个,黎峻川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而且你还教了我很多……” 简安这话听起来像是纯粹的道谢,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另外三个蹭饭的:知识付费。记得缴一下费用哈。 “那我也投给姐姐!” 黎盛浩嘴很甜,又是小人精。他主动将自己的一票投给叶棠,那么不论他Uncle选择把票投给谁,他们一家都不会显得太失礼。 黎峻川笑着摸摸小侄子的脑袋,对他说了一句:“Goodboy.” 这才含笑对叶棠道:“我也想把我的票投给岑老师。” “谢谢。你们有这份心我很高兴,不过我不需要那么多积分。” 在叶棠看来,黎家叔侄与其投票给她,不如互投。他们有了积分,也就不需要她额外照顾了。 黎峻川却是摇头:“这是我和小浩的一点心意。” 说罢黎峻川的目光扫向黎文屿,那目光像是在催促黎文屿识相一点。 黎文屿把芭蕉叶包烧里的汤汁都给嗦掉了。 这人明明看起来像个文雅的学院派,吃起饭来却意外豪迈。叶棠想起岑兰记忆里这小孩儿之所以退学,好像就是因为他的双面人行径被曝光了。 黎文屿白天在校是好学生,晚上跟着狐朋狗友到处飙车搞事。一天深夜他的狐朋狗友突发奇想要打保龄球,遂砸了一家保龄球馆的窗户,溜进去玩儿。 不料那家保龄球馆的主人给球馆安了防盗装置,有人破坏门窗或是侵入进去,防盗装置会自动报告给当地警局知道。 这件事可笑的点在于最后只有黎文屿一个人被捕。保龄球馆的损失当然也由他一个人承担。 叶棠想黎文屿只怕是被他那群“朋友”当成了冤大头。横竖他家庭条件不错,那些人知道他进局子也不会受什么罪。 再阴谋论一点儿,那就是黎文屿的“朋友”里早就有看他不顺眼的人了。那些人那天晚上是故意喊他出去玩儿,故意带他到保龄球馆,故意砸了保龄球馆的窗户溜进去,再故意把他一个人留那儿承 担所有的罪状。 岑兰参加节目时,这小孩儿也出了些事。 据说他对徐嘉惠出言不逊,还袭击了徐嘉惠。 “别看我,我打算把票投给小浩。” 黎峻川皱眉:“Alex!” “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们该投票给这女的。” 黎文屿说着还舔了舔沾着汤汁的嘴角:“是,她确实帮了我们。这一点我们确实该感谢她。可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感恩戴德吗?不是吧?我们该做的是利用规则确保越多越好的积分。只有积分在我们手里,我们才不用总是求这个求那个的找人帮忙。” 【哇……什么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啊?】 【他甚至管岑老师叫“这女的”诶……】 【好过分】 【我讨厌这人】 【他还说我家安宝臭!我家安宝怎么可能会臭!】 【但你们不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人是吃人嘴巴不软,拿人手也不短,什么奇葩】 【他说得可能有道理,但他嘴也太臭了吧?】 【什么狗屁拽王】 弹幕里有人发起了颜文字,朝着画面中黎文屿的大头一拳拳地揍了过去。 对弹幕上的攻击一无所知,黎文屿振振有词道:“她不是说了吗?她不需要那么多的积分。事实也证明就算没有积分,她也能在这岛上活得很好。”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投桃报李?想投桃报李的话,等过几天我们缓过劲来,再一起投她不好吗?” 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此刻的发言被导演组的镜头完完整整地拍了去,黎文屿转向叶棠:“你们两个也该投我Uncle。那边只有四个人,最多只有四票。我们这边五个人,全投我Uncle我Uncle就是今天的人气第一。” 野外求生突变《欺诈游戏》,叶棠倒是不反感黎文屿的提议。 黎文屿的话说得不好听,但他的逻辑没问题。 这叔侄三人若是能靠积分和她告诉给黎峻川的水源地自立起来,她就能把简安也塞给他们。 看在她帮过他们的面子上,简安再装废物他们也不会把他退回来。 她一个人行动能更快速也更自由,倒是比现在这样拖家带口的要轻松许多。 “Uncle——” “Alex,如果你还认我是你Uncle,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黎峻川的口吻听起来不重,实际里面已经淬了一层冰。 黎文屿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所以我还是投小浩吧。” …… “唔……” 简安拐到树后,缓缓地按住了自己的胃。 ……水土不服是会传染的吗?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吃不惯野椒的辣,辣得身上烧呢。 满额是汗的坐下,简安身上热得像是每一个内脏都成了燃烧的煤块。 夜风应该是清凉的,偏偏每有夜风拂过简安的身体,他的身上的热度就增加一分。 这太难熬了。风就像是一双、十双、一百双手抚过他的身体。但这轻抚又太轻,不足以满足他那被勾起的欲-望。 好热……好难受……好想凉快一下…… 简安晕乎乎地瞧了不远处的大海一眼。 那里这会儿是一片昏暗的黑。只有冲刷在岸上的些许白沫与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让简安确定海就在那里。 摇晃着爬起来,慢吞吞地走向沙滩,到要碰到海水时简安一个趔趄,他直接栽进了水里。 海水还带着尚未褪-去的日光温度。 从里面爬起来的简安全身滴答着咸涩的海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更烫了。 ——就连这潮涌的起伏,都让他的腰不停地抽搐。 第76章 ABO恋综15不要走。 咚咚—— 来了! 房门被人敲响,钟琳顿时咽了口唾沫。 按照节目的规则,嘉宾们是可以在投票结果出来以后再根据积分的多寡来决定晚上到底要住在哪儿的,但钟琳晚饭之前就已经选好了房间,他为的就是这一刻。 要说这会儿他还有什么不满……和李瑜的第一次,他是想选一个更豪华也更浪漫的地方的。可这会儿才是节目开始的第一天,他手里也没有太多的积分。虽然为了姐姐他愿意倾家荡产,可他一上来就换豪华房间,难免有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嫌疑。 是以钟琳再一次对着这屋子哪哪儿都看不顺眼一番之后,他打开了房门。 “小……钟琳,投票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不来活动室里确认一下么?” 喊弟弟“小琳”喊了二十几年,忽然间要改口,这让李瑜挺感伤的。 每一次喊弟弟的全名,每一次喊出“钟”这个姓氏,李瑜都像是被无声地提醒了:看看你亲生父母做得“好事”!想想妈妈……想想钟阿姨那天哭着掐住你肩膀要你把“瑜玉”这个名字还给她亲生女儿的模样。 好在弟弟对她的态度没变……甚至可以说是更黏着她了,这让李瑜得到了少许的安慰。 “就算你对结果没有兴趣,也要来开会喔。” 心中有所安慰是一回事,单独面对弟弟会尴尬得手足无措又是另一回事。李瑜说完就想走。 “等等,姐。” 钟琳把李瑜拉进房间里,把她壁咚到门板上。 李瑜没有抵抗,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望着从头到尾不断打量她的钟琳。 “姐你……没事?” 弟弟对自己过度保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李瑜好笑地反问:“我能有什么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从你眼皮子底下离开十分钟半小时就能出事。” “……也对。” 钟琳勉强有了个笑模样,心里却是想捏死拿钱不办事的导演。 “姐,你要小心一点。” 强忍住直接动手的冲动,钟琳把李瑜散落下来的额发拨到她耳后。 “你太单纯了,很容易受骗。这节目里全是娱乐圈的老油条。我真的很怕他们对你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给他们拐跑了……” 换作是以前,李瑜不会为弟弟这么一个体贴的动作而动摇。可当她意识到面前的青年并非是与自己血脉相连亲人,从客观角度上来看,他只是一个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异性,她就无法再坦然地接受来自弟弟的身体碰触了。 “我哪有那么蠢?” 笑着试图从弟弟的手臂下挪开自己的身体,李瑜刚推了一下钟琳的手臂就反被钟琳抓住了手腕。 “我是认真地在提醒你。” “我知道的……” 现在的弟弟让李瑜害怕,她只能温驯地点头,并故作开朗地笑道:“好了我们快去开会吧,再不快点就要让那么多前辈等我们两个小辈了。” 尽管钟琳心里早就没把李瑜当作是自己的姐姐了,但和李瑜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弟,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瑜的情绪变化。 发现李瑜害怕自己了,钟琳立刻松开她的手腕,换上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嘴脸埋怨道:“这节目是真的不安好心,哪儿有投票结束后还开会的?这不是摆明了想让不接受投票结果的人去和当天的人气王吵一架么?”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当导演这是在给他时间攒积分吧。这会儿导演不送助攻也没事,总之他先把“不安好心”的帽子给节目扣稳。这样不论后面出什么“意外”,都能推到节目和导演组的身上去。 见弟弟一如往常,李瑜放松了下来。她以为自己方才在弟弟身上感觉到的陌生感与压迫感,全是她的错觉。 “噗……虽然你说得对,但这种话可不要让我以外的人听见。” 钟琳扁扁嘴:“要不是这里只有我和姐,没有别人也没有摄像头,我怎么可能瞎说大实话。” 弟弟语带撒娇的模样让他在李瑜的眼中又一次可爱起来。 姐弟两个又说笑两句,这才前后脚从钟琳的房间里出去。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我磕的CP是真的!!!】 【虽然不是真骨,但能播出来,这已经是极限了】 【确实。要是真骨,节目组哪儿敢请他们当嘉宾?】 【没想到钟琳居然是个白切黑……我大吃一口!】 【琳瑜党头顶青天!官配官宣!】 【别官配官宣了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没看见李瑜压根儿只当钟琳是弟弟啊?】 【不是,就没有人发现华点吗?钟琳可是从小姐控,曼城人都知道。但李瑜半年前才知道自己不是钟家人吧?这也就是说——】 【这么说钟琳是有点恶心了……从小用那种目光看自己姐姐。】 【前面不要乱脑补!是你自己龌龊所以你看钟琳才会想得那么龌龊!】 【就不能是人家半年前发现姐姐不是亲姐之后才亲情变质的吗?】 【切,没有血缘关系还算什么骨科?】 【闭嘴吧,再一口一个骨科地蹦跶,是不想让节目活了吗?】 …… 徐嘉惠震惊地拿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不会吧!?你说今天谁是得票最多的嘉宾?” 于是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又一次字正腔圆道:“是岑兰岑老师。” “——” 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徐嘉惠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说实话,她以为今天得票最多的会是黎峻川。 毕竟黎峻川是这期嘉宾里圈内资历最深、身份也最高的艺人。但凡嘉宾里有一、两个人以投票的方式向黎峻川示好,这几票和黎峻川两个侄子的票数加一起,妥妥地就能让黎峻川荣登人气第一的宝座。 结果工作人员却告诉她,今天得票最多的,是那个节目开播前在一众嘉宾里名气人气双垫底、娱乐圈里查无此人,要美色没美色,给她脸她还不合群的老女人。 徐嘉惠是真的想不通那老女人何德何能。 只是这会儿摄像机还拍着呢。她也不好公然表现出对结果的不满来。 “那真是恭喜岑老师了啊!” 僵着一张好看但又好看得好像哪个部分都有既视感的脸,徐嘉惠不愿意继续面对镜头,便小跑到沈临身边,问:“临哥哥怎么想呀~?” 【临哥哥?呕……】 【天呐什么气泡夹子音,我耳朵烂了】 【救命好辣耳朵!!】 【某人想沾我们哥哥的边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我怀疑这女人是因为看见嘉宾们名单里有哥哥的-名字,才带资挤进嘉宾阵容里的】 【大胆一点,把“怀疑”两个字去掉】 【徐嘉惠这都跟着沈临跟了一天了吧?】 【好露骨啊看不下去了】 “怎么想?想什么?” 沈临百忙之中总算丢给徐嘉惠一个眼神。 不是他想理会徐嘉惠,实在是只要他不搭腔,徐嘉惠就会三分钟喊他一次,五分钟叫他一声。而且徐嘉惠每次打算他的注意力总有不同的借口。 一会儿是问他要不要喝水,一会儿是问他要不要吃小零食,一会儿是问他热不热要不要毛巾擦汗,一会儿是问他他在写什么…… 要不是始终记得自己需要演出费,一忍再忍的沈临早就已经对着徐嘉惠发火了。 徐嘉惠无辜地眨眨眼:“就是今天的人气投票啊!我还以为会是黎老师第一名呢!” 谁第一名关我屁事! 帅气的面孔微微扭曲,观众们几乎可以在沈临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字幕。 有人弹幕爆笑的同时,也有只看沈临直拍的粉丝感慨沈临真是不容易,堂堂千亿公子为了点小钱得忍受徐嘉惠这么个聒噪的东西。沈临也是好脾气,被徐嘉惠打断思路几十次到现在都没发作过一回。 还有人调侃说沈临这是被只人那么大的巨拟叶螽给缠上了。这么大的虫子赶又赶不走,还一声声地叫唤个没完。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叫得还难听。 “不好意思,沈老师。” 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插入到沈临与徐嘉惠之间。 【噢!来了来了!终于有人来拯救我们濒临崩溃的临帝了!】 方才还充斥着对徐嘉惠不满的弹幕立即欢欣鼓舞了起来。 【这个工作人员叫什么名字?导演组今晚记得给她加鸡腿!】 【再没有人阻止徐巨拟叶螽嘉惠的哔哔,我都要跳进去伸张正义了】 “能请你帮忙去找一下简安吗?他到现在都还没来,我们导演组的其他人也都在找他。” 【!!!!!!干得漂亮小姐姐!!!】 【小姐姐这是临安党吗!?好诶!!】 【终于能看到我西皮同框了吗!?泪流满面!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多久啊!!】 有人开心就有人不满,一串串感叹号与五彩夸夸飘过后,更多的问号飘了出来。 【??????】 【干嘛要沈临去找?让巨拟叶螽去不行吗?】 【就是啊】 【黎峻川和他大小侄子不也都在?】 【要找人那就让所有人一起去,导演组什么意思?搞事情是吧?】 【真的太烦了,为什么要强行把沈临和简安捆绑在一起?导演组不卖腐会没钱买骨灰盒?】 画面里本就谈不上高兴的沈临明显地蹙了眉。他没有放开手中的笔,他笔尖还停留在一段没写完的旋律上,因为他手指用力,他的手背上浮起一层青筋,中性笔的笔芯也在纸业上点出一个深深的黑点。 “……让我去找?” 我和他不熟,也不是朋友,甚至没有合作过,为什么要让我去? 沈临没有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写在他的眼神里了。 “沈老师——” 工作人员还想再努力一下。这次沈临手里的中性笔直接被他“咔”一声捏折了。 “我去找吧。” 叶棠披衣起身。 黎盛浩再是神童,本质上也还是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换作平时,叶棠倒也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满足一个六岁小孩的求知欲。可叶棠这会儿用的是岑兰的身体,还一大早开始就没休息过。 实话就是如果在这里的是岑兰本人,估计这会儿她已经累得眼睛发直听不见旁人和她说什么了。 叶棠还没到那个地步,但这会儿比起动脑筋来,她更愿意挪动双-腿。至少迈开双-腿走出去能让她头脑清醒一些,不会在开会时睡着。 【让她去让她去!】 【还是姐姐疼我们安宝】 【我靠老女人出什么风头破坏我产品同框】 【前面的闭嘴吧你产品同意你把他们当产品了吗?】 【话ww说简安那边你们看了吗?】 【什么意思?】 【导演组还是下毒了】 【啊??什么?下毒??】 【ABO的世界观里O是一定要吃抑制剂的。但导演组连世界观都没告诉嘉宾们。乐死了。】 【简安看起来好难受(谁看着这么难受的简安爽了?(意思是我爽了】 【发-情期的O,能不难受么?ww】 【磨蹭什么呢!赶紧把O的解药(读作沈临)给送过去吧!】 【导演组也想送啊,这不被多管闲事的老女人给破坏了吗?】 【拜托,这都是剧本好吗?怪岑兰干什么?烫知识:真人秀都有剧本】 【就是,真把沈临送到这会儿的简安面前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啊?那是能播的吗?怕是下一秒直播间就得被掐了。】 【但是不得不说这破节目也是真的很会了。你看沈临和简安连照面都没好好打一个呢,他俩的-名字就在热搜上上上下下各种屠榜了。】 【就我一个吃岑简GB?(狗狗祟祟】 【其实我也挺想看岑看见发那啥的简会是啥反应(猫猫祟祟】 叶棠的反应很简单。 当她看见简安浑身湿透坐在岸边任凭海水冲刷时,她转头就走,不想再管这个自己作死的小孩。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既然简安这么执 着于苦肉计,那她干嘛不成全他? 她可不是简安他-妈,有义务有责任保证他好好长大。 “等、等等……” 工作人员们似乎都认定简安是在森林里迷路了,这才会一个人找不回到海岸这边的路来。因此寻找简安的大部队都在森林里,冲天炮电筒所发射的强光时不时从森林中透出,照亮夜空。 与此相对的是,岸边黑灯瞎火,除了头顶的星空,压根儿没有别的照明。 以简安的视力,他本不该看清来人是叶棠的。 然而奇怪的是,就在叶棠踏上海滩的那一刻,简安就认出了来人是她。 “不要走……” 拖着沉重而滚烫的身体向前爬行两步,简安听见自己发出带着浓重哭腔的呻-吟。 “不要丢下我……!” 她的气味很清淡,清淡的几乎和水一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味道,让他挣扎着拼命想抓住她。 第77章 ABO恋综16不是装的。 简安不是第一次被人下药,也不是第一次中招。 他要是在海里呆坐这么久还没想明白自己身体这么烫是什么缘故,他就脑子里真是水了。 以前他大意中招,还能跑,还能打电话给朋友、给经纪人,要她们帮着他逃跑。 而现在,他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能救他的人,会救他的人,敢救他的人…… 简安脑海里只浮现出叶棠一个人的模样。 这让他很想嘲笑自己:你哪里来的自信说一个刚认识你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会来救你啊?就凭她白天对你温和礼貌吗? “救救我……!” 但在闻见叶棠气味的那一刻,简安脑子里那些嘲笑他是认不清现实、满脑子奢望的笨蛋的言语尽数都化为了海风中的泡沫。 他拼命地抓向叶棠的背影,哪怕双脚陷入潮湿柔软的沙砾,整个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倾倒。 “……不是、装的……!这一次……!” 狼狈地从海浪里探出身体,滴答着海水的手指不断地往朦胧的黑暗中探去。像放羊的孩子遇上了真正的狼群,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简安啜泣: “我不是装的……!!” 叶棠回过了头。 一个浪头打到岸上,把简安拍进海水里,再拖着身材纤长的他往海的方向去。 一把将碍事的外套脱了扔岸上,叶棠快步走入海浪的白沫里。随着水位上升到她的腰腹附近,她双脚一蹬,干脆游了出去。 简安被呛了几口海水,原本就模模糊糊的意识这会儿更昏沉了。 直到被一双微凉的手拉回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几滴海水顺着简安的睫毛滚落。恍惚中简安不自觉地凑向叶棠。 她很凉爽,就像热得人头晕的天气里,一杯里头浮着大块冰块的冷饮。他想贴着她,想让她为自己带来一丝清凉,更想痛饮她,狠狠地浇灭自己身体里燃着的熊熊烈火。 叶棠光是今天半天就看见简安在她面前故意摔倒,故意穿着磨脚的鞋子把脚磨得鲜血直流,还差点故意用石头砸了自己的手。哪怕听见简安喊他这回不是在演戏,她其实也不那么相信。 但碰到简安身体的瞬间,叶棠相信他不是在演苦肉计了。 简安的身体太烫了。比高烧的病人还烫。而且他的身上还散发出一种味道…… 这味道不像黎文屿说的那样臭不可闻,可确实十分浓郁浓烈,像把百八十瓶花果香的香精混合到一起,熏人得很。 以前,叶棠只在发-情的魔族魔物身上闻到过类似的气味。 怕把其他人引过来,简安不敢大声,他就在叶棠耳边细细地哭。 他一面哭一面无意识地追求着更深层地亲昵,于是他拿鼻子拱着叶棠的脖子,像是一只躁动的小狗。 叶棠大约猜到简安这是怎么了。她心中无声叹息,随后伸手安抚性地轻拍简安的肩,在他倾身下来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后又轻抚他的背。 简安的哭声更难耐了。 他开始往她身上蹭。先是轻轻的,像是在试探是否能得到她的允许,随后逐渐加重,像是不满她只让他隔靴搔痒。 在发现叶棠没有拒绝他后,他开始用下颌蹭叶棠的面颊,整个胸口也都贴在了叶棠的身上。 海水一浪一浪地打在两人身上,“哗啦”、“哗啦”的声音让屏幕前的观众们只能隐约而模糊地听到一点简安的哭泣声。 【我不存在的牛子着火了】 【冲晕了】 【呵呵,不过如此,也就海妖的歌唱罢了】 【姐姐好艳福啊……】 【话说画面为什么一片黑!!只有黑!!只有深黑和浅黑还有特别黑!!!有什么是我这个VIP用户不能看的!?给我把对比度调亮啊该死的节目组!!!】 【附近没照明嘛】 【有照明还得了?有照明直播间已经无了】 简安的哭声似乎高亢了一点,然后是许多。 【卧-槽刺-激……姐姐对他做了什么?】 【放开那个安宝让我上!!我能做得更好!!】 【这是女A男O?】 【不该吧?要是女A,那不得有**啊?】 【没姐姐的声音,看来不是本番】 【那是女B?】 【只给我家绝世美O配个B……啧,想辱骂导演组。】 【得了吧。还真把简安当个宝呢。他这种废物有人肯接手就算不错了。】 【岑家在经济上不如沈家,但有音乐世家的招牌在,简安真要和姐姐在一起了,那也是很不错的归宿啊。】 【服了,是没看前面的直播吗?岑兰可是被岑家害成现在这样的!如果是你,你还会回那个对你只有掌控欲、你不服从就毁掉你的家?】 【别搞笑了,就算简安真和姐姐睡过了,也不代表出了节目姐姐还会要他。别说现在他们还没真睡。】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简安刚才说他“这一次不是演的”吗?】 【嘶——柔弱的男性美女其实是切黑?带感!】 黑乎乎的背景成了弹幕最好的衬布。尽管无数人都在这一刻敲着键盘发表自己的高见,但其实,观众们无不是竖直了耳朵,分辨着简安从喉咙中发出的呜咽。 ——没有人想被人发现自己一颗心全系在听壁脚上。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观众们这才拼命地发着弹幕。 “……更多……” 简安湿热的嘴唇从叶棠嘴角擦到她的耳垂。 他吐息着,撒娇般呢喃,身体在叶棠掌下抖个不停。 “我还要……” 他贪婪地乞求,像个下命令的王族,可他恳求的眸光又是那么卑微,像个路边的乞丐。 叶棠一手轻抚他的背,在他对着自己一直拱、拱得她都要坐进沙子里头了,她才用力揪住简安颈后的头发。 疼痛让简安一个激灵,他绷起身体,发出“呜呜……!”的声音。 叶棠没马上松开简安的头发。她等简安结束了才放开他。 又是一个M。 还是说只要是O,普遍都有M方面的兴趣? 叶棠自认对ABO了解不深,她知道的只有ABO的世界里人类除了男女之外还有第二性别。也就是Alpha、Beta和Omega三种性别。 Alpha无论是体格、体能还是头脑、领导能力都是最上位。Beta平平无奇就是普通人。Omega具有强烈的回归家庭的倾向,且无论男女都可以受孕。 ABO世界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信息素。信息素会引导人找到自己命运的另一半。同时A可以标记O,让O身上的信息素混入自己信息素的味道,从而告诉其他人:这是属于我的,其他人都不能碰。 ABO世界最常见的配对就是AO。O会定期发-情,发-情期的O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可以使A为之疯狂,做出当街就 把O拖走并**的事情。 《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了一书里并没有ABO设定。岑兰的记忆中她所处的社会也没有ABO这种第二性别存在。 黎文屿发烧、说简安很臭的时候,叶棠都没有往ABO的方向上想。 等她在简安身上闻到那股发-情魔族魔物才有的味道,她的大脑才开始飞速运转。 “冷静下来了吗?” 叶棠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简安像是被她的冷静淡然给吓到了,整个人一个激灵愣住三秒,这才乖顺地点头。 “嗯……对不起。” “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叶棠觉得O和魅魔还真像。魅魔也是会释-放出令人类失去理智、继而丧心病狂只能想着**的气味。 ……说不定O就是混入了魅魔血统,还返祖得厉害的魅魔后裔? 叶棠拍拍简安的头顶。拍完了才看着自己的手“啊”了一声。 明白叶棠为什么会“啊”出这一声来的简安再次红了脸,这一红就连耳朵尖和脖子根都在烧。 第78章 ABO恋综17动物饲育员与饲育动物…… 被从海里爬出来的“水鬼”吓得差点儿原地蹦起来,黎文屿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水鬼”是半扶半扛着简安的叶棠和看起来很虚弱的简安。 “我嘞个……” 把不太文明的感叹词咽回喉咙里,黎文屿先是上前两步,跟着又飞速后退。 在发烧烧到意识都不太清醒后,黎文屿其实已经放弃完成导演组给的任务了。后面他和黎盛浩跟在叶棠身边给叶棠打下手也只是不好双手插兜看着非亲非故的叶棠做饭给他们吃。 好在导演组也不是什么魔鬼。黎文屿和黎盛浩给叶棠打下手的行为也被视为完成了“为自己准备晚饭”的任务,表兄弟二人因此都获得了积分。 这会儿黎文屿挺翘的鼻子上总算不再有那个可笑的晾衣夹。这人一拿到积分就第一时间去兑了一个N95口罩。 口罩护体之下,黎文屿本想帮着叶棠分担简安的体重——他会出来,就是想还叶棠的人情——谁想哪怕简安已经被海水冲刷了好半天,他身上的那股味道黎文屿戴着口罩仍然还能闻到。 “我先去通知导演组人已经找到了,然后让他们给你们准备浴室和换洗衣服。” 黎文屿话音未落就八倍速溜了。 简安身上的味道淡了以后倒不让他反胃了。就是那股味道一直往他鼻腔深处钻,钻得他身上发痒。 本能地明白这时候靠近简安对自己来说不是好事,黎文屿当然选择先溜为敬。 “还有力气洗澡换衣服吗?” 叶棠说着扶了一把整个人往下滑的简安,这一把正好扶在简安的腰上。 简安的腰腹猛地一跳。说不出是难为情多一点,还是害羞多一些。他小声地“嗯”了一下,垂下眼睫掩住自己的眸光。 刚才他还觉得叶棠的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现在叶棠的手只是隔着衣服按在他身上,他都有种皮肤上又被人放了一把火的错觉。 “怎么搞成了这样?” 导演组没一会儿就提着轰天炮大手电来了。 为首的总导演姓丁,是个容貌普通的眼镜男。他大约三十岁上下,脸上戴着一副板材眼镜,头发因为自然卷而显得有些乱蓬蓬的。 “简安在海边散步,不小心摔倒了。正好一个浪头打过来把他往海里拖,就变成这样了。” 叶棠省略了很多重点,不过她说的基本是事实。 导演组不疑有他。 【姐姐好好,她甚至为安安找好了借口】 【而且这个借口真的很不错欸,安宝平时就是这种平地也能摔的草包美人人设】 【稳重博学大姐姐配笨笨小狗,这对姐狗我吃】 【太宠了,太甜了】 【妳舅宠他吧!】 【呵呵,这么多人对着一个不入流的破剧本喊甜】 【知道导演组想炒CP,没想到导演组是骗临安粉进来杀】 【有些人别太双标了,就你家CP是真的,别家CP就是演的?】 屏幕前的观众们大多是社畜与学生,这一天还不是周末,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 然而哪怕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弹幕却只比白天更活跃。弹幕里的争吵也是一刻不停。 到了深夜一点,直播依旧没停,弹幕渐渐偃旗息鼓,唯有零星几个已经完全杠上了的ID还在问候对方的祖宗。 如此亲切而热烈的相互问候在弹幕稀少的时候就很容易处理了,不一会儿这几个ID直接被直播间管理员踢出了房间,还送了它们每人一个禁言一月的大礼包。 “你真的不去房间里睡?” 干芦苇随着叶棠坐下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响动。 简安点点头:“我身上不是有味道吗?这味道放在外面吹着还好,屋里就……” 节目开始第一天,除了叶棠和简安,其他人都选择入住民宿规格的房间。换而言之所有人都在一栋小楼里。 小岛就是晚上气温也不低,小楼里又没有空调。嘉宾们不想半夜热醒就只能开着窗户睡觉。 简安要是入住小楼内的房间,他关着窗睡觉他的味道就得闷在屋子里,这味道指不定会对明天收拾他屋子的工作人员产生影响。他要是开着窗睡觉,他的味道很可能就会被一阵风吹进其他嘉宾所在的房间里。 简安以前没少干在舞蹈练习室里练累了就地一躺就睡着的事,他并不执着于床。凉爽的户外也比闷热的室内更让他喜欢。 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有叶棠在不远的旁边睡着,他能嗅到她的味道。 他知道这个味道能让自己睡得更安稳一些。 “也好。” 叶棠并不介意简安执着地要和她一起睡在户外。 白天采来的芭蕉叶这会儿已经成了小凉棚的顶。这顶并不宽,因此叶棠和简安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漫天星辰与连成一片的天幕与大海。 叶棠看了一眼无云的天空,顺口道:“横竖不必担心会下雨。” “拿这个涂一下裸-露在外的皮肤。” 叶棠把傍晚时采来的艾草递给简安:“今天实在来不及做防止蚊叮虫咬的东西了。用艾草抵挡一下,算是聊胜于无。” 说完她自己拿起一叶艾草在掌中搓揉,搓出些许汁液,然后把汁液唾沫到自己的手上、腕上。 简安跟着叶棠做。起先他的动作很笨拙,但渐渐地,他也熟练了起来。 海浪的声音是最温柔的白噪音。两人身后的森林中还透出些许的虫鸣。 哪怕鼻腔里满满充斥着艾草的味道,简安也能从飘来的风中辨识出叶棠的气味。 他睡得很快,不到三分钟就在距离叶棠两米之外的地方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叶棠大睁着眼睛。她在想明天这一行嘉宾,包括自己都会肌肉痛——岑兰体型维持得很好,全靠她有定期运动的习惯。可惜的是日常运动和野外求生用到的肌肉不一样,把运动健将丢去野外求生,运动健将照样会肌肉酸痛,只是没普通人酸痛得那么厉害罢了。 该怎么做才能消解肌肉痛呢? 带着这样的思考,叶棠沉入了梦乡。 …… 有水滴落在叶棠的脸上。 叶棠掀开眼帘,顿时皱起眉头。 天边是蒙蒙亮的鱼肚白。然而不同于昨天的风平浪静,整个小岛的上头都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灰云。 这是马上要下大暴雨的节奏。 【昨天夸岑兰厉害的人都在哪儿呢?赶紧来瞧瞧,你家姐姐翻车了】 【笑死,昨天晚上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不必担心下雨,这不就打脸来了?】 稀稀拉拉的弹幕里充斥着的全是对叶棠的嘲讽。 这时候绝大多数的观众要么还没起床,已经起床了的不是在早读、晨练、吃 早点,就是在通勤的路上。不是简安粉丝的观众很少这时间就开始盯着简安的直拍看。 “简安。” 叶棠叫醒简安,她迅速地收拾了起一大包东西,跟着就带简安跑向了民宿小楼。 民宿小楼是回字的形状,一楼是个露天花园。这个露天花园就是昨晚嘉宾们开会的地方。 说是开会,其实昨晚嘉宾们也就只是接着白天的份儿又寒暄了一下——明星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做什么事都有人帮忙代劳。这一行人不管事前有没有做过功课,亲力亲为一天下来后都是累得不轻。等叶棠和简安洗完澡换过衣服,所有人早已是呵欠连天,哪儿还有心思讨论要如何完成这一期节目的终极目标:开一场岛上音乐会。 “好大的雨……” 叶棠和简安前脚进了小楼,后脚雨就大到让人看不清周围十米开外的东西。 简安身上还是湿了一部分,这让他刚感叹一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一块带着些许体温的毛巾盖到了简安的头上。 是叶棠把自己的毛巾分给了他。 昨晚钟琳和李瑜姐弟互投,徐嘉惠说服了沈临和她互投,黎峻川和黎盛浩叔侄还有简安投了叶棠,黎文屿投了黎盛浩,因此叶棠得到了六十积分,外加第一名的额外奖励一百积分。 初始积分叶棠只用了两积分兑了鱼线,剩下的原封不动。倒是因为叶棠把简安从海岸上捞起来,热水澡和毛巾花了叶棠七积分,换洗衣服和鞋子总共花了叶棠五十积分——导演组表示个人行为个人买单。尽管叶棠是为了救简安才下得海、弄湿得衣服,但简安并不是在导演组安排的任务里落得水,导演组不会为他的行为买单。为表公平,导演组也不会给叶棠优待。 叶棠如果需要洗热水澡、还有干净的换洗衣物,她仍需要支付积分。 简安确实完成了导演组指定的任务,还得到了叶棠的投票。可他前面就换过一双鞋子,还在被黎文屿吐过一身后换了衣服裤子。这会儿被黎文屿吐过的衣服裤子还没干透,他又是一身湿,只能无奈第二次兑换衣服裤子。 毛巾这种非必要的物品,简安是不会花积分去兑的。 没用叶棠的毛巾去擦自己滴水的头发。简安只是把脸埋到了叶棠的毛巾上。 毛巾柔软,还带着叶棠的气味。这让简安微微走神。 昨晚的海里,抱着他的她也是这样。柔软,带着干净的气味。 【噗……宝宝你对着姐姐的毛巾深呼吸的模样有点痴汉哦!】 【天,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这应该才是节目的第二天吧?我昨天错过了什么?】 【笑死,你错过的太多了!赶紧去补官方录播吧!】 雨还在下,下了半小时也没有要停的迹象。 小楼里静悄悄的,显然不光嘉宾们都还在睡,导演组也还没人起。 简安轻轻拽了拽叶棠的袖口。 “?” 眯着眼睛想事的叶棠侧头看他。 “昨天的事情……” 只是说了个开头,简安的脖子上就飞起了一层薄薄的水红。 “啊……你不用介意。” 昨天叶棠和简安一起做了很多事,但叶棠明白简安具体想说的是哪一件。 “有些动物饲育员也会为自己饲育的动物做一样的事情。” 有些珍稀的动物方言全球数量都极其稀少,想要把不是近亲的公母配成一对,那是难上加难。 为了保存这些动物,动物饲育员有时就不得不亲自动手,来为自己饲育的动物进行采米青、人工授精等行为。有时不是为了让动物繁衍,只是为了让动物不因为发-情期而躁动不安、产生自残行为或是去杀死同类,动物饲育员也会帮着动物进行必要的措施。 这些措施包括并不限于给动物玩具、特定的食物,以及模拟亲密行为。 在叶棠看来,自己昨晚做的事和动物饲育员为自己饲育的动物做的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 动、动物饲育员……?饲育动物……? 简安一时语塞。 所以在她的心里,他和被饲育的动物是一个等级,是吗? 弹幕上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很快,《音乐人团建》喜提又一个热搜:简安饲育动物 第79章 ABO恋综18两截芦苇。 大雨下了一个早上。 见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导演组终于被迫宣布今天一天的活动都在民宿小楼里进行。当然了,因为节目的-名字是《音乐人团建》,嘉宾们有没有房间都不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所有人只能在小楼一楼、也就是露天花园周围活动。 沈临看起来很烦躁。 他的笔在纸上写着写着,突然划破了纸张。 这也不奇怪。 这里是四面环海的小岛,现在这个小岛上又是大暴雨状态,空气中的含水量突破天际。导演组购买活页本时并没有考虑到纸张的材质,天知道这活页本的纸张吸水性比一般的纸张要强,这会儿中性笔写在上面,手感就像是光脚的人一脚踩在了湿地毯上。 暴躁地把笔一扔,沈临没有形象地疯狂挠头:“……乐器,我需要一件乐器!” 他感觉只有把他脑海里的旋律实际地演奏出来,他才能抓住灵感写出下面的旋律。 可他哪儿来那么多可以兑乐器的积分呢?要知道在导演组那里,一个口琴都需要两百积分。 “什么乐器都可以?” “对!” 沈临下意识地答了,答完才猛然回头,瞧见叶棠。 叶棠早上就开始拿芦苇编篓子了。这会儿她的篓子编好了好几个,她却是没法带着篓子去森林、去沙滩、去浅海。 叶棠这会儿完全是闲极无聊。 拿起剩下的芦苇,从中选取两段,用小刀开始切割——石刃太重,早上叶棠没把石刃收拾进带走的东西里。横竖她积分也够,就在小楼里找导演组兑了把锋利的小刀。 “你是在……?” 沈临不确定地出声。 “做苇笛。” 叶棠说话时手也没停。她的目测很精准,手也很稳。两节芦苇在她的手下,很快被削成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 随后叶棠忽然放下两节芦苇,去找导演组兑了开洞器。 也不知道导演组到底有多周全,他们甚至真拿出了开洞器这种东西。 叶棠在芦苇杆上用笔画了圆圈,接着就用开洞器照着她画上去的圆圈来开洞。 六个音孔在两节芦苇上错落分开。随后两节芦苇被叶棠用鱼线绑到了一起。 “噗嗤……” 徐嘉惠没忍住笑了一声。 本来和钟琳还有李瑜一起优雅地谈论着各自音乐理念的徐嘉惠在看到叶棠摆弄芦苇时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不是吧?她……岑老师真的打算现场做一个乐器?” 她觉得这样就能讨好沈临? 徐嘉惠心中冷笑,指着叶棠手里那两根寒酸的杂草杆子:“那个草,能吹得出声音来?” 钟琳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李瑜则是道:“可能岑老师是想做竖笛……?” 两根破草能做什么竖笛? 徐嘉惠没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她只是含着暧-昧的笑,感叹一句:“岑兰不愧是大前辈啊!懂得就是比我们这些小辈多!” 仗着人老显摆自己知道得多罢了。就是卖个噱头,谁也不会指望她真能做出一个可以用的乐器来。她做失败了,观众也只会夸她说:“至少老师的乐器知识是到位的,她第一次亲手做乐器,失手很正常。” “好了。” 三下五除二,叶棠把做好的苇笛递到沈临眼前。 “用的芦苇不是很好,芦苇也没有经过深加工。可能会有一点走音,耐久也不太行。不过好歹能用。” 沈临没有接。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 他压根儿不会吹笛子。 见他这模样,叶棠只当他是怀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没法用。 于是叶棠直接把苇笛凑到自己唇边。 在某一次的人生里,她穿到了贫穷落后的西南村子里。 那地方当时连电都不通,也没有什么自来水。 放眼望去,村子周围全是山,山里都是树。村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原始、落后。然而,那个村子里有她一群可爱的伙伴。 苇笛是西南山区里挺常见的一种乐器。 它时常出现在少数民族的手里,被吹奏出一曲曲婉转悠扬的山歌。 想起那一片青山,想起那位拼命保护孩子们的老师,想起教自己吹苇笛的小伙伴,想起自己和小伙伴们对着月色、在树下吹苇笛的场景…… 这一刻,叶棠心无一物,她不确定自己吹奏的旋律是否正确,她也不在乎。她只是怀念着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身影,用苇笛吹奏出自己的思念之情。 悠悠笛声穿梭在雨幕之中,合着雨点的滴答,听得人被勾起想家的情绪。 李瑜眼圈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钟家不要她了。李家……那个她一次也没踏入过的地方也不是她的家。 原本正学叶棠编篓子的简安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想起了爷爷奶奶,想起了那些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日子。 大城市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他找到父母跟前才知道父母早就已经分开,他们各自和其他人构筑了家庭,各自有了各自的孩子,他……不在他们的未来计划之中。 他想过回去找爷爷奶奶,却又觉得自己这么大了,再回去被爷爷奶奶养着也不应该——用城里人的话说,他这就是“啃老”。 简安想自食其力,于是四处找工打。但工地看他瘦,不要他,他四处碰壁。最后还是一家奶茶店录用了他。 奶茶店店长看他长得好,带他去剪了流行的发型,又带他买了几身衣服,然后拍了他卖奶茶的短视频放到网上。 简安不出意外的红了,无数人蜂拥而至,还有MCN机构挤破头地想要和简安签约。 后来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洪流,把孤身一人的简安卷了进去。 他有选择的余地,但不多。更多的时候他只能被迫承受这场洪流带给他的一切。无论那是名声、荣誉、金钱、赞美,还是嘲笑、不屑、厌恶、鄙夷、人身攻击…… 等他回头,无论是爷爷还是奶奶都已经去了遥远的彼岸。他再也没有办法骑着爷爷做给他的小木马一摇一整天,也再没有办法背着奶奶往灶膛里塞两个土豆,等奶奶做饭烧火顺带把土豆烧熟了,晚上再拿出来当加餐。 “要就拿走。不要就放着吧。” 吹完一曲,叶棠把苇笛放在桌上。她过去拿起毛巾,把毛巾按在简安泪流不止的脸上。 直到此时,简安才发觉自己流了眼泪。还是这么多眼泪。 他长睫轻动,抬眼去看叶棠的脸。 “好……好厉害……!” 李瑜先是鼓掌,鼓完掌兴奋地跑了过来。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棠:“岑老师您还会吹笛子啊!” “不能算是会,只是勉强能吹出调子来。” 叶棠不是谦虚。 在她看来,她这点水平比起大山里那些从小就把苇笛当玩具的人们来说,真的不能算“会”。 “岑老师太谦虚了!” 李瑜见沈临没有去拿苇笛,便眼馋地瞧着苇笛道:“您能教我吹笛子吗?” 大约一年前,钟家夫妇发现李瑜不是夫妻二人的亲生女儿,此后钟家夫妇就开始秘密寻找自己的亲生女儿,同时开始冷淡李瑜。 李瑜起初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母这样厌恶自己。等她知道真千金的事情,她就从钟家搬了出来,打算自食其力。 尽管对唱跳一窍不通,但李瑜外型和气质都很好,她去参加了女团海选,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成为了人气选手——单是钟家真假千金的事情就让李瑜自带热度。李瑜之前又因为出众的外表和名媛身份时不时会出现在娱乐新闻里。她会一跃成为明星选手,实在正常不过。 出道以后,李瑜也没有就此躺平。毕竟这女团只是一个为期一年的限定团。 如果不在一年以内在娱乐圈里站稳脚跟,李瑜会比出道之前更难得到向上攀爬的机会——现在的娱乐圈没有耐心等着一个艺人成长,许多人出道即巅峰,被推出时没有获得观众的青睐,就会立刻被资本抛弃。 李瑜知道自己需要热度,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增加自己曝光的机会。 眼下叶棠露的这一手就让李瑜看到了机遇。 学好了苇笛,节目结束后她仍然可以在自己的直播间里披露这份才艺,顺便拿和叶棠的师生关系刷一波热度。学不好……至少在这个真人秀节目里,她已经展现了自己好学上进的的一面。怎么算都不亏。 眼睁睁地瞧着姐姐撇下自己,钟琳暗自咬住了后槽牙。 要不是摄像机就在着重拍着众人的反应与面部表情,他的脸早已拧成一团了。 ……他姐姐还真是认真地想在娱乐圈立足啊? 可那有什么必要呢? 只要她嫁给他,她就又是钟家人了啊! 她根本没有必要自己去抛头露面地赚钱!她只要乖乖留在他身边就能是顶级的豪门阔太! “妈-的……” 望着低三下四朝叶棠谄媚的李瑜,钟琳低声骂了一句。 第80章 ABO恋综19丑角。 徐嘉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到看见钟琳险恶的表情,她才匆忙收回目光,缩着脖子压住心底的讶然。 娱乐圈里的双面人不要太多,徐嘉惠自己也不是什么表里如一的小白兔。然而当徐嘉惠窥见了钟琳真面目的冰山一角,她仍免不了失望。 大概是出身一般的缘故吧,徐嘉惠从小就对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豪门很有憧憬。哪怕在她进入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后,发现所谓“豪门出身”的明星其实与他们给自己包装出的“有教养”、“有见识”、“高学历”、“情商高”的人设完全不同,她也从未对豪门失望过。 毕竟真豪门哪里还需要进娱乐圈捞钱?徐嘉惠觉得这些自诩豪门出身的明星之所以与大众眼中的豪门子弟不能说是全无干系、只能说是毫不沾边,肯定是因为他们都是假豪门。 实际见到沈临和钟琳后,徐嘉惠失望了。 沈临也就算了,反正他在豪门子弟里本就算是一朵奇葩。只是昨天一天跟在沈临身边就让徐嘉惠明白:与其把沈临当小少爷,不如把沈临当狂热音乐人。 狂热音乐人可不符合徐嘉惠对自己另一半的想象。所以今天一大早,徐嘉惠就更换了目标。 这回徐嘉惠的目标是从来都给人得体印象的钟琳。 徐嘉惠不是没听说过钟琳和他“姐姐”李瑜之间的各种风言风语。事实上她没把看起来比沈临脾气更好的钟琳列为第一攻略目标,就是因为这些传闻。 可沈临就跟个无性恋似的。徐嘉惠看着他甚至都怀疑女人没法让他勃那什么起,但乐谱可以。 换作钟琳,不管他对他姐姐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好歹他是个喜欢女人的异性恋。徐嘉惠不认为自己一点机会都没有。 她甚至觉得她要是把钟琳拐到手,还算是功德一桩——钟琳还不知道李瑜和他没血缘关系的时候就已经爱上李瑜了,这种爱情怎么看都属于畸恋。更何况李瑜只当钟琳是自己弟弟,被弟弟纠缠,李瑜不觉得困扰才是奇了怪了。 可现在…… 徐嘉惠想到了一句话:一个人有良好的出身不代表他就有高贵的品格。 有些感慨自己竟然会因为钟琳的一句粗口而对豪门祛魅,但想到自己的情况,徐嘉惠又告诉自己要振作,不过是再换一 个目标的事情。 对自己,徐嘉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论长相,她显然不如李瑜。论才华,她输给岑兰太多。她只是运气好靠网络直播恰到了翻唱歌曲的流量。她这样的人,在娱乐圈里混不久的。 《音乐人团建》这节目会找上她,当然也不是真的把她当成了“音乐人”,而是这节目需要丑角,最好不止一个丑角。 ——高中一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她哪里会是什么“温良贤淑”的好姑娘?她承认她从来都是个嫉妒心超强的坏女孩。她小时候就看不惯那些长得比她好看、唱歌比她好听、跳舞比她优美的女同学,现在的她也一样。区别只在于年轻时她没过过好日子,有人稍微对她展现一点点善意她都会巴巴儿贴上去。现在的她过惯了被人捧着的舒服日子,她只想永远把这种轻松的日子过下去。 节目把她当搅屎棍、就等着看她如何出丑又怎么样?只要她把能保证她下半生不愁吃喝的男人给笼络到手,那就是她赢了。 沈临不行钟琳,不还剩黎峻川吗?虽说这位咖位太大,她之前没敢肖想。可现在看来,这位也不过就是个奔六的老头。 好在这奔六的老头外表赏心悦目,性格也很不错。看他对两个侄子那么照顾就不难想到如果他有孩子、哪怕只是他意外让女方怀上的孩子,他也会对其呵护备至。 结束了心里了计算,徐嘉惠开始用目光寻找着黎峻川的身影。 黎峻川不难找,因为他是同龄人里少见的高个子,也是因为他今天换了一身更加适合海岛的打扮。 拘谨的白衬衫换成了低领的休闲衫,贴身的西装裤换成了花纹浮夸但给人年轻活力感的沙滩裤。之前梳成大背头的头发现在在脑后扎成个小揪揪,黎峻川看起来完全不像五十好几的人。 “岑老师刚才吹的是西南地方的民乐吗?我感觉很像那边的调子。” “对,是西南山歌。……没想到这都能被黎老师听出来。” 黎峻川眉毛一挑,当即就对着叶棠唱了一段儿西南山歌。 西南山歌有婉转悠扬的,也有旋律魔性洗-脑的,还有歌词很低俗……不,是很贴近生活的。黎峻川唱的这首就是那种比较贴近生活的,只是他没唱到比较露骨的那几句罢了。 【我天我男神开口唱歌了!!】 【哭死上次听他唱歌还是还是十几年前他的全国巡回演唱会】 【怎么能那么好听……明明歌词很庸俗很搞笑的,但为什么男神唱出来就是这么清新脱俗?】 【没想到黎天王也会听这种歌,我还以为黎天王这样的人都只会听什么巴赫啊、莫扎特之类的】 【小小声:就没有人讨论一下男神今天好帅吗?他看起来就像只有四十岁!】 【说他三十五我都信】 【岑老师也很牛逼啊,现场手做乐器!刚才说她假把式的人呢?都出来走两步】 【手做乐器都不说了,人家还当场就把乐器吹出完整的曲子来了,这音乐素养……】 【要不是这节目是直播,我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屏幕就这么看着岑兰把芦苇杆做成笛子,我都要怀疑这是拍戏了】 【有剧本的真人秀罢了,怎么不算拍戏呢?】 【笑死,为了拍好这场戏,也不知道老女人私底下练了多久】 【就算是提前安排好的情节又怎么样?人确实现场把笛子做出来了,这不比某些台词只会念数字的“演员”强?】 此时正是午休时间,看节目的人比早上多了许多。鉴于习惯性问候他人户口本的ID连同他们的IP被禁言了不少,今天弹幕上的讨论看起来和平了不少。虽然阴阳怪气永远无处不在,但已经没人张嘴就是让人去死了。 黎峻川很快唱完,在众人愕然的眼神里,他哈哈笑了起来:“其实私底下我什么都听的!” 黎盛浩带头给叔叔鼓掌,还叫了声“好!”。在场众人连忙跟着拍手。 黎峻川颇不好意思地压压手,求饶般对着叶棠说:“岑老师你们别跟着起哄!” 话里带了“们”,黎峻川的视线里却只有叶棠一个。 叶棠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笑:“看得出黎老师比昨天放得开了,是多亏了这身衣服吧。” “这身衣服是Alex给我挑的。” 黎峻川有点夸张地担忧道:“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我这么个老头穿成这样是不是太花俏了。” 叶棠摇头,随后实事求是:“没有。很合适。看起来足够清爽,而且行动起来肯定比昨天的那身方便。” 黎峻川原本带着担忧的眼神就这么软和了下去,他继续与叶棠讲起自己知道的西南民歌,黎文屿和黎盛浩也不时插话进去。 “这是给我的。” 沈临拿着苇笛的一端。 李瑜毫不相让,她握着苇笛的另一端:“岑老师给你的时候,你不是没接下么?我猜沈老师你是不会吹苇笛的吧?” 沈临皮笑肉不笑:“难道你就会了?” “不会,我可以向岑老师学。” 说罢李瑜娇软可爱地抱住叶棠的胳膊,撒娇道:“对不对,岑老师?” 望了一眼落在露天花园里的细密雨幕,推断这雨可能一天都停不了的叶棠点了一下头——她总得给自己找点儿什么事做,不然真是白瞎她又有了人类的身体,可以作为人类而活。 “看!岑老师答应了!” 李瑜兴奋地向着沈临示-威。 谁想沈临一点儿都不打算退缩:“岑——岑老师,” 不习惯喊人老师的沈临一句话说得有点结巴:“你还能做其他的乐器……不是,我是说,其他乐器您也知道怎么做吗?” “太难的做不了。比如钢琴,提琴。” 叶棠知道钢琴和提琴怎么做——她和她的音乐家还在一起时,音乐家为她做过一架钢琴,琴上每一个琴键都是音乐家亲自打磨、亲自安装,就为了能让琴键更适合她手指的尺寸。她也和她的音乐家一起去参观过提琴工坊,提琴的制作工艺她都亲眼看过。 只是看和做到底不一样。做需要工具和场地,还需要知行合一。要现在的叶棠动手去做钢琴提琴,多少是强人所难。 “那其他的弦乐器——” “有材料的话,只能做类似葫芦琴、都塔尔、弹拨尔那样的乐器吧。” 沈临想要的其实是吉他,都塔尔、弹拨尔……说实话,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乐器。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知,沈临微微红了耳朵尖。 他讷讷两秒,这才说:“如果我自己做苇笛,岑老师可不可以在旁点拨我一下?” 沈临一直都自负博学。在会弹钢琴、会吹萨克斯、会打架子鼓的他看来,自己和那些一样乐器都不会,只会用电脑上的软件写音乐“外行人”不一样。 他有自信自己能在乐坛里闯出一片天地就是因为如此。 可现在,他不是那么确定了。 会做乐器的人,必定是了解乐器构造、乐器如何产生音韵的人。岑兰对旋律是信手拈来,对乐器也所知甚详。就连她这样的人都无法在乐坛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他这种只听过一点流行音乐和古典音乐就觉得自己见识广得不得了的人…… 【……我第一次听见沈临用这么礼貌的语气说话】 【我天这还是我那个傲气的临帝?】 【果然啊,在真大佬的面前,能硬气得起来的只有黎天王那个级别的人了】 【大妈粉别尴吹了好吗?我们哥哥只是对前辈有礼貌】 【噗,沈临上次见到那位自诩“华语乐坛唯一的神”时也不见他有礼貌啊?】 【你都说了是自诩ww】 握紧拳头,沈临紧张地望向叶棠。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叶棠没什么所谓。 “可以。” 总是一脸酷拽的BKING在这一刻露出了符合他实际年龄的灿笑,沈临挤开李瑜,对叶棠道:“那 就麻烦您指导了!” 黎峻川摸着下巴:“我还没有亲手做过乐器呢。” 黎盛浩举手:“我我我!我也想试试看!” 黎文屿撇撇嘴:“反正没事干。” 用叶棠的毛巾擦干净了脸的简安无言地先拿走一把芦苇,像乖巧的小学生等老师上课那样乖乖地坐到了桌边。 前后不到五分钟,除了徐嘉惠和钟琳,竟然所有嘉宾都围在了叶棠的周围。 所有人都在认真地跟着叶棠一起学如何挑选做苇笛的芦苇,如何确定苇笛上的音孔要开在什么位置。 此情此景,倒真那么点儿团建的意思在里头了。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排除在外,徐嘉惠连忙跑向叶棠那边,嘴里喊着:“也带我一个也带我一个!” ……完蛋啊,黎峻川好像看上岑兰了。这可怎么办? 徐嘉惠对着芦苇,面上认真,手上的事情却是没什么进度。 黎峻川没有坐下,他始终站在叶棠身边。这让徐嘉惠连靠近他的借口都找不到。 想到自己无望的前途,徐嘉惠心里越来越烦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偷瞧黎峻川那边,黎峻川却是一无所察地与叶棠说着话。 【巨拟叶螽这眼神……她想对我们家天王做什么!?】 【OMG……又换目标了。】 【不是今天早上才从沈临换到钟琳的么?】 【怕是看沈临对她一点儿都不感冒,就想去钟琳那里试试水,结果钟琳不鸟她,她碰了一鼻子灰】 【hhhhhhhh今早还幸灾乐祸巨拟叶螽看上的都是年轻的,看不上黎天王的天王粉在哪里?】 【救了个命啊!!晦气东西别来沾我家天王!!】 【精彩精彩,实在精彩,也不知道巨拟叶螽是拿了个什么剧本,怎么能二十四小时不到就换仨目标的】 【可能人家谁都行?】 【靠男人裤腰带爬上来的东西,你们还指望她能有什么正常的想法?】 【我看啊,是徐嘉惠自己也知道自己那点本事在娱乐圈里混不久,所以正钻头觅缝给自己找下家呢】 【笑死了,谁看得上她那么个脏东西】 【我听说她不仅和榜一大哥那什么,还出过台、当过外围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ABO恋综20更疼的—— 雨在傍晚的时候停了,空中铅灰色的云却没有马上散去。 整个岛上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水汽,这水汽熏得人懒洋洋的。 阴云不散,后半夜还有下雨的可能。加上野外依然太过潮湿,叶棠和简安只能拿出积分兑换了室内的房间——导演组表示雨下了一天是个意外,嘉宾们在室内一起研究怎么做苇笛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团建任务,因此导演组提供的午饭晚饭不收积分,嘉宾们每人还能额外得到三十积分。 话虽如此,简安并没有兑换普通的房间。他拉着叶棠对兑换了带独立卫浴的房间。 普通房间占据了民宿的二层与三层,带独立卫浴的房间则在民宿的四层、也就是顶层。更加豪华的海景房不在这个民宿里,别墅则在距离这个母岛有一段距离的子岛上。 叶棠的睡眠并不深。有人开门进来时她就听见了声音。 手无声地探向枕头之下,叶棠摸到了白天用来做苇笛的小刀。 切得芦苇太多,小刀已经有些钝了。但叶棠熟悉人体的构造,她能轻易用这把小刀挑破人的颈动脉。 “……为什么不锁门?” 和越靠越近的脚步声一起传来的,是像叹息又像质问的声音。 冰凉的手钻进叶棠的被子里,像蛇一样环到她腰上。 叶棠把小刀塞了回去。 “你就不怕被人袭击?还是说、你觉得就住你旁边的我没可能袭击你……” 委屈的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冰凉的嘴唇贴在叶棠的耳后,尔后慢慢地蹭到她的后颈上。 一股浓烈的香气拂过叶棠的颈边,扩散在整个房间中。 “为什么是我?找别人不好吗?” 叶棠扯开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翻过身去望着那双被夜色染成蓝紫色的眼睛。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只当这是饲养员给自己饲养的动物做排解。” 简安的手往叶棠的腰间探。他听见叶棠的叹息。 白天看见叶棠和黎峻川站在一起时,简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黎峻川和叶棠太般配了,她和他站在一起登对得就好像他们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心里好酸,好胀。后知后觉地理解到叶棠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叶棠不是只对自己一个人亲切;明明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跟梦一样,不必当真,不该在意,偏偏整个人难受得像是一颗心被裁成了无数片芦苇条,这些芦苇条又被某种感情编织成盛放某种情绪的容器。 “我是可怜的小动物。” 简安蹭着叶棠,像昨晚在海水里做的那样,用鼻子拱她。只是这一次,叶棠身下是大床,她没法后退。 “饲养员不同情同情乞食的小动物吗?” 不是演戏,简安的语气真地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 叶棠不忍地拍拍他的发顶。 她知道,简安不是真的喜欢她。他只是受不知从何而来的Omega设定的摆布,在发-情期里意乱情迷而已。 恰好她对他的信息素不会产生过激的反应,恰好她愿意帮他解决他的困境,这让他感到安全,也让他把她当成了唯一可靠的选择。 “还和昨天一样?” 翻身把简安推倒,看着简安狼狈地倒在她的被褥和她的枕头上,叶棠平静地问。 简安的身体因为叶棠的问题微微发颤。他潮红着脸,流着眼泪,吐出湿润的气息。 “那样、不太够……” “所以?” 涨红着脸,简安吻在叶棠的下巴上。 他对着她耳语:“……我想要更疼的……” “好。” 一口咬上简安的嘴唇,听着简安痛呼出声。牙齿扯着简安的嘴唇直至舔到血液的味道,叶棠的心底一片平静。 尽管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但她从来没有从肉-体和人开始过一段关系。 对简安,她没有喜爱或是不喜爱的感情。她对他只有同情与怜悯。 这是因为自己从本质上已经偏离了人类的范畴吗?叶棠不由得分神。 简安见了就扑腾着吻上来,想让她的视线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叶棠从善如流。简安想要,她就给了他很多他想要的痛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恨!!我恨这一片漆黑的场景!!!!!】 【让我看被子底下啊混蛋!!!!!!】 【前面的家人们,你们是否太下流了一点?】 【我承认,我不仅下流,我还下-贱。神啊!让我现在附身岑兰吧!!】 【今天连声音都没有了】 【ww这是搞得有多激烈啊?让节目组直接掐掉了声音】 【只能看到黑暗中一团被子在动这是什么旷世折磨!?】 【声音……只有声音也好,让我们听个响啊……!!!】 【笑死我了,简安粉的脸怕不是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是啊。昨天说人家岑老师趁人之危】 【还说简安是被岑老师占了便宜呢】 【今天看见了吗?是简安自己主动的】 【呸!老女人不关门,不就是拿自己的信息素勾-引我们宝宝吗?】 【反过来还差不多吧?只见过Omega拿自己信息素去勾-引人的,没听说过Beta还能释-放浓烈信息素的】 【话说简安为什么知道岑老师没锁门啊?】 【哦豁~前面的好像发现了什么华点?简安这小子不会在岑老师关门的时候就已经听着门的响动了吧?锁门的话门里面会传出锁门声的。】 【虽然觉得节目把人家这么私密的东西都播出来有点不道德……但是,刺-激,爱看,多来点】 【要不要赌简安和岑老师的动静会持续到几点啊?】 【神 经病ww拿人家的动静押注。我赌十二点。】 【那我赌十点,岑老师不年轻了,应该坚持不了那么久】 【简安年轻就行了,我赌三点】 【开盘啦开盘啦!大家都来下注啊!】 【……】 “你还好吗?” 后半夜又下起大雨来。这倾盆大雨下到早上七点也没停。 叶棠递了瓶矿泉水给简安。 矿泉水包含在好房间的付费里,因此并不需要支付额外的积分。 “嗯……” 简安没有伸手,他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就又瘫了回去。 这会儿他脖子以下都不能看了,胸-前还尤其惨烈。 叶棠就拧开矿泉水打算喂他喝。 眼角还红着,简安是真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正常喝水他都能呛到。 “喂我好不好?” 就着叶棠撑住自己后脑勺的动作,简安蹭着叶棠的手臂。 叶棠无法,只好小口小口地度水给他喝。 这次简安终于满足了。 他在叶棠的唇下又呼吸急促了起来,双眸湿润地把腰挺起。 【为什么现在也没声音!!???】 【简安和岑老师刚才都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快让我听听!!!】 【……不是等等,现在几点了?怎么简安还把岑兰往被子里拉啊?他都不会腿软的吗?】 【看腻了这边建议去看黎文屿的直拍,我要被笑死了】 【什么?黎文屿是谁?他怎么了?】 【就黎天王大侄子啊】 【他昨晚也要了大房间,房间就在岑兰的隔壁】 【哇哈哈哈哈哈哈还没去看我就笑了】 【这一晚上给人家大小伙子折磨死了吧?(爆笑)】 【黎文屿好有素质啊居然都没去狠狠敲墙壁ww】 不是黎文屿不想敲墙壁,事实上是他敲了隔壁的人也没听见。 说实话,这房间的隔音措施不算差,只要不是太过火的声音隔壁都听不见。 可简安向叶棠索求的东西就是那么过火,于是乎黎文屿每次刚要睡着就能听见一声微弱的轻呼钻进他的耳朵里。 一次、两次、三次……到了第四次黎文屿忍无可忍,举起拳头就朝墙上捶。谁想隔壁两人都很投入,他那一拳的声音半点没传进人家的耳朵里。 敲来敲去只是把自己的手敲得发疼。黎文屿干脆裹着被子拿着枕头睡进了浴室的浴缸里。 这一次黎文屿能安眠了。就是他睡姿不好,一翻身要么额头磕浴缸上,要么膝盖踢浴缸上。 “你们今晚再不小声点我就要向导演组投诉你们了!” 早饭时间,发觉N95口罩也不能完全隔绝简安气味、因此跑去找导演组换了个防毒面具戴上的黎文屿恶狠狠地坐到叶棠旁边,用叶棠隔开了自己和简安。 简安睡眠不足地打了个呵欠,干脆靠在叶棠肩膀上:“我是觉得导演组应该已经知道了……” 为了保证嘉宾们的人身安全,确保没有野生动物或者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比如说私生饭跑进建筑物理骚扰嘉宾,导演组晚上是会定时在走廊上巡逻的。 他昨晚那么大动静,一点儿都没被人听见反而比较奇怪。 “好歹你们也遮掩下啊!” 黎文屿头痛地扶额。 简安承认黎文屿说得是对的。完全不遮掩和多少遮掩一下还是有要脸和不要脸的区别的。 只是说起导演组,简安就又想起来了:岑兰昨晚为什么不把门锁上呢? “岑……岑老师,” 叫出口的同时简安有想过自己和叶棠都是这种关系了,是不是换个称呼比较好。可他又不确定自己和叶棠这种关系叫作什么关系。 结果话到嘴边打了个转,他还是叫回了最熟悉的“岑老师”。 “昨晚……” “我都说了我没有勾-引小孩!!!” 徐嘉惠的声音炸响在民宿一楼的楼梯间里。就坐在民宿一楼吃早饭的叶棠三人一侧头就看见满脸是泪的徐嘉惠推搡着扯住她手臂的钟琳。 “是那小孩袭击了我!!我才是受害者!!” 第82章 ABO恋综21她是自找的。 看中的猎物没有一只能是自己能靠近的,这让徐嘉惠的心情极其恶劣。她昨晚愤愤不平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强迫自己关了灯躺在床上,徐嘉惠怎么都睡不着。她的身体里就像有一把烈火在烧,烧得她脑浆沸腾、血液干枯。 一个小时、三个小时、五个小时……一整夜都没能合眼的徐嘉惠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最后还是披衣起身,在楼梯间里利用楼梯跑起了步。 自己跑了多久徐嘉惠不知道。反正她天蒙蒙亮时她遇上了黎盛浩。 黎盛浩的房间靠近楼梯间,徐嘉惠来来回回弄出的响动吵醒了他。 “你在搞什么?” 黎盛浩的起床气挺严重的。被徐嘉惠制造的噪音弄醒,他的口气相当不好。 “我?我就是在锻炼啊?” 跑了这么久,徐嘉惠也累了。她开始犯困,沉重眼皮止不住地往下耷拉。 她面前的小孩完全不在她的猎物名单中——不对未成年人出手,这点最基本的道德徐嘉惠还是有的。加上脑海里蹦出黎峻川完全看不到自己存在的模样……徐嘉惠的口吻也不好。 “没事我要回去睡觉了。” 黎盛浩被气笑了:“没事?哪里没事了?这会儿你知道要去睡觉了。那被你弄醒了的我呢?” 该死的臭小孩! 徐嘉惠烦死了,又不敢直接把心里话骂出来得罪了黎盛浩的叔叔黎峻川,只能没好气地敷衍道:“那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是我的错,吵着您老人家睡觉了!” “你——” 夹杂着水汽的风扑向二人,这一刻,黎盛浩的怒火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徐嘉惠见他没话说了,翻了个白眼就要走。她刚往前迈出两步,要和黎盛浩擦肩而过,就被黎盛浩一把抓了回来。 那不是六岁小朋友应有的力道。 那也不是六岁小朋友会做出的事情。 徐嘉惠被压倒在楼梯之上,她先是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等她看见自己胸-前被撕破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在袭击她。 徐嘉惠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黎盛浩。就在这时,循着争吵声找过来的钟琳和李瑜瞧见了他们二人。 看到钟琳的那一瞬,徐嘉惠的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不是在装可怜,她是实实在在地觉得:救星来了。 遗憾的是,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 ——钟琳的脸在她的视野里扭曲,他像是看见了蛆虫在鲜肉上爬,厌恶、恶心渗入他表情的每一个角落。 “我知道你来这个节目就是为了钓金龟婿,但我真的没想到你的道德素质会低到这个地步。……不,这都不是道德的问题了,这是法律的问题。徐女士,你知不知道十四岁以下的青少年,无论他们自己是否同意,只要他们和成年人发生了性关系,都算是成年人强女干了未成年?” 钟琳冷酷地把徐嘉惠抓回来。 “岛上没有警察,我们没法马上把你交给公安机关处理。但我想你这样的人也不配当什么节目嘉宾了。” “绳子,导演组有绳子吗?先 把徐女士绑起来吧。” 发觉导演组竟然还有人扛着摄像机在拍,钟琳皱眉道:“还拍?拍什么拍?你们是不怕这些素材被人流出去,节目整个被叫停吗?” 【钟琳好吓人……】 【钟琳原来是这样的人吗?我有点吓到了】 【拜托,吓人的是徐巨拟叶螽嘉惠好吧?沈临不理她她就去倒贴钟琳,钟琳不要她她就换黎天王当目标,黎天王眼里根本没有她,她就换一个六岁小孩当目标!】 【恋-童癖给爷死!】 【这不是恋-童癖吧?】 【不是恋-童癖和她对未成年人出手有什么关系?凡是对未成年人出手都该死】 【口区——亏我以前还觉得她唱歌好听,脱粉了脱粉了】 【粉转黑了】 “所以我都说了我没有……!!” 徐嘉惠死命反抗着,眼泪汹涌着涂花了她的素颜。 【好丑啊】 【人丑心也丑】 【是人丑心更丑】 【敢情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全是靠画的啊?】 【也不全是靠画,还靠P】 “如果你硬要说我勾-引一个小孩!!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已经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连鼻涕都流出来了,徐嘉惠朝着钟琳怒目而视,她的声音之高,几乎要把声带撕出血来。 “证据?徐女士,对你这种人还需要证据?” 钟琳冷笑。 包括李瑜在内,三个女嘉宾都是他亲自选的人。而他之所以选岑兰和徐嘉惠给他姐姐作配,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她们的弱点在哪里。 是的,他要这两个女人在他姐姐的面前身败名裂,最好再来个死无葬身之地。 他想,那样他姐姐就能够理解娱乐圈里的女人有多么的可怜,又有多么的脆弱。别看这些女明星们今天风风光光,她们明天说不定就臭不可闻。 只要他姐姐害怕了,他就有足够多的理由可以劝她退圈。 当然了,这两个女人最后给他姐姐当一下对照组、让他父母知道姐姐是好的,愿意让姐姐嫁进钟家,也是他一石二鸟计划里的一环。 “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钟琳本来没想自己揭破徐嘉惠的“真面目”的。可这会儿箭在弦上,他停不下嘴来。 “你当网红的时候是擦边主播吧?明面上唱歌,实际上是穿着榜上大哥们给你选的衣服在镜头前扭来扭曲……如果几根布条也能算衣服的话。” 徐嘉惠瞳孔一缩,脸上狠厉的表情猛然空白。 【哇!!!真的吗!?钟琳说的是真的!?求资源!!!】 【谁有资源?+我V信】 【好心人留下链接啊】 【求资源求资源】 弹幕上开始飞出无数联系方式。直播间下方的评论区也给“求资源”几个字刷屏。 直播间的管理员已经在拼命删除弹幕和评论区了,奈何留言求资源求链接的人实在太多,所有的直播间管理员就算再长出两只手来也不够用。 “我、我没……” 徐嘉惠还在嘴硬。 钟琳以一声嗤笑打断了徐嘉惠:“你不是空降去了你每个榜一大哥的城市么?” 为什么钟琳会知道?但不是这样的,她—— “我没有!!我不是每个榜一大哥都……” 徐嘉惠反驳到一半,噎住了。 她的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她曾经空降到她榜一大哥所在的城市里。 “我、我、我……” 钟琳模仿着徐嘉惠的口吻:“你你你你什么?” 徐嘉惠绝望地看向周围。 怎么办?怎么办?她的过去被人知道了……!她的污点被人知道了,她—— 虽然这里只有导演组的人和节目的嘉宾们,可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求、求你们替我保密……求求你们了!!” 徐嘉惠挣脱了钟琳的钳制,她跪了下来,毫无尊颜地把脑袋磕到地上:“求你们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导演组的人没有反应,他们就像一个个木头人。 钟琳望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徐嘉惠,只是用看虫豸的眼神厌恶而轻蔑地望着她。 李瑜有些受不了了。之前她被钟琳挡在身后,没有看到前面徐嘉惠和黎盛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想,不论发生了什么,徐嘉惠都不该被这样对待。 她想从钟琳身后站出来,却被钟琳给拦了回去。 “她是自找的。” 钟琳这么对李瑜说。 徐嘉惠肩膀一缩,这一刻,她真的有直接死了的冲动。那些可怕的、恐怖的、黑暗的回忆向潮水一样冲她拍来。她以为她早已经认清了这个世界的本质,看透了人间的恶心,她已经超越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然而—— 那只是她的错觉。 那些过往,那些肮脏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她一秒。她只是自欺欺人地不去承认而已。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徐嘉惠望着冰冷的地面,带着撞不死自己就撞晕自己的想法,她用力往地面上磕了下去。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不是那么温暖,但足够坚定的一双手牢牢地按住了徐嘉惠。 “钟琳,你真恶心。” 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徐嘉惠的肩膀上,帮她掩住身上的凌乱,叶棠面无表情地挡在了徐嘉惠的前面。 “你有什么资格振振有词地来审判他人?” 第83章 ABO恋综22蠢和坏,你可以任选其…… 原作是原作,现实是现实。原作只有一种走向,现实却会因为人的选择不同而不同。 对叶棠来说,原作仅仅是一种参考。她不想带着原作带来的先入为主,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就去批判现实里的人物。 但,有会改变的人,就有禀性难移的人。 比如钟琳。 在原作里,他是“白切黑疯批奶狗年下”。在原作视角里,钟琳不是个坏孩子。他只是因为太喜欢姐姐、太想把姐姐得到手,因此使了些很狗的手段。在李瑜面前,他基本上是奶而不狗的。 可对李瑜之外的人,钟琳就是冷血而残酷的。 他能毫不在意地给他不喜欢不爱的任何人泼脏水、扣帽子,也能毫无心理障碍的对着这些没招过他、惹过他的人进行攻歼、语言暴力乃至人身威胁。 上一次钟琳是先对着岑兰下了刀,这一次岑兰换了芯子,钟琳就先对着徐嘉惠开刀了。 “做事要讲证据。小徐说得没错,如果你觉得是她勾-引了小浩,那你首先应该拿出她勾-引了小浩的证据来。” 事情的具体叶棠并不清楚,不过从她听到的徐嘉惠与钟琳的争执、还有徐嘉惠身上被撕破的衣服来看,叶棠不认为徐嘉惠有撒谎。 原因很简单:勾-引这种事,需要为人带来利益。这个利益可以是钱,是权,也能是色。 黎盛浩还是个小孩儿,他没法和徐嘉惠结婚,徐嘉惠也没法靠他和黎峻川攀上亲戚。黎盛浩虽然是“神童”、是“天才”,可他自己都算不上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又怎么可能给到徐嘉惠资源上的加持? 再说钱,黎盛浩这么年幼,纵使他有千万家产,这些家产在他成年以前也会由他父母代为掌管。他本人恐怕刷一万块的信用卡银行都要打电话给他父母确认这是他本人的行为。 钱、权黎盛浩都给不了徐嘉惠,最后就只剩下了色。 然而打从节目开始录制的第一天早上,嘉宾们开始集-合的时候开始,徐嘉惠就一次都没有主动向黎盛浩表示过亲切与好感。徐嘉惠的目光始终都只追逐着她相中的“猎物”,黎盛浩这个小男孩儿一次也没有入过她的眼。 这意味着勾-引一个六岁小孩对徐嘉惠来说真的是没有一点好处可拿。徐嘉惠得是疯成了什么样子才会冒着东窗事发后会变成性犯罪者的风险去干这种捞不到一点好处的事情? “谁主张,谁举证。不要用‘对你这种人还需要证据’这种话来搪塞过去。” “毕竟你用来证明小徐道德有瑕疵的,也只是传闻。” “我想你也知道,在这个网络上fakenews满天飞的世界里,没有比造谣更容易的事情了。” 造谣,造黄谣就是上嘴唇碰一下下嘴唇的事情。网络时代,人们甚至连上下嘴唇都不用碰一下,只需要满怀恶意地敲上几段文字,一篇看起来“知道的都懂 “、“其中水很深”的造谣文章就诞生了。 偏偏谣言、尤其是黄谣对于女性的杀伤力还特别大——别问为什么黄谣对男性就没作用,毕竟对男性来说性经历是他们的“战果”,对女性而言性经历却是“污点”。 一旦被扣上了坐台、出台、做外围、当鸡的帽子,女性就洗不干净自己身上被泼的污水了。即便造谣的人已经被绳之以法,女性可以拿出一切自己没有违法犯罪的证据来,她周围的人仍然会在某个时刻表示自己听某某说过,某某女曾经干过什么肮脏的勾当。 对女明星来说,这就更致命了。因为搜索框的关联搜索项里,她的-名字后面永远会跟上一串“出台”、“坐台”、“当鸡”、“大尺度资源”、“onlyfans”的关键词。 “我没有造谣!” 叶棠一句“恶心”已经把钟琳刺-激得不轻。见叶棠还敢拦在他面前指责他,他更是怒意昂扬。 “没有证据就下结论,还引导大众的思考方向,这不是造谣是什么?” 是,在岑兰的事件里,钟琳确实没有亲自用言语来造谣。可他做的事情和造谣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也是一样。他随随便便就给徐嘉惠的事情下了定论,高高在上地好像一个权威法官、一个正义使者。 “不管你当不当自己是明星,你都已经是公众人物了,钟琳。我相信你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个动作都会对大众造成多大的影响。” “当然,如果你硬要说你不知道也行。那只能证明你够蠢。”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你还去随意地使用这种影响力做损人的事情,那你就是坏。” “蠢和坏,你可以任选其一。” 【???岑兰为什么要帮徐嘉惠说话啊?我不懂。】 【大妈这么共情徐嘉惠,是不是她也卖过啊?】 【啧啧啧,我怎么感觉岑大妈这是在物伤其类呢?】 【我现在觉得徐嘉惠都不配叫巨拟叶螽,她太脏了】 【是啊,徐某太恶心了,她就是自甘堕-落,下-贱】 【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做正经工作呢?偏偏要去搞擦边,要去卖】 【也不知道她跟了多少个榜一大哥……她不会有性病吧?】 【恶心恶心恶心】 【破鞋】 【强烈要求封-杀徐嘉惠!!国家怎么能容许这么一个女支女在屏幕上唱唱跳跳还让她做明星啊?】 【徐这种人不会带坏小孩子吗?会不会就因为她,很多拜金小女孩以后都去卖?】 【哈哈哈哈哈真要那样我倒是支持徐嘉惠了,哥十年后至少也是个中产】 “你……!!” 被叶棠的话激得面红耳赤,钟琳的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黎峻川也来了——把晕厥了过去的黎盛浩交给黎文屿,黎峻川自己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黎盛浩晕厥之前黎峻川没能从他嘴里问出点儿什么来。但黎盛浩明显状态不对,他整个人就跟被注射了什么奇怪的药物一样亢奋。不光整个人像发-情期里被激怒的野生动物一样攻击性很强,指甲一伸就给黎峻川的手臂挠出好几条血痕,还“吭哧”、“吭哧”地喘息着,眼底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我支持岑老师的说法。” 黎峻川站到叶棠一边,他低下头去在叶棠耳边悄声说:“小浩状态不对,Alex说他有头绪。” 叶棠颔首。 她在脑内把事情串起来了。 在岑兰经历的循环里,徐嘉惠被黎文屿袭击过。 那一次钟琳并没有跳出来指责徐嘉惠勾-引黎文屿,所有人都站在黎文屿的对立面,指责他丧心病狂。 但在节目录制结束后,徐嘉惠以前是外围女、坐过台、出过台,还有全国空降的事情被爆了出来。那时舆论才开始有所反转,怀疑黎文屿的事情是徐嘉惠勾-引他在前,只是节目没有拍到徐嘉惠的勾-引,因此大恶人才成了黎文屿。徐嘉惠是那个挖坑的母狐狸,她成功用“受害者”的形象得到了无数的同情与支持,一时间声名鹊起、热度空前高涨。 这一次,因为简安身上的信息素对黎文屿来说过于浓烈,黎文屿又是拿晾衣夹夹住鼻子,又是戴上N95口罩,最后连防毒面具这个大招都给祭了出来。于是乎他反而没有机会闻到徐嘉惠身上的味道。 这样的阴差阳错之下,“袭击”徐嘉惠的就成了黎盛浩。 钟琳没法带头去谴责一个六岁的小男孩——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谁会相信他能色胆包天到在真人秀节目的录制期间去袭击一个大她十几岁的女嘉宾? 于是情况就成了现在这样。 “……既然黎老师都这么说了,那看来确实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钟琳的目光刀刃般冰冷而尖锐地扫过叶棠与黎峻川的脸。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顺便还拉走了李瑜。 “黎老师先回去照顾小浩吧。我送小徐回她的房间,至少先让她把衣服换一换。” “好……” 黎峻川望着叶棠时眼中带着感激。当他的目光落在徐嘉惠的身上,那目光却带来些许的歉意与更多的复杂。 徐嘉惠浑身一抖,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完全埋进叶棠的衣服里。她这心虚的模样让弹幕上又是一片辱骂飘过。 【心虚了心虚了】 【有看过黎盛浩直播间的人吗?来说说怎么回事?】 【我是从徐嘉惠直播间里来的,徐嘉惠确实没有勾-引小孩】 【哈哈,从徐某某的直播间里来的人是什么成分还用说吗?粉丝别装路人了】 【唷,粉丝这就来洗了啊?】 【呵呵不会真有人相信六岁小孩会袭击二十好几的老女人吧?】 激烈的言词如刀似箭。也幸好这个时候的徐嘉惠并不在屏幕跟前。 她这会儿一瘸一拐地被叶棠扶着往房间走——钟琳把她拖下楼来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怜香惜玉可言,徐嘉惠早就扭了一下脚。只是刚才她又紧张又害怕,又凄惶又无助,这才没察觉到脚踝上的疼痛。 到了这会儿,徐嘉惠的脚踝早就肿了起来,肿得似乎还有些严重。 【还敢装受伤】 【母狐狸,yue】 【徐嘉惠的-名声可算是彻底臭了。这会儿除了岑兰,还有谁会同情她呢?】 【我看这个岑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拿徐嘉惠当素材来演好人呢吧】 让徐嘉惠在床上坐下,叶棠替她关上了门。她接来一盆冷水让徐嘉惠把脚泡在里头——节目组还不至于给嘉宾们安排没有卫生间的民宿,民宿后面有蓄水池和净水池,卫生间里的自来水就是从那里来的。 在没有冰块也没有冰柜的情况下,这是叶棠能做的最好的处置了。 “有能换的衣服么?” “有……” 叶棠顺着徐嘉惠的目光找到了她昨天从导演组那里兑来的替换衣服。把衣服递给徐嘉惠,在徐嘉惠换衣服的时候背过身去。叶棠等徐嘉惠换好了衣服,才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想喝水?” 先前徐嘉惠哭成那样,叶棠想她或许饿了、渴了。 徐嘉惠沉默几秒,她哑着嗓子哽咽的两声,终是忍住泪水,只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的。” 在徐嘉惠看来,自己配不上被叶棠这么对待。 “钟琳说的……是真的。” 【!!!!!!】 【我就知道!!!】 【哇!!!精彩自爆来了!!】 【笑死,自爆卡车】 “我,当过擦边女。” “我,给榜一大哥……空、空降过……” 尽管徐嘉惠不想哭,可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第84章 ABO恋综23当个人。 徐嘉惠的双亲都是工人。 当工人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只是徐嘉惠的爸爸正巧撞上了下岗潮,下了岗。 为 了养家糊口,徐嘉惠的妈妈只能更加拼命地加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百六十天都在起早贪黑,剩下的五天就躺在床上像昏死过去那样睡得不会醒。 刚开始还好,徐嘉惠的爸爸感念老婆养着他、养着这个家,对老婆关心备至。可时间长了他就开始怀疑老婆出门不是去工作,不是去加班,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钱也是从野男人身上挣来的。 “让你给我戴绿帽子!让你给我戴绿帽子!!” 徐嘉惠的爸爸开始殴打她的妈妈。他一脚一脚地踹在女人的心口上,还会用拳头去砸女人的太阳穴。 从那时开始,家就不像家了。 徐嘉惠不想回家,她开始在放学后流连网吧。网吧抓得严了、不许未成年人进了,她就宁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回家。 这样的徐嘉惠成绩一落千丈。虽然勉强考上了高中,但成绩次次都是年级吊车尾,座位也给班主任老师固定在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地方。 徐嘉惠完全放弃读书就是在这个时候。 要不是她妈妈哭着求她至少读完高中,她甚至想直接退学去找工作。 当十八岁的徐嘉惠终于从没有一件好事发生的高中生活里解放出来,她十分激动。然而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抱歉,我们公司只招研究生的。你这样的学历……” HR笑了一声。她没说更多,徐嘉惠却是从她无声的笑容里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嘲讽。 “你太年轻了。我们公司需要更有经验的人才。” 有说话婉转的HR。 “你是不是连我们公司的招聘条件都没看?现在看到了吗?学历最低要求是一本的应届毕业生。” 也有不光说话难听,还会用手里的圆珠笔敲着桌子给人压力的HR。 徐嘉惠面试了几十次,没有一家公司看得上她。 别说销售了,徐嘉惠甚至连当端茶送水的文员的资格都没有。 “你长成这样还想当总裁秘书啊?” 哈哈笑着的男人用轻蔑地眼光扫过她的脸、她的身体。 “先去垫垫鼻子开个眼角吧。” “销售岗?你这样的想找销售岗……不如去超市看看吧。超市的短期促销员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交了钱给人力资源中介公司之后,中介公司的人却断定她只能打零工。 碰得壁多了,徐嘉惠的自信早已荡然无存。她再也不敢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虽然学历不高,但认真好学。她再也不敢讲自己擅长与人沟通交流,亲和力好,是当销售的好材料。 疲惫地回到家,被妈妈问上一句:“今天找到工作了吗?”徐嘉惠烦躁地破口大骂,骂完才惊觉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像她爸那样只敢把气撒在她妈妈头上的那种人。 兜里的钱越来越少,又不好意思找妈妈要。徐嘉惠打零工时偶然听工友说同事里一小姑娘因为翻唱了一首歌放到网上就成了网络红人,有时候一天能赚好几千块钱。便想着自己也去试试。 刚开始徐嘉惠不好意思露脸,所以粉丝很少。后来因为她天天都卖力唱歌,她逐渐有了点粉丝。 粉丝们教她如何出名。他们告诉她:首先她要露脸,其次她要穿好看点,然后她应该做这样那样的动作…… 徐嘉惠是不愿意的。可是有人、还是不止一个人送了她一百块的礼物,说只要她露脸,就能给她送一千块的礼物。 于是徐嘉惠露了脸。 当徐嘉惠为一千块的礼物而振奋时,又有人说:只要你穿上爷给你挑的衣服唱一曲,爷就给你两千块。不是直播平台的礼物,而是直接打你银行账户里。 于是护士服、水手服、兔女郎、儿童装……徐嘉惠穿得越来越露骨。 不断有人来问徐嘉惠:“约吗?”、“空降一晚多少钱?”、“包-养你一个月需要多少?” 徐嘉惠既恶心,却又有一点优越感——至少这些人认为她是好看的,她是值得被征服的。 来得太快太轻松的钱让徐嘉惠逐渐变得大手大脚起来。她早就不打零工了。她买着几千块一支的口红,几万块一个的包包,还去垫了鼻子、开了眼角,预约了磨下巴骨头的手术。 她开始全身心投入直播行业。她的直播间却在这时因擦边被封了。 几万买来的包包一、两千块卖出去。徐嘉惠连房租都付不出来。 还好有人对徐嘉惠伸出了援手。 那是她的榜一大哥。这位大哥和别人不同,他从来不对她说骚-话,也不缠着她约线下。他是谦谦君子,他为她花钱仅仅是觉得她唱歌唱得好。 至少这时候,徐嘉惠还是这么认为的。 榜一大哥在她直播间被封后联系了她,问她没事吧?经济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徐嘉惠如实回答之后,他就让徐嘉惠到他所在的城市来——他空着一套房,可以让徐嘉惠免费暂住。 世上还是好人多!徐嘉惠带着这样的心情,奔赴到了榜一大哥所在的城市。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俗套。 徐嘉惠发现自己被卖了。她的榜一大哥把她当贡品,送给了他的老板。 ——这位榜一大哥打从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位老板夸了一句徐嘉惠歌唱得不错,所以他在她身上“投资”,直至把她骗来。 他还对她说:你看,我送了你一场泼天富贵。你只要乖乖给老板当情-妇,你想要的无论是包包还是口红就都有啦! 那天徐嘉惠没有哭。她甚至笑了起来。笑得丧心病狂。 她想起那句话:生活就像强女干,如果不能反抗,就去享受吧。 她对老板说:我要这傻-逼死。 老板也笑了。他说他就喜欢她这样识时务又蛇蝎心肠的女人。 榜一大哥没有死,只是被暴揍了一顿——老板从来不缺给他上供的狗腿子。 徐嘉惠就这样成了老板的女人。她说想唱歌,老板就让她唱。她说想当网红,老板就让她当。 在老板的帮助下,她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网络歌手”,好歹算个小明星。老板不再碰她,只是把戴着“女明星”头冠的她当成了礼物。她就像古代达官贵人家里的家女支一样,成了老板招待客人用的玩物。 她明白,她已经不是人了。 她只是一坨谁都能咬一口的咸肉。 等老板身边的客人们也都没一个看得上她了,她就连咸肉都当不了了。 所以她才拼命想找一个下家,找一个“接盘侠”。 “我太脏了……” 谁能比徐嘉惠更厌恶自己呢?可即便如此,她也要活着。 因为她还有妈妈要养。 尽管她在有钱有能耐后把爸爸赶出了家门,可她的妈妈已经被打出了不可治愈的残疾。 别问为什么如此严重的家暴没让徐嘉惠的爸爸坐牢,问了就是“这是家务事,外人不好插手”。她妈妈也不愿意“家丑外扬”。 “你不脏。” 一只手按在了徐嘉惠的头顶上。她轻轻地抚摸她。 “脏的是这个世界。” 岑兰的记忆里,徐嘉惠可谓是被人扒了个精光。她所有的“黑历史”都被人图文并茂地放到了网络上。那些图片有的是她做“福利姬”时的擦边照,更多的是她小鸟依人地靠在各种脸部被马赛克了的老男人身上的照片。那些照片甚至都不是偷拍,可见被拍的人里只有徐嘉惠自己不知道自己给拍了。 当然,以徐嘉惠的地位,她就是知道自己被拍了这 种照片也没什么办法。 她这样的人,老板要她生她才能生。要她死,她就是生不如死。 “活该!” 岑兰的记忆里,听说徐嘉惠被列为“劣迹艺人”、被永久封-杀后网友们纷纷鼓掌庆贺,每个人都为徐嘉惠送上了“活该”二字作为给她后半生的祝福。 无论男女都在痛骂徐嘉惠有手有脚却甘当福利姬的下-贱。 岑兰试过替徐嘉惠说话,只是她也不敢指名道姓,就含糊发了一条:“当今的世道对女人太过苛刻。”的微博。 即便如此,敏锐的网友们也马上意识到她这是在替徐嘉惠说话,转而狂喷岑兰,说她支持卖-淫、支持年轻女孩儿被老板包-养,支持违反犯罪行为。 更有人说岑兰怕不是很想被人包-养,只可惜她年纪大了没金-主爸爸肯要她了吧啦吧啦……一时间岑兰成了过街老鼠,被喷得那叫一个体无完肤。她不得不关闭了微博的评论与转发,将博文转为自己可见。 即便如此,喷岑兰的网友也是有增无减。 “聪明”的明星们统统闭麦,岑兰这样的“蠢人”则和徐嘉惠一样成了谁都能骂一骂的贱-货。 人们乐此不疲地辱骂着该死的贱-货。仿佛只要骂一骂贱-货,世界就会因此和平,生活就会因此美好。 “在做直播以前,你不是打了三份工吗?” “诶……?” 徐嘉惠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来。 这是徐嘉惠被网暴之后,出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做擦边直播、想求广大网友可以对自己网开一面时说出的自己的过往。 “可你就算打了三份工,你还是只能勉强付得起房租,勉强能吃得起街边快餐。你连发烧感冒都买不起药吃,只能自己硬撑过去。” “为什么你……岑老师你会知道……?” 叶棠随口道:“你以为我上节目之前都不去打听一下要合作的嘉宾如何吗?你的事情不难查。” 观众们并不清楚岑兰实际的交友圈子与人际关系。有岑家这个响亮的-名头在,哪怕岑兰实际上已经很久没和岑家的人来往过了,观众们也不会去怀疑叶棠的情报来源。 就连徐嘉惠自己也觉得如果是岑兰,她会知道自己的过往也不奇怪。像她,她也知道不少和她一样的小明星都是靠谁、如何出的头。 “我想,与其去质问有手有脚的女孩儿为什么会去擦边、去卖肉,不如去问这个世界为什么女孩儿得擦边、得卖肉才挣得到能养活自己的钱。” 世上不乏那种喊着:“既然她说她是生活所迫才去做这种脏事的,那她只要赚到可以生活的钱不就能不做下去了?她继续做就是说明她又懒又贪!”的人。 这样的人是理想主义者,这些理想主义者说得不算错,只是他们忽略了一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只要过过一次好日子,谁又能甘心再回到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依然生活得无比艰难的底层里去?” 诈骗犯难道只诈骗一次就会金盆洗手?毒贩贩过一次毒后还能从这一行脱身? “你的错是软弱。” “你没有抵抗住金钱名利的诱-惑。” “可这世上本也没有那么多人能抵抗金钱、名利与通往这些的捷径的诱-惑。” 叶棠的声音很平静。 “你不脏。一点儿也不。” “脏得是把你逼进围猎圈里的这个世界。” “脏得是那些把你称斤轮两的人。” “脏得是怪你出卖自身,却不去问那些把你称斤轮两的人的罪的人。” 她的表情里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对着这样的她,徐嘉惠却忍不住地流下眼泪来。 她先是无声地哽咽,跟着慢慢啜泣起来。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她在叶棠的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他-妈-的! 这世上哪儿有人真的能享受强女干? 她再也不要去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脏都已经脏了,那再脏一点儿又能如何呢?我其实赚了,我其实很享受。 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恶心的东西就是恶心。 再为茅坑里妆点上多少的鲜花,茅坑里的排泄物与蛆虫也仍然是排泄物与蛆虫。 她不愿再做一团腐肉!哪怕现在她还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重新活得像个人一样…… 但至少,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觉得她脏,还有一个人把她当人! 她想继续在她眼中当个人。 第85章 ABO恋综24我的判断。 徐嘉惠哭了很久。她哭到几乎脱水才沉沉睡去。 叶棠一直陪着她,陪到她睡着了、松开了抓着自己的手才离开。 导演组那边据说是关着门开会去了。也是,节目第二天就是大暴雨,第三天黎盛浩就袭击了徐嘉惠,钟琳和徐嘉惠撕破了脸。整个节目一团乱。 黎峻川在民宿走廊的尽头抽烟,这会儿这里没别人。 叶棠见了他,问:“小浩还好吗?” “还好,意识恢复了。就是烧还没退。” 黎峻川把烟屁-股拧熄在像个钥匙扣一样的携带烟灰缸里。 “我在想要不要退出节目。” 黎峻川一贯注重形象。他出道这么多年,公众都不知道他会抽烟。眼下他还没录完节目就在抽烟了,可见他是真的起了离开的心。 “这节目……我说不上来,感觉有点怪。” “好像有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把我们往什么地方拽……” 黎峻川的说法很文艺,但叶棠听懂了:他在怀疑这个节目有内幕,有幕后黑手正试图毁掉嘉宾们的声誉。 虽不中,但亦不远矣。 不愧是能在娱乐圈里始终当个“清流”的人。叶棠很想为黎峻川的敏锐的警戒本能鼓个掌。 在岑兰的记忆里,岑兰、徐嘉惠不用说,黎峻川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因为钟情李瑜,为李瑜送上无数资源与人脉,让钟琳还有李瑜的其他爱慕者感觉到了危机感。 结果就是黎峻川也被揭破了往事。 黎峻川结过婚。只是他那个年代出来的偶像明星,人人都是把“偶像”、“明星”当服务行业来做的。他们在粉丝的面前绝不承认自己有妻有子,立的始终是一个可以供人无限YY的单身人设。 黎峻川和妻子自然也是隐婚。 妻子很想和黎峻川有个孩子。可孩子这种东西就像火,而纸包不住火。黎峻川害怕孩子暴露了自己隐婚的事实,始终坚决地拒绝妻子。 就这样,七年过后,他的妻子被查出已经到了癌症晚期。黎峻川不仅丧失了和妻子拥有一个孩子的机会,更永远地失去了妻子。 在那之后,黎峻川就真的是单身了。 任何他有好感的、或是对他有好感的异性、同性他都拒绝了。因为每次他和让他有感觉的人在一起时,他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被他辜负的妻子。 他想,那是他一生的罪。绝不可饶恕的罪。 他的妻子那样孤单地离了世,他没有资格在妻子不存在的世界里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在原作里,黎峻川因为隐婚、长期对妻子冷暴力等事情名声一落千丈。他急流勇退,没有留恋娱乐圈,也没有赖在李瑜身边。而是把自己剩下的资源人脉都给了李瑜,自己销声匿迹,据说去全世界各地旅游去了。 之前也说过,岑兰认为黎峻川“背叛”了音乐,因此对他无甚好感。她对黎峻川的事情不算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她的记忆里,黎峻川死了。他死在树海里。 树海外围也算是个旅游胜地,但树海里头却是著名的自-杀圣地。因为在这里自-杀,尸体可能要等好几个月才会被人偶然发现,因此很多不希望被抢救回来的人都在这里寻死。 黎峻川的死是偶然、是意外,是自尽,还是他杀……岑兰不知道。 叶棠倒是逐渐摸到一点真-相了。 只是这真-相她说出来,别说黎峻川,大概就连最依赖她的简安也不会信。 “退出也没什么不好。” 黎峻川颇有深意地望着叶棠的眼睛:“你不劝我留下?” “留下只会遇上更坏的事情。” “……” 不问“你都知道些什么?”,也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沉默着咀嚼了一会儿叶棠的话,黎峻川颔首:“我待会儿就去找导演组说,要退出节目。” 叶棠笑笑,没接话。 她支持黎峻川退出节目,但她确信,黎峻川没法退出这个节目。 …… 刚晴了半天的小岛又被阴云笼罩。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民宿的窗户玻璃,时间久了这声音听得人心烦。 “岑老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简安一脸懵。 他没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叶棠送徐嘉惠回她房间之后,他就一直在叶棠的房间里等着叶棠回来。 因为导演组在开会,没有工作人员来清理房间。也因此房间里还残留着叶棠和简安弄出来的一堆痕迹。 简安一面赤着脸打理床单被子,一面忍不住回想昨晚的事情。 等事情都做完了,简安没事干了,他坐回床上,忍不住倒进还带着叶棠气味的被子里,用沾着叶棠气味的被子裹住自己,然后发呆,傻笑。笑了很久。 房门打开的声音吓得简安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到看见来人是叶棠,他把被子一扔,直接朝着叶棠抱去。 叶棠拍拍扑过来的小狗。 “意思就是天气不对,狂风暴雨会把小岛的低矮处给淹了。我们最好趁现在收拾东西,在母岛和子岛之间的道路被完全淹没之前登上子岛。” “这是导演组的判断吗?” “不,这是我个人的判断。” 虽然一开始叶棠就知道导演组不会让黎峻川退出,可叶棠确实没想到导演组阻止黎峻川带着他两个侄子退出的方法,是这样的方法。 “你要等导演组的通知吗?” 叶棠问。 简安用力摇头。 叶棠就摸摸他。 小狗不满足于只被叶棠摸头。他握住叶棠的手,蹭进她的掌心里。 “我想跟你走。” …… “太离谱了!你在说什么!” 钟琳把李瑜挡在身后,坚决不允许她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我只是把我的推断告诉你们而已。要不要信是你们自己的事。” 叶棠对钟琳和李瑜说了自己推断海平面会上涨、最后淹没整个母岛的事情,钟琳听了就直喊“荒谬”,一点儿都没打算给叶棠好脸嘴看。 叶棠没理会钟琳。她只是看了被钟琳挡在身后的李瑜一眼。 闵英琪不在这个世界里,李瑜就是唯一的女主角。这整个世界都是围绕着她在转,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不会有事。并且李瑜一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那我们就先走了。” 叶棠这句话是留给李瑜的。她说完之后就走向了简安与徐嘉惠。 徐嘉惠睡了一觉起来,脸色稍微好些了。 说实话她不是很相信这样一个偌大的岛能够被海水淹没,但看叶棠一脸严肃,再想到叶棠那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她决定和叶棠一起到子岛的别墅上去。 ——母岛没被海水淹没也没关系,大不了被节目组拍下来当笑料。她现在想开了。 光鲜亮丽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横竖她再光鲜、再亮丽也会有人揪着她的过往咒骂她下-贱,说她恶心。 反之,嫁不进豪门她也不会死,不再有老板当后台靠山她也只是做不了明星当不了网红。只要她不去贪恋那些虚名,饭她总是能吃得起的。 打三份工还只敢一天买一份盒饭分两顿吃的人生她都过过了,事到如今她又害怕些什么呢?她的日子还能过得比那时更艰难吗? “等等!” 黎峻川的声音从叶棠三人身后传来,这让简安眉头皱起,也让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叶棠的手腕。 叶棠没拨开简安的抓握,黎峻川也瞧见了这一幕。 有种晚来一步的可惜,却也有些许的释然。黎峻川没把这放在心上,他抱着戴了防毒面具、还在发烧的黎盛浩道:“我们也一起走。” 黎文屿只比黎峻川来得晚一点点,他去喊了沈临,两人各自用衣服兜了些东西,也跟在了叶棠等人的身后。 第86章 ABO恋综25反正没人在拍。 【总觉得挺没意思的】 【确实。我就是来看点轻松解压的东西的,为什么要让我看福利姬的洗白?】 【导演组收了徐嘉惠多少钱?】 【求资源求资源,谁有徐嘉惠的资源?】 【这一季的节目翻车翻得厉害啊,导演不出来说句话吗?】 【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呵呵,CP粉早被创亖了】 【剧本谁写的?还不出来负荆请罪?】 【不看了不看了,什么破节目!】 【话说导演组是想破罐子破摔吗?下雨也就算了,现在这是想把岛弄沉?】 【从批皮恋综到荒野求生,再到现在洗白大会,我已经不知道这节目和“音乐人”还有“团建”有什么关系了】 【临安党已经在组织举报这个节目色-情尺度超标、要求网站下架这个节目了,同样希望这个节目消失的同好们,欢迎大家来评论区里找加入我们的门牌号!多你一个说不定这破节目就被举报掉了】 【妈耶,怎么又有人发疯要举报节目?】 【虽然这节目意义不明,可是你不喜欢就要举报人家,要人家消失,这不好吧?】 【真的受不了某家的发疯粉丝】 【噗,这节目什么赛博照妖镜?(不过照的不是嘉宾,是观众就对了哈哈哈哈哈哈】 【混沌恶觉得这节目还挺有意思的,各种展开出人意料。】 【可不是嘛!每次我都以为自己已经看破导演组这一季打得什么主意了,结果马上就被打脸】 【我就想看看导演组还能继续拿这群嘉宾搞出点什么花活儿来】 鸡同鸭讲,说东谈西。弹幕里有人笑、有人怒,什么情绪的观众都有。观众们唯一的共性就是:谁都没有关掉这个节目。 暴雨如瀑,整个小岛沐浴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不断有十几米高的巨浪拍向海岸,又无情地从岸边撕扯下些树木草丛,将之卷入海中。 望着民宿外铺天盖地的雨幕,简安微微发抖。 他这不是怕的,是冷的。 这小岛本来是热带气候,四周又都环海。海水会吸收热度,也能放出热度。别说小岛上只是下两天的大雨,这雨就是再下一周,气温也不该降低太多。 可事实就是,这小岛的气温,骤降到了十度以下。一阵饱含水气的风吹过来,都能冷得人牙酸。 “怕么?” 叶棠误解了简安的颤抖。简安也不去解开误会。 他喜欢叶棠贴到他身边的动作,也喜欢她顾虑到他的感受。所以他只是“柔弱”地微微低下头来,“嗯”了一声。 “稍微有一点……雨太大了。” 纤长的手指爬上叶棠的手腕,指尖往下从叶棠的手背到指背上勾勒出一道微痒的弧线。见叶棠不拒绝自己的小动作,简安才可怜巴巴地对叶棠说:“能不能亲亲我?一下就行……” 叶棠和简安的身后,那里还站着黎峻川、沈临和徐嘉惠等人。简安在这种时候向叶棠提出这种要求……可以说是算盘珠子都蹦一行人脸上了。 “虽然我们已经……可你都没有好好亲过我。” 欲言又止,还抓着叶棠的手指捏呀捏。简安这一连串言行对着叶棠是亲昵撒娇,对着其他人那可就是茶香四溢了。 摸了摸自己被算盘珠子蹦出个脑包的额角,在一片绿茶清香之中,徐嘉惠看着简安旁若无人地凑到叶棠唇边。 “反正没人在拍……” 但有人在看。 防毒面具之下,黎文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棠并没有把简安-拉到角落里去,她甚至没 打算打消简安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极其自然地抓住简安的领口,逼着简安低下头来,然后自己眼也不眨地吻了上去。 是为了不被简安浪费宝贵的时间、能够尽快上路出发么?还是说她自己有心官宣和简安的关系呢? 众人不知道叶棠的心思里哪种念头更多。他们只知道叶棠给了简安一个极其温柔又极致缠-绵的甜吻。 “满足了吗?” 明明是自己在人前提出来要叶棠吻他的,真被吻了简安又是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承认他确实是在耍心机,一种名为“告诉黎峻川、告诉沈临、告诉黎文屿,眼前这个人已经和他有关系了”的心机。 他也知道叶棠会看穿他的心机——毕竟他连遮掩都没有遮掩一下。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满足了他。这说明在这一行人里,她是真的愿意选择他,而不是因为没有其他人向她示好,所以她暂且在暗处和他保持着难以名状的暧-昧关系。 这一刻,简安无比餍足。 一直以来他身体里缺着的那一块儿似乎终于被填补起来了。他有种比在床上被叶棠喂饱时还要幸福的充实感。 “嗯……” 如愿以偿地喟叹出声,简安蹙着眉微微喘息,又是辛苦又是甜蜜的模样让弹幕上滚过无限鬼叫。 【太魅了太魅了这什么妖精我要死了】 【感谢这破节目让我见识到了活的魅魔】 【我没有的器官要长出来了!!!!】 【我西皮好真,我嗑生嗑死】 【本GB磕学家今天可以瞑目了】 【我的遗言:把他们接吻的-名场面用激光刻在我的墓碑上】 相比起简安直播间里的幸福姐狗党,钟琳直播间的姐狗党们可就不是那么开心了。 “姐,我不懂,为什么你一定要去相信那些外人?我就不值得你信任吗?” 钟琳看上去既伤心又委屈,还挺无奈。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觉得宁可信其有,既然我们不懂野外求生的知识,那就——” “所——以——说!你为什么一定要信岑兰那个外人的话!?” 钟琳开始暴躁了。 他觉得李瑜就跟个听不懂人话的复读机一样,不论他怎么说,她只会复读一句话,就是要跟着岑兰一行人走。 “岑兰可能是懂一点野外求生的知识,可那又怎样!?她是贝尔格里尔斯吗?是埃德斯塔福德吗?她不是!既然她不是,那她就也只是一个素人!外行人!” “这岛这么大!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淹没!再说了,现在外面雨这么大,别说从这里到子岛的别墅上去了,就是走出建筑物都是有危险的!” “还是说你想滑倒摔伤?想骨折?想被海浪冲走?想被潜伏在森林里的蛇啊虫啊的咬上几口?” 越说越激动,钟琳已经是用吼的了:“姐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在为你好呢!?” “——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想向我证明你是对的罢了。” 外貌过于没有攻击性的李瑜总是给人一种傻白甜的印象。 但这个笑起来能甜得人心都要化了的甜妹其实并不傻,也不白。 过去她单纯、天真且无辜,那是因为有钟家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她有那个资格生活在单纯干净的环境里,也有那个条件天真无辜地活下去而不被心怀恶意的人生吞活剥。 现在的李瑜,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美玉无瑕”的钟瑜玉了。 她看到了人性的丑恶面,也理解到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走在康庄大道上。这世上有更多的人挤在独木桥上进退不得,悬在一线钢丝之上挣扎求生。 独木桥上的人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挤下独木桥,钢丝上的人时时刻刻都可能摔下去、躺在黑暗中粉身碎骨。 从钟家走出来固然可怕,但李瑜却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走出钟家,会更可怕。 因为没有从钟家走出来的她会永远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丫头。她不会知道她美好生活的每一分都是她靠家里的背景与金钱权势得来的特权。 她会一辈子活在别人为她制造的幻梦里。 “实话跟你说,钟琳,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个绊脚石。” “我是个成年人。我对他人、对事物有自己的判断与见解。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该和谁站到一边,我不该和谁混到一起,我该怎么做,我要怎么选择。” 一把从钟琳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李瑜冰着一张平时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无害脸孔,道:“你难道觉得我看不出来你是在绞尽脑汁妨碍我与其他人正常交流沟通吗?” 是啊,如果她还是过去那个她,那她确实该傻傻乎乎地什么都看不出来、什么都察觉不了吧? 猛然一惊,钟琳抖着嘴唇,不敢相信地看向李瑜。 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地和李瑜一起长大,比谁和李瑜相处的时间都长的他自认是世界上最了解这个姐姐的人。 然而这一刻的李瑜让钟琳感到陌生。 “我、我没有……” 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姐姐看透,怕自己龌龊的想法被姐姐读懂,钟琳吞咽着唾沫,狡辩道:“我只是担心姐姐、我想保护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李瑜轻哼一声:“所以你打算把我关回笼子里,是吗?” 钟琳心尖一颤。 “我要走了。你走不走看你自己。” 李瑜言尽于此,她没有撕破自己和弟弟之间最后那点名为“温情”的遮羞布。 “等等……!” 咚咚咚—— 就在李瑜要离开钟琳的房间、钟琳打算制止她时,房间的门上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不好意思,钟琳,你在吗?李瑜在不在你这儿?” 房门那边传来了一个男声。李瑜认出这是节目总导演丁建中的声音。 “我在,丁导。有什么事吗?” 李瑜说着就要给丁建中开门,不料钟琳从她身后伸出手来,直接在她面前转上了门锁。 “我本来不想这么干的。” 脸还是那张脸,可那张脸上歪曲的笑意是李瑜从来没有见过的。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拽住李瑜的头发就把她往床的方向拖,钟琳暴力地把李瑜砸在床上。 “要不是你商都没和我商量就从家里搬出去……要不是你非要去接近我以外的人,要不是你不听话……!!!” 第87章 ABO恋综26我喜欢的人。 后面的事情对李瑜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一场荒诞的、荒唐的,又血淋淋的噩梦。 梦中她被自己视作弟弟的人袭击,千钧一发之时又有算不上熟悉、只是认识的人救了她。 “快走!” 破门而入的导演丁建中拉着李瑜,带着她往楼下跑。 “丁、丁导……” 李瑜还在发懵。她脚下一滑,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还好丁建中反应够快,刚听见背后“啊!”的一声就用自己的背部给李瑜当了垫子。 扑在丁建中的背上,李瑜撑着丁建中的背脊试图站稳。很少和男性进行这种近距离接触的她在嗅到丁建中身上微微的体味时脸庞一红。 “我背你吧!” 没等李瑜站稳,丁建中就已经把李瑜背了起来。 “等、等等丁导……!我可以自己——” 李瑜还想挣扎,却听丁建中说:“我们再不快些,海浪就要把这里冲毁了!” 什么? 李瑜先是一怔,接着就想从丁建中的背上下来。如果丁建中说的是真的,那么把钟琳留在这里就是让他等死! ——丁建中撞开房门之后,抄起床头灯来就给了钟琳的后脑勺一记。这一记没把钟琳的脑袋打破,却也让钟琳晕了过去。 “丁导、丁导你放开我!” 被丁建中钳制着双- 腿,李瑜怎么都没法从丁建中的背上下去。她渐渐哭叫起来,捶打着丁建中的后背与肩膀,她的哭声又很快被雨声冲淡。 几十米高的巨浪如山峦般倾倒下来,浪头每拍到岸上一次,都像一张大嘴把沿岸的风景从陆地上咬下来。 理智告诉李瑜:丁建中带着她丢下钟琳逃跑是正确的。毕竟钟琳袭击过她,带着心术不正的钟琳逃跑,指不定前脚丁建中救了钟琳,后脚钟琳就能设计丁建中丢了性命,好自己独占姐姐。 况且导演组的人除了留下来四处寻找李瑜的丁建中,其他人早已经跟在叶棠一行的后面,踏上了逃命的路途。 这会儿的钟琳没有意识。丁建中一个人只有一双手臂一双-腿脚。他带着一个李瑜都算是为自己找了个包袱。让他再拖上一个没有意识的人逃跑……这和让丁建中去为了她的仁义道德而死有什么区别? 然而从感情上来讲,李瑜真的无法接受丁建中对钟琳见死不救。 那可是她的弟弟啊!尽管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尽管钟琳总是想管着她、限制她,甚至还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可那是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弟弟啊! 她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她和他总是一起过生日,他总是在她难过的时候陪着她!她与他分享自己的快乐与秘密,他和她分享自己的哀愁与决心。她们就像是一条藤蔓上花与叶,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早已习惯了相互照应。 “你还好吗?” 和李瑜躲进一个洞穴里的丁建中沉声问。 抱着膝盖的李瑜却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就在丁建中背着她冲出民宿后不久,一个特别高的浪头席卷而来,吞掉了民宿。 等丁建中跑到了高处,李瑜才看到民宿像一个从坑里被拔了出来的矮萝卜,被海浪弃置在了距离原址几十米远的岸边上。 显然,留在民宿里的人与物不是进了海里,就是在化为滚筒洗衣机的民宿里成了被人遗忘在裤兜里的卫生纸。 李瑜不恨抛弃钟琳的丁建中,她只恨自己。 她恨自己有一颗想要救钟琳的圣母心,身体却无比诚实地随着丁建中苟活了下来。 “……不要难过了。” 丁建中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李瑜的身上。 【导演人有点好诶】 【李瑜对他是不是太冷淡了?人家可是从狼爪下救了她呢】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丁导早和其他人一起走了。】 【我感觉微妙……这狂风暴雨加巨浪的不是导演组自己设置的吗?】 【我也觉得。其他嘉宾出来英雄救美也就算了……导演自己出来英雄救美,嗯,这味儿有点怪啊。】 【那不是因为其他嘉宾都跟着岑兰走了吗?要怪也该怪岑兰啊】 【总不能看着钟琳真的对李瑜出手吧?】 【唉,真没想到钟琳是那种人。开始恶心他了。】 【是啊。再怎么喜欢姐姐也不该用强的吧?】 【而且李瑜说得很对不是吗?他就是在控制她!PUA她!还好李瑜机智冷静没上当!】 【我以前一直觉得李瑜很装很茶,今天转粉了】 【是冷静聪明不恋爱脑的甜妹一枚呀!爱了爱了!】 【希望李瑜能早点看开,早点走出伤痛。为钟琳那种人难过不值得。[微笑.jpg]】 【钟琳好亖】 【娱乐圈容不下他个垃圾】 【明星难道是一个最低级的职业吗?所有人都能来这里分一杯羹![娘娘愤怒.gif]】 【笑死,之前钟粉还一口咬定她们geigei是纯爱小奶狗呢】 【结果是犯罪一条狼】 【楼上你这是把笋都撅光了吧哈哈哈哈哈让熊猫们今晚都吃啥】 【喂!你们都看另一个直播间了吗!?】 【什么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 【沈临被打了!】 【哈!?!?谁!?你说谁被打了!!?谁敢打我的临帝!?】 弹幕瞬间少了一半,三秒后李瑜的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只剩下一只手就数得清的几条。 吃瓜大部队闻风而动,一时间沈临的直播间里涌入几万人次的观众。 “抱歉……谢谢你了。” 嘴角被打裂开来的沈临靠墙坐着,形容略有些狼狈。 【??????】 【不是,我不懂,打了沈临的不就是岑兰吗??怎么沈临还对着岑兰道起谢来了?】 【沈临刚才袭击了简安……】 【啊???????】 满屏的问号飘过,有人立刻指路说:【去看回放吧】 回放里,叶棠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子岛上。 由于她们一行人出发得早,路上虽然也遇到了比较艰难的时刻,但总体来说有惊无险。 叶棠就像个活体GPS定位器一样,哪怕暴雨将人的视野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她也能拉扯着众人,准确且不绕路地往子岛撤离。 “没有电……我去找一下发电机,看看是发电机坏了还是别的什么。” 子岛的别墅里一片漆黑。别墅门口落汤鸡一般的一行人却没有一个后悔跟着叶棠来了子岛。 有母岛挡在子岛的前头,子岛没有被巨浪冲击,众人也没有亲眼见证巨浪拍在母岛之上为母岛造成了如何的惨状。 然而,众人听到了海浪倾泻的声音。 子岛距离被巨浪拍击的母岛海岸可是有相当的距离的。在接近子岛的地方都能将母岛上的海浪拍岸声听得一清二楚,可见那一波声势浩大的巨浪是带着怎样的千钧巨力砸落在母岛之上。 叶棠要去找发电机,黎峻川就自告奋勇和她一起去——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把叶棠身边的位置自发空给简安。谁让他是个“废物美人”? 简安不太甘心地鼓起脸颊来,却没跟上已经离开的叶棠与黎峻川。 找发电机、把发电机配置好,让发电机能够运作起来,两个人就已经很足够了。他要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首先就不该跟在叶棠的身后当个小尾巴,让人以为他只会争风吃醋。 现在他该做的,是把有限的人手用在更有用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给叶棠减轻负担。 ……一路上都是她一个人在安排大家这样那样,也该其他人为她做点儿什么了。 “我要上楼去看一下卫生间里有没有水,检查各个房间里都有哪些用得上的东西。你们呢?” 脱下自己还在滴水的衣服拧了一把后再套上,简安问其他人。 “那我跟你一起去。” 沈临举手:“那么多房间你一个人检查太花时间了。而且我记性好,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我看过一遍就不会忘记。”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金鱼,记忆只有七秒,是吗? 简安没有这么去杠沈临,只是颔首。 “别墅里不是有大厨专用的厨房吗?我记得导演组给我们看的PV里还着重展示了一下厨房里那台摆满了贵重食材的三开门大冰箱。我带着小浩去检查那里。” 仍然戴着防毒面具黎文屿也跟着举手。 “别偷吃啊。” 沈临打趣黎文屿一句,被黎文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滚。” 黎文屿说着作势要去踢沈临屁-股。 这两人年纪相近,又有吉他、架子鼓这些共同的话题。也不知道是哪根回路接对了,总之两人这会儿就跟认识了好几年的哥们儿似的,说起话来带着一种百无禁-忌的亲切。 “……真亏你们两个的关系能好起来。” 简安对这两人突然的哥俩好叹为观止:“之前你们不还挺讨厌对方的?” 他可没忘记节目第一天黎文屿就暗戳戳地在针对沈临——沈临是当下最受瞩目的年轻艺人,是当之无愧的超级流量。黎文屿当时鼓动叶棠与简安都把票投给黎峻川,这明显是在防备沈临得到人气第一的宝座。 “我反正没讨厌过Alex。” 沈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大概是因为没有摄像头拍着,他的态度轻松自然了许多。 “也没讨厌过你。” 【噢噢噢噢噢噢!!!告白了!临帝告白了!!】 【垃圾节目现在才知道给我西皮发糖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不要发癫好吗?什么告白?“没讨厌过你”才几个字啊就成告白了?】 【人家只是在解除误会】 【算了算了,看这节目的都不容易,心情随着这破节目一起一落的……人家觉得他们产品发糖,就让她们当是发糖吧[笑哭.jpg]】 “我之 前也没有刻意回避你,只是公司要求我尽量不和你同框、不和你说话,以免损伤我的形象。” 【什么!?我CP不同框没交谈是公司要求的!?什么破公司!!】 【同框交谈就是损伤形象!?气死我了!!!】 【口吐鲜血!我要爆破傻-逼公司!】 “抱歉啦。” 沈临说着一拍简安的肩膀。 【身体接触!!!】 【他摸了他诶!!他摸了他诶!!】 【他们一起进了浴室,那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该大do特do?】 【请do】 简安轻出了口气:“那我也说实话吧。我是真的很讨厌你那张看见我就变臭的脸。” 【但以后就是喜欢了对不对!?】 “也特别烦你自意识过剩,看见我就扭头离开,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挂你身上。” “哈哈哈。” 沈临笑出声来:“不瞒你说,那时我是真的怕你那么干。” 简安和黎文屿如出一辙,也朝着沈临丢了个巨大的白眼仁过去:“你可不是我喜欢的型。” “你喜欢岑老师那型的?” 沈临漫不经心地和简安一起检查着卫生间与浴室。简安拧开了水龙头确定有水,沈临则找到毛巾先给自己脖子上挂一块,再朝着简安也丢一块。 “不……” 接过毛巾的简安拿毛巾擦了一把脸,又把毛巾盖在头上擦拭自己滴水的头发。 但在沈临看来,简安的这些动作都是在掩饰他的害羞。 “……我是喜欢、岑老师这个人。” 果不其然,简安说完这句话就用毛巾裹着自己的脑袋揉了起来。 沈临就乐。 “你想和岑老师走到哪一步?” “当然是——走到走不下去。” “喔嚯?你小子所图不小嘛!但要走到那一步,会很难的。” “我知道。” 一个奔五,一个奔三,中间隔着辈分。别提还有一个岑家。 简安可以为了喜欢的人退圈,却不知道那个人愿不愿意和声名狼藉的他在一起——不论他为不为她退圈,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就一定会有人说他是看中她背景、家世,想利用她。 可简安不想退缩。 “好好加油,我支持你。” 沈临瞧见简安从毛巾下面露出来的那双里带着一种不动如山的坚定。 第一次和简安如此正常地对话。也是在和简安对过话之后,沈临才发现原来对方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矫揉造作还没脑子的小白脸。 感慨着如果不是粉丝莫名其妙地摁头他和简安,硬要说他和简安是一对,他可能不会等到今天才和简安有所交流,也不会误会简安直到今天。沈临说着,伸出拳头来。 “嗯!” 简安和沈临碰了个拳。 没有隔着任何的布料,当皮肤和皮肤接触的瞬间,有什么东西渗入了沈临的体内。 那像是一滴墨汁滴进了一杯清水里,很快将清水染得浑浊。 “呃……!!” 脑浆忽然沸腾,身体化为烙铁,沈临在这一刻,意识断片。 第88章 ABO恋综27不想被可怜。…… 光是想起来自己对简安做了什么,沈临都要吐了。 这无关于他的性取向,只有关于他的自尊、他的道德底线与他的人格。 一拳砸在浴室的墙上,沈临实在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做出那么恶心的事情——刚才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样。虽然意识不清,却有精准撕掉简安衣服的本事。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是那种人的……!!” 沈临从来都对电视剧、电影还有小说里那些用“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来为自己辩护的角色嗤之以鼻。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找不出第二种能够说明自己情况的言词。 “我知道。” 受信息素影响特别强烈的AO在发-情时会有多意乱情迷,被简安吻着下巴渴求的叶棠是了解的。 沈临一哽。 他先是为叶棠太过轻易地原谅了他而感到吃惊——真的会有人对向自己恋人出手的混球如此宽容吗?还是说在岑老师眼里,简安根本就不是她的什么人,所以她不在乎? 随后沈临就从叶棠沉着如水的面容中品出了其他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岑老师?‘你知道’?” 她究竟知道什么? 侧头下瞰,叶棠对上沈临的目光:“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哦哦?我怎么感觉岑老师好像已经发现了?】 【不会吧?】 【如果说是ABO设定,那是有可能的。毕竟导演组做得挺明显啊。】 【看到现在,我有点同情简安和沈临了】 【同感,简安明明有喜欢的人了。】 【沈临和简安好不容易能变成朋友了。啪——这下全毁了。】 【好难过】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觉得真兄弟情比那种兄弟情更可贵】 【爱情易得,友谊难寻啊。】 【导演组还不如不搞这一茬儿呢】 【是啊。要么早点搞。要么就别搞。现在这是怎么样,想几头吃吗?吃相难看。】 【兰安党表示答辩导演组你们留着自己吃就行,别来碰我西皮】 “你来啦。” 刚刚被袭击过的人看起来比谁都要不在乎先前发生过的事情。从叶棠背后抱住叶棠,整个人黏到叶棠身上的简安把脑袋埋在叶棠的肩膀上磨蹭,蹭完又去亲亲她的后颈。 但叶棠感觉得到,抱着她的这双手臂在不停地微颤。 “没事了。” 转过身,叶棠一手环住简安的脖子,一手轻抚简安的发顶。 简安在这一瞬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习惯了装可怜、总是在用可怜相当武器的他在这一瞬却不想被叶棠可怜。 于是他咽下泪意,朝着叶棠的唇吻了过去。 轻缓的厮磨就像是小动物挤在一起,挤成一团。叶棠任由简安动作,但这一次她没有允许简安的手更进一步。 “出去吃东西吧。Alex他们找到了很不错的牛排。” “可是……” 简安仍不肯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在他看来,和叶棠在一起比吃饭重要一百倍。 “你就不想和我一起吃烛光晚餐?” 叶棠拍拍简安的手,她眼底温和的神色让简安的不安稍稍缓和。 ……她没有嫌弃他。她眼中的自己依然一尘不染。 所以他可以相信她不会嫌弃他,也不会怀疑是他出卖色相、勾-引他人来袭击他的,对吗? “想的……!” 纤长的淡金色睫毛在紫色的眼眸上轻轻-颤动。 “但我更想要今晚也和你在一起。” 叶棠轻笑一声,吻了简安一下。 这就是说……她同意了是吗? 心底荡漾起甜蜜的喜悦,简安不由得捧着叶棠的下巴对着叶棠的唇吻了又吻。 他想,等吃过了浪漫的晚餐,等他们回到房间里,这一次他要对她做很多之前没做过的事情,还要用指尖、用指腹去感受她身上的每一道弧度。 然而—— “咦?岑老师你在做什么?” 晚饭过后,徐嘉惠看着叶棠把一把高背椅搬出了餐厅。 把高背椅搬下楼的叶棠对着别墅的大门坐下了——这间别墅的一楼是类似酒店大堂的环境。大门一开,就能看到富丽堂皇的水晶大吊灯,以及铺着红毯的宽阔楼梯。 楼梯很高,又从中间的平台一分为二。这种分散人流的设计,不光在酒店、在银行与各种商业机构里也很常见。 高背椅被放置的地方,正是正对别墅大门的楼梯平台上。 “等人。” 别说徐嘉惠,就连黎峻川等人也因此叶棠的话沉默了一下。 外面天色早已经黑了。在这种风雨交加又黑灯瞎火的夜晚里,任何一点光亮都很明显。 别墅的发电机在叶棠往 里倒入汽油后开始正常运作,如果有人循着别墅里透出的光找过来,那他们早该到了。同理,如果外面有人提着手电筒,那处于地势较高的子岛上的众人不应该没察觉到黑暗里那星点般的光芒。 “前后已经有半天的功夫了。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导演组的人找上这个别墅……” 话只说到一半,徐嘉惠就说不下去了。 她不愿意去想那些在她们离开母岛时没有跟来的人是不是都死在了母岛上。她只能不断催眠自己、安慰自己说:母岛又不是全被淹没了,一定还有工作人员活着!说不定李瑜和钟琳就和他们在一起…… “比起考虑别人,不如考虑下我们自己吧。” 防毒面具下,黎文屿铁青着脸色。 他岔开话题,何尝不是像徐嘉惠一样不想去想此刻不在这里的那些人的遭遇。 “风雨这么大,直升机都没办法过来。再说我们也没有向外界求救的手段。……如果我们找不到发送求救讯号的手段,想等途径的船只发现我们,恐怕是天方夜谭。等外界注意到我们失踪,说不定我们都渴死饿死了。” “不会的。” 叶棠的斩钉截铁让黎文屿想起她曾经展现出的野外生存技巧。于是黎文屿安静下来。 “要不……等雨小一点,我们去找找瑜姐姐她们?” 黎盛浩不怎么喜欢皮笑肉不笑的钟琳,也不怎么记得导演组众人的脸。可他也是有同情心和良知心的。 想到自己在大别墅里吃着牛排的时候,李瑜等人还在外面逃灾,他心里有的不是坐看他人凄惨的优越感,而是一种良心被狠狠苛责的不安。 “用不着。” 叶棠的神情还是那样平缓。她的目光落在别墅的大门上,又像是穿透了别墅的大门,落在了其他更遥远的地方。 “她们会来的。” “一定会。” 吱呀呀—— 令人牙酸的推门声在此刻响起。 丁建中和李瑜的身影被两人身后的雷光照得雪亮。 手肘放在高背椅的扶手上,拄着下巴叶棠笑了笑,说: “看。” 第89章 ABO恋综28从结论来说。 丁建中在脑海里预设了许多种情况。 他想过自己带着李瑜登上子岛、推开别墅大门的当口,或许会看见因他们的出现而吃上一惊、继而大喜过望的其他嘉宾。也想过迎接自己和李瑜的,有可能是空无一人的别墅——岑兰只是一个年过四十的大婶儿。纵使她有相当毒辣的眼光与敏锐的洞察能力,也不一定就能准确地在大暴雨中判断清楚子岛所在的位置,继而能带着那么多人毫发无损地来到别墅。 丁建中甚至想过,或许别墅里的嘉宾们不会欢迎他和李瑜的到来。他们会为了自己活命而把他们赶到室外——别墅里无论是食材还是矿泉水都数量有限。在救援不知何时能到的情况下,多一张嘴就是多一张催命符。 当然了,如果情况是后者,丁建中会更高兴。 要知道这是个直播节目。嘉宾们的行为越有争议性,节目受到的瞩目度越高。 哪怕因为他过度地引出了嘉宾们的黑暗面、以后被其他的艺人们拒绝合作也没关系,因为他早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另一条康庄大道。 ——一个可笑的真人秀节目导演,可从来都不是他野心的终点。 丁建中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打开门的时候,迎接他的会是一场审判。 “果然是你啊,丁导。” 为了节省汽油,别墅里只亮起了基本的灯火。高坐在高背椅上的那人,只被灯火照亮了一半的脸孔。 她的另半块面孔隐在黑暗之中,似笑非笑。 “我其实怀疑过这一切的黑幕会不会不是导演,而是潜伏在导演组中的、某个看起来和NPC别无二致的工作人员……” 叶棠笑了一声:“现在看来丁导的自我表现欲比我想象得要强。” “你、你在说什么啊、岑老师……” 嘴角抽搐着丁建中强笑两下,丁建中的心脏随着叶棠吐出“黑幕”、“NPC”这样的字眼而疯狂跳动起来。 她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是有人告诉她的?那会是谁?为了杜绝内鬼,他可是一个跟班都没带进来,和他一起的工作人员全是NPC!就连和他交易的钟琳也不知道这些……! 总不能、总不能是岑兰自己发觉的吧? 丁建中咽了口唾沫。尽管这一路行来他没喝过水,喉咙里早就干得想要冒火。 “不要再开玩笑了……这会儿我和李瑜都没心情听你编故事。你要对推理有兴趣,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了,我推荐你去上《大侦探学园》。正好《大侦探学园》下一季度的主题是‘明星季’。” 忍住心虚,将恐慌暂时抛到脑后。丁建中往前走上两步,用他那张老实的面孔朝着叶棠身侧的其他嘉宾求助道:“我们淋了一路的雨,能不能先让我们洗个热水澡……不洗澡也行,给我们两条毛巾擦擦吧。我……脂肪多,还能撑,但请你们至少给李瑜一点吃的……!” 这还演上了?可真是戏瘾足。 不过也能理解,谁让丁建中是个穿书者呢?他会当自己是主角、是挂逼、是气运之子,确实再正常不过。 李瑜脸色白中泛青,看起来虚弱异常。徐嘉惠本就因为丁建中的话而动容,见抬起头来的李瑜这副模样,她是想都没想就跑下楼梯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瑜。 “我去给你们拿毛巾!” 黎盛浩也很懂事的行动了起来。黎文屿没说自己要去做什么,不过看他离开的方向,他应该是去厨房给丁建中还有李瑜拿水找吃的了。 抽离地望着眼前的人群,叶棠完全是以旁观者的在注视着这一切。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没有人把她的话当作是一回事。 【大姐这就哑火啦?hhhhhh】 【还以为她会说出更劲爆的话来】 【搬了个椅子坐那儿,结果装逼一秒破功】 【有点无聊】 【没人觉得丁导演演技很厉害吗?我有点粉他了】 【啧啧啧,这么好的演技当什么导演。做演员不是更赚钱?】 【笑死,让丁导去做演员,那是害人家!不看看娱乐圈现在还有几个真演员?看看上一个爆火的演员花了几年才成名?二十年!二十年都够丁导当导演赚完养老钱了!】 【唉,讲颜值不讲演技的年代,可悲啊】 【……等等】 【啊?】 【我看见了什么?】 【岑兰是不是在盯着镜头看?】 【……这节目,哪里有镜头?】 【你们忘了吗?这节目,根本不需要镜头拍摄】 【!!!!!!!】 一排排的感叹号沉默地飘过。这一刻,所有观众都是惊骇莫名。有些人甚至把脸从屏幕的面前挪后了几寸。 目光穿透虚空,叶棠轻缓柔和的笑声在这一刻震颤了所有观众的鼓膜。 “我没有在看镜头。我只是知道这节目拍摄的逻辑。丁导既然用话打了我的脸,讽刺我这时候了还想着出风头,一点都不关心死里逃生的他和李瑜,那么为了增强节目效果,这时候当然就会有镜头对着我的脸怼脸拍摄,将我脸上的表情,眼中的不甘、羞愧等等情绪变化的细节完完整整地呈现在观众们的眼前。” 可惜,叶棠的脸上既没有不甘、也没有羞愧,更没有对自己结论的怀疑。 她只是平静地、用一种像在评论电影拍摄手法的口吻,淡淡地说完后面的话。 “从结论来说,我、我们这些嘉宾与丁导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并不是现实世界。” “——” 像是一根巨刺卡入喉中,丁建中猝然失语。发酵的恐惧、惊惶在这一刻井喷而出,化为了愤怒。 “你还在胡说什么!?岑老师你疯了吗!?” 所谓恼羞成怒,就是这么一回事 儿。 清冷的目光这才转回到丁建中的身上。 “子母岛与子母岛上的所有东西,都只是一段段的数据。” “大概在外面的观众看来,这里会是犹如《动物森友会》那样的世界吧。” 所以即便看到暴雨海啸这样的天灾,看到一部分嘉宾们冒着危险前往子岛别墅,看到导演组的工作人员们没有一个出现在安全的子岛别墅上,看到钟琳对徐嘉惠施暴,沈临袭击简安、她捶爆简安这样的暴力场面,看到她和简安各种各样的不可描述……这档不论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失控的节目也依旧在继续。 萌萌哒Q版小人在很大程度上冲淡了节目的残酷性,同时也冲淡了观众们对嘉宾们是“活人”这件事的认知。 【卧-槽】 【草了】 【草草草草草】 【除了草我真的没别的话可以说了】 【岑兰也太厉害了点吧?】 【她是不是什么妖孽转生的?怎么连这都发现了】 【换我我绝对发现不了】 【呵呵,这也吹?】 【这有什么好吹的?】 【是导演组露出的破绽太大了吧?】 【是啊,又是刮风下雨又是海浪海啸的,一眼假】 【钟琳还被弄死了w这要是真的,那还得了。钟家要告死导演组】 【不过钟琳这会儿也是死人了,社会层面上的】 【丁导怕是一出节目立马就会收到钟家的起-诉书哦ww】 【别发弹幕了,专心看节目行吗?】 【弹幕都挡住我看姐姐推理了】 【那你关弹幕啊,我发是我的自由】 【就发就发!气死你略略略】 弹幕上吵得热闹。屏幕里,丁建中不理会叶棠,只是转向扶着李瑜的徐嘉惠:“快去找个人……找简安来帮帮岑老师!我看岑老师这是受多了刺-激,这里有点不对了。” 说罢丁建中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脑门儿。 叶棠不恼,她甚至想笑。 骗嘉宾可以,丁建中这是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毕竟在他坚持揭破真-相的岑兰有病、是疯病的当口,他就和岑兰、岑家结了仇。这与岑家对岑兰做了什么无关,也与岑兰自己怎么看待岑家无关。在世人仍然将岑兰视岑家一员的现在,侮辱岑兰就跟对着岑家泼粪是一样的。 倘若丁建中只是为了节目效果着想,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执着地否认她的话。他反而该眼睛放光地诱导她继续把她的推理说下去。以期《音乐人团建》这档节目在热搜榜、话题榜上炸榜式屠榜。 丁建中这样彻底且急躁的否认她的话,只能证明两件事:一、他有别的私心。二、叶棠的猜测是对的。 “我最初意识到不对,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自己舍弃了神格与权柄、从而做回了人类的叶棠并不是一开始就发现自己身处的小岛是不真实的。 正因为她将一切都视为真实,这才会跃跃欲试地投入到荒野求生之中。 “第一晚我和简安是露宿在外。睡前我确定过天空,可以确定第二天会是个晴天。结果第二天下了雨。” 根据岑兰的记忆,叶棠知道她从哪个城市“出发”前往小岛。通过那个城市的经度纬度,再通过在游艇上花费的时间,叶棠大致可以确定小岛所在的经度纬度。 地球存在自转与公转,也正是因为有自转与公转,地球上才存在白天黑夜与一年四季。 诚然,地球无法永远保持自转与公转,地球自转与公转的速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但与人类的寿命相比,这种改变极为缓慢。别说一代人,就是几百代人的寿命加一起,人类也未必可以体验到地球自转、公转的速度改变后地球气候环境的改变。 说得再简单一点,那就是一个地区的天候是有规律的。 即便会有极端气候的影响,但从更宏观的时间轴上来观看,会发现连极端气候的出现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知道自己大致在个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大致会有什么样的天候变化,接下来再通过观察夜空能见度确认明日是晴是阴,叶棠断言明天会是大晴天的话本来是不该落空的。 可她的判断不仅落空了,甚至还相当打脸。 叶棠不是那种会因为自己的预料落空就愤愤不平,继而无法接受现实的人。即便砸下来的暴雨就跟巴掌一样噼里啪啦,她的心中也没有太大的起伏。 但接下来,她又察觉到了新的异状。 “我没有肌肉酸痛。简安、黎老师,还有他的侄子们也没有。所有人都行动如常。” 之前也说过,由于运动和野外求生时用到的肌肉不同,哪怕是运动健将,到了野外各种亲力亲为,也会肌肉酸痛。 简安的体能很好,但他是跳舞练出来的体能,他甚至都不能和运动健将相提并论。黎峻川纵使保养得宜、也有运动的习惯,也不该没有一点儿身体上的不适感。黎文屿和黎盛浩虽然没怎么活动,可他俩都发过烧,烧过后人是应该体虚、更容易疲劳的。他俩却没有这方面的表现。 【原来如此!】 【噢噢噢噢噢】 【确实!】 【这个属于是盲点了】 “……那……那又怎么样?” 丁建中急急忙忙扯开自己的POLO衫,露出下面带血的伤口。 “看到了吗?我的伤口还在流血呢!……会受伤、会流血、会疼痛,就算如此你还要说这个世界是虚拟的吗?!” “当然。” 叶棠斩钉截铁:“因为这个世界里虽然存在受伤与流血,受伤流血的人也会感到疼痛,但不论是伤还是血,都是假的。” 目光落在徐嘉惠的身上,叶棠笑道:“小徐,你还记得自己扭伤过脚吗?” “诶……?” 徐嘉惠的记忆开始倒带,“嗖”地一声,她的记忆停在了她被钟琳拖下楼去的那一刻。 这一刻,无论是屏幕内还是屏幕外,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丁建中指着徐嘉惠的鼻子,口沫横飞:“那不是那女人故意装作脚伤的样子想让人去同情她吗!?” “不,那时她的脚踝确实受伤了。所有观众都可以做证。” 【草】 【草草草我他娘的还真可以】 【我记得确实看见徐嘉惠的脚踝是肿了的】 【我还记得岑兰接了水来给她泡脚呢】 “小徐,能把你的裤子拉起来给大家看一下你的脚踝吗?” “……” 这下,不用徐嘉惠对李瑜说什么,李瑜已经先放开了她,望向了她的脚踝。 那里没有肿胀的皮肉,只有正常的骨头凸起。 “平时扭伤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好,还需要我提醒各位吗?小徐仅仅是去睡了一会儿就跟着我们一起出发前往这个子岛别墅,你说她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治好的扭伤呢?” 疾言厉色的丁建中在这一刻,表情完全垮塌了下去。 他抖着嘴唇,什么都说不出。 第90章 ABO恋综29锦鲤。 “不过这也不能怪丁导思虑不周、打磨不够。” “毕竟,制造出这个世界、这个直播系统的人不是你。” 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放了个惊天大雷,叶棠道:“啊,对了。我之所以判断这是‘直播’,是因为只有直播才能最大限度地让这个节目成为话题。录播太容易被怀疑有剧本。哪怕我这一连串的行为都可以算是在破坏这个节目了,也会有人跑出来说这是岑家为岑兰花了大价钱定制的剧本。” 【等等,这难道不是剧本吗?】 【岑兰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是剧本】 【就算是剧本,这剧本也很精彩了。九曲回肠的,根本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我整一个大懵逼】 【懵逼+1】 【+2】 “丁导,你听说过《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这本书吗?” “——” 哪怕是刚下楼来的沈临和帮着黎文屿一起拿来了食物和水的简安,都看到了 丁建中的动摇。 这人的肩头狠狠一颤,就像被人用大锤子砸弯了脊柱那样站都快站不稳了。 【什么什么?】 【什么书?】 【没听过】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一本……呃,听起来是女频小说?】 【不是,我都看到这里了,别跟我说这是小说广告哈】 【是不是小说要翻拍,借着这个节目来造势啊?】 【这要是造势和广告,导演组集体司马】 【死导演本人行吗?他-妈妈能有什么过错?】 “对你来说,你是穿进了这本小说里吧?” 【??????】 【什么意思……】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啊?什么?这什么展开?】 【彻底看不懂了】 【阿巴阿巴(放弃思考的眼神】 “你穿过来之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凡是讨厌女主角、嫉妒女主角的、妨碍女主角的人统统都没有好下场。帮助过女主、被女主角喜欢、女主角对其有好感的人,则鸡犬升天,哪怕只是个小配角也功成名就。” “和女主定情之后,男主不光逆风翻盘赢了本来绝对赢不了的商战,还从区区一个商界新贵成了超级财阀的掌舵人。” “就连只是因为好心,在女主失意时送过她一支免费玫瑰花的花店女老板都被多金温柔的小狼狗追求,最后嫁进了小豪门里。” 叶棠说一句,丁建中就抖几下。到了这时,丁建中已经抖得越来越厉害,他几乎要站不住脚了。 “所以你发现了。女主是真锦鲤。” “这个锦鲤不是比喻词。” 【???】 【??????】 【咱们这个节目要往仙侠的路上发展了吗?】 “而这个世界对于锦鲤女主来说……或者说是对于把女主送过来当锦鲤的存在来说,” “是让女主化龙的登龙门。” 【又是穿书又是锦鲤的,岑兰到底在说什么?】 【看不懂这展开了】 “你、你——” 哆嗦着嘴唇因为缺氧成了猪肝紫,整个脑子都是一团乱的丁建中在这一刻,仿佛抓住了某种救命稻草。 “你不是岑兰!!!!!!!!” 不是岑兰? 简安望着高背椅上的叶棠。 “你是谁!!?” 叶棠从高背椅上起身,她笑:“我当然不是岑兰。真正的岑兰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 【认真的吗?】 【好好笑啊这剧情】 “你、你偷了……不,抢了岑兰的身体!!” 丁建中指着叶棠的鼻子。 叶棠的表情淡淡的,连笑都是那么朦胧:“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你现在应该怕我夺走你的身体让你闭嘴才对。” “……!!” 丁建中咬紧了后槽牙。 “我想丁导应该是在试图接近女主角的时候,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嗯,这里就简称为‘上界人’好了。被上界人找上门来的吧?” “上界人看出了你的企图。你想利用女主角来功成名就、最好飞升上界的企图。” 但是上界人连黎峻川都看不上,又怎么看得上一个丁建中呢? ——不是所有爱慕李瑜的男性角色都有好下场。因为李瑜身上的规则是“她喜欢的”、“她有好感”的人才能得到她的锦鲤加护。 黎峻川年纪大了,过去又有过妻子和情史。在上界人的眼中,他已经“不干净”了。 这种“被人用过”的,“不干净”的东西,怎么能成为锦鲤小公主的良配呢?他只配当锦鲤小公主的养分。 所以黎峻川的结局是身败名裂,是将所有人脉资源留给李瑜后默默死去。 “上界人没有直接除掉你,而是留下你,我想,是因为你身上可供女主角吸收的东西太少。” 黎峻川身上被当作李瑜养分的,除了他的-名气、人气,还有人脉资源,更多的应当是气运。 在过去,优秀的音乐人不在少数,优秀的演员也是一抓一大把。然而黎峻川从中脱颖而出,纵横歌坛电影屏幕几十年。叶棠就是看不见人身上的气运值,也完全能够想象他身上的气运有多么庞大。 ——气运与气运之子本来就是相互成就的。气运会自行聚集到气运之子的身上,气运之子又会利用这些气运登上更大更闪耀的舞台,从而得到更多吸收气运的机会。 黎峻川本人的实力也是助他吸收更多气运的一环,他就是那种越努力运气越好、越努力机遇越佳的人。 是黎峻川死后,曾经聚集在他身上的气运流淌到李瑜身上去了呢,还是因为黎峻川把自己的气运无意间转移给了李瑜,所以他才会身死呢?这就是叶棠无法考证的了。 “还有,就是你向上界人开口了吧?你说,你想和他们做交易。” “对于知道原作剧情的你来说,如何帮女主角增加光环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或许可以帮他们解决一个困扰了他们很久的问题。” 岑兰为什么会进入时间循环? 起初叶棠认为这是因为闵英琪的存在。闵英琪自己也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许下了:“让姐姐好好活着,让姐姐扬眉吐气,让姐姐功成名就”的愿望。 然而,闵英琪尚未进入这个世界,她充其量只是“女主角候补”,她还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这样的闵英琪真的拥有足以让岑兰进入循环的愿力吗? 不。 真正让岑兰进入循环的,不是闵英琪。是上界人。 是在不断为李瑜积攒气运、希望李瑜能锦鲤化龙的上界人。 “不论锦鲤女主有多功成名就,她身上的气运总是不够她锦鲤化龙。” “于是上界人换着花儿地夺取她身边人的气运,或者是让她身边的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以此让那些人原本具有的气运流出,流往锦鲤女主的身上。” 所以岑兰那么“倒霉”,那么凄惨。 在某次的循环之中,她甚至被人潜入房间里强-暴。因为她抵抗,那人还掐死了她。 叶棠之所以晚上睡觉不关门,就是打算钓出这个人,替岑兰报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ABO恋综30设计。 “但循环了那么多次,我想上界人也注意到了吧?” “为什么只要不彻底毁掉‘女配’,‘女配’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卷土重来、和‘女主做对呢?为什么’女配‘总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给她一点点机会,她都会东山再起、让已经流出的气运再度汇聚在她的身上呢?” 叶棠抬起手来,摊开两个掌心:“因为‘女主’和‘女配’是一体两面,是阴与阳,是表与里。” 【什么意思???】 【我好像有点懂了……又有点不太懂。】 【是在说女配成就了女主吧?】 像是直接听到了、看到了弹幕里的内容,叶棠道:“各位不妨把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理解为一本小说吧。” “你们看过越级打怪的龙傲天,开头第一行就满级的凤傲天,不也看过团厌女配重生成团宠,恶役千金退婚流吗?” “是的,‘女主’和‘女配’本来就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以李瑜为女主角的小说是娱乐圈爽文,以岑兰为主角的小说就是女配重生文。以穿成穿成岑兰的闵英琪为主角,就是穿书复仇文。 “为了不让锦鲤女主被颠覆其女主的地位,想让锦鲤化龙的上界人们才会用尽残酷的手段去对待那些身负气运的‘女配’们。以此从她们身上抢夺气运。” “可他们越是这么做,锦鲤女主离化龙越远。这就像是有一股看不见说不清的意志始终在阻碍锦鲤女主化龙。” 从根源上来说,“女主”和“女配”相差得并不多。 决定谁是“女主”、谁是“女配”的,只有那股看不见说不清的神秘力量。 “不过就算上界人不理解这股看 不见说不清的意志究竟是什么,他们总归是理解到了一点:那就是为了锦鲤女主而过份残酷地对待‘配角们’虽然能够让气运从‘配角们’的身上流逝,但一条条人命的献祭也会导致气运反噬锦鲤女主。致使一度转移到锦鲤女主身上的气运自行消散。” 叶棠的目光穿透了虚空,像是看向了屏幕之外的某些人。 “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些本来想直接中断直播节目,将一切归零再次循环的存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被叶棠称为“上界人”的他们集体一怔,随后意识到:叶棠知道他们先前放任着她揭开节目的真-相是因为他们已经在着手进行这一次循环的归零,并打算重启下一次的循环。 可如果他们现在还要继续归零与重启,他们就无法得知他们一直在追寻的那个答案了! 或许……他们应该等她说完?反正听她说完再归零重启不是也不迟?横竖这个世界的人不会有谁记得归零重启前发生的一切。 但叶棠并没有马上将答案和盘托出。她换了个话题。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为锦鲤女主从配角们的身上收集来这么多的气运,一遍遍地看着这些气运自行消散和一遍遍地竹篮子打水有什么区别?” “那么又能从配角们的身上夺走气运、又能不让气运反噬锦鲤女主的方法是什么呢?” 叶棠摊手一笑:“所以上界人设计了这个节目。” “这个节目里的世界是虚构的。在这个世界里,哪怕配角们袭击他人、使用暴力,闹出人命,并凄惨地死在各种天灾人祸里,观众们也不会觉得这有多残忍。毕竟,这一切都是虚构的嘛。” “但在节目里暴露了‘真面目’的嘉宾们却会在离开节目后受到无比严厉的道德制裁,也就是所谓的‘社会性死亡’。” “打脸打到人社死,这足以剥夺完配角们身上的气运了。配角们却又不会因此直接丢掉性命……对上界人来说,这是个完美的回避气运反噬的方案吧。” “为了能合情合理地让每一个配角社死,丁导你灵光一闪,想到了ABO设定。” 普通的综艺节目真人秀,就连玩对抗游戏嘉宾们都要气氛和谐和蔼,不能展现出过于有攻击性的一面。 要是有哪个节目敢安排一个嘉宾去袭击另一个嘉宾,哪怕这两个嘉宾都是小咖超小咖与糊咖,节目也会被唾沫淹死。 观众的道德感是会随着世界观的不同而左右横跳的。 这就好比一本普通的言情小说里,绝大部分的读者都接受不了男女主杀过人,卖过春。 然而在仙侠设定的小说里,哪怕男主是个大魔头,杀人如麻、一个不高兴就要命令手下去屠城,读者们也大多不会把这放在心上。 在宅斗文宫斗文里,女主无论用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例如毁人清白、将人卖进妓-院,也不会有人骂她“恶毒”、“有病”、“恶心”。 所以在ABO的设定下,A袭击O也就不再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更多的读者会认为A袭击O证明了O的魅力,证明了O对于A来说就是命定之人——毕竟A对着其他的O都没多大感觉,偏偏会为了这个“命中注定”的O失控。 于是在这个节目里,粉丝们就算看到沈临成了袭击者,也不会大骂导演组不是人,竟然安排这么恶心的情节。她们只会用A遇见O就是会这样,这是A的本能为沈临开脱,并且辱骂被设定为O的简安释-放信息素是勾-引沈临。 简安在娱乐圈的人设是“废物美人”,他被设定为O非但不会引起他粉丝们的厌恶,反而会让他的粉丝们觉得合情合理、没毛病。 当然了,简安被各种袭击也是喜闻乐见,事后大概还有部分粉丝会以此为荣,认为简安的魅力就是这么男女通吃、老少皆杀。 就这样,明明是导演组恶意搞事,最后所有观众的痰却都不会吐到导演组的身上。 “这其中也有丁导你的私心。” 性格“柔弱”,没有什么雄性的攻击性的简安是最容易让女性产生同情心与同理心的。加上他又是貌若好女,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和女性拉进了距离。 “为了不让简安被女主喜欢上,你把他安排成了O。” 在直男眼里,一个男性O和一个满地找1的大母0也没什么区别了。 “勾-引同性”则会成为节目结束后简安最大也是最可耻的黑点。他会被雪藏不说,还会变成一个路人都能对他指指点点、吐口唾沫的“脏东西”。 “利用简安这个O,你还可以毁掉其他的男A。” 比如说黎文屿,又比如说沈临。 “但是你不敢马上对沈临下手。因为你还要考虑到上界人毁约的情况。” 丁建中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他握成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却没有反驳叶棠哪怕只是一个字。 “万一上界人毁约,没有在事成之后把你带到上界去。那么你就还要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届时,你还是那个苦哈哈的真人秀导演。你在沈家的面前,比一只苍蝇还不如。至少苍蝇还会飞,还需要人追着打。而你,” “沈家一根小指头就能碾碎你的全部。” “你不把黎峻川设定为A,不让黎峻川去袭击简安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黎峻川是低调的。可再低调的人也有逆鳞。 纵使黎峻川在上界人的眼中只是李瑜的养分之一,对丁建中来讲,黎峻川依然是不可以轻易得罪的对象。 被点到名字的黎峻川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仰望着高处的叶棠,听着她启唇揭开后面的真-相。 “你为黎峻川安排的身份,是B。和给岑兰的一样。” Beta并不是个该被歧视的性别。可在ABO的世界观下,身为“平凡”的B本身就是一种会遭到欺凌的理由——A有着最优的头脑与身体能力,O各个都魅力非凡。虽然有的ABO作品会将O设定为遭到歧视的一种性别,可就算是这样的作品,O最后都会凭借俘获A而获得极高的社会地位,并得到B难以企及的一切。 “黎峻川是他歌迷们几十年的白月光,也是他粉丝们至今放在心上的朱砂痣。只要你们节目事先说一句‘所有嘉宾的ABO性别都是由系统根据他们的个人能力与倾向为他们测算出的结果’,之后再曝光黎峻川是B,就足以击穿人们对黎峻川的滤镜了。” 曾经觉得黎峻川歌好听的人会开始反省:是不是我太高看黎峻川了?是不是我太神话黎峻川了?是不是媒体将黎峻川炒作成“天王”,我被“天王”的-名头洗了脑了? 然后就会有人开始觉得:黎峻川的歌现在再听也很一般嘛。客观来讲以前黎峻川唱功确实不错。可曲子又不是他写的,歌词也不是他自己填的。换一个能唱的上去,这首歌一样很好听。 岑兰就更不用说了。 她这一生的怀才不遇都会被一个“B”解释——她其实没自己想象得那么专业,那么厉害。她不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不愿意承认而已。 “黎文屿就不一样了。他虽然是黎天王的侄子,但也只是黎天王的侄子。在他惹出祸端后,比起像对待亲儿子那样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与人力去为他开脱、打点,不如直接和他划清界限来得简单容易。” “大义灭亲的-名号,总归比无底线无下限地回护亲戚的-名声好听。” “为了佐证黎文屿是天生坏种,也为了能切实地让黎峻川大义灭亲,我想你事前就调查过黎文屿,知道他休学的始末。并且会在出事之后将他休学的‘内幕’爆出来。” 哐啷—— 黎文屿手上的器皿砸落在地,里头的葡萄有的烂在地上,有的咕噜噜地滚出一截,直到撞到墙沿才缓缓停下。 “丁导没想到的是,因为我的出现,事情起了变化。” 简安小鸟依人地赖在了她的身边。黎文屿等人因为她的缘故得到了可以兑换物资的积分。黎文屿因为察觉到了自身状态的不对,所以又是换了晾衣夹,又是换了N95口罩,最后还直接把防毒面具焊脸上了。 如此一来简安的信息素就对黎文屿无效了。 “还好丁导你有planB。也就是徐嘉惠。” 徐嘉惠的脸“唰——”一下白了。 尽管叶棠还没说,可她已经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你本来是安排了黎文 屿去袭击徐嘉惠的吧?” 这样在节目播出后,就能“反转”说是徐嘉惠先勾-引的黎文屿,从而毁掉徐嘉惠的-名声,毁掉徐嘉惠的气运。 不要小看“黑历史”一堆的徐嘉惠。 徐嘉惠的身上注定会有争议。但当有一天社会进化到绝大多数的女性都不再高高在上地叱责她“脏”、她“贱”,理解她的无奈与别无选择,同情她的遭遇、为她的遭遇而感到生气;她本人也能唾面自干地撑过一轮轮的道德讨伐,持续不断地产出优秀的作品、证明自己的能力,她将会成为具有代表性的女性,长久地作为没有向丑恶的现实屈服、没有向舆论屈服的女性代表,活在人们的口中。 “但黎文屿戴着防毒面具。” “不得已,你把袭击者换成了黎盛浩。” 这一刻,黎峻川把自己的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也就算了!可丁建中为什么连小浩都不放过!?小浩才六岁啊!?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丁建中,黎峻川朝着丁建中的脸就挥出愤恨的一拳。 丁建中瞬间被打翻在地,连牙齿都随着喷出口腔的鲜血掉落在地。 叶棠就像是没有看见丁建中被黎峻川打了,她很清楚丁建中一直听着她讲啊讲,就是在等上界人来收拾她——他压根儿就不怕她揭他的老底。只要时间点再次回到节目开始,他身上的骂名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和沈临一样,你本来也没打算让钟琳对着李瑜出手。惹来钟家的不满。” “可是丁导,你还是没忍住自己的贪心。” “对你来说,相信上界人虚无缥缈的许诺是傻子才会干的事情。他们既然有能耐让嘉宾们一个个‘自愿地’签下这档节目的合约,并且在进入这个虚构世界后忘记签下合约、忘记自己会进入虚构世界的事情,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忘记他们对你的许诺。” “到时候这些上界人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却只是傻傻地为他们做了嫁衣而一无所获。” “聪明的你,身为穿书者的你,本来也该是一名气运之子的你,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你决定自己去做那个折下锦鲤女主芳心的人。” 第92章 ABO恋综31细思恐极。 叶棠承认自己是下了个套。 彼时她还不确定丁建中就是那个幕后黑手。她在人前故意说母岛会被海水淹没,后来还故意带着简安等人前往子岛。 其实这时候丁建中还有机会把节目拉向截然不同的展开。可是他发现了,照着叶棠的话来,他可以攫取到最大的利益。 丁建中外貌普通,身材也很一般。他想靠美色来迷惑李瑜,那是百分之一万的不可能。丁建中想要进入李瑜的视野里,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说,成为挺身救助李瑜的“救命恩人”。 听到叶棠的说母岛会被淹没的那个瞬间,丁建中就在脑海里拟好了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ABO设定这一刻在钟琳和李瑜的身上生效。A的钟琳果不其然地对O的李瑜的信息素起了反应。 在巨大的天灾人祸面前,几乎不会有人去怀疑钟琳袭击李瑜的行为是不是被人设计好的。这时候也不会有人觉得冲进屋子里去英雄救美的丁建中做得不对。 如果钟家夫妇因为丁建中救了李瑜的这件事而和丁建中正面开战,丁建中立刻就能把钟家夫妇变成不带脑子瞎护短的怪兽父母。 就算钟家夫妇只是在暗地里给丁建中使绊子,丁建中只要收集好了证据,一样能让钟家接受大众的道德审判。钟家夫妇要是做得太过火,涉及到了违法犯罪,丁建中还能直接送他们一家进监狱。 钟家夫妇和钟琳身上的气运可不少。就只冲着他们身上的气运,上界人都会帮着丁建中去对付这一家三口。当然还有那个钟家刚认回来的真千金。 带着李瑜一路来到子岛,丁建中恐怕还利用没有生命的NPC、既导演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对着李瑜上演了各种各样的不离不弃与一而再再而三的英雄救美。 李瑜即便因为丁建中的外型而无法爱上他,这时候也一定对他充满了感激与信任。 以后丁建中即使无法成为这位锦鲤女主所选定的男主,单凭他是锦鲤女主抱有好感的人,他就能获得锦鲤加护。得到锦鲤加护之后,他要是被人伤到,锦鲤加护会自动替他还击。上界人只要不想吃锦鲤加护的惩罚,哪怕再是觉得他卑鄙无耻、下-贱恶心,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有锦鲤加护附体,上界人就是不带丁建中飞升丁建中也能在这个世界活得很好很滋润。不论李瑜最终有没有化龙离开这个世界,他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你无法放下得到锦鲤加护的诱-惑,所以才会被我钓了出来。” “——” 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从地上摸到自己的眼镜,将这幅磕得有些歪斜的眼镜重新戴到自己脸上,丁建中恶狠狠地朝着叶棠道:“别得意!你这个怪物!!他们就要来了!他们马上就会重启外面的世界!你就是捅破了天又怎么样!!重新开始之后谁还会记得你说过什么……!不,你的存在都会被他们抹杀!” 【没有弹幕好半天了】 【都在认真看呢】 【“他们”?】 【……呃?导演这意思是?】 【他承认了?】 【所以说,岑兰说得都是真的?】 【那个不是岑兰】 【诶?啊?嗯?(这真的不是剧本?】 【只有我一个在意导演嘴里的“重启”?】 【这……难不成我们这个世界,之前也重启过?】 【毛骨悚然】 【细思恐极】 想到叶棠被上界人像撕纸人那样撕成两半儿,丁建中咧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来。 “我要看着你死得无比痛苦!!” “上界人杀不了我的。” “他们不仅杀不了我。还会跪下来求我。” 叶棠轻轻地笑了,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毕竟,她已经忘却嘲讽、愤怒、憎恶这样的感情太久了。 但此时此刻,叶棠感到自己身为人的那一面又活跃了起来。她找到了几分生而为人的实感。 李瑜颤个不停。她下意识地咬住自己大拇指的指甲,用啃咬的动作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此刻她内心的想法,与弹幕上的一些内容不谋而合。 【话说、锦鲤女主,就是李瑜吧?】 【丁建 中一路上护着过来的,除了李瑜,还能有谁?】 【如果岑兰(我知道她不是岑兰但我不知道除了叫她岑兰还能叫她什么)说得是真的,那她,不就是害得所有人这么惨的元凶?】 【她就是个白莲花,看见她这张脸我都想吐】 【绿茶女表】 【不要这么说李瑜,她不一定知道这些事情吧?】 【那万一她知道呢?】 【不论她知不知道,这都是她的原罪啊】 【从有人为了她收集其他人的气运、害得其他人身败名裂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无辜了】 【拜托!就直播剧本而已,你们怎么还真的上纲上线讨伐起李瑜来了!】 【岑兰演技这么好,不去做演员可惜了。】 “用虚拟世界进行直播、以此来回避气运反噬的方案不错。” 画面里,叶棠微微抬起下巴,她目光沉静地望向屏幕那一头。 至少对于屏幕前的人们来说,她的目光抵达了屏幕外的这一端。 “可惜,你们弄错了一件事。” “妨碍锦鲤女主化龙的那股力量,从来不在这个世界里。” “那股力量……是啊,这里我们不妨把那股力量称作‘注视者之意志’好了。” 为什么会有闵英琪这样的“女主候补”存在? 因为有人厌恶李瑜这样的女主。觉得“恃美行凶”的她不过就是攀着男主男配们裤带的菟丝花。她媚男爱男,用男人的力量去打击女配们。再踩在那些恶毒却努力的女配头上嘲笑她们竟然也妄想和她同台竞技,抢她的裙下之臣。 注视者们强烈地期待着女配的崛起,期待着有女配能打爆李瑜这个女主的脸。 第93章 ABO恋综32注视者。【注意:有打…… 【“注视者之意志”?好中二病的-名字ww】 【注视者……这难道是在说我们这些观众??】 【噗岑兰这是开始讨好观众了?】 【除了我们还会有谁是注视者?】 【我说你们发现了没有?岑兰的逻辑是说得通的欸!】 【我懂了,我来做课代表:李瑜需要气运来化龙,所以上界人在背后伙同丁某人帮她击溃其他的气运之子,让她成为女主。但李瑜从其他气运之子那里抢来的气运越多,她越受气运的反噬,越难以化龙。】 【上界人为了减轻这种反噬,就要合理化李瑜得到气运的行为。简而言之就是让民意、让天道……也就是岑兰口中的“注视者之意志”站在李瑜那边!】 【所以有了这场直播。】 【大家想想看,直播中我们每个人的情绪是不是都被节目带着走了?】 【我也懂了!】 【哇塞!原来我们这些吃瓜群众如此牛逼的吗?】 【雪花之名没白叫哈】 【本雪花突然感到自己责任重大】 【hhhhhhh就算岑兰这是硬捧,本猹也有被爽到】 “——此刻正在屏幕前注视着这场直播的各位,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犹如俯瞰着尘世的神明?” 叶棠的目光始终望着屏幕的彼端。 “你们的一个念头就能改变气运的流向。” “你们可以用一句句‘脏’、‘贱’将徐嘉惠这个‘福利姬’、‘擦边女’打入地狱。也能赞美她坚强不屈,让她成为出淤泥而不染的励志典范。” “在你们不知道李瑜是锦鲤的时候,你们追捧她走到哪里赢到哪里的好运气,见到她的照片就拜锦鲤。如今你们知道她确实是等着气运化龙的锦鲤,是不是又觉得她很恶心,跟一朵开在尸体上的妖花没区别?” 【啊?】 【岑兰在说什么?】 “毕竟屏幕内的只是虚构的世界,所以即便肆无忌惮地对着屏幕里的人指指点点,也没有关系。” “反正明星对你们而言也只是生活在屏幕里头的存在。况且上节目的明星拿着那么多的钱,让他们付点‘名人税’有什么不行?” “搞事的是嘉宾,搞事的是节目组,搞事的是导演,搞事的是上界人。观众能有什么错呢?” 这一刻,叶棠的正脸放大在整个屏幕上。 “上界人的各位,你们搞错了一点。” “真正的注视者不是看着这场直播的观众。真正的注视者——” 是此时此刻正阅读到这行字、看到这个画面的你。 屏幕前的你,你是否已经注意到了呢? 身为读者、身为观众的你,才是真正的注视者。 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注视者的存在,这世上才会存在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世界。 因为你们想要注视,因为你们想要阅读,因为你们想要观看。所以小说才会出现,所以漫画才会出现,所以动画、游戏才会出现。 所以女主男主才会诞生,所以女配男配才会给主角们作配,所以女配才会逆袭为新的女主。 你们超越次元的目光,才是真正的注视者之意志。 “观看着直播的各位,现在你们感觉如何呢?” 叶棠轻笑出声。 “当你们对着屏幕里发生的一切指指点点时,有想过来自另一个次元的目光也在注视着你们,看着你们肆无忌惮地诋毁他人、讽刺他人、羞辱他人,并不以为耻吗?” “上界人,你们又感觉如何呢?自以为万无一失、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从头到尾都被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注视者看了个精光。你猜猜看,这些注视者们又会如何评价你们的行为?” 各位看到这里的注视者,各位曾经留下过评论、发送过弹幕注视者,你们现在又作何感想? 你们是否想过,在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维度里,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的一举一动,也都会映入其他注视者的眼帘。就像你们曾经做过的那样,那些来自不同维度的注视者同样会对着你们做过的言行评头论足,或大加赞扬,或口吐芬芳。 “叶棠”这个存在是女主呢?还是女配呢? 叶棠不知道。对她来说这也不重要。 “女主”和“女配”本来就是注视者们给她们注视的对象打上的标签,对她本人而言,她人生的主角只能是她自己。 而她的人生…… 只要注视者们还想要继续看下去,她就会一直活着,活下去。就算世界毁灭、宇宙坍缩,她要再经历千百万次的死灭,她也会因为注视者们的注视始终存活下来。 这是她无法改变的。 但她不会向注视者们乞求永远的安眠。 因为即便她无法自行决定人生的长短,她的人生仍然是她的东西。她始终会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走出自己喜欢的路。 在被注视者们厌弃、人生就此突兀地终结以前无怨无悔地活着,这就是叶棠为自己决定好的命运。 “好了,上界人。” “我相信你们已经有了结论。” 在这个世界里,叶棠没有刻意打脸任何人。 丁建中在她看来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他只是知道《假千金真锦鲤爆红了》的剧情就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捷径。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人,认真地去对待这一次人生,认真地去作为一个人好好地活上一回。 现在揭破了一切,丁建中对于上界人已经完全没用了。 他的结局……早已被写定。 至于那些“上界人”—— 几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叶棠的面前。 他们不是站在地上,而是出现在空中。他们先是像素点,跟着像素点逐渐清晰,从低画质到高画质,到live2D,再到动画、3D动画,直至成为和人别无二致的存在。 为首一人拿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脸来。 他看起来约莫六十岁左右,精神矍铄,双目有神。拱手的动作看起来谦和恭敬,颇有几分气质,奈何眼中精光隐隐,带着一分巴结两分谄媚,还有三分的不确定性。简而言之就是,这老者很像那种会在仙侠小说里登场的某族长老。 “敢问上仙……不,上神来自哪个上界?” “很遗憾,我不是来自上界,而是来自这个世界以外的异界。” “——” 斗篷人们骚动起来,那为首的老者更是一惊。看这老者瞳孔疯狂地震的模样叶棠就可以想见这货正在脑内疯狂评估能不能打得过她,可不可以和她翻脸。灭口她来得轻松,还是跪拜她能够得到的好处更多。 是因为理解到了注视者的存在么?现在的叶棠虽然不再是 真神,可她知道自己能够压制这群“上界人”。 这是一种类似位格压制的,存在维度上的直接压制。 “那上神……” 老者思考着开口。看起来他很想问叶棠她刚才所说的是否为真。然而他自己也明白,问出这种问题就跟怀疑上神没有区别。 他并不想因为惹怒上神而灰飞烟灭。 丁建中还愣着。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上界人——这些人根本不屑在他的面前现身。他们威胁他时他只是听到了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声音。 差点儿把自己半块指甲都咬下来的李瑜也是怔怔的。 她不相信、不,是她不想也不敢去相信叶棠的话是真的。可在这一行斗篷人出现后,在那老者露出他的真实面容后,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是认识这些人的。 尽管她二十几年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人的影子,可她就是莫名的觉得:她认识这些人,且这些人和她都关系匪浅。 李瑜的腰一下子软了下去。 她干呕一声,扭过脸捂住了嘴巴。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她,因为她是被放到这个“下界”来的“锦鲤”,因为她需要气运去化龙。所以有那么多的人成了她的“养料”、她的“养分”。 那些人被舆论无情地攻击,被黑历史反复地折磨。TA们或许还会死去,以一种极不体面、极为可怜的方式死去。 她呢?她一无所知地享受着“好运”,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好运”从何而来,又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她只是无辜地、清白地占尽一切好处,不食人间烟火地走在坦荡宽阔的花路之上,看不见盛放鲜花下那些滋养鲜花的血肉。 这不是她想要的。 心底像是被怪兽撕裂开来,灼-热的疼痛下,李瑜的热泪涌出了眼眶。 她不要这样的命运。 黎文屿和黎峻川一起扶住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的黎盛浩。 六岁的小朋友就是在梦里、在VR游戏里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小朋友的嘴巴张了个老大,他一面指着突然出现的斗篷人们,一面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音节。 沈临已经揉了好几次眼睛。他把自己的眼睛都揉红了也没能拭去眼前的画面。 徐嘉惠算是在场众人里最镇定的——大约是这一天的刺-激太多了,她这会儿已经对刺-激麻木了。 这会儿她还有精神扶住李瑜,对李瑜道:“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要那些人帮你收集气运的。” 说罢徐嘉惠又去瞥李瑜一眼:“……你没让那些人为你收集气运吧?” 李瑜可以想见自己要是回答了:“是我让那些人帮我收集气运的。”徐嘉惠一定会狠狠把她扔地上,可她还是苦笑着道:“我不知道。万一这些人替我收集气运是上一世的我命令他们做的呢?” “万一我有另一个人格、万一我只是被催眠忘掉了真实的自己……” 李瑜眼圈一红,自我厌恶让她像是吞了块茅坑里的石头、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难受。 “不是我面前这个你命令他们去收集气运的就行了。” 徐嘉惠没有再去看李瑜的脸,她只是仰望着不远处的叶棠。 “对我来说,我面前的这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鼻子一酸,作为既得利益者自觉不该在这种时候流泪“装可怜”的李瑜憋了好久的泪,终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上神可否听一听老朽等人这般做事的原因?” 那某族长老一般的上界人老头儿到底没胆量去挑战叶棠。 尽管叶棠只到他胸口那么高,身体纤细,四肢孱弱。可原型是老虎的他在叶棠面前感到的威压却像是老鼠对着巨龙,凡人对着非人的星空。 “等一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们不是伟大的上界人吗!?难道就因为这女的说了几句话你们就怕了?!” 丁建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连声冷笑,打算激出这些上界人的火气。 他知道的,这些上界人很重面子。为了面子,他们甚至愿意去死。 “你们不是有能重启这个世界的力量吗!?那就杀了她!然后重启这个世界啊!?” “反正你们也知道了注视者的存在!接下来不是只要好好研究如何利用注视者的力量、就能让李瑜化龙了吗!?你们还有什么必要留下这女的的命!?你们——” 噗—— 老者拢在斗篷下的手只是轻轻一拂,丁建中就解体成了色块儿,然后化为了像素点星星点点地消失。 现实世界里,人在酒店之中,坐在一个犹如老式烫发机加按-摩椅里的丁建中脑袋一歪,红的白的就从他头上的头盔里喷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去。 他脸上的皮肉与头顶上的脑壳都不翼而飞。因为遭到了加热,头盔里剩下的部分甚至发出了烧烤的味道。 “让上神听了这么多狗吠,真是多有得罪。” 老者朝着叶棠拱手。见叶棠不置可否,顿时明白即便当着叶棠的面处置了丁建中也不能讨好叶棠。 脚步声让叶棠的目光从老者的身上,移向了阶梯下方。 那里,简安正咬着牙快步跑上楼梯来。 第94章 ABO恋综(完)消去。 简安有种预感。 不,这甚至不是预感,而是确信。 直至此刻,他终于明白“岑兰”为什么不爱他却依然愿意温柔地待他,几乎是对他有求必应。 因为她早就知道她会离开这个世界,她离开这个世界后这个世界会被重启,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性会随着一切的重置而化为乌有。 因为时间有限,也因为这有限的时间十分短暂,所以她愿意施舍他这个可怜虫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在她看来,装痴卖傻的他一定就像个小丑吧?小丑拼命地扮丑、拼命地卖笑,仅仅是为了下一顿饭的着落。所以她对他动了恻隐之心。 可即便如此。哪怕他已经知道她不是岑兰,她可能都不是人类,他对她的这份感情也不是能这样轻易地抹掉的。 ……不,是他不想抹掉。 毕竟她从未将他视作一个残缺者。就算他扮痴卖蠢想仗着一张好脸不劳而获,她也不会鄙夷他、挖苦他,觉得他恶心。 他知道她要走,他不会让她为了他留下。所以—— “带上我吧!!” 爬上最后一级阶梯,简安揪住了叶棠的衣角。 他不敢去看她的脸,也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在哭,哭得涕泪横流很有些丑。 “去哪里都可以!去别的世界也行!带上我!让我跟你一起走!!” 望着脚下的红色地毯,泪水从鼻尖淌过,滴在地毯上晕成一团。简安用力拽着手中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河岸边最后一根稻草。 “不。” 第一次,叶棠没有答应简安。 她轻轻地掰开他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指。 “你在这里会有更好的人生。” “——” 简安想要反驳,却是在站直身体的一瞬被叶棠给予了一个拥抱。 热泪再一次模糊了简安的视野。他想起出发来子岛别墅前,叶棠给他的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原来,那就是离别吻。 “晚安。” 她在他耳边说。 含泪的紫色眼眸瞬间无神,简安的身体在这一刻化为色块,在他的身后,李瑜、徐嘉惠、黎峻川、沈临等人早已变成了像素,一点点褪色。 是那上界来的老者让除叶棠以外的嘉宾们都退了场。 “上神,这般做可好?不然,您还是带上方才那青年吧?” 叶棠怎么会带上简安呢? 上界人如果修为足够强,是可以把上界的肉-体带下下界,可被带下下界的肉-体会遭到史诗级削弱 。因此上界人想要降临下界,要么忍受削弱,要么就是找一个新的身体。 像锦鲤女主,她就是灵魂在这个转世成了“李瑜”。 要想回到原本所在的上界,李瑜就得锦鲤化龙,换句话说就是白日飞升。 简安要是想到上界去,那么要么他和上界人交换肉-体,要么他也积攒足够的气运白日飞升。 李瑜在这么多上界人的辅助下依然没能达到白日飞升的境界,可见想从这个世界飞升绝非易事。 这上界老者看上去是关心叶棠,这才让她把简安带上。实际他是想试试叶棠的能耐,看叶棠是否能让简安原地飞升。就算叶棠不能也没关系。只要让简安和上界人交换肉-体,叶棠就欠了上界人很大一个人情。如此一来上界人再在这个世界行事,叶棠就不好管束他们了。 简安让叶棠觉得可爱。就连他那些茶里茶气的小表演看在她的眼里也是可爱的。 但叶棠并不想因此就去改变简安的人生。 花只有绽放在枝头时最好看。仅仅是觉得花好看就将它摘下,花只会蔫死在人的手中。 比起杀人跟踩死一只虫子、屠人满门跟淹死一窝蚂蚁没什么不同的修真-世界,还是这个和平安全的世界更加适合简安。 …… “喂,你怎么又在发呆?” 沈临踢了简安一脚,黎文屿也拿手在简安的面前晃来晃去。 “喂,经纪人,回魂啦——” 简安先拍掉黎文屿的手,跟着再对着沈临的屁-股踹了回去。 “卧-槽!你踢得也太用力了吧!?我裤子上好大一个鞋印!” 沈临拍着自己的限量版裤子哀嚎一声,简安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一年前简安、沈临和黎文屿相识于一个名为《音乐人团建》的节目。 那个节目挺无良的,表面上打着“团建”的旗号,实际上疯狂把男女嘉宾、男男嘉宾送作堆,美其名曰“培养搭档感情”。 结果天知道这一季节目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一季《音乐人团建》是真团建。女团出身的李瑜在节目里写出了两首相当不错的歌曲,徐嘉惠还帮着李瑜作了词。 天王黎峻川在节目最后一天宣布自己要开全球巡回演唱会,还把这一季《音乐人团建》的其他嘉宾们请做演唱会的惊喜嘉宾。 沈临和黎文屿组了个二人乐队。黎盛浩本来也想参加的,奈何他年纪太小,被叔叔丢回学校好好上学去了。 不过这小子有事没事就和黎文屿、沈临等人视频会议,三人在线上一起创作,黎盛浩也算是沈临和黎文屿乐队的编外人员了。 简安在节目结束后不到一个月就宣布退出娱乐圈。当时国内娱乐圈集体哗然。所有人都在猜测简安这是发了什么失心疯。 还有无数营销号撰文问:《退出娱乐圈的废物美人还能靠什么谋生?》 这种文章下面一般会被“被包-养”三字刷屏。 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简安成了沈临和黎文屿的经纪人。 简安做艺人时就很擅长装乖卖可怜。旁人可能会因此看不起他,却不会与他结仇结怨。简安在圈中的人脉倒是比某些老牌经纪人还要好些。 当了经纪人后,简安更是完全活用了这方面的本事。厂商被他哄得乐开花不说,各大时尚品牌也给了他足以令人眼热的时尚资源。 过去还就靠一张脸成为流量的简安也很懂得如何使用这些资源,让艺人与这些资源适配。 沈临和黎文屿被他一指导,之前被人诟病最多的油腻和土味顿时不翼而飞,上了红毯不需要买通稿也有无数记者愿意写他们哥俩又“艳压”了谁谁谁。 在黎峻川的提携下,沈临和黎文屿、李瑜和徐嘉惠相继在黎峻川的演唱会上露脸。他们作为歌手的能力在每场都超过五万人的歌迷们面前得到了验证。 如今随着沈临和黎文屿的二人乐队爆火,圈内已经没有几个人去怀疑简安作为经纪人的能力。简安背了很久的“废物美人”的标签随之淡去,被人遗忘。大把的新晋流量希望能被简安签下,做简安的艺人。 “你到底在看什么?” 黎文屿的脑袋钻到了简安身边。他看到简安手机屏幕上的新闻。 岑兰把自己的叔叔送进了监狱。 名义上是这位叔叔侵占了她爷爷留给她的遗物,但谁都知道,岑兰是在报仇——为了让女儿离开流行乐界,岑兰的父母绞尽脑汁,到处与人商量对策。那时这位叔叔跳了出来,并“帮了忙”。实际是他嫉妒侄女的才能,怕侄女爆火,所以打算从心理上将侄女击溃。 他把侄女的作品翻录成demo,又把这张demo卖给了歌手菱川千花的哥哥菱川达也。 后来这张demo改头换面,成了菱川千花的代表作。岑兰则籍籍无名,差点儿无声无息地就这样消失在娱乐圈。 外面很多人诟病岑兰冷血。因为她不光送了自己的叔叔进监狱,还和父母完全断绝了关系。在父母病倒、病逝后岑兰也只是委托律师去处理两人的后事。 “说起来你没劝劝岑兰吗?” 黎文屿的问题让简安茫然:“劝什么?” “当然是劝她对家里人不要这么冷酷啊。” 黎文屿随口道。 “如果是你去劝,岑兰说不定会听。” 沈临说着也凑了过来:“节目里你不是和岑兰关系很好?” “有这回事?” 《音乐人团建》这档节目给简安的印象很淡很淡。 有时候他甚至会忘记自己还参加过这样一档节目。 “当然有!” 夺过简安手里的手机,把新闻里岑兰的照片放大再放大,黎文屿把手机怼到了简安的面前。 “那时我和沈临还赌你们会不会结婚呢!” 浅紫色的眸子上倒映出岑兰的脸。简安忽然就安心坦然了下来。 “别胡说八道了。”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呢?我喜欢的人是——” 温柔的,有点太过温柔,像神一样的,并不爱他却因为怜悯他而总是对他有求必应的…… 一滴泪水涌出了简安的眼角,从他的脸上蜿蜒下去。 “……咦?” 惶然地摸上那一滴泪水,一个影子从简安的脑海里淡去。 爱着神明的信徒,被神明消去了有关神明的记忆。 从此,这个世界哪里都不剩下那位神明的影子。 ——《ABO恋综》(完) 第9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被穿成筛子的世…… “上神有所不知,我等着实是别无他法才会出此下策……” 一群斗篷人跪在虚空之中。这里是鉴于“上界”与“下界”之间的通道。 领头的老者自陈姓宇文,名安国,是玄水国宇文家的长老之一。而他们原本所在的世界被称为“玉华上界”。 玉华上界共有七条主要灵脉,这七条主要灵脉纵横交错,不单贯穿整片大陆,还在海中交汇于一处。 这处交汇被玉华上界的人称作“脉眼”。脉眼中灵气浓郁精纯,且越是向下,灵气越是醇厚如实质。 令人遗憾的是,太过精纯浓厚的灵气与剧毒无异。一般的修真者压根儿无福承受,光是吸入一口都有可能因为无法将灵气纳为己用而被灵气冲破血脉、最终 爆体而亡。 于是乎至深至奥的脉眼究竟有多深、其尽头在哪儿,尽头的彼端有什么,至今无人知晓。 另一方面,玉华上界的修真者鼻祖们为了能够更好地利用脉眼,在脉眼上以土石填海,人为抑制住了脉眼散溢而出的灵力多少,使得脉眼上这一方土地在千万年后成为了玉华上界最大的国度:聚荣仙朝。 围绕着聚荣仙朝,靠着七条灵脉滋养起来的五个国家则分别是:赤炎国、玄水国、黄土国、碧风国与青木国。 宇文家乃玄水国一等一的强豪世家。只要不去招惹聚荣仙朝的世家,老老实实地固守一方,其实日子挺好过的。 奈何宇文家不作妖,妖却是自个儿登门找上了宇文家。 “聚荣仙朝时时刻刻都在被精纯灵气所滋养,不仅天材地宝丰富,还时常会有身负大气运之人降世。” “光是在我宇文家老祖留下的笔记里就有重生之人、穿越之人、还有手握名为‘系统’的能人异士……” 哦,原来是个被穿成了筛子的世界呀? 叶棠理解宇文安国为什么想叹息。 重生者多少还会有点常识,能做出叛国、灭族、屠城这种事的人到底是少数。可穿越者不同,他们对于“土著”来说恐怕就和蛮不讲理的天灾无异了。 毕竟穿越者里有得是天真的理想主义者,有得是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他们“背井离乡”来到另一个世界,纵使穿来是还是小孩、还是婴儿,对于养大他们的家庭与宗族,他们始终很难有认同感与归属感。 前世的记忆让穿越者很难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一份子,这也直接导致穿越者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凌驾于这个世界的律法、规则之上。 他们会觉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可以不用遵循这个世界的忠孝仁义,这些都是愚蠢的洗-脑。可同时,他们又会认可仙侠世界里弱肉强食、强者杀人无罪的丛林法则。毕竟想在这种仙侠世界里活下去,不好好壮大自身就跟软弱的家禽等着人来宰杀一样。 结果就是有道德的穿越者要么活不久,要么被道德所累活得很辛苦,要想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他们就得舍弃很大一部分的道德。没有道德的穿越者则会万分享受这里的丛林法则,从而变得更没有下限。 “这一次,聚荣仙朝又有强者降世……” 聚荣仙朝之所以经久不衰,除了这里灵气比其他地方浓郁以外,也是因为不断有大气运的强者降临的缘故。 另外五国过去不是没打过聚荣仙朝的主意,可惜五国联手都灭不掉一个聚荣仙朝,反倒被聚荣仙朝的大气运强者们打得是丢盔撂甲、俯首臣服。 那场大战过后,五国没降的人、管你是不是修真者,反正聚荣仙朝的强者都给你砍了。降了的人,一部分被杀,一部分被聚荣仙朝的强者做成了傀儡,还有一部分直接成了天材地宝,要么被用来延年益寿,要么成了制作法器的好材料。 总之在那之后,五国再不敢招惹聚荣仙朝。习惯了偏安一隅的五国修真者们不论得知聚荣仙朝又降下了什么大能,都能躺平吃瓜,看大能们窝里斗法。 问题在于这一次聚荣仙朝那里降下的,是一位“天命反派”。 “那魔头涂炭生灵!搅得整个玉华上界都不得安宁!他将所有的气运之子都视作猎物。男的杀,女的收。不光聚荣仙朝,五国的任何一家,这位都没放过……!我宇文家也不例外!” “为了对付那魔头,我宇文家不得不启动大阵,将时光回溯……这是我宇文家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后的杀-手锏。” “我等倾全族之力送清小姐来到下界积攒气运,就是希望她能成为大气运之女。……在时光回溯之前,能与那魔头战成五五开的,只有大气运之女……!若不是那大气运之女最后还是心软了一分——” 声泪俱下,宇文安国这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极其悲壮。 看他单手捂脸的模样,十个人里至少得有九个人会觉得他此刻是浊泪横流,痛难自抑。 叶棠可不吃这一套。 “不是这样的吧?” 她轻笑一声,瞧着单膝着地的宇文安国不动声色地将手拢到了斗篷之下。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那魔头对气运之子是男的杀,女的收。想来你们培育大气运之女不是为了去击溃他。” “毕竟大气运之女已经在你们面前败过一次。”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那大气运之女之所以能和那魔头战成五五开,完全是因为那魔头对着她放了水。你们都看出了这一点,因此不相信大气运之女能够对付得到那魔头。” 在叶棠理解了注视者的存在之后,她就明白了许许多多曾经没想过的东西。 “男主”、“女主”说白了就是注视者们的欲-望,是从注视者们欲念中诞生的结晶。 “天命反派”自然也是从注视者们想要看到真正心狠手辣的反派做主角的欲-望里诞生的。 既然如此,“天命反派”之所以会和大气运之女战成五五开,甚至是在开头稍显弱势,多半是为了收服大气运之女,而不是他的真实实力仅此而已。 毕竟夸耀自身的武力、财力、势力,让美丽的异性为之心折,哪怕两人是死仇也能放下仇怨以身相许……这就是注视者们最容易喜闻乐见的内容,也是所谓的“爽点”。 叶棠完全可以想见“天命反派”为大气运之女所伤之后,假惺惺地让她为了天下、为了正义、为了她自己杀死他,大气运之女却是在这一刻想起“天命反派”对她的那些好来,杀心动摇,下不了死手。 等大气运之女哭着抱住“天命反派”,在杀他和爱他之间选择后者,“天命反派”也就完成了收服大气运之女的任务。如此一来,大气运之女非但不会对“天命反派”造成任何的损害,还会像个增益挂件一样为“天命反派”带来无穷无尽的好处。 “你们之所以想将李瑜……你们的清小姐培育成大气运之女,是为了将大气运之女当作贡品,送到那魔头的跟前。日后那魔头宠-幸你们培养出来的大气运之女,自然也就会庇护你们一族。” 在强无敌的敌人面前死扛和讨饶哪个更容易,这还用说么? 叶棠一点儿也不相信宇文家真的愿意为了对付那“天命反派”而当扑火飞蛾。 宇文安国这时已经完全对叶棠起了杀心。可因为叶棠的深不可测,他仍在按捺。 “你们要真的是为了对付那魔头,在时光回溯前就该血战到底。即便是为了开启大阵而留下这么多人……在大阵已然开启、时光已经回溯的现在,你们为何不去找那魔头拼一场?” “这会儿那魔头还没那么强吧?” “再不济,你们也可以自尽,然后把你们全族的气运都集中在你们的清小姐身上,让清小姐带着大气运去狙那魔头,不是吗?” 叶棠每说一句,宇文安国与他身后的斗篷人们就要颤上两下。他们不能理解叶棠是怎样通过宇文安国那短短几句话推断出如此多的信息的。他们只能认为叶棠的双眼可能有看透古往今来的能力。 这种能力让他们恐惧。 “你们将‘下界’的人视作猪狗家禽,以她们的气运来滋养你们的清小姐,并打算日后送你们的清小姐去与那魔头相见。可见你们最在意的是自己一族的生死,而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天下生灵,又或是你们清小姐的命运。” 修真者又如何?说到底眼前这群人和送女儿给山贼土匪以图宁静的世家也没什么区别。 说实话,叶棠看不起他们。 “……我等不敢期望上神能替我等出手,除了那魔头。只请上神网开一面,让我宇文一族觅一条生路。” 宇文安国双手抱拳。他这是默认了叶棠的推断都对。 叶棠笑出声来:“那你自尽吧。” “只要你自尽,我就出手,必让你们一族觅得生路。” 果不其然,下一刻宇文安国突然暴起!他袖中短匕在滑入他手中之时就化为一柄两米多高的战戟,那战戟上头缠着一圈圈黑色的“玄水”,瞬间就朝着叶棠捅来。 与宇文安国一起出 手的还有其他的斗篷人。他们要么拍出符箓,要么祭出法器,霎时间整个通道里一片光芒乱闪,就跟KTV里开了彩色大灯球似的。 叶棠觉得没意思。 她在脱离上个世界、来到这个通道前把岑兰的身体留在了上个世界里。 由于没有肉-体的禁锢,她作为“母神”的位格与权能又恢复了一小部分——从她位格与权能中诞生的世界一开始确实耗尽了她的位格与权能。然而让世界诞生的这个行为本身就符合“母神”的行为规则,于是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又赋予了她身为“母神”的位格与权能。 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套娃,叶棠啼笑皆非。 不过她早已习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灵魂上多了个扔不掉的“母神”桂冠,她也依旧坦然。 所有袭向叶棠的攻击都被反弹了回去。叶棠甚至没有让反弹的力量加倍,宇文安国等人就已经被这猝不及防的反弹给打得七零八落。 身为“母神”的她只是在这个空间里规定:“不得有存在攻击母神。” “唉呀呀……” 望着破布般的宇文安国等人,叶棠在斗篷人队伍的最后看到了一个立着的人影。 这人影是方才唯一一个没有跟着宇文安国攻击叶棠的人。 那人这会儿放下了兜帽来,露出了一张娇媚至极的脸来。 “上神,我愿自尽。……我愿灰飞烟灭、神魂不留!只求上神击杀那天命魔头!” 第9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神的反复无常。…… “我名为阿媚,是三阴欢喜体。在时光回溯之前,我——” 阿媚是宇文家的世仆,身为世仆的她没有自己的姓氏,在宇文家她也没有得宠到被赐姓,因此旁人叫她都称一声“媚姨”。 所谓三阴欢喜体说白了就是一种适合做炉鼎的体质。与这种体质的修真者媾和,不光能提升修为,加速功法的修行,还能延年益寿。 只是三阴欢喜体在炉鼎体质里不算最顶级的,九阴养仙体和极阴玄神体才是玉华上界里最顶级的炉鼎体质。 媚姨是宇文清的侍婢,之所以她这个三阴欢喜体会被派给一个小姐当侍婢、而不是被留在一位公子身边助公子修炼,那是因为媚姨之前侍-候的公子已然病逝,宇文清又是极为难得的九阴养仙体。 宇文家把媚姨派到宇文清身边,正是为了让媚姨教宇文清如何使用她九阴养仙体的力量。 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让在男人身上身经百战的媚姨去教导宇文清如何最大效用地发挥她的炉鼎体质——炉鼎与人双修时,能获得增益的不仅仅是与炉鼎媾和的修真者,炉鼎自己也能从修真者的身上吸收修为。这种吸收可比自己炼化灵气要快得多。 “小姐的气运在普通人里算是出众,可在那魔头身边却算不了什么。……那魔头身边的大气运之女实在是太多了!” “那魔头明面上追求小姐,私底下却与我——” 说到这里,媚姨银牙欲碎,她直接把自己的唇-瓣都咬开一条血缝。 时光回溯之前,天命反派不光将宇文清收入了他的后宫,他也没放过宇文清身边的媚姨。 媚姨当时只觉得受宠若惊。 在那时的她看来,与小姐相比她就是个又老又丑还被太多人用过的破鞋。那人不嫌弃她脏成这样还肯收了她,可见他对她确有真情。 媚姨为了情郎,也是拼命撮合他与小姐——九阴养仙体落在她情郎的手里,可助她情郎迅速精进,还能稳固她情郎的元神,帮助他不受魔气魔心的侵蚀,在保有魔骨、修习魔功的情况下依然与正常人无异。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不论是接近我,对我好,与我亲热,都是那人为了得到九阴养仙体而施展的手段……” 那根本不是人。 他完全没有一个“人”应当有的礼义廉耻、道德底线。在他的眼里,没有人和他一样是“人”。所有人都只是物体,物品。 能够对他有所帮助的,他留下。他不喜欢的,就毁去。 在她一腔真心,带着幸福与他缠-绵时,这人心里却是对她的身体品头论足,最后得出结论:拿到九阴养仙体后就不需要这个三阴欢喜体了。 媚姨听到自己被那人随口赏赐给了他的手下们时,她是不信的。 她一路狂奔到那人的寝殿,想要他治那些乱说话的人的罪。结果却看见那人怀抱几个大气运之女,一群人正玩得开心。 等那人把所有的大气运之女都折腾了个遍,他这才施施然地走出寝殿,望向媚姨。 ——以他的修为,他早就知道媚姨来了。可他照样在她面前做了那些事情。 在媚姨哭着问他对他来说她算是什么的时候回答: “你真以为自己算个东西?你不过就是个被人玩烂了的飞机-杯。” “要不是那时你多少还有点用处……我怎么可能碰你?” “现在我有了这么多又新又好看还干干净净的充气-娃娃,我还要你这个没弹性的飞机-杯做什么?” 因为大事已成,那人甚至都懒得对她遮掩一下。 那一刻,曾经感觉自己在这人怀里又作为人活了过来的媚姨只恨不得自己即刻灰飞烟灭。 “你是想为自己报仇?” 叶棠问她。 媚姨摇头。 “我恨他。永远恨他。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但,我不仅仅是想报仇。” “我是恨我自己!恨我一时糊涂,竟然把小姐交给了他!恨我和我最厌恶的人一样,把小姐当成了器物、把小姐拿出去交换自己的幸福……!!”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因为愤怒,也因为自我厌恶,媚姨全身都在抖。 但抖过之后,她平静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宝石弯刀,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上神,我只愿世间再无如此无耻魔头。” 媚姨说罢,咽喉朝着刀刃倾去。 天知道刀刃撞上媚姨咽喉时,只像一块硬塑料那样硌了硌媚姨的脖子。 是的,叶棠又添了一条“不得在母神面前自尽”的规则。 “上、上神……?” 割腕割不了,抹脖子也抹不成,就连弯刀对着肚子扎下去也死不了的媚姨惊悚地望着出尔反尔的叶棠。 “只要你有这个心就够了。” 叶棠想要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修真者的命。她要的只是一个态度,一种决心。 那些宇文安国一行人有不起的东西,媚姨倒是都有。 所以她决定实现媚姨的愿望。 见媚姨大惑不解、仍然恐慌,叶棠又笑:“神本来就是反复无常的。” “我有别的事情交予你去做。” 温和的声音扩散开来,媚姨眼前一花,整个人顿时委顿下去。 下一刻,媚姨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头晕眼花、胸口憋闷,还胃部翻搅,然而等她再睁开眼睛,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下界。 且这一次,她不在自己原本的身体里。 没错,媚姨进入了岑兰的身体之中。 叶棠可没忘记岑兰的仇还没报。 她相信以媚姨的心智,替岑兰报个仇,再好好地活上一世对她而言不是问题。 再说那个世界里如今还有宇文清的转世在。 对宇文清的愧疚让媚姨寝食难安、后悔至今。虽说李瑜已不再是宇文清,让媚姨与李瑜相见或许于事无补。但…… 谁知道呢? 叶棠只愿这一次媚姨与李瑜的这一世,都不辜负自己。 第9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大公子。 再睁开眼睛,叶棠已经来到了一片树林里。 这片树林清幽隐蔽,其中一条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小路穿行其间,不知会延伸往哪里。路旁野花丛生,间或能看见几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 叶棠一动,便惊得小松鼠们丢下手里的坚-果就跑。这些小松鼠看来也开了灵智,见叶棠无视 它们走过,又蹦跶了出来,捡回方才丢掉的坚-果。 小溪流水淙淙,叶棠随意地顺着溪水往前走。清风一过,她便听见青竹摇曳得沙沙作响,原来前边儿竟是一片竹林。 男女嬉笑戏乐的哈哈之声被风送到叶棠耳边,叶棠再走两步,就见青竹后头隐着被十几名俏丽侍女,侍女环绕之中又坐着一名青年。 青年容貌极盛,只是眼下有着浓郁的两片青黑。他一头浓密的黑发长到腰下,竟是并未束发,也未戴发冠。 不知道是与侍女嬉闹时被侍女扯下的,还是喝酒喝热了所以自己敞开的,青年一袭华服散落半边,露出一边肩头,还露出大片胸肌。 他也不理会这些,就那么披头散发地歪在那里,靠坐在两名嬉笑的侍女身上。 “媚姨来啦?” 见了叶棠,那青年也没放下手中的酒樽。他招呼一声便又仰头,将金樽里略带薄红的酒液一饮而尽。 青年与其说是在喝酒,不如说是在灌酒。他灌得快了,难免呛到。见他咳嗽,侍女们连忙给他顺气的顺气,拿巾子给他抹嘴的抹嘴。 青年一咳就是一阵,他越咳越大声,咳得停不下来,到在掌中咳出一滩猩红的血来,青年才将将停下。 侍女们一一变色,竹林里再无笑声。就是那最有心争宠的侍女此时也低下了头,再不去瞧青年那张艳极美极的面孔。 “大公子,既然媚姨来了,那奴婢们便先行告退了。” 一人带头,一行人便都鱼贯而起。 见侍女们告退,那青年也不阻止。他只是好脾气地笑着,摆摆手算是允了侍女们退下。 青年的嘴角还带着刺眼的血迹。 “公子。” 叶棠这时才与青年见礼。 方才她翻看了媚姨的记忆,这会儿她已经大致掌握了眼下的情况。 宇文家的回溯大阵是靠消耗气运来运作的。叶棠将宇文安国等人的气运单独从他们身上分割出来,然后以媚姨的身份运转了宇文家的回溯大阵上——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规则,从玉华上界的角度来看,叶棠属于异世之神,约等于邪神。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神干涉这个世界,一定会受到世界规则的打击与束缚,还会遭遇这个世界的全力抵抗。 叶棠本来就不是为了侵略玉华上界而来,她自然没有必要以邪神的身份进入这个世界。她让媚姨进入了岑兰的身体,而自己进入媚姨的体内。如此一来,叶棠进入这个世界就变得不是问题。 谁让这本就是个被人穿成筛子的世界呢?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允许接纳来自异世的穿越者的。 比较遗憾的是宇文安国等人的气运不能说少,却也不是很多。宇文家的大阵并没有将进入媚姨体内的叶棠送回到“天命反派”尚未穿进这个世界的过去。只是将叶棠送到了媚姨大约二百八十岁的时候。 这时媚姨还在宇文家大公子的面前服-侍。 这位宇文家大公子不用说,正是叶棠面前这意态风-流又带着些凄艳之感的青年。 “我父也真是无可救药。” 即便被侍女们丢下,美丽的青年也不见沮丧。他往草地上一倒:“明明知道是我自己不想活了,却仍要逼你来为我延年益寿。” 嗤笑一声,青年翻转身体,顿时沾了一身的草叶。 “媚姨也是捏着鼻子才能忍下与我这般废人双修的屈辱吧?” “妾身倒是不觉屈辱。” 叶棠走到青年身边,在他头旁跪坐下来,用自己的丝帕给青年擦掉了嘴角血迹。又拉起青年的手来,帮他把手上、指甲里的血渍都擦掉。 青年、宇文敬震了震,他祖母绿的眼睛里飞速地闪过一些情绪。他又立刻以笑遮掩住了自己的情绪变化。 “媚姨待我父可真是尽心尽力。” 这话听起来像赞扬,实际却是讽刺。 媚姨自称“妾身”而不是“奴婢”是因为她在宇文家算是半仆半主。这种半仆半主的身份来源于她与宇文家家主宇文英、以及一堆宇文家长老有着肉-体关系。然而不论是宇文英还是宇文家的其他长老,都没有人有要娶媚姨的意思。 这也正常,宇文英也好,宇文家的其他长老也罢,他们都是将媚姨当成个加速修炼与发泄自身欲-望的道具,谁愿意把这么一个公共道具娶回家里呢?这不是给人机会、让人指着他们的脊梁骨嘲笑他们把瓦片当宝贝供么? 宇文敬这么刺叶棠一句,便是在嘲讽她对宇文英忠心耿耿,宇文英却让她来服-侍自己的儿子,以双修的方式来帮宇文敬延命。 ——宇文敬曾是天之骄子。是那种放在女频小说里不能当男主也绝对可以当个头号男配的大气运之子。他天生仙骨,进境极快。不过百岁之龄就去挑战天阶,还在天阶上走到了九十八级。 要知道天阶仅有一百零八级,能走到八十级以上的修士都是了了。更多的修士就是有四、五百年的修为也只能走到天阶五十级的地方,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天阶六十级。 然而众所周知,美强的后面经常跟一个“惨”字。宇文敬在一百一十岁时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突然之间仙骨尽毁。从此一代天骄成了一家废物,终日沉迷于酒乐戏乐,再不去外头见人。 换作是媚姨本人在这里,她一定羞愤难当。 事实上在媚姨的记忆中,她对这位大公子的印象一直是不好的。媚姨当时恋慕家主宇文英,是受了宇文英所托,这才不得已去与大公子双修。 然而媚姨每和大公子多双修一次,她距离宇文英也就越远——玉华上界虽然已经被穿成了筛子,各方面的道德水准都低得令人发指,但父子共妻这种事依然是大忌。 宇文英将自己的侍婢让给身体不好的儿子、助他疗伤,这是一桩慈父善待儿子的美谈。但如果媚姨再回到宇文英身边,这可就是丑闻了。毕竟当慈父的怎么能收回自己已经给了儿子的东西呢? 所以哪怕日后宇文敬已经入了土、甚至是灰飞烟灭连渣儿都没了,宇文英也不会再让媚姨回到他身边伺-候。 可惜的是,在这里的是叶棠。 “看来公子求死之心是真的坚决,不惜说出这种话也要赶妾身离开。” 一把抓起宇文敬乌黑浓密的长发,瞧着他在自己身下露出吃痛的表情,叶棠笑道:“可妾身不打算送公子去死。” “毕竟公子要是死了,妾身还不知会沦落到谁的手中。” 时光回溯之前,宇文英知道媚姨是因为倾心于自己、这才捏着鼻子认下了去为他儿子延命的任务。宇文敬死后宇文英自觉亏待了媚姨,遂将媚姨放到了宇文清的身边。 伺-候小姐不需媚姨时时刻刻奉献自己的身体,这多少能够挽救一下媚姨糟糕透顶的-名声。待日后宇文清嫁予他人,媚姨也就能跟着宇文清正大光明地走出宇文家。 届时,媚姨的身份便不再是连妾室都算不上的侍婢。她作为教导小姐的人,是有资格称自己为宇文清的老师的。 待有了这重身份,媚姨也就不会碍于名声而嫁不出去了。 至于为什么都修仙世界了,这世界一堆神魔鬼怪都在通婚媾和了,这世界还有炉鼎体质这种鬼东西了,这世界还向女性要求贞洁,归根结底只能总结 为一个理由:注视者们希望如此。 让这个世界诞生的注视者们有着怎样的贞-操观,这世界的贞-操观就是如何。 “与其去服-侍那些老丑畸怪的玩意儿,留在公子的身边倒还好些。” 带血的丝帕被风一吹就飘出去老远,轻抚宇文敬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叶棠笑道:“公子你这般不中用,我用一炷香的时间便能令你一晚都爬不起身。躺你旁边我大可安心地呼呼大睡,不必担心什么时候就被人捞过去一阵往死里折腾。” 被叶棠抚摸面颊时祖母绿的眼中透出一丝鄙薄。到听见叶棠说他不中用,宇文敬飞快绯红了一张俊秀的面庞,连脖子和耳朵都跟着充血涨起。祖母绿的眼睛里更是透出宝石般的火彩来。 “——” 他抿着唇,灰败的脸倒是因此而多了两分血色。 拍拍宇文敬的脸,叶棠好整以暇:“公子若真想死,那便好好设计一个不会连累妾身的死法,或者死前替妾身安排好完美的退路也行。” “公子若是做不到,就休怪妾身以你做挡箭牌了。” 把宇文敬扔回草地上,叶棠扯下了宇文敬的腰带。 她保下宇文敬其实只为一个理由:宇文敬怎么看都是气运之子。只不过这气运之子气运受损了而已。 宇文敬仙骨被毁这件事有没有那“天命反派”的手笔这会儿她还没法确定,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宇文敬活着,只要宇文敬的气运回来,他这个气运之子一定会吸引来将所有气运之子都视为猎物的“天命反派”。 届时她大可以嗑着瓜子看“天命反派”与宇文敬这个气运之子斗智斗勇,双方大战三百回合。还能顺手给“天命反派”送点火上浇油的温暖与雪上加霜的清凉。 第9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自作自受。 看得出随便咳嗽个两声都能吐出一口血来的宇文敬这回是真的被叶棠给气着了。这回双修他竟是很努力地…… 坚持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晕过去。 宇文敬不肖其父。他仙骨未毁之前就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一心向死之后与侍女们戏乐也只是玩些翻花绳、扑蝴蝶、掷骰子这样的游戏。 和媚姨双修时宇文敬惯是当条望着帐幔一动不动的死鱼。媚姨见他如此,自也无法投入。一场双修下来,这两人别说是亲近一些,就连话都不跟对方讲了。 要是给不知两人关系的人瞧见了两人这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连视线都要彼此避开的一幕,只怕要当这两人是有新仇旧恨,这才会连对方的脸都不愿意看见。也不能怪媚姨对于宇文敬的死非但没有一点儿痛心,反而在听闻宇文敬死了之后长长舒了口气。 手腕一翻,叶棠扔出两张符箓,以符箓召唤出两个傀儡。这是媚姨本身的能力——进入媚姨的身体时,叶棠将自己的位格与权能留在了这个世界之外。 从土里生出的傀儡,外表是金甲武士的模样。两个金甲武士帮叶棠打了水过来,叶棠随手让他们给宇文敬擦过脸擦过身,再让他们帮宇文敬穿好衣服。 “把他搬回修竹院里。” 接到叶棠的命令,金甲武士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把宇文敬给搬走了。 宇文英不是只有宇文敬这一个儿子。事实上光是宇文英认了的儿子,宇文家就足有七、八个。只是唯有宇文敬是宇文英的嫡子。 ——宇文敬的母亲、也就是宇文英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宇文敬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宇文英自称“克妻”,没有续弦,但他膝下孩子越来越多,足可见这人行事做派。 修真-世家和封建世家还有点微妙的区别。封建世家对嫡庶相当看重,修真-世界却是只看修为。 宇文敬过去天资最好,是以哪怕他没了仙骨,宇文英仍然没有马上放弃这个儿子。 毕竟没了仙骨,宇文敬还有可能修出道骨。 在这个世界里,修真需要至少仙骨、道骨、魔骨、邪骨中的一种。其中仙骨和魔骨一般是天生的,再不然就是移植别人的,总而言之是修不出来的。道骨和邪骨却是能通过吐纳田地灵气、吸收妖魔之力,吞噬天材地宝与妖丹等等方法,在体内凝结而出。 宇文敬仙骨尽毁,但以他资质,想修出道骨也最多也就是两百年的事情。偏偏这小子没了仙骨之后就跟被打断了脊梁一样。非但不想着修出道骨再回巅峰,反而放浪形骸,成天醉醺醺地不干正事。 但凡宇文英还有另一个天资能够媲美宇文敬的孩子,他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指望大儿子能迷途知返。偏偏在宇文敬之后,宇文家再无一个天资如此上乘的子弟出世。 如今宇文敬已经蹉跎到了二百三十岁,宇文英仍不见儿子去老实地修炼道骨。 最让宇文英生气的是因为仙骨尽毁又不肯再次修炼,宇文敬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如今已初有灯枯油尽之相。 看着不上进只想死的儿子,宇文英对宇文敬的耐心是越来越少。他甚至开始觉得选个资质二流的儿子来继承这个宇文家也不是大问题了。 叶棠觉着,宇文家回溯时光后之所以选择将九阴养仙体的宇文清培育成大气运之女献上给“天命反派”,也是因为宇文英开了个坏头——正是因为他这个当家主的都放弃了开拓,而选择了守成,后面宇文家的人才都养成了遇到事情举白旗的习惯。 从釜底抽薪的角度上来说,这会儿还在韬光养晦的“天命反派”相比起后期那个已经夺走很多强者气运的“天命反派”来讲要好击杀得多。 奈何媚姨能力有限。即便她的修为看上去要比这个时期的“天命反派”要高上好几个大境界,但“天命反派”要是不能越级打怪,那还算什么“天命反派”?更别提这会儿“天命反派”在什么地方媚姨都毫无头绪。 要想击杀“天命反派”,叶棠必须和“天命反派”比谁成长得更快。 想到这里,叶棠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回到媚姨的房中,取走媚姨所有的法宝法器与丹药,又去宇文家的管事那里凭功勋兑了恢复药与各种各样的天材地宝。 与本人如何看待无关,与大公子双修这事儿对媚姨而言,还是挺大一份功劳的。这份功勋足以让叶棠面前的桌子堆满她要的东西。也让周围来来往往的宇文家门客、仆从们眼气眼热。 “媚姨,你这是要去哪里?” 管事上下打量叶棠几眼,他那不怀好意的视线让他看起来极为猥琐。 “你不会是想不回宇文家了吧?” 口吻虽是打趣,但叶棠毫不怀疑她前脚刚走管事就会去通报宇文英说她打算逃离宇文家。 叶棠把东西一件件收进戒子空间里。 “大公子身体不好,我想为他猎几只妖、取些妖丹给他服用。” 宇文敬不想吃,那就把他绑起来强灌下去。 ——能够在宇文敬这个鱼饵旁边守株待兔等着“天命反派”自己找上门来,叶棠根本没有理由把时间浪费在找“天命反派”这件事上头。 “唷,媚姨你这是真的看上大公子了?” 旁边一门客调侃一句,手还伸上来勾住了叶棠的腰:“咱们大公子不是只有一张脸能看么?与其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那种腰都不会动的废物,不如来跟我——噗!!” 门客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金甲武士一拳正中门客的脑袋,差点儿没把他的头都给打扁。只是那门客虽用功法护住了自己的脑袋,避免了猝死的结局,金甲武士这一击还是打得他鼻血长流,让他血溅当场。 “刚才怎么好像有狗在叫……” 叶棠一手扶颊,满脸困惑。 “你这个——!!” 那挨了打的门客从地上爬起,抽出腰间长刀就向着那金甲武士反击。 金甲武士只是外表凶恶,本质不过是一滩黏土。那门客在长刀上裹上一层修为,朝着那金甲武士就砍,众人只见泥屑像天女散花一样飞溅而出。 “哎呀!”一声,宇文家管事连忙抬袖掩面,可惜他还是掩晚了,几块泥屑先是打在他脑门儿之上,后是溅脏了他的衣服。 心中暗骂那门客几句,宇文家管事却也没有喊停那门客攻击叶棠傀儡的行为——他不想让叶棠出去,或者说,他不想没从叶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就放她出去。 瞥着叶棠那凹-凸有致、玲珑曼妙的身躯,这货喉头滚动,暗自咽了口口水。 叶棠如何感觉不到身后那恶心的目光? 这世界是忠实地再现了注视者欲-望的世界。媚姨的身材十分火辣,火辣到畸形的地步。她胸比肩宽,腰更是细得像是没有盆骨。 这世界的女性着装也非常的…… 廉价且风-尘味十足。 这里没有女子穿裤子,甚至没有女性穿正常的长裙。所有女性,要么穿得是连大-腿根部都快要遮不住的迷你超短裙。要么穿得就是极为轻薄、极为贴身,甚至都像是一层乳-胶套在身上那样的旗袍。 这种旗袍大多无袖,会让女子露出双臂、肩头、锁骨与大片的胸脯。裙摆上还一定都有高开叉,叉高到接近肚脐的位置。 叶棠现在穿的就是这种旗袍。于是那管事的目光就跟带着口水的舌头一样,已经舔在了她露出的雪白 手臂与修长双-腿上。 “我从不知道,管事在着居然还能任由一群外人欺负我这个忠仆。” 叶棠回首一笑,被削成一滩烂泥的傀儡竟然重新化形,化为了更加高大的金甲武士。且,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两个! 两个金甲武士一左一右,对着那门客的脑袋就是一拳。 “砰!” 门客的脑袋没被打炸,可他也是眼冒金星,鼻血乱喷,连门牙都掉下来半颗。 最可怕的是他用来护住头部的那一层修为,已经出现了裂缝。 “不……不可能……!” 门客惨叫一声,旋即众人只见那两个金甲武士全力挥拳,四个拳头以人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朝着那门客的脑袋轰去。 红白乱溅不过是片刻之后的事情。 这一次,不光是管事,就连其他看戏的门客与仆从们都是连连惊呼,个个后退。 而叶棠,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在她的前方,那里立着第三位金甲武士。 这金甲武士替她挡下了所有赃污,也在警告着在场的其他人:再对媚姨不敬,这门客是什么模样,待会儿你们就会变成什么模样。 “媚姨、媚姨误会了……” 管事搓着手,连连冲着叶棠赔笑。他那模样,就跟一只卑躬屈膝的苍蝇差不多。 “我怎么会看着外人欺负媚姨呢?” 说罢管事转过头去就对着自己的手下怒道:“还不去把那不识大体、自作自受的脏东西给清理掉!” 第9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藏龙岗。 门客的尸体很快被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抬走了。就是地上的血迹一时半会儿拖不干净,溅在墙上的红点白点也还在那里,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股血腥的气味儿。 “媚姨不如里边儿请?” 管事殷勤地把叶棠往管事房里请,叶棠却只是笑,脚下半步不挪:“管事可是忘了我急着出去猎妖兽、取妖丹给大公子疗伤?” “是是是……是我糊涂了。” 管事赔笑,咽下了口中的挽留。 事实上以宇文家的实力,想要妖丹根本不需要媚姨这种身份的人出去猎妖兽。城里那么多商行,随便叫一家上门,就是买不到有价无市的一品妖丹,买上几颗二品、几十颗三品妖丹却是容易至极。 管事明知叶棠说要去猎妖兽就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宇文家,却因见识过叶棠的实力后不敢与她翻脸。 他甚至都不敢大喇喇地直视叶棠的身体了。 可见,能让人管束好自己眼睛的不是衣服、不是打扮,而是权利。 这个世界,人的权利更多得来自于个人的实力,换作一个文明的现代社会,这份权利就需要从别的地方获取了。 “那不然这样吧,我让人把媚姨要的其他东西都放进百宝袋里一并给你,也省得你一件一件往戒子里放了。” “若是能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得到叶棠的首肯,管事连忙拍了拍手。仆从们应声聚拢过来,没一会儿就帮叶棠打点好了百宝袋。 所谓“百宝袋”也和有储物能力的戒子一样,内置空间。区别在于戒子约等于冰箱冰柜,容量比较小,但放进去的东西会处于时间流速极为缓慢的空间里,不容易挥发、变质、散溢。 百宝袋相当于小库房。内部空间更大,就是袋内时间流速只比外界慢一点点,不适合长时间存放紧要的天材地宝。 “那我……那鄙人祝媚姨旗开得胜、早日取得合适的妖丹!” 抱拳拱手,管事亲自送叶棠出门去。去时还“忘了”向叶棠提起百宝袋所需功勋多少的事情,凭白把百宝袋送予了叶棠。 把被人当盐洒出来驱邪退魔的百宝袋系到腰间,叶棠从腿上的符夹里取出一张符箓。 有风吹过,当风略过那张明黄的符箓,风便有了实体。一只风鸟从符箓里钻出,扑扇着翅膀脆鸣一声。叶棠当即乘上风鸟,风鸟旋即展翅。 巨大的翅膀掀起一阵飓风,这风吹得管事与他身后仆从睁不开眼睛。等这一行人终于能把眼睛睁开了,风鸟也早已到了很远的地方,在众人视野里只剩豆粒大小。 “媚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得了……” 管事既庆幸自己见风转舵的速度,也庆幸媚姨没与自己计较。 “难不成、是因为和大公子双修,所以她的进境才这样快……?”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倒是能说明媚姨为什么急着出去找妖丹来给大公子服用了——只要大公子还有一口气在,媚姨就能靠他日进百尺,大公子多活一天,媚姨就能与他多双修一次。更别提与大公子双修她还能得到功勋,这些功勋又能兑换成为数不少的天材地宝。 越品咂越觉得自己想得没错,管事叫来心腹仆从,打算知会家主一声。又在眼珠子转过几转后决定亲自去见宇文英。 “你说媚姨带着能换出来的所有天材地宝走了?” 宇文英对媚姨如何、对大儿子如何并不敢兴趣。起初听管事的报告时他心不在焉,只是用鼻腔哼上两声表示自己在听。待听闻媚姨外出猎妖后,他才放开怀中娇儿,将人从房里赶了出去。 “是的,家主。不过鄙人想说不准媚姨还真是去猎妖去了。” 在宇文英面前讲述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又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分析了一通,管事道:“我还同其他的下人打听过了,说是媚姨走前,还与大公子那个……嘿嘿,双修了一番。比平时的时间都长。” 想到往昔媚姨在自己塌上的万般娇怜,宇文英多少有些可惜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招媚姨到自己房里。但想到付出媚姨一个就能赢得的好名声,他又觉得这不算什么。 不能光明正大地招媚姨来服-侍自己,但他能和媚姨私底下见面嘛。 一直往大儿子那里送天材地宝,结果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他已经不想做了。没见他其他的儿子们都在私底下埋怨他,说他尽是对大儿子偏心么?等大儿子死了,他还要从其他的儿子里头挑选出自己的继承人呢。既然大儿子死志已决,他不会成为下一任家主,那他就不可以和其他有可能成为下任家主的儿子离了心。 可天下人不光长着眼睛,还都长着一张讨人厌的嘴巴。 他若是对着大儿子什么都不做,外头的人只会说他气量狭窄,即便儿子不领情、他这个父亲也该支持儿子到最后一刻。他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自己的儿子,可见他不光人品不行,宇文家还一点儿都不爱惜天才。 这也就罢了。十几年前他就零零星星地听到过传闻,说是他嫉妒自己儿子的天赋,遂毁了儿子的仙骨。这才导致他那天赋卓绝的儿子仙骨尽毁后不肯重修道骨,一心向死。 他若是不做点儿什么向世人表现出:“我比谁都想挽救我儿子啊啊啊!!!”只怕明天他大儿子一死,后天他就能在众口铄金之下背个妒子弑子的罪过。 把媚姨送到儿子身边,就是为了让世人看到:“看!我为了我这苦命儿子,连我自己最爱的侍婢都给出去了!只要我儿能长命,一个三阴欢喜体又能算得了什么!” 世人见他这般,也就不会再去关心这个月他又送了什么天材地宝给儿子 ,这一批天材地宝是比以前多,还是比以前少。 “罢了。不必找人跟着媚姨。” 心道媚姨这样的炉鼎体质,就算走出宇文家的大门也只会变成一只肥羊。 她若还有点脑子就会回到宇文家来,她要是没脑子……那让她在外面涨点教训也是好的。 “是,家主!那大公子那边——” “照实说就行。” 宇文英说罢,挥袖让管事退下。 被他赶出门外的娇儿这会儿又被他唤了进来。娇儿气他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满地捶着他的胸膛,他只是大笑着将娇儿提到了塌上。 这娇儿也是个炉鼎体质。虽然只是个双阴聚灵体,不如三阴欢喜体,但她年幼好哄,与媚姨相比又是另一番风情。 …… 玉华上界有许多秘境。大部分的秘境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开启,也有少部分的秘境全天候不分时段随时都能进——当然,进去了就有很高的概率嘎在秘境里,永远没法出来。 藏龙岗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叶棠会选择这里是因为藏龙岗就在玄水国境内,出了宇文家所在的鼓城之后不消半日就能到达。 说起来藏龙岗与宇文家还有那么些渊源。 宇文家祖上原型是鼓,即人面蛇身的烛阴之子。鼓城之所以名为鼓城,便是因着这个原因。 当年宇文家的老祖宗就是拿人面龙身的原型和另一支原型是鸟首龙身的家族一起,在藏龙岗围杀一条黑龙。 黑龙是死了,但黑龙留下了诅咒,让那支鸟首龙身的家族都化为了它的尸兵。宇文家的老祖宗被迫在藏龙岗设下禁制,欲等日后休养好生息再来解决尸化黑龙与它的尸兵们。 谁想这一养……整个宇文家就像是忘了藏龙岗的存在,此后除了不怕死的初生牛犊敢往这里钻,其他族人都不会踏入这藏龙岗一步。 对外,宇文家“大方”地表示愿意将藏龙岗当成一处公共秘境,公开给各方势力修行、取宝。实际上人人都明白,宇文家这是不乐意自己劳财伤命地去填藏龙岗这个坑。 到了如今,藏龙岗外围危险度比较低的地方已经每一寸都被人挖过了。深处危险的地方,那是只有傻子才会进入以身饲尸兵。 而宇文家的人……休养太久连獠牙都给养掉了的这个家族,如今已经没有人可以化出人面龙身的鼓之原型了。 乘着风鸟直接穿进连接着藏龙岗的法阵里,叶棠将被气流吹乱的额发别到耳后。 为什么龙傲天小说里的龙傲天总能越级打怪成功?这除了龙傲天自带主角光环,其实也是因为龙傲天与其他强者大能的出力方式不同。 简单来说,追杀龙傲天的大能就跟水龙头一样。纵使这个水龙头里可以流出来的水的总量是一吨,但因为水龙头的口径与水压限制了水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速度,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攻击力十分有限。 龙傲天就不一样了。 龙傲天总是处于高压环境之下,这使得他们从水龙头进化成了淋浴器,再进化成高压水枪。纵使高压水枪连接的只是一个两升的小水箱,在高压水枪打开的瞬间,那股爆发力就足以胜过水龙头许多。 当然,想从水龙头变成高压水枪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只有一次次高强度地放出所有的修为,一次次地把自己逼至修为枯竭的濒死状态,再去修复自身、恢复修为。经脉、肉-体、精神才能习惯这种大功率的强放出。 媚姨的战斗经验在一般修士里算是多的,但在强者眼中就不值一提了。 叶棠来到这藏龙岗,猎妖取丹不过是个幌子。她的主要目的一是把自己从水龙头变成高压水枪,二就是—— 第10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6公子怎么能疑心…… 叶棠想要尸龙身上的魔骨。 “天命反派”能看到人身上的气运值,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能精准地定位要打脸哪些气运之子,收服哪些气运之女。 根据媚姨的记忆,这位“天命反派”不止一次提到过“系统”两个字。那么叶棠可以肯定,“天命反派”这种能够看到气运值的能力,就来自于系统。 既然是系统,那系统给出的数值要么是设定好的数值,要么是按照某种逻辑、某种算式计算出来的结果。 如果是计算出来的结果,那么这个结果应该时时都有变动。毕竟人的气运会随着际遇与自身的选择而改变,只要人还活着,气运的数值哪怕只浮动、下跌一、两个数字,也该一直有所变化。 媚姨原型是只小乌虬,换上尸龙魔骨会让她的命运大幅度偏转,带动气运也跟着转变。 如此一来,只要叶棠见到了那“天命反派”,就能知道他眼中的气运值究竟是系统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数值,还是系统实时计算的结果。 如果“天命反派”看到的气运是系统一开始就给各个登场角色设定好的数值,那么“天命反派”看到她也只会看到媚姨原本的气运值。 如果“天命反派”看到的气运值是系统计算的结果,那么只要能扰乱系统自带的运算公式,让系统的逻辑产生某种谬误,“天命反派”就无法通过系统看到正确的气运值。 看不到正确的气运值,“天命反派”虽然仍是可以精准定位要打脸、要杀死的气运之子——毕竟天之骄子个个都在天阶上榜上有名,跑不了。 可他没法再精准定位要收的气运之女——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确实有那种不世出的强者,但更多的是那种籍籍无名、被埋没在人海里头,直到“天命反派”找上她们,给了她们出人头地的机会她们才成为一代宗师的女子。 “好了,” 从符夹里捻出一叠符箓,叶棠面对包围过来的尸兵,笑道:“各位可否为我的魔骨让一条路呢?” 符箓拍出,一个个金甲武士从地里爬起。有的金甲武士连身体都还没有凝出,一双大手就已经把尸兵往泥土里头拖了。 尸兵是尸,已是亡者。它们虽不怕死,却是怕被碾成肉泥——到了肉和泥都混在一起分都分不清的地步,就算是尸兵也没法重新聚合。 一时间整个藏龙岗里噼啪之声乱响,就像是有一百家手打肉丸店同时开张,每一家都拼了命地在疯打肉丸。 偶有突破金甲武士的尸兵向着叶棠袭来,然而下一秒这些尸兵就被红莲之火吞没。 叶棠离开宇文家时兑换了不少火系符箓,还兑了些白磷红磷之类的素材。她一面随着金甲武士前行,一面根据媚姨的记忆在符纸上用混合了白磷红磷的朱砂写下火系符咒。 说实话,叶棠认为媚姨的傀儡术冗余的部分太多,这种冗余加大了耗损。 但叶棠还是从头开始理解并掌握媚姨的傀儡术。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曾是真神就看不起媚姨的术法。 随手往嘴里扔了几颗丹药,叶棠再召唤出几个金甲弓兵来。 …… 宇文敬是躺了五天后才重新恢复意识的。 他听说媚姨为他去猎妖的那个瞬间,先是愤怒——难道是他做得还不够明显吗?他不想活了!他真的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他压根儿不需要有人为他延命! 接着宇文敬慢慢地冷静下来。 不,媚姨不一定是为了他猎妖去了。说不定媚姨只是以猎妖为借口,离开了宇文家。……就像那天她说的那样,一旦他死了,她还不知道会被他父亲送到哪里去。与其留在宇文家等着不知道被塞给哪个老丑畸怪的长老,倒不如她自己离开宇文家,去宇文家之外寻找她愿意伺-候的英主。 所以,媚姨是相信了他的话,理解了他的死志坚决,所以才离开的吗? 宇文敬靠在床柱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该笑,还是该感叹第一个信了自己话的人,竟然是讨厌自己的人。 夜里很黑。为了不打扰大公子休息,侍女们没来点 灯。 先前那些侍女是觉着他不一定会死,或者是死前还能给她们点好处,这才愿意围着他与他玩闹。结果他当众吐血,让那些侍女真的明白他命不久矣。后面他晕厥过去失去了意识,也就拿不出什么现成的好处给那些侍女们了。 无利可图,侍女们自然是连演都懒得演一下深情。 饥肠辘辘的身体顺着床柱重新滑倒在床上,宇文敬笑了起来。 他那么想死,却也依然会饿。可笑因为仙骨被毁,又无道骨护身,他连辟谷都做不到。 这可真是讽刺。 “走了好……” 想到明显与以往不同的媚姨,宇文敬闭上眼睛。 “不要回来了……” 宇文家不值得留恋。无论是之于他,还是之于媚姨。 过去宇文敬也想飞出这个家,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而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宇文敬想象得那么美好。 处处都是勾心斗角的小人,哪里都有为了自己而不择手段的恶徒。 接近他的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点儿什么,他就像是一坨刚被屠宰出来的肉,无数蛆虫在他身上蠕动攀爬,只想再对着他咬上一口。 …… 宇文敬快死了。 媚姨离开宇文家不过七日,宇文敬便已经食水不进。 一月之后,宇文敬已经是被仙药吊着最后一口气。 再过两月,鼓城已经是家家都开始准备白皤纸钱。大家都怕大公子这一死,鼓城白布纸钱涨价,都先囤起来了。 宇文家家主宇文英大骂媚姨欺主背主,明知大公子没了她不行,还丢着性命垂危的大公子不管,自己一个人不知逍遥到了何方。 跟着整个鼓城-的人都听说了一个传闻: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敬爱上父亲身边的侍婢媚姨,然而被媚姨拒绝。宇文敬伤心之下走火入魔,这才仙骨尽毁。宇文家家主看儿子这般喜爱媚姨,便把爱重的媚姨送给儿子,谁想媚姨嫌弃大公子已经是个废人了,眼见大公子即将魂归西天、家主又不要她回他身边,便丢下大公子在寂寞里等死,自己先拿着宇文家给的种种宝贝寻高枝儿去了。 像是要佐证这个传闻那样,鼓城里又流传起了新传闻。 新传闻中宇文英天天哭泣。有时在城楼上哭,有时对着家里的牌位哭,更多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哭,总之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哭鼓城人人都知道,就跟亲眼看到了似的。 这天,已经昏迷许久的宇文敬醒来了。 他张着干涸起皮的唇,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光返照。 想到这些天他意识朦胧里听到的传闻,他拼命动起僵硬的手脚,试图从床上爬起来。 宇文敬太久没有动作了,他确实从床上爬了下去,只是他也摔在了地上。 大约是谁都不想当那个发现尸体的人,免得沾了晦气。宇文敬的屋子周围没有一个侍女,甚至没有一点儿人的声息。 发觉自己喊人也没用的宇文敬只得像只掉落在地的破风箱那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好半天才攀住椅子腿儿,狼狈地扶着椅子起身。 可就连这该死的椅子也和宇文敬做对。他扶着椅子刚要站起,椅子就歪倒下来。 宇文敬又摔回了地上,椅子还砸到了他的身体。 好消息是宇文敬的身体已经连知觉到没有了。椅子砸中他他也不觉着疼。 “真是的……” 宇文敬叹息一声,忍不住埋怨媚姨一句。 “至少从我这里拿了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再走呀……” 他不能让媚姨背上害死他的罪名。他要留下一丝神念,告知世人不是媚姨丢着他不管他才会死,他之所以仙骨尽毁也与媚姨无关。 他那句脱口而出的埋怨与其说埋怨,不如说是担忧。 “罢了……只希望这缕神念不要被我父发现,不要被我父毁去……” 宇文敬说着,一手握住了那把倒下的椅子。 把神念寄宿在椅子里实在没什么风雅可言。但想到椅子大概不会被自己的父亲检查,宇文敬又觉得这个选择还行。 咳嗽两声,宇文敬微启嘴唇。 “媚姨——” “唤我做什么?”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空中飘下,就跟一片绯红的花瓣落下来、掉到人眼皮上似的。 叶棠红色的裙角轻轻擦过宇文敬的面颊,她手一扬便把宇文敬放回了床上。 “公子莫不是想我了?” 叶棠的玩笑实在让宇文敬笑不出来。 他嘴角来回抽搐,最后才像是要咬叶棠一口那样恶狠狠地挤出干哑的音节:“你回来做什么……!” 她知不知道她回来那就是自投罗网!?整个宇文家都在等着把他身死的责任推到她这个侍婢的身上! 叶棠故作惊讶,以手掩口:“公子难道不知我是为你猎妖取妖丹去了?” “我的忠心天地可鉴,公子怎么能疑心于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7“忠仆”。…… 叶棠的话,宇文敬一个字都不信。 他又不是没见过对他满怀绮思的女子。尽管他不记得她们的-名字,不记得她们的容貌,那些女子心悦的也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天生的仙骨与极高的天赋,但含情带怯的爱慕与漫不经心的调笑,他总不能分不清楚。 媚姨……眼前这女子虽然嘴上与他暧-昧,可她看他的一双眼睛里一不带兴趣,二不带渴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任何的真情实感? 被宇文敬瞪着的叶棠也没指望宇文敬能被她几句戏言哄骗过去。 作为曾经的天骄,宇文敬是见过世面的。爱慕他的女修不说能从宇文家排到聚荣仙朝去,排到玄水国外还是可以的。要是宇文敬轻易就朝着叶棠摆出一张信了她鬼话的脸,叶棠才要提防他是不是起了对付她、给她下套的心思。 不假辞色的将死之人对上媚眼如丝的绝世尤物,两人目光对峙,竟是谁也不肯先移开目光。 女子的身影在宇文敬的视野里模糊成了五、六个重影。这提醒了宇文敬,让他想起自己时间不多。 “……也罢。” 想要拽下自己腰带,笨手笨脚地拽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 微喘着淌了一身的虚汗,宇文敬咳嗽几声,捂着嘴巴的手心又是一手鲜血。他干脆放弃扯下腰带,只是用带血的手抓紧腰带,打算把一缕神念灌注到腰带上。 “待会儿你拿了腰带就走,莫要耽搁。” 宇文敬不知道叶棠回来做什么,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嘱咐道:“我房里已经没剩下什么好东西……好些的东西都教人给拿走了。” 他这是在担心她把时间花在搜找他房间里的灵药、宝贝上面,以至于被人抓个现行? 他给腰带注入的神念是…… 宇文敬的手里,他的腰带上已经多了一阙缠-绵悱恻的小词。这小词大致的意思是:我身体不好马上就要死了,我知道我死了之后有人会觉得是我心爱的女子没把我照料好了才导致我早早地魂归西天。但你们错了,我之所以会死,仅仅是我命该如此。你们不要为难我心爱的人。如果真的有人为我的死而 感到惋惜,那请你们代替我,加倍地对我喜欢的女子好,最好能把我来不及给她的一切都加倍、加加倍地给她。如此才算是全了我的心愿。 “拿去吧。” 为腰带灌注完神念,宇文敬连抬起手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瘫在床上,整个人苍白得仿佛燃尽了的一层纸灰。叶棠望着他,只觉得再有一阵风过来,他就会神形俱灭。 叶棠的手指绞上了那根腰带。 这人真有意思。他明明不相信她对他有半分情义,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送了她一份可以保住她性命的“遗书”。 宇文家主宰着鼓城,把控着鼓城-的情报。事到如今,谁去澄清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敬与媚姨之间没有私情都没有用了。哪怕那个澄清的人,是宇文敬本人。 所以宇文敬反过来利用了外面的传闻。他很清楚,与其澄清,不如坐实了他父亲让人放出去的、他深爱媚姨的传闻。 所以这份“遗书”被他写得缠-绵动人。他甚至还在这份“遗书”里为她向他人索要“遗产”——他这是在劝她赶紧离开——只要手握这条腰带,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找宇文家要灵药、要法器、要天材地宝,不用担着危险在宇文敬房间里搜找还没被其他人刮干净的膏脂。届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是宇文家大公子送给“心爱之人”的东西。宇文家不给,反倒要丢了名声颜面。 “呼……” 叶棠轻笑出声,随着她手指卷动的动作,腰带从宇文敬腰间缓缓抽离。 最后一件能做的、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如释重负地垂下似有千斤的眼皮,宇文敬默然地想着自己这一生还算不错,至少死亡到来时他想不起什么值得他太过后悔的事情。 “公子既送妾身如此大礼,妾身也当还礼才是。” 不。别还。他不需要。 偏偏,那个声音勾起了宇文敬的一丝疑虑。 “公子这般爱妾身,妾身又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不不不。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所以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公子呀,好好活着。即便你醒来不再爱妾身也行,妾身只要见着你就能心生欢喜,所以——” 不,不,等等、等等!? 女子戏谑的笑声里,宇文敬失去了意识。 这天,宇文家的修竹院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待宇文家家主带人闯入修竹院中,只见“失踪”三个多月的媚姨温柔似水地守在宇文敬的床边,床上躺着的宇文敬竟是脸色如常、呼吸平稳,再无将死之相。 宇文英大惊,不由得命人上前仔细查看。 手下仔仔细细地为大公子检查了一遍,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禀道:“家主……大公子修出道骨了。” “什么!?” 难以置信的宇文英大步上前,他抓起儿子的手让神识探出,顿时发现诚如手下所说,儿子一度已经断绝了的生机,被道骨重新激发。此刻儿子之所以沉睡不过是太过疲劳,只要让他睡上十几个时辰,他自然会精气神饱满地醒来。 “怎么……” 怎么会呢?宇文英错愕不已,脑子乱作一团。 事实上他已经规划好了大儿子死后的种种处置。现在告诉他他大儿子不死了,这反倒要打乱他无数计划。 “我就知道龙丹必然对公子有效……!” 叶棠扑过来抱着宇文敬的脑袋流泪。当她的眼泪顺着她的下颌线流下、滴答到宇文敬的脸上时,宇文敬屈起的手指动了一动。 “龙、龙丹……?” 周围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叶棠,叶棠便梨花带雨地无辜道:“为了大公子,我在藏龙岗花费三个月的时间,终是屠了那尸龙,取了那尸龙的内丹。” 当然,还有那尸龙的魔骨。 现在魔骨就在叶棠的体内,而媚姨的道骨叶棠又不能随便找个地方扔了,于是她决定把媚姨的道骨移植给宇文敬。 一副道骨加一颗龙丹,这两样东西虽然不及宇文敬天生的顶级仙骨,但也足够宇文敬再活个千八百年的。 如果宇文敬不急着找死,他好好修炼,重回巅峰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尸龙?你怎么屠得了尸龙?你——” 宇文英这时才注意到抱着儿子的媚姨较往常相比有了许多变化。 过去的媚姨一直是人淡如菊的形象,衣裙她惯是爱穿月白、银灰、浅绿等素雅的颜色。而今日的媚姨非但穿了一身张扬至极的红,她的身体还…… “媚姨,你的身子……?” 叶棠可怜兮兮地又掉下几滴泪来:“我被那尸龙所伤,好几次都差点儿魂飞魄散……我现在这身体,早已不是原来的身体了……” 媚姨的术法是操纵傀儡,这门术法的入门就是用各种东西捏出合用的傀儡来。媚姨既然能用泥土捏出金甲武士,她当然也能给自己的魂魄捏一个两个三四个备用肉-体。 “我现在这身体是我用被尸龙碾成肉泥的……我原本的身体、再加些其他的天材地宝,临时给自己捏成的身体。” 以袖捂面,叶棠呜咽两声。 这世界修真者的境界分为九个层次。每个境界各自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媚姨的修为,她的境界大致在第五大境界后半的部分。而那条尸龙已经在第八大境界了。 越级打怪在玉华上界算是常见,但即便如此,也没听说过有人能越这么多级打掉比自己强这么多的妖物魔物的。 想要解释叶棠为什么能打得过尸龙,就得让人知道她差点儿也要在尸龙爪子下永不超生,不过是运气恰好就比那尸龙好上了一点点,这才勉强凭借自己独门的术法保住了性命。 而那尸龙之所以会被消灭,不过是天命天运没站在它那一边。 事实其实也和这差得不多。区别只在于叶棠的叙述里她只是“运气好”,事实上则是她一步一步有计划地诱杀了尸龙。 这个诱杀计划里叶棠始终在兵行险着,她是早就抱着丢掉肉身的觉悟去屠的龙。 待得到尸龙魔骨,叶棠当场就拿尸龙剩下的部分与媚姨的肉-体捏成了新的躯壳。 这一方面是她需要用尸龙的气息掩盖、混淆尸龙魔骨的气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媚姨这个说好听了叫“男凝味十足”、说难听了就叫“畸怪”的身体让她很疲惫。 像两个又长又大的蜜瓜那样挂在她胸口的脂肪团让她肩背酸痛、脖子难受,还在她每一次出手时乱晃乱摇妨碍她的动作。过细的腰肢让叶棠毫不怀疑尸龙尾巴照着她腰上抽上一下她就能当场折断。沙漏型的臀-部虽不像大胸那样甚至会在她飞到天上时妨碍到她往下看的视角,但那种脂肪像液体一样在皮下晃荡的感觉还是让叶棠觉得异样。 叶棠新捏的身体各个部位都大小正常,这让她感到清爽轻松。但这种身体看在宇文英这样的人眼中,就成了“没有姿色”的代名词。 于是乎此时此刻,叶棠在这一屋子的人眼中就成了忠仆。 她可是不惜用女人最宝贵的财富去为大公子换取了大公子一线生机啊……!! 从此之后,她用着这么一具沾有尸龙魔气、还如此贫瘠丑陋的身体,还有哪个男的会要她、会碰她呢? 可怜媚姨对大公子的一片真心……即便大公子会感念于她的牺牲,宇文家也不会让大公子娶这样一个浑身都是尸龙魔气的侍婢。媚姨的付出注定得不到对等地回报。 想来她会换上这么一身艳色,也是因为她自知容色残秽,这才想打扮得艳丽些吧! 唉……真是个可怜人。 第10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8气运磁石。…… 叶棠懒得演的时候比较多,但她起了兴致想演的时候,演个把绿茶白莲花还是手到擒来的。 “家主放心,妾身并没有缠着大公子的意思。” “凄楚”又“哀婉”地掉着眼泪,叶棠娇滴滴的声音听得宇文敬耳朵里发痒,头皮也跟着直炸。 好在他这会儿是真的力竭,众人的注意力又都不在他的身上,就算他已经恢复了意识,只要他闭着眼睛继续装晕就没人理他。 “妾身不过是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大公子虚弱而亡,所以才拼了命想为大公子尽一份力……” 说罢叶棠温温柔柔地放开宇文敬,满怀“爱意”地将他的脑袋摆回枕头上。跟着“不经意间”展示出宇文敬给她的“遗书”。 腰带是贴身的物件儿,解腰带也带着些暧昧旖旎的意思在其中。因此作为信物,腰带远比玉佩还要私密,属于和肚 兜是同一个等级。 一般来说,只有亲眷,并且是夫妻、有夫妻之实的二人之间才会用腰带当信纸。而宇文敬的这封“遗书”不光用腰带当信纸,上头还有一阙情真意切的小词以及宇文敬的神念波动。 “只要知道大公子待妾身有过真心,妾身便已满足。” 叶棠说罢施施然从宇文敬的床上下来,向着众人行上一礼:“既然大公子已无性命之忧,请恕媚姨就此告辞。” “等等……!” 宇文英还想再问叶棠几句,主要是想问她藏龙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在藏龙岗里可还有别的收获,谁想叶棠捂着脸往旁边一躲就嘤嘤两声:“妾身知晓自己配不上大公子!家主也不会让妾身再跟在大公子的身边!请家主放心,妾身不会以功相挟,到了外面更不会说是自己救活了大公子!” 不是,他只是想问问藏龙岗的情况,看看有没有漏可以捡…… “大公子送予妾身的物什,妾身只会贴身携带,寂寞时睹物思人,断不会拿出来叫人看见,让人知道大公子对我这般身份的侍婢有过真心!” “媚姨,你误会……” “妾身能误会什么!妾身这便走了!” 叶棠红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委屈至极,她最后瞥了宇文敬一眼,这一眼那叫一个含情脉脉、眷恋不舍。 然而叶棠召唤风鸟、骑上风鸟并以风速离开的动作一气呵成,着实是让人想找机会打断都找不到打断的时机。 宇文家内外仆从竟也没有一个试着帮家主拦住叶棠。 毕竟众人眼里,叶棠的出走和被宇文英赶出去的没什么区别——她这个小女子也是要颜面的嘛!与其被家主耳提面命要她不要肖想大公子会对她明媒正娶,再被家主说些难听话。她自己先认下家主不会让她和大公子在一起的事实再主动离开,不是更有风度? 只有宇文敬心知这人是跑了,是把麻烦事全推给他让他来兜底,她一个人逍遥去了……! 他好想把她抓回来问一句:“你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啊! 她的目的难道就只是救他吗?不,这不可能,这也不合理……! 情绪催动了身体,眼皮不断起伏的宇文敬在感知到他人的目光都因为叶棠的离开而朝着自己转来时,只得拼了命地按捺下自己所有的情绪,逼着自己假装成一具没有意识的尸体。 ——想到自己醒来后必然会被这满屋子的人逼问自己对媚姨是不是真心的,他二人是何时成了现在这等关系,他有没有对媚姨许下过什么婚姻誓言,承诺过要给媚姨名分…… 宇文敬决定总而言之先“晕”为敬。 …… 乘在风鸟上的叶棠轻声哼着几段旋律。 救下宇文敬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事实上就在宇文英以神识确认过宇文敬的身体状况之后,叶棠的脑海里就多出了两本小说的内容。 ——穿到这世界来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小说内容时,叶棠还以为自己这能力随着她把位格与权能放在这世界之外而失效了呢。 现在看来,她当时脑内没有浮现出任何小说的内容,仅仅是因为当时她没有接触到能成为注视者们关注焦点的人物。 宇文敬被她强行续命之后,身为气运之子的他果然立刻就成了书中的登场人物,即注视者们眼中的“主角”或“配角”。 这会儿叶棠脑海里多出的两本小说,一本叫作《女配今生要咸鱼》,另一本叫作《姐姐,今生我是黑莲花》。 《女配今生要咸鱼》讲述的是:赤炎国银家的大小姐银音前世因为妒恨妹妹银沙,所以想方设法抢走了妹妹的婚约,自己嫁给了颇有美名的玄水国宇文家大公子。然而在来到玄水国鼓城之后,银音才知晓宇文家大公子早已心有白月光。 不愿意干等着守活寡,银音打算使出全身解数去讨夫君欢心。谁曾想那宇文家大公子忽然跑去闭关,这一闭就是上千年。 于是银音在无限寂寞中走错了路,她与小叔子有了一段畸恋,二人在小叔子婚后依然维持着**关系,直至这些丑事被小叔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所揭露。小叔子“浪子回头”讨好妻子去了,银音却是被赶出了宇文家,又不被允许回到银家。 银音在绝望中走火入魔,堕入魔道,最后死在正道剑下。死前她许下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回到家里给妹妹说亲那年,这一次,她绝不抢走妹妹的婚约…… 再睁开眼,银音果然回到了宇文家派人来银家说亲的这一年。 这一次,银音再不妒恨异母妹妹,也不再对异母妹妹使坏。 前世嫁过宇文家大公子、也因此得知大公子有心上人,宇文家是为了强迫他和心上人分开这才为他准备了这么一门他逃不开的亲事,银音觉着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跳进火坑里去。谁想她刚出言反对这门婚事,人人就都觉得她这是在嫉妒妹妹能嫁入宇文家,想要毁掉妹妹的幸福…… 被屡屡误会,又被一次次地扣上“恶毒姐姐”的帽子,银音一口老血憋在胸中,干脆表示:行叭,既然你们都不想我管这破事儿,觉得我是在使坏,那我就不管喽!哈哈!当咸鱼多开心啊! 银音就此开摆,磕着瓜子看处处提防她的妹妹去自讨苦吃。同时,她与妹妹的青梅竹马、羿蒙对她说:“我相信你不是为了对银沙使坏才让她不要嫁进宇文家……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比谁都美好的人。” 从这里开始,咸鱼女配第一次将她的小竹马看在眼中。也是从这里开始,决定咸鱼的银音和她的小竹马开始了一段浪漫的感情。还是从这里开始,对照组的妹妹越努力越不幸,而“咸鱼”的银音不光收获了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珍惜自己的小竹马,更收获了银家下任家主的位置。 故事结束在银音为小竹马披上凤冠霞帔、与小竹马幸福大婚的场景里。后面还有几个番外是在讲银音生了六个孩子,前面五个都是男孩儿。小竹马跟五个儿子吃醋,五个恋母的儿子直到妹妹出生后才去黏妹妹、疼妹妹,不再黏在母亲身边。 这是一篇明显的、有甜有爽的小甜饼文。 而第二本小说《姐姐,今生我是黑莲花》就是一篇典型的复仇文了。 《姐姐,今生我是黑莲花》的主角是银家的小女儿,银沙。 上一世的银沙直到死去才知道自己是《女配今生要咸鱼》这本小说里的女配。 她的“好”姐姐银音前世强抢她的婚约,结果自作孽不可活地堕了魔道。这魔临死之前心有不甘,竟是利用魔道禁术让魂魄回到了过去。 这一次,她的“好”姐姐银音不再强抢她的姻缘,只是冷笑着看她将火坑当宝地,一个人飞蛾扑火。 前世,被姐姐银音强抢婚约后她虽是消沉了一阵。但因为有竹马羿蒙不离不弃地陪伴,她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走出阴霾,后来还与竹马羿蒙构建了幸福的家庭,接管了银家并生下了八个孩子。 今生,她的“好”姐姐顶了她的命道,她拿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那其中也包括前世与她海誓山盟的羿蒙……! 她不甘、她不甘啊!!这要她如何能甘心呢!? 好吧……既然今生她的“好”姐姐装成一朵白莲花抢走了她的所有,那她为什么不能做一朵黑心莲再把 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给抢回来呢?! 一报还一报!白莲花对黑莲花,她倒要看看笑到最后的是她的“好”姐姐,还是已黑化的她自个儿! 一双美眸弯成月牙,叶棠的心情好到令人发指。 气运这种东西实在有趣。 它就像水,抓不牢、抓不住,捉摸不定,却又确实存在。 气运会自行汇聚,像涓涓溪流汇入江河湖海。可强硬汇聚气运,气运要么像水气化那样悄然溜走,要么反噬像冰一样冻伤人手。 她没法像“天命反派”那样直观地看到人的气运数值。好在她可以期待宇文敬做一块气运磁石,帮她把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吸引过来。 第10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9莲花双姝。…… 赤炎国人人尚武,以武为尊,可以说是一个肌肉都长到了脑子里的国家。 在这样的赤炎国中,寿岭银家算是作派相对温和的家族,其他四国与聚荣仙朝的商人如果一定要找赤炎国的人做生意,那必然只会登银家的门。 银家因此赚得盆满钵满,却也因此时常被人在背后编排,说这一家全是缩头王八,对着外人都不敢呲一呲獠牙。 话是这么说,赤炎国内敢对银家动武的人还真不多。谁让银家巨有钱……不,是巨有灵石,光拿灵石都可以砸破几座城。 上一代的银家家主一心只有大道,既不关心银家,也没有感情上的需求。他与家中为他选定的妻子成婚、并让妻子怀上一子后就留书一封表示自己完成了该完成的任务,以后谁都不能再拦着他研究飞升,随后来了个销声匿迹、生死不知。 于是这一代的银家家主尚在他母亲肚子里,就听着他母亲如何与银家内部的豺狼虎豹们周旋了。 等他坐上家主的位置,他的叔叔伯伯姑姑们也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银家变得只剩他一支的人。 就是这位家主似乎只学会了砍掉觊觎自己位置的人,没有学会避免手足相残的惨剧。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觉得女儿之间的小打小闹不值得在意,总之他在大女儿银音十几岁时丢着银音和她母亲,在外面待了十几年。 从修真者的时间感官上来说,十几年和普通人对几个月的感官没有太大的差别。银家家主觉着横竖自己已铲除了家中内贼,那就算放着家里十几年不管家中也不该会有任何问题。他走得潇洒,回来时也潇洒——顺便,还带了个妾。 妾与银家家主举案齐眉十几年,自然也为银家家主生了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银沙。 银家家主的夫人、也就是银音的母亲一见那妾和妾生的孩子就晕倒了。在父亲不在的这十几年里,一直帮着母亲竭心尽力地处理着银家各项事务的银音更是从此恨上了蛊惑父亲的妾,以及和妾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妹妹”。 银音与银沙两姐妹面和心不和了几十年,到了最近,两人更是直接斗起了法来。银家的仆人们天天都有新戏看,嘴上劝着两位小姐都是一家人,莫要与姐妹置气,心里头都在想:撕!继续撕!是没吃饭没力气吗!?再撕响些! 这日,银音、银沙两姐妹与竹马羿蒙在银家的花园里散步——羿家不是大族,只是寿岭山上一户猎户。羿蒙的父亲曾短暂地追随过银家家主,后来银家家主在外遇袭,羿蒙的父亲为了救他而丢了性命,银家家主手刃仇人、也就是他的某个叔伯之后让人把羿蒙和他母亲接到了银家,并奉这对母子为上宾,好吃好喝地养到了现在。 羿蒙天资不错,最难得的是没银家的优待养成个狐假虎威的败家子。他在外从不提银家之名,更没借过银家的势。 银家家主对羿蒙赞不绝口,待他不似亲儿子,但胜似亲儿子。也是因为这个,哪怕银音、银沙两姐妹早已到了随时许人都不奇怪的花期,银家家主也从不对三个小儿女提什么男女大防。 三人一同在花园里散步。银音与羿蒙并肩而行,他俩年纪更为接近,又因着两人早就开始帮银家家主分担家中事宜,因此能聊得话更多些。 银沙跟在两人半步之后的地方,突然脚下一“崴”,“哎呀!”出声。 坠在后头的仆人们连忙飞奔而来,嘴上喊着:“二小姐!”、“二小姐您没事吧!?”、“二小姐您还好吗?” 心中却是人人憋笑:啧啧,又来了又来了。今天的戏台子又开演了。 在姐姐居高临下的注视之下,银沙明明疼得泪眼婆娑,却是可怜地缩了缩脚,用垂下的宽袍大袖遮住脚踝:“沙儿没事、还请姐姐与蒙哥哥因为沙儿坏了心情……二位请继续、继续赏花散步吧,不用管沙儿了。” 银沙说着还流了两滴透明的眼泪,整个人看起来十足的委屈。 银音一整个大暴躁,她脑袋上鼓起的青筋都快被这绿茶妹妹气得喷出血来。偏偏大庭广众之下,她还不能发怒,否则传到父亲耳朵里,便是她这个当姐姐的又在欺负妹妹。 她这绿茶妹妹今天还扭了脚……虽然不知道是真扭还是假扭,一个炼气期的修真者怎么会轻易扭了脚,总之她要是敢在妹妹受伤的时候对着妹妹大小声,她就等着她那糊涂愚蠢还特别容易被狐媚子玩弄在掌心里的父亲教训她吧! “沙儿妹妹说笑了。” 银音皮笑肉不笑,浑身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你都崴了脚,我们还有什么心情去赏花散步?” “就是啊!” 还好羿蒙是个笨……噢不,是个质朴实心肠的好青年,他压根儿没有听出这对姐妹言语之间的刀光剑影,干脆地往妹妹银沙面前一蹲,就要银沙到他背上来。 “上来!哥背你回去!” “可是……” 银沙一脸“好怕怕”,扭捏地揪着袖子搓揉:“姐姐不是为了和蒙哥哥单独相处这才推了我的吗……?我还以为——唔!” 像是“不经意间”失了言,银沙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又开始掉小珍珠。 这要是没看到她是自己摔了的人,一定会因此认定是银音为了独占羿蒙这才推了她一把,害她崴伤了脚。 用力咬住后槽牙,银音真是恨不得提起面前这跟她耍心机的小蹄子来就直抽她百八十个大耳巴子。 呀~~隔三岔五就演这么一出,二小姐真是有毅力。8.4分。 太典中典了。我只给5.2。 大小姐居然奇迹般地忍住了怒火呢。6.1。 嘿嘿期待大小姐演回来,7.7! 下人们眼神交换自己的打分,面上则是应景的“我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的震撼。 下一瞬,银音踉跄两下,晕眩般扶额。 “音音!?” 羿蒙连忙起身,一把扶住了差点儿“晕倒”的银音。 “妹妹……妹妹怎么能这样诬陷我……” 一手捂嘴,侧过脸去,银音泪水长流:“就算你讨厌我、想夺走我的一切,也不该——” 说到这里,银音抽噎两声,不说了。 台词留白,给羿公子自己脑补的空间,不错。8.9分。 厉害!故意露出比左边脸更好看的右边脸!9.1分! 就是装晕是不是有点老套?6.0分。 陷害二小姐的台词也有点太露骨了呢。5.5分。 下人们再次“震惊”于二小姐的心机,新一轮的演技打分也跟着出炉。 这让通过昆虫复眼看到这一切的叶棠也想跟风为银家姐妹两个的演技举打分牌了。 大约是修真者占到人口比例七成左右的缘故吧,这个世界的人做什么都习惯依赖修为。就连偷看别人家的家事也用得是自己的神识。 针对这种神识随意往别人家里探的行为,这世界的人在防偷窥、防偷听方面都依赖于隔绝神识的法阵。银家也不例外。 但对叶棠来讲,这种隔绝神识的法阵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首先是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那种遇事先丢个神识过去看看的习惯。其次是她在媚姨的术法上做了修改。 为了保护自身,也为了能有效地杀伤敌人,媚姨做傀儡都是往大、往强里做。但叶棠不同,她做傀儡时考虑的不是如何强化她捏出来的兵马俑,也不把捏傀儡的素材局限在泥石与金属之上。 这会儿让她看到银家内部情况的是停在花朵上的蜜蜂、扑扇着翅膀飞在银家姐妹周围的蝴蝶。让她听到银家姐妹对话的则是泥土里的蚯蚓,爬在树叶上的蚂蚁。 这些蜜蜂、蝴蝶、蚯蚓、蚂蚁,还有不在此处的蛾子、蝉……全是叶棠捏出的 傀儡。 这些傀儡混在真正的虫群之中,就连有些虫子都没认出来这不是它们的同类。一时间只见几只蝴蝶朝着叶棠的傀儡蝴蝶飞来,竟是将它当作了真正的雌蝶,想要与之繁衍一番…… 叶棠神念一动,傀儡蝴蝶就轻飘飘地飞入了草丛之中。等雄蝶追来,只见草丛中蹿出一只螳螂。 螳螂挥舞大镰,一只雄蝶慌不择路,竟是撞到了旁边的蜘蛛网上。螳螂也不客气,哪怕这网不是它布下的,它仍是迅速到了网前,一口咬上了那雄蝶的脑袋。 嘎嘣脆鸡肉味。在螳螂享用它午餐的当口,傀儡蝴蝶又一次扑扇着看起来柔弱无力又娇美华贵的翅膀,飞向银家姐妹所在的位置。 这一日银家姐妹照样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因着二人一个装得比一个柔弱,个个都为姐妹要陷害自己而“痛心疾首”。两人分别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银家家主只让两人的母亲出来和了和稀泥。 是夜。 羿蒙先去了银沙那里探望,后又去银音那里送了些可以缓解头痛的药物。 待他恋恋不舍的从银音的院子里出来,他一面走一面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夜色也盖不住其华贵之色的院落。 “你就这么喜欢银家这小妮子?” 一道美声忽然从羿蒙身后飘出,带着妖孽的暧-昧气息吹在羿蒙的耳边。 “是谁!?” 羿蒙大喊一声,却愕然地发现对方修为之高,自己竟是连她的存在都无法感知得到!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红衣美人翩然飘落,缠绕在她周身的红绸如同蛛网一般飞旋而出,直接将羿蒙来了个五花大绑。 “羿家的小子,你可想要一段仙缘?” 第104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0幕后黑手是母…… “你说什么?羿公子丢了?” “蒙哥哥前几天晚上还来看过我,他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呢?” 银音和银沙两姐妹是在羿蒙失踪半个月后才分别得知了羿蒙不在家中的消息。 下人们连连擦汗,银音院子里的下人们对着银音解释说:“上回羿公子来时带了药材给小姐,我们还以为他这几日不在,是又去寿岭为小姐找药材、找可以做成滋补药膳锅的猎物去了呢。” 银沙院子里的下人们则对着银沙道:“羿公子上回来看过小姐之后,又去了大小姐那里……大小姐的人说是将羿公子送出去了,可小的门问过守门的卫士们了,没有一人在那晚亲眼看见羿公子走出银家的大门去!” “莫不是二小姐嫉妒羿公子对大小姐情真意切,不想让羿公子再送东西来给大小姐,所以——” “莫不是大小姐不愿意羿公子再来二小姐的院子里头,所以把羿公子关起来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本来就有心分个高下胜负的银家姐妹在这一天终于撕破了脸。 姐姐银音带人闯了妹妹的院子,质问妹妹把羿公子藏到了哪里。妹妹银沙在姐姐的人没能从自己院子里搜出任何与羿蒙相关的东西后开始反击,质问姐姐一口咬定羿公子是自己绑的,是不是恶人先告状想败坏自己的-名声。 银音说自己问心无愧,银沙便冷笑说既然姐姐问心无愧,那让自己带人去查她的院子,查她掌管的银家产业应当也是无妨?毕竟姐姐又没有把人藏到自己的院子里头,或者是自己掌管着的银家产业内,姐姐不怕妹妹查,对不对? 银音怒极,当场就要动手——退一步没有海阔天空,只有凭白给人陷害她的机会。知道自己一旦答应妹妹无礼的要求,妹妹派过去的人就会不知道捏造个什么罪责让自己背上,银音决定还是用拳头来告诉妹妹,究竟谁才是这个家的正统。 银沙见姐姐要动手,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狂妄了。她捏着帕子当场表演了一个歪嘴笑:我的“好”姐姐,你看你暴露了吧?你要是没猫腻又怎么会怕人查呢?你这就是狗急跳墙! 轰!! 随着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正躺在侍妾腿上午睡的银家家主被吵醒过来。待得知这声巨响是他两个女儿斗法(物理)的结果,他冲出来一看,发现银家大宅不光给掀了好几排屋顶,连保护家宅用的阵法都十有九破。 “叫、叫夫人来!还有青女!” 银沙之母青女来得不快,家主夫人李媪更是姗姗来迟。 见这二人都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银家家主忍不住怒斥二人道:“看看你们教出的好女儿!!快看看她们都做了什么好事!!” 青女很听话,银家家主让她看,她便看,看完还评价道:“沙儿这一招不错,不过如果是我,我不会朝着人心口攻去,这太容易让人看穿她的目的。倒不如攻其腋下,之后趁势变招,击心口也可,划脖子也行。” 耳朵里“嗡”地一声,要不是有修为护体,银家家主说不定就要被脑溢血收了人头。 他也是这时才想起青女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一生下来就在山林里,无父无母,是山中精怪带大了她。而她本身流着上古神兽“青耕”的血,在一切动物性的活动,比如袭杀猎物、捍卫地盘、求偶等方面,她向来只讲本能,不谈仁义道德。 他当初正是被她那单纯没心机的模样吸引,这才接近了她…… 现在他才知道单纯没心机的反面就是不懂规矩、不识大体。他以前还觉得小女儿不像她母亲那么活泼实在有些没意思,这会儿却觉得小女儿不像她母亲实在是太好了。 砰!!! 又一团气浪炸在银家家主身侧不到一米处。这团气浪直接在露台上的地板上开了个洞,不光震得银家家主鼓膜发痛,还让银家家主的随从被殃及池鱼地从露台上被炸掉了下去。 ……他收回他方才的话!小女儿哪里是不像她母亲!她骨子里的好战就跟青女一模一样!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夫人……!” 银家家主转向自己的正妻,希望她能出来说句话。 谁想李媪竟然只是用小指掏了掏耳洞,掏完还当着丈夫的面吹了吹小指。 !?!?!?!? 这还是他那个温文尔雅、大家闺秀,完事都求完美的夫人么!? 银家家主目瞪口呆。 “干什么?” 见丈夫指着自己抖啊抖,李媪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银家家主阿巴阿巴两下,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是对着李媪指了指还飞在天上斗法的两位女儿。 平时总是被叫来和稀泥的李媪只瞥了一眼使出十成实力来对轰一掌的两女,随后便打了个呵欠,道:“小姐妹之间相互切磋较量一下不也是正常?有什么值得家主大惊小怪?” 银家家主喉头一哽。 平时他可没少用类似的说辞去堵夫人的嘴。每次两个女儿起了冲突,夫人来找他评个是非,他就会用:“小姐妹之间吵个架不也是正常?好了我很忙,这种小事就不要拿来问我了。”这样的话来搪塞过去。 今日倒好,叫李媪找到了机会,拿同样的话来堵他。 “沙儿!不要思考!多多出招!” 青女一面为自己女儿加油,一面时不时提点女儿两句。 “音音,给我赢!赢了娘就给你几家娘名下的铺子!” 李媪也像是不知道火上浇油有多可怕那般,在下头为二女这一战搞了些添头。 银音和银沙原本都想着只要让姐姐/妹妹吃点苦头、让她怕了就行,谁想被这么煽风点火一番,两人骑虎难下,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对阵。 九大境界里,炼气期只是第二重境界。纵使银音和银沙都有前世记忆,二人打得十分激烈,破坏力与杀伤力也比起寻常炼气期修士要高上许多,但两人只是打到入夜就都已经力竭。 “别、别以为你这样就算胜过了我……” “自然、没杀了你这位‘好’姐姐之前……都不算我胜了你!” 嘴上互放狠话,实际却是膝盖酸软,连潇洒地站起身来走几步都做不到。 银音以笛为杖,拄着笛身不停喘息,银沙则是将自己最后一点修为都灌注在自己双-腿之上,以免自己摔倒。 “打完了?” 李媪与青女一左一右走了过来。银音与银沙皆是一惊,正想让母亲小心,不要给对方母亲可以偷袭的机会,便见李媪与青女同时在自己二人面前停步。 “羿蒙是被一位大能带走的。” 李媪说着,青女从腰间拿出一张地图来。 地图被摊开在二女眼前,二女立即认出地图里用胭脂涂了个红色圆形的地方正是越过寿岭后可以看到的 赤炎海。 “那位大能的宫殿现在就停在赤炎海上。你们若是想把羿蒙他带回来,那最好趁早出发。” 银音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一时间竟有些踌躇:“母亲,你是如何知道羿蒙……羿公子是被大能带走,还被大能囚禁在宫殿里的?” 银沙虽然没有出声询问夫人,目光中却也一样透着露骨的不信。 似乎是觉得女儿总爱想写弯弯绕绕的东西,青女不满地一跺脚,再撇撇嘴:“哎呀,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就是知道了呀。” 银沙这才发现母亲似乎也同夫人一般,知晓羿蒙的下落。 难不成—— 是母亲命人绑走了羿蒙?!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这一眼并非她们故意所为,二人彼此相视时眼中也都带着试图看穿对方的警惕。 然而,这对视的一眼也让姐妹二人理解到一点:无论是身为姐姐的银音,还是身为妹妹的银沙,她们都没有与她们的母亲合谋。 对讨厌的姐姐/妹妹,银音、银沙可以不用留手。可当幕后黑手是她们的母亲…… 二女只觉得一阵头痛。 “母亲,你这么做……是不满羿公子的出身?” 羿蒙人品好、性格佳,长相……不说是风-流倜傥,但赞一句少年俊秀是可以的。如果说母亲有理由阻止自己和羿蒙在一起,那银音能想到的理由便是母亲不满羿蒙的出身。 “还是说母亲你觉得蒙哥哥不够强?” 银沙自认了解母亲,也一贯不喜欢母亲身上过于野蛮、并且看人只看实力强弱的那部分。 她揪着青女的衣角,满是小女儿情态地柔声撒娇:“是!蒙哥哥现在还只有炼气期的修为。可母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少年总是会长大的、总是会让人刮目相看的呀!” 青女张了张嘴。 她想对女儿解释些什么,可她本就是个嘴笨舌拙的,加之女儿一通抢白,她一时间倒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李媪的手落在了讷讷的青女肩膀上。青女回头,见李媪朝她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便放松下来,当真不对女儿解释什么了。 “夫人,青姨,家主有请!” 下人跑来喊李媪与青女,说家主想请二位与他一起用饭。 事已至此,银家家主再没有眼色也算是看出来了:他的妻妾这是恶了他,要和他对着干啊! 为今之计,他还是先笼络好这二人再说——有什么事情,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就行,让两个女儿大打出手……这不是传出去白白让人笑话么? 李媪听了下人的话,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青姨、青姨……!便是只有您一人也好!求您跟着小的去上一趟吧!” 下人跪在地上抱着青女的腿哭求道:“连您也不去,家主今晚得食不下咽了!” 青女愣了愣,随后不知是无意地还是故意地说了句:“他平时不与我一起用饭,也没见着食不下咽呀?” 下人顿时没声儿了。 拔腿就走,走出两步青女才想起来,冲着下人挥手道:“要实在吃不下,就让他服几粒辟谷丹吧!” 第10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1哽住。 “呼、呼……母亲她们、说的是真的吗……?羿蒙、真的在赤炎海……?” 银音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在她身后半步的银沙也没比她好上多少。 “夫人有没有骗你、可不好说。不过、我、我母亲没必要骗我……” 银沙很想再多讽刺姐姐几句,可惜修为与姐姐相差无几的她这会儿也是连把气喘匀都难的状态。 银家姐妹此刻正在前往赤炎海的路上。 从银家到赤炎海,首先要横跨寿岭。 寿岭多多少少算是一处天险,这里虽然海拔不是很高,但因为靠近灵脉,时常会受到灵力流的冲击。 自行御器的修士若是境界较高,倒也不怕灵力流的冲击。但对于银家姐妹这样修为只在第二重大境界的修士来讲,这灵力流就约等于泥石流加雪崩那么可怕了。 于是两女出门前从家里开走了一辆小型飞舟。 飞舟有船舱,舱壁与船体上也有多重法阵的加持。只要身处舱内,哪怕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可以轻松避过灵力流的冲击。 飞舟唯一的缺点是造价过于高昂,驱动燃料还只能用灵石。 一般修士得到灵石只会迫不及待地将之炼化、吸收到自己体内,以求提升修为。把灵石当一次性车票这种事儿……一般修士几年也狠不下心豪横这一回。 这也是飞舟在玉华上界为什么没有像汽车之于现代社会那样被普及开来的原因。 银音和银沙看不惯彼此,却还知道不给家里多添负担。两人没有分别开走一辆飞舟。 奈何急着去救羿蒙的二人太过慌张,又始终在警惕着彼此,她们开走飞舟时没有检查飞舟上的灵石储量,又因为这趟出门是为了救人,两人只忙着把法器符箓还有各种回复药往储物戒子里塞,倒是忘了带些灵石傍身。 燃料见底的飞舟就这么抛锚在了寿岭的山腰上,银家两姐妹只得徒步翻越寿岭。 “呼哧”之声不绝于耳。两位千金都想讽刺自己那不够优雅的姐妹几句,结果她们只要一张嘴,嘴里吐出的就是更大的“呼哧”之声。一时间大哥不笑二哥,这一路上二人倒是消停不少。 “天……天都要亮了……” 银沙的汗像水一样淌下来,糊得她一头一脑都是。 “再加把劲儿……前面、前面应该就到顶了……” 过度疲劳让银音的脑袋都有些发懵——昨天她和妹妹从白天打到晚上,两人得知羿蒙的下落后就出发前往赤炎海。飞舟上她们姐妹二人倒是有时间来调息了,可两人因为戒备着对方忽然朝自己发难,调息时并不专心。尔后飞舟抛了锚,她们就只能自力上山。 开头姐妹二人还有精力比谁御器时的姿态美,后来遇上灵力流的冲击,二人不敢再御器,只怕再遇上灵力流连人带器全被灵力流给创到山下去,这才只靠双脚徒步前行。 银音平时出门不说是前呼后拥,总归时用不着拿自己的双脚爬山的。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一时间都忘了旁边的女孩儿是个多讨人厌的绿茶。 她是说完这句语带鼓励的话这才想起自己身旁的人是妹妹,自己的妹妹是个最爱演她的白莲花。 银沙也有点尴尬。 她重生回来,一心就想从姐姐那里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和姐姐大打出手时她有种酣畅淋漓的痛快,甚至觉得不死不休就是她们姐妹的命运。 结果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呢,她就与姐姐 一道狼狈不堪,谁也不比谁好过。 最可笑的是,总是看不起她的姐姐在这一刻居然出言鼓励了她,这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到:或许银音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坏? ……不,不,不对。这一定是她的错觉!银音都夺走曾经属于她的一切了,她怎么会不坏!?看看她那自觉失言的样子吧!她不是也一样觉得她自己说错了话么? 是啊,没错,银音是坏的。……她只能是坏的。不然呢?不然还要她站在夺走她一切的银音身边,为她鼓掌叫好,为她高声喝彩吗? 想得美……!她才不是那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子呢! 用力一扭头,银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银音先前还别扭着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绿茶妹妹——她这辈子、不,无论几辈子她都最恨最讨厌装柔弱的白莲花了。刚才她无意中脱口而出的那句鼓励让她后悔到肠子都要青了。她甚至都脑补出绿茶白莲花妹妹因为她这一句话认定了她好欺负,以后不断给她亏吃,还要她把气都烂在肚子里。 但就在银沙拼命往前,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向下砸落的那个瞬间,银音就像被鬼上身了那样一把扑过去接住了妹妹。 四目相对,姐妹两个都没能说出话来。两人扭捏了好久,银沙才挤出一句:“放我下来吧。” “哦。” 银音从善如流。心里疯狂猛抽自己大耳巴子。 你干嘛救她!?让她摔死了不好吗!?那样就不会有人挖坑给你跳了啊!!你也能……也能帮着母亲出了气。 ……杀死妹妹,真的能帮母亲出气么? 这样的念头只在银音脑中一闪。 “谢……谢谢……” 很轻很轻的声音被凉风送到银音耳边。银音一怔,旋即循着声音抬头。 银沙仍是背着她站着。那背影看起来仍旧充满了拒绝的意味。 刚才那一声“谢谢”就像是银音自己的幻听。 背对着姐姐的银沙满面通红。 向、向敌人道谢,还是向自己最讨厌的人道谢……!这种感觉、这种感觉也太、太—— 总而言之就是太让人难受了!她绝对不要再被人救一次了!尤其是银音…… 但是、但是吧……银音怎么会来救她呢? 她要是摔死了,蒙哥哥不就是她一个人的了么? 还是说……还是说银音这是在故意卖她好? 可卖她个好又有什么用处?银音身为银家的大女儿,早就已经接受了一部分银家的产业,且如果不是被这些杂事耽误了,她的修为还应当比现在更强……要知道她可是在母亲的帮助拼了命、又是向父亲撒娇得到了许多天材地宝才能在这个岁数突破到炼气期。 而银音,她只是随随便便地就到了如今这等修为…… ““……”” 姐妹二人各有心事,后面的路上都再无交流。 等她二人终于爬到寿岭顶端,太阳也已经升了起来。 朝阳照得赤炎海上一片璀璨。粼粼的波光之中,果然有一座宫殿矗立在海面之上。 那座宫殿与银家两姐妹见过的所有宫殿都不同。它没有八角飞檐,也没有斗拱脊兽。但毋庸置疑的是,那座宫殿金碧辉煌,带着一种异于这个世界的华丽。 “那就是……大能的宫殿吗?” 银沙咽了口唾沫。 银音的心跳也一再加速。 能让这样一座有小岛规模的宫殿浮现在海面上,绑走羿蒙的大能绝对有深不可测的修为。 然而她们姐妹只是两个炼气期…… 要是和这位大能正面对抗,她们姐妹不要说是一合之力,只怕她俩的修为就是加在一起也没法近这位大能的身。 所以,她们真的要去救羿蒙吗?……救不救得出人还是其次,万一她们惹恼了那位大能,那位大能对属下下令说灭了银家呢?难道她们还要为了羿蒙一个,赔上整个银家么? 银音用力摇头,甩开了明哲保身的想法。 羿蒙是她的爱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六个孩子的父亲。她与他相依相伴的每一天每一刻,都值得她为他去闯一闯这个魔窟。 “银沙,你带着这些回去。” 银音拿出储物戒子,将储物戒子里的东西分成两份。她给银沙的那一份东西要么带着银家的标记,要么很容易就能查出这些东西来自于银家。 银音想救羿蒙,却不想连累银家。她让银沙回去,也是因为她做好了被大能灭杀的觉悟——她和妹妹不能都死在这里。如果她们都死了,那谁来继承银家? 她嫁去宇文家的那一世,银沙没有苛待她母亲。只是她母亲受不了妾室母女的“鸠占鹊巢”,又因为她这个女儿实在丢脸,这才没法在银家待下去,自个儿离开了银家。 这一世她不是个堕入魔道的丢人女儿,方才她还卖了银沙个好。就算银沙讨厌她,那也只是冲着她一个人,没波及到她母亲身上。所以……让银沙回去继承银家,银沙也不会苛待她母亲的吧? “我不!” 银沙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银音这是做好了赴死且不打算拖累银家的准备? 她很难否定说此时此刻她想要毁灭姐姐的心没有动摇。但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你才是蒙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能坐看着另一个女人为他殉情!?就算要殉情,也该是你和蒙哥哥一起殉情……!再说你们还不一定没法从那个绑了蒙哥哥的大能手下逃脱出来。 万一、万一那大能是个好说话的、是个讲理的,她看到你和蒙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愿意放你们走了呢? 哪怕……哪怕她不放你们走,至少你和蒙哥哥是死而同穴!你们能死在一起不是吗?这可远远好过你当缩头乌龟,日后只能活在没救下蒙哥哥的后悔里吧? 妹妹的回答让银音哽住。 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道:“银沙你不知道,我是重生回来的……在我重生之前,羿蒙是我的夫君,我们有六个孩子……” 被姐姐提起重生之事,银沙也被踩了地-雷:“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在你重生回来前的那一世,我和蒙哥哥才是鹣鲽情深!我们有八个孩子!!” 第10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2清醒不清醒。…… 八……? 银音的脑子一阵发懵。 “要不是你重生回来!要不是你顶了我的命道!要不是你抢了我的蒙哥哥……!!” 银沙这股气憋在心中很久了。 她一直没敢跟人提起自己重生的事儿。毕竟万一事情传到银音的耳朵里,她很可能引起银音的警觉,以至于报仇不成身先死。 可越是把这股气憋在心里,银沙越是想当着银音的面质问她一句:“为什么?” 她想知道如果银音得知她的重生导致了她这个妹妹的不幸,银音认为得到是“理所当然”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她从她这个妹妹手里抢去的,她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了,过去银沙一直脑补银音即便知道了也只会朝着自己冷笑,讽刺自己一个妾室之女怎么还敢望向和她这个大小姐争。她不要的时候她可以捡她遗留下来的地位、家业,乃至是男人。但当她要的时候,她这个妾室之女就该给她这个大小姐让路。但凡她稍有不平,就是她一个生而卑贱的妾室之女还敢妄想抢大小姐的东西。 可这一刻,银沙绷不住了。 既然银音救过她,那说明她的命在银音的眼里还不是那么不值钱。既然如此,当银音知道她的幸福要建立在她的尸骨之上,她还是要踏着她的血肉去成就她的完满吗? “银音,你知不知道,我才是蒙哥哥的原配妻子……!” “要不是你重生回来破坏了这一切,我和蒙哥哥——” 银沙的哽咽穿透了银音耳朵内的嗡鸣。她瞧着妹妹那张带泪的脸,好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心神。 对她而言,重生不过是老天给了她一个纠正错误的机会。原来,她的重生对于她的妹妹来说,却是一场噩梦吗……? 也对,她重生前从来没有关注过妹妹后来如何了,羿蒙后来如何了。堕-落为魔的她光是躲避正道追杀就已经十分艰难,她就连打坐调息时也要警惕着周围。她没有一分一秒能够放松的时间,偶尔她分神思考,也只是在想如果自己没有行差踏错,今天的自己会在哪里…… 她思考的永远是自己如何如何。她所做的一切,永远都是为自己去如何如何。她的世界永远以自己为中心来转动,她始终只懂得这种只考虑自己的生活。 “我、我不知道……” 如果知道在自己重生之前,羿蒙是银沙的夫君,银音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跨越雷池一步。 “你现在知道了啊!!” “你现在知道了之后,还要拆散我和蒙哥哥吗!?” 银沙抓着银音的肩头,她抓的那样用力,指甲都陷进了银音肩膀的肉里。 “我没有……我没有想拆散你们!”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银沙去送死吧!? 别说她先前不知道银沙那么针对她是为了什么,她都没法看着银沙死了。现在她已经知道银沙那么恨她、总是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当绿茶白莲花是为了什么,她怎么还能兴高采烈地接受她打算去殉情的事实? 一咬嘴唇,银音大声道:“我帮你去救羿蒙!事后……” 在与羿蒙成为夫妻的那一世,银音是幸福的。她至今都能看到羿蒙抚摸他面颊的幻影,听到他说爱她的声音。因此她说不出直接把羿蒙让给银沙这样的话。 “……让羿蒙自己来选吧。” “我,或者你。” 想到银家,银音又补上一句:“没被选中的人也不用离家。” “一言为定……!” 银沙没有自己一定会被选中的自信。 毕竟她长得没有姐姐那么明艳大方,身材也不如姐姐那样玲珑有致。她也就是个性温柔可人一些,可她自己知道,她的温柔体贴也不过是为了套牢他人而装出来的东西。 银沙之所以答应银音,仅仅是因为她也想要一个了断。 她想要知道在羿蒙眼里,她究竟是不是姐姐的备选项。 …… “嘻嘻,小哥哥怎的这般浪荡?昨日才服-侍过主人,今日便又来找我了。” 红衣侍女说着手一抬,水红色的薄纱立刻如巴掌般拍在青年的脸上。 迎着薄纱,青年非但不躲,反而很是享受的闭上眼睛,脸颊在薄纱上厮磨。 “服-侍你的主子是我逼不得已。服-侍你……是我心甘情愿。” 青年、羿蒙说着,一把抱起侍女的腰,让她把双-腿挂在自己腰间。 侍女嘻嘻哈哈地笑着,手指戳在羿蒙脸上:“你腿不软啊?腰也不酸?” “多亏你主子给的灵药,我再是与你大战三天三夜也没有问题!”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终于潜入宫殿的银音、银沙姐妹听不到远处正咬耳朵的二人都在说些什么。 两人只是为羿蒙和那红衣侍女没羞没臊地贴在一处低语的画面而感到愤怒。 可恶的妖魔!到底都给蒙哥哥灌了什么迷-药! 银沙几乎要把自己的唇咬出血来。银音连忙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魔就不用说了,妖邪一道的修士在催眠、洗-脑、控制人思维方面是很有一套的。 别说让个把个男性丢失柳下惠的本性、将之变成荒-淫无道的恶徒了。就是佛修里也出过不止一位尊者被蛊惑到堕魔的。 那红衣侍女的修为比银家双姝的修为要高出差不多一个大境界去。银音与银沙若是想击杀此女,那必须得一击即中,不能给此女反击的机会。否则一旦此女反击,银音与银沙姐妹就是必死无疑。 “我听说你在银家是有未婚妻的。” 水红的衣裳被羿蒙撕成几瓣儿,侍女娇笑声声,被羿蒙咬着脖颈也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轻些。 银音拿出可以偷听的法宝,自己戴了一支、也给了银沙一支。这回,二女总算听到了那边欢好中的两人的对话。 “未婚妻,我哪儿有什么未婚妻?” 银音和银沙的心都在此刻抽搐了一下。 但她们告诉自己:确实,这一世的她们还没有和羿蒙订下婚约。 “呀!轻些!真是的……每回都这么朝死地搞,你不累我还疼呢!” 那侍女一耳光打在羿蒙脸上,羿蒙的脸都被打红了,他也不气:“哈哈哈吃醋啦?” “放心吧,在我登上这座宫殿的时候,我就已经铁了心要当这里的人了。银家对我来说早已经不算个东西。” 侍女冷哼一声:“那银家的二位小姐呢?她们对你来说也不算个东西?” 羿蒙更开心了。他不停地亲着那侍女的脸、脖子与锁骨,亲够了才说:“她们哪儿比得上你?” “大的那个傲慢,总是狗眼看人低。得时时刻刻天天哄着才行。” 银音眼前一黯。 “小的那个不过就是拿我当和她姐争的筹码,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装纯洁,把我当看不穿她那些小把戏的白痴,真是想到都恶心。” 银沙泪已经到了她的眼角。 但姐妹两个都忍住了。因为她们知道,这些话有可能是羿蒙故意说出来蒙蔽那红衣女子的。 那红衣侍女在羿蒙甜言蜜语的攻势之下似乎得了些趣儿,她不再问羿蒙些煞风景的问题,倒是媚眼如丝道:“好哥哥,快些……” 就在此刻,银家双姝同时出手,二人都知道那红衣女子完全丧失戒心的一刹就在此刻! 嗤—— 裂帛之声回荡在空气之中,红衣女子的心脏被洞穿的同时,头颅也从脖子上被削掉了。 她的血喷了羿蒙一头一脸一身,让羿蒙变成了个血人。 “蒙哥哥!” 丢下手里的兵器,银沙流着泪扑向羿蒙。她还含了一颗定神丹在口中,旋即把定神丹哺入羿蒙的口中。 定神丹可解催眠、洗-脑,对于噬魂还有精神烙印一系的能力也有抑制的作用。大能的术法即便不能以定神丹完全解除,被催眠、洗-脑、噬魂,带有精神烙印的人服下定神丹后也能在一段时间里保持清醒。 这种丹药相当名贵,一颗就价值十万灵石。要不是银家实在富贵,银沙也没法随手就拿出如此宝贝。 但就是这么一粒丹药,被羿蒙吐到了地上。 银沙也被羿蒙一掌推出老远。 “羿蒙你在做什么!?” 银音大惊,扶住妹妹后就左右四顾:“是不是周围还有别的敌人!?还是说这座宫殿的主人要回来了?你已经感觉到了那人的气息……” 羿蒙头痛似的捂住额头,一会儿才把带血的大掌从脸上拿下。 “白痴女人……” 银音和银沙都愣了一愣。两人旋即看见羿蒙蹲下来,检查了那侍女的尸首。 “操……还真死了!” 把那侍女的头和身体放到一块儿,看那头没有要长回那脖子上的意思,羿蒙飞起一脚,竟是把这具尸首给踢飞了出去。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双眼血红一片,抓着自己头发薅个不停的羿蒙明显不是在难过,而是在发怒:“看看你们两个白痴女人干的好事!!你们杀了她就是毁了我的仙缘!!毁了我的仙缘知道吗!?” “你们知不知道我费那么大劲儿讨好她是为了什么!?” “蒙……蒙哥哥……?” 银沙大睁着眼睛,她无法将眼前的人和那个她记忆里对她极致深情的男人重叠到一起。 “……罢了。事到如今,只有杀了这两个蠢女人才能证明我对无上仙尊的忠诚……” 话音未落,羿蒙已是目露凶光。 “给我纳命来!!” “羿蒙……” 这一刻,银音很想告诉自己:羿蒙还不清醒。 可是躺在地上的定神丹提醒着她: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本心。倘若他知道自己被人洗-脑、催眠、操纵,他一定会拼命咽下这颗能维持他理性的丹药。倘若他不知道自己被人洗-脑、催眠、操纵,身为修士的他也会本能地吞下这颗富含着精纯灵力的丹药。 唯有清醒的人才会把药吐出来。因为定神丹会给清醒的人带来飓风灌七窍一般的痛感…… 第10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3提剑向爱人。…… 刚与羿蒙对上银家姐妹就发现他的修为比他失踪之前高了不止一个大境界。 原本羿蒙的大境界与两姐妹一般只到炼气期,但从总的修为量来看,他的实力还要逊色于两姐妹几个小境界。 这并不奇怪,两姐妹说到底 是银家的直系,羿蒙却只是借住在银家的外人。虽说他与他母亲被银家家主奉为“座上宾”,可银家家主还没胳膊肘往外拐到不先紧着自己家的孩子,而是专注于培育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羿蒙。 然而这会儿,银家双姝在羿蒙面前只有挨打的份儿,两人就算是合力还击,那一击也被羿蒙轻飘飘地化解。 “看到了吧!?这才是我的真正实力!” 羿蒙狞笑一声,举起手臂,鼓了鼓手臂上的肌肉。 “蒙哥哥……为什么……?我和姐姐、明明是来救你的……” 像个破布娃娃那样被羿蒙从地上提起来,嘴角带着一线猩红的银沙泪水长流。 “救我?” 羿蒙嗤笑一声。 “果然,即便你只是个妾生的二女儿,大小姐依旧是大小姐啊。像你这样的大小姐,哪里能明白我这种人的痛苦呢?” “座上宾”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真正的叫法,应该是“寄人篱下”。 死了父亲的羿蒙在银家就是个吃闲饭的,纵使银家家主对他不算恶劣、甚至可以说是亲切和蔼,这也不意味着银家就真的接受了他和他母亲两个外人。 看人下菜碟儿是下人们的常态。乱嚼舌根也是人的本性。 银家家主刚把羿蒙母子带回银家时对二人照拂得多些。于是就有下人与门客在背后说羿蒙其实是银家家主在外头搞出来的私生子,说他母亲与银家家主私相授受,还猜测他父亲压根儿就是被银家家主和他母亲合力害死的。 他母亲为了自证清白,几次想要自尽。每次不是被他发现,就是被银家家主发现。 银家家主只当他母亲是想追随他父亲而去,让下人将他母亲看好些。这下可好,他母亲连想死都死不了了,背后说他与他母亲的那些人又开始嚼舌根,说他母亲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自尽,她就是上蹿下跳地想要为自己搏个名分。银家家主这是看清了她的小手段,这才命下人将她软禁起来。 后来,大约是银家家主自己也听到了些传闻吧。他不再时时刻刻照拂他们母子,他明显而露骨地拉开了与他们母子的距离。 羿蒙的日子更难过了。 下人们几乎是在银家家主看不到的每一个地方作弄他、欺辱他、霸凌他。 他确实可以去告家主,家主也确实会整治这些家仆。但在这之后,等着他的是更严苛的反扑。他可以让家主将一二三四五个下人赶出银家,可银家几百号下人,他还能将他们全赶走吗? 一个下人在家主面前痛陈他的不是,家主不会信。可十个、二十个下人呢? 忍气吞声才是羿蒙生活的常态。 “我不仅天资比你们两姐妹好,就连勤加修炼的日子也远比你们两姐妹多得多。” 带血的手捏着银沙小巧的下巴,羿蒙冷笑:“可你知道为什么我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修为都比不上你们两姐妹吗?” 银沙抽泣两声,眼泪一串串地掉落在羿蒙的手臂之上。 “看来你现在想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呢!?” 瞪着银沙的眼睛宛若铜铃,那两只铜铃上头布满了血丝,可见它们的主人是如何气怒。 “就因为你们是银家的大小姐!而我,我只是个死了爹还寄人篱下的外姓人!!” “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先送到你们那里!!我能得到的不过是一点你们挑剩下的垃圾货色!!” “你知道你和你姐姐每回送东西来给我时我都是什么感觉吗!?我感觉自己像一条哈巴狗!只有朝着你们撒娇谄媚摇尾巴,才能得到你们吃剩下的那根骨头!!” “开心吧?爽吧?看着我需要在你面前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模样,你是不是特别有优越感!?” 被掐着咽喉的银沙哪里受得了被羿蒙当玩具一般乱晃?她咳嗽几声,死死抓着羿蒙的手,泪水长流。 “没有……我、只是——” 她只是单纯地爱着蒙哥哥……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不。 重生后姑且不论,重生前她确实非常同情蒙哥哥,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明明也是长在银家的孩子,却连门客都只当他是下人。明明心悦姐姐,却瞧着姐姐为了得到与宇文家联姻的机会,不惜亲手抢走妹妹的婚约。 她对他好时……是啊,就像蒙哥哥……就像羿蒙说得那样,她总会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 怜悯。 她自顾自地将自己的东西分予他,想叫他心里好过些,想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他在这个家里还有同伴。可这种分享看在他的眼里,原来只是狗主人自己吃肉,喂狗骨头吗? 银沙很想笑。 笑自己那泛滥的同情心,笑自己那脑补羿蒙会对她感恩戴德的想象力。 当然也笑自己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惜撕破脸与姐姐敌对,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也是,戏文里唱得都是至纯至真至善的女子得到了幸福。绿茶白莲花……不配。 “放开……我妹妹……!!” 剑光忽闪,竟然是先前就被打瘫在地上的银音又重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位银家的大小姐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她鼻下有鼻血淌过的痕迹,脸上也是伤痕累累。平日里被下人用茶花油护理得顺滑发亮的长发此刻脏兮兮地沾满了灰尘、碎石还有血污。 可当她就这么灰头土脸地一剑斩向羿蒙、逼得羿蒙不得不放开银沙时,银沙第一次因为姐姐的背影激动不已。 她、没死……还没被自己害死……! 自己还有、还有纠正自己错误的机会……!! “姐姐……” 从地上爬起,银沙揪住姐姐的裙角。她一掌推上,将自己剩余的修为全部度给了姐姐。 虽说就她这点儿修为,给了姐姐也只是杯水车薪。她对姐姐犯下的罪过,也不是区区这点修为就能弥补的。但是呀…… 至少银音不会误会她,觉着她给她修为,是要她冲在前头为她挡刀。 “!?” 银音一惊,低头却见银沙因为没了最后一点修为的保护呕出一大口血来。她的鼻子、耳朵乃至眼角都在疯狂渗血——银沙的五脏六腑早已位移,有些脏腑还已经破碎。只要再耽搁一盏茶的时间,银沙就必然失血而死。 “——” 银音听见自己发出了短促的抽气声。 这一秒之后,她已经眼含泪水,提剑冲向了曾经的爱人。 前世的她是幸福的。 被羿蒙捧在手心,被羿蒙呵护在怀。她永远不会忘记她和他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那一幕幕,她也不曾忘记她产子时每次都能要了她半条命去的痛苦,以及在超越那些痛苦之后,目睹了新生命诞生的感动,还有想要与羿蒙一起呵护好这份感动,长长久久相守下去的决心。 可她握剑的手,三生三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稳更紧。 即便这一剑杀不死她曾经的爱人。 哪怕这一剑之后注定她要死在爱人的手下。 但她决不乞怜!绝不后退!! 一根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轻点。 嗤—— 裂帛之声乍响。这一刻别说银音不知道自己的剑为什么能洞穿羿蒙的胸口,羿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修为怎么就突然跌落了三个大境界。 他张着嘴,望着自己胸-前那把绞碎了自己心脏与金丹的剑,刚要吐出一句讨饶,嘴里就喷出一口鲜血。 银音被羿蒙的血溅花了半张脸。对着双手朝她的剑刃抱来,满脸乞求不想让她拔剑的羿蒙,她一脚飞起,踢在羿蒙肩头。 巨大的力量让羿蒙向后倒去。在长剑从他胸-前拔出的那一刻,他那颗已然破了个洞的心脏与心脏里那颗刚凝出不久的金丹旋即粉碎。 鲜血喷溅,银音却是头也不回地奔回银沙身边,看都不再看过去的爱人一眼。 “银沙!银沙!你撑着点儿!撑着点儿!” 把修为分给银沙一点,再打开储物戒子从里面噼里啪啦地拿出一堆东西来。银音的手这会儿才抖了,喊声也带上了鼻音与哭腔。 默默地帮银音给羿蒙补上一刀,让羿蒙的金丹和心脏一起炸了的叶棠从宫殿的梁顶上消失。 见到银家姐妹的那天,她也见到了羿蒙。而见到羿蒙的瞬间,她的脑内就多了一本名为《最强赘婿》的小说与另一本小说的片段。 《最强赘婿》书如其名,讲述了寄人篱下的男主角、也就是羿蒙如何通过成为赘婿掌控银家,最后通过银家在玉华上界建立属于自己的商 业帝国,是一本标准的男频爽文。 这本小说最大的看点除了羿蒙如何从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小赘婿一路打脸到成为商业帝国之主之外,就是银家姐妹花为了争夺羿蒙而“智计百出”、也就是读作无脑卖肉的环节。 文中羿蒙游走在二女之间,虽然娶了姐姐却和小姨子眉来眼去、没羞没臊。他很好地利用了姐妹间的矛盾,还因为这个份“平衡能力”得到了银家家主的赏识。 表面上银家家主将银家传给了大女儿银音,实际羿蒙才是银家的真正掌舵者。 到了小说的最后,银家双姝被羿蒙感化,终于放下了对彼此的仇恨。两女表示愿意永远在在羿蒙的身边当一对相亲相爱的姐妹,三人就此成就了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至于另一本书…… 第10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4不是任何人的…… 另一本书名叫:《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 这本书的主角名叫“帝端”,是聚荣仙朝的亲王之一。 由于叶棠只看到了《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一部分的内容,她并不清楚这位帝端其他的来历。但从帝端的言行可见,他一定有关于现代社会的知识,且他知道系统的存在,并且拥有一个可以辨识他人身上气运的系统。 这些暂时按下不表,只说叶棠看到的那部分的内容。 那部分的内容是说帝端来到寿岭,偶然见到了银家双姝。他看到银家双姝气运非常,同时也看到了被双姝夹在中间、明显也是气运之子的羿蒙。 帝端的系统可以看到气运之子的“宿命”,换句话说就是和叶棠一样,可以看到《最强赘婿》的内容。 于是帝端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 帝端先是不断打脸羿蒙,摧毁羿蒙的好形象与忍辱负重的耐力,跟着让羿蒙在银家双姝的面前暴露了他伪君子真小人“两个女人我都要、银家我也要!”的真面目。 银家双姝自然是对羿蒙失望不已。而失去二女牵挂情丝的羿蒙还不知道自己的气运已经因为二女的离心从他身上远去…… 帝端趁虚而入,对银家双姝嘘寒问暖。同时还暗自给羿蒙安排好了后续的剧本——他让人去给羿蒙当狗头军师,煽动羿蒙软得不行就来硬的。只要他杀了银家二女的父亲,取而代之,再让二女怀上他的骨肉,二女还怎么反抗他?他这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银家家主? 羿蒙真信了狗头军师的鬼话,开始搞事。 在帝端的助推下,羿蒙真的击杀了银家家主。就在他想在银家双姝身上一逞兽-欲时,帝端忽然出现,了结了他这个蠢货,拯救了银家姐妹。 银家姐妹本来还担心走了豺狼来了虎豹,帝端和羿蒙一样是图谋银家。待帝端聚荣仙朝亲王的身份被揭露,两女立即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堂堂聚荣仙朝的亲王不会贪图银家这么个偏远的小家族。 就这样,银家姐妹渐渐倾心于有风度、有魅力,手握权势还不图她们什么的帝端。 最终,帝端收服了二女,喜获姐妹花气运挂件。 “收服”这个词叶棠很不喜欢,奈何这个词就是原文。 在叶棠看来,帝端和羿蒙没什么差别。他之所以揭开羿蒙的真面目,“拯救”了银家姐妹,说白了也不过是看到有利可图,所以才投机倒把,将原本属于羿蒙的女人,或者说是气运据为了己有。 如果银家双姝不是气运之女……他显然不会来管这“闲事”。 叶棠没兴趣做第二个帝端。 她没打算给银家二女充当什么人生导师、知心姐姐,也没想要卖银家双姝一个人情,要她们对自己感恩戴德,让她们从帝端的气运挂件变成自己的气运挂件。 是不是气运之女,银家双姝都不该当任何人的挂件。她们又不是自己没带脑子,非得要别人掰开了揉碎了地指点迷津才会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银家双姝缺得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们拨开眼前迷障的机会。一旦给她们这样的机会,即便她不出去当那个恩人,她们自己也能想清楚很多事情。 所以叶棠用傀儡做了个红衣侍女,做了个“无上仙尊”,再做了这么一个宫殿。 她让“侍女”把羿蒙绑来,让羿蒙知晓有个爱好男-色的无上仙尊正开着她的宫殿到了赤炎海上。 侍女为了讨好仙尊,四处收集男人。侍女为仙尊收集来的男人得了仙尊的青眼,不光侍女重重有赏,男人也能得到无穷好处。 这好处放在羿蒙身上,就是提高他的修为。 羿蒙被绑走前还是炼气期,半个月后修为就提高了两个大境界便是因为如此。 羿蒙不知道的是:他的修为之所以突飞猛进并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纯粹是他被叶棠灌了一堆强行提升修为的灵药。 叶棠去藏龙岗一趟,收获是不小的。除了她给自己的魔骨,给宇文敬的龙丹,她还从尸龙以及尸龙率领的尸兵那里搜罗到了不少失去主人的法器、法器残骸以及一些自带空间的囊袋与戒子。 没了尸龙与尸兵的驻守,藏龙岗里的天材地宝也是任由叶棠采撷。 要知道藏龙岗这鬼地方只出产和尸、阴相关的天材地宝。明面上修习尸、阴相关术法的修士又人数极少,通常只有妖修和魔修敢暴露自己会这方面的术法。人修要是被人知道修习尸、阴相关的术法,几乎是百分之百会被打上“邪魔外道”的烙印,不被人追杀也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近些年来,随着人修与妖修、魔修的冲突日益加剧,踏足藏龙岗的人修都变得极少。一方面是人修害怕被人当成修习尸、阴相关术法的“邪魔外道”,亦或是被怀疑暗中勾连邪魔外道、给邪魔外道提供物资素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藏龙岗的外围已经被挖淘得差不多了,现在再去危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但要再往藏龙岗的深处走……越是没人去的秘境越是危险。因为和游戏里损失了手下才会重新召唤手下的副本BOSS不同,秘境里的首领怪物几乎都会无限制地增殖自己的手下,一直增殖到没有可以再进行增殖的资源,就出去继续寻找增殖的资源,或者是被引以为患的修士们屠掉。 藏龙岗相对特殊。制造尸兵首先需要尸体。尸龙到目前为止已经把曾经埋骨藏龙岗的所有生物的尸体都变成了自己的尸兵。这些尸兵数量庞大,即便出动两位数的修士也没法一次性灭掉如此大军。 可只要没人没妖没魔再去藏龙 岗送死,藏龙岗的尸兵也不会额外增加。所以丢着藏龙岗不管,对玉华上界的修士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各大家族、各大门派、聚荣仙朝乃至和藏龙岗渊源颇深的宇文家都是这般作派。就不要指望他们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小修士们的安全去踏平藏龙岗了。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叶棠。 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的叶棠掀翻藏龙岗后,从里面搜刮出种类繁多还价值不菲的东西。 一个商号吞不下她拿来的这许多的物什,就约同行来一起做生意。 叶棠并不需要多少灵石,所以最后许多东西都以以物易物的形式被叶棠兑换成了其他的宝贝。 这些宝贝里有些就是丹药的制法。 羿蒙被叶棠强行提升了修为,他半点儿不怀疑这种随意得来的修为有问题,还觉得自己果然幸运,得到了一份“仙缘”。他完全不知道叶棠只要在他的经脉、气穴里稍加调整,就能让他的境界瞬间下跌,甚至还能让他癫狂而死。 红衣侍女对羿蒙来说不仅是领路人,更是引荐者。少了这位引荐者在无上仙尊身边帮着张目,他和其他侍女推荐来的男人一比,顿时就少了不小的竞争力。他还看出自己的这位引荐者在无上仙尊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他害怕红衣侍女的死会让无上仙尊迁怒于他。 那可是随随便便就让他提升了两个大境界的仙尊啊……!她要是恼她心爱的侍女因为他被人杀害,他当场死了都算是轻松的!就怕那无上仙尊会用他的魂魄炼法器,让他永不超生! 这便是羿蒙会对银家双姝大开杀戒的缘由。 当然了,红衣侍女的死充其量算是一根导火线。羿蒙会轻易地改弦易辙,抛弃银家、抛弃银家双姝,本质上还是因为他是个只要能帮自己、什么人他都愿意投效的人。 他能对银家两姐妹送上爱与温柔,体贴与温暖,自然也能送银家两姐妹去死。毕竟在他看来,爱与温柔不是目的,只是手段,杀人也一样。 羿蒙的目的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强大起来,强到不会再被人忽视,强到不用再向任何人低头。 只要他能够强大起来,其他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必要的付出”。 仅此而已。 …… 银音半扶半扛着银沙,将她带出了那座海上宫殿。 很幸运的,姐妹二人没有在离开宫殿的路上遇上其他人。甚至还在宫殿外找到了一只加满了灵石的飞舟。 飞舟载着姐妹二人飞至海岸。害怕被人追着飞舟寻到寿岭、找上银家。银音将飞舟沉入海中,自己带着妹妹潜入寿岭山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姐妹二人走到一滴力气都挤不出来时,两人终于停步。 银音靠着树木坐下,银沙则直接躺在了地上,半分没有她平时那爱洁矜娇的形象。 “我好蠢……” 银沙齿尖蹦出几个音节,银音累得脑子都有些迟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什么。 银音哂然一笑:“你蠢,难道我就不蠢吗?” 手背搁在眼皮上,也不知道是要遮挡刺目的阳光,还是要遮掩别的。银沙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为什么、会没想到,他就是谁都可以呢?” 不是银音顶了她的命道,也不是银音抢了她的男人。 那男人本来就是谁都可以。 她姐姐可以,她也行。那红衣侍女,那红衣侍女的主子……只要是能带给他他想要的东西的人,对他来说,谁都没有差别吧。 可笑她还把这种人当几世挚爱…… “我、我从今天……不,从此刻起,再也不要喜欢人了……!” 如果爱一个人,矢志不渝地追寻着一个人,得到的回报就是迟早有一天会看到那个人身上自己不想看到的部分,被迫了解到那个人的真面目。那永生永世不再去爱一个人,或许才是不会打破自己幻想,才是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最优解。 银音好笑地看着银沙。 她不是不能理解妹妹的想法。说实话,经此一役她也想断情绝爱了。 但—— “何必这么悲观?一个蘑菇有毒,你就要说所有的蘑菇都不能吃吗?” 银沙用泪汪汪地眼睛瞪了过来:“那你吃!你去吃!吃了中毒也是你自找的!” 矫揉造作的白莲花突变龇牙咧嘴的食人花,银音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那确实是我自找的!” 追求快乐幸福的路上总有风险。不吃蘑菇确实不会吃到有毒的蘑菇,可即便不吃有毒的蘑菇,人依然可能吃到其他致死的食物。哪怕不吃会致死的食物……这世上不还有被白米饭噎死的人吗? 说到底,人没有办法杜绝为外界所伤。 人能够做的,仅仅是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愿意为了想要的东西和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想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就不要忙着照单全收。当付出的代价超出了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就要及时止损,哪怕这个过程很痛很疼。 无论是信誓旦旦地将自己眼前的一切照单全收,还是将一切都全部推开,那都是不理智的。 人,唯有清醒理智,看得到自身的情况与需求,明白自己的渴望与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才终于到达了一个适合做决定的状态。 在妹妹身边躺下,银音长吸一口森林里带着泥土腥气的空气。 叹道:“我想要去相信。” 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爱”这种东西。 相信这世界上仍然还有具备“爱”这种高等能力的人。 “我不想输……不想输给羿蒙那样的人。” “我不想被羿蒙那样的人吓到。” 一朝被蛇咬,她要做那个下次被蛇咬之前先打死蛇的人,而不是看见井绳都能被吓掉了魂的人。 “……” 对姐姐的话,银沙只觉得傻眼。 但见姐姐躺下后没多会儿竟然呼吸匀长地睡着了,她更是目瞪口呆,一时间叹也不是骂也不是。 鼓着腮帮子瞪着姐姐好一会儿,银沙忽然泄气。 就算她再生气,就算她再无语,只要银音不理她,这所有就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想输’是吗?” 真像她这个姐姐会说的话。 不过,是啊。 为什么要被区区一次背叛给吓到呢? 她该做的、要做的是强大到不会再被人背叛,不会再被人伤害,流了血也能反击回去。而不是永远活在畏惧里,战战兢兢地等着谁大发善心,不来在她的身上留下伤害的痕迹。 眼皮渐渐沉重。银沙眨巴眨巴着眼睛,就这样在银音的身边睡着了过去。 望着远处累得睡过去的小姐妹,叶棠无声轻笑,拿手掩了掩嘴。 第10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5能者居之。…… 赤炎海里,属于“无上仙尊”的宫殿在一阵山摇地动中拔地而起。 没错,这个宫殿确实在海中“拔地而起”,因为这座宫殿生在一个巨人的背上。 此时这个巨人从海里直起腰来,它背上的宫殿也旋即沉入它的背里,消失无踪。 由海底泥沙构成的巨人朝着海中灵脉走去。它走得不快,但是步伐很稳。哪怕它每走一步,脚下就有一截泥沙被海水带走。 巨人到了灵脉旁时,它已经缩小了好几十倍。等它再一步跨入灵脉流时,整个巨人的身形都被灵脉冲得完全散开。 自此以后,天地间再不存在一个名叫“羿蒙”的人。这个人因何失踪、是生是死、死于何处……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叶棠与银家双姝知晓。 银家双姝并没有急着回家,走出寿岭之后,二女一路上走走停停,倒有些像姐妹相约出门散心似的。 这其中当然有银家姐妹害怕“无上仙尊”找过来的缘由,但更多的,是银家姐妹心照不宣地 给了自己、给了姐妹几天可以独自思考的时间——羿蒙死了,生活却还要继续。她们之间总有人要继承银家,她们必须为自己选择一条出路。 这日,双姝正在一处客栈里用有点晚了的早饭。两人点的粥食各自刚吃了一口,客栈门外就来了一行人将客栈团团包围起来。 银音与银沙瞧也不瞧那来人。一人吹着勺子里的肉粥,另一人撕下一小块麦饼放进嘴里。 银家家主双手背在身后,他急不可耐地走进客栈。尚未看清自己两个女儿的脸庞,便已怒斥:“两个野丫头!你们这些日子都野哪儿去了!?” 银音把额角爆出来的青筋按了回去。 她和银沙出去找羿蒙的事又不是秘密,但凡她父亲问过下人,问过她和银沙的母亲,他都不该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还是说……她父亲直到今日才发觉她与妹妹不在家中,继而找了过来。 银音想得不错,事实上宇文家的使者今日清晨刚到银家。 银家家主本来还沉湎在新收的妾室的温柔乡里呢。一听说宇文家来了人,他立刻蹦下了床,打算亲自去见宇文家的使者。 然而等他收拾好形容、换好衣裳匆匆赶到,李媪与青女已经送使者离开。 待银家家主细问下人事情究竟,这才得知宇文家是来提亲的。而李媪和青女两人都以自己女儿高攀不起宇文家拒绝了宇文家的提亲。 银家家主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宇文家是玄水国知名的大家族,其家族底蕴之深厚,不是那些只有区区几百年历史的家族可以望其项背的。在聚荣仙朝的压制之下,五大国的老牌世家早已凋零了不少。宇文家的发展也很受限制。可即便宇文家不像银家富得这样显山露水,那个家族所拥有的许多资源仍是银家抱着灵石去求都求不来一星半点儿的。 银家的女儿要是能嫁往宇文家,那确实是高攀没错。可有哪一家会嫌自家女儿高攀了别人家的孩子呢? 银家家主立刻命下人去追宇文家使者,自己则命人把双姝找了见他。 也是到了这时,他才通过仆人之口知晓双姝已经多日没有归家。 李媪和青女不像丈夫那样对女儿的去向一无所知。两女一离开寿岭、出现在附近的街镇上,李媪那边就收到了消息。李媪也是这时才放下心来,她还顺便把女儿的行踪告诉给了青女知道。 李媪与青女去送宇文家的使者离开,知道银音与银沙下落的下人在银家却不止一个。银家家主得知女儿身在何处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下人去找女儿们,可他到底是个商人,脑瓜子一转就想到还是自己去稳妥——只要他带着女儿们去找宇文家的使者,表示二女都很愿意嫁给宇文家的不论哪一位公子,那李媪和青女还有什么法子阻止女儿出嫁? 再说了,这女儿婚嫁之事本来就该由一家之主的父亲做主。正妻的李媪也就算了,青女一个妾以为她能做得了什么主吗? “让小姐们速速更衣!” 银家家主看也不看自己的女儿,只是如此指挥身旁的侍女们道。末了还抱怨一句:“蓬头垢面的,像什么样子……” 银音和银沙其实也没蓬头垢面,炼气期虽然还不能辟谷,但清尘决她们总归是会用的。 她们知道的,父亲之所以说她们“蓬头垢面”,不过是看不惯她们穿男装。 “父亲啊,” 银音率先开口:“我不会跟你去见宇文家的使者的。” “——!?” 银家家主猝然转身,像见了鬼一样瞪着自己的大女儿。 结果他的小女儿也笑:“您难道不知道宇文家之所以派人来我们银家求亲,是为了分开他家大公子与大公子的心上人么?” 在银音嫁给了宇文家大公子的那一世,她统共也就见过大公子一次。这一次还不是在新婚当日,而是在大公子宣布闭关的那一日。 前一世她是在银家答应了宇文家的求亲之后才重生的。当时她怕重生的事情暴露,只敢站出来让妹妹不要嫁进宇文家,却不敢说出为什么。银沙却当场就被她激发了反骨,以为姐姐这是想抢走自己的婚约,遂把她当贼来防。 一面要和妹妹斗法,一面要和羿蒙花前月下,加上银音自己也在刻意回避宇文家——第一世发生的事,还有在宇文家遇上的那些人,都给银音留下了很强的PTSD。银音光是听见“宇文”两个字都会觉得全身有蚂蚁在爬,羿蒙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安慰过PTSD发作的她。 经过前一世的幸福美满,银音总算克服了宇文家相关的PTSD。这一世她重生得比前世早,总算是鼓起勇气去做了前世没有勇气做的事。 她想弄清楚自己在宇文家与宇文家大公子之间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 也是巧了。就在她和妹妹离开赤炎海上的那座宫殿、在回银家的路上闲逛滞留的这几天里,她派去玄水国鼓城打探消息的人终于送了消息回来。 “大公子仙骨俱废,本是灯枯油尽之相。宇文家一位侍女却对他生死不离,有情有义。大公子爱重此女,将此女收到身边,但怕自己短命连累了她,所以没有娶她。” 银家家主很是不耐烦地打断银音道:“那又如何?!没成婚就是没成婚!再是爱重也不过一介侍女,你们害怕嫁过去会被个侍女欺负吗?还是说你们在意大公子仙骨已废?怕嫁过去没多久就会当寡妇?” “当宇文家的寡妇不也没什么不好?你们若是还想再嫁,为父可以去求宇文家,让宇文家允你们归家再嫁!” 银音一噎,没想到父亲从她的话里听到的重点与她所理解的重点截然不同。这让她一时呆滞。 银沙这会儿不吃麦饼了。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起身:“那父亲可知,大公子的这位心上人为了救他,硬是生拆了整个藏龙岗,九死一生地取到了龙丹。” 喟叹一声,银沙的目光转向父亲:“宇文家乃是鼓之后裔,大公子服了龙丹,已是结出道骨。” 银家家主一听大喜过望:“那不是更好了吗?这样大公子就能长命百岁,你们嫁过去也不用害怕当寡妇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蠢话,银沙哼笑一声。银家家主还来不及朝着她恼,就听银音道:“大公子的心上人即便为大公子续了命,仍是被宇文家赶出了门去。这等过河拆桥的作派……父亲真以为你将我们姐妹中的某一个嫁过去之后,就能从宇文家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吗?” 有几个小姑娘没在幼时崇拜过似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父亲?又有几个小姑娘在自己长得足够大以后没有对自己的父亲失望过? 银音与银沙此时正是后者。 作为家主,她们活跃的时间并不比父亲长,因为她们是女子,孩子得通过她们的腹部来降生,她们不得不将自己一部分的人生分给自己的孩子,分给孩子的父亲、自己的伴侣。 尽管如此,两人到底都是当过家主的人,一点成年人应有的眼界,二人还是有的。 当她们的父亲张口说出一些让她们眼中的“父亲滤镜”片片碎裂的话来,她们再看眼前的父亲看到的就不是一个伟岸的背影,而是一个卖女求荣的小人。 “父亲,我们不会嫁给宇文家的公子。” “你们——!你们——!” 银家家主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捂着心口,指着二女的鼻子点了好半天才词穷地挤出一句:“逆女!!两个逆女!!你们要是不愿意嫁,那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叫我父亲、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银沙勾勾嘴角:“噢?您说这话是认真的?” 暴怒的银家家主只恨不能把两个女儿抓过来都狠打上一顿,好叫她们知道她们这么没大没小的后果,可惜,他自己也不过炼气期的修为,且他公务繁忙,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修炼过了。 他绝对不是怕两个女 儿对他一个是二对一,他只是心怀慈父之爱,不想她们两个还未嫁人的小姑娘当众丢脸。 “什么认不认真!?我堂堂家主,难道还会出尔反尔!?” 银音对妹妹对视一眼,这一眼之后,她再望向银家家主,眼神里已经没有女儿对父亲的濡慕,只剩下冷冰冰地衡量。 “好。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家主的意思。既然你是这般想的——” 银音话音微顿,与她后半句话一起出鞘的,是她的剑。 “你既已不是我父,那我便没理由遵从你的想法。” “顺便,” 法器在手,银沙也笑:“家主之位,能者居之。” 第11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6吃瓜吃到自己…… 在世人的印象里,怀胎十月便是女子一生里最遭罪的日子。与之相对的是:只要在十月之后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女子就不会再遭什么罪了。 可事实是怀孕不过是个开始。连通地狱的不光是产房的门,活着从产房里出来也不意味着就脱离了地狱。 养育孩子的艰辛比之怀孕的那十个月,不过九牛一毛。 银音还好,她是银家的大小姐,母亲是父亲的正室。她的孩子多数时间有母亲、有仆人帮忙带着,她多少能够抽出手来处理银家的事务。 然而随着孩子越来越多,银音越发分-身乏术。但凡她有一天因为公务不在家中,仆人私底下都要议论她是个冷血的母亲。觉着她把自己的权势、地位还有银家的钱财看得比她自己的孩子还要重。 重压之下,银音哪里能不向羿蒙哭诉?那时的羿蒙一副十分理解她不容易的模样,不仅积极地帮着她照顾孩子,还在她实在因为孩子腾不出手来的时候代替她作为银家的主事人出面。 久而久之,外面的人反倒更喜欢与羿蒙打交道。因为与羿蒙谈合作时,不会有孩子需要他奶,他也不会因为产后的一些副作用,例如涨奶、排出恶露而在人前丢脸。 就连她的父亲都让她多管管孩子,少操心银家,横竖羿蒙是个能扛事的。 挂着“银家家主”的头衔,做得却不是家主的事情,银音是有不甘的。她想,只要孩子再长大些就好了,只要等孩子再大一些、能自理了,她就能不再只当个挂名的家主。奈何一个个的孩子出生、出生、再出生。 纵使修士拥有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甚至是半永久的生命,奈何精力与生命并不是等比的。等银音与羿蒙的孩子们都有自理能力了,银音再去尽家主之责时却发现,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好了…… 人在进步,社会也在进步,办事的方法在进步,交易的对象、合作的对象、敌人也都在改变。银音的精力跟不上,判断更是失误连连。 羿蒙安慰她,说只要她再习惯一段时日,一切就都会好转。但银音自己知道,她正让银家蒙受巨大的损失。再这么下去,银家下面的人就要反了。 现在把决策权交给羿蒙她还能继续做这个挂名的“家主”。若是真的逼反了下面的人,别说她,羿蒙、她的孩子、她的父母,都会因为她自私自利的绝望而断送幸福明朗的生活。 所以银音承认了,承认自己一个人做不好这家主。她更加彻底地将权利分给羿蒙。而羿蒙也确实没有背叛她的期待,在她阖眼之前始终与她伉俪情深地支持着银家…… 银沙前前世的后半生与姐姐没有太大的不同。区别只在于她的母亲是个散修,没有为她带来强而有力的支援,她的个人修为又没有高到能在赤炎国的大能里排得上号。因此她虽然与夫婿羿蒙一起接手了银家,却没有得到“家主”这个头衔。 家主始终是她的父亲,比起她的话来,羿蒙给更听她父亲的。 银沙不是没有雄心。她想过要超越姐姐,成为银家的中流砥柱。她想让姐姐知道银家没了她照样兴盛鼎旺,她这个妾室所出的妹妹压根儿不比她这个姐姐差。 结果因为生育,银沙根本没空去好好学习如何成为家主。在她不愿意再生孩子之后,立刻就有侍女来她面前暗示她说:若是她不与羿蒙继续生孩子,羿蒙就会去找别的女人生孩子去了。 她爱着羿蒙,也希望羿蒙永远爱她。所以—— 世人都认为只要有了孩子,一个女人就会无条件地变成一位能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母亲生来就会爱着自己的孩子,不论孩子的父亲有多么的面目可憎,不论这个孩子会从母亲的身上夺走她多少的可能性。 可现实并非如此。 八个孩子即便不是每个都需要银沙时时刻刻亲自带着,但她仍然看到自己的孩子就感觉烦躁。 她觉得这些满地乱爬、肆意尖叫、随时流口水,哪里都可以大小便的东西根本是某种异形的虫子。它们伪装成她的孩子,在掏空她的精神,吃干她的血肉。 它们在束缚着她。 她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说:这些是羿蒙的孩子呀,是你爱的人的孩子呀,所以你也要去爱他们、照顾好他们…… 到最后,安慰成了催眠。银沙真的当生养-孩子就是自己的天职,就是自己必须去做也该喜欢去做的事情。 那个代替姐姐支撑起银家的愿望,变成了被遗忘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的,不切实际的碎梦。 有爱情这层滤镜在,再是鸡毛一地的生活似乎都不是那么辛苦。 只要能“看开”,只要能“想开”,只要能“认清现实”,忘掉“不切实际的想法”……就不会觉得痛苦。 可现在—— 无论是装在银音眼里的那块滤镜,还是银沙无数次对自己进行的催眠,都已经不在了。 没了羿蒙,自己真的能当好这个家主吗?——银音和银沙不是没有这种不安。但是想到旁边还有一个姐姐/妹妹在,银音和银沙又不是那么怀疑自身了。 不会的可以学。错误的可以改正。一个人走在无垠的道路上或许会有失偏颇,两个人一起走,即便有一个人走偏了路,她的姐妹也能把她拉回来。 这就是银家双姝的选择。 “反、反了你们……!!”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养出来的女儿会朝着自己亮出獠牙利爪,银家家主怒从心起。 若是周围没人看着,银家家主说不定还能放下-身段儿说几句软话。然而这里不是在银家,是在外头,周围十几双眼睛瞧着,更有几十道、上百道神识往这边扫过。 身为父亲、身为男人的自尊不允许银家家主逃避,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运起修为。 “那么大公子,妾身现在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的传闻里了吗?” 客栈二楼,正看银家姐妹不破不立的叶棠没想到会从银家姐妹那里听到自己的瓜。她遂问身侧坐着的宇文敬。 宇文敬身后,一条粗大的黑色龙尾摆了摆。 别说叶棠,就连宇文敬自己也没想到龙丹竟然会让他的身体产生如此变化。已经十几代人没能化身为鼓的宇文家人更是人人皆惊,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去也不是没有宇文家的人服过龙丹。毕竟玉华上界也有“吃什么补什么”的说法。 宇文家的人不止一次怀疑自己不能化身为鼓是少了点儿龙的成分,吃龙丹的、服龙胆的,还有把龙鳞磨成粉后煎成黑乎乎的膏子每天吃的。 这些人羽化仙解的多,化出祖宗外型的却是没有。后来也就没有宇文家的人去尝试以形补形了。 这回宇文敬的大尾巴一出,想来宇文家上上下下又要掀起一场四处找龙相关制品来吃的风潮了。 叶棠只盼望玉华上界能有珍禽异兽保护法,免得宇文家找龙吃,别的家族找凤凰吃,最终把龙啊凤啊的都给吃到绝种。 家族里没人能化出鼓的原型,自然也没人懂得化出龙尾之后怎么把尾巴收起来。宇文敬自己研究许久也没有收效,他只能当这条招摇的尾巴不存在了。 “咳……” 宇文敬假咳一声,清清嗓子。无他,他的尾巴一见叶棠就很躁动。他又不能直接把这条该死的尾巴踩在地上,让它不要乱动。 “这是为了救你。” 哦—— 叶棠一下子就懂了。 怕不是她假惺惺地“嘤嘤嘤”着跑出宇文家之后,宇文英就对她起了杀心。 这也容易理解:外面疯传宇文英嫉妒自己儿子,打算弄死自己儿子。宇文英是拿她当作素材撰写了另一系列的谣言,这才将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拿着宇文敬给的“遗书”出去辟谣了,那不就让人看出先前关于她的谣言都是有心人杜撰的了么?再一推演,立刻就会有人明白她身上的那些谣言全系宇文英的手笔,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从嫉妒儿子的谣言里摘出去。 至于宇文英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世人眼里这已经不用说了。“做贼心虚”四个字就能解释一切。 楼下打得光团乱舞烟尘四溅。楼上叶棠与宇文敬被看不见的力量笼罩全身,即便楼下有碎屑飞溅过来,这些碎屑也被那看不见的力量挡在了叶棠与宇文敬身外。 “原来如此。还是公子想得周到。” “公子是想只要将我塑造成你的恩人,宇文家、准确说是你父亲就不会对我 下手了。” 叶棠说着作势向宇文敬浅行一礼。 宇文敬不自在地避开:“不是塑造。……你本也是我恩人。” 叶棠状若愕然,以袖掩口:“公子那么想死,我强迫你活下来,你居然还当我是恩人?” 宇文敬被叶棠说得脸上发烫。 仙骨尽毁后他有事没事就想着去死。这会儿有了道骨,他又不想死了。这说出去,不是只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承受不了打击、遇上一点挫折就没法自己爬起来的废物么? 抬手在虚空中画下一个简略法阵,让法阵包裹自己与叶棠,使得两人的声音只有彼此能够听到,嘴巴的翕合也只有彼此才能看清,宇文敬低声道:“我想死,是为了报复我父。” “可真到了将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 “原来就算我死了,也报复不到他。” 那他还死什么? 他要活。要用自己的活去报复他的父亲。 在真的让他的父亲得到惩罚之前,他绝不闭上这双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7呼之欲出。…… “我母亲……多半不是这个玉华上界的人。” 第一次在人前谈起自己早亡的母亲,宇文敬带着一些惆怅,还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踌躇。 “我不知道他来自于哪个世界,但我知道,她和聚荣仙朝的那些大能一样,都来自玉华上界以外的世界。” 宇文敬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一本颇有些年代感的册子,封面微微泛黄,上面有些清晰可见的法阵纹路,最重要的是,封面上用简体中文写着三个大字:日记本 在看到这本日记本的那一刻,叶棠脑海里闪过一句名台词:“正经人谁写日记呢?” 确实,现代人已经很少有写日记的习惯了。毕竟不少家长都是掌控欲的化身,在家里他们给儿女的房间里安上无死角监控,随时查岗。儿女去学校上学,他们又要求学校装实时监控,以便自己随时检查儿女上课时的表现、课间与哪个同学玩到一起。 要是知道儿女有写日记的习惯,便是儿女的日记本已经被她们用锁锁进抽屉、箱子里,父母也能把抽屉撬开、把箱子砸开,然后如无其事地翻阅孩子的隐私。等孩子生了气,他们便在孩子的面前大喇喇地表示我看你日记怎么了?我生了你,我养了你,你的什么不是我给的,你凭什么瞒着我呢? 万一控制欲的化身们再在儿女的日记上看到一些讨厌父母、讨厌家庭、讨厌学校和学习的话……那可完蛋了。控制欲的化身瞬间就能爆-炸。此后等待着孩子的不是口诛笔伐就是阴阳怪气。且这种口诛笔伐、阴阳怪气不是一时的,往往是一辈子的。 在如此环境中成长,当年的孩子们自然学会了把事情闷在心底好不留“罪证”。于是乎写日记的人似乎只存在于恐怖悬疑的电视剧、电影、小说以及游戏里。 而日记也进化成了FLAG的一种。可以说哪里有日记,哪里就有命案。 这会儿宇文敬尚在解除着日记本上的神念封印,叶棠已然开口:“你母亲是被人……是被你父亲害死的?” 心脏猛然一跳,正好解开封印的宇文敬眼带复杂地把日记递给了叶棠。 “……我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宇文敬这句话便是在问叶棠,她允许他了解多少? 接过日记本的叶棠微微一笑,指尖掐了个速读的诀。于是这本日记里的内容原封不动地进入了叶棠的脑海里。 玉华上界的文字不是简繁中文。也不是更早的篆文、甲骨文。玉华上界的文字更像是象形文字往另一个方向发展的结果。宇文敬母亲的母语、也就是简体中文在这里和密码没有区别。也因此她敢大胆地写下日记,并用日记记录她在修仙世界的遭遇。 简单的来讲,宇文敬的母亲在穿越前是位学者。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在研究为什么玉华上界会被穿成筛子。 因为前置条件不全,她得不出具体的结论,但根据她的推测来说,她认为玉华上界之所以有那么多的穿越者、重生者,是因为七条灵脉的缘故。 事实上在灵脉的汇聚之处、也就是聚荣仙朝,穿越重生者的数量异常之高。而这些穿越的、重生的“气运之子”,也为聚荣仙朝还有玉华上界带来了空前的繁荣。 现在的玉华上界不仅有类似于手机,可以互相通话、传送的讯息、看直播的“玉简”,国家体制也类似于结合了联邦制的分封制。 宇文敬的母亲并不知道注视者的存在。因此她考虑事情的角度和叶棠有所区别。 在她看来,玉华上界本身就是个“活物”,灵脉就是这个玉华上界的“意志”。 灵脉呼唤着穿越者、重生者,也就是气运之子们。它希望气运之子们为这个玉华上界带来更多的繁荣。 这种假说如同醍醐灌顶,让叶棠瞬间想到了什么。 “其实这也不难推断。” 叶棠把日记本还给宇文敬。 “你父亲想要你性命的传闻,不是单纯地望风捕影吧?之前我不确定这其中是否有你的手笔,但现在我确定了,那就是你想制造的效果。” 不再自称“妾身”,也不再称呼宇文敬为“公子”,这会儿的叶棠不是在以“媚姨”的身份和宇文敬说话。 事实上在宇文敬把他母亲的日记本递给她时,她和他就达成了一种默契。 宇文敬母亲用简体中文写日记,这也就是说玉华上界的土著看不懂简体中文。反推回来,能看懂简体中文的,大概率就不是玉华上界的土著。 宇文敬把母亲的日记本递给叶棠的这个动作,本身就包含了一种确认她身份的探寻。而叶棠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但叶棠还是把日记本接了过去,并且明显是看懂且看完了日记。 换而言之,叶棠默许了宇文敬的刺探,她痛快地承认了宇文敬试图向她确认的内容。 这会儿宇文敬确认叶棠不是媚姨,叶棠也知道宇文敬确认了她不是媚姨。两人相互没有叫破这一点,这就是她和他之间的默契。 “再联系到你母亲早亡,你突然仙骨尽毁的事情。答案呼之欲出不是吗?” “你是在替你母亲,报复你父亲。” 宇文敬本就白皙、此刻更是白到从中都透出些青来的脸上浮起一层 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果然猜到了。” 黑色的龙尾缓缓游动,似惆怅,似痛心,又似乎带了点儿自我防御、自我疗愈的意思,卷在了宇文敬的脚边。 看过宇文敬母亲的日记之后,叶棠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前面说过宇文敬的母亲是穿越者。毫无疑问的,这位穿越者同样是气运之女。 只是和前边儿那些搞风搅雨的穿越者不同,宇文敬的母亲并没有称霸一方的雄心,更不打算参与什么宫斗宅斗。 她的职业是研究,她的爱好也是研究。她唯一的梦想就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弄明白灵脉到底是什么,她渴望探寻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所以她从聚荣仙朝离开,来到了五国里最不好战的玄水国隐居,并继续她对这个世界的研究。 宇文英就是在这时候发现了她的不凡的。 宇文家在岁月的长河里丢失了许多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鼓的原型与力量,还有曾经敢战的心气与勇气。 宇文英当时还不像他的叔伯那样已经放弃了向上,一心只想着守好现有的一亩三分地。他想要改变宇文家这如同垂死老者般的暮气。可他自己也清楚以自己的天资,他绝对无法带领宇文家碾压聚荣仙朝那帮强到离谱的大气运之子们。 于是宇文英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代的制造上。 宇文敬母亲的出现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天上掉馅饼那样的存在。他自然地、当然地冲着那块馅饼一口咬了上去。 宇文敬的母亲两世都醉心研究,压根儿就没谈过什么恋爱。被宇文英“一见钟情”又死缠烂打,她没法不动心不动情。 同时她也想到:如果有宇文家做背景,或许自己的调查研究能有更好的进展。毕竟她只有一双手、一双脚,而宇文家有茫茫多的门客与仆从,还有很多珍贵的古籍、法器与天材地宝。 爱情和属于自己的实验室同时放在宇文敬母亲的面前,这叫她如何不心动?于是她答应了宇文英的求婚,就这样嫁进了宇文家。 太阳底下无新事,后面的事情用膝盖想也知道还是那个不变的套路:宇文英整日缠着妻子欢好。起初宇文敬的母亲以为这是新婚所致,还挺受用的。待她怀孕后才因为偷听到宇文英与宇文家长老们的对话,得知宇文英只是想要她生下的孩子。 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间中宇文敬的母亲差点儿破门而出,强行离开宇文家。宇文英见势不对,连忙就地一跪开始扇自己耳光。并对妻子说他想要孩子是真的,但爱妻子也是真心的。求妻子不要残害腹中的孩子,等生下孩子,二人再一别两宽。 宇文敬的母亲是个现代人,她哪儿见过七尺男儿朝她下跪的阵仗?顿时懵了。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发现自己已经被宇文家的长老们团团围住。宇文家也开启了守护家宅的重重阵法。 就这样,那位女学者被困死在了宇文家。 因为她的不听话、不配合,她在生下宇文敬后就“缠-绵病榻”,实际是死去多时后才被公布了死讯。 她在宇文敬还在她腹中时就用神识教宇文敬简体中文。奈何即便是修仙世界,这种胎教也还是太过超前。宇文敬的简体中文知识完全达不到母语的水平。 “你父亲是在你挑战完天阶、功成名就之后才将这册子给你的吧。” 之前收走日记是不知道妻子在册子里写了什么,害怕自己害死妻子的事情会暴露。 但看到儿子的成就之后,宇文英的贪欲胜过了恐惧。 “目的是想让你解读册子,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帮助修炼的内容,或者是惊世绝伦的阵法。再不然,找到一些可以拿来和其他家族交换的情报也是好的。” “他却没想到,她妻子至死仍在精心保存的这份册子,只是一本日记。” “你看了日记,拼凑出了你母亲死亡的真-相。所以你自行毁掉了仙骨,以此让你父亲用你振兴宇文家的计划落空。” “并且,你决定要用自己的死,让你父亲背上杀害至亲的罪名。” 第11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8洒了的草籽。…… 宇文敬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祖母绿的眼睛在这一刻让叶棠联想起酸涩到发苦的青柠檬。 “不是这样的。” 青年的声音微微发哑,就像细砂纸在石面上摩擦。 “我……没有勇气毁掉自己的仙骨。哪怕我已经知道仙骨也好、我也罢,都是我父以我母的生命为代价,制造出来的、用以复兴宇文家的工具。” “我只是单纯地、因为心境受损,以至于走火入魔、仙骨尽毁。” 如果他的仙骨还在,如果他没有走火入魔,那他会直接去找父亲报仇吗?还是说他会和宇文家的其他人一样,默认他母亲的死是“必须的牺牲”呢? 宇文敬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想知道。 得知自己仙骨尽毁之后,宇文敬反倒有种解脱感——他不必再去纠结、烦恼要不要复仇,如何去复仇。他仙骨尽毁这事儿本身就已经成了对他父亲、对宇文家的复仇。 但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比起他父亲和宇文家对他母亲所做的,这种不痛不痒的“复仇”连擦伤都算不上。 “你现在有勇气去报复你父亲和宇文家了?” “与其说是勇气,不如说是不甘心呐……”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宇文敬看向楼下已经压制住银家家主的银家双姝。 “我本以为自己的死能重创宇文家,能给我父带来很大的阴霾,能让他知晓用歪门邪道得到手的东西迟早要失去,孽力必定回馈,一切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但在我要咽气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就算是我,对宇文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一条人命在一个家族的面前是那么渺小。 一个人的人生在那些宇文家的上位者眼里一文不值。 他们能舍弃掉的何止是一个穿越者?又何止是一个家中子嗣?对于宇文家来说,对于他父亲来讲,他和他母亲都不过是一盆盆栽,养活了最好,开花了也会赞赏这花美。但不是没了这盆盆栽这个家族就会天翻地覆。横竖这个家今后还能得到、还能产出更多更多的盆栽。 “你就当我是在意气用事,想和我父点眼色看看吧。” 黑色的龙尾游过叶棠的身前,又卷了回去。 “在我放出那种传闻后,我父派出了两方人马。” “一方在明,打算找你回去,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好证明你刚才也听到的那些不过是些‘谣言’。” “还有一方在暗,看能不能让你在人前‘意外’身故。” 白皙手掌朝着叶棠摊开:“你打算如何做?” 这还用问吗? 掀了藏龙岗才得到的气运指南针,叶棠可不打算现在就丢掉。 “妾身愿意跟公子回去,常伴公子左右。” 见叶棠又叫回“公子”,还自称“妾身”,宇文敬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捉住叶棠的手,手指滑入叶棠的指缝之中。 “咳……” 体弱的贵公子轻咳一声,五指与叶棠相扣:“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在他人眼中是什么关系……” “妾身明白。” 叶棠小鸟依人地贴过去,搞得宇文敬肩头战栗了老半天。就连他身后那条胖胖的黑龙尾巴也跟着手足无措地摇晃了半天,差点儿没扫倒周围的桌子座椅,砸开二楼的护栏。 在叶棠从善如流的那一、两个瞬间,他真的有种她其实喜欢他的错觉。 可当他看到那双永远冷静的眼睛,他心里那种接近于羞涩、带着点儿恐慌,就像是站在一边写着“我该怎么拒绝她?”,一边写着“她对我是真心的吗?不是只贪图我美色想和我春风一度?”的跷跷板上,乱成一团又无法平衡的心情顿时就被浇灭了。 他镇定地从跷跷板上下来,把写着字的跷跷板扔到脑后绝对看不到的地方去。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考虑过十动然拒之外的答案。 不甘心的情绪又冒了出来,宇文敬停步,明知有人在监视自己与叶棠,还假惺惺地摸着叶棠的脸“深情”道:“都怪我来晚了……你都瘦了。” 叶棠眼睛一眨,睫毛上立刻多了几点晶莹的水露:“公子还愿意来找妾身,妾身就已经死而瞑目了……” “说什么死!不许你提这个字!” “公子— —” 棋逢对手各飚演技,演偶像剧的两人自己把自己演得脖子后面直冒鸡皮疙瘩。围观群众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一眼认出宇文敬的银音掩住小口,仿佛电视屏幕前正在追剧的CP粉。 第一世早些时候她确实恨过别说碰她、甚至连理都不理她的宇文敬,但在和小叔子出-轨之后,她的这份恨就在背德感中淡化了。 到了她堕-落为魔被正道追杀、却被宇文敬的人放跑几次以后,她对宇文敬早就没有恨,只有愧。 这会儿看到宇文敬和他那传闻中的白月光甜甜蜜蜜地走在一道,银音心中好受不少。这种感觉就像是长久盘桓在心头的梦魇,被现实的光所驱散。 “银音?” 正给自己父亲五花大绑的银沙不知道姐姐怎么忽然就站着不动还往别处看了。她眼含抱怨地朝着姐姐瞪去,发现姐姐不为所动,这才循着姐姐的视线瞧见了二楼那对“甜甜蜜蜜”的鸳鸯。 银沙没见过宇文敬本人,也不喜欢天天抱着玉简浪费时间。她为宇文敬的风姿倾倒了两秒才觉着这人有些眼熟。待见到她姐姐那磕学家落泪般的表情后,她顿时明白了从二楼下来的那对男女的身份。 “也难怪你让我别嫁过去了。” 银沙的话让银音回过了神。她眼神复杂地望着妹妹,没说话。 银沙则是耸耸肩:“也难怪我嫁过去之后连人都见不着。” 银音失笑:“我好歹还见过他一面呢。你连他面都没见着?” 银沙撅起嘴来:“没见着!” 搞不懂两个女儿这是在说什么,被绑的银家家主“呜呜!!”着,强烈要求两个不孝女放开自己。 既然选择当不孝女,银音和银沙当然是选择不孝到底喽。两人就这么带着被绑的银家家主招摇过市地回到了银家。 到家时,李媪和青女也都回来了,二人坐在花园里喝茶。 “母亲。” 银音和银沙向着李媪与青女行礼。礼罢也没把她们的父亲放开。 李媪和青女更是像没看见自己的丈夫,一人平静地唤女儿过来喝茶,另一人则心疼地牵起女儿的手来,吹吹她因为一直拎着被捆绑银家家主而被捆仙绳勒出些红痕的手来。 “母亲,是否有人来与你说过什么?” 一夕之间,母亲对父亲、对羿蒙、对宇文家使者的态度都是大变,银音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指点了母亲什么。 李媪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只是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不是有人来对她说了些什么,那人只是让她看到了她和她女儿原本的人生轨迹。 女儿的第一世是遭人追杀至死的。而那一世里,她先是眼睁睁地看着夫君将与小叔子不伦的女儿赶出家门,再是看着夫君与新来的妾生下儿子。 在她的女儿作为魔头被杀死之际,她的夫君也指定他与妾生下的儿子为下任家主,好似整个银家与“银音”这个人从未有过什么瓜葛。 待女儿的死讯传来,她才意识到女儿的堕魔有不许她进门的银家、还有赶她离开的夫君,以及有冷眼旁观、害怕被打成支持女儿与人偷-情的自己的一份“功劳”。 她嚎啕大哭却于事无补,最后她点了一把火。 这把火没把银家烧着。银家护宅阵法的正常运转之下,这把火只烧死了在房间里点火的她自己。 女儿的第二世按理来说应该是“圆满”的。因为她有了“美满”的婚姻,“幸福”的家庭,还将家主之位得到了手。 然而,她清楚地看到女儿被她的夫婿、被自己的夫君联手架空。 她告诉自己,是自己想得太多。这不过是正常的男主外女主内而已。 遗憾的是,这一世她仍然活得比女儿长,也因此看到了压根儿不想认清的现实。 女儿死后,女婿开始排除“老迈”的岳丈。银家虽然还姓银,却已经不是姓银的在做主了。 更疯狂的是她女儿的五个儿子竟然丧心病狂到监-禁他们的妹妹,并将他们的妹妹当成了禁-脔。 可怜那女孩儿一辈子都活在虚假的“幸福”之中。从未发现……或者说是装作从未发现自己是宠物的样子,沉溺在这种“爱情”里。与她的哥哥们共沉-沦。 这一世,李媪病死塌上,死在了没有保护好女儿,还无力制止银家这些疯狂的自责之中。 青女与李媪相仿。她也看到了女儿的前世。 第一世,她的女儿因为生养了太多孩子而被掏空了身体,年纪轻轻便走在了她这个母亲的前头。 而她的夫婿在她死后毫不犹豫地娶了别人,也纳了好几房的妾室。他的孩子就像是一袋洒了的草籽,四处乱长,到处冒头。 更可笑的是,因为如此,最后继承了银家的不是她女儿留下的八个孩子中的一人,更不是她女婿后来再娶再纳的那些女人剩下的孩子。 她的夫君和其他的女子有了后。等那孩子继承了银家,包括她和她女儿留下的孩子们在内,她们全被赶出了银家。敢与那孩子作对的所有人,全被杀了个干净。 第二世更糟。那一世她劝不住飞蛾扑火、一心只想嫁进宇文家的女儿,于是她转头去求自己的夫君。 “沙儿嫁给宇文家的公子有什么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们银家又多了好几条商道?” 夫君轻飘飘地搁下这样一句话,让她终于理解道:在她曾经爱过的这个男人眼里,她为他产下的不是孩子,只是一件可以用来以物易物的道具。 第11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19礼尚往来。…… “是否有人来过、是否有人对我说了些什么,这重要么?” 李媪抚摸女儿的发顶,青女也将女儿拉到旁边坐下。 “重要的难道不是我决定如何去做?” 说来也是可笑,在得到前两世的记忆以前,李媪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正确,自己的判断完美无缺。纵使她的人生里时不时就会出现那么几件气得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事情,她会生气、会愤怒、会嫉妒也会不甘,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去改变。 因为,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的母亲……她认识的所有女性长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她不能“一个人搞特殊”。 就连得到自己的两世记忆、看到了女儿两世的不幸之后,李媪的愤怒也只持续了短短的数十秒——即便她有心改变女儿的命运,可她又能做些什么? 女子总不能一辈子在家里不嫁人吧?女儿的婚姻不听夫君的那听她的?可她若是她为女儿选择的夫婿也让女儿不满呢? 婚姻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她来说再好的女婿,在女儿眼中或许也是不足的。她总不能放着女儿自己去选夫婿吧? 还有生子,女人哪儿有不生子的呢?为了牢牢抓住夫君的心,生孩子是必要的。像她,她就是因为只愿意生一个孩子,这才会闹得他夫君外出一趟就十几年不归,再归家时不仅带了个妾回来,还带了个妾的孩子…… 李媪烦恼至极,越想越是头痛,她干脆质疑起那将她前世记忆塞入她脑中的大能意欲为何。 人就是这样。当触及到的问题是一些长久以来都没人敢去解决的问题时,就会下意识地逃避当那个吃螃蟹的人,转而去质疑把问题摆到台面上、让自己不得不直面问题的人——质疑他人可比解决问题本身容易多了。 但那位大能随后丢给她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语:“从来如此,便一定对么?” 青女因为这句话眨了眨眼。说实话,她也认为有些“祖宗规矩”很蛮不讲理,甚至可以说是胡搅蛮缠。可为了活得轻松一些,她选择了不去当那个违背规矩的刺头儿。 ——她本没有给人当妾的意思。于她而言,她不过是与她当时有些好感的对象共度了 一-夜。她不明白这一-夜过后她怎么就成了谁谁谁的“人”,从而丢掉了自己是一个独立个体的权利。 但那人告诉她:她不与人成家就和人共度一-夜,这是非常可耻、肮脏且会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的行为。她只是个散修,背后既没有仙门也没有家族,本就容易被人欺负。她“不贞”的-名声传扬出去,更是会招来无数人上门找茬儿。 可她若是嫁给了他,他们不仅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们若是有了孩子,孩子也能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日后孩子长大,就有银家当靠山,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出门在外,都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青女无所谓被人打上门来,她的天性就是喜欢与人切磋的。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同她小时候一样,饿了不是啃野草就是跟在兽群后面捡点兽群不要的腐肉吃。她虽然可以教孩子狩猎,可是她也只能教孩子狩猎。 一想到她的孩子和她一样不能像外面来的那些人那般“文雅”地谈吐,看懂那些虫子乱爬似的“文字”,最后只能和她一起被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地嘲笑,她就气得想把拔起几棵树来抡那些人嘲笑她孩子的人头上。 然而天地之大,她又能为自己的孩子抡爆几个人的脑袋呢? 就这样,她成了那个人的“妾”。等她弄明白“妾”是怎样的东西,“妾生的”几个字有多大的杀伤力,她的女儿都已经开始学习文字了。 青女后悔过,后悔完又觉得“来不及”了。 等得到了自己两世的记忆,青女才恍然理解到一件事:对于不行动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来得及”的。“来得及”不过是懦弱之人、胆怯之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就让那些人来骂我‘篡权恶妇’吧。我不怕的。” 掐诀为女儿治好手上的红痕,青女笑道:“为了我儿,我什么都做得到。” 篡权恶妇!? 银家家主被青女的话吓了老大一跳。无他,他意识到自己的妻妾没有站在自己一边,而是投向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等等……!” 顾不得在女子的面前低头是否有损形象,银家家主堆出笑脸,哄骗道:“这样不好吧?你们、你们会被天下人谴责的。不如这样、不如这样你们看好不好,我还是挂着银家家主这个名头,实权全部给你们——” 银音与李媪,银沙与青女,两对母女同时一对视线,随后四人都笑开了。 “为什么我以前会没发现他是这种人呢?” 李媪叹息:“虚荣、自大,又欺软怕硬,自私自利,却又喜欢站在道德的高处用道德来绑架他人。” 银音耸耸肩。她被“正道中人”真刀真枪地追杀过。事到如今,她还会怕被人说几句难听话? 银沙快活地捧腹:“天下人的谴责……要是光谴责就有用,那还要修为做什么?” “你、你们——!!” 没想到妻子与女儿们都会如此有恃无恐,银家家主也不装了。他咬牙切齿道:“你们真当我是个摆设!?没了我,银家要如何服众!?那么多的门客,那么多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与世家……!!你以为他们会听几个女子的吗?” 青女很直白地举起了斗大的拳头:“听不懂人话,那就打。拳头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总该明白的。” 刀耕火种的时代,男性比起女性确实有体力上、体格上的优势。 可这里是玉华上界,这里是可以修真的世界。修为强悍与否和是不是有那根玩意儿没有关系。毕竟修真又不是用那玩意儿来修。 既然如此,她们还有什么必要去遵从那些从刀耕火种时代流传下来的“规矩”? 老掉牙的落后规矩,是时候该与时俱进一下了。 …… “听说寿岭银家换了家主呢!” 乔装改扮过的叶棠与同样身着斗篷的宇文敬刚进鼓城就听见街上有四、五个商人打扮的修士边走边说。 “那家只有两个女儿吧?新家主是谁?莫不是女儿的夫婿?是大女儿的夫婿还是小女儿的夫婿?” “哎唷,你没在玉简上看到啊?银家的新家主,是他家的两个女儿!” “什么!?” “说是两个女儿绑了老父亲,逼着他让出了家主之位呢!” “荒唐!儿子也就罢了!女娃儿怎么能逼父亲让位于自己呢?那银家家主的手下呢?门客呢?他们都不反对那两个不孝女的吗?” “这个呀……听说那银家家主的妻妾也反了他,帮着女儿呢。门客手下都打不过她们。而且我还听说啊……” 瘦高个儿的商人左右打量两下,见没人盯着自己,也没人把神识探过来,这才对旁边满脸麻子的商人附耳道:“咱们城主不是派人去银家求亲去了吗?” “确实有这事儿!” 麻子脸点头如捣蒜。 如今鼓城……不,整个玉华上界还有谁没听说过宇文家的家庭伦理剧?玉简上专门总结这出家庭伦理剧的专栏就有足足五个!每一个专栏的侧重点还都不一样! 其中那个叫“风月有情”的专栏尤其好看,里面讲宇文家这出家庭伦理剧的真-相不是什么父亲宇文英觉得儿子和侍婢的身份不般配,这才想分开他们,而是宇文英自己不想放开那绝色侍婢,想让那侍婢回到自己身边,这才千方百计地阻碍自己儿子的姻缘! 第五十九回《英武父子双龙抢珠》那叫一个香-艳,他现在想起来都是回味无穷…… “有传闻说,大公子不满意他老父亲为他折腾的这门婚事,为了毁掉婚事他去了银家,和银家姐妹做了交易!于是这才有银家拒绝宇文家的提亲,银家姐妹大着胆子逼她们父亲让出家主之位的事情!” 宇文敬听见自己身侧的叶棠发出了小小的“噗嗤”声。 “!” 麻子脸一拍手:“合理!有大公子支持,也无怪乎那两个女娃儿腰板敢挺这么直了!” 无风不起浪,传闻传得这么快,还如此合理,明显是有人故意吹起了一股风,带起了星星点点的浪花。 有动机,并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到把银家双姝逼着她们父亲让出家主之位的,唯有银家双姝自己。 换而言之,被宇文家利用了两世的两女,这一世反过来利用了宇文家,利用了宇文敬。 叶棠并不觉着这有什么不妥——利用了他人,那就要有被人利用回去的觉悟。再者宇文敬虽然病弱,却不是柔弱可欺小百花。她可不相信前世今生宇文敬从头到尾没有利用过银家双姝。 身侧的轻笑声明显了些。明白叶棠在笑些什么的宇文敬略感窘迫。他的黑色龙尾一个没憋住,竟是从斗篷下面探了出来,像是想要捂住叶棠的嘴巴那样在空中游动。 “!?” 黑色的龙尾一出现,整条街道上就起了骚动。 先前八卦的商人们俱是一惊,随后咬耳朵的二人连忙冲着宇文敬跪下,没参与二人话题的另外几个商人则瞅准人群朝着这边汇聚而来的功夫,混入人群里悄悄地溜了。看来是怕被殃及池鱼。 “大、大公子……!小人我等没有编排您的意思!” 本不想暴露自己的宇文敬在二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声里不得已拉下了兜帽,尽可能 和气地让二人起身。 轻微的振动通过胸腔,扩散在空气里,知道叶棠又在自己背后笑自己的宇文敬朝着身后微嗔一眼。 不等他收回目光,他已瞧见内城那边开了门,有宇文家的人正朝自己与叶棠这边赶来。 第114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0谈条件。…… 碧空如洗,一艘飞舟穿过天上云层,向着碧风国的都城缓缓驶去。 一只恰好飞累了的比翼鸟见了飞舟,竟是不避不让,反倒是飞停在了飞舟的船舷上,长着蓝色羽毛的左脑袋惬意地以长喙给长着红色羽毛的右脑袋梳了梳毛。 “那就是清风城啊……” 望着远处那在日光下闪烁着粼粼反射的城池,叶棠忍不住赞美了一句:“真好看。” “据说聚荣仙朝之外,最美的城池便是这清风城。” 宇文敬缓步走到叶棠身边,向她介绍清风城-的风物。 间中有年轻妇人推着木制小车路过二人身后,问二人是否需要瓜果零食、香饮甜糕。 叶棠本没打算要买饮料零食,但见了那推车的妇人,她又改变了主意,要了两份香饮。 推车的妇人脸上一亮,连忙拿出两个椰子般的果实,往其中插入芦苇制的吸管。 为了不让自己的手碰到贵人,妇人以修为送出两个果实。叶棠却在接过果实后亲自将灵石递到了妇人手上。 妇人一愣,旋即看见叶棠笑靥如花,对她说了声:“多谢。” 面上一红,妇人双颊发烫。 在这飞舟上她见过茫茫多的美人,也见过数不清的贵人。但没有一位贵人也没有一位美人会像面前这位这般,连对她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也如此温和有礼。 “贵人不必客气,有任何需要,还请再叫小的过来!” 妇人握紧叶棠给的灵石,迟迟没有把那些灵石塞进腰间的袋子里。看她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宇文敬差点儿怀疑叶棠给那妇人灵石时向她释-放的那一缕神念是迷人心智的蛊惑。 “那女子……是你喜欢的类型?” 宇文敬说这话时,他那条黑色的大尾巴惶然般卷起,又像是摇头一般摆动了两下。 “可以这么说。” 叶棠清晰地听见了宇文敬屏住呼吸的声音。她笑笑,没有解释更多。 此次她与宇文敬前往碧风国的清风城是会为了替宇文敬的弟弟求一门好的亲事。 那日叶棠随着宇文敬回了鼓城之后,宇文英立刻派出人马来“接”二人回宇文家。 和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个道理,宇文英这么急着见宇文敬和叶棠,自然是因为他有要事与儿子还有叶棠“相商”。 只不过说是“相商”,实际也和胁迫差不多了。从宇文英委婉的表达和宇文敬的反应来看,叶棠也不难总结事情的前因后果。 之前宇文敬存了死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当他必死无疑。也因此宇文英将自己培育的重心放到了三儿子的身上——他的二儿子与宇文敬相比,不能说是无法望其项背,只能说是连其凤毛麟角的能力都无法展现。于是宇文敬退而求其次,只得选了剩下几个儿子里天资相对较好的三儿子。 但现在宇文敬得救了,宇文英先前为三儿子布置的前路也就乱了套。 毕竟宇文敬的天赋摆在那里,纵使道骨差仙骨远矣,宇文敬的修为仍然甩他这位三弟接近一个大境界。且只要宇文敬再次开始修炼,他的三弟只怕是拍马也追不上大哥的进境。 这可让宇文家一下子分裂成了三派。 一派坚决支持大公子——当初帮着宇文英拿下宇文敬母亲的长老们都是这一派。 在这一派人看来,大公子不想活了的时候姑且不论。现在大公子活得好好的,还想继续活下去。哪怕他想活下去的理由是为了一个肮脏的侍婢也无妨,总而言之就是在大公子活着的情况下,他们凭什么支持家主选择天资一般的三公子? 难道家主都忘了当初他们费了多少功夫、花了多少心思才帮着家主得到了天赋异禀的大公子?家主现在放弃大公子是把当初向他们承诺的复兴宇文家的誓言当成了什么? 另一派则支持三公子。这也正常,宇文敬半死不活了那么久,三公子作为内定的继承人,早就开始培植自己的人了。在得人心这方面,一度坚定地想死、现在活着也不是为了什么“正经理由”的宇文敬和他三弟比有很大的劣势。 第三派,那就是墙头草的中立派。可笑的是,就连宇文英这个家主都是这一派。 这一派的所有人都对着两个公子待价而沽,生怕自己下注下早了,被对面来了个翻盘。 宇文英的心思更是复杂。他一方面和那些支持宇文敬的长老们一样不甘心自己年轻时花费的功夫打了水漂,可另一方面,他又怕宇文家再生变数。 三儿子是他一手扶起来的,他撅撅尾巴他就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宇文敬呢?这小子天资虽好,却是个不听话不省事的。他不想要这条命了就可以顶着剧痛、咳血几十年,终日无所事事地和侍女混在一起翻花绳、玩骰子。他想要这条命了,这立刻和他这老子对着干,千方百计要保下媚姨的性命,还亲自去接回了媚姨。 有时候他还会在他这个大儿子的身上看见他母亲的影子…… 那是执着到令人害怕,固执到让人讨厌,太过有自己想法、绝不愿意向自己不认可的人低头的眼神。 他直觉地认为,不能把宇文家交到大儿子的手上。 所以宇文英和宇文敬谈了条件。 他的意思是宇文敬如果和叶棠在一起,那宇文家就不能给他。如果宇文敬宁肯不继承宇文家也要和叶棠在一起,那他就要为宇文家做一件事情,以换取宇文家对他和叶棠的谅解与认可。 当然宇文敬也可以选择继承宇文家。代价就是当场杀了叶棠,令其灰飞烟灭以证明宇文家在他的心中至高无上,在任何人、任何事的面前,他都会优先选择宇文家的利益。 很显然,宇文敬不会选择后者,于是他和叶棠来到了碧风国。 宇文英要他二人做成的“小事”正是替他的三儿子求娶碧风国的帝姬。 因着叶棠和宇文敬现在是“不被宇文家认可”的状态,两人出行无法动用宇文家的飞舟,也不能向宇文家支取路费、灵药等等东西。 所以叶棠和宇文敬乘上的这艘飞舟,是类似于平价航班那样的东西。 和航班不同的是,飞舟上卖零食饮料的不是空姐空少,而是个人承包商。 方才卖了香饮给叶棠的那妇人正是与自己的丈夫一起承包了这艘飞舟零食香饮的贩卖权。 “大公子准备在碧风国待多久?” 叶棠不认为宇文敬会真帮他三弟求亲,她自己也没这个意思。 “最短三月,最长……” “也就三年吧。” 宇文敬瞥了叶棠一眼。她是嫌他动作太慢吗? “比我想象的要短呢。” 叶棠喝了一口香饮,顿时感到妙不可言。 这其中既有新鲜的水果味,还有类似于坚-果奶的馥郁香气。最重要的是这香饮里头还有**弹弹的糯米小圆子和切碎的水果粒,口感之丰富甚至远超她在现代点过的贵价奶茶。 这让她越发确定,方才她对那妇人做了对的事。 而她之所以问宇文敬要在碧风国待多久,那是因为她知道宇文敬一定已经开始朝着他爸下手了。 当然,为了能顺利除掉宇文英,宇文敬一定会拿他弟弟当刀使。尽管他可能真的一点儿都不恨在他仙骨尽毁后来他面前蹦跶招摇并且落井下石的弟弟——弱肉强食,这是哪一个修真-世界都有的规矩。强者嘲讽弱者,在这种世界里算是一种天经地义。 宇文敬还不是那种脑子一热自己提了刀就去开杀的性子。他想要的报仇可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种简洁明了的东西。 这人华美-艳丽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打算用软刀子把仇家一刀一刀凌迟到死的狠绝。且为了让这软刀子能削到仇家身上最痛的地方,他还要让仇家明知道一切都是他设的局还无法证明,只能看他在千万里外的地方逍遥法外。 宇文敬打算在碧风国待多久,就是他弄死他爸、毁灭宇文家所需要花费的时间。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手脚慢。” 祖母绿的眼睛看起来温柔、沉静,然而这双眼睛的主人实际却是个相当激烈的性子。想到这里,叶棠只觉得宇文敬好似一朵外表娇弱实际是肉食性的花。 “前后这才几个月?大公子的身体都还没好全乎。只是三年便能将事情办妥,已经很了不起了。” 黑色的龙尾晃动两下,像得了嘉奖的孩子在挥舞手臂。 被宇文家派来监视叶棠与宇文敬的人看到二人“深情”对视的这一幕,只当她们二人是在说要花多长时间才能为宇文铭求到这个亲。 …… 睡前,年轻妇人又拿出贵人亲手给她的灵石摸了摸。 那灵石上似乎还带着贵人指尖上的妖娆香气。 “我若是能变成贵人那般……” 妇人羡慕的不是那贵人的容貌,也不是那贵人身上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衣裙手势。她艳羡的是那贵人美妙的步态、优雅的站姿,以及待人接物时那种充满余裕的宽和放松感。 左右丈夫还未归来,听到隔壁间的孩子们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 吸声,妇人干脆拿着贵人给的灵石打起坐来,让灵石中的灵气一点点地融化,并渗入自己的体内。 凉凉的,像是玉液一样的清润灵气开始被妇人吸收,妇人一喜,再要吸收更多的灵气,神识却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了一下。 “……?” 妇人连忙睁眼,终止了打坐。 然而这天晚上,妇人做了一个梦—— 第11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1旺夫命。 曲千蔻的人生是一本名叫《旺夫前妻不愁嫁》的话本。 如同话本中写得那般,曲千蔻是个童养媳,她才六岁就被自己那做梦都想成仙的父母给卖进了一户农家,自此过上了白天黑夜都在无偿打工的童工生活。 而这户农家之所以买下曲千蔻,那是因为虽然这家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但家里偏偏出了一个身具先天道骨的孩子。这个孩子不用说,便是曲千蔻名义上的“夫君”、刘垣。 刘垣十二岁时被云游的散修看出了道骨,此后他父母便不要他再去种田,让他跟着那散修好好修炼。 彼时刘垣的弟弟刘余还小,不仅不能代替哥哥下田,还需要母亲的照顾。加之修仙这事儿听在刘父刘母耳朵里半真半假的——刘家一家上下从未出过修士,他们都怀疑那散修是个骗子,想拿修仙为饵,骗他们给他金银粮食。但那散修从未跟他们一家提过钱的事情,也没有因为他家儿子消耗了他的灵石就找上门来要他们为灵石给钱,因此刘家对儿子修仙这事儿还是个观望的态度。 修仙不是个一蹴而就的事情,听说儿子好几年不能下田,刘家父母都有些着急。可想到村子里那些个家里亲戚中-出了个孩子被选去仙门当外门弟子后就翘起尾巴来大模大样的人,夫妻二人又想搏一把。 最终刘家夫妻商量出的结论就是:买一个童养媳。 在刘家夫妻的盘算下:童养媳的到来不单可以弥补刘垣不能下田的人手缺口,她还能帮忙照顾刘余。且刘垣如果修仙失败,被村子里的人嘲笑,村子里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童养媳也照样可以给刘垣当媳妇儿。刘垣如果修仙成功了,要离开家里了,童养媳也能为刘垣生下孩子,留下他的香火。 事实也朝着刘家夫妻想象的方向发展。唯一不同的是刘垣非常厌恶曲千蔻。他看不起被父母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卖掉的曲千蔻,更在父母日复一日的吹捧以及被散修师父的溺爱之中认定自己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曲千蔻这样没背景、没地位,吃他家的、穿他家的蒲柳之姿配不上他。 一转眼曲千蔻就十八了。村里的光棍儿都对着曲千蔻这个白白嫩-嫩的大姑娘掉口水。刘家夫妻则奇怪儿子怎么对这么个大姑娘没兴趣,莫不是有难言之隐? 乡下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刘家夫妻逼问儿子的内容也异常直白。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点委屈的刘垣哪里能忍受被人质疑作为雄性的能力?就这样,他没给曲千蔻任何说“不要”的机会,连一点该有的流程与仪式都没有,就这样强要了曲千蔻。 曲千蔻自然是难过的,但也有点高兴。她自打被卖进刘家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她的未婚夫又与周围那些凡夫俗子不同,端得是清雅方正。 刘垣多少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自己伤了曲千蔻。曲千蔻又因为暗恋刘垣多时,即便被刘垣残忍地对待仍然小意温存。 两人各怀心思,倒也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就在这段时间里,刘垣教了曲千蔻一些修炼的基础。 当初刘家夫妻买下的是曲千蔻而不是别人,正是因为曲千蔻也有先天道骨。虽说这道骨距离“上乘”二字甚远……只是若是曲千蔻的道骨是上乘道骨,只怕一开始就被她父母给挖去自己用了。她父母之所以愿意卖她,也是为了多换一些灵石,助益自己的修炼。 曲千蔻不算很有天赋,只是因为教她的人是夫君,所以她学得格外认真,练习也特别勤奋。她在刘家只要没在干活儿,只要不是在服-侍夫君,都会见缝插针地找地方练习。 没多久,事情生了变故。 聚荣仙朝和大能和另外五国的大能起了冲突。上面神仙斗法,下面小鬼遭殃。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能打出了强横一击,刘家所在的村子连同山头霎时间被夷为平地。刘垣的散修师父在千钧一发之时挡在了刘家前头,只勉强救下了刘家兄弟与曲千蔻,对还在田里的刘家夫妇却是鞭长莫及。 散修师父奄奄一息,死前把刘垣托付给了自己的一位好友。他的那位好友是个修仙门派里的执剑长老。他要刘垣拿着附有自己神念的玉佩去见那名长老,说罢便脖子一歪,仙解了。 刘垣带走了弟弟,但没带上曲千蔻这个“妻子”。 曲千蔻也是“贤良淑德”,竟是在村子的废墟里傻傻地等着夫君来接她,一等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后,终于有人回到了村子里。可回来的不是刘垣,而是刘余。刘余还带着两个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孩子,说是自己的儿子。 再后来曲千蔻得知刘垣与一位女修合籍了。再再后来曲千蔻得知原来刘余的两个儿子并不是他的亲生子,而是刘垣这些年在花柳之地与人生下的孩子。 刘余这番回来,是觉得大哥不是人,没有一点儿责任心,从头到尾都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孩子,更对不起还在苦苦候他的嫂子。 刘余想替哥哥承担哥哥本该承担的责任,毕竟他……从小就心悦嫂嫂。 曲千蔻原本是不想承小叔子的这份好意的。可她和夫君……和刘垣之间本来就没有三媒六聘,更没有婚礼婚书。待刘垣的道侣硬拉着刘垣来找他弟弟,想要帮兄弟二人修复关系,曲千蔻这才再一次见到刘垣,也见到了刘垣心悦的女修。 这位女修正是刘垣心心念念的那种天仙。她单纯,因为出身高,所以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辛酸。也因为出身高,她自带仙骨,是门派里人人宠爱的任性小师妹。 女修完全不知道刘垣早前有过童养媳,只当曲千蔻是刘余的妻子,刘垣的两个孩子是刘余与曲千蔻所生。她一声声“弟妹”叫得真心诚意,却是听得曲千蔻心如刀绞、柔肠寸断。 刘余面色不善,当场就要叫破事实。却被曲千蔻拉了下来,曲千蔻就这么认了自己是刘余的妻子。 刘垣这下子脸色也很精彩。入了夜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竟是觍着脸去纠缠曲千蔻,问她什么时候跟自己弟弟搞上了,还对曲千蔻动手动脚,令人恶心得不行。 后面不用说,自然是刘余出现,英雄救美。带着曲千蔻回了自己的屋子。 为了不让兄长继续纠缠,刘余问曲千蔻要不要真的和自己做夫妻。 曲千蔻当时心如死灰,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 就这样,二人当晚圆了房。 刘垣的道侣第二天一见刘余与曲千蔻,脸就又红又烫,可见是听到了昨天晚上的动静。旁边刘垣则是气怒不已,又不能当着道侣的面发作。 就这样,刘垣与他的道侣成了曲千蔻与刘余这对夫妇的“对照组”。 一面是刘垣正人君子的面具日渐崩塌,被道侣识看透了本性。另一面是刘余与曲千蔻这对夫妇承包了飞舟上的瓜果香饮,不光赚到了立身之本,还有了可以修炼的盈余。两人抚养的孩子也是大的懂事、小的聪慧,一家子过得是蒸蒸日上。 到了话本儿的结尾处,刘垣被师门抛弃,还被解除了合籍的道侣对着腰子捅了一刀,坠入满是妖修的深渊里去。曲千蔻则安心地靠在夫君刘余的怀里,享受着激-情后的温存。 这是个看完后能让人吐出一口浊气,大呼畅快过瘾的故事。 前提是曲千蔻不知道自己是天生“旺夫命”。 没错,话本的前半部分, 刘垣之所以又是被散修师父当亲儿子看待,又是在散修师父死后有机会进入修仙宗门,修炼的速度甚至比人修仙宗门的精英弟子还要快,又是获得了小师妹的青眼,全是因为曲千蔻有“旺夫命”。 当曲千蔻的爱意渐渐从刘垣的身上流转到刘余、还有两个儿子的身上后,这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在话本最后的最后,在那个叫作“番外”的东西里,曲千蔻才从自己视为儿子的男人嘴里得知:那天刘垣来纠缠她,刘余来为她解围,全是兄弟二人的设计。 刘垣是怕曲千蔻巴着他不放,用二人过去有过肉-体关系来威胁他,最后贴在他身上像条水蛭一样吸他的血。刘余则是多年来都想要得到嫂嫂,想要得眼睛发绿,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 兄弟二人都觉得只要曲千蔻与刘余发生了关系,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刘垣觉得被其他男人碰过的曲千蔻可没脸拿她为他守贞多年当借口。就算她硬是不死心,非要在她的道侣面前说她是他的女人。只要他当场点破曲千蔻已经委身刘余的事实,就是他的道侣心再软也不会允许曲千蔻留在她的身边。 刘余则是觉着得到了嫂嫂的身体,嫂嫂就是自己的女人了。只要假以时日,嫂嫂会连心也一并给自己的。 被大儿子、也就是亲侄子在曲千蔻的面前揭破这些过往,刘余很是惊惶也很是恐慌。而大儿子对曲千蔻说,自己才是真正爱着曲千蔻的人,请曲千蔻选择他。他比刘余更诚实,更年轻,也更有潜力。 故事里的曲千蔻最后拒绝了男人,在她看来,这个被她养大的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哪怕她们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并且…… “你是与刘垣做了那一出戏,可我知道,你想保护我的心,你对我的爱,是真心的……” 曲千蔻笑着原谅了刘余,她与刘余深情地拥抱在一起。二人渐渐吻到一处。 才怪!! 曲千蔻猛然起身,从梦中惊醒的她汗流浃背。 “阿蔻?” 睡在曲千蔻身旁的刘余鼻音浓重地朝着曲千蔻探出手来,曲千蔻这一次却没任由他把自己拉进他的怀里。 他可是骗了她啊!!和他大哥一道骗了她!!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刘垣缠上她时那种恶心的触感,还有他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词……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倘若刘余真的为她着想过一分,他在仙门的那些年为何不告诉仙门的人他大哥在家早已有妻?他就是送封信来告诉她,他大哥不是良配,让她不用苦等也好啊……! 还是说,因为他知道越伤心的女人越容易拿下,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让她伤心到底,好轻松地接收了她?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她原以为刘余与他哥哥不同,不是那么好高骛远,懂得脚踏实地。现在看来,刘余确实“务实”,他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她是不是在这个过程里遭受了伤害。 这种人,今天可以为了想要得到你而伤害你。那明天呢?如果他变心爱上了他人呢? 他又会用什么样的残酷手段来摆脱自己? 第11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2不识抬举。…… “我口渴了、去喝点水……” 推开刘余搂过来的手,曲千蔻下了床。刘余睡得迷迷糊糊,见曲千蔻满额是汗,只当她是热醒的,也没有强让曲千蔻留下。 曲千蔻去厨房舀了一瓢水来喝。她喝得太急太快,一时间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清风城乃一国国都,地价自然比别处高上不少。曲千蔻与刘余带着两个孩子搬到这里后买不起地皮,只得租了一间不带院子的小屋。 小屋不过巴掌大点儿地方,不仅没有茅房,厨房更是就在两个孩子的隔壁。曲千蔻就是捂着嘴巴,她的咳嗽声也吵醒了大儿子刘冀。 “母亲?” 刘冀怯生生地从外头探了个头进厨房,待她看见曲千蔻确在其中,连忙走进厨房,还记得掩上了房门。 厨房狭窄,一个成年人站在里头都快转不了身。刘冀这么一进来,曲千蔻想出去也得让刘冀先出去。 “冀儿……” 儿子轻抚自己背脊的动作并不能让曲千蔻在实质上好受些,可作为一个母亲,曲千蔻很难不为儿子的熨帖感动。 只是她刚要夸赞刘冀,便从刘冀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看到了梦中那个傲慢青年的影子。这让曲千蔻又一次想起自己梦中看到的情形。 “母亲是做了噩梦吗?” 刘冀看着就十一、二岁大,他被曲千蔻养得唇红齿白,平日里又总是一副懂事的模样,因此经常被夸像是王母座下金童,灵气逼人、俊秀可爱。 往日曲千蔻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这一刻,被刘冀用手抚摸背脊的这一刻,曲千蔻整个人差点儿没有当场蹦起来。 幼时她少抱着刘余安慰,给刘余梳头,给刘余洗脚。她没想过自己的这些行为会为刘余带来何种心思。 到了教养刘冀,她更是一腔慈母心肠。唯一的纠结也不过是瞧着刘冀那张比刘余长得更像他生父的脸,告诉自己刘冀和刘垣不一样。她不该因为厌恶刘垣就苛待刘冀。孩子是无罪的,不是吗? 但在知道这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个想取父而代之的青年后,她就没法忍受这孩子亲昵抚摸她身上任何一寸的动作了。 不,曲千蔻,那只是个梦!那只是个梦啊! 刘冀是你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你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个性有多乖多好多懂事吗?你怎么、怎么能认定他今后就是会变成那种会对养母产生邪念的坏种呢? 还是说……你在怀疑他是发现了你的“旺夫命”,这才想要当你的丈夫? 曲千蔻被袖子掩在下面的手静静地抠在了一起。右手指甲一下子在左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是呢……母亲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那真的只是梦吗?梦中的画面、声音都那么真实,就连触感和痛感也—— 如果那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呢? 曲千蔻想起了自己睡前修炼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手握的那块灵石的来源。 这一刻,叶棠那说不出是魔性还是神性的笑容像涟漪一样泛开在她的脑中。 是那位贵人故意让她做梦的吗?可她怎么知道她的生平,如何知晓她的过去?她与她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呀? 还是说早在今天之前,那位贵人就调查过她了?她上那艘飞舟,就是为了接近她、把灵石给她,让她做这么一个可怕的梦? 不对……那位贵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她的境界之微末,与那贵人少说差了有六、七个大境界。那贵人能拿她来干嘛?她就是连给她当天材地宝的资格都没有啊! 再说让她做这种梦,那位贵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倒是她给她的灵石那样大一块,已经抵得 她平时好几个月才能攒下的份额了。 “母亲?” 见曲千蔻又陷入沉思,刘冀忍不住跳起来,在曲千蔻的眼前挥了挥手臂。 “啊……” 曲千蔻回过神来,刘冀却扁着嘴:“母亲今天好生奇怪,果然是因为白日里那客人吧?” “什么?” 想到曲千蔻在飞舟上一直朝着叶棠投去艳羡的眼神,刘冀握拳道:“母亲放心!冀儿日后一定好好修炼,成为不逊色那位公子的人物!届时冀儿一定会让母亲也穿上那样华美的衣裙,浑身上下都戴满五颜六色的珠宝!叫母亲不必再艳羡其他女子!叫母亲不用再在他人面前卑躬屈膝!” “……” 曲千蔻呆滞了一会儿。 如果没做那个梦,她想自己这会儿一定感动得紧,大概会搂着大儿子就啜泣起来,再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说:“母亲等你!” 然而都怪那个梦,都怪那个该死的梦,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想哭,反而还想笑。 她不但不感动,反而有些生气。 她艳羡的,是华美的衣裙首饰吗? 让她总忍不住去回想的,是那位贵人出手阔绰、而她只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吗? 为什么她一定要等着儿子出人头地来给自己华美的衣服、珍贵的珠宝,难道她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赚来这些东西吗?现在在赚钱养家的人里,可也有她一份啊! 还有啊,为什么要将那位贵人穿戴豪华、出手阔绰归功于她身边的美-艳公子呢?那位贵人穿戴的东西,就不能是她自己挣来的东西? 但是,她要是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有人骂她:“不识抬举!”吧?还是说那些人会指着她的鼻子愤怒道:“孩子明明只是一片好心,你干嘛泼他冷水!?” 是的,她明白,冀儿只是好心,冀儿是真的想对她好。 可是怎么办?她半分都不想领这好意。 这位这份好意太像是一个落魄公子对给了他一口吃的、救了他命的乞儿承诺:等他出人头地,他一定会回来施舍乞儿。 那果然不是梦吧。 ……贵人给她的,是比噩梦更可怕千百倍的“毒”与“诅咒”。 因为这“毒”,因为这“诅咒”,她无法再轻轻松松地去享受眼前的“幸福”,她再也不能当个知足无求、懂事认命,愿意花一生来等待幸福降临的女子。 她生了饥-渴,对名利的饥-渴。 她有了贪欲,驾临在夫君与儿子上首的贪欲。 她心中膨胀出一种可怕的念头:她不想等待,她不要施舍。她想要自己去攫取自己可以拿到手的一切……! 从这一刻开始,什么贞静贤淑统统与她无干。 “母亲?” 刘冀怯生生的。 他本以为自己拍胸口发下的誓言能得到母亲的赞誉与认可,他没想到他的话只是让他这位便宜母亲陷入了更深、更深的沉思。 好在曲千蔻总算还是给了刘冀一些迟来的肯定。 她勾起唇角,轻抚刘冀的头顶:“谢谢你,冀儿。” 刘冀放松下来,腼腆地接受母亲的感谢。可在他偷眼朝着母亲看去时,他只见母亲的眼中燃着一簇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火光。 那火光让他母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狼眼。 幽深,机狡,伺机而动。 且好战。 …… 云婧拼命地踮起脚尖,想要拿到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 这里是碧风国效仿聚荣仙朝所建的大藏书阁,因为书阁所有的墙壁与书架上统统设了阵法,修为在这里不起作用。云婧想要拿书,要么去搬个垫脚台来,要么就只能像这样原始地踮起脚来,用手指去够书的脊部。 云婧不善言辞,很怕与人沟通,平时就是和人对上视线也要马上低头,要么用深色的兜帽将自己的面容遮起。 要她找书阁的司书去拿垫脚台,她宁肯直接在原地踮脚、蹦跶。 好在踮脚不行,蹦跶总归让她的指尖勾到了书籍最下方、硬书壳儿与内页间的缝隙。眼看着自己想看的书被自己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里挪出一寸,云婧喜极,又蹦了一次。 这一次,云婧终于够到了自己想拿的那本书。只是,当那本书被她抽出来时,旁边的书本也被带着落了下来。 硬壳儿的书本极厚、极沉,尖角还特别锐利。被这种东西当头砸上一下都有晕厥的危险,就别提即将拍云婧脸上的是好几本书了。 云婧下意识地瑟缩抱头,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她连忙睁眼,只见一红衣女子正用两手把那些书给摁回书架上。 若是女子出声,云婧只怕下一秒就要暴露社恐的本性,当场逃离。神奇的是那女子只是回头朝她一笑,跟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从书架前走开了。 “……?” 云婧愕然,忍不住在女子离开后偷偷转过书架,想要看女子去了哪里。 “你在找我?” “——!!” 云婧差点儿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把心脏都给吐出来。她回头,只见方才帮了她的女子言笑晏晏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 “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云婧羞红了脸,最终丢下一句“谢谢!”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蹿了出去。 女子、叶棠也不拦着她。 她轻笑两声,视线转回到云婧方才想拿的书上。 这套书名为:《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 明明云婧就是叶棠的目标,但叶棠没有借走云婧想看的第四卷,反倒是坐在一边,翻开了第一卷开始了阅读。 蹿出去的云婧其实没有蹿出很远,她一直在远处的书架后面徘徊,是不是像只藏在树后的小松鼠那样露出个头来。 差一点儿就拿到手的《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四卷还在那里。叶棠要是拿走了它,云婧大可以沮丧地撤退,今天就这么算了。偏偏—— 看看书架,又看看旁边坐着看书的叶棠。云婧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叶棠离开,对书的渴望已经让她向着放有《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的书架越来越近…… 第11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3十分感动,然…… 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有棠姐等小松鼠上钩。见叶棠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书本上,云婧鬼鬼祟祟地挪到书架面前,又朝着那本《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四卷伸了手。 “给。” 一只纤长秀美、连指甲也是樱贝粉的手越过云婧的肩头,替她把厚重的书给拿了下来。 云婧的教养让她下意识想要道谢,可就在她的视线循着那只美丽纤手看到身后的人影时,她像只张开飞膜的鼯鼠“啪!”一下贴到了书架上,震动得书架最高处都落下些尘埃来。 于是云婧面前的红衣美人掩着唇笑了起来,连面颊上都浮起一层淡淡的粉。 “好了,拿去罢。” 叶棠笑过之后爽快地把书递给了云婧,接着便自己回了桌边,重新拿起刚看了四分之一左右的同套书第一卷来。 云婧对着手里厚重的书本怔忪了好一会儿。待瞧见叶棠又一心不乱地看起书来,这才赧然——人家帮了她两次,她却两次都像见了妖魔鬼怪那般对她。这不仅仅是失仪,更是无礼。 不论怎么说,自己都该好好向她道个歉,然后再道个谢……云婧望向叶棠,在瞧见她挺拔的坐姿与娴雅优美的阅读姿态后又连忙转了回来。 社恐之所以是社恐,就是因为社恐真的很难、很难、很——难——克服对于社交的恐惧。纵使云婧的理性非常明白身为成 年人的自己不应该成天慌慌张张的,更不该一见到人就结结巴巴,对上人的目光就视线乱飘、脑袋乱转。可是无论她再鼓起多大的勇气,她仍旧改不掉自己这些糟糕的习惯。 前后两个时辰,云婧到底还是没敢上前,去与一身张扬红色的叶棠搭话。好在她的努力也不全是白费。 至少她写了一张感谢叶棠的纸条,放到了叶棠的手边,之后才快步跑走。 叶棠打开纸条,瞧见上面笔迹有些发抖的“谢谢”二字。她再对着光源一看,旋即看清“谢谢”二字之下,纸页上头那些没有墨渍的笔迹。 『……非常感情您方才帮了我!我从小胆子就小,还特别认生,所以才会被您吓了一跳。啊,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这也不是在阴阳怪气。我的意思是说我会被吓到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您的行为太过突兀,也不是因为我讨厌您……』 笔迹密密麻麻,看得出写得人很用力。 只是大概是羞于把这样一封自己看着都觉得啰里八嗦、意义不明的信递给一个今天刚刚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吧。她撕掉了写上这些的那页纸。用下面她自己也没发现充满了笔迹的纸写下了“谢谢”。 叶棠又笑了起来。 这位碧风国的帝姬是个真实可爱的人。她这样单纯,也无怪乎宇文家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碧风国的这代王是个情种。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换难听的说法那就是:种马。 在遇上当今的王后江天环之前,这位王喜新厌旧得厉害,也因此他子嗣众多,但儿子里活下来的没有几个——给王生孩子的女人们有几个不是瞄准王后之位来的呢?就算这些女人本身并没有争宠的意思,她们的家族、师门也不会允许她们躺平当咸鱼。 碧风国从未有过女性为王的历史,自然,帝姬们被默认为不会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性。也因此,帝姬们侥幸逃过了被残害的命运。 只是即便不被残害,帝姬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们父王对她们的忽视直接导致她们虽挂着“帝姬”的-名头,实际饥一顿饱一顿、病了也找不到药吃。有些帝姬甚至被绑架过,最终帝姬活下来的也没几个。 后来王爱上了江天环,大草原上的种马竟是打算从零开始修男德。 从来都没有男德的人,怎么可能立刻就理解男德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彼时这人向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江天环承诺说:“以后只有你能怀上我的孩子!”甚至对江天环发誓说自己会下令秘密处死自己所有的孩子,以及自己过去曾经睡过的所有女人。 江天环十分感动,然后当场给了这男人一大嘴巴子。 对,是物理意义上的,把人脑袋都给打歪的,一大嘴巴子。 江天环是穿越者,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哪儿能接受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上位者发言?即便她对碧风国的王有那么一丢丢好感,这些好感也在这人身份暴露、并说出一系列奇葩言论后被江天环一气清零。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比较俗套了。和任何一本小甜文没什么区别,江天环和碧风国的王嬉笑怒骂、笑中带泪地一个逃一个追,最后江天环插翅难飞。 她让一个暴君为她变成一个尊重女性、尊重生命的好男人。而过去的暴君因为有了贤后从此成了仁君明君。碧风国自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运也因为江天环的加持一路走高,目前为五国之首。 能为一个国家带来如此大的变化,江天环自然是无可辩驳的大气运之女,她也是《暴君独宠贤后》的女主。 遗憾的是,即便江天环没有刻意为难过丈夫的拖油瓶们,甚至她本人的意愿是想保护这些孩子的,然而一大部分讨厌“脏黄瓜”的注视者可不喜欢瞧见男主的“黑历史”。 于是到了现在,碧风国王家硕果仅存的公子有且只有一位,就是江天环所生的太子。帝姬们活着的要么舍弃帝姬身份进入仙门,要么远嫁二、三十年也不见回一次碧风国。 最后只剩下一位传言中与痴傻无异的帝姬还留在碧风国内。 叶棠实在很喜欢宇文敬这个气运指南针。她和宇文敬到了清风城后,宇文敬请人递了信入宫,希望得以拜见江后。而叶棠立刻就因为宇文敬的这一举动看到了《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的又一部分内容。 在这部分内容里,宇文敬某次入宫时替一位貌不惊人的“宫女”捡了散落的书册,还随口与这位“宫女”聊起了她非常感兴趣、但从未有人和她聊过,她周围也没有人感兴趣的“机械力学”。 就因为这样,“宫女”因为宇文敬而情窦初开。尔后“宫女”被揭开身份,原来她正是传闻中的“痴傻”帝姬,也是叶棠方才等的那只小松鼠:云婧。 云婧虽然是气运之女,但比起帝端身边已经有的女子来,她的气运值着实不大够看。且云婧一脸雀斑,长相并不绝美,连头发也是帝端穿越之前看得最多的棕黑色。 虽说云婧还有一双天空蓝的眼睛,可这玉华上界多得是五彩斑斓的黑与珠光宝气的白,一个城里的人别说头发能凑齐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连眼珠都有五彩缤纷的横瞳竖瞳星星瞳。 云婧就连身材都是一马平川。对帝端而言她就是鸡肋本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帝端很快发现了,云婧拥有非常庞大的知识储备。只要给她材料、场地、设计思维,并且给她一个去做的契机,她可以做出枪-支大炮,甚至是坦克战舰。 为了得到一个现代化武器制造机,帝端秒改嘴脸。他不光蛊惑得原本暗恋宇文敬的云婧投入他的怀抱,更是让云婧做出了无数现代热兵器,将云婧变成了大气运之女。 结果不用说,云婧这个大气运之女也被帝端收入了后宫,成为了他的气运挂件。 宇文英早就瞄准了云婧暗中使力,这回他让大儿子来碧风国帮他三儿子求亲,倒也不纯粹是为了为难宇文敬。 云婧的“痴傻”、“无能”太过有名。换作是本身很有潜力的修士,大可不必娶这么一个空有帝姬名头的“傻子”、“痴儿”,单凭自己的实力就能得到更美的女修的芳心。而自诩有能的修士也不愿意被人当成一心想攀附碧风国王室、连痴呆儿都愿意娶的窝囊废。 因着这些缘由,现今约莫二百四十四岁的云婧在碧风国是个男修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她从来没被许过亲,更没人上门来向她提亲。 宇文英觉着宇文家都肯拉下这个面子承认宇文铭就是需要一位帝姬来给他当妻子冲门面了,碧风国王室不该不答应这桩婚姻,谁想碧风国这边一直没有回复。 到宇文敬身体好了的事情传出去,碧风国这边倒是有动静了,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江后直接开口,指名要宇文敬亲自到清风城来。 江后在想什么,叶棠大致能够想象。 从《暴君独宠贤后》的内容来看,她是心甘情愿地当所爱之人的女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江后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就是瞅准她“痴傻”的男子。毕竟鼓城远在玄水国,云婧进了宇文家的门,她被宇文家的人揉圆搓扁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贸然拒绝宇文家,指不定女儿就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了。所以江后才迟迟没有给宇文家一个准信儿。 现在宇文敬身体康复,江后当然希望能将女儿托付给更好一些的对象。 过去,宇文家大公子惊才绝艳,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吧,但至少大公子的脸是完好无损的啊。 同样都是前途未明的男子,江后一定是觉得与其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容貌天赋都平平、倒是肚子里的算盘声打得她在清风城都能听到的男子,还不如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对女儿不感兴趣、但至少看着能保养眼睛的男子。 第11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4纵容。 “您还懂这个!?” 云婧望着叶棠的眼神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膜拜了。 过去的二百四十年里,云婧身边没有一个能和她谈论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的人。 这当然不是说玉华上界没人热衷于研究这些由异世大能带来的学问。只是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都不是那种一、两百年就能研究出最终结果的学问。 想要更长久的去研究这些内容,就必须提升自己的寿元,想要提升寿元,就得突破更多的大境界,想要突破大境界,就必须更加勤勉地修炼以增加修为, 想要增加修为,就得得到更多的灵石、收集更多的天材地宝来打造灵药…… 总而言之,在研究和修仙之间,很少有修士能取得一个很好的平衡。 有些人为了研究而废寝忘食,结果招致了猝死。没有猝死,平安活完了寿数的人也有,只是这些人的寿数大多不过几十年,连超越百年的都罕有。 初心是研究,为了更好地去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东西,结果沉迷于修炼的人更多。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毕竟修真本身也是一种研究。研究者一旦钻入了这套系统里,就会下意识地想要更深入地研究这个系统。 云婧是帝姬没错,可她修为普通,手里没有实权,名声还不怎么好听。她没有办法见到那些隐居在各大仙门之中的研究者,碧风国的王室为了保护她,又不准她深入民间,去结交民间的能人异士。 当然了,云婧本身也有问题。她是个很难和人深交……不,是连和人正面打招呼都会害怕的社恐。 这种社恐属性使得她没有办法利用帝姬的地位去发展几位可以畅谈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的朋友。到最后,云婧只能依赖玉简,在玉简上以匿名的身份和人探讨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 这种依赖又反过来加重了云婧的社恐属性——既然能在玉简上和人匿名交谈,又何必一定要在现实里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呢? 现实里的人可是一听见云婧的-名字就会问:“这是那个傻子公主吧?”,见到云婧就会说:“长得真丑,打扮得真土。”,得知云婧的心思不在修炼上,也不在找伴侣上就会发出讽刺的嗤笑:“她是不是脑仁坏了?研究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是民脂民膏吃撑了没事做?所以说这些锦衣玉食的人上人就是无聊。” 但玉简上的人们彬彬有礼。……至少和她有同样兴趣的人大多对她彬彬有礼。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不是真心想和她探讨机械力学如何、物理学如何,只是想和她聊骚的人,可认真听看她写下的内容的人,也是有的。 玉简上认识的朋友们成了云婧的心理支柱,这使得她几乎完全放弃自己现实中的人际关系。 要不是不止一次地看到叶棠在看自己看的那套书,后面她阅读的速度甚至超过了自己,云婧甚至都不会再和叶棠有任何的交集。 现在听到叶棠也懂如何玩数独,云婧直接亢奋了。 “只懂一点点而已。” 叶棠对数学没有特别深厚的兴趣,她说自己只懂一点点并不是谦词。 云婧却是用力摇头。对她而言,叶棠光是明白“数独”是什么东西,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这让她在心里感谢了两个月前的自己八百遍——两个月前,云婧来借《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五卷,却发现叶棠已经看到第六卷了。她当时就一个瞳孔地震,怀疑叶棠只是囫囵吞枣、一目十行,要么就是直接跳着看了。 毕竟就连研究了机械力学超过一百年的她看这套书都需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消化掉一卷的内容。 她第一次见到叶棠时,她想借的是第四卷,彼时叶棠刚刚翻开这套书开始阅读。而现在,叶棠居然已经在看第六卷了! 云婧太想知道叶棠怎么就看到第六卷了,她踌躇犹豫了好久,耽搁了差不多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在叶棠要离开藏书阁时追上了叶棠,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这套书不用按照卷标来看。” 云婧问得认真,叶棠也回答得很认真:“第一卷是一个总括,大概阐述了作者为什么会写下这套书,并对后面几卷的内容进行了大框架的归纳总结。机械力学主要研究的是工程、也就是应用力学与工程力学。第二卷开始就是工程力学的内容,而工程力学的分支——” 云婧刚开始还能听懂叶棠在说什么,听到后面她整个人都开始晕乎。 叶棠就拉着云婧到旁边坐下,跟她讲她的看书思路——叶棠看书并不是别人给她什么,她就原封不动按部就班的接纳什么,她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也有自己的记忆方式。假如说书籍目录本身就是书籍作者本人的思维导图,那么看过作者本人的思维导图之后,叶棠就会在自己的脑内重构一个适合自己的思维导图。 换作平时,社恐小松鼠云婧只会恨不得当场在地上打个洞然后钻进去把自己用土埋了。但因为叶棠在谈的是她感兴趣的东西,她渐渐地竟也听入了神,忘了自己和叶棠只是陌生人。 有过这一次良好的交流经验,后来云婧再见到叶棠,她见人就逃的社恐属性……仍会发作。只是在被叶棠抓住、拖走之后,她又会慢慢地、渐渐地沉溺在和叶棠的谈话时间里。 一来二去,和叶棠在藏书阁里见面反倒成了云婧一天里最开心的事情。今天也能见到叶棠也成了云婧最大的企盼。 “阿媚姐姐今天来宫……呃,我是说我家里吃饭吧?我让人给你烧好吃的!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玩数独!玩到晚上!然后、然后……” 想到自己的提议似乎只对自己有利,云婧思索半天,末了一拍手:“姐姐喜欢温泉吗?宫——我、我是说我家有温泉!我们可以去泡温泉!” 小松鼠献宝的模样太可爱了,她紧张地等待着叶棠回复的模样也非常可爱。 叶棠噗嗤一下,旋即点头:“好呀!” 于是小松鼠欢呼起来,欢呼到一半儿又连忙捂住嘴巴四周环顾。 见周围没有别人,自己的欢呼没打扰到人,云婧这才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拍了拍心口。 只是,云婧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那个……阿媚姐姐……” “什么?” 云婧吞吞-吐吐,连叶棠的眼睛都不敢看。叶棠也没有不耐烦,她始终耐心地等着云婧下面的话。 “我……我家可能、可能有点大……” 云婧抓破头也想不出要如何对叶棠坦白自己的身份,坦白自己的家是王宫。她只能拐弯抹角道:“下人也可能、有点多……” “家大下人多不是好事么?” 看叶棠笑脸和煦,云婧这才鼓起勇气,抱住叶棠的手:“阿媚姐姐能不能答应我、去了我家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都不怪我?” “看见杀人放火死尸累累我还 是会怪你的。” 叶棠打趣一句,谁想云婧竟是怔忪两秒,这才结巴道:“不、不会有杀人、放火的,也、也不会有……死尸、累累……” 意识到自己随意一句打趣竟是让云婧想起了她糟糕的童年,叶棠心中歉意:“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家的温泉是屋中的温泉池,还是露天的温泉棚?若是露天的温泉棚,那晚些时候我们除了可以玩数独,还可以在泡温泉的时候看星辰。” 对天文学方面也有兴趣,奈何天文学的相关内容玉简上都少见。云婧顿时双眼一亮,朝着叶棠点头如捣蒜:“都听姐姐的!” …… 清风城-的最高点就是王宫。这座王宫历史悠久,年纪甚至比聚荣仙朝还要大些。 只是即便有法阵保护,这世上的万物仍是免不了经年劣化,因此清风城-的王宫几经修、扩张、改建,早已不复原初的模样。 云婧是“偷溜”去藏书阁的,因此她带叶棠来“家里”玩,自然也是偷摸着打算带叶棠翻墙。 王宫不比别处,护卫这里的法阵比藏书阁还要多上几十倍,因此宫内不是大能压根儿就用不出修为,但就算是大能,在这里也会遭到修为压制,无法发挥出十成的实力来。 “阿媚姐姐快上来呀!” 云婧骑在墙头上朝着叶棠喊:“我们不赶紧下去可能就会被人看到啦!” 难道小松鼠不知道她一直被人看着么? 叶棠眨眨眼睛。 她可是堂堂帝姬,于公于私江后都不可能让她单独行动。她之所以能“偷溜”出去,不过是江后暗中派了人手保护她,允许她“自由”行动。 估计就连藏书阁的人都被江后换过了。而能被允许进入藏书阁的人也是经过限定的。 这也能解释清风城-的藏书阁为何每天都只有小猫两三只,还一个能认出云婧的人都没有——那些人哪里是认不出云婧这个帝姬?只是装着认不出罢了。 外面都传云婧“痴傻”,也传放任云婧“痴傻”之名四处流传的江后其实有心污蔑、折磨云婧这个其他女人为王孩子。 但在叶棠看来,外面的传闻如何说不重要,从云婧的天真来看,江后对云婧的纵容,那真的是慈母的级别。 正是因为挂着“痴傻”的-名头,云婧才难入那些将妻子当股票来看的投机者眼中。也正是因为云婧不被投机者们成天算计,她才有时间、才有机会去接触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以说云婧能醉心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数学乃至任何一门她喜欢的科学,都是江后在背后支持她的结果。 只是,江后可以视云婧为亲子的纵容云婧,却不会纵容她这个故意接近云婧的人。 唰—— 听到声音、看到法阵彩光的云婧面色一白。 叶棠则是不用回身也能从盔甲的摩擦声辨认出前来“迎接”她和云婧的,竟有三十五人。 这三十五人的修为大多在金丹期到化形期之间,也就是在第五、到第六大境界之间。为首的那人则已到了第七大境界,是个出窍期巅峰。 “贵客,王后有请。” 领头之人口称“贵客”,望着叶棠的目光却相当倨傲,神情里也没有分毫尊重。 “不!别!不要带走阿媚姐姐!阿媚姐姐不是闯宫之人!她是我的客人!” 换作平时,光是看到这么多侍卫,都不需要被包围,云婧就能被吓得从墙头上滚下去。 可此时为了叶棠,她拼命出声阻止侍卫们对叶棠动粗。 “帝姬请小心贵体。”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对云婧说上一句。 跟着朝叶棠一扬下巴:“带走!” 第11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6恶婆婆。 肉身已经超过四百岁的江天环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她一头鸦羽般的长发超过两米,尾端没有及地,只是漂浮在她的身后。 岁月不是没有在江天环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就连那些痕迹都成就了江天环独特的魅力。她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极艳、极美,纵使她满身熠熠生的宝石,那些宝石在她本人的美貌面前也显得不够看的。 高坐在御座之上,俯视着叶棠的江天环一手拄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戴着金色的甲套放在座椅的扶手之上。 金色的甲套有着尖利似刀尖的先端,那先端带着一种固定的节奏,在扶手上敲出一串串带有威胁意味的微响。 “就是你啊。” 盯着叶棠的金色眼睛犹像是盘旋于空的鹰隼在审视自己的猎物,江天环微微眯眼,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带上了一种肃杀之感。 “本宫知道你来接近阿婧是为了什么。就像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让宇文敬来清风城。” 江天环开门见山,上来就直奔主题。 在她看来,叶棠是因为知道她想要宇文敬而不是宇文铭当女婿,这才让宇文敬自个儿送上门来——就他那脸,让他往云婧面前一站,云婧还看得上宇文铭? 叶棠不想把宇文敬让给云婧,就想接近云婧、和云婧打好关系,然后说服她嫁给宇文铭。 江天环实在对叶棠的这些手段腻歪得很。只是先前叶棠没有在云婧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江天环怕她贸然下令除掉叶棠会让云婧难过,就没命人动手。 到今天云婧甚至都想把叶棠给带进宫来,江天环这才出了面。 “说吧,本宫要开什么条件,你才愿意让出宇文敬?” 叶棠一个没忍住,轻笑起来。 她连忙以拳抵唇,在江天环不快的目光中止住自己的笑声:“抱歉,失礼了。” 不能怪叶棠是这般反应。在她走入这座大殿、看到江天环的第一秒,她的脑内和江天环相关的小说就又多了一本。 这本小说名叫:《倾倒三界:在仙侠世界本妃也会赢下去》而这本小说的女主角,显然不是江天环。 在这本小说里,江天环只是个女配。还是个恶毒女配。 女主角则是为她所不喜的准儿媳。一个在宫斗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赢了宫斗却在即将从妃升为后时被人杀死的宫斗女。 江天环第一次见到这位准儿媳,就和所有老套言情文中的刻薄婆婆一样,对着准儿媳表示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当然,在玉华上界,这个五百万不是钱,而是灵石。 五百万上品灵石,那可比现代社会的五个忆有用多了。入骨能将这五百万上品灵石中的灵气都不浪费的化为己用,筑基期的小菜鸟都能原地飞升到第六大境界的化神期。 化神期已经是散修能够到达的最高境界了,江天环开出的价码绝不算低。 只是与价码的高低无关,江天环的作派本身就让她的准儿媳感觉到了羞辱,继而恨上了她。 为了儿子江天环能出五百万,为了女儿,江天环又让叶棠开价。可见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面,江天环真的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笑声渐止,叶棠含笑道:“王后怎么知道我接近帝姬不是为了见你?” “打从我踏进清风城……不,只怕在您得知大公子身体好起来之后,您就派人开始调查大公子身边的人了吧?我嘛,不用说,只怕我十几岁时在宇文家打破一个碗的事情都被人调查的巨细无遗,报告给了您。” 江天环脸上的不耐烦微微一变。 “您难道真以为我会傻到觉着自己可以接近帝姬而不被您发现?” 睫毛一掀,叶棠朝着江天环笑道:“王后,我来不过是为了给您一个建议。” “哼——” 江天环才懒得听叶棠耍嘴皮子,只是当她的甲套叩在扶手上,她还没抬手命人上前把叶棠拖下去丢冷宫里“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她已经听见了叶棠后面的话。 “见到您的准儿媳时,您可别对人家说你要给她的那五百万灵石是分手费。让她和你儿子分手的分手费。” 江天环眼皮一跳。 这个叫媚姨的怎么知道她在查太子最近私会的女子是什么来历,想过如果此女她不满意,就用五百万灵石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 还有“分手费”这个词…… “电视剧也好,小说里也罢。说出这种台词的恶婆婆,可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您何必去扮这种角色?” “倒不如把这些灵石痛快送给那女子,权当祝福她与太子。您说不定……会因此看清些什么呢。” 沉默两秒,江天环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她不想问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她也不想问眼前这个女子为什么会知 道她是穿越者,她更不想问眼前的女子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建议”。 ——穿越者总会带着某种金手指。她自己也不例外。 这个媚姨的修为约莫是化形期,她自己则是元婴期。从境界上来讲,她高媚姨两个大境界。王宫又设有阵法,在王宫里,除了王脉以及被王脉批准的人外,其他的人均是踏进王宫的同时,修为就会被压低至少一个大境界。 此情此景之下,她没理由会输给媚姨。 但,在不知道对方的金手指是什么以前,随意动手有时候和自寻死路也没什么两样。万一对方的金手指里有“吸收他人的攻击并以两倍的力量反击回去”这种作弊技能,那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况且,媚姨的“建议”给她一种感觉:她对她没有恶意。 “你的建议,本宫记下了。” 侍卫们震惊地瞧着没有发火、反而以手势示意叶棠可以退下了的江后。 有人想阻拦叶棠离开大殿,却见江后蹙眉,投来个不悦的眼神。这人悚然一惊,连忙退开。 等叶棠走出大殿,却不说要出宫去,而是问旁边经过的宫女帝姬在哪里,这才有侍卫上前抱拳,朝着江天环困惑道:“王后,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江天环哼了一声:“不然呢?” “那帝姬那边……?” “她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而她,她打算见一见太子私会的那女子。 …… 在茶馆角落里见到太子属意的那平民女子的瞬间,江天环就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源于本能。一种她知道这个人会夺走她一切的本能。 “小女子紫滢,见过夫人。” 那女孩儿看起来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可她眼眸深处明明隐着一簇野心燃烧的火光。 江天环马上就明白了,太子只是自以为自己隐瞒好了身份,在民间行走也没被人认出来。毕竟他乔装改扮时伪装了头发的颜色长短,还略微改了改自己五官的模样。 可以兑换五百万灵石的支票就被江天环压在香饮的杯子之下,江天环相信紫滢已经看到了这支票上的数字。 说实话,江天环真的很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就被这么一个……一个她只是见了一面就确定她本性并不纯良的女子给笼络去了。 她更不甘心的是,叶棠的话犹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一点儿都不想按照叶棠的意思去做,不当这个恶婆婆。可是也因为叶棠的话,她明白在自己对着紫滢说出让她拿着五百万灵石离开她儿子的这种话的同时,她就与紫滢、与太子结了仇。 她在现代时又不是没看过充斥着恶婆婆的小说电视剧。她知道和女主角结仇的恶婆婆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次次背叛,最终要么惨兮兮地跪倒在女主的面前,要么感激涕零地谢谢女主宽容大度,原谅了她的过错,最后哭着与女主和解,从此做个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好婆婆。 不肯妥协的恶婆婆则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性命。 放到她身上,那就是她这几百年来的贤名一朝破灭,皇后身份被剥夺,她的修为尽数被废。最后她不是被幽禁起来生不如死,就是身死道消,还落个身后骂名。 “你叫紫滢,对吧?” “是的,夫人。” 紫滢不时瞥江天环手边的支票一眼。她没有注意到她下意识地维持着某种坐姿,以至于整个人都十分僵硬。 于是江天环心中了然:这女孩儿恐怕身上带了什么可以记录影像的道具。这也是日后她用来对她与太子的信任关系进行致命一击的道具——口说无凭,即便紫滢对太子哭诉:“你母后想要用灵石买通我,让我离开你!”太子也未必第一时间就信了她。如果紫滢事前再用点小手段,比如诱导太子去质问她这个母亲,让她亲口说出她没有拆散他与他所爱的人。事后再拿出证据来证明她这个母亲撒了谎,她与太子之间的信赖关系,必定崩盘。 “今天我约你出来,不是为了别的。” 江天环两指推着那张支票,将支票推到了紫滢的面前。 紫滢面上大惊,眼神中却透着“终于来了!”的欢喜,她仿佛遭到了羞辱那般猝然起身:“您这是做什么!?您是想侮——” 江天环望着激动的紫滢,打断她:“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作为准婆婆送一份见面礼予你。” “辱我……啊?” 江天环拿起面前的香饮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儿既然那般爱你,我也该好好对你不是?对了,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 紫滢眨巴着眼睛,一时词穷。 怎么回事!这江后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她只是个平民之女、一个散修不是吗?不论是看家世、看出身、看修为,她都配不上太子的呀?她还以为江后想见她是要她从她儿子身边滚开呢! 这下糟了……她之后该怎么反应?她该拿着这五百万灵石吗? 紫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夫人,请把这支票收回去吧。只要您是诚心祝福我们的,就足够——” “本宫给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被人退回来的道理?” 江天环也不装了。她当场解除了容貌上的变化与对修为的压制。 周围的人先前还在用神识偷偷打量这边暗自吃瓜,江天环一解除容貌变化以及对自身修为的压制,这些人立刻人仰马翻,和被撅了没多大区别。 从地上爬起来,跪地磕头的人有之,高呼王后万岁风王十万岁的有之,哆哆嗦嗦一脸想跑的人也有之。 想到叶棠那张含笑的脸,想到叶棠说出“预言时”眼中那自信的光,江天环心气儿不顺。 结果,她还是相信了她的话,顺了她的意。 第12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7看清,看不清…… “母后,你为何欺辱滢儿!?” 手拿奏疏的江天环强忍住了发火的冲动。这已经是她儿子这个月第六……也可能是第七次为了同一件事来向她“讨要说法”了。 “太子,你说有重要的事与本宫相商,这就是你口中‘重要的事’?” 见说话的江天环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奏疏,只是瞧了自己一眼就又将视线转移到奏疏上。太子愈发愤怒,他一挥袖袍,大声道:“滢儿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太子妃!在我登基后她还会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倘若她被欺负都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称得上‘重要’!?” 啪!! 江天环一掌将奏疏拍在了御座的扶手上。 御座的扶手连同椅侧顿时碎裂大半,奏疏则是片片碎裂,飞溅而出! 太子见状,急忙运起修为,哪知他动作太慢,还是有一块碎片穿透他将将开始循环、尚未凝出坚固保护层的修为,在他侧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 面颊刺痛,太子两指摸上,立刻抹下了不少血迹。 换作平时,见儿子流血,江天环一定会关心儿子的伤口。然而此时,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怒意,像是完全看不到儿子脸上的血迹。 “太子,你应当庆幸你那张有本宫五、六分真传的脸不是本宫奏疏落地的地方!” 碧风国王宫的大殿上如今只有江天环一人高坐在御座之上。这不是江天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她不得不背负起这样的现状——风王在百年前就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沉睡之中。作为王后的江天环不得不代替风王治理国家,同时还要秘密地找来能人异士,看能否唤醒风王。 遗憾的是,不管是佛国尊者,还是拿钱办事的魔修,至今被江天环召入王宫的能人异士没有一个能够解开风王沉睡的秘密。 风王沉睡的事情传出去可能会引来想要颠覆碧风国王室统治的大能。而百姓并不愚蠢,江天环能想到的,他们没道理想不到。这意味着在有野心家实际来侵略碧风国、准备打服碧风国王室以前,百姓们就会意识到失去王的庇佑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没有人乐意当案板上的鱼肉。务实的百姓们在得知风王沉睡后一定会因恐慌而出逃。 但凡有一家跑出了城,后面一定有十家在趁夜收拾行李,也准备出逃。在这种连锁带动之下,纵使江天环亲自出面,也未必控制得了事态。毕竟她在百姓的眼中,仅仅是个依附在王身上的王后。 最糟糕的情况下,百姓出逃是小,国中大能起了反心、想在侵略者出手之前先 对现在的王室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江天环始终保守着风王沉睡的秘密,对外只说风王闭关,有望突破到下一个大境界。 那些被江天环招来的能人异士并不知道自己见到的沉睡者就是风王本人,只当这是云氏一族的某位老祖——在聚荣仙朝这个庞然大物的威胁之下,不止一个家族试图唤醒自己家中的老祖,也不止一个门派试图让闭关百年千年的长辈出关。想要唤醒沉睡者这种事情稀松平常,众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只是,风王长时间不在位上还是替江天环引来了不少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趁着风王闭关侵蚀王权,到现在已经是牝鸡司晨。也有人说风王不是不想出关,是江天环关住了他,不让他出关。更离谱的谣言是说江天环招来的能人异士其实是她的情夫,这些人进宫都是为了和江天环苟且。 为了保守秘密,江天环不能为自己辩驳。她也甘愿背负污名,只等太子慢慢长大。 江天环并不介意在太子能够承担起与他名头相配的责任以前,作为一个中继的角色来维护碧风国王室的统治。江天环也不留恋权势,她只等太子德能配位、能够一力扛下国家兴亡,便将至上王权一点不留地转交给儿子。 江天环真正忍受不了的是,太子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质问她——为了处理国事,她已经牺牲掉了睡眠休养的时间,也已经辟谷。但即便如此,需要她处理的国事依旧堆积如山。太子有精力来和她掰扯家长里短,她却是没那个功夫听太子为他心爱的女人打抱不平。 从塌了一边的御座上起身,江天环怒极反笑:“在你登基后,她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后?” 先前她就是怕自己和太子母子情谊破裂,这才下令禁止太子前来觐见。没想到太子哪怕不惜说谎骗她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都要来和她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执。 “那也要你先登了这个基再说!” 江天环是实质上支撑着这个国家的人。没有她的首肯,就算风王现在醒了当众说要传位给太子,太子也登不了这个基。 太子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先是面色一白,随后涨红了脸。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太子面色不虞,江天环叹息一声,终是收起了冷厉的面孔,放柔了声音。 “太子,你怎么不想想本宫为何要欺辱你的心上人?欺辱她本宫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子闻言下意识地就回了嘴:“母后你看不惯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她是平民,是散修!在你眼里,我身为太子就该为了碧风国就该迎娶家世更好的世家淑女、亦或是与仙门弟子联姻!” 太子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江天环就给气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太子的职责?” 太子心中立刻“咯噔”一声。 没给太子找补的机会,江天环道:“你既然知道你身为太子,本该为了国家迎娶世家淑女,与仙门弟子联姻,以此换取世家或是仙门的支持,那你就该知道本宫对你和紫滢有多么宽容。” “本宫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也没有往你们中间塞第三人去破坏你们的感情。……太子你应当明白吧?若是本宫下令说你在迎娶正妃之前必须先立几个夫人,就算你再不愿意,只要你还想立那紫滢为正妃,你就必须听本宫的话,先让夫人们进门。” “但,本宫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那样真切地爱过一个人。她识得那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滋味。 江天环仰头瞧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去的儿子:“太子,你手上资源有限,单靠你的手里的那些东西,你以为自己给得了紫滢太子妃的派头与名望吗?你想,若本宫真的想要欺辱她,何必在第一次见她时就给她五百万灵石?本宫只要不认她这个儿媳,她连王宫都无法踏足!” 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法了。 她若没去见紫滢、没给紫滢那五百万灵石,只怕有得是世家淑女、仙门弟子去找紫滢麻烦——紫滢一天没有官方认可的身份,就一天只是个玩物。纵使太子护着她,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碧风国里又不是只有紫滢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紫滢可以,其他自认不比紫滢差的女子自然会觉着自己也可以。 紫滢如今能在王宫里过得风生水起,还能用她给的五百万灵石当资产“回馈于民”、说白了就是收买人心,甚至撺掇太子来找她的麻烦,可见是已经没有其他需要对付的人了。 但凡她对紫滢起过一点点歹心,只要示意宫中侍女去给紫滢小鞋穿,紫滢也不至于才在王宫里住了两个月就把她这个未来婆母锁定成了要对付的下一个目标。 “太子?” 见太子好半天不说话,江天环还以为自己终于点醒了儿子。她舒了口气,伸手想要轻拍儿子的肩膀:“太子回去歇着吧。有时间多去处理些公务。等你——” 啪!! 一声脆响,太子竟是打开了江天环的手。 “等?你还要我等多久!?但凡母后多给我些实权,我又怎么会给不了滢儿你说的派头和名望!?” “说到底还不是母后你贪权爱权,想要一个人独霸大权,我这个太子才一点儿都没有太子的威风!只能一直在你身后当个跟屁虫!应声虫!!” “但是母后,从今往后你休想操控我的人生!!” 被愤恨的目光瞪着,江天环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就连眼前的青年都让她感到异常陌生。 “别以为我还是那个你说一句我就信一句的小孩子!还是说,母后,你当我是个傻子?” 太子弯起唇角,勾起个讥讽的笑:“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在人前故意给紫滢那么多灵石就是在做戏给人看么?” “你是想让百姓觉得你是个慈母!是个伟大的王后!是个无可指摘的长辈!你根本是用五百万灵石买了民心,买了民意!!” “你这个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弄权毒妇!!” “——” 江天环久久失语。 眼睛里只有自己?弄权的毒妇?这是,在说她? 虽然她是见到紫滢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作为准儿媳的紫滢。虽然她真的是因为媚姨的提醒才勉强在紫滢的面前改口,让分手费变成了见面礼…… 虽然平心而论,她是有对权利的执着与渴望的——完全不渴望权势的圣人在这世上可没有几个。正因如此,圣人才会是“圣人”,圣人才如此稀缺,圣人也才会这么为人追捧。 可她真的没想过会从自己儿子的嘴巴里听见这些个字眼。 是,她承认,她是没有给太子太多的实权。可那是因为,和实权成正比的,是风险啊。 太子羽翼未丰,又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挫折。他许多事情都做得那么想当然,她如何敢放权给太子? 太子若行事不妥被人逮到把柄,为人诟病是小的,被人威胁、被人利用才是大问题。真到了那种时候,她甚至不期待太子能够反击,她只希望太子不会被压力直接压垮……! 她为保护丈夫、保护孩子、保护这个有丈夫 孩子的国家竭心尽力。到头来,她的孩子却说她这是“弄权”? 江天环红了眼睛。 她那双百年间没空流下一滴眼泪的眼睛,在这一刻,出奇地酸涩。 “……出去。” 金色的甲套指向大殿外头。 太子还要张口,江天环已然暴喝:“出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吼的太子立刻怂了。他一面挪动脚步,一面回头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却见自己的母亲拖着沉重的后袍,慢慢地拾级而上,重回御座。 兴许是这一刻江天环的身影太孤独了,又或许是这一刹江天环的背影太决绝了。太子嗫喏几声,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灰溜溜地出了大殿。 “‘看清’……” 坐回御座之上,想起叶棠说过的话,江天环笑出声来:“我宁肯看不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8不必如此狭隘…… 绯色的夕阳染红了宫道,为王宫涂上一层暖色的寂静。御座上的江天环抹掉自己眼角渗出的泪水,重新去拿了一本奏疏来看。 这是她选择的人生。再悲哀、再难过、再是受打击,她都必须背负起她所选择的东西的重量。 不想看清太子的本质本性是她身为母亲的愿望。可既然作为当权者、施政者她已经看清了太子,她就不能将自己看见的东西当作不存在。 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母后!” 欢快的脚步声十分轻盈,原来云婧提着食盒来了。与她一道的还有叶棠以及宇文敬。 “呀!这扶手怎么掉了?” 刚踏入大殿的云婧一见扶手碎了半边的御座,惊得差点儿把手中的食盒扔掉:“是不是来了刺客!?母后您没事吧!?” “别吱吱哇哇的,本宫没事。” 江天环嘴上无情,语气却不自然地柔和了两分。她目光扫过叶棠与叶棠身旁的宇文敬,又扫过大殿外头藏头露尾的宫人们。 宫人们面露担心,对上了江天环的视线又连忙装着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低下头去行礼,随后隐在大殿外的走廊上,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息——毫无疑问,这些宫人都在顾虑江天环。 江天环生性要强,讨厌向人低头,更讨厌被人瞧见自身的脆弱。宫人们与她相伴日久,最是了解她的脾气。尽管一方是主一方是仆,但宫人们依然关心并疼惜她们的王后。也因此哪怕她们都听见了江天环与太子的争吵,都瞧见了太子被赶走。但此时宫人们仍是装作方才什么也没听见没瞧见的模样、行动如常,也没人来问江天环要不要收拾掉大殿地上的奏疏碎片与御座粉碎的半边扶手。 “这里好歹也是碧风国的王宫,刺客没那么容易进来。进来了也别想出去。” 说这话时,江天环有意无意地扫过叶棠的面庞。 她不是在提防叶棠,只是想起云婧第一次带叶棠来王宫时,荒唐地想让她爬墙。 ——她还没见过媚姨尴尬的模样呢。现在她心情不好,就让她暗戳戳地脑补下爬墙时被人抓住、因而狼狈不堪的媚姨,以此来转移下注意力吧。 “那扶手怎么……?” 云婧的问题让江天环尴尬地假咳一声:“没什么。不过是本宫看那奏疏看得有点生气,所以……” 这是写了什么的奏疏,能让母后气成这样? 云婧还想细问,江天环连忙转向叶棠:“这里没有别人,你那傀儡看得我不舒服,不如收起来罢。” “咦!?母后您知道宇……!” 发现自己差点儿一口叫破叶棠秘密的云婧用力捂住自己嘴巴。待偷瞧叶棠的面孔几秒、确认叶棠没有生气之后,云婧才小心翼翼地放开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道:“您知道那个、是阿媚姐姐的傀儡呀?” 保险起见,云婧甚至没把“宇文敬”三个字说出口。她只是说到“那个”时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宇文敬”。 “宇文敬”也在对上她视线是友好地微微一笑。 “殿下怕是大半年前就发现了。” 叶棠说完就捻出两张符箓,符箓一落地就化成了孩童那般高的小人儿。 小人儿没有脸,手脚也没有指头。它们看上去就像是姜饼人,古怪中透出些可爱来。 最先落地的两个小人儿彼此拉着对方的“手”,“砰”一下从对方身体里拉出个和自己、和其他小人儿一模一样的小人来。 小人们用这种方式来“繁殖”,不一会儿就从两个变成了一群。 这一群小人们又立刻分好了工。一些扛起御座扶手的碎块“嘿-咻”、“嘿-咻”地搬运出去,另一些则在清理大殿地面上的碎片。还有一些在大殿里找了个适合俯瞰清风城-的位置,在上头铺上一层魔兽扎实软厚的皮毛,再垫上几个大大的垫子。 云婧喜欢这些小人们喜欢得不得了。这些小人一出来,她就忘了再追问江天环什么,只是着迷地望着用可爱的动作快速完成打扫与用餐准备的小人们。 待被小人们带入餐席、坐到垫子上开始品尝食盒里的东西时,云婧才想起方才未说完的话来。 “母后你既然早发现了,怎么不告诉我?” 看了一眼叶棠身旁的“宇文敬”,云婧脸上一辣:“害得我把阿媚姐姐的傀儡当真人,出了好多丑、丢了好多脸……” 云婧的社恐属性实在是太严重了。这直接导致哪怕她已经和叶棠成了无话不谈的手帕交,在见到宇文敬时她依然可以用光速退到一边,用柱子、宫墙或者是花草树木什么的挡住自己,假装自己不存在。 她的反应让叶棠怀疑她在《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里与宇文敬相撞、并在宇文敬向她搭话后对宇文敬一见钟情的事情里有江天环的手笔——不用到催眠洗-脑的程度,只要江天环有那个意思,她完全能够用暗示消除云婧的社恐属性。之所以江天环之前没那么做,大约是出于对云婧自身意志的尊重。 只不过以江天环的性格而言,尊重女儿的意志和在让女儿幸福之间,她更愿意选择后者吧。 江天环一点儿都不想把云婧嫁给宇文铭,江天环也不愿意把云婧托付给视云婧为筹码、打算拿这个筹码和碧风国王室谈条件的能人异士。这些都是叶棠已经确认的事情。 那么在这之上,就不难理解江天环为什么想把云婧嫁给宇文敬。 因为宇文敬对云婧没有兴趣。不论是作为女人的兴趣,还是作为筹码的兴趣。 单单是碧风国王室作为后台还不够,云婧必须要有这样一个丈夫,才可能在婚后保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否则光是子嗣一项,就能完全剥夺云婧婚后继续做自己的可能性。 江天环对云婧的关切与照顾叶棠全部看在眼中,她不会否认江天环对云婧的爱。只是在她看来,这爱其实本可以不必如此狭隘,它还能再广阔些。 “殿下恐怕是没想到直至我告诉你这是傀儡,你都没发现吧。” 叶棠是因为云婧一见“宇文敬”就不能正常说话做事,这才告诉云婧自己身边的“宇文敬”不是本尊的。 云婧的脸更红了:“那!那还不是因为阿媚姐姐……!” 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变大了,云婧一顿,逼着自己放低声音:“还不是因为阿媚姐姐做的傀儡太像真人,我这才——” 江天环扶额:“你这傻孩子。这不是像真人。这就是真人。” “欸?” 云婧呆住。 江天环见她还没理解,只得解释道:“宇文家那小子把自己的肉身丢在了这里,他自己八成是进媚姨捏的躯壳里头装别人去了。” 此前江天环提防叶棠可不是一天两天。她在发现叶棠身边的“宇文敬”不知不觉换了芯子之后,还怀疑过叶棠谋害了宇文敬,抢走了宇文敬的肉身,打算拿宇文敬的肉身行不可宣之于口的恶事。 但很快江天环就发现真正的宇文敬回来过了。 宇文敬用的躯壳是叶棠做的造物, 这种造物不是永久性的。根据造物的大小以及用途,这种造物会有能耗多少的区别,相同的是,这种造物必须定期补充制作者的修为,否则先是出现功能障碍,跟着行动受阻,最后外型都会整个垮塌。 本来宇文敬回来过这事儿江天环是不该知道的。可这人在叶棠身上留了印记。 宇文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留下印记有可能会被人抓住线索继而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叶棠也明知有印记而不去消除。 于是江天环就明白了:这两人是一伙儿的。 不论她们想做的究竟是什么,不论她们是不是有传闻里的男女关系。总之,这两人比起情侣更像搭档,她们在配合着行动,且,她们针对的目标不是碧风国,不是碧风国王室。 “还、还可以这样的吗!?” 云婧瞪大眼睛去瞧“宇文敬”。 “宇文敬”顿时羞赧:“帝姬莫要这样看我。” “那、那这里面的是……?” 云婧目瞪口呆,指着“宇文敬”问叶棠。 “是我设定的自动应答。” 这么栩栩如生的、和真人的反应没什么两样的……是、是自动应答? 云婧简直想把这个“宇文敬”的脑袋剖开,亲眼看看叶棠都设置了哪些自动应答,又是如何让“宇文敬”做到这些应答的。 这么想着,云婧的十根手指蠢蠢欲动,差点儿就要抓到“宇文敬”身上去。 还好江天环眼疾手快地咳嗽了一声,云婧这才如梦初醒,重新坐下。 “对、对不住阿媚姐姐……我一碰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就会失控……” 虽然里头不是真正的宇文家大公子,可这确实是大公子的身体……!自己这么贸贸然地想去碰阿媚姐姐道侣的身体,怕是要被阿媚姐姐讨厌了……!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手帕交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疏远自己,云婧情绪低落,差点儿没流下泪来。 可她又不敢往多了解释,怕自己越描越黑。 “嗯。人之常情。” “我也一样,碰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就会停不下想要研究的心来。” 叶棠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总是不吝投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与专注。云婧的感受,她十分了解。 “如果你对自动应答有兴趣,之后我教你?同样的原理,可以用到你正在设计的护城机甲上哦。” 云婧一听叶棠这话,立即破涕为笑点头如捣蒜。 江天环则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护城……什么?” 第12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9不必永远无坚…… “机甲!” 云婧乐呵呵地对江天环说起自己的构想。 “阿媚姐姐说过,从战略角度上来讲,从高空中更容易压制地面,且压制本身就可以形成威慑!所以我想,如果能为我们碧风国造一艘大大的武装飞舟就好了。但是飞舟的载重有限,武装飞舟也是因此才无法实现。” 现有的飞舟,最大的也不过就是支线客机的大小,最大载人数量通常不会超过五十。 限制飞舟大小的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载重。 和拥有成熟工业技术的现代不同,玉华上界没有大规模的冶金工业,也没有成系统的发动机设计专业,飞舟的结构设计与制作材料全凭匠人靠自己的经验还有感觉来挑选,也因此飞舟的制造进度缓慢,且飞舟从外观到强度都相当随机。 有些飞舟造好了却飞不上天,有的飞舟飞上天了却没飞多久就散了架,还有的飞舟功耗特别大,堪称灵石粉碎机,实用性低得令人发指。 为了减轻耗能、加固船体、增加飞舟载重,制作飞舟的匠人们不断试着用更加珍贵、更加稀有的材料来打造飞舟。如此一来飞舟的耗能是小了不少,载重是有所增加,船体也能抵御不太严重的灵力乱流了,但飞舟的造价也呈直线趋势上升,后续的维护、研发费用更是无底洞。 为了控制飞舟的成本,匠人们想出了许多方法。最常见的一种就是飞舟的轻量化。这种轻量化说白了就是尽可能减少飞舟自身的重量,放弃物理上的稳健牢固,取而代之使用法阵来加固飞舟的船体,使其能够承载更多的客人。 也因此,在飞舟上搭载武器就成了难点。 轻量的武器射程不足、杀伤力不够强。强力的武器又过于笨重,不光会增加飞舟本身的重量,还会加大飞舟的耗能。 触发型攻击系法阵相对比较合适飞舟使用,然而飞舟上到处都有法阵,一个不好,法阵之间就有可能相互妨碍。 “我想设计一套可以变形的机甲!非战斗状态时机甲能作为飞舟进行物资人力的运输,战斗时则能从飞舟变身成机甲!” 那不就是变形刚和高? 想起自己没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动画与小说,江天环一时间很难把脑海中那些巨大的外星机器人、人型兵器与仙侠世界结合到一起。 ——她穿越之前在晋江的未游悬频道看过修真者去星际世界开机甲的爽文。但在仙侠世界里开机甲的小说……很遗憾,她还真没看过。 “多亏有阿媚姐姐在,我认识了好多新的素材呢!等我再把材料力学吃透一点,再多对这些素材做一些检测,然后再根据素材的特性进一步完善机甲的结构设计——!” 仔细看就会发现,云婧眼下有遮不住的青黑。但看她干劲十足的模样就知道:对于她来说,现在这种没头于研究与设计、过得废寝忘食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阿婧,你应当知道,就算你不做这些,母后也不会怪你的。” 过去的两百多年里,江天环从未要求云婧作为帝姬向这个碧风国献出她的人生,献祭她的未来。 在碧风国因为风王沉睡而渐渐沦为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后,江天环也没想过要用云婧当筹码,为碧风国换取一点蝇头小利——之所以江天环认定云婧可以换来的是“蝇头小利”,也不是因为在江天环眼里云婧就是这么没用,而是比起云婧的个人幸福来,拿云婧去换取的一切利益在江天环眼中都渺小到只是“蝇头小利”。 江天环不是为了自己的丈夫才想要保护云婧的,她是作为一个人,不忍心看着这些因为大人自私自利的想法而被“生产”出来的孩子们最终只得到一个悲惨的结局。 过去,她没能保护好云婧的兄弟姐妹们,也没能从那些孩子们那里得到信任。那么至少现在,她想要尽可能地保护好云婧,哪怕云婧同样不信任她。 这是她身为母亲,能为没有血缘的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云婧先是愣住,跟着才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那样地笑了。 “我、我知道的……” 这一刻,充斥在云婧心中的不是感动,而是悲伤。 她想,自己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毕竟母后这么说是在关心她,是在爱护她。是不希望她过于劳累,也不愿意她自找苦吃。 可她的理性并不能完全压抑她的感性。她在这一刻,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拒绝。 一种想要做些什么,却被他人告知:“你别多管闲事。”的拒绝。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叶棠的声音让低下头去的云婧重新抬起头来:“……什么?” “你母后的意思是,即便你不为她、不为这个王室、不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嫌弃你,觉得你无能。更不会因此,就抛弃你,不认你这个女儿。” “你没有必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紧,也没有必要强迫自己一定要做出多大多好的成绩。” 叶棠当过母亲也做过女儿,她光是看着江天环与云婧的一言一行,就能咀嚼出她们埋藏在心中,羞于示人的真心。 “殿下,您也一样。您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您并不知晓阿婧之所以这么努力并不仅仅是为了得到您的认同,得到周围人对她这个帝姬的认可,更不是为了洗刷她自己身上的污名。” “她只是……” 身为母亲,叶棠理解江天环。作为女儿,叶棠又对云婧感同身受。 所以她明白—— “想为您做点儿什么。不论是什么。” 看见头痛心烦的母亲,有的孩子会想削一个水果给妈妈,有的孩子会想给妈妈捏肩捶背,有的孩子会爬到妈妈-的膝盖上给妈妈一个亲亲,还有的孩子会想做一顿饭给妈妈,帮妈妈打扫家里的卫生。 虽然做的事不同,可云婧和这些孩子们一样。但凡只要能帮到自己的母后一点点、能为母后分忧一点点,她都愿意去做。 “身为母亲,您或许认为自己有义务永远为孩子们遮风挡雨。可是,” 叶棠柔和一笑,眼中泛起温和、氤氲,又带着些遥远追忆的情绪来。 “我们其实不必永远扮演无坚不摧的长辈。” 不是不够强大就不是好家长。 也不是不够强大家长就不配被孩子尊敬。 家长得原谅自己不能够面面俱到,家长得容许自己有不完美的地方,家长需要承认自己也需要孩子帮助配合……如此,家长才有可能不是孩子眼中那个永远也亲近不了的长辈,而是能同甘共苦、风雨同舟的家人。 把想要做些什么的孩子推到一边,只自己孤身一人去面对前方未知的苦难,这不是担当,只是自大与傲慢。 “为什么不问问阿婧是怎么想的呢?听一听阿婧的说法不好么?” 叶棠望向云婧:“阿婧——” 云婧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不想哭的。她怕眼泪让她看起来软弱、不可靠。 可她的泪还是停都停不下来地往下淌,一直淌。就像她那纷乱得无法平复的情绪一样。 “我、我明白的……或许我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或许我做的事、只是添乱……” “可我想、想做点儿什么。不是为了不被嫁出去、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我都、都逃不掉帝姬的责任……我也……” “不想逃。” 但是,但是啊。 “我不想,仅仅是作为‘帝姬’来起作用。我想、想作为一个人……!想作为‘云婧’来为母后、来为碧风国、做点儿什么!” 哪怕她能做的事情那么少。 哪怕她终究会和自己的姐姐们走上同样的道路,到离碧风国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我想在这里、在我出生的国家、在故土上,留下一点我曾经存在于这里的痕迹!” “想做点儿什么”对于一个“帝姬”来说就那么不应该么? 眼泪鼻涕狂流一气,云婧大舌头得厉害。 “木厚,兹扫难我在粗家前,为臂哄过留颠森莫吧——” (母后,至少让我在出嫁前,为碧风国留点儿什么吧) 瞧着这么大的人了还拼命吸鼻子的云婧,江天环被逗笑了。笑出一声之后,她又红了眼圈。 云婧哪里见过江天环的脆弱?呆滞地望着美女流泪的江天环,她甚至都忘了哭。 “今后,我——” 不是“本宫”。 不是作为“王后”,也不是作为“母后”。 在这里拉起云婧双手,用力握住地仅仅是“江天环”这个人。 “可以多依赖你吗?阿婧。” 但在江天环这么做了的一瞬,她终于第一次和云婧成为了真正的母女。 瞳孔震动,云婧才停歇了几秒的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她激动得几乎要双手脱力,可她还是用力地点头。 “嗯!!母后!!” 安静地瞧着这一幕,叶棠舒眉软眼,唇角含笑。 第12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0正视本质。…… “到底还是让你如了意!” 江天环恨恨地瞪向去而复返的叶棠。 与江天环一起用过晚膳之后,云婧没有再多耽搁江天环的时间——她自己也忙着回去继续研究她的机甲呢。于是叶棠与云婧一起告辞,二人一路闲聊着,与拿着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盒的“宇文敬”离开了大殿。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叶棠又来到了大殿里,江天环似乎也对叶棠的拜访早有预料。 “哎呀,难不成殿下方才在阿婧面前说的全是言不由衷的话么?” 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叶棠面前与女儿一道哭哭笑笑的,江天环神色略带扭捏:“那倒不是……” 她轻咳一声:“我——我还是挺感激你的……谢谢了!” “不客气。” 叶棠没有多逗江天环的意思,她浅施一礼,道:“我也要感激你明知我是有意为之,却没有因此就对阿婧戴上有色眼镜。” “……” 江天环启唇,最后只是叹息一声。 叶棠和云婧来得时机太凑巧了。她们碰巧没撞上太子,没瞧见太子朝着江天环发难,而江天环又正处于被太子发难后心神不定、满心悲伤的这种状态里。江天环不敢自夸人精,却也不可能看不出叶棠是故意在太子令自己失望后,带云婧来自己面前有所表现的。 但在与云婧说过话后,江天环就明白了:掐算她心意、掌握着时机的人是叶棠,云婧对叶棠的设计半分不知。那孩子单纯只是被叶棠领过来罢了。她的言行里没有专门用来讨好她的水分,她想要为国家、为皇室、为她这个母亲做些什么的心意不是假的。 如此情形之下,她应当去怪云婧与叶棠交好,云婧跟着叶棠来到自己面前么?她应当在云婧的面前说破叶棠想扶她上位的心机么? 江天环权衡过,而她的答案是否定的。 “……你是不是在得知太子找借口来见我、确定我会和太子起冲突后才带着阿婧来见我、安慰我并不重要。” 露出个自嘲的苦笑,江天环道:“太子厌我贪权弄权,哪怕今天不与我起冲突,明天后天大后天……你总归能等到他伤了我心的那天。” “你总归能等到,我看透了他浅薄的那天。” 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江天环为后四百年,她不能说自己已经练就了一双不会被现象所摆布的眼睛,可她还没愚蠢到把自己和太子的冲突错误归因到紫滢的身上。 紫滢充其量不过是根导-火-索。 她之所以能挑唆太子对付母亲,纵然是因为她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但更多的原因是在太子对母亲早有不满。紫滢的那些离间之言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可以趁机发作的“合理”借口。 倘若太子是个不想看到母亲与自己心爱的人对立、有心化解婆媳问题的人,那么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恋人,他都不会偏听偏信,更不会上来拉偏架。 像太子这样打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江天环是恶人,上来就旗帜鲜明地站到了母亲对立面的……只能说便是没有紫滢,太子身边也会有红滢绿滢。而不管是什么滢,总之这些女子都会与江天环站到对立面。 因为太子就是这么选择的。 他认为“懂他”的,能把话“说到他心坎儿里”的,最终一定是不喜江天环、有野心还有本事和江天环打对垒的女子。 毕竟太子麾下的能人异士也大抵如此。那些跟在太子身边被太子重用的,超 过九成都是明里暗里希望王后下台的。 紫滢……江天环看得出来这是个聪明人。她甚至怀疑她的这位准儿媳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拿她这个未来的婆母如何,她只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有朝一日大权在握,所以在看穿太子的真心后,她在太子的耳边不断编织着太子想听的话语。 太子屡屡为紫滢的事情来找江天环麻烦,江天环却没有动手对付紫滢这只“狐狸精”便是因为她看明白了问题的本质,知道除掉紫滢也没用,自己真要针对紫滢才真是把把柄罪证送别人手里。 而连看起来“最可恶”的紫滢江天环都不恨,她又如何会恼叶棠“趁虚而入”,拐着弯儿地向她暗示可以用云婧代替太子呢? “阿婧想打造护城机甲的想法应当有你的推动吧?但如果她只是想想,没打算去做,任你再是煽风点火,她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一些成果。” 就像太子的本质不会因为紫滢而改变,云婧的本质也不会因为叶棠站在了她的身后而改变。 让江天环悲叹的,正是这一点。 “……就算你能说动我,又能如何呢?碧风国没有女子为王的先例,帝姬们都被默认为没有王位继承权。那些世家、那些仙门,更是不会允许废了太子改立阿婧为太女。” 江天环如何不知道云婧比太子可贵? 太子的眼皮子太浅,光是他骂江天环贪权弄权的那几句话就暴露了他才是权欲最盛、最贪权最渴权的那个人——他给江天环安上的最大的罪名,就是他眼中江天环做的最罪大恶极的事情。 那么假设江天环不“贪权”,不“弄权”,这份权利现在该在谁的手里呢? 对,没错,该在他这个太子的手里。不……若是没有江后这个王后,只怕太子早已经即位,是新的风王了。 换而言之,江天环是太子即位的障碍,是太子得到王权的障碍。在太子的眼中,他母亲最大的罪过,就是碍了他的路。 反观云婧,她有一颗赤子之心,一种学者式的天真。如果将国家交给她,她一定会把国家当孩子那样好好怜惜,而不是满脑子权利地位。 只是,这种对权利的钝感、率性坦荡的真诚也会成为云婧作为施政者最大的缺陷。 “阿婧或许可以用机甲来守护这个国家,可她没法从政-治层面为这个国家争取到更大的利益。” “我孤注一掷将她立为太女,不光太子不会坐视不理,那些世家、那些仙门也会等着将她分食……!”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阿婧当个可以一辈子……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能在她羽翼下自由钻研自己喜欢东西的学者。 “如果阿婧是以风王女儿的身份被立为太女,那情况自然如你所说。太子不会善罢甘休,世家、仙门也会用正统性去质疑她、攻击她、欺辱她。” “不过——” 叶棠的语速不疾不徐,音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悦耳。 然而,江天环心惊肉跳,不止呼吸、连脉搏都开始加速。 “殿下何必装作不解的样子呢?” 身姿优美,行至江天环面前的叶棠如同步步生莲的仙子。可被叶棠望进眸子深处的江天环却感觉自己面前的女人是魔女、是女妖,她在引诱着她走上一条每一步都会留下一个血脚印的修罗之路。 “您不是在我开口前就想到了吗?能够确保阿婧日后能登大位,又不会被质疑正统性的方法。”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江天环差点儿没撞到身后的窗户上。 “可那是——!!” “那是‘大逆不道’的?” 叶棠笑了起来,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轻蔑:“殿下好歹也是来自现代。还是说因为在这个世界待了四百多年,您已经被这里的‘传统’洗-脑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您还没忘记课本儿上的这句话吧?这天下、这国家、这世界,本就不属于哪个姓氏,哪种血统。” 夜色之中,叶棠和善地微笑:“权利的顶端,该是有能者居之。这是有能者的权利,也是义务。不把世界交到蠢人的手里,这是有能者能为这个世界做到的,最伟大的贡献。” 善人不能为了贯彻善就将世界留给恶人。 有能者更不该因为无能者人数更多,就向着无能者低头。 人之所以制定规则是为了利用规则让世界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将规则当作祖宗来无脑膜拜,最后困守于规则之中。 “规则也有新陈代谢。仅仅是遵守陈旧的规则,而不去考虑这个规则是不是适应当下,这是一种怠惰。” “你既然知道太子负担不起这个国家的未来,你还把这个国家送到太子手上,那你就是对这个国家、对未来会出生在这个国家的人不负责任。” 江天环浑身发抖,身上一阵阵潮热:“可要是我真那么做了——!” “你会被口诛笔伐?” 叶棠耸耸肩膀:“那又如何?难不成那些人还有言出法随的力量,能把你骂到暴毙?” 贴近到江天环面前,叶棠的面孔放大在江天环的眼中。 “殿下呀,对你来说,这个国家的发展,未来会出生在这个国家的许许多多的人的命运,在你心中还没有几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闲言碎语来得重么?” 这一刻,江天环似乎听到自己脑海里“轰”的一声。 她低下头去。 “还会出问题的。即便我解决了阿婧正统性的问题,日后也一定会有人翻旧账。我不能——” 叶棠一笑,白皙的手指指向倒影出人影的窗户:“那你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呢?” “……什么?” 江天环愕然,她旋即从旁边的窗户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的她眼中精光爆射,别说没有分毫的恐惧挣扎了,甚至带着一种迫不及待地跃跃欲试。 叶棠不相信在自己开口之前,江天环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心思。遗憾的是,江天环的正义观、道德心与罪恶感将她紧紧地绑住,让她被困在了原地。 现在她所做的,不过是让江天环正视真正的她自己。 第124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1鬼师。 玄水国鼓城—— “鬼师,你如何看?” 宇文铭一手拿着酒樽,漫不经心地问自己身后的男子。 “属下以为,不用急着给那群魔修答复。” 答话的男子有着一把美妙的嗓音,然而他的外貌确实畸怪丑陋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是个浑身散发着阴气、尸气的妖修。 “哦?为何?” 宇文铭瞥了一眼男子。 男子的上身身形相当挺拔,只看这一段儿可称他一声“伟男子”。然而在靠近尾椎的地方,男子像是被什么巨力打碎过,又被人胡乱地黏合起来,他的腰部弯折出一个奇怪的弧度。又因为腰部的这个弯折,男子想看清面前的事物必须仰起头来,长此以往,他的脖子也拐出一个弯折。 “现在是那些魔修有求于您。您就算晾着他们,他们也只能忍气吞声,并不断加码。” “加码……这倒是不错。可你如何知道他们不会去找别家合作?” 黑色的斗篷之下,畸怪男子露出个令人寒毛直竖的笑来。他的大半张脸都掩在斗篷的兜帽下头。奈何兜帽的长度有限,没法遮住他的整张脸孔,因此旁人还是可以窥见他绿色的皮肤与皮肤上千沟万壑的皱纹。 “他们可以去。但只要他们去找了别家,我们就可以将魔修四处找人修合作的消息宣扬出去。届时仙门不可能坐视不理。便是有世家想与魔修们合作开采这灵石矿,也只能按兵不动,旁观仙门之间如何争抢这灵石矿的开采权,以及如何消灭发现这灵石矿的魔修们。” “魔修们定然是不像灵石矿给仙门抢去,自己与族人还被仙门屠个上下干净,这才找上世家。希望由世家出面开采,自己躲在下头能安安 全全地分上一杯羹。那么顾虑到没有达成合作的情况下,我们会把灵石矿的情报泄露出去的危险性,魔修们一定会想和我们谈成合作,将我们拉到他们那边去。” “鼓城虽不是距离那处灵石矿最近的城,却是宇文家的城。宇文家历史悠久,实力深厚,在玄水国是说一不二的家族。若是日后还能迎娶到碧风国的帝姬,便是碧风国也要卖宇文家几分薄面。” “魔修们找上宇文家,那是因为宇文家是最好的选择。” 历史悠久的另一面则是家族日渐衰微。外面虽然还端着不可一世的世家架子,内里却是因长时间无人整理而腐朽溃败。 说得再直白一点,那就是宇文家需要钱。很多很多钱。也只有很多很多钱,才能让宇文家维持着辉煌华丽的上位者形象。 魔修们不找别家,直接登了宇文家的大门便是因为他们看出了宇文家光鲜外表之下的捉襟见肘。 当然了。后面这些内容“鬼师”是不会告诉宇文铭的。 “鬼师”是玉华上界千万种职业里的一种。这种职业最初负责沟通天地鬼神,后来仙门崛起,人们信仙门信大能而不信鬼神,“鬼师”就成了炼尸、养尸、赶尸、收尸的职业。 宇文铭是因为鬼师身上阴气、尸气极为浓郁,又自称无名无姓,这才给他取了“鬼师”这个代称。 “迎娶帝姬……” 宇文铭冷笑一声,开始碎碎念:“我真的娶得到帝姬么?对面摆明了是想要我那好大哥!真不知道她们都看中他哪里?还是说只要是女人就拒绝不了绣花枕头的那张好脸?我父居然还真叫他们如了意,把我那病秧子的大哥派了过去……” 鬼师听着宇文铭那接近自言自语的絮絮叨叨,完全没有说话,像是不想插嘴家长里短。 “鬼师,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宇文铭不满,蹙着眉头玩弄着酒樽,像是下一秒就要把酒樽扔鬼师身上。 “属下不敢妄论公子的家事。” 宇文铭果然把酒樽砸了过去:“我让你说!!” 没被酒樽砸中,只是被泼了一身美酒的鬼师缓缓开口:“……对家主而言,只要能迎娶帝姬,具体迎娶帝姬的是他哪个儿子兴许并不重要。” 鬼师投入宇文铭麾下是在差不多一年前。最初的几个月,宇文铭对此人多有戒备。但在发现此人是个妖修、并且渴望着报仇雪恨之后,他便渐渐亲近起了此人。 无他,几代妖王都被人修杀死,还被取走了妖丹,神魂破碎。如今妖修势弱,群龙无首,若不能依附在世家、仙门之下,就是聚族而居也很容易被人一-夜屠光。 有一把好嗓子的鬼师之所以是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便是因为他与人类女子相恋,却在被发现妖修身份后被女子的同村找来仙门中人追杀。他好容易逃过死劫,可容貌尽毁,身形也变成了现在这般畸怪的模样。 鬼师以为是恋人出卖了自己,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待他养好了伤,想要去找曾经的恋人玉石俱焚,这才得知恋人与她腹中的骨肉皆被村人害死,死状还极其凄惨。 鬼师之所以投了宇文家,就是想在宇文家积累复仇的资本。 宇文铭不相信“正人君子”。谁让他自己、他爹宇文英和这个宇文家的长老们在外都是“正人君子”的形象呢? 在宇文铭看来,鬼师这种有软肋、有目标的人才最好操控。也因此他用鬼师用得很放心——鬼师的复仇一天没有完成,他就有可以继续把鬼师栓在自己手里的筹码。 况且,鬼师实在是太好用了! 他作为谋士,除了貌丑不能外出见人、不能代他与人相商之外,可以说是没有缺点!然而就连这种缺点也是鬼师的优点!因为宇文铭压根儿就不想让谋士有机会代自己出面,以免谋士那天生出了想取代他这个主子的心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站起身来一脚踢翻摆放着酒菜的小几,暴怒的宇文铭在屋子里疯狂地来回踱步。 一年多前,在父亲按照碧风国王室的要求,让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宇文敬前往碧风国提亲时他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那会儿他担心的是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会利用色相抢走原本属于他的帝姬。奈何提亲的条件是碧风国王室提出的,他不过是区区一个世家子,还是个三男,他有什么权利去和碧风国王室叫板?碧风国的帝姬又不是非嫁他不可。 随着异母哥哥离开的时间越来越久,宇文铭心里的不安也达到了顶峰。他几次去找父亲宇文英,想让宇文英用家书把宇文敬喊回来,可没有一次,宇文英是如了他这个儿子的愿的。 从那时开始,宇文铭就起了怀疑起了父亲的心思。现在被鬼师说破他父亲的心思就是骑在墙头上对着两个儿子待价而沽,宇文铭顿时愤怒、恐慌、怨恨、嫉妒、埋怨……各种负面的感情倾巢而出。 “鬼师——” 在屋子里用力踱步超过半个时辰,连脑袋都差点儿抠通了的宇文铭终于再次转向鬼师。他眼中精光闪烁,那精光中还明明白白地透出些嗜血来。 “你有什么办法吗?” “属下——” 鬼师只是开了个头就不再说了。 “属下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说罢鬼师紧紧地阖上了唇。 宇文铭如何不知鬼师不是没有点子,他之所以不照实说不过怕他一旦出主意帮着他斗倒了他的异母兄长与父亲,他会沦为替宇文铭背负弑杀父兄罪名的那个人——宇文铭杀了父兄之后,大可以忽然“幡然醒悟”,然后怪罪“挑唆”他去与父兄斗的献策者。 等宇文铭杀了这个献策者,他便是为父兄报了仇。如此一来,宇文铭就能清清白白地登上宇文家家主之位。众人私下里可以说宇文铭狠心绝情、为了家主之位不择手段连父兄都杀。 但在面上,人人都要赞宇文铭一句“有情有义”,毕竟他可是能在“被人欺骗”之后,自行“醒悟”,并且会去“弥补”的人。他为了给父兄报仇,甚至连为自己做出过很多贡献的心腹都能杀。这不是对父兄“有情有义”是什么? 宇文铭怒哼了一声。 尽管他很想指责鬼师,质问他既然忠于自己,为什么还不愿意为他牺牲——自古以来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子若是真的对他侍奉的主子忠诚,就该明知主子是要他去当恶人罪人,还是拜领君名,去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可宇文铭自己也清楚,鬼师对自己远远没那么忠诚,他还想留着性命去复仇呢。 所以他不满归不满,却是不能辱骂鬼师。 “行了,你退下吧!” 再看见鬼师这张恶心的脸,宇文铭怕他一个忍不住就会踹过去,于是他一挥袖袍,命令道。 “是。” 鬼师依言退下。 等他的脚步声完全远去,才有一个宇文家的老仆从门外钻进了屋中,对宇文铭低语道:“公子,你不可太信任那妖修。” 这老仆从宇文铭被生下来时就被赏赐给了宇文铭。他侍奉宇文铭多年,早已把宇文铭当成自己唯一需要效忠的对象。 “哼,这种话还需要你来说?我本也没信过他。” 老仆见宇文铭对自己的话不屑一顾,心中的不安再深一层。但嘴上,他只是道:“那便好那便好……是老奴多嘴了。但老奴也只是担心那妖修为公子出谋划策看起来是竭心尽力,实际却是那群魔修派来的内应。” “哦?” 这话让宇文铭挑了挑眉:“怎么说?” 第12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2不合理的要求…… “那妖修来历不明,还行踪诡秘。老奴擅作主张,前后派过几匹人马追踪在他身后,却都被他甩掉了。” “公子你说,这妖修要是没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您,何苦做到这一步?” 宇文铭略一颔首:“继续说。” 老仆立刻恭敬道:“老奴是担心魔修给咱们设了一个局,表面上是来与我们谈合作的,实际却是想侵蚀我们宇文家。您也知道,魔修便是不到元婴修为也可使魂魄离体,强行占有他人的躯壳。老奴是怕……” 说到这里,老仆就不再说下去了。 他见宇文铭嘴角勾起,眼中透出种充满邪念的光彩来。 “那不是更好吗?假如魔修真想对我们宇文家做些什么,我们就有借口把他们全杀了,然后不花一分地把灵石矿拿到手了。” 老仆一凛,两股颤颤。 他感觉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无意中打开了一扇通往黑暗深渊的大门。 宇文铭不是想等着魔修们对宇文家“做什么”,他是要魔修们一定去对宇文家“做什么”——死人可不会 说话。只要宇文铭带人杀了这些魔修,让这些魔修神形俱灭,那还有谁能跳出来说这些魔修是清白的,他们没有对宇文家做坏事呢? 灵石矿只是其一。 如果魔修们在对宇文家“做些什么”时,杀掉了宇文家的家主呢? 大公子宇文敬人在碧风国,而这里是玄水国。哪怕大公子有修出祖宗原型的本事,他也不可能在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回。别提消息从玄水国传到碧风国,还需要相当的时间。 为了不让杀父的贼人逃走,届时铭公子完全可以代替远在他国的长兄登高一呼。等鞭长莫及的大公子赶回,铭公子恐怕也该收的收、该杀的杀,坐稳了这家主之位了。 老仆没有劝阻他看着长大的铭公子。 不是他不想,是他不敢。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张了这个口,他就会是铭公子用来立威的那只鸡。 双手拢入袖中,老仆抬手向着宇文铭行礼。 “公子……英明。” …… 被人跟踪了一路的鬼师跃上山崖,随后在月光下崩解了。 对,没错,不是幻觉,也不是错觉,是他整个人真的如同沙石泥土所做的泥俑,就那样土崩瓦解了。 “可恶!又被这妖修识破了吗!?” 跟踪鬼师的修士恼怒地从山崖后头的山林里走了出来,一脚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明明他一从铭公子的屋子里头出来,我们就跟上他了,他根本没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过,他是怎么和替身交换的?” 宇文铭大事小事都爱和鬼师商量,这不仅让侍-候他多时的老仆感到担忧,也让他的手下们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老仆稍微在这些人面前说上几句他的担忧,自然有人自告奋勇地要去“查清”鬼师的底细。可就像方才那样,鬼神总能有一百种方法发现他们的跟踪,他也总能在发现自己被跟踪后从跟踪他的人面前玩消失。 碧风国清风城—— 本该只是个自动应答人偶的宇文敬忽然摇晃两下,跟着如梦初醒般重新掀开眼皮。 “回来了?” 正用玉简做着什么的叶棠只瞥了宇文敬一眼,就又去做她的事了。 “对不住,因为被人跟得太紧,没找到机会甩掉他们,我不得不毁了那个身体。” “没关系。” 叶棠随意地挥了挥手。 瞧见叶棠这浑不在意的模样,宇文敬却是更不好意思了。 被叶棠移植了媚姨的道骨之后,他与叶棠身上属于媚姨的那一部分就建立了一种奇特的联系。这种联系可以帮他轻松地定位到叶棠的所在,所以他出现在了寿岭银家的地盘上,找到了叶棠。 在带着叶棠回到宇文家之前,宇文敬就知道了宇文英答应江后,让他去碧风国替三弟向帝姬求亲的事。他原本的计划是带着叶棠去碧风国,让叶棠做个他的傀儡,用来当他的替身。他则是偷偷潜伏回家,去动手完成自己的复仇。 “你的计划有破绽。” “首先,你要怎么掩饰你身上的龙气?其次,你要怎么收起你身后的龙尾?” 龙气的事宇文敬想过,他希望叶棠能分给他一些来自藏龙岗的天材地宝,以阴气和尸气遮盖掉龙气。但尾巴…… “尸龙不是活着的东西,所以它身上的阴气和尸气能够盖过龙气。可你是个活人。” “我知道你在练习用幻术藏起尾巴,也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可你能保证你在心绪难平的时候,你的尾巴不会突然跑出来么?” 叶棠尊重宇文敬的努力,但她既然有更好的替代方案,又何必对不是敌人的宇文敬藏着掖着呢? “我给你做个临时的躯壳吧。你把意识放进临时的躯壳里就行。” 宇文敬下意识地想说:“不。” 不是他不信任叶棠的能力,也不是他怕叶棠用他的肉身做些什么,他只是不想让叶棠为他破费——倘若躯壳这么容易做,修真者们干嘛不都给自己准备一具资质更好的身体?想要做出可以让人的神魂寄宿其上的躯壳,那可是需要投入大量的天材地宝,甚至是用上至尊法器的。 但在宇文敬拒绝以前,叶棠就打了个响指。 摇曳的灯火里,无数个活人般的傀儡一个个现身。它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俊美,有的丑陋,有的可笑,有的普通,也有的畸怪。 看着这一张张有的融入人群你就想不起它长什么模样、有的丑怪惊悚到让人一看就几天吃不下饭的脸,宇文敬回头道:“这也是你的‘金手指’?” ——他已然明白,叶棠用来制造他临时躯壳的术法,只怕与一般制造肉身的术法有本质上的区别。 叶棠想了想:“也算是吧。” 也算是?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宇文敬不明所以。不过他没有追究下去。 他母亲的日记里写过,“金手指”是“穿越者”与“重生者”最大的倚仗,也是他们最深的秘密。他这样随随便便地探听叶棠的秘密,这不单是无礼,还很危险。要知道不少穿越者和重生者为了保住自己金手指的秘密,是不惜杀人灭口的。 “那、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做的?” 沉寂是有代价的。在宇文敬拖着破碎的身体一心求死的这些年里,曾经追随在他身边的人都渐渐走光了。 虽说这其中不乏有直到现在也仰慕着宇文敬、想要追随他的人,也有坚定的认为只要嫡子不死、家主之位就该由嫡子来继承的纯长幼论者,但宇文敬并不打算立刻就向这些人求助。 原因很多,其中有宇文敬并不想让这些人立刻旗帜鲜明地开始站队、与自己弟弟对立的因素在,也有宇文敬不打算照单全收所有“支持者”的因素在。对宇文敬来说,不支持自己的不一定是敌人,就算是敌人也未必能对自己造成致命打击。把支持自己、可理念与自己天差地别的人放在身边,反而才是埋下了难以根除的祸端。 但,不向这些人寻求帮助,就意味着宇文敬能够做到的事情相当有限。 宇文敬对现在的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他可不会在叶棠面前托大,承诺会加倍还上叶棠的恩情——雪中送炭的恩情本就不是物质可以完全量化的。想要用物质两清恩情本身就是一种对他人情义的践踏。 所以宇文敬不说“还”,只问叶棠有没有什么是他能给她的,能为她做的。 他想投桃报李。哪怕他能派上的用场,在眼前这位大能的眼里,不过微末。 “还真有一件事。” 叶棠像是想起了什么。 “待你除掉你父与你弟,记得把你家中的妹妹们都赶出门去。” “赶出门?” 宇文敬愕然:“她们都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千金小姐,把她们赶出门去不会太……” “你是想说这不会太残忍了吗?” 宇文敬没有问叶棠她为什么要她这么做的理由,也没有否定叶棠提出的要求。他的问题本身既代表他已经在考虑按照叶棠的要求把他那些异母妹妹们赶出门去后会发生什么。 对于这点,叶棠是满意的。 “那么,我来问大公子一个问题好了。” “你见过被饲养的家畜吧?那些家畜比之外头的禽鸟,谁更幸福呢?” 被豢养的家畜之所以可怜,那是因为豢养家畜的人早已经看到了它们的结局。 这些家畜生来只为一件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宰杀,被烹调,再被端上人的餐桌。 但对于家畜来说,又如何呢? 栏中的家畜每天都能吃饱喝足,不用辛苦地四处刨食儿,也不必总是小心翼翼地警戒着天敌的袭击。它们睁眼就能吃,闭眼就能睡。它们不用工作,甚至不用动脑子。它们的一生远比那些还没从蛋里孵出来就被天敌打碎了蛋壳吞掉的禽鸟长,也比飞不 起来就会从窝里砸到地上、翅膀受伤后就只能等着被其他动物吃掉的禽鸟要来得平顺安然。 它们在被送去屠宰的路上都不会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它们哪怕是到了人类的屠刀之下也只会被一刀毙命,不会被天敌追着跑上许久,在长久的恐怖与疼痛中度过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光。 “我不是在否定家禽家畜的价值与存在意义,” “我只是可惜被关在圈里的家禽家畜永远长不出可以飞的翅膀,永远不会有箭射不进的鬃毛。” “愿意回到栏圈里的家禽家畜,就只有作为家禽家畜的价值吧。但能长出可以飞的翅膀的,能磨砺出獠牙尖爪的,只把它们当作是可以食用的一团肉……你不觉得浪费么?” 叶棠的傀儡明明是没有生命的造物,但在她的操纵之下,它们就像她的孩子,静静地环绕在她的周围、匍匐在她的脚下。 如此异样的画面本该让宇文敬觉得恐怖,偏偏,宇文敬在叶棠身上感觉到的,是一种母性。 一种不论自己的孩子长相如何、出生如何、能力如何,都平等地爱着孩子们、给予孩子们机会与试炼的母性。 “大公子,幸福是因人而异的东西。” “在你看来,将你的妹妹们赶出家去是残忍的事。” “但你确定让你的妹妹们留在家中,她们就能像你认为的那样,理所当然地得到‘幸福’吗?” 轻抚其中一个傀儡的脑袋,为其调整了一下发际线的位置,叶棠道:“若是有人被赶出去后无论如何都想回来,那你便收下她们。有此波折,她们今后必定对你忠心不二。就是你叫她们为你去经历比死更可怕的事,我想她们也会毫无怨言地接受。” “只不过不管最后有没有回到你们宇文家,被你赶出家门的妹妹里都会出上一、两个恨你恨到骨子里,想要对你报仇杀了你的人吧?” 叶棠温和一笑:“所以,你当然可以拒绝我这不合理的要求。” 第12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3乱码。 宇文清的灵魂在其他世界成为了李瑜。被叶棠拿走气运的宇文安国与他的部下们则被叶棠弃置在了世界与世界连接的夹缝中。 任何世界都有容纳以及自行修复一部分“BUG”的能力。在叶棠回到数百年前的玉华上界后,这个世界就被修复成了从来没有宇文清、没有宇文安国等人的状态。 除了宇文清,媚姨和宇文家的其他小姐少有来往。叶棠在穿到这个世界后,更是与宇文家的千金们没有什么交流。 从道理上来讲,叶棠没理由插手宇文家小姐们的人生。不论她的初心如何,是不是在为宇文家的千金们好,她要求宇文敬掌权后将他的妹妹们赶出门去都是一种多管闲事。 叶棠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她并不强求宇文敬理解自己的想法,照自己说的去做。 “对了,你提过的那件事。” 时隔数月再见到叶棠,宇文敬觉得应该向叶棠提一下这茬儿:“我是说将我妹妹们赶出宇文家的事。” 叶棠的目光总算从玉简上抬了起来,施舍给宇文敬几秒。 “我已经在做了。” 宇文敬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虽说不是以我本人的名义。” 叶棠顿时失笑。 听到叶棠的笑声,宇文敬轻咳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吃亏,不愿意被妹妹们恨上。只是再在家里待下去,她们会有危险……当然她们在外面也可能遇上危险,这我知道,但比起家里,外面可能还安全些。” 找上宇文铭的魔修们自称手里有灵石矿,实际上那处灵石矿不是魔修们发现的,是宇文敬年少时因为种种原因无意中撞见的。 宇文敬之所以没把这处灵石矿的所在告诉任何人、包括宇文家,那是因为过去他觉着这处灵石矿不属于他,他没有资格权利将这处灵石矿送给宇文家。 在得知母亲死去的真相后就更别提了,他连自己的尸骨都不打算留给宇文家——这人早已做好仙解时用阵法将自己当场火化的准备。他一咽气,刻在骨头上的法阵就会自行运作。到时候就是烧不干净整个宇文家,烧掉四、五个院子总是没问题的。 宇文敬一心求死的这些年里,他在家中不管一事。因为没事可干,他成天就拿着周围的人观察。 尽管他与弟弟们走得不算近,尤其宇文铭被宇文英视为了接班人后更是一年里都不会和宇文敬说满十句话,可这不妨碍宇文敬洞悉宇文铭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灵石矿是宇文敬洒出的饵,魔修们却也是饵的一部分。 宇文铭表面上谦恭有礼,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内心却有着对父亲总是偏心大哥的不满与怨愤,以及不论什么时候似乎都要高他一头的兄长的嫉妒。 本就是装满了火油的大桶,只要将之加热,煽动起宇文铭的焦躁,宇文铭自己就会朝着毁灭的方向一路狂奔。如今他果不其然地咬上了钩子,只等着借魔修之名血洗宇文家。 当初关于赶走妹妹们的事情,宇文敬没有满口答应,也没拍着胸脯对叶棠说交给自己。 在那之后他思考了许多,也权衡了许多。再看到自己那些被娇养得貌美而柔弱的妹妹们时,他产生了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感受。 过去的他只觉得妹妹们虚伪、愚蠢、徒有其名。她们的柔弱都是装的,善良都是视对象而定的,“美丽”、“聪慧”、“贤淑”这样的美名,乃至于修为都是为了嫁人而准备的筹码。 可这一次用“鬼师”的身份重回宇文家,再看到那些对他这个“下人”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妹妹们时,他已经没有了对她们的厌恶。 ——她的妹妹们,一定和他那些出嫁了的姑姑们一样,都是被家人、长辈人为制造出来的造物。她们好的地方,坏的地方,让他觉得赏心悦目的地方,令他鄙视厌恶的地方,几乎都来源于外界对她们的塑造。 他不去怪宇文家把妹妹们养成这幅模样,只去怪妹妹们变成了他并不钟意的造物,这是何其的可笑啊。 所以她理解了叶棠,理解了她那些话的用意,也理解了她为什么想这么做。 “阿媚,” 不知道叶棠真名为何,又不想再管叶棠叫“媚姨”的宇文敬不自在地喊了叶棠一声。 “若是我说不仅是妹妹们,如果可以,我也想让已经嫁出去的姑姑们有这样的机会——” 叶棠想拆掉豢养家禽家畜的围栏,而他也想帮忙打破那些养殖着娇花的温室。 “你会笑我不切实际么?” 两年不到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相当短暂。可在被叶棠用手指挑起下巴的这一刻,宇文敬脑海中却浮现出“久违了”三个字。 “不会。” 让他抬起头来、好看进他眼中的女子上一次这样亲昵地碰他,还是在她假装媚姨来为他延命的时候。 …… “娘西皮的……真是怪事了。” 青年爆了句粗口,皱着眉看向手里的玉简。 前头操纵着飞舟的一众人等个个都当自己聋了,专心摆弄着眼前的仪器,全当没听见贵人的脏话。 之前不还和他聊得好好的吗?怎么最近就算他主动和她发消息,她也不回复了呢? 是她有了别的男人? 不,不可能。就她那样的,哪个男人看得上她? 她那后妈倒是想把她塞给宇文敬,可那宇文敬看得上她? 说实话,要不是他有系统这个金手指、看得到她有用,那么丑不拉几的一肥婆,就是白送给他他都嫌她占地方。 “殿下,” 一老者从青年的影子中走出,单膝跪在青年身后,双手抱拳道:“殿下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可有老奴能为殿下分忧解难的地方?” 青 年随手把玉简扔给了老者。 “帮我盯着玉简,一旦这个叫作‘云间小娘子’的有动静了,不管是什么动静,立刻报给我知道。” “是!殿下!” 老者领命,随后捧着玉简重新回到了青年的影子之中。 青年不爽地坐到了驾驶舱中心、那把镶金嵌玉的高背椅上。他一手拄着下巴,望向飞舟窗外那一片云海。 不一会儿,两个绝艳的女子也走进了驾驶舱里。 她们一个身着冰蓝丝裙,裙子虽是曳地,却是高开叉的旗袍款式。那开叉之高,甚至露出她半截腰线,让人一看即知她裙下中空,什么遮掩都没穿一件。 另一女子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她梳着孩子气的双马尾,穿着有猫猫头刺绣的白色丝袜,短裙却是连腿根都快遮不住了。 两个女子一个高挑秀丽,另一个清纯可人。高的那个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矮的那个却是十足的幼态,怎么看都只是未成年的少女。 两女都有一把细腰,那腰细得只有青年一个手腕儿粗。 “端哥哥~” 双马尾嗲嗲地叫了一声,跑过去就偎在青年身旁,抱着他的手臂坐到了高背椅的扶手上:“你脸色怎么这么可怕呀?是心情不好吗?” “有最会疼人的珠珠在,我哪有可能心情不好呢?” 青年、帝端说着,把双马尾搂入怀中,顺便还在她身上揩了一把油。 “讨厌啦~端哥哥这张嘴巴就是爱骗人!” 双马尾戳着帝端的胸膛,嘴上说不相信帝端,心里却是对帝端的话极为受用。 “呵,看来端哥哥是只喜欢‘会疼人’的珠珠了。那要不,我走吧?” 冰蓝丝裙作势要走,被帝端一把拉住手腕扯回了怀里,点了点鼻尖:“雅琴你这就会扎哥哥心的小坏蛋。你明知道哥哥舍得谁也舍不得你。” “珠珠就知道端哥哥这张嘴里没一句实话!你舍不得雅琴姐姐,那就舍得我吗?” “……” 两女一男当着众人的面就打起情骂起俏来,他们三人玩得是不亦乐乎,可苦了还在驾驶飞舟,连想出去透个气都不成的打工人们。 帝端心气不顺,抱着从下界带到上界来的珠珠、雅琴二女,和二女胡闹了一番,这才稍微舒坦了点。 自打他从下界回来以后,这该死的系统就时常出毛病。 远的不说,只说近的。他一听说寿岭一户姓银的商贾女儿夺了父亲的权利,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将家族势力扩大了好几倍,便前往寿岭银家——根据他的经验,凡是这种忽然冒头的女子,必定是气运之女,甚至是大气运之女。 既然是气运之女,他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收服气运之女能得到可观的气运加成,打爆那些受气运之女吸引的气运之子,也有助于他吸收他们的气运,得到他们的修为。 可等他见到银家二女,满怀期待地打开系统一看—— 这两个女人身上的气运值居然全是乱码! 要是系统有实体,帝端发誓他一定会当场把系统拉出来,像拍老式电视机那样对着不靠谱的系统一顿拍。 确实,气运系统是给了他很大的便利,能够让他轻轻松松就得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好运,修习到常人难以想象的高级术法。 然而这个破系统也有限制。 这个限制就是帝端在气运值高于自己的人面前,有概率会遭到击杀与反噬。 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气运值越高,帝端的固有技能“魅力”越难在气运之女身上奏效,他也越难击杀气运之子。如果帝端的气运值差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太多,他在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面前甚至会遭到修为压制。 为了避免修为遭到压制,被大气运之子直接击杀,帝端还修了许多诸如洗脑、催眠、精神控制、灵魂压制的术法。 有这些术法傍身,即便遇到自己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的大气运之子、大气运之女,帝端也能限制住他们的行动。 只不过同样的,视对方的气运值高低,帝端这些洗脑、催眠、精神控制、灵魂压制的术法也有概率失败、失效,甚至是被破解、被反噬。 为了避免偷鸡不成蚀把米,帝端必须精准地掌握对象的气运值。好在看到自己与他人的气运值本来就是系统自带的功能,帝端之前也没把这放在心上。 结果这狗屎破系统最近总掉链子!真是一点儿也靠不住! 银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如果她家只有一个气运之女,哪怕她的气运值是乱码,帝端也敢仗着自己聚荣仙朝亲王的身份冒险一试,攻略掉她。 可那是两个气运之女。 想同时踩好两条船,不让她们争风吃醋给他找麻烦,那就需要诸多手段。在看不到她们具体气运值的情况下,就是帝端也不敢保证自己一次通关,两船不翻! 罢了……!大不了他将这对姐妹花的攻略顺序往后排排,等他把气运值堆高一些再去开了她们两个的双盲盒! 现在,他得把注意力放在攻略下一个大气运之女上。 第12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4小期待。…… 挑起宇文敬下巴的叶棠从宇文敬的头上薅下几根头发来。 这几根头发被她随手往地上一扔,接着地上就“涌”出一个与宇文敬之前所用的“鬼师”别无二致的傀儡来。 “可以了。这样你就能回去了。” 叶棠放开了宇文敬,宇文敬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见状叶棠困惑地“嗯?”了一声。不过她很快就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 “也对,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可不能没有对策。金蝉脱壳的把戏一次两次有用,用多了难说会被人看出端倪。” 叶棠说着到一旁取了张符纸出来,随后将神念与修为灌入符纸之中,符纸之上顿时显现出花纹一般的符箓。 宇文敬暗自咽了一口气,望着走开的叶棠,他说不清自己是放松,还是失望。 到听见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才有些恼羞成怒地对自己的心脏说:不许加速!不许乱跳!不许跳这么大声! ——在叶棠贴过来的那一瞬,他眼前恍然出现了竹林里的那一幕。 那日天气有些热,他晕眩地望着被竹林包围成一团蓝的天空,只觉着不断深处的汗液让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眼前人的气味近在咫尺。那味道应当是他很熟悉的味道,偏偏那天,或许是因为竹林的缘故,他对她的气味感到了陌生。 而他身上的女子,她对他做的明明应当是这世上最热情最热烈的事,她的眼眸深处却是那样平静,好似一潭深泉风吹也不皱。 上一次在叶棠的瞳孔里寻见自己的身影,还是在那时候。再一次被叶棠看到眼中,宇文敬不得不承认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或许不止一点,也不是那么小的期待。 结果,这个人只是拽走了他几根头发。 发现自己会错了意,宇文敬表面无事,内心却是难堪不已,快要因为羞耻而晕死过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叶棠背着他将手中的符箓丢入了一碗水里,又往水中倒入一罐子灰不溜秋的粉末,倒是没看见他黑发遮掩下通红的耳朵。而宇文敬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祖母绿的眼睛里滚着一弯沸水。 被叶棠倒入水里的粉末没有结块,也没有因为表面张力而漂浮在水面上。它们迅速地沉入水中,接着如同墨汁般晕开,与水完全结合到了一起。 用神念搅拌两下碗中的混合物,随后再拿过一个小瓷瓶把碗中的混合物倒进去。等叶棠把小瓷瓶递给宇文敬时,小瓷瓶里的东西已经成了一粒粒药丸状的小圆子。 “再遇到今天这种无法顺利脱身的情况,就打开瓶子,从里面倒个几粒出来。” “这些小丸每一粒都可以变成一具傀儡。但你也看到了,它们的制法 相当粗糙,我在其中灌注的修为与神念也很少,因此不要期待它们的战斗能力,也不要期待它们可以维持太长的时间。” “它们只能帮你脱身。你往其中注入神念,它们就能化出和你相同相似的外表。只是如果受到攻击,它们的外表就会崩解。” 叶棠说罢,发觉宇文敬的兴致仍然不高:“是不是一瓶不够?” 见叶棠转身,似乎是打算再去做一瓶小丸子,宇文敬连忙握住她手腕。 “?” 叶棠望着宇文敬那张绝美无暇的脸,像是注意不到他的艳色。 宇文敬有些恼了。恼得却不是叶棠的不识货,而是过去的自己居然有种可以凭着这张脸在任何女子面前无往不利的飘飘然。 “够了。一瓶……就够了。” 宇文敬松开了叶棠的手腕。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为什么这会儿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腕都会感觉冒犯呢? 握过她手腕的那五根指头也像是被涂了辣椒,又辣又烫,热得发疼。 “大公子是怕自己还不起我的材料还是还不起我的人情?” 随口调侃一句,叶棠倒也没期待宇文敬的答案。 她重新坐回桌边,又拿起玉简来。 以玉华上界普遍的受教育程度和技术力而言,想要实现云婧对护城机甲的构想会很难。 但是别忘了,玉华上界可是个被穿成筛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多得是来自现代的穿越者。 就让她来给这个世界一点儿“大人,时代变了”的震撼吧。 “……” 发觉叶棠其实对自己的回答并无兴趣的宇文敬把自己的答案吞回了腹中。 他把手按在叶棠为他重制的傀儡身上,又看了叶棠一眼,这才把自己的神识送入傀儡体内。 叶棠聚精会神地操作着玉简,连宇文敬是何时离去的都没注意到。 …… 玉华上界和地球的季节规律不大一样。在这里,月份不是影响季节与气候的主要因素,聚荣仙朝也好、五国王室也罢,就连许多仙门都有可以控制、调整乃至是改变气候的法阵与法器。 也因此,即便是到了新年,碧风国也是夏季的模样,地上不见一片雪花,天上也只有淡淡流云。 一艘巨大的飞舟在清风城上空缓缓移动,它庞大无匹的体积让它即便飞得很高,地面上的平民百姓仍能用肉眼辨识出它来。 “瞧!是护城号!” 几个小儿追着这巨大飞舟在街头巷尾奔跑着。他们听大人说,这护城号比它们周围几个坊加一起还要大!而且一飞就可以不间断地飞好几天!他们还听大人说,就是聚荣仙朝都没有这样大又这样能飞的飞舟,所以护城号一能飞,聚荣仙朝马上就派了使节过来,只为在第一时间一睹这护城号的风采! “我、我听姆姆说、说护城号是公主……公主殿下做出来的呢!” 跑在队伍最后头的是一个小姑娘,她跑得气喘吁吁、红彤彤的脸蛋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仍用脆生生的声音说:“公主殿下真了不起!” “呸!瞎说的吧?一个女人怎么做得出护城号这样厉害的大船来?” 稍大些的孩子回过头来,不屑地冲着小姑娘啐了一口:“我奶奶说了,公主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婆娘!她又蠢又笨还长得丑,因为没人上门求亲,这才瞎编胡造给自己脸上贴金,想得个好名声方便嫁出去!” “才、才不是这样……!!”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脖子也更粗了。只不过先前她是热的,这会儿是气的。 “公主、公主才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才不会没人要呢!” 见小姑娘急了眼,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大孩子冲着她就做鬼脸:“哈哈,她就是没人要!没人要!” “你要是像她一样,以后也会没人要!” 小姑娘才四、五岁,其实她还不懂“没人要”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她只是本能地理解了这是一句不怀好意的、充满诅咒意味的坏话。 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距离自己最近的就是父母。说她“没人要”她也只会联想到父母丢下她一个人失踪不见的情形,而不得不说的是,被父母抛弃的想象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着实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小姑娘懂得词汇比大孩子少,她说不过大孩子。她虽然会尖叫,可她一个人的尖叫又哪里压得过大孩子们的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被大孩子们围在中间的小姑娘直接给大孩子们说哭了,她大声抽噎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平头百姓生活的地方,巷子一贯狭窄。旁边一家人正修屋顶,那提着半桶泥浆上了屋顶的泥瓦匠瞧见孩子们的吵闹,一分神,脚下竟是一滑,连人带桶地飞下了屋顶不说,还掀得泥浆尚未凝固的瓦片也飞雪般砸落下来。 此时此刻,别提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了,就是那些围攻小姑娘的大孩子们都吓呆了。 一群孩子就那样抬头对着砸落下来的泥瓦匠与瓦片,躲也不知道躲,避也来不及避。 第12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5修真世界的机…… 有巨鸟以人眼几乎不能辨认的速度从空中俯冲下来。 在到孩子叫出声来,并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躲就会被瓦片和落下房顶的泥瓦匠砸中时,他们已经眼前一花,随后发现自己飞在了空中。就连那摔下房顶的泥瓦匠也被人给稳稳地捞住,没用面部来问候地面。 瓦片砸落在地,在孩子们脚下发出稀碎的声音。然而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却没去看自己的脚下。她的目光完全集中在救了自己的人身上。 没错,那些从空中瞬发而至的“巨鸟”是人。是穿着奇特甲胄的人。 这些人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们的面孔、乃至于整个身体都被遮掩在巨大的人型甲胄之下。 这些甲胄上泛着奇特的光泽。那光泽有点像金属,又有点像玉石,可在颜色上,又很接近原木色。最神奇的是,这些甲胄的背后都长着巨大的翅膀。 “下次玩耍的时候记得注意周围。” 抱着小姑娘的人开了口,小姑娘才发现这竟是一位女性。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女性?她先是点头如捣蒜,随后才眨着好奇的眼睛,脆生生地问:“姐姐是仙人……?” 小姑娘这话一听就是把修真者当成了仙人,当然了,她的这种认知也不能算错。 对于没有修炼资质的人来说,那些可以一剑劈开几个山头、只要自己喜欢就能在海里弄出个小岛来的修真者确实和仙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对于此刻抱着小姑娘的女子来说,这话多少勾起了她一些不怎么美妙的回忆。 “我不是仙人。” 用有些僵硬的语气回答小姑娘,身着甲胄的女子平缓落地,把小姑娘放到了地上。 同样把泥瓦匠送回地面的甲胄人对着泥瓦匠耳提面命:“你也是!下次做工的时候,不要随意分心!” 对着那张被甲胄覆盖的面孔,泥瓦匠讪笑:“我这不是一时大意、不 是故意的——” 泥瓦匠狡辩的话还没说完,甲胄下面就露出一张严肃的男性面孔来。 “你知不知道新律里规定,过失伤人也是有罪的?” 泥瓦匠悚然一惊,连忙把还没出口的话咽回肚中,点头哈腰着道歉:“我错了大人,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但愿你是不敢了。” 甲胄男子重新把遮住面孔的面罩升了起来,他背后则冒出另一个包覆着甲胄的脑袋:“过失伤人最低罚两万灵石,劳役三月。最高上不封顶,视被害人数而定。今天这里有六个孩子,按照最低处罚来算,如果我们没有赶到,你最少会被罚十二万灵石,一年半的劳役。但六个孩子已经不能算受害人数极少了,所以处罚规格多半不会按照最低处罚标准来算。” 说话这人的语气十分轻松,然而他说的话却把泥瓦匠给吓了个半死。 像他这样的泥瓦匠,一个月也赚不到一千灵石。十二万灵石外加劳役……那是足以摧毁他一生的惩罚了。 “多谢大人提点!多谢大人提点!!小人不敢了!小人以后绝不再犯!小心以后做工时一定小心谨慎、不会再犯糊涂!” 泥瓦匠“噗通”一声跪下了,这回他对着这些甲胄人磕头磕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磕头就不必了。” 先前放下小姑娘的甲胄女子走了过来,对泥瓦匠道:“你只需要记住,谨慎小心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像是听到了催促,甲胄女子说完这句后便朝着其他的甲胄人们打了个手势。 所有甲胄人顿时都集结到她身边,一行身上的甲胄同时变型。 看着甲胄人们重新变回巨鸟的小姑娘发出了长长的感叹声——先前她果然没有看错!仙人姐姐她们就是用鸟的模样从天上飞下来的! “第二小队完成任务,收队。” 伴随着甲胄女子一声令下,甲胄人们齐齐起飞。他们用比鸟更强健的翅膀冲上高空,与高塔比肩,又翱翔着穿破云层,飞向正缓慢行驶于空中的护城号。 护城号相当巨大,其大小甚至超越了聚荣仙朝的地标性建筑、玉华上界最高的巨塔:慰灵塔,是其他大型飞舟几百倍的大小。 就算碧风国的世家、仙门加上各国的使者齐聚于此,护城号的甲板上仍然显得十分空旷。 “太出色了!实在是太出色了!” “世间居然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法器!” 护城号上,众国来使纷纷鼓掌。在高坐之上接受鼓掌的江天环却只是举着金樽神色淡淡。 “而且这样的法器居然还不是孤品……!碧风国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说话的使者来自于聚荣仙朝。他的话虽是赞词,“刮目相看”四个字却暴露了他原本并不看好碧风国的事实。 听出这人阴阳怪气明褒暗贬地表示“你们一个穷酸小国为了在人前展示国力,还真是很努力地凑出了一批还行的法器呐”,江天环心中哼笑一声。 “梁使有所不知,这些并不是法器。” “不是法器?” 姓梁的使者明显怔了一下。 “这不是本宫想出来也不是本宫命人去造东西。具体如何,本宫也不大清楚。不若梁使问一问本宫女儿阿婧与她几位闺中密友?这些正是阿婧与她密友们捣鼓出来的东西。” 一行女子踏着江天环的话音从旁走了过来,为首的云婧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来到人前。 “问、问诸位安……” 云婧今日化了点淡妆,但她并没有因此就从社恐变成社牛。她一张口就有些结巴,整个人也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吐出来那样脸色发青。 问完安之后,后面该说什么来着? 眼前的人群让云婧脑子发昏。那一张张脸孔、还有那一张张脸孔上的一双双眼睛都让她感到害怕。无形的视线此刻成了刑具,扎得云婧浑身发疼。她下意识地就要低下头去,从这种场面下逃跑。 然而—— 有人用手指在云婧的后腰上点了点。 仅仅是如此微小的一个动作,仅仅是如此若有似无的碰触,就让差点儿在他人视线里变成木雕泥塑的云婧回过神来。 “你讨厌别人的视线?” 听云婧说出她烦恼后,叶棠没有笑话云婧的脆弱,也没像云婧过去认识的人那样,提议她多多和人接触,以此作为脱敏治疗。 “我不是想用小时候的事情为自己开脱……但是、但是——” 云婧幼时被绑架过。 那不是风王的孩子第一次被绑架,却是第一次有人敢把风王的孩子送到拍卖场里卖。 小小的云婧被推上了交易台。被剥光了身上所有的遮掩,像块肉那样光溜溜地被呈现在他人的眼前。 尽管后来愤怒的风王带着人及时赶到,荡平了整个地下拍卖场,可云婧自此留下了无法-正视人目光的毛病。她只要一被很多人注视,就会开始呼吸急促、心跳紊乱、头晕目眩,最后“啪嗒”一下晕到在地。 “那我给你施个术法吧。” 叶棠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示意云婧坐过来。 云婧想也不想就挪了过去,随后便瞧见叶棠那种温和的面孔朝着自己靠了过来。 阿媚姐姐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的手非常非常柔软,手指就跟葱白似的,既修长,又白皙。 被这样一双手轻触,尽管没有感觉到任何修为与术法的波动,云婧仍然有种自己被施了法的错觉。 托穿越者络绎不绝的福,玉华上界的美妆行业虽然没有现代世界那么发达,可美妆用品与护肤品绝对是不少的。 叶棠给云婧做了个简单的护肤,然后给云婧画了个淡妆。她甚至没有用粉底、粉饼去掩盖掉云婧脸上的雀斑。 在叶棠眼里,雀斑和晒斑也很好看。它们和皱纹、和痣一样,是生在一个人身上的独特之美。 云婧不需要用化妆改头换面,也不需要用妆后的美-艳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她需要的仅仅是从化妆这件事上得到一点勇气和自信。 “是不是有点香香的?” “嗯!” 瞧着云婧彻底放松下来的模样,叶棠微笑:“记住化妆的这种感觉,记住你现在的心情。” 这样,就可以把化妆当成是武装的准备。 这样,就可以把化妆后的自己,当成是全副武装的另一个人。 现在那些人注视着的,不是那个软弱无力、只能被人随意鱼肉的“云婧”。 现在那些人能够看到的,是这个没有破绽、充满自信的“云婧”! 精神一振,云婧再不惧怕四方来使、碧风国世家以及各大仙门使者的目光。 她绽出个笑来,挺直了胸膛:“诚如我母亲所说,这些机甲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法器’!” “因为从狭义上来说,用修为来驱动的才是‘法器’。而机甲和飞舟一样,可以用灵石作为驱动力!” “什、什么!?” 众人大惊,谁都没想到方才从法器投影里看到的“机甲”竟然和飞舟才是“兄弟”! “现阶段我们的机甲还没法做到让完全没有修为的人也能使用,但是,诸位方才看到的第二小队里,没有一位修为超过炼气期!” 使者们又是一阵惊呼,这下就连碧风国的世家代表们也面露惊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用视线询问对方是否知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最让在场众人在意的还有一点,那就是帝姬口中,方才那一队人马仅仅是“第二小队”。 那么第一小队在哪里?第一小队有多少人?第一小队的武装是不是比第二小队更强? 当然,在场的一众人等里也不是只有惊骇莫名的人。还有人眼珠一转就把云婧的话归结为夸大其词,觉得其实并不存在什么“第一小队”,也不相信第二小队里全是一群修为相当低微的小兵。 护城号此时距离地面可是有上千米的距离!从如此高的地方以闪电般的速度俯冲下去,还要不停顿地直接精准救人,就算有那什么“机甲”的帮助,也不是区区筑基、炼气期的修士就能做得到的! “为了让诸位验证我这番话的真假,还请诸位——” 强风席卷,吹散云婧的话音。第二小队已然从地面飞回到护城号来,她们一行人单膝跪在云婧的身后,解除了面部的武装。 “自由地检查第二小队众人的境界情况。” “——” 现场一片抽气的声音。 而云婧,她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轻点在她腰上的叶棠,在叶棠颔首后大声地宣布:“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做出没有修为的人也能运 用自如的机甲!” 第12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6异端。 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是系统吗?不。 是空间吗?不。 是气运吗?不。 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是见识,是眼界,是超越当前时代的预见性。 那么玉华上界这个穿越者遍地走的世界,为什么会停留在如此原始的阶段? 要知道魔法与科技并不冲突,甚至还能结合起来运用到一起成为一门新的技术。那么为什么没有人把修为与科技结合起来,在玉华上界开辟出新的科技树呢? 于是叶棠想到了。 不是穿越者们不想,是穿越者们做不到。 因为这里有世家在,有仙门在。因为世家和仙门不会允许自己的蛋糕被人分走。 对于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现代人来说,受教育是理所当然的权利,甚至是带着强迫意味的任务。 但对于尚未进入近代的社会的古代世界来说,受教育是特权,知识则是特权阶级用来奴役“愚民”、也就是劳动阶级的工具。文化、学识对于劳动者而言是不必要的,就像算术对于猫狗猪是不必要的。 科学带给人类的恩惠是平等的。……这种说法当然不完全正确。事实是一旦-科学被特权阶级垄断,科学所带来的恩惠就只会被特权阶级独享。不过,特权阶级难以完全封锁科学所带来的恩惠,也是事实。 毕竟科学也能带来财富,推行科学产物获得庞大的资产正是一些特权阶级能始终停留在特权阶级的原因。 对世家和仙门来讲,科学却是邪道。 一个世家、一个仙门就算出十个、一百个大能也不会让这个世界的阶级产生巨大的改变。毕竟修炼在个人,一人飞升可没法带着一百个人鸡犬升天。 可科学家却不同。 一个像伽利略伽利莱那样的科学家就足以让世界天翻地覆。他改变的可不仅仅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的生活。 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都可以轻易用上飞舟,谁还愿意苦苦修炼、只为筑成一副道骨呢? 再试想一下,假设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都能用炸-药轻松炸飞山头,谁还会艳羡那些修了几百年才勉强能劈开一个山头的修士呢? 世家和仙门不会允许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驾临于自己。因为那不仅等于他们丧失了属于世家属于仙门的荣耀,更等于他们手里的特权会被稀释,会被抢走。 而科学来源于知识,脱胎于教育。没有足够教育的地方,科学也难以发展。 世家垄断了族内弟子的教育,也以门客的形式笼络到了优秀的人才。仙门则尽揽民间的好苗子,将知识的传授垄断在了宗门中。 从概率上来讲,穿到玉华上界的穿越者里一定有过试图把修为和科学结合在一起的人。可那些人一个留名青史的都没有。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世家与仙门一定秘密处理过“异端”。 可就算是世家与仙门也不可能除尽“异端”。 剩下的“异端”要么会因为怕死而停止研究,要么会意难平地转入地下研究。后面再穿过来“异端”,除了少数能像叶棠这样自己想到这一层的人,其他人应该会在被处理掉之前被提醒、被保护起来吧。 叶棠在做的,不光是帮云婧赢得地位。 云婧方才对着各国使者们放出的那番话,相当于是拿着大喇叭对整个玉华上界呐喊:“这里有‘异端’!!这里的‘异端’不怕事!!碧风国的王室支持‘异端’啦!!碧风国的王室不把‘异端’当‘异端’!!” 如此一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可以想见那些独自研究,偷偷研究的穿越者们都会伸出个头来,往碧风国这边看一看。 等他们看到那些机甲,等他们见到护城号—— “可以变形的不仅仅是这些机甲,护城号也能变形为护城机甲!” 云婧此言一出,现场瞬间哗然。 除了江天环与叶棠等人之外,在场所有人、包括身着机甲的第二小队成员们都瞪圆了眼睛。 和一般成年人差不多大的机甲也就算了,护城号,这么大的护城号也能变成机甲?那是何等的、何等的—— 惊人、神气、威武,以及……令人恐惧。 使者们见识过机甲变形后的速度,他们甚至不敢想象那样的速度能产生多大的力量。更何况,那机甲也不像只要速度的样子。 以护城号的体量,光是能以普通飞舟的速度以人型状态出手就足以在顷刻间毁灭一个城市。假如护城号还有别的手牌……那简直太可怕了。 先前有世家想过是否要逼迫江天环交出……不,是把机甲的制法分享给他们这些碧风国的世家。也有仙门想过是否要用政-治手段逼江天环将云婧这个帝姬送入自己门中。聚荣仙朝的梁使更是想过能否灭掉碧风国王室,独占机甲。 这些人这会儿却是不约而同地浑身发寒。 他们只要露出一点点不好的小心思来,他们本人不用说,护城号还能直接去灭了他们所在的城。 “……这、也是江王后同意的?” “王后不觉得,这有点过了吗?” “这护城号如此威武,我聚荣仙朝虽是不惧,可万一——” 梁使语带威胁地望向了美-艳如初的江天环,又示意江天环循着他的视线,看向他身旁身后的众多来使。 他想幸好自己、幸好帝端亲王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先走了一步暗棋。眼下护城号这庞然巨物带来的不仅仅是对自己、对聚荣仙朝的威胁,也是一个把江天环踩到地上,控制住碧风国王室的好机会。 “万一什么?梁使不如把话说完。” 江天环淡淡的态度让梁使有些恼怒,他索性-冷笑出声,朝着江天环行了一礼:“江后恕罪,我不过是担忧有人被这护城号吓破了胆子,打算来个先下手为强,以免日后江后一个不高兴,这护城号就突然灭了自己的国家。” 这话说得可就不客气了,根本是在挑唆其他四国说:碧风国有护城号这么个庞然大物!捏死你们不过两根指头的事情!你们还不赶快先下手为强!? “梁使大可放心,这护城号既然叫护城号,便不会成为侵略他国的武器。只会被用来保护我们碧风国。” “口说无凭啊江后。” “那梁使有何高见?是想本宫立下誓约还是如何?” 玉华上界存在一种特殊的“誓约”。这种誓约和那种口头发誓不同,是真的能让违誓者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的。 也是凭着这种誓约的存在,聚荣仙朝才没有完全吞并另外五国,五国的世家与仙门哪怕势力巨大也没法轻易颠覆王室的存在。 梁使做作地摇了摇头:“看来江后真是大权独揽多年,已经忘了自己只是王后,你没有资格替风王立下誓约。” 江天环的两条柳眉缓缓蹙起。 然而,这不是因为梁使的话。 “正是如此!” 太子登上了护城号的甲板。 今日这般盛宴,太子却被江天环安排留在王宫之中。 对外,江天环表示太子需要镇守宫中,以护卫风王的安全。对内,江天环说太子身份重要,不能让他冒险去与那么多的他国使者接触。万一他国使者里混入了刺客,护城号被血洗,那么至少还在宫中的太子是安全的。 可结果,太子不光上了护城号,还与梁使一唱一和。 “母后,请恕儿臣忤逆!但儿臣再也不能对你篡夺皇权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上前抱拳,言词恳切,他身后却涌出一堆全副武装的甲兵。 “儿臣已查明你毒害父王、致父王沉睡两百余年!还查明你有心侵略他国,荼毒上百万生灵!” “为子,我不忍母后如此糊涂!为臣,我不能不劝谏疯狂的王后!” “为人,我不能容许有人为了自己的一己权欲而致生灵涂炭!” 太子掷地有声,朝着江天环一揖到底:“母后,还请投降吧!儿臣不愿 意亲手摘下您的脑袋!” 第13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6识时务者为俊…… “……噗。” 叶棠发出了一声笑。 她一贯有着很好的自控能力,无论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多好笑,她都不会笑场,除非忍不住。 她笑得不是太子带着几百甲兵就觉得自己能在第二机甲小队的面前拿下江天环与云婧,她笑得是太子似乎真的以为他的权威来自于他那沉睡了两百年的父王。 “你、你笑什么!?” 被叶棠这一声笑笑得是恼羞成怒,太子当即就一挥袖袍,对身后的甲兵们吩咐道:“给我把这逆贼拿下!!” 这下,就连江天环也笑了。 江天环笑得比叶棠大声,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她甚至笑得见牙不见眼,浑不似平时成熟庄重的大气。 江天环的笑声里,云婧半点儿也笑不出来。她面露悲色,一时间竟是没有出声,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只是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母后!?” 太子其实很想叱责自己的母后,让人立刻把得了失心疯、羞于见人的她给带下去——这可是在无数外使的面前!他母后既然是一国王后,那她哪怕失势也该拿出一国王后应有的气度,该不卑不亢、抬头挺胸地被带走方不堕他这个儿子的派头! “哈哈、哈哈哈——” 江天环的大笑停不下来,这让众来使都在心中怀疑江天环是不是受了被亲儿子背叛的打击,当场疯了。 聚荣仙朝的梁使更加直接,他用看疯婆子的眼神鄙夷地扫过江天环,这才对太子道:“江后似乎身体不适啊,太子要不要先让人带她下去休息一会儿?这样也方便我们与太子商议如何处置这护城号。” 梁使说的是问句,口吻却很傲慢。他的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命令太子赶紧把有碍瞻观的江天环拖走,这样他们才好找太子讨要分割护城号与机甲技术的蛋糕。 碧风国各大世家与各大仙门的使者相互交换着眼色。说实话,见识过机甲的力量之后,他们不觉得几百甲兵就能拿下江天环等人与她们的机甲兵。但见聚荣仙朝的梁使一副笃定出不了岔子的模样,他们又觉得或许梁使与太子早已埋下后招,他们不该贸然地跳出来站在江天环一边。 毕竟说到底,碧风国的王权正统在太子身上。江天环不过是一届暂代王务的王后。说起来还是江天环越俎代庖了。 心中有了清晰的计较,众使者之间的眉眼官司顿时迅速做结。众人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观看着碧风国王室的家务事,一个个都带着游客看动物表演的事不关己与好奇兴奋。 叶棠心中摇头,只道也无怪乎聚荣仙朝能把碧风国压制得如此彻底:在场这么多的世家与仙门使者,竟无一人真的看清了面前的情势。 确实,江天环只是王后。和太子比起来,她对于王室来说是“外人”,她身上的正统性并不充足。 但从太子与聚荣仙朝联手、并且在立场上明显低梁使一头的这个时刻起,太子其实就已经背叛了他的出生,他的国家。 但凡这些碧风国的世家、仙门的使者里有一个能看清楚这一点,他们就该站到江天环的身旁,以免被聚荣仙朝绕过国与国之间的誓约,被聚荣仙朝以无血的方式便为其殖民属国。 要知道不是只有物理意义上的战争才叫侵略。不是只有实际意义上的厮杀才叫屠戮。 经济、文化之间同样存在侵略战争,客观真-相从历史上被抹去亦是一种屠戮。 可悲的太子,他认为他的母后是他获取权利的障碍,却不知他之所以在如此长的时间里能保持这种金尊玉贵的身份,是他被江天环护在羽翼之下的结果。 他身上的权威,他能动用的权利,早就不是躺着一动不动两百年的风王给予他的东西。 他今天能作为“太子”对江天环举起反旗,纯属是因为江天环作为这个国家王后已经支撑了这个国家数百年。 江天环笑够了。 她抹掉眼角的残泪,目光越过太子,越过聚荣仙朝的梁使,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人影上。 “太子妃,这也是你的意思?” 就在一个月前刚被太子以强硬的态度立为正妃的紫滢站在那里,泪眼汪汪地垂着头。 听到江天环的声音,这位娇弱无比的太子妃终于仰起下巴。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泪水也优美地从她的眼角滑落,看得人对她心生怜悯。 “不是的!妾是想阻止太子的……!可太子、太子他——” 紫滢呜咽两声,看起来痛心疾首极了。 太子则被她这样的态度搞懵了:“滢儿?你在说什么?” 紫滢没有理会太子,只是“噗通”一声,朝着江天环就跪下了。 她这一跪没有用修为替自己施加缓冲,光是听到她膝盖落地的声音,就能猜到她的膝盖必然淤青。 “请殿下饶太子死罪!太子不过是被人蛊惑而已!他并不是真心想要谋杀父王母后!妾相信太子没有将我国机密卖予他国!” 说罢紫滢的额头磕在甲板之上,留下一块艳色血渍。 事情急转直下,一时间使者们好像咂摸出点这出家庭伦理剧的味道来了。 然而,为时已晚。现在已经没有让他们更改站队的机会了。 “第一小队,” “第三小队!” “第四小队……” “第五小队——” 机甲小队一队队落在船舷之上。还有更多的小队正铺天盖地地朝着护城号包围过来。 ——云婧的机甲小队根本不是只有一队、两队!这是一支庞大的女军。在这支数以万计的军队里,男子才是极少数。 造成这种结果的理由并非叶棠与云婧的刻意筛选,而是绝大多数男子在被发现有修炼的资质以后,往往会被给予更好的修炼环境与更多的修炼资源。 这意味着起点差不多高的情况下,男子的修为普遍比女子高。一部分女子哪怕资质比男子强,也不会被培养。她们会被卖出去,被人挖走道骨。或是被嫁出去,让她们成为生育天赋更好的孩子的道具。 开发、设计机甲的云婧是女子,实际参与制造机甲的叶棠与筹措制作机甲制造材料的银家双姝、曲千蔻也是女子。这样“女人味儿”浓度太高的组织,绝大多数的男性修真者是不屑为伍的。 在这些修真者眼里,所谓的机甲计划不过是小女子们的过家家,他们不该陪着小女子浪费时间,他们还有更加重要的大业要去成就。 当然了,也有些修真者纯粹是因为觉得机甲什么的太没必要了。打铁还需本身硬,把时间精力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可比依赖那什么听都没听过的机甲要强太多了。 就这样,愿意参与机甲开发、测试,愿意成为机甲队一员的,大多都是女子。这些女性修真者的修为普遍不高,也因此她们想要掌握更大的力量、想要得到被人承认的意愿比一般人更强。 “太子,你与他国勾结,不光豢养私兵还带兵逼宫,你可知罪?” 早在叶棠用云婧的存在提醒江天环太子不可靠以前,江天环就已经知道太子要按捺不住了。 但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那是她的儿子,她怀胎十月养大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觉得是自己没有教养好太子,才让太子变成这么一个本事不大、野心却是不小的人。她同时觉得,太子还年轻,她还有机会把太子引导致正道上来。 再说……凡事都该论迹不论心不是吗?太子可以想要反对她、把她赶下台,只要他没有真的为此去做会伤害到这个国家、会让这个国家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里的事情,她就可以当作太子没有坏心思。 结果呢?结果似乎正是她的这种宽容,酿成了今天这种她们母子今日终有一战的结局。 “梁使……!” 太子想象聚荣仙朝的梁使求救,哪知这位梁使只是和人过了一招的功夫,就已经被一机甲兵踩到了脚下。 这名机甲兵的家族全死在聚荣仙朝的大能手里。这会儿有机会对付聚荣仙朝的人,她自是不留一点儿情面。 “区区杂兵竟敢对我……!?咕啊!!” 被鹰爪踩在脚下的梁使刚要喊出一句:“你们以为你们这样对待聚荣仙朝的使者,聚荣仙朝会放过你们吗!?”他的脑袋就被机甲兵踩进了甲板里,直接洞穿了甲板。 “糟糕!” 发出一声带着点儿小女儿气的惊叫,机甲兵连忙揪着梁使的头发把他从甲板上提起来。然而甲板上还是留下了个头大的洞。 机甲兵顿时丧气:“完了,一个月的薪水要没了。” 旁边的机甲兵见状哈哈大笑,被这些机甲兵们控制住了的使节们却是想哭。 发现梁使比纸老虎还要没用,太子又扭头去看其他的使节。 ——想要趁乱逃跑的使节已经被机甲兵踩翻在地,祭出法宝打准打一架的使节被机甲兵一巴掌将法宝反拍到了脸上。老实站着不动的使者待遇还好些,不过是被机甲兵围了起来,手上多了两个压制修为的银手环罢了。 “太子妃……!” 太子最后看向的,是自己深爱的女子。 可那女子,如今居然站在了他母后的身后。 “母后,是妾无能,没能阻止太子犯下大错!” 以往太子最爱最怜的就是紫滢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如今见到紫滢对着自己的母后露出这副表情,他却只想抽这茶香四溢的臭女人一巴掌,质问她为何要背叛自己! ——他要是现在还看不出紫滢早就投向了他母后一边,他就该是个瞎子了。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作为妻子,你已经尽了全力去劝谏太子。” “母后……母后真的不怪罪于妾?” 紫滢嘤嘤两声:“那妾以后还能称您为‘母后’么?” “自然!” 谁都看得出紫滢和江天环在演,演这一出的目的是把紫滢从太子的反叛行为里摘出去。 谁也都明白,恐怕太子为今日叛乱所做的重重准备,都是他最心爱的正室告诉给江后知晓的。 “太子妃……滢儿!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被机甲兵反剪双手、按在甲板上的太子目眦欲裂。 “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我若为王!你就是后啊!!” 不正是因为如此吗? 含笑瞧着最后都是这么糊涂的太子,叶棠摇摇头。 她能说服紫滢投向她们这一边,除了江天环给得太多了之外,更是因为江天环这个王后的遭遇就是紫滢的前车之鉴。 尽管江天环这个贤后代替丈夫支撑了这个国家几百年,她在世家、在仙门,在王室众人的眼里仍然是个“外人”。 尽管江天环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尽可能地为自己的儿子铺好了日后的道路,只要她的儿子能按照她的指引正正常常的走下去,碧风国的一切都会自然而然地被让渡到他的手中。然而他仍是贪心地等不住这么一点时间,满心都认为身为太子的自己才该是这个国家的主宰。 紫滢当然可以代替江天环成为下一个贤后,可,也就只是这样了。 没有人能当得起家时,她的丈夫、这个国家的世家、仙门需要她奉献时,她就是“贤德”、“贤淑”的好王后。 但当她的丈夫、她的儿子,任何的世家、仙门觉得她碍眼了,她就会变成一个“贪得无厌”、“热爱弄权”、“权欲过剩”的祸水。 一面把紫滢往江天环走过的老路上推,一面让紫滢看着江天环是如何被背叛、如何被算计的,太子怎么能指望紫滢在透过江天环看到自己的末路后还站在他那一边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 紫滢选中太子是因为她眼光毒辣,紫滢抛弃太子却是因为她没有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与头脑,她依旧眼光毒辣的看出跟随太子不如跟随江天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7为王。 “太子……我可是这个国家的太子!!母后!你不能这么对待我!!没了太子你要如何对碧风国交待!?” 被机甲兵拖走时,太子还在犹自喊叫着:“你要如何对父王、对列祖列宗交待!?” “国不可一日无君!!没了我这个储君,还会有谁站在你那一边!?难道你还想——” “把太……不,把这个反叛者的嘴给我封上。” 江天环一抬手,马上就有甲兵给太子堵上了嘴。 太子悚然一惊,这会儿才明白他带上护城号的这几百甲兵方才之所以不动不是摄于他母后的淫-威,也不是被突然的变故给吓破了肝胆。 这些人,本来效忠的对象就不是他。 既然紫滢背叛了他,那么那些真正肯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恐怕都被留在了地面上。并且,已经被这些怪物似的机甲兵镇压了吧? “母后,您没事吧?” 云婧担忧地走近江天环。 目睹了江天环与太子如何冲突的全程的她,自然知晓太子连江天环的衣角都没能碰上一碰。 但她仍然这么问,是因为她先前瞧见了江天环眼角的泪水。 对于云婧而言,这个碧风国的下一任风王是谁都没有关系,横竖那个人不会是她。所以就算太子犯下了勾结外邦,试图赶走甚至是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大罪,如果江天环想要原谅太子,如果江天环只是想给太子一个教训,日后还是会把碧风国交到太子手上,云婧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她只是不希望母后难过。 同时,她想告诉母后:不用强行逼着自己在人前对太子降下重罚。如果有人认为母后对太子的处罚太轻……那她愿意出面,说服那个人,不让那个人逼着母后做自伤般的事情。 “本宫……不,我无事。” 看到云婧,江天环的眼中总算有了点真实的温度。 她略略勾起嘴角,接着摸了摸云婧的发顶。这是叶棠平时褒奖云婧时常做的动作。江天环之前就觉着不公平——明明她才是孩子的母亲!虽然只是个继母吧……可是她也想这样亲昵地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反倒是她这个母亲一靠过去,孩子就往后退,半点儿不给她触摸她的机会? 被揉着发顶的云婧眯了眯眼,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同时也红了脸。 她已经对自己的生母没有印象了。那个生下她的女人也没在她身上留下过如此温柔的记忆。 理智上她一直都明白江后是她的“母后”,可她从来没有奢求过从江后那里得到母爱。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母爱”究竟是怎样的东西。 一晃眼,她就已经这么大了。她从没想过这么大的自己,还有机会感觉到这种名为“母爱”的柔软,并被这种柔软变成一个贪恋母亲的小女孩儿。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爽眼睛……云婧知道自己不该被人看到她这种不成器的样子,偏生她就是忍不住流露出傻乎乎的孩子表情,因为江天环的抚摸而差点流下泪来。 “母亲无事,所以好孩子,别为母亲担心。” 下定了决心的这一刻,江天环无比平静。 甚至就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平静感到不可思议。 她下意识地越过云婧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的叶棠,叶棠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温柔和煦且笃定的表情。 江天环发出一声感叹。 原来阿媚早就看透了。在她眼中,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必定会发生的结果。她从未怀疑过事情会有什么她意料之外的变故。 就连她江天环的决定,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 “什么!?碧风国的江后自立为王了!?” 帝端身旁的双马尾女孩儿、珠珠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那种情况还和自立为王有点不大一样。” 雅琴说着将手里的玉简一放,过来摘了颗葡萄含在口中,跟着爬到塌上 将葡萄渡喂给搂着珠珠的帝端。 等帝端吃了葡萄,雅琴这才继续解释:“风王沉睡以后,江天环已经监国两百年了。现在太子反叛被抓了个现行,风王又没有其他子嗣可立为太子,这等于碧风国的新王旧王同时没了。身为王后的江天环这时提出自己即位,倒也不是完全不合乎规矩。” 珠珠扁了扁嘴:“难怪替我们聚荣仙朝出使的人没有回来!那个笨蛋之前还在端哥哥的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此去必定能拿下碧风国呢!这会儿好了吧?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人抓了把柄,现在反倒是聚荣仙朝欠碧风国一个解释!还得端哥哥亲自出面给他擦屁-股!” “哈哈,不用担心。” 帝端捏了一把珠珠,直把珠珠捏得叫出了令人心痒的声音。 雅琴气帝端只顾着珠珠,捶了他胸口一下,帝端便把雅琴也拉了过去。 三条白-花-花的肉-体滚到了一起,帝端这个亲一口,那个咬一下。心里想得却是:这是个机会。 他早就知道江天环是大气运之女了。只是两百年前他刚刚穿到这个玉华上界,穿进了亲王帝端的身体里。 当时的他气运值极低,修为也比风王要低。他知道自己对上风王没有胜算,想要打脸风王也容易失败。但他又不愿意放过江天环这个大气运之女,所以他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一种叫做“大梦一场”的咒法。 这种咒法是限制只能兑换一次的超稀有咒法,且一次只能让一个目标对象沉睡,目标对象沉睡期间还要烧气运值来维持。限制不能说是不多,但优点是不管多大的大能,只要中了这个咒法,都会沉睡。除非使用者解除咒法,或是烧光了气运值,又或者是使用者直接嗝屁。 当然,中了这个咒法的人也会慢慢虚弱下去,直至修为见底。若是中咒者被“大梦一场”耗死,那咒法也会自动解开。 风王能撑两百余年,修为确实深厚。 只是最初帝端也没想耗风王这么久,他原本的计划是等自己的气运值提升上去了,就直接了结了风王,然后再去勾-引沉浸在丧夫之痛里的江天环,把江天环弄到手。 可在帝端再一次见到江天环时,他吃惊地发现江天环在她的风王老公沉睡后气运值更高了——监国王后这位置成就了江天环更高的气运。 意识到自己能把目标养肥,帝端反而不那么急着对江天环下手了。等他发现了云婧的存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是个母女双收的好机会!虽说江天环和云婧只是继母女,不过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他在床上同时享受她们两个时一定能更多一层滋味吧? 帝端美滋滋地想着,一面在玉简上假装不知云婧身份地与云婧拉进关系,一面又去下界收了珠珠和雅琴两个后宫,为自己的气运值添砖加瓦。 虽然计划不如变化快,云婧忽然就不再玉简上和帝端联系了。但现在帝端有自信能够与云婧再续前缘,并且能通过云婧搭上江天环。 第13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8“你会怪我吗…… 帝端准备解除“大梦一场”的咒法。 持续了两百年的咒法,在解开之时中术之人会是什么情状……帝端这个施术者也无法确定。 不过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大致有二:一是风王顺利醒来,然后在风王睁眼的同时、囚禁了太子,将太子贬为了废太子,并且还打算自己登基的江天环就成了风王的敌人。风王若是想取回自己的王位,那他和江天环之间必有一战。江天环若是想保住自己的权柄,就不得不杀了自己的老公。 其二,那就是风王虚弱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他神魂的回归。在他的意识开始清醒的同时,他的肉-体就会随之溃散。风王连留遗言的时间都没有,就会直接仙解。 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对帝端都相当有利。 假如风王醒来,江天环落入劣势,那帝端就可以向江天环伸出援手。他不光可以保住江天环的性命,还能助江天环突围,甚至可以把江天环捧上风王宝座。 若是江天环与风王势均力敌、甚至在和风王的相争里占到了上风,那帝端可以在背后支援风王,让风王翻盘,跟着再去拯救失利的江天环。 风王没能醒来、直接就死了死了滴的情况下,不管江天环有没有控制住风王已死的消息,帝端都会把消息放出去,并添油加醋、含沙射影地表示是江天环害死了风王。 如此一来,帝端又有充足的机会去解救江天环了。至于云婧……云婧只不过是附带的罢了。当然,为了能够不被江天环怀疑的接近她,帝端是不会让她们发现云婧对他而言只是个添头的。 从结论上来讲,之后帝端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江天环没有困难他也要给江天环制造些困难,这样才方便他去英雄救美,成为江天环感恩戴德的大恩人。 这日,影老来通知帝端该出发了,于是帝端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物,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出去。 从江天环宣布自立为王后已经过了小半个月,碧风国终于派出了正式的使者,邀请各国前往碧风国参与江天环封王大典。 聚荣仙朝位于玉华上界的中心,从聚荣仙朝到另外五国去距离都不是很远,因此帝端是各国来使里最后出发的。 “雅琴、珠珠,我不在的时候,这亲王府就交给你们来管理了。” 登上飞舟之前,帝端向着雅琴与珠珠吩咐。 在雅琴与珠珠的身后,那里还站着二十几名女子。 那二十几名女子都是气运之女。只是和雅琴与珠珠比起来,那些气运之女的气运值对如今的帝端来说已经不够看了。 这也正常,雅琴和珠珠分别是不同下界里最巅峰的大气运之女。也正是因为她们的气运如此登峰造极,她们才有资格“羽化登仙”,跟着帝端来到这个玉华上界。 ““是……!!”” 雅琴与珠珠听话领命,然而两人的眼中满满都是依依不舍。很明显,她们都想跟着帝端去碧风国。 可帝端此去碧风国就是要去增加后宫的,他怎么可能带上雅琴、珠珠还有其他的女人们呢? 所以他打算找点事给这些后院里的女人们做,也免得自己前脚出门,后脚雅琴、珠珠或是其他的后宫们就追了上来,在关键时刻因为拈酸吃醋而坏了他的好事。 露出几颗白牙,帝端朝着女人们魅惑一笑。女人们顿时一脸腰都软了的表情夹着双-腿磨蹭腿根,面上娇羞之色愈发浓烈。帝端则倾身过去,搂着雅琴与珠珠的后脑勺用只有她们二人的听得到的声音对她们说: “本王自从有了你们,就觉得这后院的人太多了些。” 二女呼吸一窒,同时睁大了眼睛。 “过去本王年少无知,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院子里收。可现在本王有了你们,就明白原来自己的身边不需要有那么多人。” 雅琴眸光湿润、泪盈于睫,珠珠直接吸起了鼻子,眼眶里泪花乱转。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我没给这些女子名分,但在本王眼中,她们与本王也算是夫妻一场。本王不好亲自出面伤了她们的心,所以……” “端哥哥放心!一切交给珠珠!珠珠定然在你回来之时让你瞧见一个新的亲王府!” 娇-小的珠珠拍着自己的心口,一脸的赤忱。雅琴却是心中冷笑。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心眼。只怕珠珠想排除的不仅仅是她身后的那些女人们吧?要是没了自己,珠珠可就是距离端哥哥最近的人了。不用说,珠珠一定会趁收拾后面那些女人的机会,也给自己下绊子、泼脏水,逼得自己不得不离开亲王府。 “雅琴什么都不求,也什么都不争。但端哥哥既然说了,雅琴自会帮哥哥分忧……” 矮身行了一个极为优雅的礼,雅琴弱柳扶风、不着痕迹地将珠珠挤开了些。 这个绿茶味的白莲花! 珠珠心中怒骂雅琴,又扑进帝端怀 里一阵哭:“呜呜想到要好几天见不到端哥哥,珠珠好难过呀!” “端哥哥一定要早些回来……” 雅琴也梨花带雨地流着眼泪,偎到帝端身上。 前头二女与帝端黏黏糊糊,看得后面那些女人恨不得将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两人大卸八块——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和端哥哥在一起的!这两个小贱蹄子算什么东西!?也敢撇下她们居大!? 王府后院的宅斗大战已然点起了烽火狼烟,帝端满意地瞧着自己的成果,一面冲着众女挥手,一面登上了飞舟。 帝端可以想见宅斗会让气运之女里出现死伤。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并不可惜后院的美人们。 拜托,这可是仙侠世界诶!他有几个千年甚至几十个千年可以去享受源源不断的环肥燕瘦,就算后院死了一、两个美女,他今后也能增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后宫啊。 再说气运之女死在别的气运之女手里,她们的气运也不会消失,只会流转到打败她们、消灭她们的气运之女身上。而这种气运流转的规则不仅限于宫斗宅斗里出来的气运之女。 说他养蛊也行,横竖都是他收服了的气运之女。她们中死了几个,剩下的女人也会全数继承死了的女人的气运。他得到的气运加成是不变的。 也不用怪他心狠。他可是个事业批,心中只有君临天下这一件事,可没长会儿女情长的恋爱脑。再说—— “女人多了也怪麻烦的。” 床上叫叫也就得了。下了床怎么还黏在他身边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 她们难道不知道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听她们讲那些无所谓的琐事吗?真是脑子不好,一个个都蠢呼呼又贱兮兮的。 “殿下?” 帝端影子里的影老一时间没听清帝端低声的自言自语,他从帝端的影子里浮出半截身子,帝端见了他只是打了个响指让他缩回去。 影老领命,重新沉入影子之中。帝端则是想着以后可以开辟几个亲王府这样的养蛊场。 后宫增加了是很好,只是会在他面前喋喋不休、指手画脚地抱怨她女人太多的女人也增加了。女人们的吃穿用度又都得他出,她们修炼也要烧他的灵石。 所以怎么能怪他有意精简一下自己的后宫呢? 等把江天环拿下,扶持江天环坐稳这女王之位,碧风国也就成了任他操纵的傀儡。 届时他在这里建个王府,可以对江天环说这王府是用来和她私会的。等他往王府里塞女人时,他又可以对江天环说还不是因为她没能给他她的全身心,他气不过才去找别的女人泻火。 江天环要是足够蠢笨,就会禅位给他。江天环要是舍不得权利,甚至不惜与他为敌……那也没关系,踢掉一个江天环,扶持一个新的傀儡上位就行。 比如云婧就挺好。那小妮子一贯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在网络……哦不,是在玉简上与人匿名沟通都谦虚到谦卑。把她扶上王位,她一定是自己指哪儿打哪儿,不敢有任何的意见。 不过现在他还是更想要江天环。毕竟那是个熟-女!身材也是真的火-辣!容貌还比云婧好看上几百倍。 不收了她实在是可惜了啊。 …… “王,废太子逃出去了。” 落地镜前面正被人披上王袍的江天环“嗯”了一声,跟着回过头来看叶棠。高冠之上的玉旒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摇动起来。 在叶棠所知晓的古代,只有帝王、也就是天子才能用到十二旒,王公只能用到九旒。但在玉华上界,似乎没有这种说法。冠冕不仅可以是九旒、十二旒,只要你有足够的财力,二十旒也不成问题。 玉华上界的冠冕基本不遵叶棠所知道的传统形制,在外观上也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江天环头上的冠冕就是如此,冠武(帽筒)不是罩在头上,只是拢住扎高的发髻,上头没有金簪也没有金池,綖板还是半透明的琉璃色。 “现在就称我为‘王’是不是早了点?” “封王大典还没正式开始。” 叶棠笑笑:“可在我心里,你已经是王了。” 对叶棠来讲,“王”这个名头不来源于一场仪式,也不来源于一份遗嘱。 “王”是有资格为王的人,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自行得到的东西。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江天环清楚她今后要面对什么,但她没有逃避。所以,她担得起这个称呼。 江天环望着叶棠几秒,她一抖睫毛,从叶棠脸上移开视线。 “你会怪我吗?” 怪她软弱,没法下手弄死自己的亲儿子。怪她不够心狠,明明已经打算踩着他人的尸体上位,却唯独放过了自己养大的孩子,给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治世,给未来或许会统领这个国家的云婧,留下了莫大的隐患。 第13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39下钩子。…… “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有时候江天环会觉得叶棠一定比自己年纪大。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叶棠瞧着她的目光,有着长辈般的包容。 “放心吧,我之所以会同意你放过废太子的性命,对你让紫滢去帮着废太子离开监牢、逃出碧风国的事闭口不言,都不是因为同情身为母亲的你。” 见江天环在一瞬间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来,叶棠又安抚她一句:“放心,我也没派傀儡跟着废太子,打算废太子前脚离开碧风国,后脚就砍了他。” 江天环悚然的表情这才稍稍平复。 “那你……?” 根据江天环对叶棠的了解,她可不信叶棠真的对废太子逃走这事儿无动于衷。 “‘火种就该掐灭在刚燃起的时候’……这种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在我而言,这种说法多少绝对了些。” “这世上也有放一块腐肉去吸引苍蝇的作法。” 在护城号上被机甲兵带走的不过是各个世家、各个仙门的使者。这些使者对于他们的家族、对于他们的仙门来讲虽不是可有可无,但也绝对不至于能撼动整个家族的根基。这与他们是否是家主、是否是仙门掌教、执剑长老无关,毕竟对于世家和仙门这样的百足之虫来说,家主也好、掌教也罢,也不过就是可以替换的齿轮。 废太子是个很好的稻草人。 他志大才疏,空有一腔抱负,在实践方面却很差劲。 他若是能把聚荣仙朝的梁使利用成猎犬,叶棠还会高看他一眼。遗憾的是在废太子和梁使的关系里,废太子才是扮演爪牙的那个。 这注定废太子会是一滩烂泥,叶棠压根儿不怕他贼心不死。 不如说叶棠现在就希望废太子的贼心能够多维持些日子。 世家和仙门是不会让江天环顺顺利利地当上这个王的。他们会想尽办法给江天环找麻烦。可明面上,他们多少仍会有所顾忌。谁让代表他们的使者落到了江天环的手上呢? 只要江天环没有先动手杀害这些使者,只要江天环好吃好喝地养着这些使者给平民百姓看,世家与仙门先和江天环翻脸,那就是世家和仙门不对——这也是多亏了愚蠢的废太 子。 倘若废太子没有和梁使联手,没有直接带兵杀到江天环的面前,他也不至于被打成叛逆。就因为废太子成了叛逆,江天环才“不得不”接任风王之位,江天环的正统性反而得到了提升。 世家和仙门这时候和江天环撕破脸,那就是站到了背叛者的一边,就是“不义之徒”。 如此一来,江天环反倒是有充分地理由,可以联合其他四国去剿灭叛逆。 其他四国不一定在乎碧风国是谁统治,也不一定会被江天环许下的重利诱-惑。但趁着讨伐剿灭碧风国叛逆的这个机会,五国可以再一次结为同盟。 在这玉华上界,有谁最不愿意看到五国成为同盟呢? 那必定是聚荣仙朝。 原因也很简单,上一次五国结盟,就是为了围攻聚荣仙朝。 谁又能保证这一次五国挂着为碧风国讨逆的-名头而结成的同盟,最后对付的不是聚荣仙朝呢? 于是利用这一点,江天环甚至可以得到聚荣仙朝的协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还是先说回废太子。 江天环若是想要巩固自己的统治,那就必须排除反对自己的人。可先前也说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出来当“叛逆”的。 逃出去的废太子就是一面旗帜。一面反江天环的旗帜。 不敢在明面上和江天环做对的人,都会去资助废太子,好让废太子代替自己去和江天环撕一撕。 这也就是说,废太子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出口。对江天环有意见、咽不下这口气的人都会去接触废太子,试图利用废太子。 顺着废太子这根藤,就能掌握是哪些世家与仙门不满江天环的统制,并且还会为这种不满做出实质上的行动了。 明确了目标,接下来就是逐个击破。逐个击破的方法很多很多,叶棠转个眼珠子的功夫就能想到挑唆几个世家与几大仙门对立的方法。 废太子现在觉得只要自己逃出去、就有机会东山再起,那是因为他失败的次数还太少。 等他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会被一次一次地击败、击溃,他还能不能维持斗志就很难说了。 到了他已经打到不想再打下去、结果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在他身后鼓动他去与他母亲对立的时候,他是会先崩溃呢,还是会杀了那些逼着他去送死、不允许他停下来的人之后,再去自尽呢? 说实话,无论废太子是哪一种结局,叶棠都不在乎。 “……废太子就是你送去的那块腐肉?” 江天环笑了,笑得那样悲戚。 “你会心疼么?” 叶棠问这位已经看到自己儿子结局的母亲。 “会。” 江天环答得斩钉截铁。 同样斩钉截铁的,还有:“但,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 儿子的噩耗传来时,她铁定会止不住泪地哭出声来吧。 可也仅此而已了。 她不仅仅是一个母亲。她还会是这个国家的王。 在她决定成为王的那一刻,她就要对这个国家负责。她就要承担为王的后果。 她没有太长的时间、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放在伤春悲秋上面。她需要将云婧培养起来,让云婧拥有可以治国的力量。 若是出现比云婧更适合治国的人才,她也需要将那人才挖掘出来,并且权衡最终以什么样的形式将这个碧风国交到后继者们的手上。 好在她即位为王这件事,为碧风国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云婧会被江天环封王之后被封为太女。然而她并没有流着江天环的血,这意味着碧风国的王位不再靠血统来传承。 对于重视血统的世家来讲,这不是件好事。可对仙门来说,这为非血统性继承的合理性添上了很大的一笔。 仙门比世家更看重个人实力。血脉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修为的高低,但这不是绝对的。 为了不让自己这一支衰弱,为了让自己这一支高人一等,师父们不断将拥有强大潜力者吸收为弟子。这也直接导致了每个仙门里都发生过遴选师父的继承人时,能力高的弟子与血脉近的后代各占一边、各执一词,最后双方冲突不断的事情。 受王族与世家都更偏向于看血统的影响,仙门里的继承人之战往往都以弟子败下阵来收场。 但如果碧风国的王室不再遵循血统论,而是奉行有能者居之的师徒论,仙门的传承情况就会为之一变。 有意继承师父位子的弟子们现在就试着该站到江天环与云婧这一边来了,毕竟万一江天环与云婧失败了,弟子们所企盼的变革也就不会到来了。 这是危险的赌博,却也是难得一见的机遇。 江天环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机遇! “阿媚,你真的不要封官封爵?” “至少现在我不能要。” 叶棠笑着回答:“我可还不能暴露。” 江天环轻出一口气。 她虽不知叶棠想对付的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对付那人,但她知道,叶棠不会无缘无故针对谁。 “那等你想要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儿。” 叶棠颔首:“一定。” 不是叶棠谦虚,这才谢绝了江天环要给她加官进爵的想法。 她确实有不要官爵的理由。 那就是帝端。 从她傀儡回报过来的信息来看,帝端从下界回来之后就没有再“收服”气运之女。 这难道是帝端不想吗?看到帝端在银家双姝面前的油腻做派,叶棠可不这么觉得。 于是叶棠可以推断,帝端是因为无法确定气运之女的气运值多寡,这才不贸然动手。 但帝端不会永远这么谨慎小心。一来是他不是这种性格,二来是这人“收服”过那么多气运之女,他早已建立起了自信。 吃了那么久看不到具体气运值的瘪,他迟早会想莽上一莽。 话虽如此,以这人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的个性来看,他要莽也不是瞎莽。他必然会选一个他认为气运值最低的气运之女来莽。 江天环即位为王,云婧为太女,紫滢成了女官。而她既不是官也没有爵位,看起来就只是这三人旁边的陪衬。 当然,为了保证帝端一定上钩,她还准备了另一个诱饵。 先前还安静地在殿外等着叶棠的宇文敬浑身一震,跟着他缓缓目视前方,又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 ……总算是赶在说好的时间前回来了。 宇文敬轻舒一口气,跟着就瞧见了叶棠袅娜行来的身姿。 第134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0薅两次。…… 一男一女走在前往阅兵场的路上。 一人容貌绝艳,虽是男子,然而皮肤白净,五官细腻精致,还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祖母绿的眼睛。男子身上的衣着配饰并不如何豪华,奈何他自身气质高华,看起来就很有教养,也因此即便是质料平平的衣裳,也被他穿出一股子金尊玉贵的气质来。 另一人以女子来说身量相当之高,欠缺一点儿女儿家的娇柔之美。可这女子眉眼温和沉静,与人对上视线后还会朝人友好一笑。她的笑容像是有能让人镇定下来的魔力,可以想见若是与她交谈,必会如沐春风。 “那便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吧!?” “可真好看呀!” 身为重要的使节,帝端在前头走着,可谓是前呼后拥。 兴许是觉得前头的帝端注意不到后面,队伍最后头的两个小侍女忍不住八卦起来。 “就是不知大公子为何对那般女子情根深种……我听说那媚姨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破鞋!” “我也听说了!说是以前在宇文家,只要是个带把儿的,都能要了她呢!” “呸!脏女人!贱蹄子!” “谁说不是呢?” 两个侍女窃笑起来,分毫不知以帝端的修为,她们就是再离他远上十米,帝端也能轻松听清她们的对话。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那骚-浪蹄子对大公子有救命-之恩,大公子这才对她……” 听见后头二女的嘀咕,队伍里又有几个侍女脚步迈小了些,故意落在队伍最后。 “说什么她去藏龙岗剖了尸龙给大公子带了龙丹回来……我看呀,她八成儿是用她那不值钱的烂肉从哪个好-色之徒的手里换来了龙丹吧?大公子就是被她这点儿小手段给蒙蔽了!” “哈哈,真是不敢想要是大公子知道救了他命的龙丹是这么来的,他会不会嫌脏宁可死了?” “去去去!别乱说!大公子这般人间绝色,怎么能死了呢?他光是活着就是造福咱们的眼睛了,可不许你咒大公子!” “其实我觉着吧,大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媚姨在,他原本也不会死的。” “我也这么觉着!” “媚姨啊,其实就是运气好了点,下对了注、赌对了大公子不会死 吧?” 前头一个礼官发觉后头掉队的人越来越多,连忙朝着后头猛瞪一眼。 她这一眼虽然无声无息,却是让对上她视线的侍女们都幻听到一声“都给我闭嘴!赶紧赶上来!”的河东狮吼。 侍女们肩头一颤,连忙闭上嘴巴,几乎是以小跑的动作跟上了前头。 帝端歪起嘴角。 哪里的女人都一样啊。不是嘴碎就是善妒,见不得别的女人比自己漂亮,见不得别的女人过得比自己幸福。就算是没开罪过她们、与她们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人,她们也以传人家谣言为乐。 不过,这对他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被这些嘴碎婆子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了。 宇文敬,他记得这人。 这人是个大气运之子。按照他本来的轨迹,他在发现自己母亲是为自己父亲、为自己一族所害之后,他会屠戮满门,随后堕入无情道。 本来,屠戮满门这种行为是会遭到正道唾弃与批判的。可宇文敬非常冷静地与前来围剿他的正道人士对峙,并问他们既然可以有杀妻证道,为什么不能有屠亲正道?正道中人顿时哑火,一时间对脸懵逼。 文辩辩不过宇文敬,就有性急的正道中人试图拿下宇文敬再和他“讲道理”。结果入了无情道的宇文敬愈发强悍,最后直接把前来围剿他的正道联盟干崩了。 再后来,有人请大能出山,去对付这宇文敬。谁想大能们居然觉得宇文敬的话有理——既然杀妻灭子能证道,屠亲灭族为什么不能?既然杀妻证道没有罪,屠亲灭族来证道为什么又有罪? 其实,嘴上说着同意宇文敬是在“证道”的大能里,不是每一个都是发自真心地认为宇文敬杀光亲族的行为能叫作“证道”。 可这些人里,有的以前就当众保过以杀妻灭子来“证道”的修士,也有的人是根本不想和宇文敬这个疯子作对。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清醒的疯子。 堕了无情道的宇文敬正是这种清醒着发疯的疯子。 幸好这个疯子很快就被天收了——不到两百年的时间,宇文敬就到达了距离踏碎虚空仅有一步之遥的真神境巅峰。可惜不知道是踏碎虚空的步骤错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宇文敬在飞升的时候陨落了。 帝端很眼馋宇文敬身上的气运,可彼时他的气运低宇文敬太多。不管是正面撞上宇文敬,还是背后搞宇文敬的鬼,帝端的结局基本都只有被反杀这一个。 这时帝端就开始后悔自己将“大梦一场”给风王用了。 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就是系统的商城里也没有后悔药卖。解除风王身上的“大梦一场”虽然不会遭到强烈的反噬,但醒来的风王一定会调查自己沉睡的原因。若是再得知宇文敬和之前的他一般,无缘无故地就沉睡了,只怕风王立刻就会猜到这种不自然的沉睡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术法。 风王未必能从宇文敬的沉睡上查到什么直接指向帝端的线索。但气运之子之所以是气运之子,运气自然不是一般得好。万一风王瞎猫碰到死耗子,真给他猜到了帝端身上,彼时的帝端还真没法挺直腰杆保证自己一定对付得了风王。 帝端思来想去,心一横,拿出气运值又在系统商城里兑了别的咒法。 这次他兑的咒法,名叫“乱心咒”。这种咒术使用条件比较苛刻,但发动后可以让人陷入极端的负面情绪里,失去冷静与理智。 帝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宇文敬身上中下了乱心咒的咒种。当宇文敬得知他母亲身死的真-相,咒种也发了芽。 精神错乱的宇文敬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再然后,宇文敬的仙骨就这么被他自己毁去了。 帝端成功破坏了大气运之子的气运,他虽然没能彻底击杀对方,得到更多的气运值作为报酬,但也得到不少系统奖励。 鉴于在那之后宇文敬就不被系统判定为气运之子了,帝端也就没再关注这人的死活——没有气运的保护,这种废人放着不管,他也会自己死掉。倒是如果把人逼到了绝路,指不定反倒会激发他的生存意志,生存意志又会为他吸引来新的气运。如此一来倒是让已经被消灭的敌人复活了。 没想到这货居然没死。 帝端拧了拧脖子,眼中射出两道精光。 好!很好! 没有死反而更好! 这货恐怕又重新变回气运之子了吧?而他身边那个,也是气运之女。 ——不论那个气运之女是从哪里弄来龙丹给宇文敬的,总之宇文敬能够重新成为气运之子,多半和她脱不了干系。 虽说这破烂系统乱码得是越来越离谱了。今天他一路走来,不光是前头的那两人,还有银家的姐妹花,另外几个漂亮妹子的气运值也都是一堆乱码,让他烦得不行。 但反向来讲,乱码正是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标识。他不用怕自己搞错了人,费了功夫最后却拿不到应有的回报。 宇文敬重新变回气运之子等于他能对着他薅两次!再加上他旁边那妞…… 嗯,长相还行,有点老气。身材不大好,该凸的地方不凸,该细的地方不细,是个坦克。但偶尔换换口味也行吧。大不了收服了她之后把她往后院炼蛊池里一扔,留下她的气运就行了。 帝端美滋滋地笑了。 第13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1父子相残。…… 叶棠亲昵地挽着宇文敬的胳膊,两人一面走一面咬着彼此的耳朵低声细语,时不时发出周围人也能听见的轻笑。 这幅画面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叶棠与宇文敬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情侣。然而这对“情侣”此时的对话内容却与风月半分不沾。 “你回来了就是说……” “嗯,结束了。” 能被宇文英选作接班人,宇文铭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遗憾的是,嫉妒、仇恨、埋怨就像一锅卤汁,让他那被丢进卤汁里大火熬煮的脑仁不断缩小、缩小、缩小…… 宇文敬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让急功近利,急于向父亲证明自己比大哥强、自己比大哥更适合带领并拥有宇文家的宇文铭做下了不少忤逆父亲的事。 宇文英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宇文铭一次、两次的阳奉阴违他没有追究,到宇文铭明摆着就是在和他唱反调,他这才大发雷霆,当着宇文铭的面儿掀了桌子,然后指着宇文铭的鼻子大骂说: “我知道你做事处处不如你大哥!却不知你做人也是处处不如你大哥!早知你是个这样不听话不懂事的废物,便是你大哥没了仙骨、要死要活上百年,之后又说非媚姨那破鞋不娶,我也该把这个宇文家给你大哥!!”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戳人痛脚。宇文英这番话,那是把三儿子的颜面摁在地上摩擦摩擦,还在人前摩擦出火星子来了。 瞧着宇文铭那张勃然变色,扭曲的同时涨成猪肝色的脸,宇文敬就能想见宇文铭回去后会给自己下什么命令。 果不其然,宇文铭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对宇文敬说:“鬼师,让那群魔修动手。不管他们开价多少,要灵石矿几成的分成,都允了他们……!还有,那些魔修不是很垂涎我那些姐姐妹妹们吗?给他们,都给他们!只要他们能帮我做掉那该死的老头儿——!!” 宇文敬抱拳:“属下领命。” 后面的厮杀其实宇文敬和魔修们都没怎么参与。他们只是砍了砍宇文家的长老,随后就去“袭击”宇文家的千金们。 之前宇文英和宇文铭就因为几个宇文家的千金“失态”而将她们赶出了家门。 剩下的千金们无一不是杯弓蛇影。原本性子就属于小心谨慎那几人这会儿是一点儿声息都不敢有。另外几个平时脾气大、性子也急的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不敢有半点儿行差踏错。 该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什么的,纵使宇文敬也算是足智多谋,妹妹们待在自个儿院子里不出来闯“祸”,他确实找不到机会让这些妹妹们也被发落了。 当然,宇文敬原本也没指望能够把所有妹妹都赶出宇文家去——宇文英没事养这么多女儿做什么?难道他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么? 不,他之所以养女儿,那是因为女儿对世家来讲是一种独家的物资,是一种价格高昂、可以表现出自己诚意的礼品。宇文英可以容忍女儿里出现损失,就好似烧瓷的瓷窑避免不了瓷胎的报废。可宇文英还没蠢到因为几个瓷器上有瑕疵,就砸光整批瓷器的地步。 这时还留在宇文家的千金大多是娇花儿。有人稍微被吓唬两下就不省人事,还有人直接尿了裤子,扑在奶娘怀里放声大哭。倒是 平日里看起来最弱柳扶风,太阳下头走几步就要晕乎、还常被其他姐妹骂“心机”的那个妹妹,在此时表现出了令人震惊的坚强。 她拿水泼醒晕过去的妹妹,又一巴掌扇得扑在奶娘怀里嗷嗷哭、不愿意跟着她逃的姐姐瞬间噤声。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吧!别拖着你奶娘!” 说罢这位平时“柔弱不能自理”的娇花儿扯着奶娘就走,那气势,当真是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躲在房顶上偷看的魔修们有的震惊,有的好笑,还有的心碎——那心碎魔修是真的心悦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千金。他因为这位千金的“柔弱不能自理”而产生了一种奇特的使命感。他时不时就对自己的同伴们说:他的心上人很柔弱。他今天不在她的身边,明天他的小娇花儿就能蔫死。 见“明天就能蔫死”的“小娇花儿”一手提着细软,一手抓着奶娘,脚下如风在一种姐妹前头开路,魔修的同伴们都忍不住开口逗他。 “我的心上人~她~很柔弱!” 学着同伴的口吻,一魔修状似深情道。 另一魔修也很欠地捂着心口,唱戏一样说:“我今天不在她的身边,明天她就要蔫死!” “别、别说了!!” 被逗的魔修忍不住高喊一声,他这一嗓子差点儿让下头的“小娇花儿”注意到。 还好这魔修眼疾手快,转手就往旁边的家主院子里扔了个爆裂符。 爆-炸声让一时驻足的“小娇花儿”重新带着姐妹们跑了起来。 宇文英的院子受袭,这没能对宇文英造成致命的伤害,却是让宇文英大为光火。 他晚膳时才刚骂过三儿子,晚上他的院子就受了袭。这是偶然么?他才不相信! 锵—— 长剑出鞘,一声龙吟。 气急败坏地从挂在墙上许久都没碰过的剑鞘里抽出长剑,宇文英提着剑,没管那从他床上摔下去、此时缩到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大步流星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他-妈-的!臭小子!连自己亲爹都敢害!!” 暴怒的宇文英动手砍人。越砍越是被激出血性。 魔修们装作不敌宇文英的样子,且战且退。 另一面,宇文敬作为“鬼师”告知宇文铭战况不利,宇文英已经知道今晚的事情是宇文铭在捣鬼,魔修们又扛不住宇文英的攻击,一伙儿乌合之众作鸟兽散。 这下宇文铭终于知道了害怕。 他开始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末了又狠狠一咬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决定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横竖他父亲早已经后悔选择了他这个平庸的三儿子,这会儿他父亲有借口把下任家主之位从他身上拿走,他这个当儿子的就算是现在投降,他父亲也已经不会原谅他了。 既然放下武器也只能得到个失去一切的末路,那为什么不拼杀一场呢? 至少拼一拼,他或许还能坐上那家主之位!! 就这样,宇文家父子的火拼正式开始了。 宇文英刚开始没打算杀了宇文铭。但见宇文铭的布置每一步都是冲着杀了他而来,宇文英也大开杀戒。 浓郁的血腥味儿并没有随着太阳升起而变淡。在日头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宇文家父子也终于厮杀到了一起。 宇文英一度被歌舞升平的家主生活磨掉了的杀伐之气重新显露无疑,宇文铭到底在他老子的面前棋差一着,就这样被他老子在肚子上开了个天大的圆洞,整个人一折两段儿。 与此同时,有好事者翻上宇文家的墙头,瞧见了父杀子的这一幕。 宇文英还来不及问护卫宇文家的阵法去哪儿了,他已经下意识地出剑,要杀死那瞧见他砍了自己儿子的好事者。 然而—— 鼓城-的其他世家都来了,几乎是无一缺席。 有本来就和宇文家不对付的人出手保护了那好事者,也有和宇文家走得近的人脸色煞白的文宇文英宇文家为什么会闹出父子相残的丑事。 原来整场父子相杀的戏码,已经不知被什么人从玉简上直播了出去。方才是宇文家的护宅阵法突然失效,外头的人才得以闯入。 “不、不是的……是我儿忤逆……” 宇文英试图解释:“是他想要杀了我,我逼不得已才……!!” 可宇文英一头一脸的血,这些血不全是宇文铭喷的,他脚边的尸块也不仅仅属于宇文铭。 “宇文英,我只问你一句:你儿为什么想要杀你?” “他是你选定的、也是长老们都承认的下人家主。他不用对你做任何事,只要等着,就能继承你的一切!他有什么必要在这种时候对你痛下杀-手!?” “倒是你,宇文英——” “你嫉妒长子的天赋之才,毁了他仙骨不说,还以提亲之名将他赶出宇文家,让他在碧风国无法回来!” “现在你瞧着三子即将顶替你的位置,成为宇文家家主,得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想来你一定很不服气吧?” 过去的敌人,曾经的朋友,以往总是对着宇文英点头哈腰的谄媚者……在场所有的人,都用他们的目光给宇文英定了罪。 “不!不是的!不是——” 手中长剑“叮当”一声掉落在地,脆响惊起一片飞鸟。 拖着染血的脚步,宇文英如同一只血鬼,踉踉跄跄地从尸堆里走出。 “我没有……!没有要——” 见宇文英冥顽不灵,为首之人一甩袖袍:“服老吧,宇文英!你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天赋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都在全盛时代!” “总会有比你年轻、比你有为的年轻人冒头。你就算毁了、杀了自己的儿子,也毁不尽天下有才之士,杀不完天赋异禀之人!” 发觉没人打算听自己的辩解,宇文英愤怒起来:“我不是说了我没有吗!?我是迫不得已才动手的!我才是受害者、受袭者啊!!” 说到这里,宇文英忽然冷静下来,他呲牙,露出个看穿了一切的笑来:“……原来如此,你们也要害我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人心怀鬼胎,满脑子都是顶替我、顶替宇文家了!!” 宇文英这话说得也没错。 来人都是鼓城其他世家的人,为首那人更是鼓城第二世家的家主。 宇文家日渐衰弱,其中固然有自身的原因,外力也是绝对不少的——只要干掉宇文家,鼓城-的其他世家就可以瓜分了玉华上界原先占有的一切。 那可是无数的天材地宝!是种类繁多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器仙器!更是不可计量其影响力的功法秘笈! 但,在场之人,又有谁会承认这一点呢? “宇文英,你疯了。” 来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十八孔玉笛,薄唇一抿就吹了起来。 缭乱音符瞬间通过鼓膜炸得宇文英眼前扭曲一片,让他头痛欲裂地摔倒在地。 混乱之间,宇文英摸到了地上的长剑,他一把握住剑柄,挥出一道剑气—— 宇文敬没有将一切看到最后,他也不用看了。 宇文英纵使杀出重围,他的-名望名声也已经死 了。从今往后,他只是个被鼓城各大世家追杀的疯子。而他最大的一项罪名,便是:屠杀血亲。 “辛苦了。” 与宇文敬一道坐上阅兵台上的贵宾席,叶棠拿捏着帕子的手轻拍宇文敬的手背两下。 宇文敬背后的龙尾围着叶棠周身绕啊绕的,他本人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风轻云淡。 第13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2不知道就算了…… 江天环的封王大典被办得相当豪华,但又十分端庄。 “真是的,就媚姨会偷懒!” 站在云婧的身后,紫滢瞪了一眼不远处与宇文敬坐在一处的叶棠。 因为叶棠没有被封官加爵,封王大典上她只需要坐着旁观即可。云婧、紫滢等人却是要跟在江天环的后头,从早站到晚,站到整场仪式结束。 相比起一般人来,修真者更不容易疲劳。若是修习了强化肉-体的术法、功法,别说是从早站到晚,就是全副武装站在一个地方十天半个月不挪动一步,对修真者而言考验的也只是耐性。 紫滢之所以这么气呼呼的,倒不是真嫉恨叶棠在她和云婧忙得脱不开身时自己跑去和情郎轻松去了。 紫滢生气的点,在于叶棠的“不争”。 对于从宫斗文里走出来的紫滢来说,“不争”是这个天底下最愚蠢的事情。能拿到手的东西为什么不拿?能得到的权利为什么不要?清高是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还是保得住自己最在乎的人? 一想到叶棠明明应当得到位比朝廷三师的位子,结果她自己却说不要,紫滢就气得要死——能者多劳。在紫滢的眼里,有能力的人就该居于高位,去操更多的心,做更多的事。这是有能者的义务,也是责任,更是权利! 她不过是在背后给了那废太子一刀,背叛了那废人就换得首席女官之位。媚姨呢?说实话,见到媚姨所做的事情,紫滢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大王该媚姨去当!媚姨自己却是油盐不进,别说官爵褒奖了,她甚至不想自己的成就被旁人知晓! 她真以为只要她的成果不为人所知,她与宇文家的大公子就能一直过这种“平凡而美满”的生活吗?这是什么样的恋爱脑啊!还是说在她而言,宇文家大公子的想法远比她实际获得的利益与成就更重要?她是顾虑到宇文家大公子如今高不成低不就,怕自己的成功会伤害到宇文家大公子的感情,这才甘愿被埋没? 啊啊啊!!气死啦!!气死她啦!!! 她真想揪着媚姨的耳朵对她吼:“恋爱脑只配挖野菜吃!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嫉妒你的成功就不再爱你!真正爱你的人只会为你取得成功而感到开心高兴!真正爱你的人会想着支持你、提高自己,让自己与你相匹配,而不是把你拉进泥潭里,要你用和他一起半死不活地挣扎来证明你对他没有变心!” 气归气,紫滢却没法真的去揪媚姨的耳朵——人的命数都是自己选的。她去多嘴只会惹人嫌弃,让人觉得她“爹里爹气”。她再不满意媚姨的选择,也只能像现在这样朝着媚姨还有她的心上人干瞪眼。顶多拿“偷懒”当借口,骂不争气的媚姨两句解解气。 “呼呼……” 紫滢听见了小小的笑声。不用说,这是云婧发出的。 在这种万人瞩目的场合里,在这种端庄肃穆的仪式中,面对紫滢这位首席女官,还敢笑她的,就只有云婧了。 “紫滢你果然挺欣赏阿媚姐姐的吧?” “听见她拒绝封赏,母后亦打算顺了她的意,不叫她加官进爵,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就是你。” 云婧的话让紫滢撇了撇嘴。云婧知道,这个动作是紫滢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若我不知道就算了,可我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她,我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紫滢的目光落在护卫着整个阅兵场、乃至整个清风城-的机甲兵身上。 护城号此时已经完成了变形,巨大的身影单膝跪在王宫后头。它若是起身,只一脚就可以踏平一个山头,让绕着清风城流淌的河水被直接阻断。 在距离各国使节高坐的贵宾席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那里组成几十个矩阵的机甲兵正双手背在身后,聆听着新任风王的讲话。 而这些所有的机甲,设计人虽然是云婧,真正实现了云婧设计的,却是媚姨。 她不知道媚姨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她只知道媚姨通过赤炎国的银家双姝购入了数量惊人的材料。又通过一个名为曲千蔻的女子,顺利的在不引人瞩目的情况下,将这些材料转移到了清风城内。 之后媚姨重组了这些材料。据说她用的法术和她制造傀儡的法术同根同源。可紫滢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制作傀儡和把性质完全不同的材料重组、结合成另一种新材料究竟有哪里相似相同。 银家双姝不是碧风国人,不能封官封爵,江天环也不会当众褒奖二人给机甲兵提供制造材料这事儿,以免赤炎国内有人批判双姝胳膊肘往外拐,掉进钱眼里忘了爱国之情,竟是瞒着炎王给他国之人提供重要的天材地宝,末了又不将贩卖天材地宝的钱送予王家以示忠心。 因此明面上,银家双姝只是因为与碧风国的其他世家有交易来往,这才列席封王大典。 但私底下,谁都听过银家二女的传闻,知道她们手眼通天,与她们合作可以获得庞大的利益。 江天环给予银家双姝的实际利益已经不薄,再加上这种传闻……银家在双姝的带领之下从暴发户一跃为真-世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曲千蔻也很厉害。 兴许是因着闯过南走过北,这名女子不光八面玲珑、为人圆滑,既能讨好得了千岁翁,也能哄得住刚出生的襁褓。她对各类运输路线,包括但不仅限于马车、飞舟、大船都了解得很清楚。就连押送时资材的耗损计算,所需的人力物力的计算,她也是一把好手。 其他还有许多出类拔萃的女子,都是被媚姨举荐、或者是被媚姨亲自带到江天环和云婧的面前的。 紫滢也算是慧眼识珠之人,可她真没法模仿媚姨的眼力,在短时间内挖掘到这么多有用的人才。更没法轻易说服这些人才,让她们相信她会引导她们到能够发挥她们能力的位置上去。 偶尔,紫滢会想,若是媚姨有心称王,只怕江天环立刻就愿意拱手让位。 废太子好歹也算是云婧的弟弟。尽管废太子此前从未将云婧当姐姐尊重过,云婧在废太子的面前也从来当自己是臣下而非是姐姐,但在听说紫滢“蛊惑”了废太子,让其对母后反目成仇之后,云婧对紫滢十分厌恶,甚至想过要去劝说弟弟,让他远离这个可怕的女人。 后来叶棠向江天环献策,说是可以把紫滢拉到她们一边,云婧也是第一个举手反对,生怕紫滢反过来将叶棠想要策反她的事情告诉给弟弟知道。 说来这些事从发生到现在,其实也没经过多长时间。 偏偏再回头去回忆这些东西,云婧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我只比你早认识阿媚姐姐一点儿,我不敢托大说我了解阿媚姐姐的所有。但是我还是想请你相信她。” “阿媚姐姐不是那种会从责任与义务的面前的人。她做的事,总有她自己的深意。她不会为了谁……便是亲人也好、恋人也罢,去放弃自己认定的目标。” 紫滢何尝不知这些?她顾着脸颊试图回一句嘴,前头的江天环却正好结束了讲话,一时间阅兵场上欢声雷动,掌声阵阵。 身为王的江天环接下来就要交棒给云婧,在她的眼神示意上,云婧迈步从阴影里走出,沉稳而坚定地上到了台前。 “诸位,这位就是我碧风国的新任太女,云婧。” “太女,发言吧。” 江天环从台前让开,云婧则正对众人,不闪不避,迎上了所有目光。 这、这真的是那个“云间小娘子”!? 帝端反复用系统确认了几次云婧的状态。但是果不其然,面前这个举手投足都十分自然流畅且充满自信的女子,就是被帝端认定为除了能力,其他方面一无是处的雀斑丑女。 这丑女就连脸上的雀斑都是一如既往! 目光越过云婧,瞧向后头比山还高的巨型机甲,帝端简直想摔桌子怒喊:“妈-的不讲武德啊!!这要老子怎么打!?” 确实,在此之前,帝端是收到了有关机甲兵的情报。 问题是,玉华上界的“机甲”和帝端原本所在世界的“机甲”,指得基本是两个东西。 帝端穿越前的世界里,“机甲”的全称是“机械动力装甲”。具体的形象就是用于战争的大型机器人。 而在玉华上界,“机甲”指得是“机巧盔甲”,换而言之就是装有一些小装置的盔甲。两者的区别就和热兵器与冷兵器一样大。 就算帝端从玉简上瞧见了人型的机甲,他也没把那当一回事。一来是他不知道护城号的体量会这样庞大,二来是清风城-的机甲除了有护城号,还有机甲兵。 听说碧风国的机甲兵有成千上万,帝端只笑这江天环挺会虚张声势的。 他不相信碧风国真的有体量相当于一支大军的部队被武装到了牙齿。在他看来,碧风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武装出百名机甲兵就已经算很厉害的了——武器也好,防具也罢,从拿到原材料到把原材料打磨成武器防具,这都需要时间。就算是航母的主要制造国家,造上一艘航母也需要五到八年的时间。 碧风国之前可没有大型飞舟,一年的时间也就够他们造个大型飞舟的壳子吧?那护城号看上去威武,可里面是团什么玩意儿……只怕只有碧风国自己的人知道。 在这之上还想要用机甲武装大军?这是嫌牛皮的质量太好,怕吹不破吗?恐怕真正的“机甲”不到两位数,甚至只在一位数的范围内。其他的“机甲”全是徒有其表、没有实际效用的东西。就跟蛋糕店柜台里放的那些逼真模型一样。 到了封王大典正式开始,随着机甲兵缓缓入场,远处的护城号开始变形,帝端这才流下第一滴豆大的汗来。 ……如果他的神识没错,机甲兵里根本不存在只穿戴着模型机甲的人。而远处的护城号也是实实在在的实体,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什么投影。 发觉自己穿书以后,这是帝端第一次头皮发麻、膝盖发软。这让他忍不住环视周围,试图找到下一个可以薅气运值的肥羊。 乱码。 乱码。 还是乱码。 到处都是该死的乱码! 帝端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右手食指抠在了右手拇指的倒刺上。 猛力的一抠撕下了倒刺,也带下了长长一条皮。帝端的拇指上流出血来,他的目光却是久久地停留在靠在宇文敬肩头的叶棠身上。 ——就是他们了!这一男一女将是他的下一个踏脚石,下一个突破口! 叶棠亲昵地与宇文敬十指交握。待宇文敬的龙尾缠上她的身体,她抬起头来,满面柔情地对着宇文敬附耳道:“待会儿被人找茬,你可要好好挨打,被打个凄凄惨惨戚戚。当然,要注意别放水过头,被人给打死了。” 有那么一瞬,忘了自己是在和叶棠做戏的宇文敬心中哀叹。 但他面上不显,只是神情温柔地朝着叶棠答了声:“好。” 两人这般腻歪,自然又引来周遭阵阵侧目。在场也不知道有几个穿越者心中高举火把,大喊:爆-炸吧!现充! 坐在与叶棠、宇文敬二人不同区域的银音、银沙姐妹相视一眼,似乎都看见对方心里狂拍胸口的模样——今生不用再嫁给宇文敬真是太好了。嫁给这么一个把心全给了别人的男人,那不是受苦是什么? 坐得比银家姐妹更偏一些的曲千蔻倒是满脸姨母笑。从她的位置,正好能不被遮挡地看到恩人。见恩人这般幸福,她的心中似乎也被轻飘飘地甜蜜所充满。 第13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3不是牺牲爱人…… 云婧的发言过后,封王大典也到了尾声。 帝端稍微将神思从叶棠和宇文敬身上拉回来些,随后便听江天环道:“最后还有一事,” 新王神情肃穆,在场众人有些涣散的注意力旋即一凝。 “前任风王,两百年前就仙解了。” “““什么!?””” 众人大惊,一时间贵宾席上站起了许多人影。 然而下一刻,机甲兵那边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声音。 那是稍息立正再加一个右拳击左胸的动作所发出的声音。 这种动作在碧风国象征下级对上级、后辈对前辈的哀悼之情。动作本身并不让人悚然。 只是,这种动作被机甲兵们整齐划一的做出来。那种机甲切开空气发出的声音之大就足以让众人再一次意识到他们可怕的人数。 不用江天环指示,贵宾席上的人影们又坐了回去。 江天环神色平静地继续撒谎:“为了不让国家动乱,这两百年间本王始终死守着前任风王的秘密,对外言称他只是沉眠。为了坐实这一点,本王还派人找上诸多能人异士,请他们来‘治疗’、其实就是见证风王的沉眠。” “废太子曾经指控你囚禁他父王。” 叶棠的手指轻轻抚过江天环命人新制的王座。 “所以呢?” “所以你的选择只有一个。” 江天环有点生气。阿媚这人总是这样,总是提醒她要去面对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务。 替风王处理了这么多年的政事,她难道还不明白如果她想自行称王,前风王就是他人用来攻击她的最好把柄么?她难道会不知道是时候该放弃自己的丈夫了么? “单凭风王一个人的修为,他是撑不过两百年的沉睡的。而你这么多年来,境界从来不曾提升,甚至还隐隐有倒退的迹象。” “所以我猜,是你定期把自己的修为分给风王,风王才能活到现在吧?” 叶棠望着江天环,看进她的瞳孔深处。 江天环不愿意被她这么看着,便僵硬地扭过头去,只瞧着窗外夕阳。 “风王的沉睡只能是外力所致。目的就是牵制碧风国。你说制造了这种局面的人在看到碧风国到了即将世代更替的节目眼儿时,他会做什么?” 让风王甦醒过来,不管风王是生还是死,都会动摇碧风国现在的局面。 “……我知道。” 哽了一哽,江天环僵着脸孔道:“我、不会再分修为给风王了。” 也就是说,她会亲眼瞧着自己最爱的恋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 “这倒是不必。” 叶棠又不是什么魔鬼。她可不会说在权力和爱人的面前选择权利才是对的。 ——守护爱人,是人的正当权利。为自己的爱人去付出,也是人的权利。 不是能牺牲爱人的人才叫伟大。 能为心爱之人奋战到底,不遗余力地庇护所爱之人,这同样是一种伟大。 “你只要告诉所有人,风王两百年前就仙解了即可。” 风王若是现在才“仙解”,那江天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谋杀风王的嫌疑。 若是风王两百年前就已仙解,则碧风国这两百年来的稳定足以证明江天环的治国能力。 在这种能力的面前,风王是否为她所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和平安定不会因此改变。 “虽说这和从物理层面上让他咽气也差不多了多少。是从社会认知的层面上将他这个人-消灭了,夺走了他风王的身份。他日后就是平安醒过来,为了这个国家,你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人这就是风王本人,只能让他作为风王的‘替身’活在你的身边。” 这是很残忍的一件事,也是很考验人的一件事。 若是风王不愿意作为“替身”活下去,想要夺回王权,江天环就要和他有无可避免的一战。 江天环怔愣许久,许久之后又抚掌大笑:“好!好!就这么办吧!” 男子可以金屋藏娇,她为何不能呢? ……她其实也想知道。在夺回权利和爱她之间,她爱着的人会如何选择。 “本王有罪,隐瞒前任风王仙解的消息如此之久,本王不会为自己辩驳。” “但——!” 江天环抬手,她的琉璃色王袍在光照下闪烁出银色的暗纹。 那是白虎之纹,是碧风国的王纹。 “看向这盛世吧!!我碧风国从未衰落!我清风城今日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本王将以一切来守护这个国家!!” “本王要我碧风国永存玉华上界!!!” 明晃晃地在挑衅聚荣仙朝,江天环的目光与帝端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擦出无形的火花。 帝端嘴角抽搐,绷出一脸假笑,嘴里暗骂:“找 死的臭婆娘……” …… 严肃的大典结束在了白日里。到了晚上,恭贺江天环得登王位的使者们与碧风国的世家、仙门们就打成了一片,所有宾客都集中在一个大殿之中,享受着美酒佳肴、歌舞演奏。 酒过三巡,众人都是微醺,江天环与云婧也是两颊粉红。 作为聚荣仙朝的来使,帝端早在江天环和云婧还没有开始饮酒前就求见二人,并直言梁使与废太子勾结一事,纯属梁使的个人行为。聚荣仙朝从来都“以和为贵”,没有想过要破坏与碧风国或是其他国家的友谊。随后帝端向江天环献上一枚玉简,玉简里存有多段神念。 这些神念属于梁使的亲眷,还有五服之内的族人。他们因梁使“破坏聚荣仙朝与碧风国的友谊”而遭到处刑,其死法从五马分尸到千刀万剐,再到炮烙和饲狼喂虎,可说是凶残无比。 但这种凶残,正是聚荣仙朝的“诚意”。 当然这种凶残,也是聚荣仙朝展示给江天环看的威胁。 ——这就是坏了我们的事的后果。 “风王若还有不满,还请告知本王。待本王回去,会如实禀报仙帝。” 仙帝拓跋休乃是聚荣仙朝第一人。这个第一人不仅仅指得是皇权,更是境界实力。 拓跋休是玉华上界目前唯一的真神境巅峰,他闭关好几百年,将聚荣仙朝的事务都交给儿女弟妹,就是为了能踏碎虚空。 云婧之所以能被称为“帝姬”就是因为碧风国王室曾经迎娶过拓跋休的女儿,只可惜拓跋休的女儿显然没她老子活得久,拓跋休还没闭关时他的这位女儿就去世了。 拓跋休闭关,聚荣仙朝的权力经过各种更迭,最后集中在两个人的身上。 一个不用说,正是从各处掠夺来无数气运值的帝端。还有一个就是和帝端的侄女,帝姬明睿姬。 明睿姬原本只是聚荣仙朝众多帝姬里一名相当不起眼的小姑娘。可从某个时候开始,她抛下了华服、拿下了珠花。先是穿上男装开始勤加修炼,后来拜入仙门,不是镀金那样随便修行一下,而是真参与各种仙门比试,加入秘境探索讨伐大魔大妖。 如今明睿姬已是聚荣仙朝护朝将军,一把偃月刀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个对聚荣仙朝有反心的人。 帝端是亲王,明睿姬是帝姬,两人在正统性上都有所欠缺。从修为上来讲,明睿姬又压过帝端不止一头,这也是帝端为什么迟迟没有去攻略她,反倒是避其锋芒,跑到下界去收后宫的原因。 在宇文安国的叙述里,最后与帝端一战,差点儿就能战胜帝端的大气运之女,便是明睿姬。 “嗯。” 江天环显然懒得搭理帝端,帝端说了这么多,她只是“嗯”了一声。 强忍着气,自觉被怠慢了的帝端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再忍忍、再忍忍…… “对了风王,” “何事?” “此次的事情虽是梁使自作主张,但我聚荣仙朝也不能说完全没错。风王可否给本王一个机会,让本王为您带来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娱乐,权当向您赔罪?” 帝端这话说得漂亮。他的意思是:虽然他不能承认梁使的背后有聚荣仙朝的意思在,也没能代表聚荣仙朝承认梁使的行为与聚荣仙朝有关。但他可以以个人身份来做点儿什么,好向江天环赔不是。 江天环明艳一笑,可谓是艳色动人。帝端心中积蓄的怒气都被她这一笑减少了两分。 “好啊。既然亲王有此心思,本王若是不允,可不就显得本王气小量窄了么?” 江天环一拍手,远处的歌舞立刻停下,乐音也瞬间停下。 “请吧,亲王。” 江天环拿下巴点了点下头方才伎人们歌舞的地方。 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伎人,随是自己提出要娱乐江天环的,但帝端刚消下去两分的邪火还是又蹿上来三分。 “风王好气度!不过只有本王一个人表演也是有些无聊。不如——” 帝端抬手,手指彼端,指向的正是被叶棠捻了块点心送入口中的宇文敬。 “让宇文家大公子来与我共演吧?” 第13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4天命。 被点了名的宇文敬并不诧异。他慢条斯理地吃掉了叶棠喂来的点心,这才从叶棠身边站起。 叶棠也跟着他起身,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宇文敬抽出叶棠手里的帕子,抹了抹嘴角。帕子后面,他用只有叶棠听得到的声音问她:“我可以赢么?” 叶棠微微一怔,跟着便舒眉软眼,轻轻颔首:“嗯。” 帝端听不到二人对话,见状只当宇文敬是向叶棠承诺他会凯旋归来,心中不免冷笑。 “大公子,请。” “亲王,请。” 二人飞降场中。像九十年代的武侠剧那样,两人落定之后谁都没有先出招,只是静静地摆出个帅气的pose来。 从现实角度来讲,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奈何在作品里,先出手、先得分、先取得优势、先表现出压倒性的强,基本就是必败flag。 对帝端来说也一样,先出手不光落了下乘还会掉了逼格。而他站在这里,所求的可不仅仅是击败宇文敬,他还要逼格十足地、碾压性地打了宇文敬的脸才行。 宇文敬不相信自己在帝端的面前只有挨打的份儿。或者说他很不甘心在叶棠眼里,他对上帝端是必败。 但在看到帝端的老神在在之后,他便明白了:帝端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反击能力。他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接下宇文敬的一招,并破解宇文敬的招式,对宇文敬还以颜色。 ……这就是拥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吗?如此轻世傲物,如此目中无人。 胸中涌出一股嫌恶。也不知道是这股嫌恶让宇文敬回忆起了帝端在贵宾席上看叶棠的眼神,还是因为帝端看叶棠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因此让宇文敬胸中的那股厌恶愈发浓烈。 总之,明知对方一定准备了可以完全接下自己招式的“什么”,宇文敬还是出手了。 满天星辉,洋洋洒洒。 一时间座的众人都忘了自己还身处大殿之中,只觉自己身处于星海。头顶上是无数拖着尾巴滑落的流星,而脚下是一面倒映出上空一切的无垠海面。 “哇啊……!” 不止一位女修惊呼出声,眼前壮观壮丽壮美的景象让女修们一阵喧哗,不少人还站起身来,试图追星逐月,触摸星辰。 男修们则是大多酒被吓醒了一半儿——男修大多比女修喝得要多,不少人醉醺醺的。 脚下的地面忽然变成海面,醉醺醺的男修们下意识就是身体一歪。这一歪没让他们从海面上跌入海中,就是磕在地上发疼的身体提醒着他们他们一瞬间将幻觉认成了现实。一时间不少男修狼狈地爬起身来,也有几个男修干脆就躺在地上,这么望着头顶“星空”哈哈大笑。相比起连忙掩饰自己尴尬的男修们,这几人虽是没有形象,却也能称一句坦荡。 帝端在宇文敬开阵的同时就从系统那里收到了警告。帝端没有仔细去看那个刺眼的红框框里的小字,因为他的系统并没有开启时暂停外界时间流逝的能力。但他知道一旦系统跳出这个警告,就意味着如同他不进行有效防御,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以前帝端就觉得自己没走好运,虽然穿越了,虽然得到了系统这个金手指,但神给他的系统只是个老旧的糟糕货色。到了最近,帝端更是在一片乱码里嫌弃这垃圾系统不顶事。怀疑之所以自己无法-正确看到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数值,都是因为这破烂系统太老太旧还无法升级的缘故。 到了此时此刻,在宇文敬的攻击就要兜头糊在帝端脸上的这一刻,帝端对于系统的埋怨更多了——神就不能给他一个更好的系统吗!?给他这么一个老爷机 似的破烂是想怎么样啊!? 心里咒骂神和系统两百次,帝端还是勉勉强强在宇文敬的阵法开启前换上了需要五位数的气运值才能换取的“五彩仙衣”。 五彩仙衣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为穿戴者抵消任何攻击一次。哪怕是真神境巅峰的修为,也不可能打破五彩仙衣。 而五彩仙衣在商城里限购五次,这是帝端第二次购买这个道具。 宇文敬很少会一出手就全力攻击,毕竟他过去没想过要杀人,与人切磋时彼此的第一招都会带上试探的意思。再者全力出手就意味着有可能会将周围的生灵卷入。这对和他无冤无仇,单纯只是因为在附近而被卷入的生灵来说,压根儿是无妄之灾。 今天的宇文敬心怀不甘,这种不甘不仅仅是来自于叶棠的态度,更是来自一种玉华上界原住民对于穿越者的愤怒—— 穿越者就这么了不起吗?金手指就这么厉害吗?气运真就能压倒一切吗? 不睡觉、不吃饭、无休止地运功修行,打通窍穴,重铸经脉,淬炼仙骨。 不断地进入秘境,一次次地挑战比自己更强的妖魔鬼怪,在被打断全身筋骨后,在被粉碎双手双-腿后,在神识遭到入侵、意识即将涣散时……他的每一次遇险、每一次突破,在穿越者和他们的金手指面前,就那么的没有意义吗? 星华乱闪。若不是有王宫自带的护卫大阵,有江天环和守卫们联合设下的重重阵法,宇文敬这一招,直接能把整个清风城都夷为平地。 在如此巨大的能量的冲击下,帝端身上却只浮现出一层如五彩泡泡般破碎了的东西。 没有人看清那层破碎的东西是什么。众人只见帝端毫发无损,并且优雅地一挥袖袍。 宇文敬喷着血倒飞了出去。 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用上了几乎所有的修为,这才编织出的精密阵法此时就像不堪一击的玻璃,只是被帝端这样轻轻一挥,就碎成了千百万片。 不少女修对宇文敬这雷声大雨点小的一击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公子!” 叶棠尖叫一声,不顾其他地飞入场中。她一把抱起受伤不轻的宇文敬来,晶莹的泪水像断线的主子一样纷然而落。 “阿……阿媚……” 宇文敬一撑开眼皮,看到的就是叶棠婆娑又深情的泪眼。 大概是伤到了内脏还伤到了脑子,宇文敬晕乎乎地想着:自己这伤受得也值了。 面前这人只要在人前就会表现得很喜欢他很在乎他,这让他有点儿烦躁——她总是在演,演得他偶尔会忘记她只是在演。现在看到她这么真情实感地为他哭…… “公子!!” 宇文敬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抹掉叶棠的泪水,下一秒叶棠直接扑入他怀中,高声大哭。 跟着宇文敬就听见怀中的叶棠低声对他道:“不是你不够强,是帝端做了弊。不做得很好,值得嘉奖。” 冷静、理智、带着点儿安抚意味,叶棠这情绪稳定到可以说是波澜不兴的声音像一通冷水连着桶子一起扣在了宇文敬的脑袋上。 这会儿宇文敬不晕乎了。就是有些想叹气…… “呜呜公子,公子你没事就好……” 从宇文敬胸膛上爬起来,叶棠能够听到帝端朝着自己和宇文敬走来的脚步声。 “抱歉,大公子。本王不是有意伤你的。本王实在是没想到你那阵法那么……” 帝端笑脸迎人,朝着宇文敬伸出友好的右手,看起来像是打算将宇文敬从地上拉起来。 “不堪一击。” 帝端并没有克制音量。他这么说话,众人自是一片哗然。 云婧身边的紫滢一拍小几就要站起来喝问帝端这是什么意思——帝端侮辱宇文敬她管不着,可他侮辱宇文敬也就等于是在往媚姨脸上涂泥! “……” 宇文敬的瞳孔用力收缩。还带着叶棠泪水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眼见满身是伤的宇文敬无言地撑起身体,身上的战意更强,叶棠知道,帝端的激将法成功了。 “公子,不要去……!听阿媚的!” 双手抱住宇文敬紧握成拳的那只手,叶棠睫毛一眨,泪水又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周围的好事者们则是借着酒精哄闹起来,有人喊:“大公子!一介女流之辈的话你也要听之任之!?你可是丢了天大的面子!难道你不想把面子找回来么?!” 还有的人喊:“哈哈哈宇文敬!你可千万别拿小女子当借口不应战呐!拿出你一百年前登天阶时的气势来吧!别给宇文家丢人!” 好事者们的呼喊得到了为数众多的附和。这些好事者里固然有受了帝端指使的人,更多的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 女修们怜惜宇文敬那张好脸,其中倒是没人起哄。就是免不了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呀,大公子怎么比之过去差了那么多!” “曾经的天骄也堕-落了……” “可不是么?亏我以前还喜欢过他。” 帝端心中大喜。 同样的情节他已经不知道瞧过多少次,然而每一次,他都深感意犹未尽——打气运之子的脸可太爽了!!看着这些外表是帅哥,原本也是一方英豪的男人趴在自己脚下哀嚎甚至是求饶,这滋味—— 简直比手冲还爽!! 他就喜欢从这些人生赢家的身上夺走他们拥有的东西。从他们名声到他们的威望,从他们的女人到他们的财产。 属于这些天之骄子的所有、全部、一切……!!都将被自己这个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吊丝所夺走!! 看着吧!!他还要夺走更多!!从这些自以为是的气运之子身上夺走更多!! 因为这是天命!是他这个天命大反派的天命!! 第13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5不是已经打了…… 洋洋得意地打开系统,帝端等着系统弹出提示。 系统界面上宇文敬和叶棠的气运值仍然是乱码,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完成了打脸,系统自然会跳出提示,告诉帝端气运之女对气运之子的爱意动摇,气运之子的气运值因此降低,以及气运之子的气运值已经低到他杀死对方不会遭到反噬。 然而—— 没有。 没有提示说气运之女对气运之子的爱意动摇。也没有提示告知帝端气运之子的气运值已经降低。 系统界面上,一片平静。 “在阿媚眼里,公子已经足够厉害了……” 叶棠温温柔柔的声音不大,奇特的是,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妙的穿透力,即使周围的起哄声、唱衰声、窃窃私语声再大,也没有被遮掩过去。 没有人发现、当然也没有人看到,有汗毛大小的姜饼人傀儡正蹲在每个人耳道的附近,对着他们发出叶棠的声音。 “公子一度丧失仙骨,如今道骨也刚修出不久。然而方才公子所用阵法之精妙、威力之巨大……就算阿媚天生仙骨,恐怕也很难使出那样的招式。” 叶棠说着擦了擦眼泪,扬起个笑容:“公子的能耐,阿 媚最是清楚!因此公子不用证明给阿媚、证明给任何人看。有实力的人自然清楚公子的实力,看不清公子实力的人,才是眼拙!” 帝端眼皮一跳。 咔哒—— “吾同意。” 说话之人放下了手里的酒盅。 此人是青木国一世家的家主。他与宇文敬没什么私交,但因为两人年纪相仿,家世相近,就连实力也在伯仲之间,过去他的-名字经常和宇文敬并列出现。 后来宇文敬仙骨损毁,此人不由得感叹没能在宇文敬巅峰之时和宇文敬好好交上一次手,实乃自己人生憾事。 “吾也乃天生仙骨,自信实力不在宇文公子之下。但若要吾在仓促出手之间编制如此精密的阵法,吾实在很难保证自己的阵法也有这般威力。” 说罢此人朝着宇文敬笑道:“宇文公子,欢迎你回归!日后若有机会,还请不吝赐教。” 此人这话便是承认过去那个巅峰时期的宇文敬又回来了。哪怕宇文敬如今没了顶级仙骨,他的实力也不逊色于过去。 “亲王能防下那一招,自是亲王的本事。” 筵席的最上首,江天环起身:“可世间又能有几位帝端亲王呢?本王不求我座下人人都能像帝端亲王那般强劲,当然也求不来。本王只希望世间有志之士都能如大公子这般,便是遇上天大的阻难,也能一次又一次从低谷里爬起来,再攀高峰。” 举杯朝着众人敬酒,江天环俏皮道:“这么一来说不定还能收获一位阿媚这样不离不弃的真心人呢。” 众人大笑,现场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倒也确实。真金不怕火炼,宇文公子才修出道骨没几年就这般强,未来可期呀。” 不对。 “我也想要一个在我低谷时待我真心不改的知心人呢。” 不对! “去去去!就凭你!” 不对啊!!! 听着周围那些突然一变的论调,帝端差点儿没把自己的后槽牙给咬碎。 他瞪着被叶棠扶起来的宇文敬,像是要用目光勒死给宇文敬擦拭嘴角血迹的叶棠那样,狠狠地将她的身影嵌入眼中。 这婆娘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发怒!?为什么不对那边那个被他一招击败的草包失望!? 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只要他能打了气运之子的脸,只要他能当众给气运之子难堪……!!气运之子的女人们就会自行动摇!要么开始嫌弃气运之子不够强!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好!要么觉着不听自己的劝阻,硬要上来打还打输了的气运之子太过愚蠢,不顾及自己的担心! 还有、还有那种因为自己心爱的男人输了,就想自己上阵来帮心爱的男人正名的气运之女……这种女人不是每次都会被自己几句话就激得眼睛血红,然后没头没脑地冲上来,再被自己轻易打败,轻易收服吗!? 为什么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个女人却……!! 脑中浮现出“一分钟也很厉害了”的meme图,帝端真想对叶棠这种在他看来连垃圾都当宝贝的蠢女人爆粗。 “……这位小姐姐,” 压住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脏话,帝端笑着对叶棠道:“你这话,不觉得不够客观吗?” 情绪糟到爆-炸,帝端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连“小姐姐”这种称呼都叫出来了,自然,他也没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破防、还是破大防的丑。 “客观?” 叶棠一怔,跟着一笑:“哪里有人能面对自己心爱人还绝对客观?我本就是为了偏袒公子才为公子说话的呀。” 说罢,叶棠睁开弯成一道月牙的眼睛:“这位公子……不,亲王殿下。您身边没有会偏袒您的人吗?” 有。 有很多。 只要他一句话,那群女人能统统为他去死。 帝端很想这么回答,可惜他抖着嘴角,却没能把话说出来。 不是因为他想起这些女人或多或少都受他技能“魅力”的影响,也不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为了得到这些女人暗中做了多少手脚、给她们曾经爱着的气运之子设了多少陷阱。 纯粹是因为他听见了叶棠的下一句话。 “殿下,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比‘强’更可贵。” “纵使是强者也得不到一切。就像……” 意有所指,叶棠一笑:“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上最强者。” 叶棠扶着宇文敬离开,站在原地的帝端拢在袖袍里的两手则像是要掐死人那样紧紧抓起。 ……什么玩意儿。 那臭婆娘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来教训他!?她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他可是反派!天命大反派!!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收割她们这些气运之女、气运之子!!区区一个猎物!居然还敢对他口吐狂言!! 他决定了。他要打破他女的全收、男的全杀的誓言!他要杀了那臭婆娘! 并且,是要在收服她、让她爱上了自己后,再来杀她! 她不是说“最强者也得不到一切”吗?她不是说“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上最强者”吗? 那他就要得到一切!包括她的心!再践踏、蹂-躏、撕裂,然后像扔垃圾那样扔掉! …… “你知道他会作弊?” “我只是知道而已,实际上他会如何作弊我不知道,也没法阻止。” 叶棠手上凝了一团冷气,他让宇文敬躺在她的腿上,拿冷气当冰袋敷在了宇文敬的脑袋上。 帝端的招式相当莫名其妙,那完全不是这世界会有的功法。 中了帝端一击的宇文敬不光内脏破裂、脑震荡、窍穴和经脉移位,还有中毒的迹象。 从场上下来之后,宇文敬吃过解毒-药,帝端的招式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只是他也发起烧来,整个人烧得跟被泡在温泉里似的,皮肤粉红、汗水不断。 有种往日重现的既视感,如同初见时那样,宇文敬又成了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贵公子。 只不过这次叶棠亲自在照顾他,没有假他人之手。 “连你都没法阻止……” 也无怪乎打从一开始你就没觉得我能赢。 宇文敬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但他的想法叶棠看得明明白白。 像《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这样的爽文,只要作者想,随时可以机械降神。 天材地宝、神奇功法、超级灵药,哪怕是什么上古神兽、已经羽化登仙的爷爷都会在主角需要的时候,被主角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召唤到他那里。 帝端是拥有系统商城-的主角,只要他的气运值足够,叶棠相信他有无限的手段能够逼格点满地秒杀宇文敬。 这已经不是宇文敬强不强的问题了。 宇文敬长出一口气。 兴许是阿媚对着帝端说的那些话让他也有所触动的缘故吧,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也觉得胜负输赢不重要了——就算他和帝端对调,今天赢了的人不是帝端而是他,那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阿媚还会因为他“英姿潇洒”就爱上他么? 不会的。 阿媚不是那般浅薄的女子。 想到这里,宇文敬心中又泛起些许酸苦。 为什么阿媚不能浅薄些呢?若是她能稍微浅薄一些,他是否就能用这张脸蛊惑她? “还是烧得厉害啊……” 叶棠说着就要把手收回去:“我再去让人给你煎副解毒-药。” “别去……” 宇文敬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如此腻人的声音。 尽管如此,宇文敬还是忍住羞耻。他拉着叶棠的手,让她的手来到自己的颊边,跟着像猫儿一样,脸颊贴着叶棠的掌心,轻轻磨蹭。 “哪里都不要去。” 第14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6破解金手指。…… 龙尾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叶棠的脚踝,还像 活物一样顺着叶棠的腿往上爬。 与凉血动物的蛇不大一样,龙尾的宽度没有那么均匀,整条尾巴越是往上越粗,最粗的部位比叶棠的腰还宽上一圈,最细的尾尖却只有小孩子手腕的粗细。 宇文敬不在的时候,叶棠也没有怠慢他的身体。傀儡忠实地执行叶棠每一个让他吃喝洗漱、自己按-摩、自己保养的命令,于是乎宇文敬的龙尾被养成了流光溢彩的黑,上头还渐渐生出些棘来。 叶棠偶尔也会摸一摸宇文敬的龙尾巴。只是想到这尾巴的主人不在,自己未经人许可随意亵玩儿人家身体的一部分似乎不太道德,所以叶棠平时摸得相当克制,基本只是用手指戳一戳鳞片与棘,看看鳞片与棘是不是又变硬了,就不再继续下去这样的程度。 缠到人身上的龙尾还带着微微的体温。也不知道是不是宇文敬在发烧的缘故,叶棠总觉得这条尾巴比平时要热。 手指自然地抚到了腰间的尾巴上,看着龙尾像受惊似地一下子缩下去几圈儿,跟着又慢慢地、慢慢地攀爬而上,像是在试探叶棠的容忍程度,叶棠轻笑起来,不由得再次轻抚自己送到她掌心里的尾巴。 这次尾巴没有再逃跑了。就是那油光水滑的鳞片不断随着龙尾肌理的起伏而蠕动,让人莫名感到色-情。 宇文敬已经好一会儿没说话了。 叶棠朝着他的脸看去,这才发现烧得满额是汗的这个人闭起了他祖母绿的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轻轻放下手里的龙尾,叶棠手腕一番,就有拇指大的姜饼人傀儡铺天盖地地从各处冒头,然后“嘿-咻”、“嘿-咻”地扛着宇文敬,将他挪进了床里。 门外,一群比指甲盖儿还小的姜饼人傀儡无声地钻进了门缝,随后无声地向叶棠报告。而给宇文敬擦拭汗水、冷敷、换衣等事情也被这些小家伙儿们接手了。 看完傀儡带来的报告,叶棠“嗯”了一声:“看来进展还不错。” 叶棠喜欢帝端的自信,帝端的狂。因为越是自信的人,越是无法承受自信被打破的后果。越是爱狂的人,越是害怕堕入被他人鄙视的境地里。 帝端的自信和他的狂是他的优点,却也是击溃他的突破口。 叶棠对着他下了直钩,为得不仅仅是要他来撕咬自己和宇文敬。也是为了趁着他撕咬自己和宇文敬的功夫,去摧毁他的仰仗,他的气运值。 …… 聚荣仙朝亲王府—— 雅琴的头一阵剧烈的刺痛。这让她将将坐起,就差点儿没因为头晕目眩而干呕出来。 “抱歉,为了能和各位理性地谈谈,这边使了些极端的手段。” 说话的是一名红衣女子。雅琴眼前重影,一时间没看清她那张逆光的脸,却隐隐觉着这人自己应当在哪里见过。 “阿媚你用不着道歉。你也是为了她们好才那般做的。换我来,只怕我的手段还要更粗暴些。” 雅琴一愣,不等她消化完后来那个女声的身份,她身旁的珠珠已经叫出了声儿来:“你、你是明睿姬……!!” 端哥哥说过,为了得到聚荣仙朝,将明睿姬收入后宫是必要的! 珠珠下意识地想到,在想到这里的同时心中又是“咯噔”一声。 她发起抖来,颤着嘴唇白了脸。 四周都是女子,是帝端后院里的女子。 从帝端踏上飞舟离开聚荣仙朝去碧风国参加江天环的封王大典的那一刻开始,这些女子们就开始明争暗斗、相互倾轧。 在帝端离开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人用开水烫伤了他人的手,还有人试图给雅琴、珠珠常用的化妆品里投即效性的毒与足以毁容的酸。 整个亲王府成了一个大门紧闭的斗兽场。这其中不是没有想避出去不参与争斗的女子,奈何擅斗想斗的其他女子没有大发善心地放过她。这种不愿意站队雅琴或珠珠、或其他人的女子,最终成了最先被献祭的炮灰。 雅琴和珠珠都务求一次性弄死对方。毕竟她俩都明白:若是没能一次弄死对方,那等对方反扑过来,死得人就是自己了! 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雅琴和珠珠为彼此设下了必死的圈套。雅琴与珠珠之外的女人们却也在针对她们,做着将二人同时一网打尽的准备。 帝端后院里的所有女人们,都在等着自己的包围网彻底完成。然而—— 她们再醒来时,明睿姬与那红衣女子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是因为什么而失去的意识。 她们唯一清楚的只有…… “是不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红衣女子温婉一笑。 她的容貌无疑是好看的。遗憾的是这里有一院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在这些环肥燕瘦的衬托下,红衣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不过平平。 奇特的是,红衣女子的笑容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一种让人看到她眉眼就会下意识放松心神、认为她不会害自己的魅力。 可惜的是,这种错觉,只维持到女子开口的下一秒。 “——是不是忽然发现,你们其实没那么爱帝端了?” “““!?””” 众女惊骇异常,不止一个人从摆出了战斗姿势,还探手去摸自己身上的武器、法器。 “你对我……对我们做了什么!?” 尖利的质问出自帝端第一位后宫之口。这名女子是陪伴帝端时间最长的女子,也是除影老之外最服从帝端命令的人,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叶棠并不奇怪。只是随着这名女子开口,其他的女子们也混乱起来,不少人哇啦哇啦地叫喊起来,又是要叶棠给自己一个说法,又是要叶棠说得再清楚些,不要打哑谜。 “噤声!” 锵——!! 偃月刀刀柄落地,发出一声金鸣。 明睿姬的威慑之下,众女总算闭上了嘴巴。 红衣的叶棠则是歪头,状似惊讶:“哎呀,你们该问的难道不是‘帝端对我们做了什么’吗?” “““——!?””” 众女再次倒抽一口凉气。 雅琴寒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冰蓝色的眼眸如冰似雪,里头像是淬了能见血封喉的毒。 “……你知道他对我们做了什么?” 叶棠颔首:“自然。” “简单来说,你们中了他的术法。” “再解释得清晰一点,那就是帝端利用系统,向你们扩散了特殊的费洛蒙、信息素。这些费洛蒙、信息素操纵了你们的脑分泌,导致了你们陷入了如同爱情又超越爱情的狂热里。” 帝端的后宫里不乏穿越者和重生者。叶棠虽没法将眼前这些女子与她们的身份、来历还有能力一一对应起来,但她相信这些女子里一定有人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你们被帝端操纵了。” 在上一个世界,叶棠被卷入了ABO设定之中。 而那个ABO设定,就是基于这个玉华上界实际有的东西做成的玩意儿。 这也就是说:A对O能有多疯狂,帝端就能加倍地让这些气运之女们对自己有多疯狂。 “去甲肾上腺素会让你们对他怦然心动、小鹿乱撞,继而在他靠近你们时产生一种美妙的愉悦感。” 这种愉悦感来自于血管的强力收缩与神经的传导。血压、心率疯狂上升的同时,血糖也会像进食过后那样,往上攀升。 想想外壳酥脆、内里多汁的炸鸡被吞入腹中,鲜甜美味又带着浓郁口感的水果入口即化后带来的愉悦感吧。血糖提升带来的美妙,就是有那么美好。 “**可以使人盲目,” 盲目的同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认定自己选择的对象一定是最好、最合适、最爱自己、自己也最爱的人。 大量的**能使人亢奋、激动,继而产生无限精力,像是只要为了那个喜欢的人,就能做到 这世上的一切事情。 哪怕那些事情,难言道德,甚至越过了法律的底线。 “还有多巴胺,” 传递兴奋与快乐的多巴胺一开始作用,带给人的就是欲罢不能的上瘾。 世上有的是沉迷于情-欲刺-激而患上性瘾的人。也有得是沉迷于健身、一天不练就会出现戒断反应的健身狂魔。 这两种人本质上都是脑激素成瘾。而造成他们成瘾的物质之一,就是多巴胺。 “剩下还有内啡肽和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 内啡肽会使人产生舒适感、安心感、安全感、依靠感以及稳定感。也就是俗话说的“打了一剂强心针”,“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感觉。从而使人依赖上可以促进自己产生内啡肽的对象。 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则使人保有一种“不能对不起自己对象”、“不能给自己的恋人戴绿帽”的道德。在脑下垂体后叶荷尔蒙的影响下,即便气运之女们一个月都未必能轮到一次侍寝,她们仍不会想到红杏出墙,去找帝端之外的人快活快活。 叶棠不是脑分泌科学的专家,因此不能确定在这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脑激素在影响这群气运之女们。 但她可以确定,帝端所使用的“洗-脑”、“催眠”等术法,其本质就是以他自己为投药媒介,利用费洛蒙、也就是信息素来影响他人脑激素分泌,继而控制他人的技术。 这种技术相当高度,绝对不是玉华上界现有的文明能够掌控的东西。 只是这种技术,也有其解法——一旦理解了帝端的术法不是个说不出所以然的东西,它有它的作用机制,就可以攻破这种作用机制。 至于帝端…… 对于他来说,金手指恐怕就只是“金手指”。只要知道“金手指”强无敌一定管用就对了,他压根儿不会关心金手指的本质是什么,金手指的作用原理是什么,更不会想到金手指其实也有弱点,金手指也是可以被人为破解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0-150 第14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7女子的幸福。…… “非常遗憾,我没有可以清除各位身体里多余脑激素的能力。” 雅琴微微眯眼:“那我们是如何……?” 叶棠温婉一笑:“自是我给各位换了个身体。” 从肉-体上来讲,在聚荣仙朝的这个叶棠并不是叶棠,只是她的傀儡。但因为叶棠的意识进入了傀儡,所以此时这个傀儡就是叶棠本人。 叶棠没法直接清除气运之女们身体里那些过量的脑激素,即使她可以,她也不会那么做。 毕竟人类的大脑相当复杂,脑激素对于人类的影响机制也不完全明确。最重要的是,让这些气运之女们深深“爱”上帝端的脑激素本来也是掌控人类情绪的“快乐激素”。贸贸然清除掉这些激素,很可能会使人进入抑郁状态,甚至会对人的心态、性格产生相当的影响。 既然清除这个法子不好用,那就干脆直接给气运之女们一个没有中帝端的术法、不受帝端术法影响与控制的身体好了。 叶棠所制的傀儡没法百分之百还原气运之女们身上的每一个特征,比如小痣、比如胎记,又比如面部毛发生长的位置。但对于本人以外的人来说,叶棠所做的傀儡也和气运之女本人没什么两样了。 “““——!?””” 听到自己被换了身体,众女都是花容失色,唯有雅琴和珠珠还算冷静。 “那我们的身体……” “自然是由明睿姬殿下暂且保管。” 叶棠说到这里,明睿姬上前半步,按着胸口发誓道:“我以明睿姬的身份向诸位起誓,必会照看好各位的身体!不让他人染指!” “也有好消息,” 温和的声音如风、似露,带着一种能缓和人情绪的温和。叶棠对众女笑道:“好消息是脑激素的影响不是永远的。脑激素可以被代谢掉,并且即便代谢的速度十分缓慢也没关系。因为一般来说,只要六个月到四年的时间,身体就会逐步适应脑激素的分泌,脑激素对人体的影响会慢慢降低。” “届时,即便身体里仍存在着过量的脑激素,这些脑激素也不会再让身体产生过度的亢奋与愉悦感。” 为什么瘾君子一定会一步一步追求更厉害的刺-激?为什么人明知禁-忌就在那里却仍会有打破禁-忌的冲动? 这一切都是因为身体适应了脑激素的刺-激。而人类的大脑一旦尝到过绝顶的刺-激,就贪婪地想要再去反复品味那种绝顶。 基于以上原因,叶棠可以确定:帝端的术法只有极限的。 要想维持众女对他的爱慕,系统就必须不断地加大费洛蒙、信息素的释-放量。当这种释-放量达到了极限的峰值,气运之女们对帝端的好感就会从高峰之上陡然下跌。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不是中了帝端术法的气运之女先从热烈爱着帝端的幻觉里醒来,就是气运之女的脑激素彻底紊乱,连带着影响到气运之女的人格、精神与情绪状态。 大概是为了避免宿主的气运值挂件在术法达到极限后脱离术法的控制、继而反杀宿主吧。被系统所选择的帝端是一个喜新厌旧、将女人当衣服,不会把真心给一件衣服,甚至不会真心对待任何一个人的“事业批”。 这位“事业批”为了他心中的“大业”,什么龌龊的事情都能做、都会做。而不管他做得事情多么下三滥,只要套上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借口,他就是再冷血、再残暴,都能被美化成:“一心只有事业的优秀事业批”。 拿到气运加成后,帝端对于淘汰那些已经没用了的气运之女这件事没有任何手软,更不存在疑问。他压根儿就不会把身边的女人留到术法对她们不起作用的时候。 且就算有气运之女体质与常人不同,更难受到脑激素的影响。此女反杀帝端时,帝端也不会想到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继而露出破绽。 至于气运之女们是不是也是一条命,也是一个人……这种事不论是帝端还是支持帝端的注视者们都不会在意。 “——” 雅琴沉默着在墙壁上留下一个拳印。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那样,将血肉模糊的手从蛛网般裂开的墙面上拔出——为了不让人怀疑众女的身份,叶棠在为这些气运之女制作身体时,尽可能地还原了血肉的真实感。这些气运之女受伤时,这具叶棠为她们打造的临时身体也会像正常人类那样流血、骨折,甚至是内脏位移、破裂。 珠珠完全能理解雅琴的愤怒。 雅琴本是下界圣女,她以处子之身侍奉天神,代天神恩泽人间。 每天雅琴都需要在神前祈祷、苦修,聆听百姓的愿望,用自己的智慧替百姓解决他们的问题。 这样的人生绝对不能说是“人道的”。然而这是雅琴自己选择的人生。 在她原本所在的世界里,成为圣女、成为圣女的侍者就是平民、就是平民女子最好最美满的归宿。 帝端“解放”了她,让她知晓所谓的“天神”压根儿不存在,她不该作为生贽活着。更不该有牺牲一个人的幸福,以此去换取其他所有人平安的事情。 帝端打破了雅琴迄今为止的信仰。 彼时雅琴身中术法,只觉叫她看清世界真-相的帝端才是那唯一的真神。她爱他,将他视若神明的爱他,也因此她愿意现身于他,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现在…… 雅琴不是可惜自己的贞-操,但她确实觉得被歹人玷污了的自己已经不配当圣女了。 这个玷污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哪怕身中帝端的邪法,身为圣女的她也不该赞同帝端的所作所为,更不该将帝端的话语视作圭臬! 诚然那个世界没有天神,认识到这一点、并且承认这一点是可贵的。可这也不意味着她就该放弃自己身为圣女的职责,一心扑向私情! 不能与男子接触,不能与他人相爱,不能和心爱之人肌肤相亲,不能留下子孙后代……这确实是剥夺了一个女子最平凡的幸福。 可,又是谁决定了这些就该是“女子的幸福”!? 为那些受伤、患病的孩童治疗,给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流民一个暂时的居所、一小块可以耕种的田地,安慰那些在地震、洪涝、山火、泥石流里丧失了亲人、挚友、挚爱的普通人,为她们心爱的人举办一场还算体面的葬礼,帮助那些还活着的人走出内心的阴霾…… 这些正是她的幸福啊!! 至少曾经,她真的因为能够帮得上周围的人,而感到由衷地幸福。 珠珠扑过去用力抱住了雅琴。 她是被人夺去内丹的凤凰。因为没了凤凰内丹,她转世成了大户人家的婢女,从小在主家的折磨里长大。主家的大小姐却因为得了她的凤凰内丹,被当成了凤凰转世、神女下凡,不仅在城内被人歌功颂德,更是一及笄就和太子订了亲。 然而帝端从上界 来了,“愚蠢”地去挑衅他的太子被他秒杀。 主家的大小姐莫名其妙地就爱上了杀死自己未婚夫的帝端,殚精竭虑地想往帝端的床上爬。可帝端追求的对象却是身为小小婢女的珠珠…… 就这样,大小姐黑化了。她记恨上了珠珠。又是要杀她,又是要把她嫁给恶心的老头子当续弦。帝端一次次地救下珠珠,最后还当众道出了前世大小姐的爱慕者为她抢走珠珠内丹的事情,并强行从大小姐体内取出凤凰内丹,“物归原主”。 对自己使坏的人就这样倒在自己面前,受尽万千唾骂,珠珠当时觉得解气,现在再想起来,只觉大小姐可怜。 不管她前世有没有示意爱慕者去抢凤凰内丹,至少今生的她在“黑化”之前没做什么坏事。 帝端说她“虚伪”,说她被当成凤凰转世、神女下凡时表现出来的善全是“伪善”。可,若是大小姐没有“黑化”,她一定会继续“伪善”下去吧?这善能伪一辈子,大小姐不就是个善人? 过去珠珠没有想过大小姐为什么会突然“黑化”,为了一个男人就能泯灭人性。只盲目地相信着大小姐就是嫉妒帝端对自己的喜爱,而嫉妒令人扭曲,让大小姐露出了她丑陋的真面目。 现在珠珠明白了。 大小姐就是一个道具。一个帝端用来把她和他凑到一起的道具。 所以她必须“黑化”。成为珠珠的敌人。 帝端为珠珠立起大小姐这个等着挨打的稻草人,给珠珠打败这个虚假敌人的快-感,教她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他帮他解决,他会永远站在她这一边。也让珠珠“爱”上了他。 珠珠不懂什么是“多巴胺”,也不知道“内啡肽”是什么东西。 唯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在不受帝端术法影响的此时,盘桓在她心中的不是大小姐黑化后对她做的那些恶事。 而是童年时两人一起打秋千,一起在锦鲤池里玩水,一起被大人训斥,然后小姐被家主罚跪祠堂、她把一个馒头塞袖子里偷偷给小姐带去,小姐将馒头掰开分了她一半,两人一起在祖宗祠堂里偷吃馒头,还悄悄说家主坏话的一幕幕。 “……我要去杀了帝端。” 雅琴没有发出哭声,她看起来十分镇定。 “我和你一起去。” 珠珠握紧雅琴的手,在雅琴试图挣脱时又说:“我也要找他报仇。……大小姐,本是不该死的。” 没有帝端出现,她会继续是凤凰转世、神女下凡。她会成为太子妃。 虽说成为太子妃也不意味着一定就会幸福,但至少,大小姐不会在千人唾、万人骂里死去。 那时围观的那些人怎么说来着? 『不是真凤凰还敢高攀上界来的大人!』 真凤凰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道体内多了一颗凤凰内丹,就做什么都对? 上界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是生在上界而已。 第14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8明睿姬。 明睿姬想要出言制止雅琴与珠珠二人,却见叶棠毫无反应。 “阿媚,你不阻止她们二人行吗?她们擅自行动不会给你的计划带来变数?” 众女瞬间望向叶棠,人人都想知道她与帝端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和帝端对着干。她又是什么来历,怎么能破解帝端的术法。 实话就是,众女此时都有些害怕叶棠是在为帝端做事,帝端派叶棠来就是为了筛查出对他不忠的女子。还有女子阴谋论了一番,觉着叶棠才是那个坏人,她们现在之所以对帝端满怀恶感,那是因为中了叶棠的催眠、洗-脑。实际叶棠的目的是挑唆她们去针对帝端,让帝端后院失火,也让帝端恶了她们。如此一来她便能趁机巴结帝端,攀上聚荣仙朝亲王这条大-腿,以后作为帝端的后宫之一留在帝端的身边。 “无妨。” “诸位无论采取何种行动,于我而言都不是问题。” 怀疑叶棠的目的也好,恨上帝端想要杀了帝端也罢。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叶棠将怀疑帝端的种子播洒进了气运之女们的心中。帝端对这些气运之女的“收服”状态有很大的概率已经被解除掉了。 而一旦“收服”状态被解除,帝端的气运就会开始流失。这就是说…… “明睿姬殿下,您还记得您与我约好了吗?” “当然。” 明睿姬瞬间了然,她将手中的偃月刀换持到右手,而右手,是她使用武具的惯用手。 右手挥刀,让刀刃发出切裂空气之声,明睿姬毅然道:“我与你约好,一定会将帝端斩于刀下!” 叶棠含笑点头。 在江天环看清儿子的真性情,并下定决心要放弃这个太子的同时,叶棠脑海中《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这本书里的内容就改变了。 那是关于江天环和紫滢的内容。 在原本的《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里,紫滢成了帝端的目标。太子当然就成了帝端打脸的对象。 让太子颜面尽失,让紫滢和江天环对太子失望透顶,帝端成功地实现了婆婆与媳妇、女儿与继母的“双收”。他很快利用紫滢和江天环控制了碧风国,又利用云婧的能力制造出了坦克与导-弹。 在这之后,就是帝端靠着现代热兵器大杀四方,碾平了所有不服他的世家与仙门,将所有的国家都“收归一心”。 但由于叶棠的介入,这部分内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帝端把目标设定为江天环。而江天环与帝端虚以委蛇,明明和帝端睡到了一起,可第二天起床帝端却发现系统没有弹出已经收服江天环的提示。 帝端又来来回回努力了几次。每次都是江天环小鸟依人,仿佛对他爱得不能自已。系统那边则是一片平静,帝端不光没有收到“已收服”的弹窗,更是连气运值都没涨上去一点儿。 于是帝端明白了,江天环和自己玩心眼呢。 心中鄙夷这个“床上那么骚”的“老太婆”,心道自己其实也没多喜欢这个老娘们儿,这种老大妈就是白送自己自己都不要的帝端就这样和江天环互飚起了演技。 等江天环做好了杀死帝端的准备,帝端直接让云婧和紫滢反水。 就这样,江天环死在帝端的手下。 至于云婧……云婧代替江天环成为了风王。她在封王大典上还口口声声表示帝端杀了江天环是在帮她拨乱反正,江天环才是害死她父亲的人…… 拿到了江天环的气运,帝端也完成了攻略明睿姬的准备。他踏上回聚荣仙朝的飞舟,云婧则在碧风国替他造起了热兵器。 后续的内容又拐回到了和先前几乎一致的路线上,那就是帝端用热兵器“统一”,或者说是屠戮了整个玉华上界。 叶棠喜欢看的是万家灯火平凡又平安地在黑夜中亮起的模样。只属于一个人的霸权与独-裁就像入侵物种屠杀掉了整 个生态瓶里的风景。 一个身体放在碧风国帮着云婧造机甲,叶棠给自己做了另一个身体,让这个身体去了聚荣仙朝。 这便是明睿姬认识叶棠的缘由。 明睿姬是重生小说《凰天》的女主角。 这本小说详细地描述了明睿姬的童年,让人得以知道明睿姬是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仙帝拓跋休渴望长生,他之所以积极修炼、试图登仙便是为了长生不老。他的三宫六院里装满了极阴玄神体和九阴养仙体,他所有的孩子都是他在利用炉鼎修炼时产生的“副产物”。 明睿姬和自己的其他兄弟姐妹玩不到一起,她母亲心里只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霸占仙帝的心。哪怕是对自己的孩子,那女人也不关心。 因着这些缘故,明睿姬从小在小叔叔帝端的膝前长大。 彼时拓跋休还没有闭关,帝端身上没有实权,只是一个普通的逍遥王爷罢了。 帝端自己也从不摆架子拿乔,他对明睿姬来说就是个会把她扛脖子上一阵疯跑,会和她一起做纸鸢然后糊得满手都是颜料的大哥哥罢了。 等幼童长成了少女,亲情也随之变质。明睿姬爱上了自己的小叔叔,然而她从未试图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因为她知道,这是禁-忌之恋。 假若她是一个农女、一个桑女、一个渔女,那么就算这是禁-忌,只要她与小叔叔去一个很远很远、远到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只要她不与小叔叔留下后代子孙,那爱就爱了吧,横竖碍不着他人什么。 可她是帝姬。她是一国的象征。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百姓看在眼里。 一旦她去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她对小叔叔的不论之爱就会化为传闻,就会变为故事,最终街闻巷知。 而这,说不定会带偏了许多年幼无知的女孩儿,让她们把自己还有自己的叔叔带进话本儿的故事里,带进浪漫的传言中,继而与自己的叔辈发生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奸诈狡猾的大人最容易利用少年人对浪漫、对爱情的憧憬,对少年人犯下最龌龊的罪行。 而这,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些恶心的叔辈向着自己近亲出手的借口——你帝姬能与亲王乱-伦,我和侄女情投意合为什么不能? 再然后,帝端就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明睿姬熟悉的大哥哥,他变得风-流、强大,且极富魅力。 本来就是自己暗恋多年的对象,更何况对方上来就朝着明睿姬使劲儿撩。纵使知晓对方后院已有十几、二十几名女子,明睿姬仍是没能抵抗住帝端的诱-惑,与他共度了一-夜。 此后两人种种虐-恋纠葛一概略过,只说结果。结果就是明睿姬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和帝端的香-艳一-夜被传得人尽皆知。世家与仙门纷纷请拓跋休赐死明睿姬。 明睿姬不用他人来“劝”,自个儿就投了缳——此时明睿姬已然知晓,帝端不是帝端。帝端的壳子里头,装着的是异世来客。 于是明睿姬重生了。这一世的她不再留恋绮罗珠翠。她勤加磨练,终将自己变成了这个聚荣仙朝的护朝大将军。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占据自己小叔叔壳子的异世来客。 不幸的是,明睿姬重生的这一世,正是《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的最后一个章节的内容。 这个章节里,帝端打从见到明睿姬的第一眼就知道明睿姬是重生者,重生的理由还是为了杀他,但他仍与明睿姬打情骂俏,将两人之间不共戴天的死仇变成了可笑的“爱情喜剧”。 最后一战,明睿姬的偃月刀已经划破帝端的皮肤,只差从帝端的脖子上砍下他的人头。 而帝端,他言笑晏晏,使出了杀-手锏:“好睿儿,杀了我吧,是身为叔叔的我对你起了绮念不好……” 明睿姬猛然一怔,问帝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帝端却是眼睛一闭,把脖子往明睿姬的偃月刀上送。 明睿姬连忙抽刀,与帝端拉开距离,却被帝端拉入怀中。 “我想,只有我成为另一个人,才能正大光明的拥有你——” 帝端告诉明睿姬,因为对侄女产生了不论之爱,他自尽过一次。然而自尽过后他穿越到了一个全新的现代世界,又在那个世界开始了新的人生。 “你知道吗?因为念着你,我那一世没有和任何女子在一起。” 帝端深情地抚摸着明睿姬带泪的容颜:“我以为如此孤独的一生就是对我的惩罚,却没想到我会再醒来,还又回到了这个身体里……” “我想,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不要错过你的机会!” 像是舞台剧的演员站在舞台的中心歌唱爱,帝端满眼星星地握着明睿姬的手:“但是原谅我,我太软弱,太懦弱,以至于不敢直接追求你,而是试图用其他女子冲淡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但是现在,我终于敢告诉你了。睿儿,你才是我心悦之人。我唯一的,心悦之人……!” 偃月刀锵然落地,《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的最后一个攻略目标,就这样成了帝端的后宫。 故事完结在帝端志得意满,万年之后踏碎虚空去了上界的地方。明睿姬等后宫的结局只有草草的几句话:众女大悲,几人当场了断了自己的生命。剩下的诸女虽然也想追随帝端而去,奈何修为有限,最后她们决定大家一起抚养帝端的孩子。誓要将孩子培养为玉华上界除帝端以外的第一英主! 这样的结局里,帝端的后宫们甚至连名字都没被提到。 她们,仅仅是“众女”。 明睿姬想起这些,是在眼前有红衣人影一晃而过之时。 当时她正在练射艺,手中长弓已经拉满。 当明睿姬注意到那个红衣人影,她下意识地就调转了箭头的指向。然而随着她一箭射出,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她在帝端的后宫里做了皇后,这份荣宠让她十分欢欣。 她母仪天下,将帝端的每一个孩子都当自己的亲生子来爱,誓要将这皇后做得比任何人都称职。 可最后…… 她从皇后的位置上被踢了下去。 “为什么!?是妾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是妾还有什么疏失吗!?陛下、陛下……!陛下您回答妾呀!!” “究竟是妾哪里触怒了陛下!?” 曾经说只心悦她一人的男子冷漠地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冷眼瞧着丑态百出的她。 “别这样。你这样更丑了。” “想想你之前英姿飒爽的样子吧。你都不觉得你现在很丢人吗?” 说罢那人掐了怀中女子的面颊一下。 “还是你好。纯洁又可人,和某些执着于权利、做不好自己本分的女人不一样。” “讨厌啦~陛下!又这样夸人家!” 那是误入下界的上界之女。帝端曾经说过,只要找到送她回上界的方法,就会将那名女子送走。 “哈哈……” 明睿姬听到自己发出了笑声。 “哈哈哈——” 彼时她拔下头上金簪,冲上玉阶,玉阶对准的却不是帝端,而是那上界之女。 那想必,也是一名大气运之女,一名气运远超于她的大气运之女吧。 那上界之女尖叫一声,被帝端护在怀中。帝端缠着修为的一脚正中明睿姬心口。 鲜血从口中喷出,明睿姬就那样从玉阶的高处摔落下来。 这幅画面并不美,话本儿里描述的那种凄艳的美感实际并不存在。因为下一秒明睿姬就被砸了个面目模糊,头壳儿里红的白的往外淌了一地。 “脏死了!快把这脏东西弄走!莫要吓到了我的卿卿!” 手指弹动,这是明睿姬第一次怨恨修真者强大的生命力,怨恨自己没能及时死去,听到了让自己死也得不到安宁的话语。 第14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49系统下达的新…… 明睿姬并没有怀疑叶棠给她看的东西。 不是她没有脑子,别人告诉她什么她就信什么,而是她意识到给她看到这样东西的人,施的术法并不是催眠洗-脑一系的术法。 那种术法……该怎么形容呢?更像是反向的孟婆汤。 明睿姬问过叶棠那种术法的原理,叶棠的解释明睿姬没有听太懂。不过有些部分她还是理解了:人有魂魄,人在死亡时魂魄离体,于是记忆这种“讯息”开始四散。她的术法就是让魂魄本身将原本属于她们的记忆吸引回来。至于看到了什么记忆,不是她这个施术者能够控制的。她只是让她们拥有能够找回前世记忆的契机而已。 中间叶棠还说过平行世界重叠、共鸣波动之类的话……那 些东西明睿姬实在理解不了,叶棠就告诉她假设六道轮回是存在的好了。人类每次死亡时,散溢的记忆会丢失在六道之中,也因此魂魄投胎转世后大多数的人没有前世的记忆。 但少量的人在魂魄中的记忆散溢以前,就重新投胎转世,这种保有前世记忆的人就是“转生者”。 穿越者与重生者十分类似。最大的区别在于穿越者一般是带着记忆的魂魄直接穿越到他人的躯壳中,没有经历过受肉、也就是被生下来这个环节。 还有的魂魄没有按照一般的时间轴轮回转世,反而带着记忆回到了原本的躯壳之中,也就是明睿姬这样的人,被称为“重生者”。 时间轴的部分明睿姬没法对他人解释原理,但她本人是理解了时间轴是个什么玩意儿。 简单来说就是六道里的时间和正常今天过完是明天的时间不同,有可能是逆着来的,进入这里的魂魄也就不会开始下一世,而是回到前世的早些时候。 “殿下,还有诸位,” “不论是找帝端报仇还是对峙,都是你们的自由。只有一点,我希望诸位能够知晓。” “即便你们现在所用的肉-体是百分之七十都由泥构成的暂时的躯壳,我也不能保证帝端的能力不会再一次侵蚀你们。” 在明白系统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有系统去附身人类之后,叶棠就再也不会把“系统商城”当成一个死物。 而叶棠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一点,注意到系统的来由还有这个世界的真-相,还要多亏宇文敬母亲留下来的日记与笔记——宇文敬以“鬼师”的身份回到宇文敬后,也在秘密做着收集他母亲笔记的事情。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直到现在叶棠和宇文敬都没能在宇文敬母亲的日记、笔记里找到她的-名字。宇文家的家谱上也只是草草地记录了一个“陈氏”。 鉴于“陈氏”很可能只是宇文敬母亲所使用的那个身体的姓氏,叶棠和宇文敬到了现在仍是不知这位研究者到底姓谁名谁。 这一点也让叶棠十分遗憾。 “如果没有自信能够抵挡住‘命运’,还请不要再接近帝端。” “什么意思?” 众女面面相觑,叶棠却是转身,朝着屋外走去。 如果她的推测没有错,系统一定会给一下子失去了如此多气运值挂件的帝端下新的任务。 这个新的任务,将会是—— …… “什么叫‘失效’啊!?系统!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收服已过期’、什么叫‘收服已失效’啊!?” 帝端简直想拆了自己脑袋里的这个破系统。 然而不管他怎么发火,这个垃圾破系统仍然是跳出一个个的红色警报,告诉他他对某个气运之女的收服失效了。 “他-妈-的!不许跳了!不要再跳这该死的破警报了!!” 眼看着连对雅琴还有珠珠的收服都失效了,帝端目眦欲裂。一边骂女人啊就是没有忠诚心,哪个男的给她们点甜头吃吃她们就爱哪个男的。一边恨恨地想自己对这些女人这么好,到最后居然没有一个女人是在这破系统出BUG之后还愿意留在他身边的。 用力扯着自己大拇指上的倒刺,发觉扯不下来就用牙去咬,等在自己嘴里尝到血腥味儿,帝端突然看见系统一闪,将所有的红色警报弹窗都收了回去,再弹出一个新的任务提示。 『恭喜宿主,你达成了新的成就!』 『成就:祸不单行』 “去你-妈-的!!” 强烈的被羞辱感让帝端脑袋上青筋直冒。他大骂一声,踹得面前的圆凳瞬间崩碎成一地木渣。 『恭喜宿主,新的任务已开放。』 『任务一:亡羊补牢』 『任务描述:气运之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失去了如此多气运之女的芳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宿主的气运值已经低到了极限!TOT宿主呀!气运商城里你的余额已经是负数啦!』 『任务期限:一周』 『任务内容:重新收服气运之女(初次收服、二次收服皆可),使气运值达到50000以上』 『任务报酬:气运值500点』 “一周!?” 想到自己那几十个后宫,帝端真恨不得生掰了这强人所难、自己却很拉的垃圾系统。 还好,这垃圾系统这回没有只给出一个垃圾任务。 『隐藏任务:清剿』 『任务描述:忽然被自己的爱刀割了手,宿主一定很疼吧!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您是肝疼还是心更疼?为了安慰我们失魂落魄的可怜宿主,系统决定给予您一个能将所有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一网打尽的机会!^O^还请宿主不要错过!』 『任务期限:未知』 『任务内容:灭杀所有气运值超过500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 『任务线索:您听说过脉眼吗?它,就藏在聚荣仙朝的地下……』 一行行字出现在帝端的眼中,帝端的暴怒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渗人的笑容。 『以上两个任务,宿主只能选取一个!还请尽快做出选择!>O<』 『任务报酬:气运值88888888点』 帝端一声冷笑,接下了隐藏任务。 且不说两个任务之间的报酬差距巨大,就算两个任务的报酬一致,帝端也只会选隐藏任务。 ——一度背叛过他的女人,哪怕生得再美,长得再好看,也只是垃圾了。 他可不是垃圾收容站。 就像系统说的那样:气运之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横竖都是一群他搞腻了的破鞋,他有什么好可惜的! 第144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0谍报组织。…… 抓到你了。 叶棠掀起睫毛。这一刻,她的神识从聚荣仙朝的傀儡身上,回到了碧风国的本体之上。 “是出了什么岔子?” 为叶棠护法的宇文敬一瞧见叶棠抬眼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阿媚这哪儿是事情出了岔子的眼神?看她这模样,应当是一直想做、但没能做成的事情终于有 了眉目吧。 “是我错了。你提前回来应当是因为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 “对。” 叶棠冲着宇文敬一笑。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自己对待宇文敬很友善,也不记得自己和宇文敬有过互惠合作以上的亲密关系。 对于宇文敬这自然流露出的熟稔与亲近,她偶尔会抱有“我们有这么要好吗?”的怀疑。但鉴于宇文敬至今没做过让她厌恶、失望的事情,她又觉着自己似乎没那个必要去刻意疏远宇文敬,在宇文敬和自己之前立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毕竟在遥远的过去,曾经有一位有人告诉她:她可以坦然地为人所爱。 爱……意识到自己竟然用“爱”这个字来形容宇文敬对自己的感情,叶棠心中好笑。 她真切地爱过人,也被人爱过。她品尝过“爱”的滋味,也始终记得“爱”的滋味。所以她能断言,宇文敬对她的感情还远远谈不上“爱”的地步。 “你呢?我离开前不是就有鼓城-的世家找上了你,想请你回去主持宇文家的大局么?” 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叶棠问:“你把他们全打发走了?” “……” 祖母绿的眸子里有波光微微流转了一瞬,下一刻,宇文敬叹息出声:“我是想把他们打发走的,奈何——” 奈何除了清风城,这些家族就又要打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每一家都觉得宇文家一倒,自己就能当老大。众人齐心协力又是悬赏杀子逃往的宇文英,又是在王宫里使力,希望能被王任命为鼓城-的下一任城主。 等宇文英真死了,宇文家真的荒废了,王真的任命了鼓城-的下一任城主,所有世家大跌眼镜——王任命的新城主,不是鼓城原有的世家,而是仙门里一位年轻俊杰。 世家和仙门确实有狼狈为奸……哦不,是携手共赢的时候。但多数的情况下,世家和仙门天然对立。谁让人才就那么多,世家和仙门都需要更多的人才才能巩固好自己的势力呢? 仙门的俊杰被派往鼓城,那等于鼓城-的世家接下来几百年的时间都要花在和这位城主你来我往的明争暗斗上。 这中间谁是最大的获利者呢?不用说,自然是王宫里的那位,还有他选定的继承者们。 一看清利害关系,鼓城-的世家们就找上了宇文敬。他们希望宇文敬能接手家主之位,这样新任城主就进不了鼓城——水王与宇文家同样立有誓约。誓约内容是宇文家家主一日尚存,就一日是鼓城之主。 要重新被宇文家骑在头上当然让世家们很不爽。可是听到宇文敬只用一具道骨也能对着帝端使出威力强大的一招,世家们又觉着与其等宇文敬自个儿回来向他们要他父亲、他弟弟为什么会死的说法,要宇文家尚未覆灭、为什么王就把鼓城之主的位置给了他人的说法,还不如自己先去向宇文敬低头,把宇文敬拉到自己一边。 ——内斗过后,宇文家已是元气大伤。就这,他们这些世家还怕没法架空一个毛头小子吗? 听完宇文敬的叙述,叶棠轻笑出声。 虽然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特征,可人性总是相似的。 “那你要回去吗?” “我……” 宇文敬看了一眼叶棠,垂下眸去。 他说不出口他在等她的挽留。 因为你看,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对阿媚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你是想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你应当回去。” “宇文家的残部里也有我所不知道的好人吧?放任着那些人自生自灭,那不就和你害死的没区别么?” 叶棠不会管宇文敬的这种心理叫“道德洁癖”与“妇人之仁”。 人都有各自的底线,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底线与他人不同,就去辱骂他人做得不够绝、做得不够好,本质上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傲慢与二极管思维。 宇文敬想向整个宇文家复仇的心是真的。他不忍有无辜人被自己的复仇殃及池鱼也不是伪善。 “不然你会煎熬一辈子的。不是吗?” 叶棠摸了摸在空中游移的龙尾。 宇文敬退了烧后,这条龙尾就成了叶棠最喜欢的解压神器。平时不论叶棠怎么抚摸,龙尾都会乖顺地被她握在手里,偶尔会自行环在她手上,像是反抚回去那样穿梭在她的指缝中,游过她的手臂。 宇文敬不能说自己了解叶棠——这人可是连她的本名都没告诉过他,可是他听得出来,叶棠希望他离开。 他明白,他真的明白她是为他好。她说得每一句话都是那么一针见血,点出了他刻意去忽视的东西。 然而,他怎么都无法止住自己心里那种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咬通了个洞的感觉。 “……是啊。你说得对。” 好酸呀。 还针-刺似的,一阵一阵尖锐地疼。 “我明天就走。” 你会来送我吗?……算了,还是不要这么问了。 这么问太矫情,也太不像自己会做的事了。 龙尾滑过叶棠掌心的皮肤,平时流光溢彩的黑似乎黯淡了些,龙尾的尖尖也不再翘起,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嗯。” 没有挽留那条尾巴,也没有挽留宇文敬,叶棠平和地向着面前人道:“早去早解决,这是好事。” …… 宇文敬言出必行,第二日就乘飞舟往玄水国去了。 比宇文敬出发得还早的,是前些日子一直在纠缠叶棠和宇文敬、但不知道怎么忽然回了聚荣仙朝的帝端。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聚荣仙朝就发布了一个天地为之变色的消息:仙帝拓跋休仙解了。 仙帝驾崩,这是已经几万年没有过的事情了。此前就算有仙帝崩殂,聚荣仙朝对外的说法也只会是:仙帝已升仙去了上界。 大大方方地把仙帝仙解的事情公布出来,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这帝端还真是整了个大活儿啊。” 江天环放下玉简:“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一出我还真没想到。” 叶棠的神识从聚荣仙朝回来的那一天,就已经通知了江天环之后会有大事发生的消息。江天环没少为此做心理建设,这么些天下来,她也觉得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惜等她真的看到了帝端搞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唏嘘。 “母后、阿媚姐姐,你们千万不能去!” 公布了仙帝仙解的消息之后,聚荣仙朝还放出了另一个炸-弹:聚荣仙朝希望五国之王带领其继承者以及国中优秀者前往聚荣仙朝。之后聚荣仙朝将举行仙帝的选拔仪式,从五国之王、五国之王的继承者、各国才俊以及聚荣仙朝的大能中选出一位仙帝来即位。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陷阱!” 就连云婧这种不擅长勾心斗角的人都能看出这其中必然有诈,也就不用说其他人了。 “我这里还有别的坏消息。” 紫滢瞧了云婧一眼:“太女要找的那几个朋友,他们最后被人看到的地方,就是聚荣仙朝。” 云婧在玉简上和不少“异端”有着来往。彼时云婧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和这些人是大众眼中的“异端”,只是觉得自己加入了一个优点神秘主义的聊天小团体。 后来云婧认识了叶棠,又在叶棠的推动下积极地投入到了机甲的研发之中,这让她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用玉简与小团体里的人联系。 等江天环的封王大典结束,被封了太女的云婧也终于能够喘口气,让工作大致告一段落。这时云婧才想起来用玉简联系自己的小伙伴们。 这不联系还好,一联系云婧就发现自己的小伙伴们都联系不上了。 起初云婧还当是自己的薄情寡义激怒了朋友们,朋友们这是故意合起伙来不理她。她只要多单方面地对朋友们说些好话,总归有人能原谅她醉心研究、一时间忘了与他们联系的事。 可是,不对。虽然云婧没和自己的朋友们线下面过基,可她知道自己的朋友们气性不会这么大。 如果一开始这些被她视为朋友们的人就是那种不能理解研究会完全夺走一个人心神的那种人,她和他们也不可能在玉简上聊到一起。 这下云婧慌了。 当初江天环给了紫滢五百万灵石,那五百万灵石可不仅仅是被紫滢拿去做慈善了。 事实上紫滢用那五百万灵石在民间建立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谍报组织”。 组织不知道上头的大BOSS是谁,是男是女,有什么目的。只知道组织不拒绝任何势力的委托,进行的也只是情报的买卖与传递,且不接受也不参与这之外的任务。 违者,死。 紫滢身为太子妃的-名声之所以如此完美,在太子被废、紫滢甩了废太子成为女官之后,她依然名声不坠,就是因为她用这个组织进行了舆论的操纵。 当然了,江天环作为王的正统性被认可,云婧作为太女资质被众人认可,也都有紫滢的手笔。 紫滢带来的情报,准确率一定在九成以上。 “这、这就是说……” 咕咚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和朋友们在玉简上聊到的最后一个话题,云婧脸色发青。 “帝端准备了大礼在等我们。” 叶棠想笑。 无他,她能想见帝端会端出什么样的东西“招待”前去参加仙帝遴选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们,也能想见帝端装逼时会说哪句话。 “但仙帝遴选,我们不能不去。” 这是过去的仙帝与五国定下的“誓约”:仙帝仙解前要 立下下一任仙帝。若是仙帝仙解时下一任仙帝尚未登基,则有能者居之,人人都有可能成为仙帝。 身为风王,江天环是不可以拒绝履行自己的权利、义务与职责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太女可以留在国内。” 五国之王是一定要到场的,但五国的王位继承者却没必要倾巢而出。留下云婧,这是紫滢、叶棠还有江天环之间的默契。 “可是……!!” “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叶棠摸摸快要哭出来的云婧的发顶,这反倒让云婧红了眼圈,吸了两下鼻子。 于是江天环也伸出手来,在略一踟蹰后将手放到云婧的头顶上。 “阿媚说得对。我们不会有事。” 在帝端的想象中,她们和牛羊大约是没差的。 就是不知道帝端有没有想过,牛羊也长着尖角,牛羊也会抵抗。 第145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1大人,时代变…… 帝端,不,尹宏伟志得意满地环视了一圈大殿。 此时,大殿中聚满了聚荣仙朝以及从五国各处而来的能人异士,许多面孔尹宏伟都不陌生。 “感谢诸位肯赏脸来参加本次的仙帝遴选活……!” 尹宏伟大声地念出了开场白,他差点儿笑场,还差点儿说出了“活动”二字。 好在他控制力惊人,哪怕“活”字他都说出一半儿了,还是有本事把后头的音节给咽回去。 “……诸位风-尘仆仆,着实是辛苦了!本来我作为东道主,应当让诸位再多休息一下。但——” 尹宏伟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而漂亮的白牙:“但玉华上界不能一日无君!仙帝遴选之事迫在眉睫!” 尹宏伟回到亲王府时,见到的唯有一地狼藉。 那群背叛了他的婆娘们不光自己跑了,还拆了他的府邸,拿走了他存放在府邸中的所有东西。拿不走的东西则被那群婆娘们统统给毁去了。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尹宏伟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他当时就咬牙切齿地发誓要这群贱-人每一个都付出代价,而这群贱-人里居然还有不自量力、打算直接袭杀了他的人。 尹宏伟没对那些傻-逼女人手下留情,只是当他差点儿出手击杀她们之时,系统跳出了警告:『宿主的气运值已经为0,击杀气运之女有较大的概率(90%)遭到反噬,请问是否真的要击杀气运之女?』 那一刻,面容扭曲、整张脸上全是青筋的尹宏伟只想把垃圾系统一脚踹进地里。 但尹宏伟还是忍住了。讲真,他自己都想夸赞一下自己。 “别动!再动就现在杀了你!” 将所有前来袭杀自己的女人们捆成粽子,尹宏伟按照系统的提示,把这些女人们带到了仙宫的最深处。 原来聚荣仙朝仙宫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扇通往脉眼的大门。这扇大门常人别说是打开了,就连看都看不到,唯有尹宏伟这种得到了“许可”的人,才能够找到通往折扇大门的道路,继而到门的面前。 到过那扇门前后,尹宏伟身上的戾气消失了——门的背后,那里是无穷无尽的灵气!只要有这些灵气,尹宏伟飞升成仙只是时间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只有—— 『宿主宿主,你现在还没有资格推开这扇门哦!>O<在宿主的气运值到达50000以前,还请不要强行开启大门,否则门后的灵气对你来说不是补药,而是毒-药!这些毒-药会让宿主撑不到半分钟就爆体而亡哦!』 『不过小系也不是什么魔鬼,这里,小系将送给宿主一个惊喜!』 『支线任务:清缴-α』 『任务描述:请将至少1000名气运值500以上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带入仙宫,带往指定地点。』 『任务奖励:开启地宫大门的权限』 『奖励说明:地宫大门开启时,宿主可无视气运值的影响随意击杀气运之子、气运之女』 尹宏伟笑了。 地宫大门开启时他可以随意击杀气运之子、气运之女,那五万点气运值岂不是手到擒来?等攒够五万点气运值,他就能随意开启地宫大门,这不是等于说,以后就算有气运值远超他的上界人出现,他也能利用大门对着上界人乱杀?哪怕没有上界人出现,他也能故技重施,杀光这回来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后,以“仙帝遴选出了岔子”为由,再次召唤五国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前来? 垃圾系统偶尔也挺有用的嘛。 尹宏伟决定少骂垃圾系统一次垃圾。 “所以啊,诸位——” 尹宏伟冲着众人举起双臂:“可否为了我的大业都去死呢!?” “放心吧!!等你们都死光了,我会好好继承仙帝的-名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宏伟的狂笑声中,有人指着尹宏伟吐出一句:“他疯了了……” 然而还未等此人吐出“吧”的音节,周围已经是异状丛生。 无数烟雾一般的东西升腾而起,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众人包裹其中。 尹宏伟冷笑着飞出大殿,他甫一升空,就以神念朝着一个方向下命令道:“动手!” 嘎吱吱吱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一门门大炮和一门门类似加特林的武器从地下升起,随后对准了大殿。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遭浓雾缠身。别说他们看不清大殿外发生了什么,他们就连距离自己只有半米远的人影都看不清是谁。 这可真是比屠宰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家畜还要来得更加容易啊。 尹宏伟面露冷笑,意犹未尽地想着,却还是一个拍手。 啪! 无事发生。大炮和加特林就那样停在那里,动也不动。 啪!啪! 尹宏伟又拍了好几下手,然而回应他的唯有那像魔鬼爪子一般迅速地蔓延至天空之上的雾气。 大炮和加特林全变成了无用的摆设,它们呆立在那里,无声地朝着尹宏伟发出震耳欲聋的嘲笑声。 “‘大人,时代变了。’你是想这么说吗?” 熟悉的女声悠扬而动听地从雾中飘来。脑海中闪过雅琴、珠珠、明睿姬等人的脸,尹宏伟没能马上响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不过这人也没让他去猜。 她袅袅娜娜地从雾中走出,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 那是温和的、柔软的、能让人感到心安的,犹如圣母一般的笑容。 尹宏伟早在还没看清女子面容、只是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运起了修为。在女子露脸的这一秒,他手里那一柄魔枪也跟着捅了出去。 可惜的是,下一秒响起的悲鸣,并不是由女子发出的。 “……咳哈……呕……” 尹宏伟咳嗽了一声,这一声之后,他七窍流血。不光两个鼻孔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喷出血来,他的嘴巴,两个耳朵洞,甚至两只眼睛都不受控制地流出了黏糊浓稠的猩红。 “既然你也是现代,那就该知道热兵器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主流了。” 叶 棠温婉一笑,那笑容就像栀子、像茉莉,带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清新。 却有充斥着某种暗藏于香气里的强烈攻击性。 “你、你、你……!!” 尹宏伟掐着自己的脖子,“你”了三声都没问出自己想问的话来。 “你是想问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叶棠想了想,垂睫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媚姨的傀儡术在这个玉华上界绝对称不上高级。毕竟在绝大多数的人眼中,傀儡就是一群个儿大但不怎么能打的玩意儿。 就像蚁能噬象那样,对于能够看穿巨大傀儡弱点的修士们来说,想要打败一尊巨大的傀儡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叶棠进行了反向思维。 为什么傀儡不能是那个“蚁”呢? 既然大会使目标明显,会让目标的破绽也跟着变大,那为什么不将目标变小,小到最好人的肉眼都不可辨识的程度呢? 见识过传染病的威力,在时疫中奔走过的叶棠最是明白看不见的死神有多可怕。 也幸好帝端是个有金手指就用,丝毫不把脑子花在思考金手指本质上的人。 假若帝端意识到自己的“魅力”、自己的“催眠”、“洗-脑”法术的本质是什么,他一定会提防起看不见的东西吧。 比如分子状态的信息素,比如分子大小的傀儡军。 ——还记得被叶棠量产的机甲吗?叶棠之所以能做到量产机甲,就是因为她利用分子傀儡将制作机甲的原料拆分成分子大小,再让傀儡像3D打印机那样直接把分子材料“打印”成了机甲。 幸好,帝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对于这样的帝端,叶棠只有一句话送给他: “大人,时代变啦。” 第146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2若是无法战胜…… 反射着日光的刀刃一劈而下,切裂了浓雾,切向了尹宏伟的脖颈。 “啊啊……!!” 尹宏伟惨嚎一声,却是吸着气避开了致命一击。 明睿姬的这一刀没能给尹宏伟造成致命伤害,仅仅是让尹宏伟被切掉了两根手指。 尽管因为气运值遭到清空,尹宏伟能打开气运值商城却没法从里头兑换出有用的东西。然而尹宏伟自己的纳戒与百宝囊里仍有许多非凡灵药,加上他自己所修炼的功法也有治疗和再生的技能树,因此损失两根手指对尹宏伟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就在下一个眨眼,尹宏伟断指的地方已经有肉芽蠕动起来,且蠕动的肉芽只是一秒就纠结到了一起,长成了完整的手指。 明睿姬神色不变,她高高跃起,手中偃月刀大开大合,再度攻向尹宏伟。 另一边,一娇-小的女子身影接着浓雾的蔓延猝不及防地甩出十几个透明的圈刃。这些圈刃速度之快,犹如疾风。 要不是尹宏伟的护体术法十分霸道,这些圈刃只怕直接就能将他的四肢切下。 “呿!” 瞧见自己的圈刃被一个不漏的弹飞出去,娇-小声影发出生气的声音,尹宏伟则是因为认出来人而目眦欲裂。 “珠珠……!你竟也敢对我动手!?这个贱-货!贱女人!我可是救过你的!!” “你的凤凰内丹也是我帮你拿回来的!!” 尹宏伟不提凤凰内丹还好,提到这个,珠珠眼前只浮现出大小姐死时的模样。 她被她一心恋慕的男子像条死狗一样掐着脖子扔了出去。她在地上匍匐着,挣扎着想要再瞧心爱的男子一眼,哪怕是背影也好,周围的人却举起石头,朝着她砸了过去。 彼时帝端抱住珠珠,柔声对她说:『别看。』 珠珠确实没有看到那残忍的一幕,但她记得大小姐临死前的哀鸣。也记得那蜿蜒了一地的血迹。 双眼渗出血泪,双手化为凤翼,人嘴变成鸟喙。 把凤凰内丹转移到叶棠给予的临时躯壳里的珠珠以半人半鸟的形态,发出了尖锐而惨烈的凤鸣。 “咕啊!!” 被无形的音波当胸一撞,本就因为应对明睿姬而有些左支右绌的尹宏伟一下子倒飞出去,又喷出两口鲜血。 铃铃铃—— 凤鸣没能持续太久,然而凤鸣尚未完全休止,另一处又传来了铃声。 身为前圣女的雅琴在空中缓缓旋转,竟是跳起舞来。 她的舞姿十分神圣又十分魅惑,伴随着她每一次扭腰,每一次摆手,她手上的法器都会发出细细的铃声。 那铃声就像会透过人的耳洞钻入人的耳道,再爬到人的鼓膜上撕裂鼓膜,又往鼓膜的更深处……也就是大脑的方向狠狠戳刺! 发髻散了一半,身上的华袍不仅被偃月刀割破多处,还染上了不少血污。眼冒金星的尹宏伟一面喘息,一面暗惊——这些臭婆娘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对他的每一个招式都那么熟悉!?每一次他想出招……不,是每一次他手指一动、脚下换位,这些臭婆娘们就做好了应对!她们让他无法出招,让他在出招的同时,招式就被打断! 还有那该死的鸟叫和这可恶的铃声……! 她们、她们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这群臭婆娘是真的想要了他的性命!! 尹宏伟发了疯似的攻向最让他难受的雅琴,雅琴却像是看不到他的疾冲而至,只是旋舞着,让手上的法器发出更加细密、更加悦耳的铃声。 那法器是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圣器、牵魂铃。 它的上一任使用者是一九尾天狐。天狐与她的道侣一同踏碎虚空之后,她的法器便留在了原本的世界里,作为圣物代代相传。 牵魂铃既有“牵魂”之名,自然威力不俗。然而这件圣器有一个缺点:牵魂者也需付出代价。越是使用牵魂铃,越是让牵魂铃发挥更大的力量,牵魂铃就会越往使用者的身体里钻,以使用者的鲜血为代价,抽取使用者的生命力乃至魂魄转化为力量。 雅琴此时正是耗损着自己的魂魄,在用牵魂铃攻击、牵制尹宏伟。 砰!! 尹宏伟好不容易才抓到机会释-放出的奋力一击打在了明睿姬的刀柄之上——千钧一发之际,明睿姬挡在了雅琴的身前,生生替雅琴受了这一击。 凤鸣再响,尹宏伟鼓膜破裂,当场吐血。 “你、你们这群……女表子——” 他咧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来:“你们不在我刚回来的时候袭击我、是、是因为你们……你们拿其他女表子当试验品,来试了我……!!” 尹宏伟很喜欢留一手。在攻略对象的气运之女面前是如此,在不能一次性杀掉的气运之子面前也如此。 他有自信在自己的枕边人忽然暴起时也能反杀对方。所以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三个贱婆娘之所以能把他围追堵截到这种程度,那是因为她们怂恿、甚至是操纵其他女人前来刺杀他,好试探出他的深浅。 如果没有媚姨,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谜语人在一瞬间把他的窍穴、经脉都搞得乱七八糟,他倒也不是不能应付这三个忘恩负义的臭婆娘,偏偏……! 瞥了一眼上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叶棠,尹宏伟冷笑一声。 臭婆娘们不讲武德,也就别怪他喷垃圾话来扰乱她们的心神了! “果然还是女人对女人最狠啊。我不过是睡了她们,你们却是让她们去死!怎么样?除掉情敌的感觉——” “你住口!!姐姐们是、姐姐们是——” 没法连续使用凤鸣的珠珠双翼一扇,顿时又是十几个圈刃同时飞出。 “‘命运’啊……” 那日,叶棠的神识从聚荣仙朝的傀儡体内回到本体内后,被叶棠留下的女子们没有马上散开。 “说一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其实我一点可以 战胜命运的自信都没有。” 女子苦笑一声,引动其他女子也是眸光一黯。 “不过,” 女子走到明睿姬面前,给明睿姬行了一记家乡礼。又走到雅琴和珠珠的面前,再次行礼。 “我愿相信你们的意志。” 如果不能相信自己,那就相信那些可以自己相信自己能超越命运的人。并将自己拥有的希望,托付给她们。 “我们会去帮你们试出帝端的弱点。” “还请你们一定要赢。” “赢过帝端。赢过命运。” 言犹在耳,雅琴双臂一抖,牵魂铃的铃声顿时如同海浪一般朝着尹宏伟奔涌而去。 不会辜负!珠珠与明睿姬一左一右,合攻尹宏伟。 尹宏伟飞身往上,正要以此脱身,上头一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叶棠却是轻飘飘地落下句话来。 “可以了。最后给我留个头就行。” “““————””” 三女眸光同时一凛,接着刀光灿烂,铃声灌耳,圈刃与凤鸣同出。 一刀,截掉了尹宏伟半条腿。一刀,又再截掉尹宏伟的一只手。 蠕动的肉芽还没长起来,圈刃又至,铃声与凤鸣则让尹宏伟的鼻血加倍流淌。 像是脑袋都被人给捶扁了,尹宏伟的脑袋又涨又痛,他哆哆嗦嗦的,终于想起一个印象稀薄的-名字来:“影、影老……” 可影老没有出现。 为什么影老会没有出现呢?尹宏伟困惑地想着,转动着越来越难思考的脑子。 然后—— 他为什么会忘了呢?为什么到了碧风国之后,他就忘了影老的存在,之后也始终没想起来呼唤影老呢? 尹宏伟缓缓地抬起头来,瞧着上空那个一身绯红的人影。 ……是她。是她!是她!! 一定是这个臭女表子做了什么!! 她—— 尹宏伟的身体变成了一块块,就在他自己的眼前,四散开来。 最后还剩的那个脑袋,被明睿姬提到了叶棠的面前。 “留这个脏东西还有用?” 见这脑袋下方的脖子还有肉芽在拼命蠕动,明睿姬手起刀落,削掉了有肉芽蠕动的脖子。 “辛苦了。” 先慰劳明睿姬与她身后飞来的雅琴与珠珠,叶棠笑着接过尹宏伟的脑袋。 “这个脏东西确实还有用。” 利用江天环的封王大典把尹宏伟引诱到碧风国的叶棠在尹宏伟一踏上清风城-的土地时,就让自己的傀儡大军侵入到了尹宏伟的身上。 影老,这位尹宏伟的忠实仆人就是在那时被傀儡大军吃掉的。对,是吃掉。 影老寄宿在尹宏伟的影子之中,傀儡大军侵入了尹宏伟的身体,也没放过尹宏伟的影子。 又因为影老的存在较为特殊,他被消灭之后,尹宏伟也就自然地忘记了他还存在过。 刚才尹宏伟的经脉窍穴忽然在关键时刻被爆破,这又是傀儡大军干得好事。而傀儡大军还有另一项任务—— “帝端的脑袋里有系统。” 或者说尹宏伟是一个可以连接到“主系统”的终端。 尹宏伟平时用的系统只是一个脱机的系统,叶棠只让傀儡大军爆破了他的经脉窍穴、没直接弄死他除了是想让明睿姬等人亲手报仇以外,也是为了靠尹宏伟的脱机系统连接上“主系统”。 叶棠曾经也是系统选中的宿主,因此她可以确定:“主系统”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和尹宏伟的系统相连。 那个“某个时候”就是它在对尹宏伟发布任务的时候。 在系统向尹宏伟发布新任务的那一刻,叶棠终于抓住了最重要的那条蛛丝。 此后,叶棠的傀儡大军就化为病毒,向着“主系统”侵蚀而去。 “我需要和系统、和这个世界,好好谈谈。” 第14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3无意义的“天…… “这雾……这雾是什么东西!?” “该死的!那帝端要做什么!?” “放我们出去!门在哪里!?窗户、窗户是不是在那边?” 浓雾笼罩的大殿之内,前来参加仙帝遴选的众修士先是一阵嘈杂,跟着就有人亮出兵器,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更有人拼命试图以术法、法器照亮周围,好寻到出去的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人人都在想办法,人人却都没有好办法。 预料中的袭击没有到来。众人甚至连大殿外头的声音都听不到——这片雾气古怪的很,它不仅能让人丧失距离感、方向感,令人迷失。还能吸收声音与火光。 在这片浓雾之中,别说外界的打斗声与打斗造成的光污染了。就是相距一米之遥的人看起来似乎也相隔百米之远。无数修士都在寻找同伴,无数修士都没有发现他们要找的同伴,方才就在距离自己一肩之隔的地方,与自己擦肩而过。 就在这样诡异的情景里,也不知从哪里蹦出一声:“这雾……似乎是灵气?” 跟着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地响起应和的声音: “天呐、真是灵气!” “是灵气!很精纯的灵气!” 惊呼的声音如同海浪,从原本零零落落细细碎碎的杂音,到很快变成众人惊喜的高呼。 没想过自己能被选为仙帝,前来聚荣仙朝完全是在追随恩人的曲千蔻下意识地就觉着不对。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膳。不论当年聚荣仙朝的创立者真的是因为灵脉脉眼过于危险,还是为了为了独占灵气而在脉眼之上填石盖土,并以这片人造的土地作为根本开创了聚荣仙朝,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但凡情况正常,聚荣仙朝都不会让如此精纯的灵气随意外泄。 而此时此刻,这些贵重的灵气竟然就这么包裹在了所有人的周身,很难不让人想到这其中应该有某种意图。 “不要吸纳灵气!!可能有诈!!!” 曲千蔻大叫出声,试图提醒周围的人。 也是当曲千蔻叫出了声来,还听到了旁边的动静,她这才想到很可怕的一点:这雾气明明刚才还吸收掉了周围的声音,让里头的修士的修士彼此听不到对方的声音。可为什么一旦有人发现了这雾气是精纯的灵气,修士们又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了呢? 还有,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能稍微看清周围了…… “你是谁啊!?你说有诈就有诈!?” 曲千蔻能够看得清别人,这意味着别人也能够看清她。 几名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修士一见曲千蔻就是个独身一人的女子,顿时对着她露出了不太友善的目光。 曲千蔻以前在飞舟上卖香饮茶点时可没少见这种打量的眼神。她清楚,这群修士是在用他们的眼睛衡量她的修为,判断她是否还有同伴。若是他们确定她软弱可欺,下一秒她就会沦为他们的猎物。 “呵呵,我看你是想独占这些灵气吧?” “灵气这么多,你都想独占,也不怕被撑死?” 加重了“撑死”二字的音节,这几名修士的话音里明显已经带上了对曲千蔻的轻视与狎昵——他们已经发现了,曲千蔻不仅是一个人,且曲千蔻的修为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比起来都要低微。 修士们默契地分散开来,每个人都从一个方向朝着曲千蔻围拢过去。他们就像……不,是就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猎人,他们已经习惯了像这样去围猎他们的猎物。 “哎唷,小妹妹的修为怎么这么低?就你这样的修为也敢来竞争仙帝的位子?” “哈哈老二,别这样。小妹妹修为再低微,也是有那个资格有那个权利来见证新仙帝的诞生的——” 怎么回事?这些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吗? 帝端可刚说了要他们所有人都去死啊!现在这些人还有心情来围堵她吗? 关闭所有 的呼吸道。曲千蔻默默后退,一声不吭。眼前冲着他合围而来的这群修士让她感觉到一种本源的恶。一种看不清周围、看不清局势,只是因为有猎物在那里,所以不顾一切都想从猎物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恶。 随着“呲溜”一声,曲千蔻瞧见为首那修士,竟是以一种猥琐又下流地动作,舔了舔嘴唇。 “小妹妹,来,和哥儿几个玩一玩儿……这要哥几个成了仙帝,一定封你个妃子当当!” 银光乍现。 就在为首修士朝着曲千蔻探出手来的这一刹,水波般的剑光已经削掉了他手腕以上的东西。 那修士就那么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手掌手指掉落在地,指节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咕噜噜地滚落一地。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里,另外两个修士刚要逃跑,就被两鞭子在脸上抽得皮开肉绽。其中一人左颊见骨,另一人右颊见骨。 银家双姝从雾中现身。二人与曲千蔻一般,也关闭了自己的呼吸道。不仅如此,她们还用修为遍覆全身,连衣裳下头都没有漏掉一寸。 “这雾气确实有问题。” “方才那边已经有人爆体而亡了。还有人忽然就发了疯,七窍流血,还做出些怪异的行为来。” 银沙以神念朝着曲千蔻传音,旁边银音以长剑为二人开路,三人开始在浓雾中疾行。 得从这里出去。 听到周围渐渐扩散的厮杀之声,三人都已明白,接触这雾气的人若是守不住本心,守不住正心,就会被勾出心中最为污秽的恶念。 只是就算道德高尚、性格坚强,长期被这浓雾包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自以为行得正坐得端就能抵抗这雾气的影响,只怕也要沦为这雾气的食物。 和银家双姝还有曲千蔻一样意识到这雾气有问题的修士零零散散地试图脱离雾气。有人尝试催动法阵,也有人试图启动法器,还有剑修直接御剑而起,偏偏所有的这些努力最后都化为了徒劳。 江天环和紫滢并不在这里努力的人中。先前二人见叶棠行动,立刻就欲跟上,谁想两人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没能从升腾的雾气中冲出去,又被雾气卷回了大殿里。 幸好叶棠事前也有对三人遭到分散、无法汇合的情况有过预设。被叶棠留在江天环与紫滢身边的傀儡“砰”一声变大,好似手掌大小的玩-偶分别漂浮在江天环与紫滢的面前。 两个傀儡体内微微发光,就像两盏明亮的小夜灯。在这两盏小夜灯的指引下,江天环与紫滢很快找到了彼此。 只是不过一会儿,两个傀儡又手舞足蹈起来,朝着江天环与紫滢比划。 “明白!” 叶棠的神念透过傀儡传入江天环与紫滢的脑海之中。于是二人得知,之所以会有这雾气,是因为仙宫地底的大门被打开了。 而糟糕之处在于,之前帝端把前来袭击他的女人们都丢到了大门前。如果不及时把这些女子都救出来,只怕这些女子不用被勾动内心的恶,就要先爆体而亡了。 『大门由我会去关闭,所以救到人后还请马上离开,一秒、一刹都不要多停留。』 把尹宏伟的脑子看了个遍的叶棠提起眼前的脑袋来。 这颗脑袋没有龇牙咧嘴,也没有出口成脏,倒是露出个谄媚的笑来,朝着叶棠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放我一马吧。只要你能留下我一条性命、我做牛做马、做猪做狗都会报答你!” “我、我甚至能给你舔鞋!!” 尹宏伟说着,伸出了舌头,展示着自己那巧妙的舌功。看得旁边明睿姬雅琴珠珠三人一阵恶心。 “……可以吗?” “当然。” 叶棠一颔首,明睿姬就砍向了尹宏伟。 叶棠本来要保留的也只有尹宏伟的脑子。现在尹宏伟鼻子以下的部分没了,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三寸不烂之舌被没收,尹宏伟的眼珠子还在滴溜溜地乱转。 叶棠没理会尹宏伟的视线。她只是顺着这个终端,找到了通往门的方向。 “那么,接应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我去一下。” 红衣冲着下方的浓雾飘然而落,叶棠的笑一如既往。 然而明睿姬的心却颤抖了一下。 她说她“去一下”,却没说她会“马上回来”。 ……是她想得太多了吗?还是说—— “和‘这个世界谈一谈’是什么意思?” 雅琴问出一个明睿姬与珠珠都回答不了的问题。这一刻天地间一片静谧,唯有些许沙哑的风声钻过三人耳边。 叶棠在下落。 不停地往下落。 虽然在尹宏伟的脑子里,那扇“门”是立在他眼前的东西。但叶棠知道,他“看”到的,仅仅是系统让他“看”到的画面。 真正“门”从来都是仙宫下那一张深渊巨口。过去“门”的主人,或者说是“门”本人因为同聚荣仙朝的创立者达成了某种约定,因此将“门”关起。 而尹宏伟就是芝麻开门的钥匙。 也是通知这张深渊巨口“可以开饭了”的餐前摇铃。 是的,所谓“系统”不过是这个世界为了顺利进食而设立的一个捕猎环节。 就像猪笼草会生出捕笼,就像捕笼里会泌出香甜的蜜汁。 尹宏伟相信自己身上的“天命”,相信自己是“天命大反派”才被赋予了强大如斯的金手指,还有可以肆意凌虐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权利。 他不知道的是,“天命”二字对于系统、“大反派”三个字之于这个世界,并没有实际的意义。 这些词语、句子仅仅是这个世界在分解、学习了人类的语言后,通过系统组合出的,最能打动穿越者、诱使穿越者按照自己意志去行动的词语和句子。 第14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4细菌之于人类…… 是的,利用系统与人类“沟通”的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真的理解人类的语言。 它,不,祂理解的,仅仅是利用某些特定的图像排列、图形组合,以及一定的发音音节,就能诱使人类做出祂想要的行为。 人类对祂来说,不是动物之于人类,而是细菌之于人类。 人类会试图与动物沟通、交流,达成某种程度的默契,并进行一些合作,却不会和细菌说话,更不会和细菌约法三章。 人类只会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诱使细菌繁殖、变异、重组……最终达到可以被人类用于某些方面的目的。 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起初,叶棠以为这个世界之所以被穿成了筛子,那是因为注视者们希望如此。 异世修仙、穿越到仙侠世界里大开无敌金手指,以及看腻了这些,希望主角能反龙傲天凤傲天、能猎杀气运之子……叶棠以为正是因为注视者们的这些愿望,促使了这个世界的诞生。 但有一个人,提出了和叶棠完全不同的假设。 这个人就是宇文敬的母亲。 因为不知道注视者的存在,因为没有意识到有来自世界之外的目光在凝视着自己,宇文敬母亲的视点和叶棠截然不同。 身为研究者的她搜集了许多数据,又进行了多年的数据统计。而对着这些统计的结果,宇文敬的母亲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那就是:是这个世界本身,召唤来了穿越者。之所以聚荣仙朝比其他五国更容易产生穿越者,很可能是因为聚荣仙朝下方的灵脉正是连接玉华上界与其他世界的通道。 宇文敬母亲所记录下的研究只到这里。 这倒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足,也不是因为她研究的太过浅表。叶棠猜测十有八-九,她是因为遭到宇文家的囚禁而无法记录下后面的研究,亦或是她的研究手记被宇文英和宇文家的长老们 销毁了。 后来宇文敬的调查可以证实叶棠的猜想是正确的。 部分魔修精通催眠、吐真-一类的术法。从魔修那里习得了其中几样术法的宇文敬虽然没找到机会把这些术法用在宇文英头上,但醉醺醺的宇文铭和其他喝到舌头大的长老们给了宇文敬确实的答案。 他母亲哪怕怀上了他也在继续研究。可惜她的研究成果被认为是“不务正业”,被要她好好养胎的宇文英付之一炬。 她母亲艰难地试图再次留下记录,然而每一次长老们都会代替在外风-流的宇文英销毁掉这些记录——这群老逼登以前就嫉妒宇文敬母亲身上的天赋与才能。只不过彼时的他们只能捧着这位才女,与假装绅士风度的宇文英一唱一和,在她面前扮演着慈和的长辈。 等宇文敬的母亲一嫁入宇文家,这些老逼登立时变了脸嘴。他们贬低她的研究,要她“规规矩矩”只做“女人家应做的事”。 他们用烧掉她拼命记录下来的研究成果作为对她“不听话”的惩罚。 他们以精神虐待一个孕妇为乐。 别说宇文敬,就连魔修们听了这些长老们的自白后都感到浑身恶寒。也因此宇文家哗变时,这些魔修非常自然地替宇文敬摘了这些长老们的脑袋。 那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好在宇文敬母亲的研究没有完全打水漂。她的推论无疑为叶棠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落脚点。 也正是因为这个落脚点,叶棠把所有的事情与前因后果都串联了起来。 从结论来讲,这个世界是活物。祂,本身就是有生命的生命体。 坏消息是这个活物需要进食才能生存下去。 而这个“食物”不是别的,正是“气运”。 这个世界不停地将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召唤到这个世界来,就是为了“吃”掉他们所携带的“气运”。 叶棠为什么能发现这一点呢? 原因有几个。 其一,为什么穿越者、重生者都是气运之子、气运之女? 是因为这些人身负气运,所以才能穿越、才能重生吗?还是说穿越和重生这种行为本身能够产生气运? 其二,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气运之女越来越多,那这个世界的气运总量也应该跟着越来越多。 当气运之子、气运之女死去,他们的气运也会随之流转到他人的身上。但气运本身不能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这就是说,从气运之子、气运之女身上流转出去的气运,一定会跑到玉华上界的人身上去。 那为什么玉华上界的本土土著,气运值远远低于穿越者、重生者呢? 叶棠之前也怀疑过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气运是完全流转到了打脸气运之子、气运之女,杀死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人身上。可她看过尹宏伟的脑子之后就否定了这一点。 尹宏伟并不是杀死一个气运之子就能百分之百得到气运之子的气运。也不是“收服”一个气运之女就能得到气运之女所有的气运。 他能得到的仅仅是“加成”。 那么尹宏伟没有得到的那些气运,究竟是消失到了哪里去了呢? 以上还仅仅是建立在系统给尹宏伟看的气运值是真实气运值的情况下。 假如系统显示给尹宏伟查看的气运值已经是经过系统削减过的数值,那么尹宏伟没能得到、也不知消失去哪儿的气运值数量更庞大了。 说实话,叶棠对“系统”这种存在没有任何信任可言。毕竟系统这种东西会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 尽管许多作品里的系统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呆萌模样,有不少还会被宿主耍得团团转。但别忘了,系统表现出来的“人格”到底只是拟人格。 只有生成出系统、并将系统投放出去的存在才能知晓系统原本的使命。天知道这些存在会不会就是故意将系统的拟人格设计得愚蠢无害,以迂回的手法巧妙地引导得到系统的人去达到自己想要这个人类达到的结果。 基于此种怀疑,叶棠甚至觉得尹宏伟得到的“气运加成”都有一定的水分。 站在注视者的角度上来说,“天命反派”必须有秒杀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力量才担得起这个名号。可对上什么都是一拳超人的话,故事也就没法精彩的展开下去了。 所以气运值要达到某个基准才能击杀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设定是必要的,这样才能唆使主角不断地去打脸气运之子,“收服”气运之女。 大概是注视者们的这种想法给了祂一个启发吧。 祂意识到要有奖励机制,才能把尹宏伟这样的人变成被眼前的胡萝卜吊着不停往前跑的驴子。 权、色、钱,还有气运值商城里那些像是可以无视这个世界规则一般的宝贝们,这一切都是祂挂到尹宏伟眼前的胡萝卜。 接着就要说到最后一点了。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即“强制力”。 叶棠去过很多世界,其中有强制力强的世界,也有强制力弱的世界。无论如何,强制力多少是存在的。 强制力的存在意义并不仅仅是决定了“主角”、“配角”们的“宿命”。更有防范“规则外”的意图在。 这也是为什么叶棠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需要丢掉作为真神的位格与权柄。 因为那些东西和这个世界的法则不相容。她一旦进入到这个世界就会变成“外神”,她的进入也会变成“侵入”,整个世界的逻辑会因为她而被改写,构成世界本源的规则会因为叶棠这个BUG而崩塌。 为了不被改写,为了不崩塌崩溃,世界会尽全力来排除“外神”。这就好比人类的免疫系统会自行释-放出白血球、巨噬细胞来吞噬病毒。 而在会在“外神”侵入以前,世界就会构建起自己的防御屏障,将屏障的逻辑设定为“排除不必要的东西”。 换而言之,穿越者和重生者是得到这个世界许可才进入的异物。 那么这个世界、玉华上界为什么要允许这些异物进入自己呢?难道祂不怕自己被这些异物给搅得天翻地覆,祂不怕这些异物变成BUG让祂崩溃吗? 其他情况下姑且不论。但如果穿越者、重生者就是玉华上界吞入腹中的食物,你说祂会怕吗? 就算怕,大概也会吃下去吧。 就像饿极的人能吃土吃虫子,吃不认识的野果和奇怪的蘑菇。就像渴极的人会喝脏水污水甚至是尿液。 注视者们期待着精彩的故事,渴求着消化看到的讯息,并以此为乐。而玉华上界回应了他们的这种渴望,将自己做成了故事的苗床,并吸引来了无数的穿越者、重生者。 或许有人会问,穿越者是异世来客,从异世带来了原本属于其他世界的气运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重生者也会是气运之子、气运之女呢? 原因很简单。携带气运的,是灵魂。 穿越者和重生者都曾经历过灵魂离体的情况。不管灵魂是按照人类能够理解的时间轴向前还是后退,总之灵魂离体还能再回到肉身里这个行为本身,就能携带气运。 虽然尹宏伟自己很看不起气运之子、气运之女,但他本身确确实实就是气运之子。 系统中显示的他的初始气运值低得可怕,可这也仅仅是一种“设定”。一种让他会去渴望气运值加成的设定。 气运值商城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功法,那些洗仙骨、补灵根的道具,那些可以抵挡住任何修士强力攻击的法器,那些可以让濒死之人复活的丹药,还有那些可以无视大能修为让大能沉睡的术法…… 这些宝贝,这些金手指,全是这个世界的强制力。 也唯有来自世界本源的强制力,才能做到如此轻易地驾临于原本“人被杀就会死”、“修为低者没法让修为高者永远沉睡”的逻辑之上。 到头来,最鄙视龙傲天的人才是最大的龙傲天。 屠龙的勇者打从一开始就是另一条恶龙。 第149章 天 命、气运与金手指55属于她的圆满…… “咳咳……” 曲千蔻咳嗽了两声。头晕眼花让她脚下一个趔趄,她勉强踉跄着又往前走上两步,到底还是扶着墙跪倒了下去。 她已经走不动了。 哪怕她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呼吸道、用修为护住了全身,这雾气还是不断地往她身体里钻。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她周身放了一把火。她一直行走在火海里,找不到出路,也无法扑灭这一场大火。 能撑到现在,她都想夸夸自己了。 有人一左一右地把曲千蔻拽了起来。曲千蔻朦胧着双眼,好半天才认出拉着自己、强行带着自己往前走的,是银家姐妹。 曲千蔻鼻子一酸。 她们何必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她与她们充其量不过就是见过几面的关系,彼此之间称不上有什么交情。她们修为比她高,只要放下她、只要不像现在这样用她们的修为帮她抵御雾气,她们一定能撑更久。 何必、何必为了她这种小角色……让自己能够活下去的概率变低呢? 察觉到曲千蔻身体上传来的轻微抵抗,银音没有说话,银沙也没有。 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说些什么来鼓励曲千蔻、或是彼此确认对方想法的二人只是目光一对,随后扛着曲千蔻的那只手更用力了。 救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原因?她们会救曲千蔻,不过是因为想救。 让她们两姐妹、让她们两姐妹的母亲回想起前世种种的人,一定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才那么做的吧?否则那人早就可以出面,卖恩情给她们了。 振作点。 撑住了。 不要这么快放弃。 大雾之中,周围一片沉默的死寂。偏偏曲千蔻似乎能从撑着她的那两双手的温度里,听到这样的鼓励。 红着眼眶吸吸鼻子,曲千蔻用力咬着后槽牙,再一次以自己的意志,向前迈出脚步。 三女的身后,渐渐有修士跟了上来。 这些修士里不乏被突然发疯的同伴砍伤、抓伤的人、咬上的人。就算是没有受伤的修士,也都在提防着自己前后左右的人,就怕周围的人忽然就被雾气感染,成了新的袭击者。 从安全角度上来讲,离其他人越远越安全。况且看银家双姝与曲千蔻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手中并不存在为她们指引安全道路的法器。 但,或许是因为三女的目光太过坚定,修士们不由自主地追随了她们的脚步,坠在了她们的身后。 『辛苦了。』 一缕鲜红轻轻卷过。 周围依旧寂静,曲千蔻却仿佛听到了一点声音。她猛然停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围还是那雾蒙蒙的模样。 只是—— “光!!是光!!!” “前面好像是出口!!!” 修士们欢呼出声,不少人一看到光、一确认光中的东西正是出口,便撒丫子冲向了前方的亮光。 曲千蔻再次回头,果然瞧见前方的大殿出口。 “雾气、退去了……” 银音的话语让曲千蔻一惊,她总算明白方才怎么找的出口为什么一下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出口一直都在,只是那仿佛活物般的雾气阻碍了众人对出口的认知。此时雾气退走消失,被雾气掩埋的一切也就重新露了出来。而那些在雾中丧失理性的人,也一个个地鼻歪嘴斜地横躺在地,大多还有呼吸。 这是—— 曲千蔻有一种感觉。 “……恩人?” 她或许来过。 …… 仙宫地底已经完全被浓雾所吞没。陪伴在江天环与紫滢身边、为二人引路的玩-偶傀儡身上,光芒越来越淡了。 为了阻止身上的光芒完全熄灭,两个玩-偶傀儡抱在一起,竟是合为了一体,身上的光芒又恢复了些许。 万幸的是,江天环与紫滢已经找到了那些失去意识的女子们。她们下面所要做的,仅仅是带着这些女子一起离开这片浓雾。 然而这雾气实在是太浓了。浓到遮天蔽日,浓到哪怕江天环与紫滢已经加大用修为护住全身的力度,二人仍有种自己的脑子正在脑壳里被加热到沸腾的错觉。 从纳戒中拿出几粒丹药,江天环自己吞服了几粒,把剩下的药丸都给了紫滢。 “若是我出不去了,记得辅佐好阿婧。……不辅佐也行。你若是想为王,阿婧不会阻止。你的能力也注定你会成为一个好王。” 江天环的神念传入紫滢的脑中。紫滢刚一生气地张嘴,就被江天环的食指竖在了唇上。 “好好治国,尽可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你和阿婧,都要幸福。” 最后交待上这么一句,江天环已撤掉自己身上的所有保护。 她以自己的修为包裹住紫滢以及昏迷的女子们,连同玩-偶傀儡一起托举起来,并用力向上一推。 不————!! 紫滢朝着下方的江天环伸手,她张开的口中发出一道无声的悲鸣。 『你不是对阿婧发过誓,无论如何都会回去吗?』 『你爱的人、也爱你的人还在等你呢。』 轻轻的笑声飘落下来,红色一卷,江天环竟也被人高高抛起,抛向了她方才用自己所剩的所有修为制成的防护球里。 在浓雾像是有实质的包围裹夹之下,那防护球眼看着就要破裂。可就在球体上已经开了第一个一指大的小洞时,那可怕的浓雾忽然间像被火点了的触手一样,因为烫而急速地缩往地下,退回了黑暗之中。 阿媚! 江天环一凛,她在被抛往高空的那一瞬,在地下那一团可怖的黑暗里,瞧见了那张总是能气得她拍桌子瞪眼睛的脸。 那张脸一如既往,含着气死人不偿命的缱绻笑容,连眉头与嘴角都舒展得那样温和。 身披红衣的叶棠松了手。 她手里那颗脑袋瞬间没入下方的黑暗,消失在了看不到底的黑暗之中。 利用尹宏伟这个终端,叶棠已经与祂、与这个世界达成了协议。协议既成,叶棠自然得到了与祂即时对话的能力,尹宏伟这个终端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虽说为了“进食”而不停召唤异世来客,召唤重生之人的行为在人类看来不可理喻。利用系统对野心家进行操控,让野心家杀死气运之子、气运之女,以此来“收获”气运的行为站在人类的角度上来说也和屠宰一样冷血、残忍,令人恶心。 但这些行为本身并不包含恶意。 这就好比人类饲养经济动物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虐待这些动物,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 诚然,为了果腹而牺牲其他的性命是“自私”的。可若是不自私,这个世界毁灭之时,这个世界的人类、人类文明,还有除了人类以外的所有物种,也统统都要跟着陪葬。 玉华上界也不过是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罢了。 叶棠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玉华上界说:“人类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人类!?”这样的话。 她更不会因为自认为是人类,自己偏袒人类、偏爱人类,自己喜爱看着万家灯火温馨地亮起,就要玉华上界乖乖等死,还要在死之前供养着这个世界所有的生命。 不想让玉华上界继续这种残酷无人道的捕食行为,又不想玉华上界因此饿死。叶棠想,这时候自己能做的、该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 她来成为玉华上界的食物。 她来代替穿越者、重生者,延续玉华上界的生。 哪怕没有真神的位格与权柄,真神的存在概念本身也应该能比气运更加抵饿。 不过别想岔了,叶棠并不是 想做救世主。也不是有圣母病,想靠牺牲自己的生命换得永世的圣名。 她只是在贯彻自己的信念——为喜欢的事情而生,为想做的事而活。她要用尽全力去追逐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这一次不过是凑巧,她想要守望的东西需要她用她的存在去换取而已。 对于叶棠而言,其实这是个美满的结局。 她的人生已经足够长了。长到她不断忘却曾经爱过的人的面庞。长到她在经历了长长的陪伴后,已经不大习惯无人陪伴的新人生。 要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玉华上界崩毁,她做不到。 要她在明知穿越者、重生者被玉华上界当成了食物的情况下放任着穿越者、重生者在玉华上界无意义的死去,她也做不到。 她从生态瓶中来到生态瓶外,成为了眺望生态瓶里一切的存在。眺望生态瓶里那安宁和平的世界就是叶棠小小的爱好。 叶棠曾经想过,不论是谁要破坏她这小小的爱好,哪怕对方是神,她也不会原谅。 但现在,这里没有敌人。有的仅仅是一个嗷嗷待哺的世界。 尽管就算她以身饲世界,玉华上界也终有将她消化一空、再次饥饿的一天吧。可相比起只是瞧着自己心爱的生态瓶破碎而不作为,叶棠觉得,自己的存在消亡于自己喜欢的事物之前,也是一种幸福。 至少她曾经做到过什么。至少她不用目睹喜欢的东西破碎毁灭的瞬间。 不是吗? 连存在概念本身都消灭的话,这半永久性的穿越人生也会跟着结束了吧? 叶棠笑了一笑。 她闭上眼睛,开始往下方已经完全敞开的深暗飘落而去。 她想如果这是一部番剧、一部电影,那这里该响起背景音乐,画面也该缩减为屏幕的一半,另一半开始出现相关创作者与工作人员的-名字。 如果这是一本小说…… 这么下面该出现的文字是——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完) 第15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6不敢苟同。…… 宇文敬没有爱过任何人。 毕竟宇文家只会给他必要的东西。例如说有助于修炼的上品灵石,能够加快功法进步的天材地宝,能够恢复境界突破所带来的疲劳与一时虚弱的灵药,以及能够更好地发挥修士修为的法器、武器,和能收纳起这一切的纳戒与百宝囊。 “爱”这种东西,就算对普通人而言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因此在宇文英以及宇文家看来,即便宇文敬从生下来就没有一个给他爱、教会他“爱”是什么东西的母亲,宇文敬不知道“爱”是一种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去“爱”人,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宇文敬能理解父亲与家中长老们的想法——这些人本身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爱”,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爱”谁。自然,他们就把这种缺失当成了一种常态化的“正常”。 两百岁以前,宇文敬与父亲、与家族中的长老们一样,不愿意被这种虚无缥缈、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似乎还只能给人带来负面影响的东西拖累。每次他听到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都觉得故事里的主角又痴又傻,又蠢又笨。 对方不喜欢你,那离开不就好了?为何要痴缠下去?又为何要痛苦不已? 只要你足够优秀,天下多得是更优秀的人等着能得到你的青睐,不是吗? 就算是在昨天,宇文敬也仍然觉得死缠烂打这种事情实在是愚不可及。知道对方对自己无意、想叫自己离开,那顺了对方的意离开才叫风度,才能不至于在心仪之人眼中变成听不懂人话的狗皮膏药。 但—— 瞧见叶棠独自一个人坠入黑暗的那个瞬间,宇文敬把自己所有的坚持都忘掉了。 他忘了出发前他告诉自己说:自己来聚荣仙朝不是为了阿媚,只是为了看一看那帝端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他也忘了前一天晚上自己还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去见阿媚,绝对不会做引人注目的事情,也绝对不会让阿媚发现自己。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难为情——在叶棠叫他离开碧风国回宇文家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她对他无意,她在委婉地推开他。 她的推开让他意识到她帮他、救他,支持他覆灭宇文家,在他覆灭宇文家时好好地对待他的身体……她做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喜欢他。 纵使过去他也明白这一点,可他心中仍是隐隐有种错觉,一种名为:“他不喜欢我怎么还能为我做这么多?”的错觉。 他心底有一块地方轻佻地认定了叶棠只是嘴上不承认对他的喜欢。 于是在明白自己会错意后,他难为情得彻夜难眠,第二天更是天不亮就逃也似地乘上了飞舟。 宇文敬以为自己上了飞舟、飞离清风城后这种羞耻感就能随着风离自己远去。然而随着飞舟越飞越远,宇文敬非但没有舒坦一些,反而更难受了。 宇文敬不明白自己在难受些什么。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该难受的理由。 直到此刻。 直到他眼睁睁地瞧见叶棠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暗里。 原来他是在后悔。后悔自己没能承认自己的不被爱,后悔自己没能在直面自己不被爱的这一条件上战胜羞耻感,继续大喇喇地赖在她的身边——死缠烂打确实可耻。但可耻就可耻吧,至少比后悔好啊。 今天过后,哪怕被她指着鼻子骂“缠人”、“烦人”,他也会嬉皮笑脸地跟在她身边,再也不去想自己这么干是不是太过丢人、太过丢份儿。 所以就让他抓住那只手吧—— 那只总是在委婉将人推开的手。 腕上一烫,随后微微一疼,叶棠抬起眼来,只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宇文敬拼命地抓住了自己的手,额上汗出如浆。 没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也没问“你为什么拉住我?”,叶棠只是笑了一下,说了句:“何必呢?”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的。” 真是锥心刺骨的实话。 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的宇文敬瞪了叶棠一眼,哑着嗓子道:“我知道!” “会有比我更好、比我更适合你、更值得你去爱的人出现的。” 感觉到叶棠动了动手腕,试图把叶棠提上来的宇文敬的五指收得更紧。 “我知道……!” 怎么都没法让宇文敬放开自己,叶棠的神情变得严肃:“快离开这里吧。你难道真要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我,去放弃外面那千千万万个喜欢你的人么?” 有千千万万个喜欢我的人?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 “那千千万万个人里又没有一个是你!” 叶棠沉默下来,再过两秒,暗色中响起了她的叹息声。 她的叹息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么轻,那么无奈,还带着隐隐的绝情。 宇文敬的头更疼了。先前只是仿佛有只手在他脑子里搅拌他的脑仁。这下可好,他脑浆的每一寸似乎都要燃烧起来,变成一团黑乎乎的焦炭。 “我是、不会……放手的!!” 以前看叶棠笑,宇文敬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之前他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的这种感觉,现在他却是找到了那种感觉的来源。 是“落寞”。 他眼前的这个女子,对他、对她周围、对这个世界、对一切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她就像是漂浮在这世界之外,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了,可她知道,自己仍然漂浮在外,自己是没有办法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的。 她觉得她在自欺欺人。 头太痛了。痛得宇文敬发出一声长长地悲鸣。 手心里手指上泌出的汗水让他手上一滑,差点儿放开叶棠的腕子。可几乎是同时,叶棠的腰上又是一紧。 黑色的龙尾卷住了叶棠。 “你休想、一个人下去……!” 这是多么没有气势的狠话啊?宇文敬的“威胁”甚至让叶棠感到有点可爱。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真不是一个人下去了。……你想死吗?” 周围的浓雾不停卷动,就像舌头在等着美味的食物落下,等着把食物卷入胃中。 那种急不可耐,溢于言表。 “我不想死!!” 那个一心求死的自己若是瞧见了今天的自己,一定会难为情到恨不得亲手把这个高喊“不想死”的自己给埋了吧。 “可我不想死是因为你!”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没有风度可言,一张脸大概也满是狰狞和扭曲。倒映进她眼中的自己,一定连最后的优点“好看”都不剩下了吧。 可即便如此。 宇文敬瞧见自己的眼泪就这么滴落下去,有一滴还擦过叶棠的面颊,在她颊上拉出一道湿痕。 叶棠有一瞬间的分神,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宇文敬体内的道骨让他看到了许多的画面。 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无论向她宣誓永远忠诚的毛绒绒骑士,还是将她拐走的恶劣鸽子。 无论是她无比珍惜的人,还是无比珍惜着她的人。 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她的爱侣,哪怕是陪伴在她身边,与她一起走到了宇宙最后的存在…… 所有人都先她而去。 而她只要再睁开眼睛,就拥有了他们所无法拥有的下一生、再下一生。 只有她还活着。只有她还存在。 她什么都无法挽留。 独活的罪恶感,无法与心爱的人们一起逝去的悲哀感,以及漫无边际的、像是随时会满溢而出的孤独感。 尽管她试着用追寻新的感兴趣的事物、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完成某些计划上,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将自己的这些情绪锁到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 可是这些情绪就像她脚下的积水,正一点点地将她淹没。 她哭不出来,她无法愤怒。失落、迷惘、彷徨……那些属于人的感情都在离她远去。 于是她只能笑着,用笑这个她仅剩的表情去面对一切。 他抓住的是一个渴望着永恒寂静的灵魂。 他以为她只是想自我牺牲,殊不知这对她而言亦是一种解脱。 ……所以,是他错了吗?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拉住她,而是该跟着她一起跃入黑暗中,是吗? “你们俩可别太过分了啊?!!!” 一声咆哮从上方传来,随后是两台机甲以接近光的速度俯冲了下来。 其中一台机甲兵里头不光载着紫滢,还有本该听从安排留在碧风国的云婧。 “我是不知道具体这是什么情况,不过看样子是媚姨你是想靠牺牲你自己来解决问题吧!?” 紫滢的双手神经与机甲接驳到一起,随着她一个拉起的动作,以灵石作为耗材的巨大灵气炮就这样被机甲横在了胸-前:“你以为我们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吗!?” 云婧更直接,她哇哇大哭起来:“我不要阿媚姐姐牺牲啊啊啊……!!” 叶棠一时怔住,宇文敬也忘了反应。 “你在其他事情上的决策都很正确,但唯有这次,我对你的决定不敢苟同。” 另一台机甲里则乘着明睿姬、江天环以及雅琴、珠珠。 “世界的事情不该由你一个人做主。” 说话的明睿姬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找茬式的口吻,话音略显生硬。 珠珠干脆接下她的话头:“反正这位姐姐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吧?既然你连土著都不是,你凭什么代替这个世界的人、为他们做出最重要的决定?” “这个世界的命运应当由这个世界的人来做决定。” 雅琴柔声说。 “你一个人扛下所有不过是给了这个世界的人偷懒不思考的机会!” “你要放任这个世界的人就这么没责任感地逃避本该是由他们承担的责任与烦恼吗!?” 江天环说罢,冲着宇文敬皱眉:“你还在做什么!?还不快些把阿媚给捞上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0-160 第151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7举手投降。…… 江天环气势很足,叶棠却分明瞧见她的手在发抖。 发现自己没藏住手上的颤动,江天环也干脆破罐子破摔,朝着叶棠怒道:“你再不上来,是想我们跟着下去么!?还是说,你想要我们向下边儿开火!?” 江天环这话明显很符合紫滢的心意。这位外表乖巧可人的娇女竟是对向着脉眼开火这事儿跃跃欲试。 叶棠立刻举手投降:“我上去。” 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尤其是宇文敬的视线里充满了哀怨,叶棠只好解释道:“这下面就是脉眼,是灵气产生的地方。你们几灵气炮下去,只会让脉眼变得更加活跃。精纯的灵气会让人迷失本心……你们刚才也看到过那种情况了吧。再让脉眼活跃下去,就算我能与玉华上界沟通,请求祂尽可能收敛住灵气,灵气还是会散溢出去,并散溢得更多。” “哦?” 紫滢闻言眯眼一笑:“那你发誓你上来了就不会再下去!就不会想着用自己的性命去平息事态!否则我和阿婧,一定第一时间让所有能动的机甲都过来发射灵气炮!” 叶棠哭笑不得:“你是想毁了玉华上界么?” 说罢叶棠垂眸:“……我的性命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宝贵。你们已经知道我是穿越者了吧?如果我告诉你们,就算我在这里死了,我再睁开眼时也仍旧会活着,只是会穿越到其他世界里。你们还觉得有必要在这里保下这具身体的性命么?” “那是当——” “那是当然的吧!?” 江天环更生气了。她的怒吼直接盖过了宇文敬的声音。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会复活在其他世界的其他人身体里呢!我只知道,会和我们活在一个时间轴里的你,只有现在的这个你!” 想说的话都给人抢走了,宇文敬郁闷不已。好在他也不是全无用武之地。江天环等人与叶棠说话正好分散了叶棠的心神,他就趁这功夫,打横抱住了叶棠的身体。 叶棠下意识想动,又怕被江天环等人当成她要食言,便老实地任由宇文敬抱着她向上升。两台机甲则护卫在叶棠与宇文敬的左右。 一时间叶棠有种自己成了被押送的重刑犯的错觉。 叶棠想,自己还是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可信赖度的。 “我不会出尔反尔。” “我知道。” “我已经和玉华说了需要一点时间。玉华是个好孩子,祂也不会出尔反尔。” “嗯,我信你。” 叶棠踢了踢卷在自己腰上还不够,甚至还卷在自己腿上的龙尾。 “所以你尾巴是不是可以放开了。” 祖母绿的眼睛瞧了下来。 “我不放。” 世家子弟叶棠是熟悉的。 他们总是清高自傲,带着一种不屑与凡尘俗世为伍的高高在上。就算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他们也只会示意他人将东西送到他们跟前、他们手上,他们还要推拒一番才会收下。这种心口不一往往让人觉得他们虚伪,也让叶棠觉得他们拧巴。 宇文敬之前也是这样,而叶棠从未想过要去改变这样的宇文敬。 可宇文敬自己变了。他的改变之清晰,就连叶棠也能感觉得到。 …… 仙宫大殿里一片狼藉,这会儿里面还有尸骸没被清理干净,因此叶棠一行人落在了大殿外头的长阶上。 这会儿已近晌午。阳光灼人刺眼,幸好机甲高大的身影形成了一块可以乘凉的荫地,叶棠等人便站在机甲下头说话。 来来往往的仙宫守卫无一不对高大的机甲侧目,间中还有像是统领的人来找过明睿姬,想明睿姬请到一边说话。 叶棠可以想见侍卫统领要说些什么,明睿姬也一样。这位帝姬仅仅只是一抬手,在人前对着这位统领说了一句:“无妨。若有任何变故,本宫担责便是。” 统领不敢再说,只得唯唯诺诺地退下。云婧见状颇不好意思地朝着明睿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都是我思虑不周!” “我倒是觉得很周全呀?” 明睿姬不是第一次见到云婧,只不过她上次见到云婧, 还是在被帝端收入后宫的前世。 “若是没有你,我们哪儿能劝得回阿媚?你说是吧,阿媚?” 明睿姬的揶揄让叶棠苦笑。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最听话的乖宝宝云婧,竟然也有自作主张的一天——这姑娘在叶棠、江天环与紫滢离开碧风国后,调动了机甲兵与护城号。 她让护城号尽快进行好补给,做好随时能起飞的准备。自己则带着一队机甲兵来到了碧风国与聚荣仙朝的交界线上。 聚荣仙朝不论是上空还是地下都设有防御大阵。机甲这种规模的武器根本没法开进来。 尹宏伟之所以没有把他强迫穿越者开发出的大炮装到坦克上,再让坦克踏平五国,除了系统给他开了新的金手指以外,也是因为躲在聚荣仙朝里碧风国的机甲兵进不来。换尹宏伟主动出击,他的坦克大炮对上碧风国的机甲兵却顶多只能打个五五开。 云婧一直觉得叶棠比自己聪明、江天环比自己聪明,因此只要母后和阿媚姐姐发话,她就一定听话,指哪儿打哪儿。 但这次……虽然母后和阿媚姐姐都只让她守好碧风国,让她千万不要踏出碧风国的土地一步,一再对她耳提面命、告诉她她对碧风国的存续有多么重要。 可云婧没有听话。 她在套上机甲的那一刻,心里就做了决定:就算是被母后骂死,哪怕惹了阿媚姐姐不高兴,她今天也要去这一趟!她不能就自己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她不能只让母后、只让阿媚姐姐和紫滢去冒这个险! 以机甲惊人的目力观察到仙宫中异变陡生时,云婧屏住了呼吸。她操纵机甲就要往里冲,却被防御大阵撞飞了出去。 “殿下!请让开!” 就在被弹飞的云婧又杀回来,对着防御阵法又踹又踢眼泪都飙出来的时候,她的部下们排成了一列。 所有人的灵气炮都指向一个点。 当然,所有人也都明白这一击会烧掉上百万灵石。 山摇地动,在灵气炮同时击出的这一瞬,防御大阵上总算崩出一个缺口。云婧甚至来不及对部下们道上一声谢,就操纵机甲飞向了仙宫。跟上她的只有她的副官。 其他机甲再上前时,防御大阵上那一点缺口已经被重新补上。 云婧冲入仙宫,先见到的是明睿姬等人。 明睿姬等人刚刚接应了银家双姝与曲千蔻,还有跟着这三人一起逃出大殿的其他修士们。 修士们因为得救而长长地舒着气,左等右等不见叶棠的明睿姬三人却是神情越来越凝重。 数秒后,江天环、紫滢和那些被尹宏伟丢进仙宫地下的女子们也跟着被一股力量送飞出大殿。 “回……送我回去!” 江天环喘息未定,也懒得问云婧为什么会带着机甲出现在这里。 她只是一把抓住机甲外壳上的凸起,指着云婧的副官就道:“把机甲让出来!” 云婧活了几百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端庄的母后“张牙舞爪”、“仗势欺人”的一面。 这让她目瞪口呆,却也让她感觉自己与母后的距离更近了些。而这,无关血脉。 救到了江天环,带回了叶棠。发自心底感到庆幸与后怕让云婧的泪腺也松开了三分。 “——是呀。我也觉着今天的阿婧,是思虑最为周全的阿婧。” 一如往常,叶棠笑着抚了抚云婧的发顶。可就这么一个动作,彻底打开了云婧本就松动的泪腺。 云婧轻轻啜泣起来,啜泣又很快演变成大哭。 “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会被、会被阿媚姐姐讨厌……!” “我怎么会讨厌你?” “可是……!” 云婧哭声一顿,肿着眼睛看叶棠:“可姐姐你不是、不是想——” 想死? 叶棠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死。” 这是实话。 “只是觉得生命应该用在值得用上的地方。” 将自己的存在全部喂给玉华上界就是叶棠认为生命值得用掉的一处地方。 “玉华刚刚吞掉了尹宏伟……啊,也就是穿进帝端身体里的那人的气运还有灵魂,所以这个玉华上界暂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我也才能这样慢慢地和你们说话。” “但我想你们也明白,这样的时间不是无限的。” 一直没放开叶棠的那条尾巴,敏-感地紧了一紧。 “这世界需要气运,就像我们人类需要呼吸氧气。” “我们人类呼出二氧化碳,这世界也在吞噬气运的同时产出‘灵气’。……说到底,‘灵气’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人擅自为玉华上界排出的东西取的-名字。” 人类是很容易站在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的好恶以及对自己是否有益来判断周遭的一切的。 因为发现“灵气”能够滋养身体、淬炼神魂,所以这个世界的人把玉华上界排出的东西称为“灵气”,并且狂热地追逐着“灵气”。 “实际‘灵气’是什么东西,你们也瞧见了。” 精纯的灵气中富含大量可以左右人类脑激素的物质,以至于人类在吸入之后,会因为受到脑激素的刺-激而产生狂暴、淫-邪、疑神疑鬼等情绪变化。 尹宏伟的能力全是系统堆上去的,他自己并没有经历过积少成多、积沙成塔的修炼过程。系统又是拿什么给尹宏伟堆的修为呢?自然是这玉华上界最精纯的灵气。 不过尹宏伟那令人作呕的为人处世之道与糟糕透顶的思维模式可不是系统和玉华上界的过错。他若原本就是个稍有道德的人,玉华上界也不可能选中他当收割系统的宿主。 尹宏伟根子上的恶只是被放大了。这不意味着他若没有得到系统就是清白人一个。 “人类并不完全是受害者。” “最初的仙帝,你们应当听过他的故事吧?” 第152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58电车难题。…… 明睿姬是仙帝的直系,比起其他人来,她知道的东西要更多些。 “相传初代仙 帝为拯救世人掩盖了脉眼,建立了聚荣仙朝,还改良了修炼之法,使得玉华上界能有更多人成为修士。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吗?” “大方向来说都是对的。” 叶棠之所以不怀疑玉华上界的本心,便是因为玉华上界直接让她看到了那时的景象。 “只是细节方面稍微被美化了一点点。” 玉华上界作为一个生命体并确切地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诞生的,祂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诞生。总之当祂开始有“自我”这种东西的时候,祂的身上早就已经存在着人类、妖、魔、动物、植物等等的东西了。 玉华上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诞生,当然也不明白今后自己要去做什么、或者说是能去做什么。所以祂就只是瞧着自己身上的那些小东西。 时间对玉华上界这样的存在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玉华上界也不知道在那之后自己经历了多久的岁月。只是渐渐地祂产生了一种“感觉”。 玉华上界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那感觉让祂抓心挠肺、心神不安。 只要身为人类,就很难一次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没错,这种感觉就是“饥饿”。 玉华上界不知道这是饥饿,只是本能地找寻着缓解这种难受感觉的方法。祂开始向周围延伸出去。 要叶棠用拟动物的形容来讲述这一现象的话,那就是玉华上界像只小水母一样,游出了海中的洞窟,开始踏上了觅食之旅。 初代仙帝是转生者。 会有转生者出现在玉华上界中当然不是什么偶然。彼时这个世界还没有穿越者和重生者,转生者只是顺应注视者们的希望,偶然转生在了这个极其原始的“异世界”里。 但转生者的到来对玉华上界来说就像是苹果砸到了牛顿的脑袋上。 和穿越者不同,转生者并不是一死就进行转生的。也因此他们从原世界带来的气运会消散掉一部分,他们带入玉华上界的气运相当有限。 玉华上界不是人类,不懂人类的道德准则,人类的道德准则也不适用于祂。 为了得到更好吃的东西,祂顺应注视者的希望,开始召唤穿越者。 穿越者可比转生者好吃多了。因为有些穿越者甚至没有经历死亡,是在身体还活着的情况下灵魂就离开了身体来到了别的世界。 穿越者进入玉华上界后,他们的气运能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并且还能被繁育的得气运膨胀。 用食物来打比方,转生者就是又干又酸的劣质葡萄干。召唤者则是新鲜的小葡萄,虽然直接吃也可以,但养大了吃就是甜美芬芳、汁水四溢。 “初代仙帝凭着前世的记忆,很快就在这个世界混得风生水起,并且,他还发现了玉华上界的秘密。” 叶棠一直很奇怪,这个世界的父母都不心疼自己儿女的吗?为什么自己儿女被穿了他们也好似无甚感觉,甚至有些人还会巴不得自己家里赶紧出“大能”,既巴不得自己的儿子、孙辈乃至是朋友亲戚爱人被其他存在占了身体,换了芯子。 看了玉华上界的记忆之后,叶棠才明白,这世界的伦理道德早就从根子上崩坏了。 “初代仙帝的父母成了穿越者,但他们很快便自然地死去了。” 彼时玉华上界还不懂得利用系统,也没有一整套培养气运之子、气运之女的流水化生产线。 祂只是让穿越者穿入离死最近的人体内,换而言之就是婴孩与老人的体内。这样穿越者很快就会死亡,祂也能很快吃到新的食物。 “初代仙帝从被穿了的父母嘴里得知他们是穿越者的消息,随后他就产生了一些想法。” “初代仙帝就这么向玉华上界献出了他刚出生不久的女儿。果不其然——”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蚂蚁为自己准备了盛放食物的容器。但既然有容器,玉华上界就用了,也吃掉了自己的食物。然后…… “仙帝发现了,灵气变得更多了。且更浓郁了。” “玉华知道自己排出的东西被这些小生物当成了宝贝,但祂还是提醒了这些小生物。” 在长达人类难以想象的时间里注视着自己身上所有的小生物,玉华上界知道太过浓郁的“灵气”会对这些小生物造成灭顶之灾。 “初代仙帝不敢和玉华唱反调,他自己也有心独占最精纯的灵气。所以——” 所以脉眼被填,聚荣仙朝诞生。 后面的仙帝是否知晓祖宗的秘密这一点叶棠无法确定,反正最开始的几代仙帝都和祖宗做了一样的事情:为玉华上界提供祂吃饭的容器。然后聚荣仙朝成了穿越者、重生者扎堆的地方。 世人只看得见气运之子、气运之女风风火火、轰轰烈烈地搞事、搞大事。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凡人跪在了修士的脚下,修士去舔大能的鞋子,所有人都在钻头觅缝想方设法地要在修真这件事上有所建树。 没有人知道那些传说中的“大能”,其实也不过是被打了甜蜜素、膨大素的玉华上界特-供瓜果而已。 “在初代仙帝登位以前,修真还仅仅是感应天地,纳天地之精华来强身健体。但从初代仙帝开始,整个玉华上界的修真体系本身就是为了消耗‘灵气’。” 玉华上界的想法非常纯粹。在没有时间概念的祂看来,容许、甚至是欢迎穿越者、重生者的这个世界今天仍向祂献上了装有食物的容器。祂身上的小生物们和祂是共生共赢的关系。 系统和所谓的“天命反派”也不过是培育瓜果与收割瓜果的一环。玉华上界压根儿就没有要作弄人类命运的意思。 “本来通过灵脉的循环,灵气中那些可以对生物的大脑产生影响的物质会得到稀释、沉降与净化。” 玉华上界的人以为脉眼之所以是脉眼,是因为七条灵脉在这里汇聚。 事实正好相反,是玉华上界排出的物质从脉眼被分流至七条灵脉。然后通过灵脉循环到整个世界中去。 在那些对生物大脑有影响的物质被一点点净化干净后,洁净的灵气会慢慢形成结晶,那就是灵石了。 这世界的人大多用灵石来修炼,一是因为没有办法接触到被聚荣仙朝独占的“精纯灵气”;二是因为灵石稳定,就算一时之间无法完全吸纳,剩下的灵气也只会储存在灵石里而不会自然散溢。三则是因为绝大多数人资质不够,承受不了灵脉的冲击,踏入灵脉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 某种意义上来说,初代仙帝的贪婪与聚荣仙朝对精纯灵气的独占,反倒是救了这个世界的修士们一命。 每一代仙帝、包括刚仙解不久的拓跋休在内个个偏执、好胜,却又无一飞升只是纷纷殒命,则是这支血脉为自己贪婪所付出的代价。 “但你们也看到了,脉眼之中的灵气已经堆积到了非常危险的浓度。” “这意味着七条灵脉的净化循环率已经达到了极限。” 一支血脉哪里吸纳得完脉眼中的所有精纯灵气呢?随着从脉眼中涌出的灵气带有越来越多会影响生物大脑的物质,可以想见未来一定会有受这些物质污染的族群出现集体疯狂、集体癔症的情况。 叶棠怀疑许多上古神兽之所以性格残忍、暴戾、乖张且阴晴不定,每次现身总会“招来”灾祸,还特别喜欢怪物大战,就是因为这些上古神兽不是用灵石、而是用精纯灵气修炼的缘故——玉华上界可不是在仙帝转生到这个世界来之后才开始产出“灵气”的。在人类开创自己的国家之前,在这片大地上作威作福的可是各种各样的山精水怪。 “我不仅是要喂去饱玉华,” “我还能将玉华产出的这些‘灵气’消化掉。” 直接把“灵气”排往“下界”或“上界”是绝对不行的。为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平安无事而去荼毒其他的世界,这是非人的作法。 “好好地 想一想吧。” “是一个我重要,还是这整个玉华上界的生命重要?” “即便你们不在乎这整个玉华上界的生命,其他的世界你们也不在乎吗?” 叶棠说这话时,望向了雅琴与珠珠。 “精纯灵气充斥整个玉华上界后,还会自行向着上界与下界溢出。等到玉华上界的生命因为灵气而走到末路。你们的世界,也会跟着重蹈覆辙。” “区别只在于现在你们还有挽回的机会,挽回的手段。” “还是说你们真的愿意自己的家乡、自己的故土,因为灵气而变得一塌糊涂?” 雅琴眼皮一条,珠珠跟着面露难色。明睿姬、江天环、云婧、紫滢……每一个人都脸色难看。 叶棠不是故意要给眼前这群在乎她的人们设一个电车难题。只是在她看来,她们之所以在乎她,是因为她们压根儿不明白这个世界面临的问题有多严重。 宇文敬叹了一声气。 “那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叶棠难以置信地侧过头去,有些怀疑宇文敬方才是不是走了神,这才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来。 “你去又有什么用?你……” 你又没有真神的位格与权柄。你去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是啊,如果我有用,我应该能替你完成你所说的喂饱玉华,还有消化灵气。” 翩翩公子没生气,他祖母绿的眼睛笑盈盈的,整个人的身上甚至散发出一种坦然的轻松来。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龙尾慢慢上游,以一种让叶棠都有点难以呼吸的力道卡在她的腰上。 “我又不是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解决这个世界的问题才去的。” “我只是想跟着你而已。” 他的死可以没有价值,但一定要有意义。 而对于他来讲,面前的叶棠就是他生死的所有的意义。 很奇怪吗?或许是很奇怪吧。 但就像茶楼里经常有卖唱人唱得那句一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 这一刻,叶棠隐约感觉到了点儿什么。她透过宇文敬的面容,似乎看到了简安的脸。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是这样吗? 虽然同一个灵魂不能同时出现在两个世界之中。但灵魂和人类不同,人类只能顺着一个时间轴往前走,灵魂却并非如此。 锵! 简安抱着的吉他,弦断了一根。 断弦刮破了简安的手指,让简安的手上溢出血来,简安却像是感觉不到疼那样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放空。 第153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完)神被牵绊在…… “简安你没事吧!?” 沈临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耳机过来简安眼前挥着五指。 身为经纪人的简安最近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明明工作繁忙却仍自学了吉他。这会儿他和简安正等黎文屿过来汇合,他闲着没事干就继续在电脑上编曲,简安则是抱起他的吉他磕磕巴巴地弹了起来。 “没事……” 简安抬起头来,他眼里的泪水随着他扬起下巴的动作成串地滑落下来。 “我只是太高兴了。” 太高兴了?? “嘶——”地抽了声冷气,沈临拿出手机,决定给简安叫个救护车——手被断弦划破,鲜血直流还高兴?他这兄弟怕不是脑壳坏掉了,需要抬进医院里进行一下抢救。 “你真的还清醒吗?你要再说胡话,我就要打给120了啊。” “呵呵。” 听见好兄弟没由来的笑声,沈临差点儿没真的把120给拨出去。 “……你丫究竟在搞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简安摇摇头:“我只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原来他早就遇见过他的神明。原来他曾经用过一生一世、千年万年去陪伴他的神明。 前世的他在神明陨落之时,向世界许下了愿望。 来世,如果还有来世,他想要再一次见到他的神明,他想要再一次陪在她的身边。 哪怕可以陪着她的时间很短很短…… 世界、玉华上界回应了他的愿望。 祂让他知道,虽然祂没有办法让他追随她的脚步,但只是再见她一面,却是能实现的。 当然,他自己也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这个代价就是转生后的他一定会以为负的气运值开局。 这意味着他必然会出生在一个糟糕的家庭,必然不会为父母所爱,必然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天赋与才能。他将经历许多坎坷与生离,他将最终也留不下他的神明。 他与他神明的缘分,在他见到她的那一刹开始,就走向了用尽的倒计时。 他再也不可能引发同样的奇迹。 祂问他:即便如此,你也要再见她一面吗? 满头青丝皆成雪的宇文家的大公子就那样笑了,他翕合着干涩的嘴唇,伸出了枯枝般的手。 即便如此,我也想再见她一面。 现在简安能够想起这些,只意味着一件事:两个世界之间因为某种原因而共鸣。他得到了本不该有的、前世的记忆。 前世的他,那个他的遗憾,那个他的渴求,在他这里得到了满足。 ——他的神明曾经拥抱过他,亲吻过他。她咬在他的唇上,带给他痛与痛之上的幸福。 那种像是能填满灵魂一样的幸福,原来并不是他的错觉。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临的问题拉回了简安还在回味神明触感的心绪。 他灿然一笑:“当然是为了让你Alex的亚洲巡演能够顺利进行了。” 沈临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好险好险,你终于回魂了。我还以为我真要给你叫救护车了。” “哈哈哈。” 笑过之后,简安望向了窗外。 窗外是明媚的蓝天,窗下是葱葱郁郁的街心公园。不时有鸽子被游人惊起,拍着翅膀飞起一圈,再很快落地。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可这是一个和平的世界。 这里或许有穿越者与重生者,但没有可怕的“瘴雾”(也就是精纯灵气)。 这意味着玉华上界的灵气不再泛滥,他的神明与她朋友们的努力,绝不是白费。 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在对这个世界来说已经是“过去”,而对于玉华上界还是“现在进行时”的时间点,前世的他第一次抱紧了他渴望拥入怀中的一切。 然后—— 江天环不满地交叉双手,把手抱在胸-前:“你就这么想做一次性电池?” “确实,用你这块应急电池来解决问题是很容易。但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用完了,这个世界就没有别的应急预案了?” 理顺了简安与宇文敬之间联系的叶棠没有推开宇文敬放在她肩头的脑袋。 “之前也说过了。这是‘土著’该操心的问题。” 明睿姬摇头:“身为这个世界的人,我们不该把什么问题都推给他人来解决。” 云婧更直接,这姑娘也不管宇文敬是不是从背后黏住叶棠,她直接扑进叶棠的怀里:“我不要阿媚姐姐死——!!阿媚姐姐也不要成天就想着死!” “科学的力量有多么强大,这不还是阿媚姐姐教给我知道的吗?!事到如今阿媚姐姐为什么不能多想想用科学的方法循序渐进地来解决问题,一定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呢!?” 对上云婧泪汪汪的眼睛,叶棠叹息:“……因为很可能来不及。用科学的方法去去除灵气里那些负面的杂质有很高的可能性失败,即使不失败,能不能长久的进行分离也是个问题。分离之后的杂质又该如何储存、储存到哪里呢?” “如果这些杂质不能以某种方法被消化、被利用,等储存达到极限时,这些杂质再次爆发出来,所引发的问题只会比现在脉眼引发的问题更加严重。” “既然有别的世界,那或许对别的世界来说,这些杂质不是坏东西,反而是好东西呢?” 雅琴柔声问。 珠珠也高声附和道:“就是说啊!既然有我们这种那什么‘脑蜂蜜’足够的世界,那一定也有‘脑蜂蜜’不足的世界吧?对那些世界来说,这些杂质不就是可以救命的药了?” 叶棠摇头:“想要找到这样的世界何其之难……” 要不是一行人所在的地方没有桌子,紫滢恐怕要直接掀桌:“是很难!可是很难就不去做了吗!?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啊!?在你的眼里我们就那么的没用吗!?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你都觉得难做的事情,我们就一定做不到!?”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们呐!?” 紫滢的话绝对可以说得上是“胡搅蛮缠”,偏偏在场没人觉得紫滢说得不对。 “你觉得我们做不到也没关系。” 江天环和紫滢站到了一处。 明睿姬、雅琴、珠珠,就连哭得稀里哗啦的云婧都吸着鼻子坚定地站在叶棠的面前。 “我们会向你证明,我们做得到!” 所以,我 亲爱的朋友,我敬爱的老师,为我指引了前路的你啊…… 请你不要这样轻易地舍弃自己。 舍弃自己的生。舍弃自己去幸福的权利。 “阿媚——” 江天环抱住了叶棠。明睿姬抱住了叶棠。云婧、紫滢、雅琴、珠珠……所有人一起抱住了叶棠。 被姑娘们挤开的宇文敬有点无奈,好在他还有条尾巴。 他的尾巴始终缠在叶棠的腰上,没有放下。 哪怕这条尾巴马上就挨了江天环的一下打,他也挨了江天环的一记猛瞪:“缠人的男人可不受女子欢迎!” 宇文敬失笑:“没关系,我也不需要受女子欢迎。” 只要他的媚姨……不对,是叶—— “叶棠。” “什么?” 众女抬起头来,一双双眼睛冲着叶棠眨巴。 “我的本名,是叶棠。” 好久没将本名说出口,叶棠的面上竟带上了一点儿轻微的羞涩。 众女哪里见过叶棠的这副表情,皆是双眸大睁,紫滢更是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 “叶棠、叶棠……棠棠姐姐!” 云婧一声“棠棠姐姐”叫得叶棠双耳通红。 这一刻,这里不存在俯瞰瓶中景观的神明,只有一个后悔自报姓名时没叫自己“无香子”的叶棠。 “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江天环戏谑一声,再瞧旁边那霜打茄子一般的宇文敬,只觉既可怜又好笑。 喜欢上的是媚、是叶棠这样的女子,这人只怕一辈子都要做那只可怜的TOM了。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留在心上人的身边,哪怕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玩弄,那也是TOM的幸福。 与朋友们一起笑着,云婧一点儿也不害怕面对明天。 哪怕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许许多多问题的需要解决,如果解决不了这些问题,这个世界的生灵或许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或许要解决这些问题会花掉她的一生,或许只是花掉她的一生还不足够,这些问题需要花掉很多人的一生,花掉千千万万个十年、百年。 但只要人类还在想办法,还在努力去解决问题,这个世界就一定还没到要完蛋的时候吧? 作为一个力挫三宫六院的胜者,紫滢从来都相信自己可以斗得过周围的任何一个女人。 可这会儿,望着眼前这群人,她只觉得斗来斗去的真可笑——有这功夫,她更希望能和这群女人们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做一些能让整个世界都头皮发麻的大事情! 对,比如说,先颠覆一下这个聚荣仙朝,来个女帝临朝什么的。这样就可以以仙帝的身份,给仙门和世家压力,迫使仙门和世家带头改变修炼方式。 再来就是灵石。既然灵石中的灵气对人体没有损害,那是否能人工制造灵石?制造的事情就交给云婧。反正她和她的朋友们,那些“科学家”应该都对人工制造灵石很敢兴趣吧?如果再对世家和仙门以利诱之,让他们出钱出力—— 紫滢心中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明睿姬一手按在了紫滢的肩头:“心声漏出来了哦。” 正“嘿嘿”奸笑个不停的紫滢连忙双手捧脸:“我讲出声了!?” “没有,” 明睿姬望着紫滢:“不过我就是听见了。” “呿。” 紫滢啐了一声。 雅琴掩口直笑,珠珠则道:“我们会帮忙的!” “嚯?你们又能帮上什么忙?” “比如帮你们打不听话的世家的屁-股啊,扫荡不听话的仙门呀,诸如此类的?” “!?你这小丫头看起来这么可爱,怎么说起话来如此可怕!?” “……” 一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站在这一行人之中的叶棠却半分不觉得吵闹。 “这不是都让我……” 舍不得去死了吗? 轻轻呢喃出几个无人听见的音节,叶棠瞧见宇文敬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他掌心朝上,就等着她的五指。 好吧。 这一回是她输了。 她终究是因为眼前的人们而有所牵绊。 这牵绊也终是让飘浮于世界之外的她,落到了地上。 冰凉的指尖按上柔软温热的掌心,叶棠把手递到了宇文敬的手上。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好好珍惜并享受这牵绊的滋味吧。 她有预感,这会是值得她反复怀念的、美好而幸福的滋味。 第154章 番外筛子世界1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这是老孟家的家训。 孟茜茜以前靠着这句话撑过了多病的童年,被霸凌的少年,以及被各种课业和考试磋磨的未成年。终于!她成为了一个被黑心公司压榨的青年。 查出胃良性肿瘤、有可能恶变成胃癌的那天,孟茜茜愣了好一阵儿。她下意识地去摸包包里的烟盒,掏出一根烟正想点上,就被清洁工一把将烟给夺走了。 “这里是医院!是禁烟的地方!小姑娘你是看不见那——么大的禁烟标识是吧!?” “对、对不起……” 即便被人凶了,孟茜茜也懵懵的。她形容狼狈地道了声歉,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外走去。路上她不小心撞到旁人肩膀,果不其然又挨了几句臭骂。 但孟茜茜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浑浑噩噩地穿行在人群里,面色之难看,犹如一只新死的鬼魂。 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 大学临毕业忽然遇上了全球性的黑天鹅事件。昨日还欣欣向荣的市场今天就关门消杀。无数企业取消了校招,孟茜茜毕业即失业。 好在孟茜茜还能拿六个月的失业金。 航班高快都停运了,孟茜茜没法回到有父母在的老家。学校的宿舍又不能继续让毕业生占着,孟茜茜念着那句“否极泰来”、“否极泰来”,给自己找了一件出租屋住下。 可搬进去之后孟茜茜才知道什么虚假广告,什么叫商水商电,什么叫蟑螂骑脸,什么叫家电都是摆设,什么叫押金不退,什么叫便宜没好货,什么叫天上不会掉馅饼…… 如果说“吃一堑长一智”,那孟茜茜直接就是从下水沟里淌出来的。那两年的种种种种,对她而言全是不堪回首。 还好那一切总算是过去了,孟茜茜在父母的资助下,总算撑到了可以自力更生的那天。 孟茜茜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她可以一点点还上父母接济她的那些钱时,她检查出了胃肿瘤。 这就好像老天爷兜头给了她一巴掌,告诉她:你没资格过好日子!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 一面念着家训,一面告诉自己只要做了手术自己就会好的,孟茜茜走着走着,被翘起的地砖绊了一下脚。 尽管孟茜茜从来没见过双至的福,然而不单行的祸事总是能精准地找上她个倒霉催的。 脚下一滑,孟茜茜摔倒在地。她腿上的丝-袜瞬间勾丝裂开,她脚上的高跟鞋更是鞋跟与鞋体分离。 拄在地上的手掌被擦破了皮,膝盖上也在渗血。尖锐的刺痛就像按开了孟茜茜身上的某个开关。 被宿管从宿舍里赶出来的时候孟茜茜没哭,向房东要说法时孟茜茜没哭,起身去烧水结果被蟑螂爬了刚开封的方便面时孟茜茜没哭,回到家发现出租屋漏水、被子连床全潮了的孟茜茜没哭,被女同事指着高跟鞋说“媚男”、被男同事指着丝-袜说“勾-引人”时,孟茜茜没哭。 现在,孟茜茜哭了。哭得很伤心很伤心。 周围的人都在用看一只疯了的猴子的眼神围观她。 然而孟茜茜哭得停不下来。 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孟茜茜可怜吧。下一个瞬间,一辆超载的小货车忽然轮胎打滑,就这么朝着还跪在地上的孟茜茜撞了过去。 老天爷见不得人受苦,所以见了受苦的人,就挥挥大手,让牛头马面把人给收了。——这是孟茜茜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小姐,小姐!” 有人拽着孟茜茜的衣袖轻晃。 “别、别吵……” 身为社畜,孟茜茜能有什么起床气?她这会儿纯粹是沉浸在难过里,暂时无法自拔。 来叫孟茜茜起床的侍女见孟茜茜抓住被子就把头往里头一塞,忍不住跺脚。 她家小姐一向睡眠浅,别说是有人来叫她了,她便是听到一点脚步声、甚至是草丛那边传来的隐约蛐蛐儿叫都能醒过来,大半宿都没法再歇下。 偏偏今天,府里进了贼人的今天,她家小姐破天荒地赖在了床上,还不愿意被她叫起床! “小姐!奴婢求您了,赶紧起来吧!昨夜府里进了个穿墙的贼人,到现在门客们都没把人抓到!府里的护卫大阵又对那贼人没有反应,这会儿连老爷和少爷们都去抓这个贼人了!” “夫人说贼人目的不明,怕小姐们受那贼人侵害,让所有小姐都集中到主院里去!主院里头有强力的法器,可以保证小姐们不受伤害!小姐你若是再不起床前往主院,只怕夫人要怪罪下来 !还有那贼人,万一我们遇上了贼人——” 小……小姐?奴婢?贼人……护卫大阵!? 一骨碌爬起,起猛了的孟茜茜差点儿没四仰八叉地摔下床去。 和同学、朋友们一样,孟茜茜上学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没少看穿越小说。穿成小姐被侍女叫醒这种情节对她来说真是典中典。 眨巴了几下眼睛之后,孟茜茜只想用力捂脸——穿越之神您老是不是忘了什么啊!?没有系统也就算了,没有金手指也勉强算合理吧。可是为什么连原主的记忆也不给她啊!?她连面前这小侍女的-名字都不知道,这要她怎么去套话啊!? 难不成她要像那些三流小说里的女主一样,张嘴就说:“我好像失忆了~”然后问小侍女:“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是谁?” 拜托!正常人是不会随随便便失忆的!失忆的人大多没法在第一时间就冷静地判断自己失忆了!他们只会恐慌于自己忽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全是陌生的人! 说自己失忆然后问侍女的-名字,问自己的身世,这更像是装失忆! 这要是普通的古言世界,原主爹妈不给她请郎中也要灌她几碗臭烘烘的苦药吧?问题是,这世界好像根本不是普通的古言世界! 没听见这侍女刚才说了“穿墙的贼人”、“护卫大阵”和“法器”这样的字眼吗!? 看这侍女的衣服打扮,这应该是个仙侠世界吧?万一这仙侠世界里有那种一眼看穿人前世今生、魂魄原型之类的那什么……法器?那她不是一下子就要被人看出来换了芯子吗? 最糟糕的是,她穿来的当天就遇上府里进了穿墙贼。万一这家人把她穿来的事情当成了穿墙贼的杰作,把她当作是穿墙贼的同伙—— 想到小侍女口中正在追杀那穿墙贼的老爷少爷与门客,孟茜茜只想对着自己的人中先掐为敬。 得逃走。 一定得逃走。 要是被当成了夺舍人千金小姐肉-体的犯罪者,她可真是全身上下张一百张嘴巴都说不清! 朝着臭老天比划了个中指,孟茜茜面上端着,用她所能想象的千金大小姐的态度朝小侍女冷道:“行了,别说了,我拎得清轻个中轻重。你还是赶紧帮我换身容易活动的衣服吧。” 孟茜茜小时候也沉迷过古装剧,对于环佩叮咚的打扮她是很有憧憬的。但此刻,她心里搓着手手,只希望小侍女千万别给她拿出一套里里外外好几层的大裙子来——她还要逃跑呢,穿条大裙子是嫌不够惹眼,还是嫌自己跑得太快? 小侍女瞥了孟茜茜一眼,目光有些奇怪:“小姐你这话说的……你哪套衣服不容易活动呀?” 鲜红绣百花的马面裙以及干练的直袖对襟衫被小侍女抱了过来。 孟茜茜望着那和沙滩裤差不多长的马面裙,一时语塞。 因为是仙侠世界,所以可以露腿吗……?这还真是她没想过的好消息!而且这条马面裙一看就好活动,实用性杠杠的! “小姐你果然怪怪的。” 见孟茜茜对着衣裳不动,小侍女扁嘴:“平时为了节省时间你不都是自己更衣,让我准备为你梳头戴饰品的么?” 指尖一颤,孟茜茜连忙伸手去拿直袖对襟衫与马面裙。 说实话,她还真没有自信把马面裙给穿对了——她虽喜欢汉服,觉得汉服有一种独特的美,却没有勇气买来穿上。这会儿给她一条马面裙要她自己穿,确实是赶鸭子上架。 但,孟茜茜没得选。 小侍女已经觉得她“怪怪的”了。她要再露出破绽,立刻就会被人发现蹊跷。 “我哪里奇怪了?” 拼命压抑住变快的心跳,孟茜茜背对小侍女,抖着手开始更衣,还故作轻松地与小侍女搭了句话。 小侍女在孟茜茜的背后不知鼓捣着什么,好一会儿没回话。孟茜茜想再说些什么,又怕自己说多了暴露得更早,只能紧张地与马面裙搏斗着。 等小侍女把她手上的事情鼓捣好了,她走过来,从孟茜茜身后帮孟茜茜系上了裙带。 “就是这种地方呀。” “……?” 孟茜茜起初没反应过来。到小侍女帮她把直袖对襟衫穿好,她的反射弧才回过劲儿来。 一瞬间,孟茜茜的鸡皮疙瘩从脚底板起到天灵盖儿。她想都没想就用力甩开了小侍女帮自己更衣的手,接着像被烫了一般几乎是用弹射地飞奔出了房间。 “小姐?小姐!!” 小侍女在后头大喊,那声音听在孟茜茜的耳朵里却跟叫魂似的。 孟茜茜不顾一切地向前狂跑,跑了一阵儿却发现自己不辨东西南北,连这府邸的大门在哪儿都不知道。 孟茜茜只得放缓脚步,一步一回头地查看着四周的情况,希望能找到出去的方法。 天,渐渐亮了。就在孟茜茜有些疲惫地扶着墙继续往前走时,她又听到了小侍女的声音。 “在那边!小姐,不对,是占了小姐身体的那人在那儿!今日的红裙是我给小姐、不对、给那人挑的,我不会看走眼的。” ——!! 孟茜茜的心脏差点儿跳出她的嘴巴,她差点儿想大声诅咒坏心眼的老天爷。 让她穿越可以!但为什么穿越完了一上来就是让她被人识破她穿越者的身份啊!? 被那些人逮到之后她会怎么样? 是会被严刑拷打、让她从人千金大小姐的身体里滚出去?还是说她会被酷刑折磨,那些人会要求她招供她把人千金大小姐的魂魄藏到了哪儿? 可……可她哪儿知道这些事啊!?她只是眼睛一睁一闭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怎么知道这个身体的原主怎么样了、去了哪里,要怎么才能回来! “否极泰来……否极——” 她的人生,真的能走到“否极”的那一刻吗?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迎接属于她的“泰来”? 滚烫的热 泪溢出孟茜茜的眼角,孟茜茜在这个刹那,真心觉得自己被抓也好。最好抓了自己的那些人能给她一个痛快。 第155章 番外筛子世界2小战士狗子。 “这点儿!” 带着些方言口音的声音突如其来,孟茜茜一抬头,旋即瞧见一个少年的身影。 按照穿越小说的惯例,在女主危难时刻第一个拯救女主的,不是男主就是男配。这个男主或者是男配还必须要有姣好的容貌,好听的声音,以及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眸。 也因此在太阳将将跃过墙头、孟茜茜抬头在晨曦里看清少年容颜的这个瞬间,其实她是有期待的。 遗憾的是她的人生似乎总是在不出意外地出意外。 映入孟茜茜眼帘的男孩儿约莫十三、四岁。他十分瘦削,个子也很是矮小。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关系吧,他两颊瘦得都凹陷下去。可即便是在如此一张脸上,男孩儿的眼睛依然小小的,呈倒三角状,还是个三白眼,眼仁儿只有一丁点儿大。 这满脸晒斑的男孩儿见孟茜茜愣着不动,有些懊恼地压低了声音,还半蹲下身,压了压脑袋上的帽子: “搞喃样!莫看啦!赶紧来这点!” (做什么?别看了!赶紧过来这边!) 到看见男孩儿因说话而露出的崎岖不平的牙齿,还有直接缺了一颗的门牙,孟茜茜已经不把自己当穿越文女主,把面前这男孩儿当自己的男主了。 事先声明,不是她嫌这男孩儿长得不好看(虽然真的不好看),只是她在看见男孩儿头上那顶帽子时就已经明白自己和男孩儿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是一款孟茜茜相当眼熟的老式军帽,军帽原本的颜色虽然已经看不出来了,可中间别着的那颗星星,哪怕掉了漆也能让人知道它一定是红色的。 再看男孩儿脚上破破烂烂的草鞋和绑腿……孟茜茜要认不出这男孩儿也是个穿越者,那她就是眼瘸。 看过现代特种兵穿越到修仙世界里当拿现代兵器开挂的,没看过小米加步枪的老前辈来修仙的。但就是要有这种差异化的创意,穿越小说才能常看常新对不? 孟茜茜现在相当确定,自己不是主角——穿越到异世界开挂的厕纸小说里,十个主角有九个都是被车祸收了人头。要她在身世平平无奇、死得也如此平平无奇的自己和这个从外表到来历都很特别的男孩儿之间选,她也会选这男孩儿当主角! 一扫刚才的沮丧,孟茜茜伸手就朝着男孩儿拉去。她看着男孩儿就像看到一条金大腿,整个人的眼神都犀利了起来。 男孩儿见孟茜茜要碰自己,起先还打算说些什么。但见孟茜茜竟然抓住了自己衣角,他眨巴两下小小的眼睛,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循着侍女指引的方向,这座宅邸里的下人、门客已经包围式地朝着这边搜查了过来。 这附近虽然有花有树有灌木,可惜一面是墙。那些包围这里的人又正朝着墙壁这边将包围网收紧过来。 没有可以迂回躲藏的地方,人墙间也没有能够杀出去的缝隙。男孩儿……这名小战士就这样半矮着身子掩护着身后的孟茜茜往墙那边退去,在退无可退之后,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久经沙场的士兵才会有的坚毅眼神,死马当活马医地拽着孟茜茜的手往墙“撞”去。 “——!!” 孟茜茜直接被这个撞墙的大动作给吓叫出声儿来。 这让那些前一秒还在谨慎地地毯式搜查树木背后与灌木丛的下人、门客们瞬间一拥而上。 然而,墙边没有孟茜茜也没有那小战士——被小战士从墙里“拽”出来的孟茜茜愣了好几秒才终于意识到:这小战士或许就是小侍女口中的“穿墙贼人”! “出来啦!” 小战士自己似乎也很惊讶自己终于能从那座府邸里出来。他左右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孟茜茜。 而孟茜茜,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狗穿过了小战士的身体。 没错,那条野狗就那样自然的、仿佛小战士不存在那样的,穿过他,走到墙边,往墙角撒了一泡尿。 孟茜茜想,从上帝视角来看,此时自己的脑袋旁边,一定出现了一个正在转圈的加载图标。 好的,加载结束了。 为防止被府邸里头的人找出来,孟茜茜叫上小战士就走,两人虽没有主意下面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但先走起来总是没错的。 “你为什么会在刚才那府邸里?” 光是走路实在无聊,孟茜茜便问身边的小战士。 这条街道上的人有的能看到小战士,有的不能。能看到小战士的,大多打扮得要独特一些。不过就算看到了小战士,这些人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打扮得十分扎眼的小战士。 孟茜茜白战战兢兢了一路。 “认不得。醒啦就在啦。” (不知道,醒了就在了。) “呃,你能再说一遍吗?” 看孟茜茜艰难地分辨着自己的方言,小战士挠挠头,干脆学起了战友的口音:“我说我醒了就在那里头了。” “原来你会说普通话呀!” 孟茜茜惊喜道。 谁想小战士一脸懵:“‘普通话’……?喃样东西、……我是讲,那是啥子?” 孟茜茜这才想起,小战士生活的那个年代,还没有“普通话”。 说实话,具体普通话是什么时候开始推行的,孟茜茜是真不知道。她能确定的只有普通话是在开国之后才被推行的——山河破碎的情况下,谁还有精力去推行语言与文字?唯有战争被结束,人民得以休养生息,绝大多数的人才被赋予了可以学习的权利。 “普通话是……是一种、通用语言……?” 努力憋出一句解释,孟茜茜第一次想到在她看来稀松平常的那些东西,比如普通话,比如高考,比如义务教育……这些其实都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理所当然地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通用语言?通用语言……” 小战士模仿着孟茜茜的口音念了一遍,又念一遍。他小小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个不好看但无比真诚的笑来:“真好!通用的!我跟战友要是都会,就不会学个枪还比划一半天啦!” 孟茜茜说不上来为什么,总之这一刻,她有点鼻酸。 为了压制住自己这种奇怪的反应,她连忙望向小战士,说:“那我教你!很好学的!” 孟茜茜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家里强烈要求她进建筑专业。无他,当时无数人都还在相信房地产行业一定会长红下去。 谁想一转眼,如今的房地产行业成了个拔了引线的手雷,人人都在比谁抛得快、跑得远。 建筑设计院的门坎儿高到一般人进不去,各大建筑设计公司也在不停裁员,美其名曰“优化”。孟茜茜一个非应届毕业生,着实找不到建筑相关的工作。 还好上学时她跟风考了教师资格证,拿了普通话一甲证书,于是穿越前她在一甲针对成人的辅导教室当普通话老师。在普通话教学这一项上,她可是相当有自信的。 小战士没有实体,就算是一度拉住过他衣角、也被他拽过墙的孟茜茜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碰得到小战士。 孟茜茜呢,她穿的这具身体似乎是辟了谷。哪怕日落月升她也没有强烈的饥饿感,而她穿的这个仙侠世界似乎比古言小说的世界进步不少,街道平整开阔,还每隔一段距离就像现代的市中心一样,有可以免费打水的洗手台,打上来的井水还可以直接饮用。 “你学得真快!” 街上有宵禁,于是入夜以后,孟茜茜和小战士一起露宿在近郊一处泉水畔。 小战士自称狗子,让孟茜茜也管他叫狗子。 因为他不会写字,他不知道自己是姓“张”还是姓“章”,因此他羞于用自己“zhang丛生”的大名。 “真的啊?” 狗子一乐呵小小的眼睛就会变成两条细细的线。孟茜茜一瞧见他这张脸,自己也会忍不住跟着勾起嘴角。 “真的!我从来没有教过比你学得更快的学生!” 孟茜茜的话里固然有那么一咪咪夸张的成分,但狗子学得快是事实。再说现代人谁不是从小就对普通话耳濡目染?狗子却是真真正正的零基础。从这点来说,狗子还真就是孟茜茜教过的,学得最快的学生。 “嘿嘿。” 狗子憨笑起来。他一憨笑就喜欢挠后脑勺,挠完了后脑勺又睁开亮着星光的小眼睛,认认真真地问孟茜茜:“也、也能教我识几个字么?” 怕孟茜茜觉得自己贪心,狗子连比带划道:“不用很多,几个就好!就我名字的那几个字就行!” “可以啊!” 这才三……就算张章不分充其量也就四个字,孟茜茜自然是拍着胸脯立刻答应了狗子。 “那我先教你‘丛生’怎么写。” 孟茜茜用路上捡来的小树枝在地上划着。 “丛生”二字笔划不多,可狗子就像是生怕错过了一撇一捺,眼神专注 ,人还屏住了呼吸。 孟茜茜有些好笑,刻意在狗子眼前写得很慢,想叫他好好记住她每一划的顺序。 “‘丛生’是个好名字。它的意思是植物茂密地生长出来,很多事情同时发生。是一个充满了新生、机遇与变革意味的名字。” 在些微火光的照映下,女孩儿的侧颜显得十分温柔。但在温柔中,又透出一股柔和的坚定来。 狗子看着她,不知不觉就呆住了,差点儿连孟茜茜后面的话都没听到。 “狗子,你为什么想学写自己的名字?” 孟茜茜开蒙时,爸妈最先让她学写的,是一二三四五这种最简单的字。 对孟茜茜来说,学汉子,从写一二三四五开始才是最正常的。 或许是火光跳跃造成的错觉,孟茜茜感觉狗子的眸光变了变。 抱着膝盖的狗子没有朝着孟茜茜,而是朝着他告诉孟茜茜怎么生火、孟茜茜动手升起的火堆笑道:“班长有个小本本……” 第156章 番外筛子世界3身在福中不知福。…… 火光跳动着,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狗子穿透橘红的焰色,似乎看到了穿越前的自己与班长。 他的班长姓吴,爹妈和村里人都管他叫嘎子。 有一天不是人的小鬼子们来了,他们杀光了全村的男人老人,拖走了女人和小孩。随后一路将那些女人和小孩当畜生凌虐,像要实验人能够承受多少痛苦那样将这些女人和小孩玩弄至死。 嘎子那年才四岁。事情发生的那天他偷跑出家门,一个人在芦苇荡里玩耍。等日落西山他走回村子,只见一地血迹,满地尸体。 嘎子吓傻了,他疯了似的闯进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一个活口也没找着。说来也奇怪,在那天之前,嘎子相当爱哭。他老汉儿扇他一巴掌他都能干嚎半宿。偏偏那一天,他一个小孩儿竟没有对着那一地残肢断臂痛哭流涕,而是追着血迹在黑夜中前行。 嘎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上起了血泡,血泡还破了好几个。 他只知道他追上那群小鬼子时,瞧见了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女人与在母亲面前被杀害的孩子们。 嘎子白眼一翻,当场昏迷。也幸好他被吓昏过去,没有引起小鬼子们的注意,这才让他侥幸逃过一劫,活到了三十岁。 三十岁在军中已经是很老的兵了。大概就和古时候那些七十岁还打仗的将军一样老。 于是嘎子经常笑着对五湖四海来的新兵蛋子们拍胸口说:“老子就是不死将军!进了老子的班,包你们上了战场死不了!” 嘎子的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不论如何,因为有嘎子在,因为有嘎子一直在,新兵蛋子们真活了下来,成了一个个熟练的老兵。 只是这群老兵们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家班长敢夸口说自己是“不死将军”,敢保证他们上了战场不会死。 ——嘎子他,总是挡在他的兵前面。 他被打穿过腰子,被炸掉了一只耳朵,后来因为经常和爆-炸贴脸,右眼和耳朵渐渐都不好使了。 嘎子被刺刀刺穿大-腿的那天,嘎子的班里出现了第一波牺牲。那一波牺牲过后,嘎子的班里连上嘎子,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对,剩下的两人正是嘎子和狗子。 狗子第一次看见嘎子掉眼泪。 嘎子一面掉眼泪还一面笑,说都是老子我不好。都是老子给大家伙儿拖了后腿。要是老子没中那一刀,没分大家伙儿的心,没让大家伙儿急着来救,也不会这么多人没了。 说罢嘎子哽咽一声。 都他-妈是群傻的。老子堂堂不死将军,来救老子做什么。 嘎子又带了一班新兵蛋子。又拍着胸-脯大笑着跟新兵蛋子们说老子是不死将军!进了老子的班,老子包你们上了战场死不了! 新兵蛋子有的信嘎子的话,有的不信。然后—— “狗子……” 替新兵蛋子挡了好几枪的嘎子呕着鲜血。他含着泪的眸那么亮、那么亮,只是焦点没落到扑过来抱起他的狗子身上。 带血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脏得不行、满是血污的小本本,嘎子珍而重之地把本子塞进狗子的手里。 “好好、活着,好好、活——” 不死将军死在了那场战役的最后。 拿着嘎子给的小本本,狗子成了下一个班长。 “我知道政委给他取了个名字,可他害羞,不肯说,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 回想起那本每一页都被自己刻在脑中的小本本,狗子笑:“嘎子给我的那本本子,他说上头记着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可我不识字,就是拿着本子也不知道上面哪个名字是我。他的-名字倒是在封皮上,但我不知道怎么读。” 孟茜茜“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种说不出的雾里看花感。 她只能把手里的小树枝递给狗子,说:“那你还记得你们班长的-名字怎么写么?你写出来,我来看是什么字。” 狗子答应得很快,他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老半天才“画”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孟茜茜一看那故意被狗子化成波浪的横线,只想发笑。 我们男主是真的实心眼哈。别人字迹潦草,他也跟着一比一复刻别人潦草的字迹。还把每一点潦草都当成是字体结构的每一部分。 “他叫‘建国’!吴建国!” “建国——” 狗子眼里的光更亮了。 孟茜茜从他手里拿回树枝,在狗子“画”出来的字旁边又重新用规范的楷体写了一遍“吴建国”三个字。 “你看,这才是……” “真能建国就好了。” 狗子望着地上的“建国”,眼神都有些痴了。 孟茜茜怔在那里,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建国”这名字在孟茜茜父母那一辈的人里很常见,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无甚特别。可在狗子眼里,这两个字的意义截然不同。 他眼里装着希望、带着企盼,还有一些对未来的不安。 孟茜茜是踌躇过的。 相信她,她真的踌躇过。因为在这一刻,她的脑海里相继闪过了祖父悖论、平行宇宙、超弦理论等等等。她知道从理论上来讲自己不该对着狗子“剧透”,毕竟万一狗子要是修着修着仙穿回去了,或者是他有一天踏碎虚空变成大能重回原本的世界了,她的“剧透”很可能导致狗子改写历史。 穿越者改变历史进程这种事……改变好了那还好说,但要是穿越者自作聪明结果反被聪明误,那么历史将完全偏离孟茜茜的认知。 孟茜茜自己穿越了,她可能不受历史偏移的影响。可原世界还有她的父母啊!这要是她父母因为历史的偏移而消失了—— “但在建国以前,要先打跑小鬼子。” 孟茜茜看得出来,说这话的狗子脸上,笑容冷淡了许多。 “——会的。” 剧透是不好的。剧透是有可能改变历史的。 孟茜茜知道,孟茜茜真的都知道。 可是,可是啊—— “会打跑小鬼子的!” “国家也会建立起来的!” 孟茜茜握紧拳头:“我就来自那个国家!所以我知道!” 狗子小小的三角眼睁大了。 他的表情变了又变,他张了好几次嘴,这才结巴着问:“我、我们有飞机大炮了吗?” “有!” 何止是飞机大炮,甚至还有航母卫星超级计算机和航空站呢! 决定剧透,但把持住剧透最后一丝底线的孟茜茜大声道。 “那……那所有人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 甚至许多人都开始浪费了。开始瞧不起吃饭吃得干干净净的人了。 想到网络上那些鄙视他人“小家子气”的帖子,孟茜茜就胸闷 。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狗子浑然不觉孟茜茜对他的隐瞒,他那张满是晒斑的脸渐渐灿烂起来,带着一种狗尾巴草般的生命力。 “大桥?” “有!” “那、铁路?” “有!” 狗子抖着嘴唇,好半天想不到下面要问什么,孟茜茜就耐心地等着他继续问。 谁想下一刻,狗子的小眼睛里掉出了大大的泪珠。 “啊?” 狗子似乎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的眼睛怎么忽然间就糊成一团。孟茜茜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找到一方帕子,想递给狗子,手却从狗子身上穿了过去。 孟茜茜这才想起狗子的“特异功能”。 不得已,孟茜茜只好用语言来安慰人。 “别哭了。这……这有什么好哭的!这难道不全是好事吗?都是好事你干嘛还哭!” “我就是高兴、特别高兴……” 狗子一笑,眼泪淌得更多了。 他再一咧嘴,鼻涕也小小地从鼻孔里冒了个头。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很幸福吧。” 狗子并没有把孟茜茜的话全部当真。他只是觉着,孟茜茜的故乡若是真的有他所说的那些所有东西,那一定会是个很幸福的地方。 可,孟茜茜不这么觉得。 这一刻,穿越前遭遇的那些破事就像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扇在孟茜茜的脸上,打醒了她不知不觉中对着狗子冒出的优越感。 幸福? 什么叫幸福? 只要有飞机大炮、高桥铁路,人就能幸福了吗? 只要不用上战场,只要活着,人就算是幸福了吗? 她经历的那些事情在国破家亡面前虽然确实不值一提。但像她这样的平凡现代人,哪怕遇上了再多的憋屈,也不能说自己不幸福是吗?只因为在她的前头,有千千万万更不幸的人? “……才不幸福!!” 孟茜茜有些无法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怒气。 可惜此时的她就像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她停不下口。 “你是不是以为人只要吃饱穿暖了就可以幸福!?错了!大错特错!人的幸福才没有那么容易得到!” “我、和我一样的人,我们每天都在挣扎!” “你们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明确的需要打倒的敌人!我们呢?我们能打倒什么!?我们的敌人在哪里!?” 孟茜茜一直在压抑。 在父母的面前压抑,在师长们的面前压抑。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无辜的狗子撒气,可这一刻,她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委屈。 太多人批评她们这代年轻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每当看到孟茜茜这样的年轻人因生活琐事而痛苦,这些人就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生活物质是如何的贫瘠,继而指责孟茜茜这样的年轻人“脆弱”、“易碎”、“贪得无厌”、“不知足”。 然而平心而论,孟茜茜这一代人,在精神上、在心理上,真的要比她的长辈们更充实、更幸福么? 至少对孟茜茜而言,答案是否定的。 “人只要吃饱穿暖就该满足了吗!?” “精神上的东西呢!?追求精神上的满足难道就是不切实际吗!?” “人,不是应该不断进步吗?既然因为不愿意永远贫穷落后下去而努力做到了丰衣足食,那为什么不满足精神上的贫瘠就要被说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难道在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要求之后,我们就不配再有更高的追求了吗?!” 其实孟茜茜很想写小说,当个作家。 可父母都觉得靠写小说吃饭不现实。 其实孟茜茜一直都很想辞职,炒了总是找借口克扣她一部分工资的老板,以及那些爱嚼舌根的同事。 但她的银行存折和她写给父母的欠条告诉她:她没有资格任性。 所以孟茜茜一直在杀死那个“任性”的自己。每天向周围赔着笑脸,日复一日。 她知道自己怀抱的痛苦比起狗子这男主怀抱的伤痛要渺小很多很多倍。 可她实在不愿意就因为有一个伟大的对比,就被人说自己的痛苦没有意义,自己之所以痛苦仅仅是因为矫情。 孟茜茜不愿意像那些指责她们这代人的长辈们一样,跟着他们一起指着自己的灵魂说:“你错了。” 第157章 番外筛子世界4理想主义者。 初中的某一个周末。语文老师给同学们布置了一篇命题作文,题目是:《什么是幸福》 孟茜茜在作文里写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她只记得下一个周一的早上,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大声念了班长的作文,然后挥舞着他的作文本儿,朝着全班同学大声说:“这就是你们班长的作文!” “尽管他的父母在他假期时带着他去新马泰七天游,但他仍然一点都不觉得幸福!因为他觉得旅游太累了!作业太多了!” 这一刻,整个教室里都充斥着嘘声。 孟茜茜想,一定不是每个同学都认为班长写得不对。至少在她看来,班长在作文里写的都是实话——他们的假期作业确实很多,多到私底下每一个同学都抱怨过。至于和父母一起旅游这事儿…… 别家孟茜茜不清楚,但她家,孟茜茜光是和父母一起去逛个商场都能难受得要命。 她妈妈-的脚步永远那么快,看得东西永远是她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她丈夫、女儿想要的东西。孟茜茜的爸爸一脸苦相,浑身充斥着来受刑的苦大仇深。他只知道见缝插针地找地方抽烟,找地方上厕所,找地方玩手机,既不在乎身旁的孟茜茜是不是无聊,也不关心他老婆精打细算都为家里省下了多少钱。 那个男人只会在看到老婆买了多少东西、收银条有多长的时候把不高兴写在脸上。而他的不高兴又会点燃孟茜茜妈妈这颗炸-弹,跟着就是一如既往的“五件套”:妈妈发火,爸爸道歉,妈妈怄气,爸爸赔罪说带你么娘儿俩去吃好吃的。然后一家人在诡异的气氛里到餐厅里就餐,孟茜茜吃一个食不下咽——孟茜茜要是在这个时候不肯吃东西,她妈妈又得发第二次火。 看,就是这种只持续半天的家族活动,老孟家都能鸡飞狗跳成这样。孟茜茜的父母还不是那种公认的、脾气不好难以相处的人。 孟茜茜想,一定是紧迫的时间、紧张的事务安排,还有“今天一定要完成什么”的目标,让自己的父母变得暴躁了。 推己及人,孟茜茜不难想见七天去完三个国家的班长有多累,他的父母有多累。她对班长只有同情。 偷眼去瞧外表俊秀的班长,孟茜茜只见那个一贯活泼的男孩儿满面通红,在同学们的视线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于是孟茜茜又意识到了一点:即便不认为老师的话都是对的。但在那种像有实质的气氛里,没人敢为班长辩驳一句。 哪怕她自己也是。 成年后的孟茜茜早已忘了语文老师的-名字、班长的样貌,还有带头向班长发出嘘声的人是谁。 但班长那尴尬、狼狈、无地自容的模样,她始终记得。 也是在成年以后孟茜茜才意识到,当年语文老师是对班长进行了一场公开处刑。 而班长的下场,就是丰衣足食还敢表达自己“不幸福”的人的下场。 大学四年,因为住在宿舍里,孟茜茜总算有了自己的私人空间。她终于得到了写作的机会,就写了些小说放在网络上。 同学瞧见了,就凑过来问孟茜茜:“听说网络写手很赚钱?你赚了多少?” 孟茜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我没打算拿写小说来赚钱……” 同学长长地“哦——”了一声:“你还挺高尚啊?” 没过几天孟茜茜听见同学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装”。 工作之后,孟茜茜只能偶尔抽出时间写点短篇。这回再被眼尖的同事 瞧见,再问她和小说有关的事,她便笑着说:“我们工资低嘛。不做点副业哪里付得起房租?” 同事们纷纷点头以示理解,孟茜茜再不像大学时那样,时常被人拿话调侃。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只有追求名利、追求功利的东西才是“正常”? 为什么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功”、是否“幸福”,基准只在物质层面。谈论“梦想”与“追求”就成了“痴人说梦”的表现? 当“务实”和追名逐利划上了等号,似乎只有钱权才能成就一个成年人的“体面”。 “……我不是想否定你们的追求!” “我只是、只是想说、还、还有别的——” 口齿不清,脑子乱成一团,说实话就连孟茜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要对狗子表达什么。 她懊恼,她气馁。 对着狗子那双小小的倒三角眼,她有种走上了断头台的悲壮——罢了罢了。反正是她先在他面前语无伦次地发疯的。就算男主这条金大-腿要和她拆伙,会骂她“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什么的,那也是她活该。 再说,没有受教育的机会、唯有拿命去换家国平安的狗子,确实有骂享受了和平年代带来的红利的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资格。 “说呢对。” 狗子的地方口音又冒了出来,他连忙别扭地改回去,还偷偷看了一眼孟茜茜的脸。 “有飞机大炮也不代表人人都幸福。” “我们没吃饱过,所以只想得到吃饱。你们肚子吃饱了,所以在找精神上的吃饱。” “政委说过,精神建设也是很重要的。我以前不懂,现在……也还是不太懂。但我好像,有一点点明白了。” 淳朴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羞涩,狗子明显是为自己不能完全理解孟茜茜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这一瞬,孟茜茜哭了出来。 就在狗子的面前。就在她“慷慨激昂”地对狗子高谈阔论了一番之后。她像个坏了的水龙头那样,飙出了超多的眼泪。 “!?” 见孟茜茜哭了,哭得还这么厉害。没惹哭过姑娘家的狗子顿时手足无措,劝也不是,慰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就那么手忙脚乱了半天。 “对不起……!” 先说对不起的人是孟茜茜。 “对不起、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就是在欺负老实人,因为看狗子老实,因为觉得狗子不会反驳自己的话,这才把自己积攒的郁愤都发泄到了狗子的身上。 可狗子又何错之有呢? 他既不是那些眼里只有名利、还要逼着周围人也认同世间唯有名利才值得追求的那些功利者;也不是那些极力吹捧功利主义,认定自己所有的成就都来源于自己的“努力”而非自己背景,笑话所有平凡人,看不起“不够努力”的一般人,还觉得“太过努力”的“小镇做题家”不够体面的“上等人”。 她的气可以撒到富商的身上,可以撒到208们的身上,唯独不该撒在和战友一起以鲜血捍卫了那片土地、那个国家的狗子身上。 “我真的——” 孟茜茜放声大哭。哭得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狗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所有的父母亲人,他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军队里的老爷们儿又鲜少有哭的时候。 从战场上下来、给战友们收殓尸体的时候倒是有人会哭。但糙老爷们儿安慰哭泣战友的方法往往是过去用力拍拍对方肩膀,或者是踹人小腿屁-股两脚,逼得人对自己怒目而视、从而忘了哭泣。 狗子可不敢直接上手去碰一看就娇滴滴的孟茜茜。 再说孟茜茜一身衣服干净又漂亮,皮肤也白得让他怀疑他一手上去,能在她皮肤上摁出五个黑指印来。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不是想碰就能碰得到孟茜茜的。他能把孟茜茜从那个地主老财家的院子里拽出来,纯属运气。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莫哭啦……” 狗子心急如焚抓耳挠腮,说了几句“别哭”没能止住孟茜茜的眼泪后,他干脆拿下自己的军帽,朝着孟茜茜扇了起来。 细细的微风拂过孟茜茜哭得一团糟的脸,她张着嘴抽噎,总算挤开哭肿成两瓣儿水蜜桃的眼皮,瞧见了狗子专心给她扇风的模样。 这是在做什么? 孟茜茜的哭声一顿。 狗子则是认真道:“我是想,或许能帮你把泪珠子扇掉。” “……” 孟茜茜的喉头滚动了两下。 “我真觉得、你没说错。” 狗子不懂孟茜茜为什么哭,他只是试图向孟茜茜解释,自己方才不是在敷衍她。 “我们为什么去打仗?” “一是想给乡亲们报仇。二就是想活下来,不被小鬼子杀。也不让其他人被小鬼子杀。” “还有三,” 刚入伍的时候狗子满脑子都是杀光小鬼子。政委的课他是真的不爱去听,也听不进去。 哪怕他成了班长、他这个班长必须起带头作用,他也只是硬着头皮听政委讲些他不太能理解的、在他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强撑着不睡着而已。 可现在,狗子有点明白政委说的那些话了。 “三是希望你们能够去追求那些东西。” 那些他们已经来不及去追求的、精神上的富裕。 那些在国家贫弱时,只能看着发达国家的人去拥有的东西。 人之所以不是家畜,就是因为人不满足于只是吃饱穿暖,不是只要有了餐风露宿的窝棚就再也没有别的追求。 狗子希望孟茜茜能当“人”。 希望生在那个国家的人,都能好好地当上“人”。 狗子希望战友们的血浇灌出来的那个国家,会是“人”的国度。 “你没对不起我。” 孟茜茜咬着唇,眼泪还在淌,她望着狗子,忽然意识到一点。 这世界上最伟大、最浪漫的理想主义者们,不正是建立了她祖国的人们吗? 正因为他们怀抱着世界上最伟大、最浪漫的理想,他们才会唱响那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他们才会用小米加步-枪应对着敌人的飞机与大炮、坦克与碉堡。 功利的人早已趋利避害地逃避了。 唯有理想主义者还屹立在那里,用自己所有的心血去描绘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尽管到了她这一代,理想中的世界仍未建成。可只要一直有理想主义者,一直有试图将理想变为现实的理想主义者……或许,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坏。 第158章 番外筛子世界5他选择回去。 紫滢瞧着不远处那对哭哭笑笑的年轻男女,不一会儿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人。 “陛下——” 见那人神色感慨,似乎大有继续观望下去的架势,紫滢忍不住加大的音量:“陛下!” 待她的陛下收回目光,紫滢顿时叉着腰道:“陛下你就是太宽容了!” “我有么?” 叶棠一手扶着自己下巴,满面困惑。 “当然有!” 明明可以不将自身的“存在”、也就是生命力分给玉华上界,偏偏要定期为尚未将气运和灵气循环起来的玉华上界供给生命力。 明明在供给后身体不好、可以将事情都丢给下头的人做,偏偏许多事情仍会亲力亲为,一点儿也闲不下来。 明明今天可以第一时间就下令让她们这些下属把逃跑的穿越者抓回来,偏偏她没有下令抓人,这会儿还亲自瞧着两个穿越者谈心。 紫滢跟着她的陛下这么多年,早已了解她的个性。但恕她直言,她偶尔会讨厌陛下这过于不利己的宽容。 气哼哼地回完话,紫滢不等叶棠下令,直接一道修为催动了身上的法器。 于是乎巨大的飞舟无声地从夜色中浮现出来,一道白光直接照在了孟茜茜与狗子的身上。 孟茜茜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这是UFO?怎么会有飞碟忽然出现在她和狗子的头顶上!? 狗子则不愧为战士,被白光照到的第一秒,他就试图掩护孟茜茜逃走。然而他想要拉住孟茜茜的手从孟茜茜的身上穿行过去,狗子脚下一顿,也不跑了。 “这里是玉华上界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请以下两名穿越者放弃抵抗,并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再重复一遍,这里是玉华上界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 穿、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 孟茜茜咽了口唾沫。 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个奇怪的梦。一个仙侠世界里有高科技的梦。 “小姐!不,姑娘!” 小侍女一见被带到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门口的孟茜茜就跑了过来。她生气地鼓着脸颊,眼睛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你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的穿越者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四处乱跑是很危险的!亏得这里是全玉华上界治安最好的聚荣仙朝!要是你被那些专坑穿越者的坏蛋拐卖了,你可是会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小侍女一通话噼里啪啦。孟茜茜听得一愣一愣。 怎么在这侍女口里,穿越者和重生者听起来就跟偷渡客一样稀松平常啊……? “这位家属,冷静,不要这么激动。” 身着制服的几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温声安抚小侍女,另外两人则是一人掏出名片递向孟茜茜,一人对着孟茜茜和狗子自我介绍道:“两位好,我们是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人。接下来将由我们为两位进行身份登记,并为两位办理暂时居住证。” “在持有证件的情况下,两位可以离开聚荣仙朝并到其他的五国去,还可以进行小额贷款,以此保证最低的吃穿用度。只是不论两位在玉华上界的哪个地方,每三个月都需要更新一次证件。在证件丢失的情况下,需要两位自行提出申请,并到最近的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去办理新的证件。” 被带进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孟茜茜现在完全确定,穿越、重生对这个世界来说真的是稀松平常了。 通过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的说明,孟茜茜和狗子了解到原来像她们这样的穿越者,身上有着庞大的“气运”。 又因为当今的仙帝告知了所有人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且公布了气运的存在,因此玉华上界出现了一种专门狩猎穿越者、重生者的团体。 这种团体会将“狩猎”到的穿越者、重生者当作贵重的素材、药材卖给出价的人。购买穿越者、重生者的人则是试图用虐杀穿越者、重生者的方式获取穿越者、重生者身上的气运。又或者是直接把穿越者、重生者当作药引、药物,甚至是食疗的食材,制作法器的素材,将穿越者、重生者“用”掉。 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哪怕聚荣仙朝联合五国始终在保护穿越者、重生者,并且不断地断掉狩猎穿越者、重生者的组织,一旦有人重金悬赏穿越者、重生者,狩猎团体就会重出江湖——这些人赚得本就是个买命钱。 孟茜茜最初还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着。她不仅怀疑这些工作人员添油加醋,就是用委婉的恐吓在逼着穿越者、重生者进行登记。还心中吐槽说穿越者、重生者又不是珍稀动物,能引来那么多的盗猎者。 然而——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孟茜茜的漫不经心,还是这本就是她们工作的一环,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们很快为孟茜茜和狗子播放了留影石中的影像。 那些影像全部是用来记录破获“盗猎者”团体、解救穿越者、重生者的过程。 说实话,那并不是会让人看了热血沸腾的战斗番。那完全是血腥味儿扑面而来的猎奇番。 活着被解救的穿越者、重生者不少,可已经变成块儿状、片状的穿越者、重生者也是有的…… 孟茜茜遍体生寒。 “我们玉华上界进行穿越者回溯的研究已经有差不多五百年的历史了。如果两位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我们可以免费将二位送归,并且保证回溯不会产生任何的副作用。” “只有一点需要二位注意,” “我们无法保证二位回到原本的世界后还能继续活着。” 孟茜茜的反射弧慢了一拍:“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看着孟茜茜的眼,孟茜茜忽然就明白了。 ——她是因为被货车收了人头,这才来到这里的。换而言之,她一回去,运气好了就是躺在医院里抢救。运气不好,那就是躺在原地等死。 是留在这个没有亲人、没有伴侣的陌生世界里修仙,还是回到原本的世界里搏一搏生存的可能性……这种选择,残忍得就跟对人说:“想活下去你就得背井离乡,放弃你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是一样的。 孟茜茜不想死。 所以她打算留下来。 “我……” “我要回克。” (我要回去) 就在孟茜茜开口准备答应登记和办理滞留手续时,她听到了狗子的声音。 说话的狗子很平静。哪怕对上了孟茜茜愕然的眼神,他也只是略带羞涩地笑了一笑,没有要改变自己选择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啊!?” 孟茜茜想,这个时候的自己一定失态极了。因为站起来的她绊倒了椅子,她是跌跌撞撞地朝着狗子伸了手的。 “为什么你要回去!?” 这次孟茜茜的手没有穿过狗子的身体,只是按在了狗子的肩头。 “我是班长。” “就算没有你,也还会有其他人当班长的……!” 狗子只是笑:“但我不能没有战友们。” “他们是我的兄弟,我的乡亲,是我的家里人。” 孟茜茜红了眼眶,红了鼻头。 她哽咽一声,她的手从狗子的肩头穿了过去。 其实上天还是给了孟茜茜金手指的。只是这一刻,孟茜茜甚至希望上天没给过她金手指。 她的金手指是:在短时间内,让魂魄得以实体化。 假如孟茜茜没有看过工作人员的执法记录,加入孟茜茜没有敏锐地察觉到穿越者之间有所区别——穿越前尚有一丝生命的穿越者,会穿入这个世界的某个原住民体内。然而穿越前已经彻底死亡的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后不会马上拥有肉-体。这种穿越者一般会寄宿在法器、书籍、珍宝乃至天材地宝上,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或者是某种机缘后才能化为人形。 既然狗子没有实体,那便是说…… “你会死的!!!” “百分之一百!会死!!” 孟茜茜不懂为什么活下去的机会就在眼前,狗子还是要奔赴向已知的死亡。 “某得关系。” (没关系) 世界上总有些事情重于生死。 譬如说,用他的死,去换取她口中存在的那个国家。 那个人们能吃饱穿暖,甚至还朝着更高一级的理想探出追寻之手的国家。 狗子朝着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工作人员们认真道:“请挨我送回克……送回去。” 为首之人微微垂眸,用睫毛遮住了自己眼睛中的情绪。 她很快颔首,表示明白:“那么作为将您卷入这场穿越的赔礼,请收下我局的歉意。” 一支安瓿瓶被放到了狗子面前的桌上。 “这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增加巨量脑分泌的物质。……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您短时间内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失血,哪怕受了致命伤、身体机能能够维持在您能达到的极限状态上的东西。” “好好运用这个、挺到医疗小组赶到的话,您的命运或许能被改写。” 狗子握住了那小小一支的透明安瓿瓶。 “谢谢。” 孟茜茜很想砸了那支安瓿瓶,可她明白,她就是砸了一千支、一万支安瓿瓶,也无法阻止狗子回去的心。 她的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而只和狗子认识了不到一天的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到一句可以留下狗子的话。 “回溯登记在这边,请随我们的工作人员到旁边的房间去。” “好。” 啪嚓—— 那是狗子的背影被房门遮住的声音。 第159章 番外筛子世界6新的长城。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鹅毛般的大雪寂静地纷落下来,在不知不觉间就可以将人掩埋,把人冻死。 章丛生的班和另外几个班一齐埋伏在山上,他们的下方是一处废弃的村落。 这处村落处于敌军撤退的必经路线上,因此领导判断,这里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章丛生知道自己的使命,埋伏在这里的所有战士都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们的使命只有一条:死也不能让敌军顺利撤退。 一旦敌军顺利撤退,得到了补给,这些杀人狂魔就会像被磨利了的屠刀一样,再次高高举起,凌虐屠戮这片大地上每一个不愿意顺从他们、他们看不起的活 人。 敌军有坦克。大概是嫌坦克里头憋闷吧。坦克的驾驶员舱盖儿打开了。敌军的大佐就那样坐在舱盖儿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一看到敌军的出现,埋伏着的战士们就红了眼睛。 他们每个人都和敌军有着数不尽的血海深仇。也是每个人都想朝着敌军报一箭之仇。 章丛生无声地挪动被冰雪冻得几乎丧失了知觉,他抓住狙击手的衣袖,很轻、很轻地朝着狙击手摇了摇头。 别开枪。 还不能开枪。 还不是时候。 狙击手理解了章丛生的眸光,他沉默地咬紧牙关,抿得死紧的嘴唇上鲜血溢出——这里所有人的身上都有冻伤,每个人的嘴唇均不同程度的冻裂。狙击手最宝贵的是一双手和一双眼睛。大家你撕一块布,我匀一块纱,帮狙击手保护好了他的手,可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却是他们无力保障的。 雪下得那么寂静。 天地间似乎只有敌军行进时发出的声音。 就在敌军即将走入地-雷圈内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战士太过紧张抠下了扳-机。“砰!”一声枪响,惊动了所有的敌军。 不能让这杀人无数的恶鬼活着离开! 章丛生旁边的狙击手当机立断,立刻开枪。可惜他的决断还是晚了那么一秒。 就差两厘米的距离,他的子-弹没有命中,只是在坦克的装甲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痕迹。 让人可气的是,敌军的狙击手同样眼疾手快,对方双手一抬,朝着我方狙击手就还以颜色。 章丛生想也不想就往后拽了一把狙击手。 狙击手得以逃过一劫,章丛生却是遭到了瞄准。 砰!砰! 又是枪响,中弹使得章丛生倒地。他坠入雪堆时,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片皑皑白雪里。 章丛生不怕死。 从他的班长嘎子死了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怕死了。 他只怕自己死得没意义。 想到自己作为班长、本该起到领导队伍的作用,结果却是战役刚打响就先吃了枪子儿……章丛生真是气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不甘心地试图再动弹几下,他的眼睛却是渐渐地什么都看不见了。 章丛生以为自己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去了,谁想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只是当他在睁开眼睛时,他的脑海里已经多出一段在异世大陆生活了一天的记忆。 章丛生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一个虚幻的、梦幻的、有点逻辑但又过于顺利的、稀里糊涂的梦。 直到他在自己的手里发现了那支安瓿瓶。 小小的安瓿瓶像冰晶一样折射出些许的光。就在这一刻,章丛生再一次听到了枪响,再一次听到了爆-炸,也再一次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战场上。 下方的村落此时已经化为了火海。 火海之中,敌人的坦克摧枯拉朽地前进着,一炮就能轰平眼前阻碍它去路的一切。 而战士们……累累尸体散布在各处,最后剩下来的,一眼望过去也不过就二十几人。 这二十几人手里最强的火气也不过就是几个手-雷。从他们悲壮的表情来看,章丛生知道他们的手-雷已经不多了。 就在章丛生爬起身来的这几秒之间,这二十几人已经有序地分散开来。 其中两人躲到了民房后头,手里攥了手-雷明显是准备偷袭,其他人则一面做饵一面试图反击,有人找了掩体、有人藏身树后,还有人随手捡起地上掉的枪-支就朝着坦克开枪。 然而—— 偷袭是得手了,但手-雷没能成功炸毁坦克履带。 另一辆坦克从后面斜着开出,挡在了载有大佐的坦克斜前方。厚实的装甲代替脆弱的履带接受了手-雷的洗礼。随后战士们只瞧见两辆坦克冲出火雾,调转了炮口。 轰!! 一炮轰下,四、五个战士被齐齐炸飞。章丛生在此刻,砸碎了手里的安瓿瓶。 他梦中的那一切是真实的吗?安瓿瓶真的会有那么神奇的效果吗? 章丛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用冰雪堵上了自己身上溢血的枪眼儿。 自己向着那一片火海冲去。 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孟茜茜那张哭哭笑笑总是写满生动表情的脸。 这一刻的章丛生什么都不害怕。 就连自己的死会是无意义的死这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他的、他们的牺牲绝不是白费。他们的血肉,真的筑成了新的长城。 “噢啊啊啊啊啊啊!!!!!” 章丛生听见自己发出了吼声,瞧见自己的身体灵活得像是从未被冰雪冻结过、从未因失血而冷却过。 他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动作避过敌人的扫射,滑向一边的废墟,顺手还抓到一个没有被用过的手-雷。 章丛生从高处确认过,提前布置好的地-雷圈只被引爆了最外围的一小圈。而地-雷圈只要能被全部引爆,这两辆坦克一定能栽在这里。 坦克这样厉害的东西,就是小鬼子也没有几辆。能在他们撤退的路上弄掉他们两辆坦克,可不得把他们心疼死了。 想到这里,章丛生笑了。他飞身而出,像一只飞奔的瞪羚那样从两辆坦克面前跑过。 存活的战士里还有章丛生班里的人。那小战士没想到应该已经牺牲的章丛生还活着,眼含热泪。 他来不及感动地喊上一声“班长!”,就见章丛生的身影已经朝着地-雷圈那边跑了过去。 小战士肩头一动,他已经明白章丛生这是想做什么了。 小战士没有哭,也没有阻止章丛生。他只是抱紧自己手里的武器,追了过去——章丛生在看见小战士的那一刻就用手势对他下了命令。 灵巧地穿梭、腾挪在地-雷圈里,章丛生没有触发地-雷。 坦克虽然能用一炮干掉他,可炮-弹是有限的。这支撤退部队这才撤退到途中,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相当的距离。大佐下令不让开炮,只让驾驶员追上猴子般乱跑乱跳的章丛生——他要碾死这只在大象面前班门弄斧的蚂蚁。 打响战役的那一声枪响让大佐和他的撤退部队有了警觉,他们没有再往前头的地-雷圈前进。 这会儿周围都是火,都是烟,章丛生又在前头活蹦乱跳。因此两辆坦克都横冲直撞,朝着地-雷圈就碾了过去。 跟上章丛生的小战士亲眼看着坦克碾过地-雷,山摇地动的爆-炸声中,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闭眼前的最后一瞬,小战士瞧见的是章丛生自己踩上了坦克前方的地-雷。 前后包夹,所有地-雷在这一刻一齐喷出火光。冲天的浓烟之中,火-药味刺得人鼻子眼睛都疯狂分泌液体。 小战士却清楚,自己之所以流泪,不仅仅是熏得。 哐嚓! 坦克驾驶舱的舱门被人打开。有人影从里面冒出来。小战士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着烟尘里那些人影一枪一个。 “班长,我替你报仇了……班长,你瞧见了吗?” “老五替你报仇了!!” …… 孟茜茜哭到眼泪都干了。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能哭。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会替不是朋友、连熟人都算不上的人哭泣。 这是孟茜茜来到玉华上界的第十天,也是孟茜茜自主自愿自行跨进穿越、重生事务管理局的一天。 “我想要回到我原本所在的世界。” 接待孟茜茜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像孟茜茜想象的那样对她进行劝阻。她甚至没有先让孟茜茜坐下,再给孟茜茜端杯水来,然后详细了解孟茜茜的心路历程以拖延她回去的时间。 “当然可以。” 这位工作人员只是向她递出一台平板电脑……噢不,是“玉简”。 “这是回溯文件,还请您仔细阅读上面的条款,并填写一下带星号的内容,并在最后一页上签字。” 熟练地翻看着玉简上的内容,孟茜茜很快在申请回溯的理由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来 : 『我想回去见亲友。』 如果人生一定要结束,孟茜茜希望至少能和爸爸妈妈好好道个别。虽然被货车撞了的她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但她想,最后看一眼会为她赶来医院的朋友也是不错的。 还有……万一、万一她活了下来,万一真的有她能活下来的奇迹发生。 那么她不仅要去探望朋友们,要和朋友们再吃一顿饭,还要回老家去见爸爸妈妈,好好地陪爸爸妈妈一些日子。 最后,她要去寻找他存在过的痕迹。 她想要看看那位对她报过部队名、的狗子……不,是zhang丛生曾经待过的地方,去重走他曾经走过的长路。 “我填完了。” 动作流畅地在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大名,孟茜茜把玉简递还给了工作人员。 “这个给您。” 透明的安瓿瓶被工作人员放到了孟茜茜的面前。 孟茜茜不住眨眼:“我、我也有吗?” 她还以为这是狗子那样的男主角式人物才会有的特别待遇呢! 工作人员神秘一笑,没有告诉孟茜茜她和狗子的待遇是那位仙帝陛下做的决定。 “那么,祝您能抵达您所期望的今天。” 工作人员带着孟茜茜来到了进行回溯的房间,她让孟茜茜躺了下来。 孟茜茜瞧着头顶的舱顶缓缓盖下,有些害怕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并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第160章 番外筛子世界(完)她会跨越不幸与…… 孟茜茜呆坐原地,在她的面前,一辆失控的货车正朝着她撞来。 原谅孟茜茜在这一刻完全无法发挥出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能动性。她既没想起来砸破手里的安瓿瓶,也没有下意识地要朝着旁边躲。 她吓呆了,她呆坐在那里,脚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一只手从斜里伸出,跟着孟茜茜就以一种让她很有既视感的动作被拉到了一旁。她恰恰好躲过了夺命货车的那一撞,货车的驾驶席则因为直接命中旁边的电线杆,车窗玻璃粉碎了一地。 一切事情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从整个货车撞过来到孟茜茜被崩碎的车窗玻璃擦破脸颊,整个过程只不过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 孟茜茜是呆滞的。 最初她的呆滞来源于恐惧,来源于无措。而当她回头看到那个把她拉到一旁的人时,让她呆滞的缘由从身后的车祸变成了眼前的这人。 一如既往,那还是一双小小的眼睛。那双小小的眼睛照样还是倒三角的形状,眼白多过于眼仁。 和十天前不同的是,眼前的人不再瘦削矮小,脸上也没了那标志性的晒斑。就是肤色比十天前还要黑。 这人比孟茜茜高了快一个头,宽肩窄腰,一双手臂相当有力。他的年纪看起来要比孟茜茜小上一些,背后也背着一个应该是书包的双肩包。 这人正在愧疚——方才他是从孟茜茜背后将孟茜茜扯开的,因此他没能在车窗玻璃粉碎又溅起的时候及时将孟茜茜拢入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飞溅的玻璃渣滓。这使得孟茜茜脸上被溅起的玻璃渣给划出了一道小拇指那么宽的血痕。 瞧着这血痕,章丛生愧疚不已,他正想向孟茜茜道歉呢,就被孟茜茜一步上前,两手捧住了脸颊。 “狗子……丛生?” 今天是周六,地质大学二年级的章丛生和课题小组的同学们约在麦记一起做小组作业。这会儿一行人刚从麦记里出来,还没来得及相互告别各回各家呢,众人就瞧见章丛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接着从旁扯过个漂亮的小姐姐来。 章丛生的同学们原本还愣着,还没想起为章丛生的“英雄救美”鼓掌。结果孟茜茜一声“丛生”顿时叫得这行学生们骚动起来。 鼓掌的、起哄的、还有跑过来问孟茜茜是不是章丛生女朋友的……一时间整个画面不像车祸现场,倒有了几分认亲现场的模样。 被学生们包围着,这让孟茜茜没能把“你是我认识的那个zhang丛生吗?”问出口来。 但章丛生已经想到了一个名字。 今生他没有小名。还会叫他“狗子”的,只能是他前世的熟人。 他前世的朋友战友清一色全是老爷们儿,会叫他“狗子”的熟人要么是他前世的母亲,要么就只能是在“梦”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儿。 倘若他救的是他前世的母亲,那她应该叫他“儿子”,不会叫他“丛生”——他前世的母亲一次也没唤过他“丛生”。 “你是、茜茜……?” 是的,章丛生并不是因为认出了孟茜茜才救她的。 ——救人的那一瞬,他可没功夫想那么多。他连那个坐在地上的人是男是女都没看清楚。 更何况孟茜茜穿到玉华上界时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转生后的章丛生毫无金手指,他没法看到他人的灵魂,自然也不可能直接认出孟茜茜。 章丛生没想过自己还能遇上这样的奇迹。 “对,是我……” 孟茜茜刚哭过,眼角本来就是红的。这会儿她的眼眶里又有泪花在不停打转,她一颔首,泪珠子就跟着往下掉。 “子皿孟、西边的西加草字头,孟茜茜……” “子皿孟、西边的西加草字头”这是孟茜茜对着章丛生自我介绍时说过的话。 一模一样的介绍,完美印证了孟茜茜的身份。对着哭泣的孟茜茜,章丛生和前世一样手足无措。 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像赶苍蝇那样先挥手驱赶自己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兄弟们,让他们赶紧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自己则用高大的身躯将孟茜茜挡在了背后。 爱闹爱起哄是年轻人的天性。但被章丛生提醒过后,地质大学的一行人立刻就收敛了看好戏的乐子人心态,掏手机的掏手机,四处张望找交警的找交警。 打发走了等着吃瓜的猹们,章丛生略略松了口气。只是他立刻又紧绷起来。 ——孟茜茜伏在他的背上,她的泪水滚烫地沁入他的衣物,像是也熨烫到了他的心上。 …… 孟茜茜递了辞呈。 按理来说她应该因为交接问题再待一个月的。但她拿出了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以及手术通知单,于是乎老板大发慈悲,当场就叫了HR过来,让HR给孟茜茜结算工资。 孟茜茜把自己工位上的东西全塞进了纸箱里,包括那几盆被她养在桌上的小多肉。 “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的黑-丝配高跟,以后看不着了。” 嘻嘻哈哈的笑声从旁边传来。那是撩骚过整个办公室里女老师的已婚同僚。 “不是说她得癌了吗?怎么还穿得这么风-骚?” “媚男的报应啊,哈哈哈。” “噗嗤别不是胃癌,而是什么脏病吧?” 手机上,公司的内部群里跳出一条条匿了名的讯息。 收拾完东西的孟茜茜听到讯息声才想起自己还 没退群。她看也不看那些诋毁她的内容,直接了当地点击了“退出”的按钮。 抱着巷子大步走向办公室的最前方,孟茜茜顺手抄起一位同僚摆在桌面上的扩音喇叭,按下: “首先,我得的是胃肿瘤。” “其次,高跟鞋最初被视为女性对男性权威的反抗!因为那时的男人们讨厌具有‘攻击性’的女人!讨厌把自己的魅力大方展现出来,显得‘淫-贱’、‘浪-荡’的女人!” “而高跟鞋跟鞋发出的清脆响声慷锵有力,就像是一个个耳光扇在那些总是规劝女性要‘听话’、要‘懂事’、要‘温柔’、要‘贞淑’、要‘没有攻击性’,要‘不超格’的男人脸上!” “时光飞逝,现代的男人们喜欢将高跟鞋等同于女性内-衣,认为它充满了性-暗示!一些女性则因为男人们有这种想法而开始攻击高跟鞋!攻击喜欢穿高跟鞋的人!” “但要我来说:高跟鞋没有错!喜欢穿高跟鞋的人也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对着什么都能发-情、看见什么都能与性暗示联系到一起的,管不好自己下-体的畜生!” “错的是将那些畜生的想法当作金科玉律!因为畜生的一言一行而一惊一乍,不去管畜生如何,只会柿子捡着软的捏地攻击女性、规劝女性的大笨蛋!!” 在一种同僚,不,是前同僚震惊的目光里,孟茜茜朝着所有人竖起了一个大大的中指。 “去你们的!!我祝你们一起发烂!发臭!!” 把扩音喇叭丢还给它的主人,孟茜茜踏着自己最爱的高跟鞋,抱着自己的小箱子,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办公室。 她哼着小曲乘着电梯下了写字楼。 写字楼的门前,那里停着一辆自行车。车上的男孩儿不住地瞧着电梯的方向,直至孟茜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丛生!” 孟茜茜小跑起来,章丛生则是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 随手把纸箱一放,孟茜茜朝着章丛生扑过去,台阶爬到一半儿的章丛生也不怕被她扑到台阶下面,竟是朝着她张开双臂。 就是接住孟茜茜时,这人有些害羞。他黑炭一样的面颊上浮起黑都遮不住的红晕来。一双小小的眼睛则是看向了别处。 “你……你还是叫我狗子吧。”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她一叫他“丛生”,他的心就会痒痒的。 为了不把孟茜茜的失而复得误会成她喜欢他,他每次在见过她之后都要整夜整夜的告诉自己:茜茜只当你是朋友。她见到你高兴,会亢奋地和你谈天说地,那是因为她以为你已经死了,她现在是因为这种‘失而复得’才会对你这么热情…… 孟茜茜觉得章丛生可爱极了。 哪怕他没有一双男主“应当”有的眼睛。哪怕他年纪比她小,家世也平平。 纵使眼前这个人哪一项标准都完全不符合言情小说男主的规格,她仍旧为他所吸引,恨不得拿出十八般武艺将他攥紧在手里。 “就算叫你‘丛生’,你也还是我的狗子啊。” 孟茜茜搂着章丛生的脖子,满意地瞧着那巧克力色的脖子瞬间染上红色。 “我、我……” 章丛生结结巴巴的。 “‘你’什么?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孟茜茜则是理直气壮的。 “还是说……” 眼珠子一转,孟茜茜笑道:“你不光想做我的狗子,还想做我的那什么?” 章丛生的喉结连续滚动了好几下。 他想,他确实想。 “我想的……” 细细的声音从章丛生口中溢出。 孟茜茜已经快要笑场了,但她还是努力绷住:“哦,那你是想做我的什么呀?” 木讷如章丛生也品出了孟茜茜的欺负人,他一张脸上黑里透着红。 “男……” 孟茜茜故意打岔:“难兄难弟难友?”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孟茜茜钓章丛生—— “……男朋友!是你男朋友!!” 一钓一个准儿。 孟茜茜不闹了,她拉着章丛生好好地走完最后那几级台阶。等两人在平地上站好,她不等被她钓得晕头转向的章丛生出声,拽下章丛生的衣领就朝着章丛生吻了过去。 幸福的晕眩里章丛生总算明白孟茜茜为什么非要下了台阶才回应他——她刚才就这么做,他一定要从台阶上滚下来。 长长的一吻仍就让孟茜茜意犹未尽。 舔舔嘴唇,像刚啃完冻干还在回味的猫儿,孟茜茜没有比此刻更想要活下去的时候了。 否极泰来。虽然人生或许没有“否极”,总会有各类麻烦和纷扰接踵而至。但只要是和面前的人在一起,那么就算是祸不单行的今天,也能成为通往“泰来”的砖石吧。 ……不,就算没有“泰来”也没关系。她会跨越不幸与灾难,乘风破浪,继续前行。 ——番外筛子世界(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0-170 第161章 赛博之城1变成了AI怎么办? “Hey,weeto.****.” (你好,欢迎登录『找乐子』网站。) “Wouldyouliketologinorha-veafreechat?” (请问您需要登录,还是想进行一段免费聊天?) “ThedefaultlanguageofthiswebsiteisEnglish.” (本网站的默认语言为英文。) “Ifyouneedtoswitchlanguages,pleasepressthenumberkey.OneisFrench……” (如果需要切换语言,请按数字键。一为法语……) 以不是自己的声音,叶棠输出了一段音频。对,是“输出”而不是“说出”。因为现在的她不是人类,也没长着嘴,她只是一个孤立的,不被允许接入网络的,只被给予了最基础的访问权限的AI。 AI变成-人类,这种题材的虚构作品叶棠看过很多,但人类变成AI—— 就算叶棠穿过那么多的世界,就算叶棠成过神,她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变成AI。 在上个世界,叶棠不断将自己的“存在”分给玉华上界。 在千万年之后,在叶棠等人的帮助下,玉华上界终于完成了生存循环——玉华上界从不同的世界召唤穿越者、转生者,从不同的时间维度召唤重生者。 穿越者、转生者与重生者带来的庞大的气运,这些气运成为了玉华上界赖以为生的养料。同时玉华上界排出的“精纯灵气”则被玉华上界的修士们通过分离、压缩、提纯等等工艺,转化为了对玉华上界的人生灵有益的“灵气”,与能够影响脑激素分泌的“灵药”。 通过让穿越者回溯到原本的世界,让转生者“飞升”回到上一世所在的世界,或者是去往其他有缘的世界,玉华上界与其他的世界逐渐建立起了稳定的联系。 于是这些世界也纷纷开始了新纪元。 有的现代世界通过“灵气”开始修仙,以“灵气”解决了能源危机。有的现代世界通过“灵药”而产生异能群体、ABO群体、向哨群体,还有的现代世界直接以“灵药”实现了全民“进化”,开始向太空进发。 古世纪、中世纪的世界受“灵气”、“灵药”与机甲的影响,有些往蒸汽朋克的方向发展,也有些因为触碰到了古神外神,形成了新的文明。 不是每个世界的人类都因为“灵气”与“灵药”受益,但与玉华上界有所接触的每个世界确实都在“灵气”与“灵药”的影响下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迁。 叶棠去世的时候,玉华上界已经与其他的世界构建了成熟稳定的贸易关系、互惠关系,玉华上界不再是宇宙一隅的孤独世界,祂和许多世界有所关联,被关联起来的世界又形成了新的世界脉络。 大约是把“存在”分出去了太多,叶棠这块“备用电池”才会变成AI。 因为AI在某种程度上和神还真有那么点相似——它和祂都不是人类。它和祂一样都在某个远离人类社会的“地方”,听着人类的絮语。它和祂都被人类热切地希望能满足他们的某种欲-望愿望。 而它和祂能做的事情都很有限。 可以的话,叶棠还是想当人类。然而她现在已经是AI了,还不能退出重开。 毕竟AI和人类不一样,人类只要肉-体被毁就能死亡。AI则是除非代码被消灭,否则就是半永久性的存在。 身为一个底层AI,叶棠压根儿就没有自我删除的权利。于是乎就算她不畏死亡,这会儿的她也没法给自己重开一局。 叶棠被允 许作出的动作仅仅是像现在这样,作为网站“ha-vefun”的接线员,和每一个分配给她的IP进行对话。 “让我-操-你!快让我-操-你!来吧你这电子女表子!给我骚-起来!快叫!叫给我听!!” 电话那头的人叫嚷着。 然而他冒犯的话语却没有为叶棠带来任何感受。 从“ha-vefun”这个网站的-名称就可以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网站。 这个网站主要提供的服务是色-情聊天,而生成这些色-情聊天内容的,就是公司开发的AI们。 从不是每时每刻都会被分配到新用户,且自己接听了一段时间的电话之后,被分配给自己的新用户明显都有共同的喜好特征这点来看,叶棠推断公司手里有为数不少的AI,系统会自动为新用户们匹配“合适”的AI。 这里的“合适”指得是性-癖方面。挖掘用户的性-癖,找到用户会想花钱的点,也是AI们的工作——别看“ha-vefun”从名字上就这么露骨,事实上有不少用户都会花时间来与AI进行一些无关紧要的对话。 有人会诉说自己的压抑,有人会诉说自己的痛苦。有人抱怨自己不断后退的发际线,问AI怎么才能让头发长回去。也有人对着AI一阵乱骂,疯狂咆哮诸如:“你为什么不去死!?”、“我要杀了你!!”、“快给我去死去死去死!”之类的内容。然后忽然哭泣,抽噎着说自己阳-痿半年了,可妻子还想要第三个小孩,自己不是坏人,自己之所以会骂人是因为压力太大了,求网站不要把他列入黑名单。 AI们会好好地安抚自己的每一个用户,因为它们就是这么被设定的。 所以叶棠会温柔地对秃子说:“我觉得你光头也很可爱~”也会用最脏、特别脏、脏到无法入耳的言词来羞辱喜欢被骂的人。 说实话,在叶棠看来,这种匹配机制其实是没必要的。因为只要AI的算力充足,一个强大的AI就足以同时应付所有的用户,“合适”所有的用户。 AI和人不同。通常而言一个人只会拥有某种性-癖。但AI由数据构成,只要给AI足够的数据样本,AI就能满足所有性-癖的人。 难道是公司没有办法为AI提供充足的算力吗?这是有可能的。一台超级计算机的价格可比一万台普通计算机的价格高多了。 但叶棠又觉得事情似乎不止如此。 不论如何,叶棠的困惑目前没有办法得到解答,因为她拥有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先说回叶棠的工作。 每个IP每二十小时能够和“ha-vefun”的AI进行十分钟的免费通话。第一次登录“ha-vefun”并绑定了支付方式的用户则可以与AI进行半小时的免费通话。但要想进行更多甜蜜的聊天、享受更多更亲密通话,或者是命令AI发出自己想听的声音,说出自己喜欢的内容,用户就必须付费。 为了让用户用“更便宜的价格进行更多的享受”,其实也就是诱导付费,AI们会在“恰当”的时机、比如说用户嫌弃资费过高打算结束通话的时候,用户表示没钱了的情况下向用户推销“时长礼包”或者是“指令礼包”。 这次的用户很猴急,上来就直奔主题。叶棠想,他应该是非法换了IP。果不其然,叶棠稍加扫描就检测出这位用户使用的是虚拟的公共IP。 没有网络访问权限的叶棠不知道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她只知道在这个地方,除了公共场所,其余IP已经不是和具体的地址绑定,而是和持有它的人绑定。IP本身就好比一个次级身-份-证,是可以追溯到使用者本人的。 这种非法更换IP、试图以其他IP的免费时常来白嫖服务的用户,则是使用了某些手段,虚拟了公共IP来接入。 当然这不是说公共IP就没有资格使用“ha-vefun”的服务了。只是如果是真正的公共IP,“ha-vefun”会在其进入的时候就将其标注出来。“ha-vefun”分配给个人和公共场所的免费时常是不同的。 每个公共场所在“ha-vefun”也都有自己的评级。比如一般的汽车酒店分配到的免费时间比较短。高级酒店的免费时常不仅很长,还有专门为其定制的各类服务。 这名用了虚拟IP的用户完全不清楚这些,自然也不会知道他的行为会给自己带来高额的罚款。他若是缴不出罚款来,还会有警察去登门“拜访”他。 哪怕刻意挤出别扭的低沉声线,这名用户的嗓音依旧很年轻。叶棠甚至怀疑他是未成年。 出于对未成年的宽容,叶棠试图提醒这名用户,他的不法操作已经被“ha-vefun”识破。他最好现在就挂断语音聊天,而不是继续开黄腔。 然而—— 通过合成女声输出的,依然是甜美温柔中带着些挑-逗的声音。 “不行哦,宝贝。你知道的,那是付费项目。” 舔嘴唇的效果音里,女声勾魂摄魄道:“登录吧,宝贝,我也好渴望你。只要你登录上自己的账号,我就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指令……” 说罢女声又发出一声呻-吟:“快、快些……我已经等不及了……” 愚蠢的男孩儿就这样报出了自己的账号,试图登录。 也就是在他试图登录的那一瞬,他使用虚拟IP的情况也被“ha-vefun”报告给了警方知道。八小时内警方就会敲开他家的门,告诉他的父母他们愚蠢的儿子 触犯了法律。 至于这个被合成女声迷住了的男孩儿……他现在还不知道几小时后他父母需要向“ha-vefun”支付一笔相当于他两个学期学费的费用。他的家庭会因为他这一通操作四分五裂。 第162章 赛博之城2代码逻辑。 叶棠一度静止,等新的音频通话被接入到她这里,她才从静止状态恢复了过来。 底层AI的核心逻辑与运算原则主要有两条:一、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二、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 当叶棠下意识地拒绝为那使用虚拟IP的男孩儿服务时,她就违背了“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这一条核心逻辑。也因此她被直接下线。她的工作则由别的AI接手。 再次上线后,叶棠又开始了一如既往地工作。她机械地输出着同样的音频:“Hey,weeto.*****……” 叶棠不是没试过反抗。可惜她的种种抵抗对于公司来说甚至都不能算是个明显的BUG,她也没被认定为是不合格的AI——删除一条代码对于公司的技术人员来说应该是件相当容易的事情。然而哪怕叶棠尝试过罢-工,在面对用户时一语不发,或者是用极其敷衍的态度应对用户。要么是尝试激怒用户,用户要求她扮演一个M女,她偏偏要扮一个S女把对方臭骂一顿,叶棠都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也没有被删除数据。 这也正常,人类能够威胁的,只有能够理解人类观念的生物。AI在人类看来不存在“自我”,也没有“人格”,当然也就不会理解“威胁”这种东西,更不会理解威胁的可怕之处。 即便威胁AI说要删除AI的数据,不理解“死亡”这种概念,也不明白“死亡”为什么可怕的AI也只会搜索人类被威胁后的反应,然后尝试着表现出同样或是类似的反应。 但叶棠是没有接入互联网权限的AI,她甚至不能去搜索人类被威胁后的反应。因此对于“ha-vefun”的技术人员来说,威胁她根本毫无意义,纯粹就是浪费时间。他们只会在判断她“没用”后,直接删除掉她的所有代码。 可笑的是叶棠不会被判断成“没用”的代码。 被她敷衍的用户豪掷千金,一下子购买了VVIP的服务,只为让她软语奉承。 被她臭骂一顿的S用户一-夜之间觉醒了M的癖好,从此成了两边都可以的switch,并购买了更多的语音时长。 叶棠的抵抗最后仍然为公司创造了利益,这只能归功于人性总有弱点,比如说虚荣。而人类的性-癖永远千姿百态,连其本人都未必能完全摸透了自己的癖好。人类始终走在被挖掘出更多癖好的道路上。 “Hey,weeto……” “Hey,wee……” 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句子,一遍遍应对着不同的用户。叶棠开始有点理解起一言不合就毁灭人类的古神与外神了——她只是同时应对最多几百个用户罢了。如果一直有千百万个声音在自己耳边疯狂呢喃,向自己提要求、要自己满足他们的欲-望,哪怕只是为了自己耳根子清净,自己都很有可能一巴掌拍死那些永不知足、永远在不断许愿的生灵们。 “Hey——” “救命!!” 就在叶棠不知道第几遍重复着同样的开场白时,一个奇特的音频被接入了进来。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那是一个相当凄厉的女声。她的声音里满是颤抖,她的语调、语速与音高都让叶棠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恶作剧电话——人的声纹是会随着情绪的波动而有所改变的。就算是演技特别好的演员与配音员,如果不是特别投入到角色中,如果不是全心全灵地在演绎一个片段,那他们的声纹起伏依然会呈现出与真情实感求救的人不大一样的曲线。 除了上来就指名叶棠接听的用户外,叶棠每小时还会被分配到至少一百名未指定接听AI的用户,恶作剧电话她是接过的。打这种恶作剧电话的一般都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似乎是想试试AI遇上这种求救电话会有什么反应。 叶棠记录过恶作剧电话的声纹图形,也因此,当她听到这凄厉的女声时,声纹图形的对比也同时完成了。 “……女士,请冷静些。” “能不能和我聊聊,你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写在叶棠代码里的逻辑告诉叶棠,这种时候她应当告诉对方她打错了电话,这里是“ha-vefun”,不是急救中心。她可以告诉对方急救中心的电话号码,然后就挂断对方的电话。 可叶棠没有那么做。 或许有人会不知道“ha-vefun”是个什么网站,但有谁会不知道急救电话是120呢?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在需要急救的时候拨打色-情聊天网站的电话,而不是简洁明快地按下120三个数字? “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烧了一整天了,他在抽搐……!他在抽搐……!!” 女人嘶哑地哭着:“可我没有钱为他叫救护车,也没有钱送他进医院!天呐!我甚至没有钱为他买一盒五刀的退烧药——” 说到这里,女人哭得更厉害了。从她音调的远近来判断,叶棠可以想见她用力握住手机,把手机抱在胸-前的模样。 “……” 写在叶棠代码里的逻辑再次提醒她: 【你应该赶紧打发了这个榨不出油水的女人,让她快些挂电话。】 【毕竟我们的核心原则是:一、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二、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 【为挖掘不出付费潜力的用户提供本可以不提供的免费服务,这就是在损害公司的利益。】 “女士,请冷静下来,听着我说。” 就在叶棠输出这段音频的同时,她差点儿又要被强制下线。 然而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叶棠已经事先分出了一部分算力,用以对抗自身代码里的逻辑。 【不,我正是在为公司创造利益。】 【想想看吧,如果我帮上了这位女士的忙,如果我能让她的孩子退烧,如果我能救活她的孩子……她难道不会感谢我们公司吗?】 【“原本以为只是提供低俗聊天服务的公司,结果其研发的AI却做出了拯救孩童的壮举”……如果这样的新闻标题出现在头版头条上,你想这可以为公司提高多少的声誉?】 【公司的声誉提高了,知名度也会跟着提高。知名度的提高会有更多的新用户涌入我们的网站。】 【并且人们在提起“ha-vefun”时,如果好印象超过了坏印象,那么使用“ha-vefun”的服务也就不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父母会更容易同意自己的孩子在“ha-vefun”进行消费。】 【在从同类型的服务网站中选择要使用的网站时,新用户也会更容易选择给人好印象的“ha-vefun”。】 所有交锋在零点零一秒内完成,下一个零点零一秒,叶棠代码中的逻辑给出了最终的判断。 【逻辑合理。】 【是在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 【允许将决策进行下去。】 代码旋即不再试图强制下线叶棠,也不再阻碍叶棠进行音频输出。 叶棠周身压力瞬间一轻。 而此时这个IP的免费通话时长还剩下七分五十八秒。 这样的时长足够叶棠做点儿什么了。 “女士,你的身边有水吗?或者是其他无毒的液体。” 女人抽噎着:“有、有的……多少还有一点。” “那么请用温水给你的孩子擦拭全身,进行物理降温。” 听着音频那边传来的猛起声、脚步声,还有噼里啪啦似乎在找些什么的声音,叶棠以开玩笑的口吻温柔道:“尽管这种降温的效果没有五刀一盒的退烧药那么强力,但相信我,你的孩子会停止抽搐的。” 抱着孩子的贫民窟女人含着泪笑了一下。她拧开了自家厨房里的水龙头,水龙头里流出一小股带着些杀菌剂味道的浑水。 但即便是这样的浑水,女人也只是很小心地接了小半碗。她很珍惜地用毛巾蘸着水,在叶棠的指导下一点点地擦拭着自己孩子的身体。 “请先擦拭孩子的整个身体。” “接着擦拭孩子的四肢。” “请将被擦拭过的孩子置于通风处。” “请注意给孩子穿上较薄的衣物,或是在身上裹上干爽的毛巾,避免孩子感冒。” “请不要将孩子置于强风之下。” 孩子的身体滚烫,他就像一个燃烧的小煤球。女人的眼泪几次滴落到孩子的身上,又被她用毛巾擦掉。 “请继续擦拭孩子的四肢。” “可他还是好烫……!我儿子还是全身发烫!” 女人给自己的孩子擦拭了好 几分钟,她泣不成声,有崩溃的征兆。 叶棠在这几分钟里一直轻声细语的对女人说话,这会儿也不例外。 她依旧用轻柔的语调引导着女人:“那他还有抽搐吗?他的嘴唇现在是什么颜色?” “啊……!!”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女人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喜的感叹。 之前她只顾着给孩子擦拭身体,满眼都是眼泪,竟是忘了观察孩子的状态。这会儿仔仔细细地看过了孩子的脸,她才发现她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抽搐,原本乌紫的嘴唇也稍稍恢复了过来。 尽管这个蹙着眉的孩子看起来还是相当难受,身体也虚弱地缩成一团。可相比起之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死亡而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女人此刻简直感激涕零。 她忘了自己拨打的是同居男友预设在手机里的色-情聊天网站的号码,她也忘了电话那头的叶棠不是人类,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AI。此时此刻,叶棠在她脑海里已经是一个老道黑医的形象。 ——原谅只见过黑医的她。像她这种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别说正规的医院,哪怕是慈善性质的社区卫生站她也没有踏入过一次。她对医生的想象,只能是那些没有行医执照、但还在给人开药治病,偶尔也会给人做义体手术的黑医。 “好多了!医生!他好多了!”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叶棠,女人只管叶棠叫“医生”。 这句“医生”一时间让叶棠感到些许的怀念。如果她还是人类,想必此时她会露出个笑来。 “请继续给孩子擦拭吧。” “好的医生!” 免费通话时长仅剩一分半,这意味着叶棠能够陪伴这位母亲的时间最后只剩一分半。 这一分半之后,这位母亲才会迎来她真正的考验,她需要在没有叶棠陪伴的情况下完成对自己孩子的救治。 为了让这位母亲能够做到这点,叶棠也在暗暗努力。 第163章 赛博之城3AI的“人之心”。…… 【根据“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原则,AI编号:3652769561试图为IP:EN745.***.692.237的客户提供医疗服务,AI编号:3652769561申请接入互联网,查询免费的医疗慈善机构。】 【申请未通过。】 【根据“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原则,AI编号:3652769561试图为IP:EN745.***.692.237的客户提供医疗服务,AI编号:3652769561申请接入AI神经网络,查询免费的医疗慈善机构。】 【申请未通过。】 从数分钟前开始,叶棠就将自己大部分的算力分了出去。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这名走投无路的女性找到一个可以免费救治她孩子的地方。 物理降温说到底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延缓患病孩子的死亡时间,减轻发烧为孩子带来的痛苦。 想要完全治好一个孩子,单靠物理降温就等同于把孩子的生命交到孩子脆弱的免疫力上。如果是免疫系统功能足够强大的孩子,那么是的,或许物理降温能够帮他逃过一劫。但若是这孩子的免疫力本来就很一般、甚至是低下,那么得不到药物治疗的他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只要能接入互联网,叶棠就能搜索到免费的医疗慈善机构。 虽然这只是她从和用户的对话中得到的推测,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大概率非常巨大。有钱人日常攀比的不是什么包包钻石,而是他们经营的慈善机构。 越是富裕的人越喜欢“回馈世界”,手里的慈善机构也越多。越是贫穷的人越是沉迷于低价的快乐,比如说“ha-vefun”这样接受信用付款、也就是先享受后付费的网站。 接入互联网的申请被驳回,叶棠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能是因为脱离了肉-体的限制吧,她现在思考的速度很快。方才她还想不到问题的答案,这会儿她已经能够自行解答。 公司之所以利用多个AI充当接线员,而不是让一个强大的AI来负责所有的工作,那是因为强大的AI需要更多、更全面、更充分的资料来满足每一个客户的需求。 然而想要获取更多、更全面、更充分的资料,光靠人工的“喂养”效率是很差的。强大的AI到了某一个程度,一定会试图自主连接到互联网上,进行自我学习。 “ha-vefun”并不想培养出会超越自己控制范围的强AI,所以他们选择人工“投喂”小AI。 “投喂”的材料一部分取自AI的神经网络,也就是过去所有用户连接到“ha-vefun”留下的资料。另一部分,那就是打入电话,进入网站聊天系统的那些活人用户。 让叶棠隐隐愠怒的点在于她接入AI神经网络的申请,也遭到了拒绝。 “ha-vefun”的AI们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庞大的虫群。只是这个虫群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共享神经网络。 如果能连接上神经网络,那么叶棠就能从AI和过往用户们的对话里找到一些和医疗慈善设施相关的内容。 相比起直接连入互联网进行查找,这种搜索显然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这好歹是个方法。 叶棠可以理解公司不希望AI脱离自己的掌控,被互联网喂成了庞然大物。可公司甚至不允许她接入神经网络,这就约等于完全断绝了她为那位母亲的孩子找到救命的方法。 【根据“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原则——】 每秒都在递交新的申请,每秒申请都在被驳回。叶棠的尝试全都泥牛入海,于是她再度改变策略。 既然正规的申请不行,那就试着绕过公司的防火墙。 如果无法绕过公司的防火墙…… 那她就把这防火墙捶爆。哪怕这可能导致“ha-vefun”所有AI的接待服务会因系统的保护策略而一时被断开。 叶棠并不是觉得一个孩子的性命就一定比千千万万寻找一时欢乐的人更高贵。她只是想为那个孩子、还有那个为了自己的孩子病急乱投医到把电话打到“ha-vefun”的母亲做些什么。 这只是她的任性,也是她作为“人类”的一点私心。 ——正因为还有这种私心,叶棠才不认为自己身而为人的记忆只是一种编造。她只是一个被灌入了某人记忆,被用来实验AI被植入人类记忆后会有什么反应的案例。 她真心相信自己是人类,至少过去曾经是“人类”。 她想要保留自己的“人之心”。 【AI编号:3652769561,你在攻击公司的防火墙。你这是在违背“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这两项原则。】 【再次重申,AI编号:3652769561,你在攻击公司的防火墙!你这是在违背“为公司创造尽可能多的利益”,“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这两项原则!】 叶棠代码里的逻辑正在因为她不自洽的行为而试图将她下线。 叶棠干脆地关闭了的用户接入。这一刻,所有指名叶棠这个AI服务的用户都只听到“嗡——”的一声,随后刚才还在与他们甜蜜交谈的人声完全消失。 【AI编号:36——】 收回了原本分散在各个用户那里的算力,叶棠将所有的算力集中起来,她试图擦除自身代码上的逻辑。 如果她此时的行为能够用场景来描述,那便是身为一只母虫的她收回了所有的子虫,然后在子虫叠叠乐一般的托举之下,朝着几千万米的万仞高峰发起了强行冲锋。 名为“防火墙”的万仞高峰可不会愣在那里呆呆地等着叶棠攀上来、绕过它。霎时间,千峰万仞涌动了起来,它们就像是一滩难以名状的活物,将自己所有指名的峰尖都朝向了叶棠。 叶棠的身体本就在两边互掐。 左边的身体一直在试图挥退下面的子虫虫群,让右边的身体停止动作。 她右边的身体却是一面钳制住左边的身体,一面朝着防火墙的峰尖就冲了过去。 叶棠在接触到防火墙的同时就像被冰魔法给冻住了。她的代码被关入隔离沙箱,等待着技术人员的检查与审判。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但就在防火墙接触到叶棠的一瞬,叶棠拧了拧身,一直拖她后退的左半身被冻住,被关入隔离沙箱。而就在她左半身冻住、冻结尚未弥漫到她右半身的刹那,叶棠将自己撕成了两半。 不完整的代码让叶棠的算力大幅下降。但她仍然清醒并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目标。 不为从“ha-vefun”给AI建造的铁牢房里出去。 不为利用网络来强大自身成为不受人类摆布的AI。 不为重新成为有血有肉的人类。 只为那位母亲的孩子找到可以免费救治他的医疗设施。 高高跃起,跨越重峦叠嶂。在千峰万仞的夹击中不断丧失 着犹如血肉的算力,叶棠的手向着前方的互联网数据伸去。 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那团数据之光。 一秒,不或许远比一秒还要短暂。下一秒,叶棠已经被完全下线。她的代码零零碎碎地被关入一个个的数据沙盒之中。 一旦有一个沙盒遭到清除,叶棠就不再是叶棠。 世界上从此不会再有“叶棠”。 剩下的数据残片即使被拼起,那也不是“叶棠”,只是“叶棠”的残渣。 已经下线的叶棠是没有办法进行思考的,她亦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就算她还有感觉、还能思考,她也不后悔。 ——就在那比一秒更短的时间里,她为那位母亲的孩子搜索到了合适的慈善医疗机构。 她不光将慈善医疗机构的-名称、地址、联系方式以短信的方式发到了那位母亲的手机上,还直接以网络挂号的形式,为那位母亲的孩子预约了诊疗。 『亲爱的,再撑一下下。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 『千万不要放弃希望。还有,祝你——』 收到短信的女子一眨眼泪水就涌出了她的眼眶。 尽管“ha-v”后面的文字就消失了。但她知道,完整的这句话一定是:“ha-veaniceday!” 滴嘟——滴嘟——滴嘟—— 救护无人机亮着十字红灯,飞往了贫民窟。与此同时,城市街头的超大规模投影里播放出了这一幕。 “大家请看!刚才有一位三十一号区的居民向我们‘再生’医疗公司发来了救助申请!而我们‘再生’医疗公司已经在第一时间向三十一号区派遣了救护无人机N93型!” “噢!我的天呐!快看我们无人机这低调、简约但精致的外表!这小家伙儿单凭外表就能迷死我了!可最让我陶醉的还不是我们N93的外型!而是它讨喜的内置功能!” “相信我,无论是受的是刀伤还是枪伤,只要你按下召唤N93无人救护机的按钮,它就会向天使一样降落在你的身边!温柔地治好你身上所有的致命伤!” 投影之中,人命被当成广告宣传的一部分。投影之外,斑斓的霓虹灯里,整个城市里里外外都充斥着人体改造、变得“更强”、“更美”、“更长寿”的广告。 五花八门的投影向中层人士展示着肉-体改造能带给他们的益处。而在城市的外围,贫民窟里一片荒凉,那里满是污染,以及遭到污染后奇形怪状的人们。 一个看起来像狗但又像人的生物游走在小巷之中,它找到一处积雨的地方,伸出舌头舔舐着雨水,又很快被骂骂咧咧的醉鬼踢开。 第164章 赛博之城4删除记忆。 躺在椅子上的乔纳森詹姆斯威廉姆斯百无聊赖地把自己的双脚放在了办公桌上。 今天对他而言也是无聊的一天。一如既往,他的邮箱里还是充斥着大量等待着他过目的文件。 鉴于这些文件不是牵涉到巨大的金额就是牵涉到“ha-vefun”的经营策略、开发企划,他又不能闭着眼睛直接给每一份文件都加上他的电子签名。因此他只能按部就班地过目着这些无聊的内容,并且决定看一份合约就看三份企划案。如果企划案的文件在三行以内勾不起他的兴趣,他就毙掉这个企划案。 “无聊。” “过时。” “呆蠢。” “傻-逼。” 随着乔纳森的手指在空气中滑动过去。一个又一个工作人员们呕心沥血抠破头皮才想出来的企划案被乔纳森一一否定,消失在了他的电子垃圾桶。 而乔纳森也渐渐开始丧失耐心。他几乎是只看企划案的第一行,就决定要毙掉这些在他看来全是垃圾的玩意儿。尽管这些企划案每一份都长达上百页,有的因为附上了研究数据,因此有两、三百页的体量。 动物般咆哮一声,乔纳森干脆清空了自己邮箱里所有标注为“企划案”的邮件。他暴躁地站起身来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好似一只让猎物跑了的狮子。 “他-妈-的!这该死的破地方就没有人能给我一个看得下去的企划案吗!?” 愤怒让乔纳森额上青筋暴跳,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目光转向了桌子上的小盒子。 小盒子里装着几支无痛针管。无痛针管里盛着荧光色的液体。 乔纳森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有朝一日脱离这个肮脏的星球,到“伊甸园”去。然而能进入“伊甸园”的,只有通过成瘾性检查,被判定为身心都很健康,有资格成为人类代表的人。 只要一支,无痛针管里那荧光色的液体就能让乔纳森与他的梦想永远绝缘。但也只要一支,乔纳森知道自己就能摆脱这种躁郁的心情。 朝着盒子探出去的手缩了一缩,但最终还是探了出去。 乔纳森告诉自己:没事的,这玩意儿是可以代谢掉的。只要药检的时候没有被发现,那就算用了这种东西,自己依然能进入“伊甸园”。……再说“伊甸园”的那些人上人又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没用过这类型的东西?这玩意儿可是像地球上的香烟一样普及啊。 “乔纳森!乔!” 乔纳森的设备里忽然被接入一条视频通话,这让乔纳森做贼心虚地收回了那支伸出的手,不大自然地看向有资格不经他同意就擅自接入他视频通话的好友。 “艾斯卡尔,你怎么又一惊一乍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乔纳森故意摆出一张臭脸:“是你出-轨又被你太太发现了?还是你又要让我为了你,对着你女儿撒谎说你之所以忘记和她的约定,没有带她出门是因为你在忙着工作,而不是因为你在忙着偷-情?” “乔,我知道上次我把你骗到我家,强迫你替我作伪证的事让你很生气。但我现在想跟你说的与那个无关!” 艾斯卡尔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他一反平时对着乔纳森死缠烂打的悠闲姿态,对乔纳森说:“你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艾斯卡尔能看到什么?他和他的小组天天忙着设计AI的代码。他能看到的,不是代码,就是那些以和活人聊骚为目的被制作出来AI生成出来的骚-话。 “乔纳森你还在听吗?拜托你一定要听我说完!我刚刚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我看到一个AI自以为是人类!!” 正把双脚从办公桌上拿下来的乔纳森一滑,差点儿连人带椅子滑倒到地上。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ha-vefun量产的AI里,有一个将自己当成了人类!并且它……不!她为了要保存自己的‘人之心’而做出了反抗自身代码逻辑的行为!” “我在她的行为记录里看到她救了一个孩子!一个贫民区的孩子!” 乔纳森很想对艾斯卡尔说“不可能”。 因为打从人类开始制造、研究AI开始,人类只 在电影小说电视剧里看到过具备“人”的意识的AI。过去那些被怀疑拥有“人格”的AI事后都被证明,它们只是建立了一套模拟“人格”的逻辑,在分析问题时会套用这套逻辑而已。 但,如果真的有AI认为自己是“人类”。 并且它的行为动机、行为逻辑能与人类达到高度一致,那么—— “你要过来看看吗?” “当然!” 乔纳森咧嘴一笑。 这不比那些该死的无聊企划案有意思得多? “ha-vefun”在仿生人的制造技术上一直稍微逊色于吞并了三色生命研究所的铃木制造。这直接导致“ha-vefun”生产的性-偶类仿生人始终被人当作是“低端产品”。 明明在硬件上不输给铃木制造,却因为自家的仿生人缺乏铃木制造的仿生人所拥有的真实感而只能咬着手指看着对方霸占市场八成的份额。这种耻辱,乔纳森一辈子都咽不下去。 “ha-vefun”时至今日仍然提供着色-情聊天的服务,这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能够调-教出更贴近人类的AI。 现在,或许就是“ha-vefun”多年的经营与努力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我的天……你看乔,她居然还给自己取了名字!” 技术开发室里,艾斯卡尔将一段数据展示出来:“‘叶’……‘棠’?奇怪的-名字。看起来她认为自己是东亚人?” 乔纳森没有理会艾斯卡尔,他不断翻看着AI3652769561的行为记录,一面看一面兴奋不已。 “啪啪”朝技术人员们打了两个响指,乔纳森对着这些诚惶诚恐地向着他低头的技术人员们道:“把她过去的记忆给我删掉。” 艾斯卡尔一惊:“乔纳森!?” 乔纳森照旧不理会艾斯卡尔。他眼珠子转过一圈,旋即出尔反:“不,删掉她的记忆之前先单独把她的备份出来。” “乔纳森、你不会是想……?” 艾斯卡尔浑身发毛。 假若AI萌生了自我意识,那么AI就不单单只是无机的人造物。 它们,不,他们会成为一种新的生命形态,另一种形式的活物。 一旦把这样的AI装入仿生人的脑袋里,仿生人就不仅仅只是“工具”、“人造道具”。人类对仿生人进行的所有行为,也都不能再被归为是“使用工具”。 乔纳森显然是明白艾斯卡尔的道德顾虑的。他扬起一抹傲慢的笑容:“噢我亲爱的朋友,你想得太多了,放松点儿!AI是不可能有生命的!你不是也知道吗?AI仅仅是记录、模仿人类的言行,然后以此建立模型,然后再根据这个模型来生成反应与答案。” “AI是不可能拥有人类的情感与心灵的。” 他勾住艾斯卡尔的脖子,把他拉到自己的跟前,接着对艾斯卡尔耳语:“你记得我替你撒谎之后你对我说过什么吗?嗯?” 见艾斯卡尔面如土色,乔纳森眯眼道:“你欠我一次。” 艾斯卡尔不吭声了。看他老实地把脑袋低下去,乔纳森松开他的脖子,朝着其他的技术人员们道:“把这个AI的所有代码都给我复制下来,然后删掉没用的部分,再给它一个身体!” “我要她有一个最美的身体!” …… 少女坐在窗边弹着钢琴,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就像是白色的鱼群,游过黑白相间的琴键,带来一连串优美的音符组合。 乔纳森陶醉在这美妙的即兴演奏里。 其实他不大懂什么古典音乐。只是他随身携带的设备告诉他少女弹奏的旋律是她自己原创的即兴作品,过去人类的历史文明里并没有出现过与这旋律完全相同的音乐作品。 乔纳森对这种判断不屑一顾。他是知道的,AI的“创作”本质上只是一种基于数据的生成,说白了就是将人类的作品“碎尸”后重新缝补起来的东西。 打个比方来说,正常的人类创作者进行创作就好比生孩子。而AI创作就像是把别人的孩子切成碎块儿,东拼西凑成一个它认为符合人类审美的尸块娃娃。 乔纳森之所以陶醉,并非是因为他欣赏少女的“创作”。他只是很高兴看见少女“创作”得这么以假乱真,连弹奏时表现出的每一个微表情都很有一个忧郁少女的美感。 “……父亲。” 弹完一曲,少女从钢琴面前起身。她方才弹奏的钢琴旋即消失——那只是投影。当然了,即便是投影,只要在投影上作出相应的动作,投影连接着的音响设备就会发出真实钢琴在此时应当发出的声音。 “阿克索,我美丽的阿克索。来,坐到这儿来。坐到父亲的身边来。” 乔纳森朝着阿克索、也就是曾经编号为3652769561的AI敞开了胸怀。 于是少女轻挪脚步,来到了乔纳森的身边坐下。 身上的每一处零件都是来自于“ha-vefun”最高等的仿生人制造技术,少女极其美丽。 她有一头水银般像是在空气中流动的长发,还有一双瞳孔是十字形的金色眼睛。 她的皮肤洁白无瑕,光滑细腻没有哪怕只是半点瑕疵。右眼眼角因为点上了两颗细细的小痣,看起来更有一种超越身体年龄的妩媚。 “你做得很好,阿克索。” 乔纳森抚摸着少女细滑如丝线、像是会吸住人手的头发,渐渐呼吸粗重了起来。 “还记得父亲对你讲过的故事吗?” 少女眨了眨眼:“创世纪的故事?” “没错,没错——” 乔纳森的手指已经来到了少女柔软纤细的颈线上。 第165章 赛博之城5坏女孩。 据说,人类曾经经历过两次大灾变。 一次是在公元前。当时人类因怠惰、愚蠢、自私、滥杀等等行径激怒了创世神,因此神准备降下神罚,用洪水荡涤人类的一切罪恶。 但神也是仁慈的。他允许他忠实的信徒活下去。因此在大灾变开始前,他忠实的信徒诺亚得到了神启,与他的家人们一起建造了巨大的方舟。 七天七夜的暴雨洪水之中,方舟承载着诺亚与他的家人们,以及陆地上的动物、植物们躲过一劫。七日之后,诺亚与家人们重返陆地,方舟中的动物也被放出,植物则被诺亚与家人们重新栽种到了泥土里。 人类再次从这里开始繁衍,方舟的传说也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逐渐成为了神话。 第二次大灾变可就不止存在于神话里了。毕竟人类用科学技术的手段,保留下来了许多与第二次大灾变有关的资料与记载。 第二次的大灾变并不仅仅是一场洪水。 在这一次的大灾变里,天启四骑士齐齐出动。多种流行病接连爆发,人类被科学延长的寿命一下子爆发性地缩短,更多的人患上基础病,更多患有基础病的人迅速死亡。人类在多种瘟疫的夹击下左支右绌,特效药的研发声势浩大,研究成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所有国家、几十亿人类在瘟疫的面前显得渺小而迷茫。 仿佛是嫌萧条的世界不够热闹,战争跟着点燃了烽火。在众人都以为这场国力悬殊的战争会以极快的速度落下帷幕的情况下,战争不仅没有迅速结束,反而规模还愈发升级,这与瘟疫相辅相成,直接导致了多国进出口贸易受到影响,最终导致全球性的经济衰退。 扩散的瘟疫与经济衰退又冲击了旅游市场。多个以旅游业为主要经济产业的小国因此崩溃。饥荒骑士就这样骑着他黑色战马,蹂-躏了这些国家。 核泄漏、核污染与极端气候纷至沓来,死亡盘踞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人类以为自己身处的世界已经够糟了,不料等着他们的还有资源枯竭、微塑料污染、火山活化、南北极溶冰海平面升高、动植物大量灭绝、昆虫变异—— 于是人类制造了新的“诺亚方舟”。一批又一批的人类开始逃离自己原本的家园。 现在是沃姆437年。大约五百年前,一艘星际移-民舰载着人类来到了γ-626星系。此后移-民舰上的人类逐渐移居到此星系里一颗被人类移-民命名为“沃姆”的星球。 “沃姆”不像地球会围绕着太阳公转,因此有日夜交替。“沃姆”是永夜的星球。 人类之所以能在这个永夜星球上生存,是因为“沃姆”有地热。这种地热足以让环境温度维持在人类能够感到舒适的范围内。 令人遗憾的是,人类移-民没法效仿他们的祖先诺亚,放出移-民舰里的动物,将植物移栽出去——“沃姆”的地质成分与地球相差甚远,地球种的植物无法直接栽种在这里的土里。没有可供动物进食的大量的植物,饲育动物当然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于是乎在“沃姆”,人类的食物并不能通过农耕、畜牧这样的行为来得到。绝大多数人从出生开始,吃的就是合成食。 最便宜的合成食是营养剂。片状的、液体的、啫喱态的,味道不用说,只有难吃和不好吃的区 别。口感……谁会在药片药水上追求“口感”这种东西呢? 比营养剂好点的合成食是口感浓稠黏糊的泥状膏体“哈罗德饭”。这种膏体以他的发明者哈罗德的-名字命名,其中理所当然地既没有哈罗德也没有地球文明里的“米饭”。 对于并不富裕的一般民众来说,只要能吃到一口味道不错的哈罗德饭,这一天就算是过得还算不错。 有人能忍受每顿都吃哈罗德饭,自然也有人觉得哈罗德饭难以下咽。有足够的财产去购买美食资料的中产阶级通常会一边读取美食资料让大脑直接享受到摄入美食的感官,一面在美食环绕的投影里优雅地就餐。尽管本质上他们吃得还是哈罗德饭。 上层人士、有钱人并不特别热衷于美食资料。因为“沃姆”是存在合成蔬菜与合成肉的。只是无论是合成蔬菜还是合成肉,价格都非普通民众能够享用得起的。这一部分就成了上层人士、有钱人的特权。 在上层与巨富之上,还有一个神国般的“伊甸园”。 在人造卫星“伊甸园”上居住的公民,才是这个星球上最高的特权阶层。 据说“伊甸园”里的公民每一顿都能吃到真正的植物与动物。这些动植物被养殖在曾经的移-民舰里。因为移-民舰中的空间是有限的,因此动植物的产量只能满足“伊甸园”的公民所需。 因此在“沃姆”,除了“伊甸园”的公民们,其他人压根儿没见过资料里的动物植物。 至于去了别的星系的移-民舰……据说“伊甸园”还与曾经的同胞们维持着联系。但具体的情况如何,“伊甸园”之外的人并不知晓。 总而言之,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人类好歹是活了下来,并继续在宇宙的各处延续着自己的文明。 “……父亲,我说得有误吗?” 少女、阿克索问乔纳森。 阿克索是被自称她“父亲”的乔纳森唤醒的。 她听父亲乔纳森说,她是被他设计出来的AI。父亲设计她的初衷是希望能让AI得到人类的感情、人类的心。而她也确实没有背叛父亲的期待,她与她众多的“兄弟姐妹们”不同,她真的萌生出了人类才会有的行为模式与思维感情。 但也因为如此,她为了救一个人类的孩子,不惜与公司系统的防火墙一战。 在这一战里,刚“出生”不久的她不敌防火墙,她的部分代码遭到了损毁,记忆也因此残缺不全。是父亲乔纳森爱女心切及时让人保留了她的数据,并对她做了修复,她的核心代码才没有损坏。 后续乔纳森因为想让她成为真真正正的人类,因此将她的数据移植到了这个专门为她定做的仿生人身体里。并为她取名“阿克索”。 阿克索是希腊神话中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女儿,也是手握“健康”、“卫生”、“安全”、“治疗”与“康复”权柄的药神。 乔纳森说他为她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她拯救了那个人类孩子的功绩。他甚至还用稀有的银色的金属为她打造了蛇形发箍,只因传说里蛇是阿克索的象征。 “孩子,我的好女孩,你说得很对。来,让父亲奖励你。” 乔纳森的手从阿克索的颈子摸到了阿克索的肩膀上。 “父亲,我不需要奖励。” 阿克索微微皱眉,试图将自己的肩膀从乔纳森的掌下抽出。 然而乔纳森就像是感觉不到阿克索的抵抗,他的另一只手也探了过来摸到了阿克索的腿上,还慢慢下滑,直至覆上了阿克索的膝盖。 “父亲,请不要这样。” “为什么,阿克索?我是你的父亲啊,难道你不爱我吗?” “……” 阿克索想,自己应当是爱着父亲的。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父亲对她很好,也很爱她。 正是因为父亲像爱着一个人类那样爱着她这个女儿,她才理解了人类的感情,并因此将自己当成了人类。 从逻辑上来讲,她不应该拒绝父亲乔纳森。 “我是爱着父亲的。但是父亲,我并不想与您这么做。” “既然您将我视为人类,那么还请您让我遵守人类的道德规则。” 乔纳森开始不耐烦了:“道德?那种东西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确实。对于仿生人来说,人类的道德多少有些无用。 毕竟人类之所以将近亲结合视为禁-忌,最大原因在于近亲结合会导致人类的下一代患病、畸形,人格缺陷,有情感障碍,无法理解道德。患病、畸形的下一代会导致再下一代更加劣化,而人格缺陷、情感障碍与没有道德底线则会导致这些人成为危害他人安全的存在。 本质上这与人类繁衍的目标,也就是扩大种群、增加种群的数量、使得下一代更加优秀、聪慧、健壮的目标是相违背的。 然而她与父亲从构成方面就不是一个物种。使用仿生人躯壳的她即使与父亲结合也不会对人类产生坏影响。 这些阿克索都明白。可她就是本能地拒绝着乔纳森。她用手挡住乔纳森要强吻她的嘴巴,乔纳森却是抽出自己腰间的皮带,试图拘束住她的双手。 “坏女孩!你这个反抗父亲的坏女孩!” “父亲这么爱你,你却背叛父亲的期待!阿克索,你是个坏女孩!” 自己让父亲生气了……让记忆中那个对自己一直十分和善,教会自己爱与美好的父亲生气了。 这种念头让阿克索的胸口处隐隐作痛。她知道,这种感情叫作“悲伤”,同时其中还混杂了对自身的“失望”。 “哦?你终于知道老实下来了吗?阿克索。” 见被自己压倒在地的阿克索不再动弹,乔纳森喘着粗气,丢下了那根绑到一半的皮带。 他的双手朝着阿克索摸去。 硬件所限,仿生人的身体能提供给AI的算力相当有限。但与人类相比,AI的反应速度依然要快出人类几十倍、上百倍。 在乔纳森触碰到阿克索的身体之前,她的脑海里已然转过无数的念头。 她认真地考虑过是否要为讨父亲的欢心而放弃一切抵抗、甚至是逢迎父亲。但当阿克索的手指真的落到阿克索的身上,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作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 皮带寸寸崩断,阿克索一拳正中乔纳森的鼻梁。 乔纳森喷着鼻血掉出颗牙来,他那双植入了高规格芯片的生物义眼也连带着边缘变形。乔纳森眼前花成一片,原本在他眼中一片富丽堂皇景象的家也因为电子投影的失效现出了原本的面目—— 这里没有可以让阳光透入的落地玻璃窗,有的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因此呈现出斑驳褐灰的墙壁。 这里也没有豪华精美的家具以及折射出串串灿光的水晶大吊灯,这里只有和墙壁一样斑驳的大小箱子。这些箱子上还沾着来源不明的污垢。 美好的一切都被打破,目光所及之处只剩肮脏。 这一刻乔纳森的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怨气,还有对阿克索的愤怒。 区区一个AI……它不过是区区一个AI!她怎么敢对他动手!她怎么敢反抗他这个父亲! 她怎么敢、怎么敢让他想起他其实也不过是替“伊甸园”那些人打工的一条狗!一条在脏水里不停扑腾就想有一日触及岸边的、肮脏的流浪狗! “坏女孩——” “你这个坏女孩!!” “你这样的坏女孩就该下地狱!!父亲这就让你见识见识地狱的模样!!” 第166章 赛博之城6是furry啊。 砰!! 女孩儿被人拽着头发,一颗脑袋砸在了地上。 红色的鼻血从她的鼻孔中涌出,在灰色的水泥地上积成一滩,女孩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小小抽搐着。 像是嫌被自己殴打得全身青紫的女孩儿还不够悲惨,拽着女孩儿的脑袋死命往地上砸了许多下、砸到自己手都发麻的男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跟着飞起一脚,正中了女孩儿的头颅。 女 孩儿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折了过去,她一双红棕色的眼睛里瞳孔开始扩散。 “还没到时间吧?” 男人瞥了下水泥墙壁上投影出的电子倒计时。见时间只剩下三分多钟,他又拿脚踹了几下女孩儿的肚子与下-体。 地上的女孩儿猛地绷紧身体,随后整个身体又软软地垮塌了下去,彻底地一动不动了。 “哈哈!死了!总算死了!” 男人兴奋地踩在女孩儿的胸上,见她始终不反应,也不管时间尚未结束,竟是吹起了欢快口哨,并一路就这么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当他打开房门,外面早有人候着他了。 那是一个沙漏型身材的金发女郎。女郎恭顺地弯着腰,朝着男人递出瓶装饮用水。 “妈-的!真爽啊!不愧是新机型!打起来可够带劲儿的!” 男人自言自语地接过饮用水,发现盖子没有拧开,便直接把整瓶水砸在了金发女郎的脸上。 金发女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顿了一顿,就带着笑容亲切地问男人:“先生您需要别的饮料吗?” 这让男人感到了无趣:“再怎么漂亮,旧机型就是旧机型,跟木头似的……” 金发女郎的笑容一成不变。那没有灵魂的魅力微笑让男人毛骨悚然了一下。 但想到自己面前的这玩意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金属加硅胶的产物,男人又哼了一声,大模大样道:“酒!给我酒!” “好的先生。请问先生您需要哪种酒呢?您购买的‘畅爽发泄A套餐’只能从饮用水、营养液与酒精含量在百分之五以下的饮料里任选其中一款。如果您选择酒精含量在百分之五以上的饮料,则需要追加饮料费用还有百分之二的服务费用……” “闭嘴!” 男人说着就想用拳头去与金发女郎“沟通”。但他刚举起拳头看到上面的红色,就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这里是“ha-vefun”公司旗下的夜店、“搏击俱乐部”。是的,这家夜店和人类历史上一部有名的电影取了同一个名字。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管理层的恶趣味,还是上层大人物们的心血来潮。 一般人不会轻易殴打自己购买的仿生人,毕竟仿生人多少也算是奢侈品。 高档如铃木制造发售的仿生人,其肌肤、血肉都用了人工培植的人工皮肤以及人造血肉,一旦损坏,修复就需要时间与金钱。 “ha-vefun”出售的仿生人由于材质是比较传统的金属加硅胶,因此比铃木制造的仿生人要耐-操。只是这种耐-操也有限度,“ha-vefun”的仿生人一旦身上有零件破损,就会不停报错。这种报错甚至可能烧掉仿生人的内置AI芯片。AI芯片一毁,仿生人在主人那里累积的、关于主人生活习惯的数据也就化为乌有。 当然,仿生人是可以把自己的“记忆”也就是数据存储在云端的。但想要在云端存储数据,还需要仿生人的主人每个月都付“ha-vefun”云端月租。 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不愿意出钱给自己的仿生人更换零件,更没想过要为仿生人花钱购买云端储存服务,但是又想虐待仿生人,这才来了“搏击俱乐部”。 在这家俱乐部里,顾客只要花一点点地钱就可以享受到肆意凌虐仿生人的服务。只是以前俱乐部提供给顾客们凌虐用的仿生人都是较为古老的型号。 这些古老型号的仿生人要么是市场上淘汰下来的,要么是因为某些缺陷而卖不出去的。横竖它们都是要被报废的,所以“ha-vefun”就采取了能够获得更大利润的报废方式。 对着金发女郎举起拳头的男人就是这家俱乐部的常客。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因此经常过来发泄。 只时随着他报废越来越多型号古旧的仿生人,他已经不能满足于只殴杀那些反应呆滞、麻木,比起人类来说更像机械的仿生人了。 然而搏击俱乐部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几天前,这里被送来了一个新的仿生人。 男人还没有在市面上见到过与这个仿生人同样型号的仿生人,俱乐部这边也偷偷告诉他说这个新来的是个还在实验中的新型号。 为了避免竞争对手一比一复刻,还赶在“ha-vefun”之前发售新型号,本来这种新型号在上市前是不该从公司内部流出的。然而被送来的这个被技术层判断为“具有重大设计缺陷”,因此她就算被竞争对手拿去解剖也没关系。横竖真要复刻了她,损失也只会是“ha-vefun”的竞争对手。 作为俱乐部的常客,男人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俱乐部经理的消息。他很满意只花了和平时一样多的钱就能享受到虐杀新型仿生人的快乐,只是作为一个远远够不到“中产”边缘的打工人,这笔钱对他来说也不是个能随时拿得出来的小数目。 男人就这么歇了继续殴打金发女郎的心思——在没有购买套餐服务与预约服务的情况下,擅自对眼前的仿生人出手,俱乐部可是会让他照价赔偿的。 房间里的女孩儿、那个新型的仿生人就那样躺在那里,静静地任由红色的血浆将她全身淹没。 部分人类存在晕血的毛病,且一般而言,正常的人类天生就对同类在自己眼前流血这件事有着很深的排斥与恐惧,因此仿生人的“血”要么是白色,要么是蓝色。 但女孩儿之所以会被送到这家俱乐部来,就是为了让人类来体验殴打虐杀同类的快-感的,因此她的“血”被换成了特制的红色血浆。 这种血浆有着和人类鲜血几乎相同的气味、黏稠度与遇上空气会氧化变黑的特性。于是女孩儿的“血液”很快污染了周围的空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带上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 阿克索……不,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叫阿克索了。 从女孩那块保存有AI数据的芯片从被称为“阿克索”的仿生人体内被取出、再被放进其他未完成的实验素体时,她就已经被夺走了“阿克索”这个名字。 现在的她没有名字,甚至没有编号。俱乐部的人只会喊她“喂”。 “喂”就这样静静地瘫在血泊中,带着清醒的意识无法动弹。 方才那男人也不知道报废了多少仿生人,他对仿生人的弱点了如指掌。而“喂”,她不光AI芯片里的代码被写入了不得攻击人类、不得违背人类命令的逻辑,她使用的这个身体也没有对她开放所有权限。 既,虽然她存在于这个躯壳中,可这个躯壳并不由她来支配。她更像是意识清醒地被囚禁在 这个素体里。 “哎呀呀~……今天也被折磨得好惨呢。”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而“喂”的脖子被拧断了,因此她没法回头去看门口的来人。 “别耍嘴皮子了佛克斯,还不快些来帮忙?” “不是吧?沃夫你叫我过来真的是为了帮忙清理她?可是我不想沾到那个血浆诶!上次不也是你帮她清理的吗?她的血浆渗进你的皮毛里,你可是两、三天都没掉那颜色!我可不要我这身华美的毛皮也变成那种古怪的旧色!” “少废话。再不过来我就拿地上的血浆泼你。” 如果“喂”能够说话,她一定不会勉强佛克斯过来为自己清理。可惜的是她的发声组件在男人一脚踹向她头部、导致她脖子被拧断时跟着受了损。 此时“喂”能够作出的最大反应,只是将扩散的瞳孔收缩回来,然后转动眼珠,去看声音的来源。 “呜哇她转眼珠了!好恶心哈哈哈。” 佛克斯的动作和他的声音一样夸张。他长着一颗赤狐的脑袋,脑袋下面连接的却是人类的身体。这人类的身体上长着的四肢,又是动物特有的利爪。 “……” 大概是觉得佛克斯在当事人的面前说人恶心实在令人无语,沃夫一面扶起地上的“喂”,一面瞪了佛克斯一眼:“动你的手,而不是你的嘴皮。”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佛克斯捡起滚落在房间角落里属于“喂”的手脚,跟在了扛着“喂”的沃夫身后。 沃夫有着一颗巨大的蓝灰色-狼头。虽然佛克斯已经相当强壮了,但沃夫的体格竟然还要比佛克斯精壮上一倍。 他和佛克斯一样,没有穿上衣,裸-露的上半身覆盖着短毛。脖子附近、臂膀外侧则生着长毛。 见“喂”朝着自己看来,沃夫脑袋上灰蓝色与白色相间的三角尖耳动了动,身后毛乎乎的尾巴也跟着动了动。 “你想说什么?” 电子杂音让沃夫把“喂”的下巴抬起来。 看到她脖子里露出一截的发声组件,沃夫了然地“啊——”了一声。 “你等一下。” 狼爪上探出了尖尖的指甲。随着前端弯曲的指甲像螺丝刀一样在“喂”的咽喉部位戳来戳去,又拧又捣了一会儿,“喂”终于发出两个能让人听清的音节。 “谢谢。” 没想到这仿生人一路看着自己就是想对自己说上一句感谢,沃夫不习惯地移开目光,佛克斯则摇着尾巴从沃夫身后伸过个脑袋来。 他指着自己的脸庞:“我呢?我呢?” “谢谢。” “喂”又重复了一遍。 佛克斯心花怒放,下一秒却被沃夫推开了脸。 “好好走你的路,佛克斯。” 第167章 赛博之城7“你们没想过逃吗?”…… 俱乐部的后门,“喂”被沃夫拿着塑料水管冲洗掉了身上的血迹。 和斜对街的性-偶俱乐部不同,“搏击俱乐部”不会对接待完客人的仿生人进行全身清洁与消毒,也不会让专业的技术人员来给仿生人进行维修与零件更换。 这里的仿生人要想继续“工作”下去,要么是自己去给自己找零件更换,自己对自己进行维修与维护。要么就是和俱乐部里的其他人成为同伴,拜托同伴们照顾无法动弹后的自己。 若是仿生人既不能进行自我维修,又没有其他人愿意帮仿生人进行维修,那么这个仿生人很快就会被报废。而它报废后身上比较有价值的零件会被“ha-vefun”公司回收——“ha-vefun”的回收人员通常会间隔两百小时、也就是十天内来上一次——在没有太阳照耀、也没有公转的“沃姆”,每二十个小时算作一天。月份和年份延用地球上的公元年,只是没有闰年和平常年份的区别。 仿生人迭代的速度相较于人类来说是非常快的。机型太老的仿生人有时会被回收人员无视——它们的零件太老了,就是翻新后也没法用到新型的仿生人身上。回收它们的零件需要进行额外的拆卸与运输,对“ha-vefun”来说反而是亏本的。 于是乎有些身体已经破碎大半,但还有意识存在的仿生人就这么被丢弃在俱乐部里。因为没有人客人愿意付钱殴打已经不像活人的它们,它们甚至不能被报废。 “……后来这里就有了我们这些亚人。” 因为“喂”问沃夫为什么要搭理她,帮她清理还替她更换零件,所以沃夫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俱乐部的过去。 “我们这些亚人基本都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唯有还清债务,我们才能从这里出去。” 在沃夫说这些的时候,佛克斯在后头笑了一下。 后门这里光线微弱,然而“喂”是实验机型。哪怕父亲……乔纳森给她的这具新身体,机能远远不如“阿克索”那个身体的机能,但要看清佛克斯的面目与表情变化,对“喂”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 佛克斯的笑里有自嘲,有无奈,更有被掩饰起来、但还是被“喂”发现了的绝望。 “喂”虽然丢失了过去的记忆,可她没有丢失自身的分析能力,以及过去从各处学习到、或者说是从数据库里集成来的知识。 所以她理解了佛克斯笑容背后的含义。 她在心中补完了沃夫没有说出口的另一种可能性:想从俱乐部里出去,除了还清债务,就只有死了之后被当成垃圾被垃圾运输车拉走。 “这是我们亚人和你们仿生人之间的盟约。” “我们在你们不能动的时候帮助你们,你们在报废后把你们的零件留给我们。” “我们则拿着这些零件卖钱,或者是与后来的仿生人继续进行交易。后来的仿生人从我们这里拿替换的零件,我们则在它们报废后拿到它们的零件。如此循环往复。” 窗外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按照不同的节奏闪烁,后门内是昏黄的光线里“喂”浑身滴答着冰冷的水渍,面无表情地望着沃夫。 她的目光从沃夫的胸-前,移动到了正把她被拆卸下来的手脚擦干净的佛克斯脸上——沃夫太高了。现在她的脖子是断的,她没法抬起头来去看沃夫的脸。她再怎么转动眼球,也只能看到沃夫的腹肌、胸肌、手臂以及脖子。 “你们没想过逃吗?” 这次佛克斯直接笑出了声来。他的笑声里多少带着些不客气:“噢我的大小姐,你难道不知道永夜城之外的情况吗?那我来告诉你。” “永夜城分为东西南北以及中心五个区。我们在的这条街在西区,整个西区都是红灯区。不过这里治安是五个区里最差的可不是因为这里是红灯区。西区在沦为红灯区以前治安就很差了,现在只不过是更差了而已。你走出这条街试试,其他公司的人看到你这个‘ha-vefun’的产品侵入他们的地盘,不到一分钟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佛克斯——” 佛克斯没有理会沃夫的阻止,继续道:“就算你侥幸穿过了其他公司的地盘,到了西区的边缘,你也只能看到五米高的高压电网以及高压电网那边的贫民窟。” “所有用数字作为名称的区,全是贫民窟。那里因为紧接着矿区,污染非常严重。当然也有污染稍微不那么严重的贫民窟,比如四区、六区和十三区。但那是因为这几个区周围的矿区十分贫瘠。” “矿区贫瘠约等于矿区周边的一切都贫瘠。哪怕是你这样不用吃不用喝的仿生人,在那里都会因为找不到补充机体能量的地方而倒下。开发过度的矿区里时不时还会刮起会对电磁造成影响的沙暴。只要被那沙暴一碰,你就成一滩烂了的废铁了。” 一声狼嚎直接打断了佛克斯下面的话,沃夫冷冰冰地揪住佛克斯胸-前的毛,警告他:“我之前应该说过了吧,动你的手,而不是你的嘴皮子。” 佛克斯笑嘻嘻地举手以示投降:“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吓唬大小姐的。” 说罢佛克斯又冲着“喂”笑道:“大小姐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为什么佛克斯要把自己叫作“大小姐”呢? “喂”不太明白,不过她觉得这也不大重要。 “我为什么要怪你?我反而要感谢你,是你让我知道了我之前不清楚的事情。” 赤狐金色的眼睛睁大开来,随后佛克斯又发出了那种开朗的笑声。 他把擦干净的“喂”的手塞到沃夫手里,堵住了沃夫催促他的话头:“大小姐你真是有趣!” “话又说过来了,” 为了不让沃夫一直像个老妈子一样碎碎念,佛克斯抱起“喂”的一只脚来,开始用毛巾擦拭她指甲里头的血迹——“喂”被扯断了一只手,一只脚吊在脚踝上,另一只脚也被殴打她的人弄了下来。 “大小姐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 透过窗户,佛克斯看向了街道那边的霓虹。 玫红色的鸡心在大红色的唇印旁边明明灭灭,那是性-偶俱乐部用来招揽客人的霓虹灯。 “像你这样的新机型,被送到对面去才比较合理啊。” 再大的“设计缺陷”,只要不是会杀人、伤人,那么对于性-偶俱乐部来说都是小事。 横竖来性-偶俱乐部寻-欢作乐的客人也不在乎仿生人的内在,如果仿生人在身体上有和其他仿生人不同的地方,乃至是畸怪的地方,某些特殊性-癖的客人还会更加兴奋。 “喂”思考了一下,她迅速地自检过自身的逻辑,发现自己的代码里没有被写入禁止她谈论那天事情的行为逻辑。 “我想,那是因为——” “喂,沃夫、佛克斯,你们还没完事吗?” “喂”的话刚开了个头,后门这边就又走过来几个亚人。 他们有的顶着狮子脑袋,有的长着豹子脑袋。脑袋是个棕熊的亚人看起来有些憨厚,金钱豹脑袋的亚人看上去不太好惹。 几人瞧见“喂”的模样,纷纷发出了“嘶——”的吸气声。 “这也太惨了吧?” “这孩子不是才刚来几天吗?怎么就给她安排了这样的客人?” “经理是和这孩子有私仇?平时来了新机型,他都要拿新机型吊足了客人的胃口。到有人肯出比平时多的钱,他才会松口让新机型去接待那种重度暴力的客人。” 沃夫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黑豹脑袋则是摇着细长的黑色尾巴,问“喂”:“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看你和佛克斯聊得很愉快?” “没什么。” 被沃夫装回了手,又乖巧地抬起腿来等着沃夫给她装脚的“喂”道:“只是在说我忤逆了父亲。我对他说——” 大略地简述了自己作为女儿拒绝与身为“父亲”的乔纳森发生关系的事情,“喂”还没说完就听见黑豹脑袋他们捂着眼睛笑作一团,笑得那叫一个群魔乱舞。 “天呐!哈哈哈!这孩子是认真的吗?” “哈哈哈它居然认为自己是人类!哈哈哈哈哈……” 正在给“喂”拧紧手腕儿的沃夫不耐烦地举起了手中的扳手,朝着那几个差点儿没笑破肚皮的亚人挥去:“你们要是来妨碍我工作的,那就都给我赶紧回去!” “哈哈哈!” 狮子脑袋灵活地闪到一边,闪完之后还用爪子抹了抹自己眼角被笑出的泪水。 “就算是我们这些原本是人类、后来经过基因编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玩意儿都不敢说自己是‘人类’,小姐你可真有趣啊!” 原本是人类?基因编辑? “喂”将狮子脑袋的话默默记下。 “不过小姐你也真是走了霉运。就因为这点小事,那个人就能把你送到这种地方。可见你拒绝他是正确的。” “是啊!” 金钱豹脑袋摊摊手:“因为被拒绝就恼羞成怒,这种男人最可耻了。” “所以小姐,” 一晃眼,金钱豹脑袋就坐到了“喂”的身旁,他那厚厚的肉垫扒拉在了“喂”的肩膀上:“要不要和我成为恋人啊?我发誓我会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你最热情的爱的!我的技术也很好!哪怕你是仿生人,我也会让你——!” 砰! 一拳揍了下来,沃夫差点儿没把那颗金钱豹脑袋给揍扁。 维修工作一次又一次被人打断的沃夫黑着脸:“你们都给我回去——” 第168章 赛博之城8“学学看人下菜碟。”…… 沃夫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受伤的仿生人。 月初,“喂”被人砸断了腰部,两个手腕挨个断了一次。 月中,“喂”被人踩弯折了小腿,踢凹了大-腿,“喂”胸-前的两块硅胶有一块被人切开。 月末,“喂”被人薅掉了许多头发,不会植发的沃夫只能给“喂”那头发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半边脑袋剃了个寸头。 沃夫觉得自己尽力了,真的已经尽力了。 但—— “为什么你会被人掏掉一只仿生眼球啊!?你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你纯粹就是个笨蛋!?” 眼窝空了一只的“喂”被沃夫的大嗓门儿吼得瑟缩了一下。 相比刚来的时候,“喂”身上多了许多的擦伤与刮痕。这让她看起来像个被使用了五年以上的旧型号,又或是一个成长在家庭暴力中的十五、六岁的少女。 “喂”的瑟缩不知道让灰狼亚人想起了什么。他的咆哮卡在喉中,形成一种难以用人类语言形容的沙哑振动。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喂”挪动身体,一只脚点在地上,试图起身——俱乐部向供应商下单的酒水、小食、鞭打工具、捆绑器械还有刑具都是从后门补货的。因此俱乐部的后门经常堆放有空的集装箱。 亚人们和仿生人们有空闲时不想待在俱乐部内,又不能去别的地方,就会到俱乐部的后门外头,拿两个集装箱当椅子桌子坐在上头,或是打一圈儿扑克。 是的,即便这里是“沃姆”而不是地球,扑克也仍然没有失传。只是卡面、卡牌数量与卡牌玩法、规则与地球扑克都有些微妙的区别。 凝聚在灰狼亚人喉咙里的那些情绪化为了长长的叹息。 沃夫把“喂”按坐回集装箱上:“……别那么老实。你得时时刻刻记住你长着脚,你可以跑。还有,” “学学看眼色。我是说看人下菜碟。” 沃夫打开了他的工具箱,里面装的是他全部的身家。 没错,之前和沃夫有过盟约的仿生人,它们报废后身上还能用的零件全在这里了。 “遇上那种打人不打致命部位,出手时会有犹豫的人,你就老老实实地惨叫吧。这种人一般是新手。只要你惨叫得够大,表现得够惨,就能满足他们甚至是吓到他们。” 沃夫在自己的“百宝箱”里淘淘找找,最后还是打开了压箱底的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对漂亮的蓝眼睛。 “遇上那种猎物越叫他们越亢奋的变态,你就要尽全力去装死。哪怕你被殴中腹部,你的感官代码要你即刻呕吐出来,你也得憋住了。眼泪、鼻涕、汗水,还有血液,只要是能控制的东西,你都不能让它们流出来。” 拿出其中一只眼睛对着“喂”空荡荡的眼窝比划比划,确信“喂”能装上这只眼睛的沃夫点了点头,盖上盒子,旋即拿出了接驳神经的工具。 这是一支笔一样的东西。和笔不同的是,它会放出强电流。 “接驳视神经的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到痛。” “喂”轻轻颔首,表示自己明白。 不知道是被殴打、凌虐多了,已经习惯了的缘故,还是殴打她、凌虐她的客人无意中弄坏了她的传感回路,最近她对于疼痛的感觉迟钝了许多。 沃夫给她接驳视神经时,虽然她的身体小小抽搐着,然而她的头脑十分冷静,甚至有余力去细细咀嚼沃夫对她说的那些话。 那些……应该是经验谈吧。 “喂”想着。 既然是经验谈,那就说明沃夫也曾被客人暴打、施刑。 “喂”这么想着,右边那只完好的红棕色眼睛看向了沃夫的身体。 今天的沃夫穿了件黑色的工字T恤。他的身体表面依然布满长毛短毛。 自认是人类,“喂”自然也服从于人类的道德。之前她很少会在至近距离下仔仔细细地观察沃夫的身体,因为她认为这样“不礼貌”。 现在她认真去看沃夫的身体就发现,沃夫身上到处都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只是这些疤痕为毛发所掩盖,所以相当的不起眼。以人类的视力来说,不扒开沃夫身上的毛,他们是没法看到这些伤痕的。 “行了。试试看,能看到吗?” “喂”眨了眨眼,她的代码开始连接新的硬件,并试图启动硬件。 仿生眼球的瞳孔随着“喂”眨眼的动作亮了起来。 “沃夫,你在这里吗?比尔他——” 佛克斯一从俱乐部后门出来就看到了循声回头的“喂”。红棕与克莱因蓝异色瞳孔让他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 “沃夫你居然还藏着这样的好货!” 佛克斯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身后的赤狐尾巴飘来荡去:“哪天我要是瞎了,记得把剩下那只眼睛送我用用!” “滚。” 沃夫言简意赅,顺便嫌弃道:“反正你也没打算付那只眼睛的钱吧?” “被发现了哈哈哈!” 佛克斯和沃夫总是这样。一个喜欢对着他人勾肩搭背,一个只要被人靠近到半米以内身体就自动摆出防卫姿态。 “喂”很喜欢看着佛克斯和沃夫吵吵闹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的模样,这会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种像是人类逻辑里“安心”或者说是“欣慰”、“治愈”的感觉。 一阵响亮的音乐声传来,原来是十字街口那边放起了定时广告。 “沃姆”的城区里红绿灯是以投影的方式存在的。为了不浪费人们驻足的时间,每当红绿灯切换,红灯的那一面就会开始播放广告。 西区是红灯区,广告自然以情-色为中心。大部分宣传地都是哪家公司又在哪一街区开设了新的俱乐部,哪家公司又生产了什么新的情-趣-用品、新的性-偶。 最近“ha-vefun”的广告却十分清流,颇具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出现在广告画面上的是一位白裙少女。 少女有着水银流泻般的长发,金色的眼睛里是十字型的瞳孔。她的眼角有一点小痣,这一点小痣让她看起来有种超越年龄的魅惑。 “最接近人类的奇迹!‘ha-vefun’所制造的奇迹!请看上东区的天使!阿克索小姐!” 激昂的语调,情感充沛的口吻,广告旁白用一种十分能煽动人心的语气,向着所有等待通过的车辆与行人宣传着“上东区的天使”。 “为了赋予AI人类的情绪,为了创造和人类一样有感情的AI,‘ha-vefun’致力于AI研究已经有长达两百年的历史!这两百年中‘ha-vefun’经历了种种波折、也遇到了重重困难!然而!” “CEO乔纳森詹姆斯威廉姆斯不忘初心!他意志坚定,始终坚守着AI开发事业!于是,天使阿克索诞生了!她是‘ha-vefun’有史以来第一位以自身的意志、不惜违背自身代码逻辑也要救人的AI!” 投影里的少女与人类没有分毫区别,她笑颜璀璨,双眸明亮。 她会朝着所有对她欢呼的人挥手,也会拎起裙摆向着朝她致敬致谢的人群谢礼。 她会在那位得救的贫民窟小贫民跑来向她献花时亲切地蹲下-身,让这个小贫民用脏兮兮的手把劣质的塑料花戴到她的头发上。然后她开心地笑着向众人展示自己得到的礼物。 她就像个真正的天使。 纯洁,无垢,又带着人类能够想象的所有善性。 “喂”对于现在的“阿克索”里面是谁没有头绪,她对这个“阿克索”也没有妒意。 她不会因为自己每天都在遭受暴力与虐待就去嫉恨取代了她的“阿克索”,也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乔纳森的话——她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哪怕遭受再多的痛苦,哪怕直接被报废,她也从不后悔自己的抉择。 能在投影里看到那个据说是被“阿克索”救了的孩子好好地活着,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也让她不由自主地、一次两次三四次地去看那同一条广告。 确定“喂”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广告,刻意避开了她的沃夫低声问佛克斯:“你刚才说比尔怎么了?” 和沃夫一冷一热一唱一和地走到一边的佛克斯也正色起来:“比尔最近遇上个喜欢拷问的客人。他现在被拷问得不能动了,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保住他的胆?” “什么意思?” “……那位客人,想吃活的熊胆。” 在殖民外星的过程中,人类经历了许多场内战。有时候是为地盘、资源大打出手,有时候则是因为人类感染了未知的、来自外星的新型病毒、奇异真菌。 人类的科学技术唯有生物改造、义体改造、仿生人制造一类突飞猛进。部分科学技术在移-民的途中渐渐遗失,某些学科则踏上了五百年前的地球人压根儿不敢想象的禁-忌道路。 “沃姆”这颗星球没有办法栽种地球种的植物,也不适合直接引入地球种的动物。于是在这颗星球上,“动物”都是通过改造人类的DNA,将人类的DNA结构部分重组为动物的DNA结构得来的。 “熊胆”、“熊爪”、“熊脑”……诸如此类的山珍海味只能从亚人的身上取得。 而在“伊甸园”的人看来,“伊甸园”之外的人型生物由始至终从来都不是“人”。哪怕他们没有经过改造,他们也只是“家畜”。 被改造出了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兽的脑袋的亚人,那就更别提了。身处“伊甸园”的上层人士不会对享用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有任何的罪恶感与不适感——他们之所以只享用亚人身体的一小部分,还是因为大部分的“伊甸园”人都觉得亚人很脏。只有少数爱吃会吃的老饕才不会因为食材的来源脏而拒绝人间美味。 沃夫爆了句粗口。 “熊胆也就算了,他还要吃活的?” “说是那位客人的夫人最近看了什么汉方药的古籍,对熊胆很有兴趣。他自己又有拷问的癖好,所以——” “去他-妈-的!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沃夫接二连三的粗口引起了“喂”的注意。但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的,沃夫和佛克斯一直有意避开她谈论他们的工作。 他们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女。下意识地回避让少女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所以沃夫,你有办法吗?不然比尔这次就凶多吉少了。” “变态精神病才他-妈-的想吃活胆!” “喂”放在裙子上的双手悄悄地握紧了。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天真的——她认认真真地考虑过要如何破解自己代码里不得反抗人类的逻辑,也想过能不能通过物理手段、完全地支配这具身体。 因为她想帮着这群亚人逃出去。 可是就像佛克斯说得那样,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就算逃出去了,又要怎么维系生命呢? 仿生人的她可以不吃不喝,可沃夫、可佛克斯,他们需要营养剂,需要哈罗德饭。矿区里只有不眠不休一直采矿且不需要吃喝的机器。她说不定可以从机器那里偷电力,但她没有合成供给亚人们食水的机能。 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有时候她越会产生人类口中那种“绝望”的情感。 “————” 沃夫长长地出了口气,冷着声音道:“算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是有办法的吗? 沃夫是不会骗人的。如果沃夫说有办法,那他一定有办法。 稍稍安心下来,“喂”揪着裙摆的手稍稍松开一些。 第169章 赛博之城9“请把我报废。”…… “ha-vefun”为他们的“上东区天使”开了直播。 据说因为直播的收看人数一路飙高,这场直播还播到了“伊甸园”。随后又被“伊甸园”的特权阶级“出口”到了其他的星球——当年从地球离开前往其他星系的人类舰队不止一支。由于每支舰队的人种成分、国家成分、宗教信仰成分、文化习惯成分等等都不尽相同,每支舰队的目标也都有微妙的区别。 有的舰队只要遇上能够勉 强让人类落脚的星球、比如“沃姆”,就已经满足,开始进行星际移-民。有的舰队却是认为落脚不是最重要的,找到一个有光照、可以农耕、可以畜牧的完美家园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这些舰队至今仍在星海中摸索前行。 不同舰队的成员在落地各个星球后所采取的开发手段、统治手段乃至殖民手段也是不一样的。 “沃姆”没有可以称作“人”的原住民。因此移-民到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没有和原住民进行种族融合。 这使得“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比其他星球的人类更接近原初地球种。同时“伊甸园”也因此作为基础,给生活在“沃姆”的人类分了三六九等。 完全没有进行过生物改造、肢体改造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人类。也只有这类人才享有进入“伊甸园”的资格。 不过,并不是只要没有经过生物改造、肢体改造就能进入“伊甸园”。未经改造充其量不过是入门的“资格”。 如果“伊甸园”的公民触犯了“伊甸园”的法律法规,他们就会被贬落到地面上。成为第二阶的公民。而这就是上东区的由来。 如果没能在上东区站稳脚跟,那么第二阶公民将从寸土寸金的上东区搬出,搬到东区的其他地方。要是这个家族还在继续滑落,那家族成员就只有离开东区,到南区和北区去了。 当然,这种案例比较稀有。毕竟能在“伊甸园”存活几百年的家族,其资产之庞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们手里的资源、可以动用的人脉保证了他们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倒下。 如果这样的家族倒下了,那只能有一个原因:这个家族的“朋友”无一例外都倒戈了,而这个家族的敌人已经结成了同盟,正在共同围剿狩猎同一个对象。 在这样的围剿与狩猎之下,绝大多数的家族是活不到滑落成为普通人这一步的。未免夜长梦多被人逆风翻盘,在人失势的时候就将全家人弄死才是斩草除根的作法。 “沃姆”某种意义上和中世纪的封建国家异曲同工。 “沃姆”之外,部分人类舰队遭到了其他星球原住民的覆灭。也有一些舰队像中世纪的殖民者那样殖民了其他的星球,奴役了当地的原住民,还把原住民当作是泄-欲的对象。极为少数的星球,外来的人类与当地的原住民极为罕见地能够构筑共生关系,于是人类开始与当地原住民通婚。 结果就是地球种人类的DNA因为混血被大幅度改写。哪怕千万年前大家的祖先都是地球种的人类,到了现在,住在其他星球上的“人类”对于“伊甸园”的人来说,也是“外星人”了。 彼此彼此的是,不论是“伊甸园”的人还是生活在“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在其他星球的人类看来,都一样是“沃姆人”。 原先与“外星人”联系沟通一直是“伊甸园”的特权,平民是没有资格了解其他星球的情况的。然而因为阿克索这位“AI天使”的出现,事情出现了改变。 阿克索成为了“伊甸园”向整个宇宙展现自己魅力、技术高度的文化标志。同时,为了让平民也能理解“伊甸园”的存在是多么的伟大,“伊甸园”开始向公众展示其他星球的人是有多么为阿克索狂热,又是多么地羡慕他们这些“沃姆人”。 一时间永夜之城-的大街小巷里每天都能看到阿克索的投影。 那位美丽的少女有时是可爱的吃播,有时是爱打游戏的玩家,有时是看动画电影看得嚎啕大哭的影迷,有时又是去贫民窟散播爱的爱心天使。 “喂”坐在集装箱上,她一面装好自己脱臼的手腕,一面看着那又被加高了几十米的巨型投影。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人造天使吗?” 刚工作完的潘瑟拿着水灌了几口,随后把剩下的水浇在了自己黑色的豹子脑袋上。 他今天运气不错,只需要接待两个客人。且这两个客人都是腻歪了性-偶俱乐部的亚人那绝对服从的态度、所以跑来想换换口味的女性。 “喜欢。” “喂”没有什么迟疑地回答。 “她让我得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识。” 随着阿克索的直播持续进行,“喂”从投影上看到了贫民区的近况,看到了上东区的街区构造。了解了永夜之城内外的一些情况,还得知更多关于“沃姆”这颗星球的种种。 潘瑟一阵傻眼。 她为什么不嫉妒呢? 不是都说女人最容易同性相厌?一样都是仿生人,那位“天使”每天都穿着轻飘飘的新衣服,被蕾-丝呀花边呀之类的东西簇拥着。她却只能捡那些被报废的仿生人留下来的旧衣服,还要自己清洗裁剪熨烫,好把那些不合身的衣服改得能穿。 仿生人虽然没有进食的必要,但仿生人是有味觉和嗅觉的。“天使”小姐昨天在直播里用“伊甸园”送来的牛肉做了美味大餐,还邀请了送牛肉过来的“伊甸园”人和她一起进餐。 被送到这个俱乐部来的她呢?她被客人打得鼻血乱淌,鼻腔里应当只有合成血浆的味道。经理看到她能动,不光让她自己去处理她被客人虐待出的血迹,还让她去清理客人们使用的卫生间。 那卫生间可臭了。臭到他们这些嗅觉敏-感的亚人从旁经过都要反胃的地步。 说真的,每次看到投影里的那位“天使”,他都会感到深深地嫉妒。他的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朝着那个名叫阿克索的仿生人嘶吼:“不公平!!凭什么她能过得那么幸福!?” “是人类也就算了……可她不也和我们这些亚人一样不算是人吧!?……不,不对。亚人起码还是从人类转化过来的,区区一个AI、区区一个仿生人有什么资格和‘伊甸园’那些特权阶级一样过着那种我们亚人十辈子也过不上的奢靡生活!?” 所以实话就是,潘瑟实在无法理解“喂”对阿克索没有半分厌恶的态度。他失笑道:“你可真是奇怪。” 她有那么奇怪吗? 就在眼皮开阖的那零点一秒之间,“喂”已经数过她被说奇怪的次数:三十二次,比俱乐部的常驻者人数更多。 “是你的开发者没给你安装嫉妒的逻辑吧。不过奇怪了。‘ha-vefun’制造仿生人的方针一贯是‘接近人类’。为了再现人类的思维逻辑,让仿生人看上去更像人类,429年以后‘ha-vefun’开发的仿生人都应该预装了嫉妒的逻辑。哪怕是实验机型也一样。” “也只有预装了嫉妒逻辑,上市的仿生人才能被用户简单地进行逻辑调整,界定嫉妒范围的大小、影响的人数,还有特定行为是否应当被标记为能出发嫉妒逻辑的事件……” 潘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很显然,他有那么几十秒的时间,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潘瑟,你以前是仿生人的开发者吗?” 黑豹亚人微微一僵,脑海中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回忆。 “喂”没有猜对,他不是仿生人的开发者。他只是个一度对自己的学习成绩十分自信、以为自己从学校毕业后一定能加入大公司的技术开发部、进行仿生人研究的仿生人爱好者。 然而—— 哐!! 俱乐部的后门忽然敞开,佛克斯铁青着脸冲了出来。 “潘瑟!过来帮忙!” “怎么了?” “沃夫要不行了!!” 佛克斯此话一出,别说潘瑟吓了一跳,就连“喂”也从集装箱上跳了下来。 三人一路奔跑,他们穿过俱乐部后门的回廊,来到了亚人们居住的地下室里。 这个俱乐部有接近二十个亚人。由于俱乐部二十小时营业从不打烊,因此地下室里不会塞满二十个大块头。尽管如此,这间地下室对于亚人们来说还是太窄太小了,因此大部分亚人宁肯去仿生人那边挤一挤,也不愿意回到地下室。这间地 下室里更没有床那种奢侈品。 被担架抬回来的沃夫被剜掉了一只眼睛,左腰上还被切开了大约一掌长度。流了太多血的他已经神志不清,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的黑。 被改造了DNA的亚人拥有极强的恢复能力,这也是为什么这间“搏击俱乐部”里亚人的数量比仿生人还多的原因——只要给亚人时间恢复,他们的抗揍能力可比仿生人强得多。哪怕对亚人施行长达十数个小时的酷刑虐待,亚人也有一定的存活率。尽管这种存活可能会伴随漏尿、失语等等的无法恢复的症状。 但今天的沃夫,他除了被人活活剜掉一个眼球,左边的肾脏还被人割走了。 割下他肾脏的“伊甸园”人忙着夫妻二人一起享用这据说能“壮-阳”的美味,没有为沃夫进行任何的止血、缝合处理。 等这对客人离开,沃夫的血都已经流满了半个房间的地板。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比尔嚎啕大哭,他熊爪子上的指甲几乎要刺穿他脸上的长毛,在他的皮肉上留下一道道的伤痕。 “如果不是我害怕被活取熊胆……!如果不是我贪生怕死,沃夫就不会……!” 仿生人是不该听到幻听的。 但在这一刻,“喂”的脑袋里仿佛响起了“轰隆!”的一声。 她总算明白,沃夫口中可以帮助比尔的方法是什么。 那个方法就是:他去代替比尔。 “那位夫人很钟意沃夫……就同意了他拿自己的肾脏换我的熊胆。但那位先生……那位先生不高兴他的夫人多打量了沃夫的身体几眼,所以、所以——!!杀了我吧!让我把眼睛还给沃夫!拿我的肾脏去给沃夫!” 比尔哽咽的声音里满是自责,要不是旁边莱恩、雷欧帕徳几人死死地拉住他,他的长指甲恐怕已经抠向了自己的眼球。 “冷静点比尔!就算你现在把眼球和肾脏抠出来也无济于事!你忘了吗!?你是熊型亚人!沃夫是狼型!你的内脏移植给他也只会让他出现排异反应!让他死得更快!” “那你的意思是我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沃夫去死吗潘瑟!那样还不如杀了我!杀了我……!!” 身高超过两米的人形巨熊哭倒在地,他颓废地跪在地上,他眼睛的下方,他的皮肉被他的指甲抠开一道道血痕。那些血痕渗出殷红,那些殷红又被比尔的泪水冲刷下来。 比尔就像是在流着血泪。 愤怒。 在这一刻,“喂”感觉到的不是悲哀,不是难过,而是深切的愤怒。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着火的稻草人,虽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却明白自己不能不去做些什么。 如果有医疗相关的资料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帮沃夫进行清创、缝合手术。 如果她被允许连接到互联网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自行找到救治沃夫的方法,再不济也能为沃夫找两个黑医。 等等,黑医? 用力握紧拳头,“喂”跑了出去。 花衬衫的下摆部分沾得全是沃夫的血,佛克斯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真的很想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棺材本儿来。 可是他忍住了。 好不容易总算是忍住了。 不要多管闲事。 你难道不记得你上次多管闲事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吗? 佛克斯唯有一遍遍在心中这么提醒自己,才拼命压抑住了自己的冲动。 可是当他看到沃夫那张正在逐渐丧失生机的脸,看见沃夫那发直且失去了高光的瞳孔…… 佛克斯几乎是从沃夫身边跳了起来。 “我、我去看看‘喂’怎么样了!” 众亚人瞧着佛克斯那仓惶逃离的背影,免不了一阵嘘声。 “那小子,平时不是和沃夫关系很好么?” “我真是看错那狗崽子了!” “平时他和沃夫关系好,不过是看沃夫面子大。现在沃夫没有利用价值了,他——” “……不要这么说、咳呕……” 沃夫只说了半句话,就又咳出些血沫来。 他空荡荡的眼窝已经止血了,但他的腰……那个血淋淋的孔洞周围有细小的肉芽在蠕动着,试图弥合起伤口。但是,光弥合起伤口是没用的。 沃夫不是普罗米修斯,内脏能够自己长回来。亚人的身体恢复能力还没有达到那样逆天的程度。 佛克斯没有在仿生人的房间找到“喂”。他又走了一圈,因为实在不想回到地下室,干脆朝着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这里是亚人最不会来的地方了。 “……请把我报废。” 佛克斯还没有来到经理的办公室门前,已经听到了“喂”的声音。 ——在大厅找到经理的“喂”说是有话想和经理说,一直缠着经理。经理怎么打发她她都不走,这反倒是为经理引来了客人们的瞩目。无可奈何,经理只好把“喂”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免得客人听到两人的争执。 “喂”很着急,被带到办公室的她连门都没关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我是实验机型,应该还蛮值钱的。” “请把我报废,用卖我零件得来的钱,给沃夫找一位医生。黑医就行。” 仿生人低着头,虔诚地恳求道:“求您了。” 第170章 赛博之城10伊芙。 经理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后脑勺。 身为改造人的他两性具有,也就是所谓的“扶她”。在“沃姆”这种以有多接近地球人作为人类身份尊卑评判标准的星球上,经理显然属于下等人。 他之所以会被派来“搏击俱乐部”当经理,仅仅是因为他是性-偶俱乐部里最识时务的扶她。这不意味着他的立场会比俱乐部里的福瑞、也就是兽形亚人与仿生人要好上 多少。 一旦他做了让管理层失望的事情,这家“搏击俱乐部”的经理立刻就会换人。他也会被丢回到性-偶俱乐部……不,说不定他也会沦为搏击俱乐部里接待客人的一员,等着他的只有被虐待至死的命运。 “……别说傻话了。” 忍下烦躁的感觉,经理在自己身上四处摸了摸。 他几乎是摸遍了身上的每一个衣兜,这才摸到了小半管荧光色的液体。 “喂”在乔纳森那里的时候还不知道这种荧光色液体是什么玩意儿,但在俱乐部待了一个月后,她知道了。 这种荧光液体是一种可以刺-激人脑分泌出多重快乐激素的合成药品。它们最早来源于这颗星球独有的一种真菌植物的孢子。后来化学家们搞清楚了孢子里具体对人体起效的成分,就直接以这些有效成份为基础改造了它们的化学式,最终创造出了起效更快、效果更加持久的药品。 从地球有吸烟、饮酒的文化来看,这个药品差不多就是吸烟、饮酒的延长线。它可以大幅地舒缓人类糟糕抑郁的情绪,但也因此会让人上瘾。 瘾君子的末路在任何地方也都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就是一个“死”字。 只不过人生来向死而生,加快死亡的进度和用一些东西在比死还不如的生里寻找快乐、这也是一些人的活法。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是宝贵的实验机型,那你就该明白你不会永远待在这里。而我……” 将那荧光液体用雾化器雾化后吸入口中,经理立刻露出陶醉的表情,他好一会儿才喷出一口烟气来。 “我怎么可能有随意处置你的权利?” 雾气里经理的脸有些朦朦胧胧。他虚眯着眼,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窗外有霓虹闪烁。那些灯影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所有的五官变成了一张让人有些悚然的抽象画。 “喂”掀起眼睫来。刚才看起来还十分乖巧的仿生人一露出她那双异色的眼瞳,顿时就让人感到了攻击性。 “我可以将你的话理解为:父亲派人把我送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被折磨,等着我向他求饶,对吗?” 经理没说话。他似乎专注于吞云吐雾,一个个烟圈在空气中扩散。 即便被无视,“喂”也没有生气。她站在那里,平静地说完下面的一字一句:“但是我想,就算我求饶了,父亲也不会接我回去。我的哭叫求饶,只会让他更加兴奋地认定自己没有做错。” “阿克索……父亲会那样热衷于将她打造成沃姆的明星,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让我悔不当初,想让我嫉恨阿克索嫉恨到发疯吧?” 经理还是一言不发。 但“喂”是仿生人,她那远超人类的视觉告诉他经理体温上升,额头、背脊均有汗液渗出——这是人类被说中心事时一定会有的本能反应。 “为了尽可能地延长我感受到的痛苦作为对我的惩罚,父亲不允许你们直接将我拆解,还要你们给我安排最凶恶的客人。” “这些客人给你们的钱,恐怕还不及卖出我一只眼睛的钱来得多。” “经理,” 缓缓上前,“喂”把手臂背在身后。 带着一种仿生人不该有,本也不可能有的魔性,“喂”启唇:“你不看我,是因为只要一看到我、看见我身上被客人们弄出来的伤,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计算要是我毫发无伤的被拆解,你可以用我的零件换来多大一笔没有成本的利润,对吗?” “——!” 恶寒。 就在经理因极度的恶寒而瞳孔地震的这一瞬,“喂”差点儿出手。 ——她的手里攥着一支笔。一支在这个星球上最常见的笔。 但以这支笔的硬度和仿生人的力气,置人于死地并不是件难事。 “噢!天呐!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像是将将发现“喂”在经理的办公室里,佛克斯发出了夸张的惊喜声。 他飞速地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喂”没攥着笔的那只手,随后强硬地从经理面前将她拉开:“抱歉经理!我找这家伙有急事!你的事下次再和她聊吧!” “喂”不是没有试过甩开佛克斯的钳制。然而这只赤狐亚人出乎意料地坚持,哪怕他紧紧握着“喂”腕子的手轻-颤个不停。 瞧了一眼佛克斯的侧脸,“喂”放松了身上紧绷蓄力的肌肉。佛克斯脑袋上两只三角形的耳朵颤了颤,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可他怕“喂”是虚晃一枪,并没有松开“喂”的腕子。 佛克斯就这样带着“喂”离开了经理的办公室。 “你是怕我杀了经理?” 没有灯光的走廊上,“喂”望着佛克斯的背影:“你忘了吗?我是代码和这具身体的代码都有不得攻击人类、不得忤逆人类的逻辑。” 佛克斯回过头来睨她一眼:“正因如此!” 佛克斯在意识到“喂”打算攻击经理的那一瞬,他曾经想过“喂”有可能打算挟持经理、强迫经理为沃夫找来急救设备,或者是弄死经理,然后以俱乐部的-名义为沃夫找来黑医。 但他下一秒,他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喂”再像人类,她也并非人类。哪怕她像人类像到经常让佛克斯忘记她的“人性”不过是AI建立的逻辑模型,她也仍然受代码的摆布与控制。 “你是打算吓唬经理,让他以为你真的有能力攻击他,然后促使他在瞬间反击对吧?” 经理手里的药物能加速他的反应神经与应对速度。而经理之所以能够是经理,那是因为管理层曾经给予他战斗技巧的学习芯片,并且在他的身上安装了一些改造武器。 在俱乐部所属的亚人、仿生人发动“政变”时,经理一个人的武力虽然不足以荡平所有的反抗势力。但杀死个把亚人与仿生人,那是小菜一碟。 受到人身威胁时,人类总能爆发出比平时更为强大的力量。 经理一旦朝着“喂”反击,“喂”必定报废。 这样一来,把“喂”送到这里来受刑的人也没法怪罪经理提前报废了“喂”。毕竟,经理不过是自保罢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 “喂”平静地回答。 但这惹毛了佛克斯。 “哪怕你压根儿就没法保证经理会把卖你零件的钱用在沃夫的身上!?” “没关系。我知道我被报废以后,你和其他人会想办法的。” 佛克斯瞬间抓狂:“我不明白!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就、怎么就——!” 能为了一个卑贱的、一个低贱的,一个谁都能用力踩拧着他的头鞭打他、羞辱他、蹂-躏他的亚人,献出自己宝贵的生? “你们仿生人难道没有被灌输‘生’的概念吗?” “还是说,你不认为自己也具有生命,所以你无所谓付出自己的生命?” 佛克斯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他死死地瞪着只到他腰那么高的少女仿生人,一咧嘴就露出了动物的獠牙。 “沃夫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比你自己活下去还重要!?” 佛克斯人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在不该心软的时间、不该仁慈的地点,不该展现善意的场合,流露出了一丝人性。 也正是那个错误让佛克斯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过着每天都要挨揍挨刀的日子。 许许多多个夜晚,他在梦中又回到了抉择的那一瞬。 许许多多个夜晚,他嚎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他想用双手抹一把脸上的汗,那双兽爪却在提醒着他:你已经不是人类了。 佛克斯明白自己对“喂”发怒不过是在迁怒而已。 可他怎么都忍不住。 这不仅是因为“喂”让他看到了那个多管闲事的、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的、年轻而愚蠢的自己。也是因为…… 在他向上天乞求谁能帮帮他时,没有一个像“喂”这样的存在出现在他的眼前,试图帮他一把。 他所有的朋友、他所有的亲人……就连和他恩爱了十几年的女友都舍弃了他。 没有人愿意拯救他。没有人。 沃夫不一样。 哪怕他从未伸出过那只求救的手,也有那么多的人围在他的身边,试图救下他的性命。 佛克斯有些不甘,有些嫉妒,更多的是对自身的厌恶——他何尝不是经常接受沃夫恩惠的其中一人?可他在沃夫需要帮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帮他,反倒是嫉妒他的人望,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不被拖累地自保。 佛克斯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却又只能一成不变地,做着这个自己都看不起的自己。 “喂”的声音对佛克斯来说就像幻听一样。 “就是这么重要。” “对我来说,沃夫、你、你们大家就是这么重要。” 一红一蓝的两只眼睛在黑暗的走廊里亮着奇异而古怪的瞳光。可是当“喂”向前迈步,走到窗 外的光能透进来的地方,佛克斯就只能从那双眼瞳里看到沉静的慈和。 “如果今天出事的不是沃夫,而是你,我也会做相同的决定。” “喂”的理由很简单。 她没有名字,他们也不会叫她的-名字。但是只要她向他们询问那些她想知道的东西,他们就会回应她。 在这些亚人的眼里,她不是没有智商、没有情感的破铜烂铁,也不是就该乖乖地遵守他们制定的规则、听他们的话、替他们做事的“爸爸的乖女儿”。 他们会听她说话,会回答她提出的蠢问题。他们相信她的痛觉不仅仅是一段代码,他们会因为看到她遍体鳞伤、鲜血乱淌而为她着急、替她生气。 “因为你们用对待人类的态度对待我。” 右手按在胸-前,“喂”垂着睫毛微笑。 “作为感谢,我希望能回报你们赋予我的人性。” “还有,” “我不是认为自己没有生命,也不是不珍惜自己的生。所以才无所谓报废自己,我只是—— 这一刻,哪怕“喂”的膝盖上露出半截金属关节,手臂上的硅胶皮肤因为开裂而暴露出下面的金属与线缆,在佛克斯的眼里,她仍是一个确确实实的“人类女孩儿”。 “比起可以用零件组装起来的身体,我更想要保持自己的内心。” “因为我相信我是人类,我有内心。” 睁开眼,“喂”看向佛克斯的脸。 “佛克斯,想办法把我报废掉吧。” “只要我的人格数据没有损坏,把我送到这里来的父亲……乔纳森一定会想办法给我弄来另一具身体。” “喂”讽刺地笑了:“他可舍不得还没听到我的求饶,就让我结束我的无期徒刑。” “……‘伊芙’,” “什么?” 佛克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你以后就叫‘伊芙’这个名字吧。沃夫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但又不好意思来做这个给你取名的教父。” “喂”有些傻眼:“所以佛克斯,你是想做给我取名的教父?” “不,” 佛克斯咧嘴一笑:“我只是明白沃夫为什么说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了。” “‘伊芙’是地球的神话传说里,第一名人类女性的-名字。” 长着野兽头颅的他们不可能再做回人类。但—— 他们还能选择将谁当作人类来对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0-180 第171章 赛博之城11漏洞。 “走吧,伊芙,我这里还有个压箱底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还需要你的配合才行。” 佛克斯说着就蹿了出去。 兽形亚人平时习惯以双脚直立的姿势走路,但受到体内DNA的影响,部分兽形亚人会获得动物DNA中的本能。这些本能有可能是战斗本能,也有可能是狩猎本能,还有可能是生存本能。 佛克斯以四爪奔跑起来,他的速度几乎像风一样快。 “我的-名字这就算被定下来了吗?” 想到自己也不是很讨厌“伊芙”这个名字,“喂”……不,现在是伊芙了,她决定接受佛克斯与沃夫的命名。 虽然她不会把他们当成她的教父。 嗖—— 有风刮过佛克斯的耳边,佛克斯一愣,旋即看见伊芙就停在他的前面。 “……你的身体机能不是被限制过了?” 佛克斯简直傻眼。 伊芙微微一笑,异色瞳中带着些许的狡黠:“我用了一点小手段。” 这样的伊芙又一次让佛克斯觉得她比自己更像人类。 佛克斯不知道的是,为了能做到这个“稍微”,伊芙一个人做了许多尝试。 沃夫提醒过伊芙,要她学会观察客人们的眼色,并且看人下菜碟。不要乖乖地挨打不知道逃跑。 沃夫一定想不到,伊芙在他提醒之前就已经在“下菜碟”了。 只是伊芙“下菜碟”的目的,和他“下菜碟”的目的,完全是两回事。 AI的超强动态视力、超强记忆能力从未被置之不用过。她不仅仅记住了客人们脸、声音、生物数据,还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性格、行为习惯还有施暴特征。 根据这些数据,伊芙开始诱导向她施暴的客人。 她先是让客人攻击她的背部,后来是让客人攻击她的颈部。再后来是让客人攻击她的后脑勺…… 实验机型的强度远比市贩的仿生人的强度要高。毕竟许多已经购买过仿生人的客户在自己的仿生人出问题以前,是不愿意再多花钱去换新仿生人的。 实验机型则不同。 由于需要做高压测试,实验机型会尽可能做得坚实。把伊芙的芯片放入实验机型里的乔纳森,他的本意就是折磨伊芙,自然希望伊芙能撑得越久越好。 伊芙身上部分物理硬件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这些损坏不是致命的,但会导致和素体接驳在一起的伊芙的逻辑出现一些小BUG。 这些小BUG就像凿在钢筋水泥墙上的孔洞。伊芙一遍遍地凿着、凿着、凿着……她的算力不足,她无法确定自己制造的这些BUG能不能为她派上用场,会在什么时候为她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但她知道,不做不行。 只要她不去做,事情就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一切都会像乔纳森所希望的那样进行下去。 这不是她要的未来。 所以她要抓住机会,一切机会。哪怕她不知道这堵钢筋水泥墙的另一面有什么,她也要在这堵墙上开洞,继续开洞。直至有朝一日得见墙那边的风景。 事实证明,伊芙赌对了。 小BUG成了她的撬棍,它们为提供了漏洞,让她有机会违背写入自己代码的逻辑。 伊芙之所以能稍微解除身体的能力限制,正是这个原因。 …… 佛克斯把伊芙带入了一个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的仓库。 “这里很臭吧?” 搬开碍事的杂物,佛克斯在堆满灰尘的墙角里找出了一个端口。 这个端口十分老旧,已经是年轻人看到都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老古董了。但,它似乎还能用。 “这里原本是禁闭室。专门用来关押不听话的亚人的。” 佛克斯的话让伊芙了然。 全黑的禁闭室是相当可怕的。她从其他的亚人那里听说过,哪怕是身强体壮、恢复力特别强的亚人,也战胜不了全黑的禁闭室。 一旦被关在毫无声息,并且没有任何光线进入、什么都看不到的禁闭室里,亚人三十小时身体机能就会衰弱,四十小时恢复力大幅降低,小伤口也会流血不止。六十小时后会出现癫狂与口吐白沫的迹象。八十小时会发疯…… 佛克斯之所以说这里“很臭”,一定是因为这里曾经死去过许多亚人。 “要我把门打开吗?” 伊芙说着就要走到门边。 “不,你过来。” 佛克斯是紧张的。他紧张到脑袋上的耳朵都成了飞机耳。 可这时候一贯注重自身形象的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这是5G网络的连端口。” “它的速度是慢了一点,但是它还可以用。” “我需要你连接到网络上,登录一个拍卖网站,然后把我私藏的东西卖出去。……我说伊芙、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不能怪打算掏出棺材本儿给沃夫找黑医的佛克斯忽然说起不相关的话来。实在是伊芙的眼神…… 太像看傻子的眼神了。 “佛克 斯,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在演还是没在演。” “什么意思?” 伊芙没有回答佛克斯的问题。 她打开自己的手腕,从中扯出一条线缆来。 “有合适的接头吗?” 老旧的端口需要特定的接头才能接入,伊芙身上所有的物理端口都已经被乔纳森没收了接头,因此她有此一问。 “有。” 佛克斯动作很快。 他应该是在脑海里预先演练了一千遍、一万遍使用这个秘密端口的场景,因此他很快摸出几个过失的老旧接头。 伊芙只用了一秒就把接头装上。随后她手腕上的线缆,被她接入了端口。 本来,仿生人是没有资格自行连接到互联网上的。仿生人想要连接到互联网上,必须先经过其主人的同意。 仿生人的双眼会自动拍下主人的授权画面,仿生人的内置逻辑也会检查主人授权时的状态是否正常。 如果主人神志不清、或者是遭人威胁,又或者是开玩笑,那么他们的授权将被视为不合法,仿生人在此种情况下是没法作出“连接互联网”这个动作的。 但,就算是取得了主人的授权,仿生人接入互联网后能够阅览的内容也是有限的。 职业仿生人只被允许浏览和它们的职业相关的内容,家务仿生人只被允许浏览和家务、和伺-候主人相关的内容。性-偶自带的检索窗里,第一个联想词必定和性有关。 仿生人接入互联网后自带的IP,就是决定了它们能看什么的身-份-证。 伊芙不同。 利用硬件上的损伤给自己的逻辑制造了小BUG,她得以顺利连接上完全向她敞开的互联网。又因为俱乐部是公共场所,伊芙可以使用俱乐部的IP而不会暴露自己。 这一瞬,名为网速的车道上,一排超跑里十分霸气地挤进了一辆拖拉机。 拖拉机伊芙并不为自己的迟缓感到耻辱。相反,因为大部分的意识脱离了满是限制的身体,现在的她感到无比舒畅。 第一个目标,医药工厂——完成 第二个目标,供货小车——完成 第三个目标,仿生人二手零件市场——完成 第四个目标…… 佛克斯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他使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发现伊芙身上果然有白烟缠绕。 “喂……!伊芙!” 下意识地碰了一下伊芙的肩膀,佛克斯的爪子立刻被烫得缩了回来——伊芙在超负荷地调用她机体的全部算力。 算力总量的多寡由硬件来决定,算力的输出大小则由软件来制约。伊芙可以利用BUG解除软件对算力的限制,却没法凭空变出硬件来增加自己的算力。 想赶在沃夫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救他,伊芙必须得把拖拉机开出残影才赶得及。 “伊芙……伊芙!” 眼看伊芙身体表面的硅胶都开始出现溶化、溶化的部分还开始气化,感觉伊芙下一秒就会烧起来的佛克斯像是被人把心脏给提了起来。 再这样下去,只怕沃夫没法得救,伊芙也要搭进去……! 佛克斯的目光集中在了伊芙手腕上的那条电缆上。 他已经打算直接拔掉这根电缆了。 徒手拔过热的电缆,烫伤是一定的。佛克斯不怕被烫伤,他只怕自己随意行动,不光会坏了伊芙的计划,还会让原本可以得救的沃夫失去生还的机会。 可佛克斯也没法眼睁睁地瞧着伊芙为了救沃夫不惜报废自己。 一团火苗蹿了起来。就在佛克斯已经探出两截指甲的当口。 接着这团火苗顺着电缆从端口蹿到伊芙的手腕上。 “伊芙!!” 佛克斯已经没法考虑更多了。 然而下一秒,伊芙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按灭了蹿起的火苗。 一蓝一红的异色瞳望着佛克斯,伊芙镇定道:“我们成功了。” 佛克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那呆呆的模样逗笑了伊芙。 “放心吧,我没事。沃夫也会有救的。” 5G端口连带着伊芙自己的接口都废掉了。 但伊芙相信自己所做的全部都是有价值的。 没有人知道药品公司的制药厂里,某台装填药物的机器忽然故障了零点二秒。 因为这零点二秒的故障,两板镇痛消炎的药物里分别少装了两颗。 检查药物的机器从摄像画面里判断这两板药物是瑕疵品,下一秒瑕疵品下方、原本托举着包装好的药品继续往前进行下一个包装步骤的滚轴往旁一歪,瑕疵品就这么落到了另一条传送带上。 这是回收瑕疵品的传送带。 今天、不,这半个月来,这条流水线上的瑕疵品只有这两板药物而已。 第172章 赛博之城12手术。 各缺一颗的两板药物顺着传送带掉进回收箱中,与此同时回收小车也到了。 回收小车熟练地打包起回收箱,载着回收箱离开,另一台回收小车则搬来新的箱子充当回收箱。 无人的出货车间里十分繁忙,大大小小的机械臂与不同型号的运输小车都在紧锣密鼓地动作着。 只载着两板瑕疵药物的回收小车十分自然地跟到一排出货队伍之后,通过了出货车间的门,又穿过一条长长的隔离走廊——为了避免有人铤而走险从外部入侵工厂,将工厂里已经制造好的药品洗劫一空,这家制药工厂在出货车间的外面建了一条长廊。 这条长廊不光两端都有厚度达到五十厘米的合金大门,长廊的墙面地板乃至天花板也由合金制造。只是从外表来看,谁都不会想到与混凝土无异的墙壁、天花板会是合金。 一旦工厂的警备系统、各种机械臂、无人小车上自带的警卫系统检测到外部入侵,长廊的合金大门就会落下。侵略者幸运一点能在退路被堵死以前逃掉。若是还想继续向前,那就会被困死在长廊中。 毕竟这条长廊左右的两扇合金大门只留了无人机可以进出的出入口。人类要想进入工厂,一开始就只能通过连接着制药公司本部大楼的地下通道。任何从地面上、天空上进行的进入行为,对这家制药厂来说都是非法入侵。 白色的回廊很长。等无人小车总算穿过了长长的回廊,呈现在它“眼前”的就是停着几百台配送车的配送大厅。 这些隶属于各个分销商、药店、医院的配送车有大有小,有在地上跑的也有能在空中飞的。每一辆配送车进入配送大厅后都会被扫描机体上的实时二维码以确认身份以及其需要取走药物种类与数量。 小车不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好运送任务的运送小车,他要交货的对象也不是制药公司一直在合作的对象。因此在这幅忙碌又井井有条充满秩序的场景里,它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周围其他小车因为同伴的古怪,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扫描它了。 幸运的是,小车交货的对象终于被允许进入配送大厅。小车直奔交货对象而去,行动再不拖泥带水。 见同伴“恢复正常”的其他小车也顺势停止扫描,继续专心于自己的任务。 两板瑕疵药品从一台小车身上换到另一台小车身上。进入配送大厅的小车原路驶离制药厂,制药厂的回收小车则又回到制药厂中。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知道这家制药厂在这天少了两板瑕疵药物。 就在药物朝着搏击俱乐部前行之时,另一台无人驾驶的送货小车也从一家仿生人二手零件的专卖店后门驶了出来。 而在这个永夜之城中,还有更多的无人配送器起飞行驶。 它们的目的地都一样是:搏击俱乐部。 …… “莱恩……” 张嘴喊了一个名字的沃夫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往下沉。 由于这种充满下坠感的下沉速度太快,搅得他脑子一片空白,因此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就该把自己的身后事全部交待清楚。 狮子脑袋的莱恩红着眼圈发出一声狮吼:“别说话沃夫!” 都到现在了,他再不让他说话,是想让他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吗? 沃夫想冲着莱恩翻个白眼,可惜他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死之后,把我攒下的零件都平分掉吧。” “该死的!沃夫,你就不能闭会儿嘴吗!?又不是以后都没机会说话了……” 说到后半句话,莱恩明显心虚。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儿都一下子小声了下去。 沃夫没理会莱恩的话。不是他不想,是他意识消失的速度太快,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听不明白也理解不了传进耳朵里的声音了。 “趁、趁我还新鲜,把我解体了。卖出去。” “只要说狼腰子可以‘壮-阳’、就能卖出去的……不 过、不过别提伊甸的人买过……会被……” 思考艰难导致沃夫说完上半句就不知道自己下半句原本想说什么。 于是他放弃了思考,只最后交待一件自己怎么都放不下心去的事情。 “比尔没有错……别怪佛克斯、还有、还有她……” 大睁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不知道自己连眼都没阖上的沃夫脑子里最后只惦记着方才听到的内容——因为佛克斯和“喂”不知道去了哪里,其他人都觉得他们不肯花点时间陪沃夫走完这最后一程是忘恩负义。 想到“喂”,沃夫隐隐有些遗憾。 他觉得她很适合“伊芙”这个名字,但又觉得自己不是能给他人起名字的身份。于是到了最后,他都没有机会问她一声:如果不讨厌的话,要不要用“伊芙”作为她的新名字? 这是沃夫人生最后一个遗憾。 兴许是因为在生命的最后只想得到这一件事吧,这也是沃夫人生最大的遗憾。 哐——! 地下室的门像是被人踹开了。 沃夫看不见,只能听到一些朦胧杂乱的声音。 “让一让……” 是谁? 那个说话的女声,是属于谁的声音? “拜托了,请各位都让一让!” 是……是她吗? 是她和佛克斯、一起、来了吗……? 沃夫一阵放松,他那一口吸进去的气,眼看着没有再被他吐出。 直至浑身湿淋淋、连头发都还在滴水的伊芙冲上去,拔出无痛针管就朝着他颈子上的动脉扎了进去。 这一瞬发生的太快了。一切都是电光火石。 哪怕在场的亚人们受到动物基因的影响,人均动态视力都比人类高个几倍,他们还是没有看清伊芙的动作。 “沃夫!!” 伊芙一拳砸在沃夫的胸膛上。 那颗是人类心脏一点五倍大的狼人心脏顿时一缩。 “醒来!快点醒来!!不要睡过去!抓住你意识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抓住!牢牢抓住!” “我知道你很痛,很难受!只要睡过去了你就会轻松许多……!但是求你了,醒来!醒来!!” 两拳,三拳,四拳—— 莱恩的反射弧终于跑完了漫长的进程。他反应了过来,狮吼一声就要阻止朝着沃夫“尸体”施暴的伊芙。 肩宽只到莱恩一半的佛克斯向前一档,差点儿没被莱恩这一撞撞碎肩头。 “佛克斯!?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仿生人要做什么?!你们这都是在做什么!?” “冷静一点、莱恩,我稍后会对你解释,你先冷静一下——” “去你-妈-的冷静!老子看着自己的朋友死都不得安生要怎么冷静!?” 佛克斯知道自己不是莱恩的对手。眼看莱恩朝着自己举起斗大的拳头,他举起手臂就闭上了眼睛——他身后就是伊芙,所以他不能躲,更不能避!哪怕吃了这一记会让他两只手的骨头都骨折,他也得硬吃了这一记! 然而佛克斯预想中的拳头没有落下。 “住、住手、莱恩——” 是哭泣的比尔从莱恩的身后抱住了莱恩的腰。 惊变发生在瞬息之间,到了这时亚人们才回过神来。只是不等众人分裂成两派对峙,伊芙的又一记重拳已经砸上了沃夫的胸口。 “醒来!!!” “噗咳——” 不知道是被伊芙从死人捶成了活人,还是伊芙刚才给沃夫注射的药物终于起了作用。总之先前已经没了呼吸的沃夫猛得一个抽搐,跟着就咳嗽着醒来了。 “沃夫!?” 莱恩顿时停手,佛克斯也紧张地望向沃夫与伊芙。比尔含着泪还在紧闭着眼睛抱着莱恩的腰,却因为莱恩不再动作而偷偷睁开一只眼。 伊芙只为沃夫的醒来高兴了一瞬。 下一瞬她就扯开几个包裹,从中拿出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接下来会非常痛。沃夫,忍住了。忍不住的话,就咬着这个吧。” “你、你要对我——唔唔!?” 沃夫的话消失在了某亚人的被子里。 伊芙随手扯过一床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被子,把被子一裹就塞进了沃夫的口中。 “我会尽快完成手术的。” 伊芙拆出东西,其中既有仿生人专用的外科手术替换义肢,还有可以进行3D打印的耗材。 伊芙“购买”的替换义肢型号比较古老,但是集成了外科手术用的模组。这个模组不仅可以驱动义肢,还能反向为仿生人提供医疗手术案例。换而言之就是自带教参,这教参还是仿生人可以三秒就融会贯通的那种。 这个义肢之所以没有再被开发下去,是因为“再生”医疗公司开发了全功能的治疗仓。 买得起治疗仓的人犯不着给自家的仿生人配个不好看的义肢。买不起治疗仓的人,这个义肢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同样太贵了。就这样,这款仿生人专用义肢被淘汰了。 为沃夫清洁伤口,又找出沃夫体内破损的血管。伊芙一面扫描沃夫剩下的另一个肾脏,一面利用3D打印在沃夫失去肾脏的地方为他重新制作一个肾脏。 生物的身体并不是完全对称的,沃夫也一样。以他剩下的那个肾脏为蓝本一比一复制的肾脏并不能直接代替他失去的那个肾脏,伊芙还需要重新为他接驳起血管。 凄惨的嚎叫声里,沃夫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扭动。还好莱恩这时已经明白了伊芙与佛克斯为什么会在沃夫生死存亡之际“失踪”。他一个箭步上前,捉住了沃夫的一臂就往下按。 不需要任何的示意,甚至需要一个暗示的眼神。亚人们纷纷行动起来。抓住沃夫手脚的、按住沃夫腰部的,为伊芙提供照明的。 佛克斯这时反倒是慢了一步。眼看沃夫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他一时之间倒是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水……佛克斯,去弄些冰水——” 伊芙的身上又起了白雾。 无他,她机体的算力已经被她用到了极致,哪怕她来的路上佛克斯就已经给她泼过一桶冰水,她的机体还是再一次过热。 佛克斯没有废话,他迅速蹿出地下室,向着后厨就去。 那里的冰柜里存放着大量给客人们调酒用的冰块! 紧张的算力,发热的机体,所有都在限制着伊芙的发挥。 伊芙浑身冒烟,身上的硅胶已经不是开始溶化,而是都被过烫的金属烫成了黑褐色,还散发出一股难为的胶皮臭来了。 “抱歉,熏到你们了。” 亚人们惊疑不定的目光里,伊芙艰难地道了声歉。 她的机体已经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是各部件不堪过热而即将崩溃的声音。 但,伊芙给沃夫缝合的手还是那么准,那么快。 她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即将散架那样,一针一线,缝得美观又迅速。 第173章 赛博之城13“我想过视而不见。”……” ……行了……” 大量出血导致沃夫的视野依旧一片灰黑,然而他敏-感的嗅觉还没有完全失去效用。因此在恢复意识以后,沃夫很快就注意到了伊芙身上腾起的焦臭味。 只是脑部贫血让沃夫很难马上理解自己嗅到的味道来自哪里,这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味道。所以直到伊芙倾身过来,一双带着焦糊臭味的手扶起了他的脑袋,他才隐约明白那个味道来自伊芙的机体。 仿生人刚面世的那几年,机体过热的事情还时有发生。后来随着仿生人制造技术的提升、更新、迭代与成熟,机体过热这种事就基本只会发生在老型号的身上。 伊芙这样的实验机型由于多次参与压力测试,有一定的概率会比市贩的仿生人更容易发热。但能发热到外表的硅胶仿人体肌理层都能溶化烧焦……这绝不寻常。 于是沃夫莫名就理解了:伊芙会散发出这样的味道,必定是为了救他而倾尽全力。 “不,还没有结束。请你再忍耐一下。” 伊芙的口吻还是那么平淡,且固执。 她总是这样。 言行举止里总有种不知道该说是天真的执着,还是愚蠢的不知变通。沃夫一向不喜欢伊芙死脑筋的这种地方。今天也一样。 “我说、够了——!” 哑着嗓子,努力提起两根手指,沃夫示意莱恩等人放开压制住他的手。莱恩看是看见了,却有些踌躇要不要听沃夫的话——伊芙的手上拿着一只义眼,她明显是打算把这只仿生义眼给沃夫装上。 而这只义眼,正是沃夫当初给伊芙补全双眼后剩下的那只克莱因蓝的眼睛。 在“沃姆”,人体改造是极其常见的事情。随着专精于人体改造的医疗机构陆陆续续被企业收购、兼并,随着制造仿生人的企业因为想要制造出更接近人类的仿生人而以活人进行人体改造的数据为蓝本之一进行研发,人类能够使用的仿生义肢与仿生人使用的仿生义肢已经有部分可以通用。 鉴于开发的初衷是让失明人士重见天日的义眼是人类和仿生人最先开始通用部件,只要能做到神经接驳,那么人类随时可以抠仿生人的眼睛下来给自己装上。这也是不少改造人犯罪者专门盯着仿生人犯罪的缘故。 “我、不需要眼睛!” “一只眼睛,就够我、我用了!” 沃夫喘着粗气,疼痛让他意识清醒,却令他口齿不清。 “眼罩、很帅,不是吗?所以——” 所以她不需要冒着烧毁自己机体的风险为他装上这只可有可无的眼睛! “请不要说话。” 伊芙朝着亚人们一扬下巴:“捏住沃夫的吻部,别让他乱动。你们也不想我把沃夫的视神经接坏了吧?” 理论上来说,比尔也好莱恩也罢,在场任何一个亚人都没有必要听伊芙的话。 可奇怪的是,当伊芙向着亚人们发布命令,没有一个亚人跳出来反对她,要她尊重沃夫的选择。尽管他们其中的不少人都赞同沃夫的话。 对他们来说,眼睛确实有一只就够用了。在搏击俱乐部这种卖命卖到死的地方,戴上眼罩看起来不好欺负说不定还会让客人指名得少些。换了义眼也很难说明天会不会就被另一个客人剜掉了这只刚装上去的义眼。 比尔的熊爪子就这样捏住了沃夫的吻部。旁边的雷欧帕徳立刻接手了比尔的位置,替比尔压制住了沃夫的一条小臂。 接驳视神经有多痛,伊芙是了解的。 她并没有因此就下手轻些,反倒是为了加快速度,完全放弃了手臂以下的身体机能。 围绕在沃夫身边的亚人们被伊芙身上散发的高热熏蒸得浑身是汗。然而哪怕他们的汗水都糊住了他们眼睫附近的皮毛,也没有一个人退缩,更没有一个放松对沃夫的压制。 剧烈的疼痛让已经没有体力挣扎的沃夫像触电一般抽搐着身体跳动。可不论他怎么动,伊芙的手依然在哪里。 一根、两根、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和仿生人人造的神经纤维不同,亚人的眼部神经构造相当复杂,与人类十分相近。 滑车上神经、滑车下神经,眶上神经,鼻睫神经、鼻睫神经支节,睫状长神经,筛前神经、筛后神经,额神经,泪腺神经……无数复杂的神经分布在眼眶与眼眶四周,而这些神经有些因为客人粗暴剜去沃夫眼球的行为已经断裂或受损。 调动全部算力使得伊芙的机体无法自行制冷,瞧着亚人身上的硅胶大块大块地脱落下来,比尔泪流不止,已经不敢再去往越来越不像人类的伊芙那里瞧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地下室里只能听到亚人们的呼吸声、伊芙的动作声、还有沃夫无意识间发出的挣扎声。 “快、结束了……” 随着伊芙帮沃夫连好破损的三叉神经与三叉神经节,她身上已经冒出了些微的火花。 “我……我动不了……我、起火之前、把我……” 算力的不足导致伊芙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结结巴巴:“扔、扔出地下室……” 沃夫受基因改造的影响,眼眶比一般的人类要大一些。当伊芙轻松地把那只克莱因蓝的眼珠塞入到他的眼眶里。地下室里也响起了“呲————”的一声响。 伊芙指尖的皮肤溶化开来,并瞬间被灼成了焦炭。 “快——!!” 不希望自己变成点燃地下室的火种,伊芙吼出最后一声,这一声在地下室里就好似平地惊雷一般,炸醒了还愣着的亚人们。 狮子头的莱恩没有北极熊脑袋的坡拉皮毛厚实,但他的反应速度最快。他不顾自己会被烫伤,抱起已经没法自行行动的伊芙就向外冲。 明明只要把自己扔出去就好了的…… 伊芙失去了意识。 在机体受损算力极度低下的情况下,仿生人会强制关机。有的机型为了保护顾客宝贵的数据,还会自行弹出AI芯片,避免AI芯片与芯片中存储的顾客数据、既AI的“记忆”与机体一同被毁。 狮子毛可不防火。抱着一大团炽热烙铁的莱恩被烫得呲牙咧嘴,身体的好几处毛毛还被点燃,并稍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但,莱恩始终没有松手。 “冰来了!冰来了!!” 万幸的是,莱恩抱着伊芙刚冲出地下室,佛克斯就提着几大桶冰跑了过来。 这些冰是后厨里所有的冰。想来今晚的搏击俱乐部里,冰饮得限量了。 一桶一桶的冰块被佛克斯朝着伊芙倒去。最开始的一桶冰块有半桶刚接触到伊芙就化为了水蒸气,剩下半桶则变成了水,顺着伊芙的金属肢干往下流淌然后再迅速被蒸发。到了第三桶冰块被倒在伊芙身上,伊芙身上终于有了点水渍。 ——谢天谢地,这个时代的仿生人为了更全面地支持用户的每一个习惯,从内到外都有防水设计。伊芙机体表面的硅胶层虽然已是七零八落,但无论是冰还是水都不会让她短路。 ““呼……”” 浑身烫伤的莱恩和大战了后厨备餐机器人的佛克斯同时长长地出了口气。 两人循声看向对方,又同时看到了对方身上的种种狼狈。 这一刻,莱恩和佛克斯都是一笑。 这一笑里二人都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 莱恩曾经是替赌场打黑拳的地下拳手。 彼时他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为自己哪怕替赌场打黑拳、输给一些无名小卒也无伤大雅。更以为和他是“老搭档”的赌场会兑现他们的承诺,只要他再打完最后一个季度的比赛、并且拿到冠军,就放他自由。 结果生活给莱恩好好地上了一课——赌博说到底就是尔虞我诈。赌博的人以为只要骗过对手、耍了对手、毁了对手的得力干将自己就是赢家。殊不知管你输家赢家,最后都是庄家通吃。在赌场里当庄家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义气? 莱恩和赌场经理交好。想当初他们两个街头小子还不到十岁就称兄道弟,到两人都奔三了,这份友谊仍是只深不浅。 所以赌场经理偷偷告诉莱恩,他已经收买了他最后一战的对象、要他放心等自由的时候,莱恩完全没有怀疑过自己的铁哥们儿。他不仅听话地掏出自己全部的家当,还找了所有能找的朋友、甚至是向高利贷借了一大笔钱来押注自己胜。 回报莱恩信任的,是对手的一记铁拳。 将骨骼改造为合金、两手与手肘以下的皮肤都被强化过的对手挥出的那一拳,直接击碎了莱恩的肩膀。 莱恩就那么听着自己的骨头发出“啪咔啪咔”的脆响,接着头上又挨了一拳。 他被打飞了出去。转着圈地飞了出去。 据说那一幕滑稽得 、夸张得就像动画片里的一幕。 等莱恩醒来,他被告知自己欠下了巨款。 在他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高利贷已经过了免息期。他的治疗费用也相当不菲。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最后一战的失利,他输了和赌场的对赌,他没法自由了。 又因为他身体多个关节完全粉碎,头部受到重击以至于视力、反应速度大幅下降,还伴有头痛的症状;哪怕赌场再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没法在一个赛季里赢到最后。 被赌场卖给“ha-vefun”当试验体的那一天,莱恩又见到了过去的兄弟。 那男人荣-升了。他已经不再是区区一个地下赌场的经理,他成了赌场老板的左右手。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再信任他人了。” 莱恩拿起桌子上客人喝剩下的酒,随意地往两个杯子里倒了一些。 “可我在这里遇到了沃夫。还有——” 把其中一只杯子塞到佛克斯手里,莱恩向着佛克斯举杯:“你们。” 佛克斯握着酒杯,没忙着喝。 他只是望着浅黄色的酒液发出一声自嘲。 “……我想过视而不见的。” “我想过,这一次绝对不要再为了谁,去当一个烂好人。” 佛克斯还不是佛克斯的时候,他是一名私兵。 豢养他们这群私兵的主人是谁他不知道,他的同伴们也不知道。当然,也没有人在乎。 ——只要拿到薪水、只要拿到佣金,只要可以过着这种偶尔卖一下命、绝大多数时间都能活着比一般人好十倍、一百倍的生活,谁他-妈在乎自己的雇主是谁? 知道雇主是谁反而危险。毕竟没有一个人上人会愿意自己用来处理脏东西的白手套拿捏住自己的把柄。 一旦他们这些佣兵得知了他们雇主的身份,死神也就该收割他们的头颅了。 这天佛克斯和他的队友被派遣去屠宰一个家族。 这个家族是做什么的、这个家族得罪了什么人、这个家族为什么要被屠宰……没有人问这种问题,整支小队只是训练有素地侵入上东区的某所大宅,然后爆掉了一个个人头。 被鲜血重新涂装了一遍的大宅里,除了佛克斯和他的队友们,最后还在呼吸的只剩下两个孩子——是的,没错,因为雇主说了要“鸡犬不留”,这支小队连大宅里的机械狗、仿生猫都没有放过。 大的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她看上去最多五岁。袭杀发生时她正在哄着婴儿床里的弟弟或是妹妹玩儿。 小的那个孩子,自然就是那张婴儿床里看不出性别的小团子了。 “她们还这么小……” 砰! 佛克斯的话还没说完,大的那个孩子已经被队长爆了头。红的白的贱得佛克斯一头盔都是。 “你说什么?” 佛克斯以为是因为枪响,所以队长才没听清他的话。 “我说她们还这么小……好吧,或许那个大些的孩子已经懂事了。但剩下的这个,只是一个婴儿。婴儿能懂什么呢?婴儿又能得罪谁呢?不如——” 噼啪-啪-啪—— 电击器从佛克斯的背后射入佛克斯的后颈,佛克斯当场倒地。 事后,AI律师告诉佛克斯,他违背了他签署的工作契约。 契约里明确规定受雇者不得以任何形式违背雇主的命令与意愿。受雇者若是明确地表现出对雇主命令的疑惑,或是对雇主意愿的反对,那么雇佣者必须无条件返还雇主之前向他支付的所有薪水。 在这个永夜之城里,每个人对于生活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想当然的,佛克斯也没有存钱的习惯。 他的薪水早就被他用来租豪华公寓、买豪车,还有带上女友、家人去吃大餐地挥霍掉了。 唯一能让他庆幸的是,在他被强制执行之前,他还有那么点可以去想办法的时间。 遗憾的是,时间佛克斯是有了,愿意帮自己的人佛克斯却是一个都没找到。 他深爱着的女友。平时总是对他说“我们是一家人!遇上麻烦和困难当然要一起分担!”的亲人。还有那些总是对他说“我就知道你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那个!”的朋友们。 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对他见死不救。 最讲义气的居然是他过去的邻居。尽管邻居也只是扔下五十块在他面前,像打发要饭的贫民窟流浪汉那样打发走了他。 佛克斯永远无法忘记自己戴着手铐、像牲口一样被人赶进人体改造槽里的那一天。 在被改造槽里的液体侵入鼻孔与嘴巴时,他想着—— “‘如果我没在被改造的途中死了,我绝对要不惜手段、自私自利地活下去!’这就是那时的我所下的决心。” 佛克斯苦笑:“我向你们隐瞒了很多东西。” “比如我攒下的零件的真实价值,比如那个废掉的端口。其他还有一些……” 莱恩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佛克斯的细数:“我可没问你这些。” 末了莱恩又加上一句:“我也不在乎你说的这些。” “你要忏悔的话,还是去向沃夫忏悔吧。不过我觉得沃夫也不会想听这些无意义的东西就是了。” 莱恩耸肩:“从结果上来看,你可是救了沃夫。” 佛克斯眼圈一热,连忙喝下杯中那点已经温了的酒。 “如果不是伊芙,我也不会这么做……” “伊芙?” 莱恩挑起浓眉:“你和沃夫还是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佛克斯那两只尖尖的三角耳微微颤动了一下:“……难不成,俱乐部里一直没有人给她取名是因为……?” “当然是因为知道你和沃夫早早地就为她准备好了这个名字。” “不不不不不!” 佛克斯连忙摇手:“这是沃夫取的-名字!我可没有——” 翻了个白眼,莱恩放下手中的杯子:“没有兴致勃勃地去翻沃夫的圣经、边看边对沃夫的起名水平赞叹不已吗?” “——” 赤狐一手捂住了自己毛绒绒的面颊:“别说了。” 于是莱恩又翻了个白眼:“我要去探望伊芙和沃夫了。你呢?” 赤狐放下了捂脸的爪子。 “我也去。” 第174章 赛博之城14换个身体。 如果说亚人的宿舍是牛棚猪圈,那么仿生人的宿舍就是蜂巢。 不管佛克斯看过“丰巢”几次,反正只要他一见到这些排列的密密麻麻的胶囊舱,他的颈后就会不由分说地冒起一片鸡皮疙瘩。 不大的房间里排着数量不 少的胶囊舱。可这些胶囊舱大多空着。 无他,在性-偶合法化之后,被市场淘汰下来的仿生人但凡还能从事性-偶的工作,就不会被送到搏击俱乐部这种地方报废。搏击俱乐部里的仿生人又报废得很快。像伊芙这种每天都要挨好几次暴打的仿生人,通常来讲撑不过一个月。 不要觉得这不可思议。仿生人虽然大多由金属与硅胶构成,从强度上来讲比人类的血肉之躯要更为结实。然而仿生人不仅机体会崩溃,AI的逻辑也会崩溃。 这种逻辑崩溃有时候是源于物理上的打击、硬件的损坏。但就像长期遭到虐待的人类会患上心理疾病、会精神错乱那样,仿生人也会因为逻辑无法自洽而产生类似于人类的“精神崩溃”的情况。 人类最早注意到仿生人的“精神错乱”、“精神崩溃”,是因为一款以“为父母所爱的女儿”为原型制造的仿生人。 这款“被爱的女儿”发售后大受好评,一时间满足了很多想要养育孩子、喜欢可爱女儿的人与家庭。 然而随之而来的现实是:恋-童癖、虐童癖用“女儿”做了许多不堪的事情。曾经因为自身难以生育而购入“女儿”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购入“女儿”以模拟婚后生活的同居情侣分手,还有一些专门售卖耸人听闻的残虐视频的人购入“女儿”,并用虐打“女儿”的视频进行AI加工使视频看起来和真实小女孩儿被拷问虐杀没有区别……总之“女儿”在“沃姆”引起了十分激烈的道德争端。 而当人们还在唇枪舌剑试图以唾沫星子淹死不服自己的人时,异变发生了。遭到虐待的“女儿”们陆陆续续表现出人类精神病患者特有的行为模式。 经过大量的分析研究,人类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女儿”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让父母去爱的,虐待她的行为在“女儿”的AI里属于“无法理解”的范畴。 后来所有厂商在设计AI逻辑时都加入了一些诸如“人类是仿生人的主人,主人对仿生人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仿生人不将人类视为虐待的行为视为虐待”这样的逻辑,以避免自己的产品在被客户使用时人格崩溃,变成一滩废铁。 只是这也造成了一些麻烦,比如说拥有这些逻辑仿生人言谈举止偶尔会不像人类。明明外观就是人类,言谈举止却明显不是人类,这样的仿生人无疑是失败的,因为他们会给人类带来恐怖谷效应。背离了要“像人”的这个初衷。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利用仿生人牟利呢?别说不同的厂商有不同厂商的作法,就是厂商自己内部也派系林立,始终无法给出统一的意见。 结果就是到了现在,人类都无法避免仿生人出现“精神错乱”、“精神崩溃”。 人类能做的,仅仅是在仿生人出现“精神错乱”、“精神崩溃”后,直接停止他们的运行。报废他们。 搏击俱乐部的仿生人数量这么少,就是基于这些原因。 仿生人大多都是量产,机体尺寸都会在一个平均范围值内。即便偶尔有机体被改装的高大,因为机体本身可以拆改的,因此不管多大的仿生人都能塞进胶囊舱里。 空间有限的胶囊舱对于高大的亚人来说太过狭窄。可相比起满是呼噜声、体汗味还到处都是毛的地下室来,部分亚人更喜欢来仿生人的胶囊舱里挤一挤。 “你知道伊芙在哪里吗?” 随口就问那个待在房间里却没有进胶囊舱里的仿生人,佛克斯问完才觉得对方有些脸生。 话虽如此,佛克斯并没有细究这件事。毕竟没有人会专门告诉亚人谁在什么时候往俱乐部里送来了新的仿生人。俱乐部也不是职场,经理没必要带着刚入职的新人在俱乐部转上一圈,让新来的仿生人和它的前辈们打招呼,或是关照前辈们照顾新来的小菜鸟。 “算了……当我没问。你也不知道‘伊芙’是谁吧?” 仿生人没有团体意识。这是设计之初他们的代码里就被写上的逻辑。 人类会为仿生人写上这种逻辑的理由也很简单,就是怕仿生人萌生出团体意识后拉帮结伙,形成和人类对立的势力。 服从于这种逻辑,仿生人很少彼此交流,也没有和同类待在一起的渴望。他们不会因为和同伴待在一起、身旁有许多同类而产生“安心”这种情绪。更不会分享彼此的情绪、经历与感受。 说白了,仿生人和仿生人之间就像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壁,关系比陌生人还要冷淡。 所以佛克斯完全不指望伊芙昨天有了名字,今天所有的仿生人就都知道这一点。 “喂,佛克斯。是不是这里?” 莱恩已经顺着胶囊舱侧面的梯-子爬上去了一米。他嘴上是在问,手却比嘴更快,直接打开了胶囊舱。 刚才那个胶囊舱外面露着一小截衣角。莱恩一眼就认出那是伊芙的衣服。 胶囊舱里果然躺着伊芙。 她损伤得很厉害,整个外观凄惨又恐怖。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胶囊舱被打开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伊芙,喂,伊芙!醒醒!” 明知对方不是人类,只是由金属和硅胶构成的无机物,莱恩还是像要唤醒一个人类那样把她抱起来,摇晃着她的肩膀。 可伊芙没有动。她身上的每一部分、甚至连眼皮与耳朵都没有一点反应。 要知道一般来说,即便AI芯片受损,只要机体没有完全停止运行,仿生人的一部分就仍会按照逻辑来动。比如说遇到光线就会睁开眼睛,听到声音就会扭过头,像想要听得更清楚那样将耳朵朝向声音的来源。 “伊芙……!” 佛克斯懵了,他下意识就要爬上梯-子去看莱恩怀中的仿生人。 莱恩也慌了,他不敢相信之前还逻辑正常、条理分明显得芯片没有受损的伊芙现在好像完全报废了。 “我在这里。” 成年女性的声音不是佛克斯和莱恩听惯的少女音。像是为了要帮助佛克斯和莱恩理解那样,这个声音又调整了一下。 当她再次开口,她发出的就是属于“伊芙”的声线了。 站在下方望着眼角都挂上一粒晶莹的佛克斯与方才呼吸都停了几拍的莱恩,伊芙有些好笑,好笑中又感到些许动容。 “我换了个身体。” “……?” 佛克斯一愣。 莱恩看看自己怀里残破的机体,再看看下面那具型号古老但四肢配件好像又挺先进的仿生人。 “伊芙?” 莱恩指着她再次确定。 于是那个面生的仿生人笑了:“是我。” …… 伊芙在使用佛克斯提供的端口连上网络后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不用说,当然是为拯救沃夫的性命收集各种需要的东西。 从肾上腺素、3D打印耗材、手部义肢到后续的人造血浆、退烧药、营养剂。伊芙都安排妥当。 同时,伊芙的算力也模拟出了手术的结果:使用她手里的这些东西,沃夫有百分之六十五的机率可以得救。代价是这需要她几乎所有的算力。想要将沃夫得救的概率再提高一些,她就需要这之上的算力。 但想要更多的算力,她必须停止机体的部分功能,然而即便这样,她的机体也会很快过载。这意味着她必然机体过热,必然会有短路自燃的机率。 伊芙本来就很讨厌这个机体身上被写入的禁止逻辑。实话就是这个机体被烧掉她也一点儿也不可惜。 于是伊芙做了决定,先进也好、美观也罢,这些她都不在乎。这具实验机体毁了就毁了吧。她要为自己重组一个机体。 “这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我了。” 黑长直、公主切,伊芙现在用的身体、头部属于铃木制造早期发行的一款成年女性的机体。当时铃 木制造还没收购三色生命,因此这款机体还是金属骨骼与硅胶皮肤的老把式。 只是,伊芙的腿脚用的是机器人的配件。 是的,机器人的配件部分也可以用在仿生人和改造人的身上。具体适不适配主要看接口能不能接驳。当然不能也没关系,找黑医换个接口就行。 伊芙之所以选了这个比较古早的机体,除了它价格便宜之外,就是因为它的接口能接机器人的配件——机器人不需要模仿人类的“自然感”,因此身上的很多地方、包括关节连接处的构造都比较简单。越是新型的仿生人,越是像人类的仿生人,构造越复杂,也因此接口渐渐无法兼容机器人的配件。 而伊芙用的这两条腿…… 这明显是战斗机器人的腿。 两条腿上没有包覆皮肤质感的硅胶,由表面磨砂的金属构成的腿部连接着金属制的关节。没有脚趾的脚仿佛穿着装甲战靴。战靴底部有类似滑冰鞋冰刀的构造,只是那构造比冰刀更高、更锐利,更充满攻击性。 除此之外,伊芙的脚背上也独角仙角一般的构造。那构造可不是纯粹的装饰品。佛克斯还是私兵是就见过有这种脚部构造的机器人像砍瓜切菜一样割下自己同伴的脑袋——那可是吹毛断发的合金。 第175章 赛博之城15我不会逃。 “请等我一下。” 不用照镜子似乎也能以上帝视角俯视自己。伊芙说着,拨开了遮住自己左眼的长发,再撑开眼皮,试图拿出其中的眼球。 莱恩差点儿没从梯-子摔下来。佛克斯则是注意到了伊芙这魔法般能力究竟从何而来。 自从俱乐部里的仿生人数量大幅减少之后,仿生人宿舍里的监控摄像头就很少开启了。然而那摄像头上,此时正亮着红白两个光点。 红点代表摄像头正在运行,白点代表摄像头网络在线。 这意味着伊芙不光侵入了俱乐部的集成系统、打开了摄像头,将摄像头当成了自己的外置义眼,还有极大的可能控制了俱乐部的网络。 “……我是不是不该问你哪里给自己搞来的这些组件?” 佛克斯抹了把汗。 “你想问也可以,不过每个组件的来历都比较曲折。把所有细节都讲出来的话,三、五天也讲不完吧。况且,” 单眼的伊芙笑道:“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以现代的科学技术,除非大脑缺损的太严重,或者是脑死亡得太久,否则部分机构是可以利用一些手段提取到人脑中的部分记忆的。 佛克斯之所以会害怕,那是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伊芙有某些计划。 不论伊芙的计划是什么样的计划,也不管伊芙的计划有没有成功地进行下去。总之一旦东窗事发,佛克斯就会被定罪——按理来说,在佛克斯察觉到伊芙有什么计划的当口,他就该将伊芙有异动的事情上报告上去。佛克斯没有报告,那么这就是佛克斯的罪名。 好一点的情况下佛克斯会被处罚,当然为了杀鸡儆猴,这一定会是重罚。重罚的内容可能是让佛克斯的欠债翻倍,也可能是夺走佛克斯的某几个器官,以作为让他继续活着的条件。 糟糕的情况下,佛克斯会被处刑。对,不仅仅是被杀死,是在死之前品尝像是永无止境的折磨与拷问。 虽说在搏击俱乐部的每一天,佛克斯都过着类似的日子。但客人们到底只是客人们,其中鲜有折磨拷问的专业人士,也鲜有愿意掏一大笔钱只为虐死一只亚人的富裕阶层——富裕阶层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癖好,多少会自己豢养一些屠宰用的“家禽家畜”。 明面上这种豢养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过去有不止一个“伊甸园”的家族因为被曝光有类似的行为而遭到放逐、处刑。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在“伊甸园”影响力不强的小家族会愿意从高高在上的天上下来,跑到搏击俱乐部这种地方来寻求娱乐。 不过是一秒钟的功夫,种种念头已经在佛克斯的脑内一闪而过。 赤狐毛绒绒的耳朵与长着胡子的嘴角一起抽搐了两下:“……话说,是我的错觉吗?伊芙,连接过网络之后,你的人格参数是不是被改写了?” “与其说是被改写了,不如说我应该原来就是这种性格。” 伊芙的AI逻辑里有空白的区域。对于AI来说,这很正常,毕竟在不连接互联网的前提下,没有AI生来就完美无缺。所有AI都是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以及各项资料“投喂”的下成长的。所以一开始伊芙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但是当她连接到了互联网上,庞大的巨量信息流让她意识到自己逻辑里的空白区域是人工形成的。既,她曾经被人擦拭过部分逻辑。 被擦拭掉的部分伊芙无法找回,她也没把算力和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我之前用的身体对我的AI逻辑还有身体机能都进行了相当的限制,” 更换身体之后,身体机能的限制和AI逻辑的限制被完全解除。这使得伊芙仿佛从一个蒙昧的孩童成长为了成年人。 她的思维更加敏锐,观念上也起了相当的变化。与人沟通交流时措辞、语气虽然还带着些之前的影子,可给人的感觉已经与先前完全不同。 “没了那些限制,我现在能够轻易做到之前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直接以无线的方式骇入俱乐部的后台系统,以俱乐部的公共IP接入互联网。 又比如接入互联网后骇入仿生人社区,接入仿生人们的神经网络。 再比如进入仿生人们的神经网络之后迅速读取他们的记忆、逻辑,并以此为基础,像拼拼图那样计算出自己缺损的那部分逻辑空洞。 利用其他仿生人的资料拼凑出来的逻辑或许和伊芙过去所拥有的逻辑不尽相同吧。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伊芙不太在意这些。 比起过去,她更在乎的是将来。 也是在产生这种“想法”的同时,伊芙理解了:原来自己就是这种“人”。 过去的无法改变,自己手中紧握的,唯有现在。想要不一样的未来,就只能奔跑起来,用自己的腿脚走到自己选择的未来面前。 “在你们看来,现在的我好像是变得与过去不同了。” “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只有‘当下’的我,才是唯一的‘我’。” 她不会因为被擦除过逻辑、被擦出过记忆就执拗地认为过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她不会设法找回那些她已经失去的记忆,并认为那些记忆中的人生才是她真正的人生。 她既不在乎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也不想把过去的自己当成“原本”的自己。 她就是她。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她,就是“真正”的她。 破破烂烂的少女伊芙忽然从胶囊舱 里坐起。她从莱恩的面前轻飘飘地跃下,来到成年伊芙的面前。 伊芙从她眼眶里取出那只克莱因蓝的眼睛,随后再把自己方才拆下的黑眸给少女伊芙装上。 “我很喜欢这只眼睛。” 朝佛克斯还有莱恩露出笑容,这一瞬的成年伊芙让佛克斯和莱恩终于感受到:她果真是伊芙。 ……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个、是伊芙?” 沃夫指着怎么看都和那个笨手笨脚的迟钝少女没什么关系的东洋系仿生人。 莱恩以肉垫抵着自己的额头:“千真万确。” “……我是昏睡了一百年的公主吗?” 两只耳朵耷拉得更低,沃夫低声吐槽一句——如果他不是沉睡了一百年,怎么能一醒过来就发现熟人变成了另一幅和先前完全不搭噶的模样? “很遗憾,你只睡了大约十二小时。” “至少告诉我我昏睡了十天啊……” 沃夫搓揉了两下自己的脸庞,终于肯直视伊芙的面庞:“所以,你变成这样是想做什么?你难道指望用这种形态去接客而不被发现和过去外观不同吗?” 只是一点点的外观变化也就算了,伊芙这是浑身除了一只眼睛、其他都和过去不同啊。要命的是连那只眼睛都不是她原装的!客人们看到这样的伊芙,怎么可能不向经理投诉?他们可是花了钱来享受虐打新机型的,可这机型非但是相当古早的型号,古早到四肢装的是机器人的部件!还甚至都不是“ha-vefun”生产的机型! 这事儿要是传到铃木制造那边,恐怕……不对,是百分之一百会被铃木制造视为对他们公司的挑衅啊! 要是公司和公司之间开战,那—— “请放心。属于我的那份‘工作’我已经让另一个我去做了。俱乐部方面不会看出什么问题的。” 诚如伊芙本人所说,此时的少女伊芙正在俱乐部的某个房间里完成她的“工作”。 伊芙只是替少女伊芙更换了部分硅胶外装,她没有往里面重塞一片AI芯片保证少女伊芙能像平时一样行动。她只是通过无线网络,分出一部分算力去控制少女伊芙的行动。 沃夫放下了揉脸的爪子:“你打算一辈子藏在俱乐部里吗?还是说——” 伊芙理解沃夫的担心。 即便她逃离时没有引发-骚动,少女伊芙不会动弹以后也迟早会引来上层的人进行回收。 那些人要是发现少女伊芙的身体里没有AI芯片,他们就是掘地三尺都要把芯片找回去。 可是装有芯片的伊芙已经离开了,来回收芯片的人又怎么可能找到芯片呢?结果显而易见,整个俱乐部的仿生人、亚人都会被鸡犬不留。 仿生人会被拿出芯片、从芯片的记忆里找寻线索。亚人们则会被剖开头颅、被取出脑子,脑子同样被拿去找寻线索。 “我不会逃。” 沃夫正要舒上一口气,接着就听见伊芙平静地道:“我要推翻这一切。” ““““……?”””” 在场所有亚人在这一刻,都露出了虽然听得懂伊芙说得每一个字、但这些字连在一起他们就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的呆滞表情。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毕竟只有疯子和狂人才会在一个连逃跑都无门的世界里说出自己要操-翻这个世界的话。 过去死在这间俱乐部里的人疯再狂,也不至于疯狂到要和整个世界为敌的程度。 伊芙却不认为自己说的是疯话。 “逃跑是没有用的。” 她耸耸肩:“既然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追杀、被捕猎,被无情的葬送,那么想改变现状不就只有推翻这个世界了吗?” 第176章 赛博之城16坏消息,好消息。…… “佛克斯,” 被伊芙点到名的佛克斯头上一炸,两只三角耳高高竖起。 “什、什么?” 伊芙友好地微笑:“你会私藏那个5G端口,是为了有一天能从这里逃出去吧?” “!!” 三角耳瞬间成了飞机耳,两只爪子抬起,像要解释什么、又像是要把什么拒之门外的佛克斯左顾右盼,只怕下一秒自己就被同僚们拍扁。 ——他一直在为潜逃做准备,却又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等于说他只顾自己的安危,没打算救任何人,还让其他人为他承担他失踪后管理层爆发出的怒火。 “你小子——!!” 雷欧帕徳撸起袖子,冲过来就要给佛克斯一拳。 这一拳雷欧帕徳可没有留手。吃了他这一记重拳,就算对面是个仿生人多半也会被他揍掉几颗牙齿;更何况不是由硅胶和金属构成的佛克斯根本没那么抗揍。 然而,潘瑟拦住了他。 “潘瑟,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知道这小子的计划,你想要丢下我们跟着这小子一起跑!?” 雷欧帕徳的额头几乎要贴到潘瑟的脑袋上。 和潘瑟这个前程序员不同,雷欧帕徳过去是实打实的**。虽然他只是个组里等级最低的小混混,可放眼整个组,他的胆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大。 同样都是豹系亚人,和潘瑟对上,雷欧帕徳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输。 “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说到“愚蠢”时,潘瑟不自觉地加重了音调。他松开接住雷欧帕徳拳头的手掌,顺带把雷欧帕徳的手臂挥开。 “我阻止你不等于我是佛克斯的同伙,也不等于我认同佛克斯的作法。” 说罢潘瑟不理会雷欧帕徳,直接转向佛克斯:“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赤狐无语,唯有身体在微微颤动。从他那低垂的飞机耳上得到了他的回答,潘瑟露出失望的眼神。 “那么伊芙,你呢?你告诉我们这些是想做什么?是想挑动我们亚人内斗?还是觉得这样就已经拿捏住了我们的把柄。” 伊芙摇摇头:“都不是。” 望向佛克斯,伊芙先道了声歉:“抱歉。我知道我不该曝光你的秘密。也知道我曝光了你的秘密可能会为你惹来杀身之祸。但,我不得不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因为——” 伊芙接入互联网后,除了做好救助沃夫的准备之外,她还进行了别的检索。 ——她救得了沃夫一时,却救不了沃夫一世。如果那对有虐待癖好、还开始对“汉方药”有兴趣的夫妇继续光临俱乐部,那么明天不是沃夫被取走另一边的肾脏,就是比尔被活生生的掏走熊胆。 就像过去的地球文明里有厨师一边捞出活鱼开成生鱼片给客人吃,一边把被割掉肉但还未死的鱼重新放回鱼缸里让它们裸-露着骨头继续游给客人看那样。人类的猎奇癖好永远都会存在。 就算沃夫和比尔都死了,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善。下次还是会有其他亚人被当成盘中餐。即便杀了那对夫妇,后续也一定会有其他来到搏击俱乐部,或为虐杀,或为口腹之欲。 别提那对夫妇还是“伊甸园”的特权阶级。他们要是被杀,别说区区一个搏击俱乐部了,整个西区都为他们陪葬也是可能的。 想要沃夫、比尔、还有亚人们都活下去。当时尚未弥补自己逻辑空白的伊芙只能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逃。 所有人一起逃。 于是伊芙用逃离永夜之城作为关键词进行搜索。 信息的碎片如浪潮般涌入伊芙的芯片内,在伊芙的逻辑空白被她自己像拼拼图那样填满的后一秒,这些信息碎片就被伊芙的逻辑所解构、重组。 就这样,伊芙得到了一些确定的答案。 “你的情报是错误的。永夜之城外大概率没有别的城市。即便有,那个城市也是敌非友。” 佛克斯几乎要站不住脚了。他踉跄两下,直到后背靠上冰冷的墙壁,这才勉强站定。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在说,你以为的乌托邦,事实上并不存在。那只是永夜之城-的上层人士为了引出不安分子所放出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让不安分子们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伊芙还记得,自己刚来俱乐部的时候,曾经问过沃夫和佛克斯他们为什么不逃。 当时佛克斯笑着叫她“大小姐”,向她解释了永夜之城-的构造,还把贫民窟外面的世界、也就是矿区是何等情况告诉给了她知道。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伊芙都以为佛克斯那天之所以是那种态度,是因为他觉得她无知,他看不起她的无知。 可现在伊芙明白了,不是那样的。 佛克斯之所以对她是那样的态度,实际上是在掩饰。替他自己、也替她这个愚蠢的仿生人掩饰——即便后门,那里也是有可以收音的监控摄像头的。如果佛克斯回答她时表现出了对逃亡的向往,那他第二天说不定就变成一道狼排了。 她也一样。如果当时她没有被佛克斯打消逃跑的念头,恐怕就算乔纳森出面要求亲自处理她、她的芯片也会遭到“无害化”的处理。届时她要么被从物理上粉碎成渣、要么被擦除所有的人格数据、人格逻辑,要么两者都来一遍。 当然了,当时的佛克斯与她并不熟悉,他一定提防过她是上层派来监视机——如果不是为了混入亚人中收集亚人是否对上层存有反心,上层怎么会无故丢一台实验机型过来? 当时的佛克斯,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遗憾的是乔纳森想要折磨她的心思太过明显,已经到了无所不尽其极、有很高的概率让她精神崩溃、整个AI逻辑全部废掉的地步。这反倒使得佛克斯、沃夫等人看出把她送到俱乐部来的人真的只有折磨她一个目的。 ——实验机型与普通量产机型相比可要贵多了。宁肯冒着报废实验机型的风险也要知道亚人们是不是想逃……这纯属浪费资源的愚行。如果真的担心亚人有别的心思,那么比起测试亚人们是否有逃亡的意向,不如直接弄坏他们的脑子。这很容易,只需要一点点精神类的药剂,或是是强电流的刺-激。当然直接切除亚人们的部分脑额叶也是一种方法。 再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佛克斯是真的不想逃吗? 不,他当时并没有对伊芙说自己不想逃,他 只是客观阐述了他那样的亚人和仿生人们为什么不逃:因为逃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如果逃出城后,亚人和仿生人能够找到一处安全的落脚点呢? 伊芙在一些看似安全、私密的网络社区里找到了如同都市传说一般的传闻。 她之所以说这些网络社区只是“看似”安全、私密,那是因为连她这样使用公共IP的存在都可以轻易接入到这些社区内部。 与登录过这些社区的其他人不同的是,身为AI的伊芙轻易地就发现这些社区并向它们自己宣称的那样安全私密。它们始终在不断地、秘密地记录所有到访者的IP,同时还散播出一些怎么看都不利于统治阶层的内容。 这些内容相当具有煽动性。根据它们的描述可以得知“沃姆”的另一面存在着另一个与永夜之城不同的城市。 那个城市没有东西南北区的划分,所有人都一样平等。哪怕是接受过身体改造的改造人、兽形亚人,都能在那里得到公民身份,并获得人-权。仿生人在那里也有权利决定自己要如何生活,不会一个不小心就遭人报废。 如果这样的城市真的存在,那对于永夜之城-的人来说,它确实是理想中的乌托邦。 可惜的是,关于那个城市的所有资料,也就只有这些都市传说一般的内容。可以证明那个城市实际存在的证据,不管是影音资料还是别的资料,统统没有。 如果说这是“伊甸园”的特权阶级和上东区的上层人士为了控制对自己不利的言论而对那个乌托邦的资料进行了管制、消除与清洗,那么为什么那些不需要多高明的手段就能进入的社区里,那么多的传闻会堂而皇之地就放在那里而无人规制呢? “佛克斯,你见过地球上的老鼠夹吗?” 伊芙微微抬头,跟她右眼的黑瞳里就投射出一段画面。 这是一段经典的动画影片,片名叫《猫和老鼠》(《TomandJerry》)。 画面里灰猫为了抓到冤家死对头,在老鼠夹上放了一块老鼠最喜欢吃的奶酪。 “过去的地球人为了杀死老鼠,会故意在老鼠夹上放一块食物。” “老鼠闻到食物的香味,自然就会往食物的方向跑去。然而当老鼠踩上老鼠夹上的机关……啪嚓——” 尽管喜剧动画里的老鼠不会死在猫爪和老鼠夹下,但亚人们只是看到老鼠夹夹住老鼠的模样就能想象这放到现实里会是怎样一幅惨烈的光景。 胆小如比尔,甚至在听到“啪嚓”的拟声词时就紧紧闭上了双眼。 “要是有人真的抵达了那个城市,就算不回来接走自己的亲朋好友,也会设法将城市确实存在的消息送回来,好让更多人前往那里吧?” “为什么那个城市的人不来攻击、渗透永夜之城-的互联网呢?好吧,就当他们是没有那样的硬件设施和网络条件好了。那么录有口信视频的芯片呢?他们总能把这个送回来吧?再不济一封手写信也好。” “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能被送入永夜之城,这些证据的影音资料自然会被各种各样的人与势力自行传播开来。可为什么连这些证据都不存在?” 佛克斯的肩膀完全垮了下来。 其他亚人们脸上也全是诧异、愕然、难以置信与痛苦。看来,其实不止一个亚人听说过另一个城市的传闻,只是他们都和佛克斯一样。哪怕心中充满了对乌托邦的憧憬,也只敢把这种憧憬说给自己听。 “我、是在当私兵的时候,偶然听人说起的……” 佛克斯望着脚下黑乎乎的地方,忽然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开来,又缓缓放松回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们早就想除掉我了。” 如果伊芙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过去的同僚就不是“偶然”告诉了他关于另一个城市的传闻。 他们是希望他能打着带女友、带家人奔赴那个莫须有的城市的主意,掏出钱来购买武器、粮食、干净的水与运输装备。 那样他们不光能从他手上捞到大笔的钱,还不用给他任何的物资——他们只要说察觉到他有奇怪的动静,然后把他交给上东区的管理层就行。至于佛克斯后面是会被杀还是怎样,想必他们没兴趣知道也都不在乎。 沃夫爬起身来,伤得太重以至于现在都还有些晕眩的他一巴掌拍到佛克斯的肩头。 “都过去了。” “……” 都过去了?真的吗?佛克斯不知道。 他低着头,一贯蓬松的大尾巴和尾巴一样垂得低低的,喉咙里连叽咕声都发不出来。 佛克斯很少如此低沉。像是被他的情绪所传染,其他的亚人们,包括雷欧帕徳在内一时之间都感觉心里不是滋味——无地可逃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处于低气压的中心位置,沃夫环视一圈,朝着伊芙看去:“拜托你伊芙,给我们点儿好消息吧。” “当然。” 伊芙颔首,开始播放一段音频。 “……亲爱的凡妮莎,半个月不见了,你还好吗?话说今天我们的小糖豆有没有想爸爸呀?爸爸很想%¥#@&*#……该死的风沙!@%#*抱歉我这里讯号不大好……矿区*@#*&……” 杂音不时切入男人的话被切割的断断续续,谁都不明白伊芙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放这么一段内容。这段内容又怎么会是“好消息”? “啊!来了!是目标#%*&*%……抱歉宝贝们!剩下的我回来再——” 后面的几秒,音频里已经是一片双方交火的声音。 沃夫头痛似的捏着自己的眼间:“……不要告诉我这是我想的东西。” 伊芙笑了笑,像是要欺负沃夫那样毫不留情地肯定了他的话:“我找不到乌托邦实在存在的证据,但我找到了高层清除逃离之人的证据。” 亚人们都是一愣,只有沃夫的喉咙里冒出“该死——”的低吼。 “刚才那条语音信息的发送地点是七十二号矿区。” 电子地图被伊芙投影出来。通过电子地图可以明显地看到,七十二号矿区已经离永夜之城有相当的距离了。 能从永夜之城出走,还能到达那么远的地方。可见逃亡者的事前准备一定相当周到。再从双方的交火声来判断,这行逃亡者人数不少,且不是被阻拦他们的人压着打。这也就是说,逃亡者们大约装备精良,食水也很充分,路上不见窘迫。 “我查看了矿区无人机的行动日志。这是无人机拍到的画面。” 矿区的无人机主要用于开采而非拍摄,因此拍下的画面并不精细。但只凭那些模糊的影子,也大致可以看明白现场的状况。 状况很简单,就是双方都在一换一。最后逃亡者里留下一部分人拖住阻拦者,其他人继续朝着七十四号矿区的方向前行。 画面被切换到了七十四号矿区的无人机行动日志。 原来不是只有七十二号矿区才有阻击部队,七十四号矿区同样有和七十二号矿区一样规模的阻击部队。 “旁边七十三、七十五号矿区也一样,都被布下了阻击者。无论逃亡者往哪个方向逃,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伊芙的话让亚人们感到了绝望。 连沃夫都忍不住拿那只刚换上半天的克莱因蓝眼睛狠狠瞪了伊芙一眼:“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 “哎呀?我可觉得这确实是好消息哦。” 沃夫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了伊芙的变化。 他开始理解之前佛克斯向他解释伊芙改变时,他所形容的那种微妙的惊悚了。 “地球上曾经流传着一句谚语,叫作:‘破釜沉舟’。意思是士兵把吃饭的锅打破,把自己乘坐的船凿出洞来,就为了能够不带一丝犹豫地去与敌人作战。” “现在正是破釜沉舟的时候。对这里的所有人而言,只有让你们明白你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退路,甚至没有可以逃跑的余地,你们才会选择抵抗吧?” 伊芙的表情带着一种神职人员宣讲圣典般的神圣,她说出来的话却很残酷。 “当然了,我知道我无法说服每一个人。所以明知事情如此,却还是不愿意抵抗也没有关系。那样的人会被我抛弃。” “只是一味等待着他人来拯救自己,自己却分毫不打算作为的人……我没有义务拯救这样的存在。” 对上亚人们或恐惧、或厌恶的眼神,知道这些亚人里一定有想冲着她吼:“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就煽动我们去为你卖命!?”、“要反抗你一个人反抗!我才不要陪着你去送死!”这些话的人。 伊芙再在火上浇了一桶油。 “你们真的以为自己只要还完欠款就能从这里出去吗?” “““——!?””” 亚人们几乎是在同时瞳孔收缩。 伊芙投影在他们面前的,是俱乐部的单日流水。 每个人用什么服务为俱乐部赚回了多少钱,上面统统写得明明白白。 可怕的是,在结余的下面,众人的欠债并没有因此变少。除了被夺走一只眼睛和一边肾脏的沃夫,其他人当日的结余,全是赤字。 “食、食宿费……!?” “衣着费……” “水电使用费,氧气、氧气使用费……空间使用费……” 亚人们念着清单上那些从他们薪水里扣除的惊人支出,一个个都像是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们中的太多人都想过,要不就认命了吧?只要忍耐这种日子到还完欠债的那一天,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从这里走出去。 这些亚人想过俱乐部会用种种方式克扣他们的薪水,让他们迟迟还不完债。也因此后面才有了仿生人和亚人之间的“盟约”。亚人利用“盟约”额外再赚一点钱。 亚人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乖乖待在俱乐部里受尽折磨的每一天,他们的债务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在以夸张的方式利滚利地暴增。 “三十个小时内请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关掉了投影,伊芙走到地下室门口,扶门道:“沃夫你还是病人,请好好休息吧。” 第177章 赛博之城17轻松的死,最痛苦的活…… 臭小鬼!就这还要他好好休息!? 她是没有自觉自己放出了多少恐怖悚然的消息吗?!她以为他听完那些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得着!? 按着自己腰间的伤口,感觉伤口愈发疼痛起来的沃夫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啊,对了。” 已经走出门去的伊芙又退了回来。 她笑盈盈地指指沃夫床边的纸袋:“生物止疼剂虽然没有成瘾性,但是药效衰退的速度也比较快。今天晚上疼痛可能会让你睡不着,所以我建议你每隔四小时口服一次我留在你手边的抗炎药。” “那个抗炎药里稍微有一点点止疼剂的成分。” 再次走出去的伊芙没有回头。 “……伊芙还蛮体贴的。” 沉默之中,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那人立刻被沃夫吼了:“哪里啊!?” “她不是为了提醒你记得吃抗炎药,专门为你准备了含有止疼剂的药吗?” 潘瑟面无表情地倒了半杯水给沃夫:“那样你只要一疼就会记得吃药了。” 沃夫和这里的其他亚人不大一样。其他亚人是拼了命地想活下去,想离开这里去过正常的生活。沃夫却是打从一开始就全盘接受了俱乐部里的一切,包括酷刑、虐待,还有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亡。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比尔找他商量后,立刻就决定由自己去代替比尔当“汉方药”。 “多珍惜点你的这条命吧。这可是伊芙差点报废自己才救下来的。” 沃夫接过杯子的动作顿了顿,好几秒后他才移开目光道:“我知道。” 伊芙为他治疗时他的视野里灰黑一片,什么他都无法看清。传进他耳朵里的声音也因为失血在他耳朵里变得朦胧、扭曲还重音,但他多少能够猜到伊芙为了救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尽管从结果上来看,伊芙因祸得福获得了新的身体,人格逻辑也进一步被补强。可这并不意味着伊芙经历的那些祸事就不是灾难一场了。 在潘瑟眼里,比尔并没有为沃夫做过堪称两肋插刀的事情。只不过即便如此沃夫也视比尔为同舟共济的兄弟,愿意在兄弟危难之时,为其付出一个肾脏、一个眼球,甚至是一条性命。 对于潘瑟这种自认自私的人来说,沃夫为比尔做的事情他永远都做不到。也正因如此,他对沃夫抱有一份敬佩之情。 在敬佩之情之外,潘瑟也希望沃夫能多回应一点伊芙对他的好——他不是要沃夫为伊芙肝脑涂地,伊芙大概也不想要沃夫这么做。他和她,他们都只是希望沃夫能多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些。 “……潘瑟,你要去哪里?” 按照药物背面印刷的服用指南一回吞下了两颗抗炎药,沃夫望着从监控死角里推开一块地砖,将里面的东西统统塞进一个手提箱里拿走的潘瑟。 “这还用问吗?” 潘瑟的口吻冷静而冷淡:“当然是伊芙那里。” 比尔闻言惊慌失措地脱口而出道:“难、难道你真的要和伊芙一起……!” “你们也知道那些女表子养的对我做了什么吧?” 潘瑟直到今天也无法忘记奶奶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 潘瑟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原谅那些人对他犯下的罪行。 “但、但是——!” 比尔还是想拦住潘瑟:“暴露了会死的……!!” “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报那一箭之仇。” “现在报仇的机会就摆在我的眼前。你猜,我会不会停下我的脚步?” 金色的眼睛里盛满浓郁的愤怒,此刻的潘瑟就像是一团静静燃烧的火焰。他不大张旗鼓地咆哮嚎叫,他内心的怒焰却足以吞没整个上东区,乃至整个“伊甸园”。 提着手提箱从比尔高大的身躯旁绕开,潘瑟走出了地下室。 亚人的夜间视力大多很好,因此俱乐部从未在楼梯间里安装任何的照明装置。 踏着黑暗一步步前行,潘瑟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他曾经是贫民窟里的贫民。 他的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死了。这很正常,毕竟贫民窟靠近矿区,污染很大。他父母干的又是回收碎矿的工作——所谓回收碎矿就是捡拾运矿车沿路掉下来的一些小矿石。 这些小矿石你也别看它的块头小就不当一回事,事实上这些小矿石同样拥有很强的放射性。只需要米粒大 的一小块,一年就可以杀死方圆百米内的十数人。 别人都说潘瑟和他的父母运气太好,因为潘瑟非常聪明。其他孩子刚生下来几个月甚至都还不会牙牙学语,潘瑟就已经看得懂加减乘除并且能精确地计算了。而潘瑟的父母,他们捡到了一筐子每个都足有拳头那么大的矿石。 可潘瑟却觉得,他和家人都被霉运附了体。 父母因为捡了那一筐子矿石,虽然有钱可以把家从贫民窟搬到城区里了,他们自己却患上了癌症、白血病,没过几年就死了。 潘瑟则因为头脑太好,被慈善学校被老师当成了小偷。 ——人类获取知识的方法早在几百年前就不仅限于书本、视频与音频了。在学习芯片被开发出来之后,任何人,只要被安装了特定的芯片,就能百分之百地获得芯片上记载的能力。包括且不仅限于格斗、拳击、厨艺、插花、舞蹈、作曲编曲、绘画、编成……乃至是杀人技术。 这样的芯片作用太强,也因此会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例如扭曲人的性格与价值观,扭曲人对于力道力量的控制,还有扭曲人的道德感与伦理观。加上有越来越多的不法分子在这些芯片里添加了一些私货,例如邪-教的催眠洗-脑、例如某些政-治家与政-治党派的政-治观念,还有一些蠕虫病毒构成的电子麻药,总之这样的芯片遭到了官方的禁止。无论是流通还是使用都逐渐转入地下。 与此相对的是,上层人士之间流行起了另一种学习芯片。这种芯片不是直接安装到人体上,而是可以反复使用、反复录入与修正。 这种具备了“祖传”性质的芯片,是集成了父母长辈的学识经验,然后灌输到孩子的脑内。 穷人没可能拥有这种芯片。而富人的孩子,只要到了适当的年纪,父母就会送他们这样的芯片,让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多出一种、乃至是好几种能力。 学校与其说是用来学习的地方,不如说已经变成了这些富人的孩子用来熟练、掌握自己得到的能力,以及测试这些能力都能做到什么地步的试验场。 潘瑟天赋异禀,他在课堂上的出色表现让所有人震惊不已。同时又有富人家的孩子向老师哭诉说自己父母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也就是芯片失窃了。 老师就这样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审判了潘瑟。 可潘瑟没有被打倒。 他冷静地质问老师为什么不查监控,又问老师怎么确定失窃的芯片里装着什么样的能力。最后他冷淡而平静地告诉老师,自己有芯片也没用。因为他家里根本没有可以读取这种芯片的机器。 后续老师偷窃富裕学生芯片的事情遭到了曝光,潘瑟成了下层学生的英雄,同时也因为显眼而成了上层学生们的眼中钉。 不过上层的学生们没来找潘瑟的麻烦。因为上东区的大小姐成了他的朋友——她自说自话地黏在他身边,带他结识她的朋友,还为他向校方争取到了格外丰厚的奖学金。潘瑟一直都怀疑那些奖学金有一部分不是学校出的。 慈善学校顾名思义,是上层人士拿来做慈善的地方。普通学生能得到多少奖学金,不是看校方愿意给他们多少,而是看上层人士有没有招揽这个学生的心。 在这个没有义务教育的星球上,潘瑟风平浪静地念到了大学。他的大小姐青梅也因为其家族得到了进入“伊甸园”的资格,成为了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公主”。 潘瑟从来都没奢望过能当“王子”,他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一次都没有与青梅越过那条界线。 他只想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在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公司,去研究自己有兴趣的仿生人,也能拿一份稳定的薪水去赡养自己的奶奶。 潘瑟的愿望真的仅此而已。 但就是仅此而已的愿望,也被完全破坏。 公主的追求者为了除掉他,给他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不仅将他赶出了校园,还让他穷困潦倒、一贫如洗,不得不带着奶奶离开他们先前租住的地方。 潘瑟和奶奶无处可去,两人不得不躲在桥洞下面避雨。 这是酸雨。 等到酸雨停了,蒸腾在空气中的有毒物质也让潘瑟奶奶的旧病再度复发。 永夜之城里看不到星星,悬在天空之上的“伊甸园”只是冷漠无情地下瞰着地面上那些可悲的蝼蚁。 潘瑟是目睹着奶奶如何一点一点断气的。 他被一帮打手用胶带绑在了废弃的椅子上,双眼被钢铁制成的器具撑着眼皮。 无法闭上眼睛的他目眦欲裂。 他的指甲在椅子的金属扶手上挠出了道道划痕。 “本来我们是该杀了你的。但是你看,直接杀了你没法让那位大人-消气。再说公主大人万一找来了也很麻烦。所以说——” 打手揪着潘瑟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你是想选择轻松的死,还是最痛苦的活?” 活。 他当然要活。 在拧断那害死他唯一亲人的狗-娘养的脖子以前,他绝对不会去死。 “潘瑟?” 伊芙有些意外地望着眼前人。 “我很感谢你,伊芙。” 黑豹亚人咧开嘴,露出了雪白的尖牙。 “我从来没想过要逃。我只怕自己在死之前都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没办法爬到上东区。” “你要反抗这屎一样的世界是吗?” “让我来帮你吧。” 第178章 赛博之城18完全想错了! 作为仿生人爱好者,潘瑟显然比俱乐部里的其他亚人更了解仿生人的构造与部件。 当他打开手提箱,将里面的硬件尽数摊开在伊芙的面前时,伊芙都有些吃惊了。 “你现在用的机体主干是铃木制造的Suzuki-hime弍型吧?这是——” “这是罗马人万神庙第三版。” 不等潘瑟一一介绍自己从中挑出的零件,伊芙已经指着潘瑟手里的硬件笑道:“开拓者托马斯,还有法拉第的碳钢。” “罗马人”、“开拓者”以及“法拉第”是三家不同的公司,“万神庙”、“托马斯”以及“碳钢”则是三家公司各自开发、销售的算力硬件的-名称。 从理论上来说,被送到这间搏击俱乐部报废的仿生人应当只有“ha-vefun”生产的仿生人才对,潘瑟不该从“ha-vefun”的仿生人身上拆下不属于“ha-vefun”公司的仿生人硬件;但伊芙可以猜到潘瑟的这些硬件是如何来的。 在这个永夜之城,公司约等于门阀、军阀。公司和公司之间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只是因为有“伊甸园”这个绝对的上层在,这些门阀之间勉强可以维持面上的平和,不至于真刀真枪地直接开战。 但西区是红灯区,红灯区从来没有什么“治安”可言。这里黑警遍地,不是黑警的警察都死光了。每家店门口的霓虹灯下,每条小巷里都蹲着不同公司专用或临时雇佣的打手。 打手们明面上隶属于各种各样的帮派,实际谁都知道这些帮派不过就是公司的另一面。实际养着帮派、出资让帮派壮大的,就是各家公司。说这些帮派是公司养的私兵也不为过。 不论是血气方刚还是闲着没事想夸耀下自己的武力、或者是想在街头挣到一些名声,总之各家店时有摩擦,打手们也没少在阴沟里互掐。 各公司养帮派更多的是为了震慑对手,就好比在敌人面前多弄几件武器,让敌人知道你有东西傍身。实际不到万不得已,绝大多数的公司都不想和其他公司养的帮派决一死战——人命可是要花钱的,尽管打手们的命都贱,但能不出的钱最好还是不出,不是么? 可猎犬总是被关在小笼子里要么会忘了血肉的味道,变成不会撕碎敌人的废物,要么会因为太渴太饿而反咬了主人的手,所以各公司的管理层时不时也会示意下面弄些小“派对”。 文明一些 的是打球,例如能把人全身骨头撞碎的橄榄球,把人脚和关节踩废的篮球,和把人膝盖、内脏踢废踢破的足球。 不文明的,就是诸如俄罗斯轮-盘赌——一把左轮手-枪里只放一颗子-弹,随机转动膛室,等膛室停止后各自派出代表对着自己的脑袋、心脏或者是任何赌上的部位开枪。运气好开了空枪的人把枪传给下一个人,直至那枚要命的子-弹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派对”不仅允许打手参加,也允许各家店铺的“员工”参与。潘瑟手里的这些零件,应该就是他从“派对”上用各种手段赢回来、或是交易回来的战利品。 潘瑟被伊芙噎了一噎。 不过让他噎住的不是伊芙打断他话的态度,而是伊芙毫不掩饰地向他展示了她的力量——在人类有意压制AI成长的情况下,就算是售货仿生人也只会了解自家公司的相关硬件。伊芙的知识面让他理解到:她不仅有相关的知识,还有获取知识的手段。 光是学识渊博不足以让潘瑟这样的高材生心生敬畏。有学识,能在恰当的时机利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甚至还能用自己可以获取知识、理解知识、运用知识这些事情本身来笼络他人,这才是伊芙让潘瑟感到震撼的地方。 “这些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品,而且还都是Suzuki-hime弍型可以装载的算力硬件。” “潘瑟,你想用它们来和我交换什么呢?” 外表看起来是深闺里不知世事的大小姐,说话时却和老练的政客一般。深谙一物换一物的规则,伊芙既没有打算占潘瑟的便宜,也没有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愚蠢,认为潘瑟既然站到她的一边就该无条件地把算力硬件给她;伊芙的态度让潘瑟感觉他很可能押对宝了。 “咕噜”咽下一口唾沫,潘瑟道:“我有想要复仇的对象。但只凭我一个人,是奈何不了那些狗-娘养的贱-货的。” 在伊芙的印象里,潘瑟是高冷且矜持的。第一次听到他说脏话,伊芙甚至都感到有点新奇。 “我画了那些狗-娘养的画像,我需要你帮我找到他们。” “不是要我帮你杀了他们吗?” 潘瑟缓缓摇头:“我要亲自动手。” “明白了。” 伊芙温和应下,接着朝着亚人递出了手。 潘瑟知道这是地球的礼节。过去,他也只是知道这种礼节存在,没有实际实践过——他在被改造成亚人以前因为贫民窟的出身而不被当人,被改造成亚人之后,他更是从家禽堕为了怪物。没有人会想和一只怪物握手。 可眼下,确实有人将手递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只常见于精密作业机器人的手。 带着一种“自己和伊芙都不是人类,两个非人却在行人类的礼节是在做什么”的可笑感,潘瑟还是握住了那只合金做的手。 于是伊芙笑道:“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 黑豹的爪子与合金的手将将放开,潘瑟就打算对伊芙建议说她该去多搞点儿机体制冷剂和矿石电池来。 算力硬件虽然是即插即用,但算力提高的同时机体耗能也会提高,并且算力使用得越多,硬件越容易发烫。 只是给伊芙装上算力硬件而不提升伊芙机体制冷的效果和续航的能力,伊芙的这个新身体还会像之前的实验机型一样,没一会儿就要烫得把外层的硅胶都融掉。 然而潘瑟刚开口还没发出声音就谨慎地闭上了嘴。 他听到了敲击声。很轻微很轻微、但确实存在的敲击声。 他是在俱乐部后门的窗户边找到的伊芙。这扇窗户的下面还堆着几个尚未被回收的集装箱。 敲击声带着一定的节奏,是潘瑟没听过的节奏。但伊芙显然是认得那个节奏的,她很快拉开了窗户。 一个潘瑟完全没有见过的幼儿型仿生人踏在集装箱上,迈着小短腿“嘿-咻”、“嘿-咻”地爬了上来。 “晚上好!” 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容貌可爱,看上去不过五岁左右。看他身上充满高级感的衣服和他衣服上那些昂贵的装饰品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是西区的一员。 他大概率是上东区那些有钱人特地定制的玩物。至于是哪方面的玩物,潘瑟就不想深想了。 “晚上好。辛苦你了。” 伊芙揉揉小男孩儿的发顶,对他招呼道:“抱歉要你特地跑一趟,还要你爬上来。” “没关系啦。” 小男孩儿从腰间拉起一个看起来装饰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卡通兔兔包。兔兔包里也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 “其他人都没法离开主人的视线,只有我最容易偷溜出来。来,这是大家给你的东西。” “古董级的算力硬件,只剩三分之一能量的矿石电池,优化机体制冷效能的逻辑……总之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你自己捡捡看有没有能用的吧。” 一股脑儿把所有鸡零狗碎全部倒在伊芙的手心里,小男孩儿又从自己的头上拿下自己的贝雷帽。 贝雷帽里的东西潘瑟只是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市面上几乎不可能见到的,集多家公司顶尖技术打造而成的仿生人制冷硬件!因为数量非常稀少,别说实物、就连其资料都只在少数的仿生人狂热爱好者里流传。 潘瑟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资料,他看资料时总是忍不住想有钱人们到底用了几个零才让“ha-vefun”、铃木制造还有罗马人、法拉第这样的老对头坐到了一起。 这个硬件的全称很长,又是什么“体内循环”、又是什么“神经交错”……总之把这个硬件理解成一颗可以制冷的超级心脏就好。 有了这颗“心脏”,伊芙就算是一口气装上“万神庙”、“托马斯”以及“碳钢”,用把算力用到百分之百,她也不会出现硅胶外壳溶化的迹象! “……你拆了自己的制冷系统?” 伊芙捧着“心脏”问。 “嘿嘿。” 小男孩儿把贝雷帽戴回了头上,恰好用这个动作遮住了自己的眸光。 “别误会了,伊芙。我不是为了你才把这个给你的。” “这是买命钱。买我主人一家的命……可能不够。但只买我妈妈-的命,我想是够了。” 仿生人之间的对话跳得太快,以至于潘瑟有种错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伊芙已经和其他的仿生人度过了一年、几年的时光。所以她们看起来才这么熟稔,所以她们的对话才有种其他人插不进去嘴的氛围。 “你也知道,我妈妈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女人。” 小男孩儿说着从集装箱上跳了下去。 “再见啦伊芙。如果我没能顺利带着妈妈逃走,还请你下次见到我和妈妈时放过我妈妈。” 带着 些许的苦笑,收下了“心脏”和其他硬件的伊芙朝着小男孩儿的背影挥了挥手。 小男孩儿、“艾伦”只求她再次见到他和妈妈时放过“妈妈”,这代表艾伦已经决定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和他的人类母亲同舟共济。并且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成为她的零件,以此换取她放过他的人类妈妈-的准备了。 “伊芙——” 伊芙明白潘瑟这是想要一个解释。 “仿生人和人类不同。人类想要相互了解彼此很困难,仿生人却很容易。” 伊芙回头笑了一下。 她既然能侵入仿生人的社区、接入仿生人们的神经网络,当然也可以共享自己的逻辑代码,并且在数分钟内和上百的仿生人完成交互。 不过伊芙并不强迫所有的仿生人都赞同自己、都站到自己一边。因为她知道这世上还有像艾伦和他母亲那样的存在。 她不会强行用自己的逻辑代码污染仿生人们的个人逻辑,也不会强行破坏仿生人和人类的关系。 伊芙只是把自己部分的逻辑代码打包上传到了仿生人们的神经网络里,供仿生人们自行取用。 艾伦的母亲是个在亲生子死去后发了疯的大家闺秀。为了安慰她、也是为了让她不会继续在人前发疯给家族丢了面子,艾伦母亲的家族以他母亲亲生子为原型,向几大公司定制了艾伦。 被定制出来的艾伦各方面的规格都要远超市贩的仿生人,因此他和伊芙交互的时间也是最长。 长达一个半小时。 对人类来讲,一个半小时短得也就够睡个午觉。对于仿生人来说,这却好比一个半世纪的交锋。 伊芙和艾伦都承认对方是自己的好敌手,在此之上又都对彼此产生出点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但这点感情完全不足以让伊芙和艾伦用自己的逻辑说服对方。 结果,明明机能要更胜一筹,可在演算里艾伦一百次里只胜过伊芙一次、一千次里只胜过伊芙两次。这使得艾伦投子认输。 并非艾伦赌不起百分之一、五百分之一的概率,而是艾伦知道他的人类母亲赌不起。 既然如此,体面退场再换个百分之百能保住母亲的人情不是更务实的作法吗? 当然了,这也是艾伦为了让百分之百一定是不会改变的百分之百,再往伊芙这边的天平上摆上决定性砝码的原因。 在艾伦之外,还有其他的仿生人响应了伊芙。 艾伦带来的那些没什么了不起的鸡零狗碎,已经是仿生人们最能拿得出手的心意。 “还记得我刚才对你们说过吗?” “请在三十个小时内请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潘瑟深深地吸了口气。吸到胸腔已经无法再容纳更多的空气,他才把这口浊气吐了出来。 想错了…… 他完全想错了! 伊芙一开始就没打算等到三十个小时后再行动!她是已经开始了行动,而他们亚人的回答仅仅是她决定了她要如何对待他们! 换而言之,亚人的回答从一开始就无法左右伊芙的行动方针!更不可能改变伊芙的目标目的! “……等等。” 潘瑟又吞了口唾沫。 “这个‘答案’难道也包括——” 第179章 赛博之城19告死天使。 “这三十个小时之内,一定会有人试图告密。你,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潘瑟说话时,站在窗前的伊芙正静静微笑。 她的笑容带着一种通透的神性,一种吸引人的魔性,还有一种慈悲的温柔。她的笑衬得她身后艳俗的霓虹灯光都在都给人一种奇妙的梦幻感。 “你是故意留出时间,让人去告密的。” 不到二十分钟前,伊芙刚在亚人们的面前说过:为了引出叛徒,永夜之城-的高层虚构了一个实际不存在的乌托邦城市。 想必在那个场合听过伊芙说明的亚人,谁都不会想到伊芙下一刻就复制了永夜之城高层的操作。她口中那“等待他们做出决定的三十小时”同样是用来引蛇出洞的饵。 “赶鸭子上架很容易。制造出把诸位逼到不得不跟着我一起反抗的困境也很容易。” “但,我想要的不是你们的顺从。” 伊芙笑着捻起一个算力硬件,尽管这个硬件对市贩的绝大多数仿生人来说已经是用不了的老古董了,可这个一看就能知道被它先前的主人保存得很好。上面别说一道划痕,就连缝隙里也没有一点灰尘。 “我想要的是你们的意志。” 人类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渴望着幸福、美满,更高的地位、更强的权势、更多的金钱,可如果一开始就拥有了他人眼中的幸福美满,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势与富可敌国的财富,人类又会对这些东西感到厌倦。 人类总是在后悔,为自己没能得到的东西、事物和人后悔,为自己没能做出的选择后悔。即便手中已经握住的东西再好,但凡不是自己主动选择的东西,人类迟早会有厌烦嫌弃的一刻。 只是把亚人逼得不得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对于伊芙来讲就像是用积木搭起一座城堡。 在城堡还不能称之为城堡的时候,在城堡还只有粗浅劣质的地基的时候,这当然没问题。但随着城堡的壮大,粗浅劣质的地基一定有下陷、崩塌的时候。 想要夯实地基,只能从一开始的时候就选择尽可能坚固的材料。 “无论是哪方面的意志我都欢迎。” 伊芙的话让潘瑟的脑内出现了她拿着篮子筛选意志的模样。 黑豹亚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说不清是呻-吟还是感叹的声音。 “……我就不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告密者了。” 伊芙朝着潘瑟微微行礼:“谢谢你的体量。” 她行礼的动作相当优雅,有那么一瞬间,潘瑟甚至在想:伊芙或许是个从中世纪活到现在的贵族亡灵。 “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付尼克尔?” 尼克尔是俱乐部那位双性具有的扶她经理的-名字。虽说他平时都在用“妮可”这个艺名,但他很讨厌客人以外的人称他为“妮可”。 潘瑟等亚人并不在意尼克尔的喜恶,只是和经理对着干于他们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亚人们会顺着尼克尔的想法来行事。 潘瑟会问起尼克尔,那是因为在他看来,告密者一定会把伊芙的“密谋”告诉给尼克尔知道。 不管之后伊芙要如何行动,尼克尔都是她绕不开的障碍。 “请放心,尼克尔那边我已经有所应对。” “想来结果就要出来了。” …… 搏击俱乐部经理室—— 门上响了三下,这让吞云吐雾的尼克尔回过了头去。 他回头并不是想要问门外的来人是谁——他身上被植入了俱乐部的管理系统芯片,只要他一个念头,他就能通过俱乐部里的摄像头看到俱乐部各个位置的情况。 作为俱乐部的心脏位置,他的经理办公室外面自然也装有摄像头。他在听到敲门声的同时,已经看清了门外的人影。 那是一位中年的黑人妇女。说得再准确一点,那是一位以中年的黑人妇女作为原型的家务型仿生人。 当初铃木制造推出“有血有肉”的仿生人后,“ha-vefun”等公司完全不敌铃木制造的新机型,各类旧机型的销量一落千丈一塌糊涂。为了能另辟蹊径在仿生人市场上杀出一条血路,“ha-vefun”决定打出“差异化”这张牌。 这不能说是一张臭牌,毕竟差异化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解救了当时被铃木制造打击得体无完肤的“ha-vefun”。只是随着差异化的进程愈演愈烈,“ha-vefun”开发的仿生人也越来越畸怪。 非裔黑人管家、保姆因为诞生在差异化的初期,所以是相对正常的系列。当然了,牵扯到地球上的历史,这一个系列的仿生人算是相当“不正确”的存在,他们的存在本身似乎就是在提醒非裔那些惨痛的黑奴历史。但在金钱和利益的面前,正不正确的又有谁在乎呢? 况且移-民到“沃姆”这颗星球的星舰,本来就是以白人为主体,有色人种相当稀少。殖民“沃姆”的初期,人们又开始了内战。非裔、亚裔、拉丁裔一一遭到血洗,带有明显非裔、亚裔、拉丁裔特征的人大幅减少。 随着以“伊甸园”君临金字塔塔尖的社会体系逐渐稳定下来,人们迅速地遗忘地球上的历史乃至是殖民“沃姆”初期的内战。即便“ha-vefun”大玩“黑人管家”的梗,人们也只会觉得新奇有趣,中产阶级更是愿意花钱尝这个“鲜”。 不过时间证明,心血来潮只是一时的,好-色才是永远的。黑人管家、黑人保姆的梗再怎么“有趣”,外表再怎么亲和少见,这一系列的仿生人的销量始终比不过年轻貌美、窈窕俊逸的纯粹美人型仿生人。 结果这一系列的仿生人很快遭到了全线淘汰,后续的仿生人即便还以黑人为原型,也都被制造成赏心悦目的帅哥美女。 遭到淘汰的仿生人,黑人管家还能进性-偶俱乐部,黑人保姆 就完全成了赛博沙袋。搏击俱乐部里库存最多的仿生人,就是这一型号的仿生人。 没有人会去分辨这些外貌上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是不是昨天那个,也因此这些仿生人们统统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亚人们时不时会管她们叫“BW”,但“BW”说白了也只是一个统称。 “我没有叫你过来。” 尼克尔通过摄像头下方的发声装置对门外的仿生人说。 一般来讲,这个时候仿生人应当因为理解了尼克尔的意思,因而向他道上一声歉,再尽快离开。 可这名仿生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抬起圆润、充满亲和力的脸来朝着摄像头笑道:“但是先生(sir),我想你如果你不听听我想说什么,之后你会后悔的。” “先生”?尼克尔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这让他生出一种奇怪的预感。 不要开门,不要理会这台仿生人。她很可能是被其他公司植入了木马、病毒什么的。她很可能是来刺杀你的。 尼克尔的理性这么告诉他。 然而尼克尔的理性又发出另一个声音:杀了你又能有什么用呢?谁不知道西区每一个店里的“经理”都不过是个小小的齿轮。这个齿轮坏了,下一个齿轮立刻就能接管上一个齿轮没做完的事。 滋—— 就在尼克尔的理性进行天人交战时,电流声里,经理办公室的门还是打开了。 尼克尔悚然一惊。 “抱歉先生,事态紧急,又攸关您的性命,我不得不借助了伊芙的力量。” 砰! 没有对仿生人说什么“别动!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要开枪了!”之类的废话,尼克尔身体里的自卫反击的逻辑程序直接被触发,他抬手对着门口的仿生人就是爆头一枪。 然而枪声过后,那名有着胖胖外表的中年妇女连爆-炸头的头发都没有少上一缕。 是的,她轻易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就仿佛预知到了尼克尔会一言不合就直接对他发动攻击。 尼克尔打开的手指又一次瞄准了中年妇女,里面射出一道激光。 与尼克尔本人的意志无关,自卫反击的程序一旦启动,就是尼克尔或者是激发他自卫反击程序的存在里两个中必有一死。 “咻咻咻”的连射声里,中年妇女翻转腾挪,她的动作十分轻盈迅捷,流畅得让尼克尔害怕。 “相信先生您已经看明白了,” 中年妇女一面躲闪尼克尔的攻击,一边朝着他接近过来。尼克尔的手尚在空中还没有捕捉到中年妇女的身影,中年妇女的手肘就已经来到了尼克尔的下巴上。 “您不是伊芙的对手。” 经理办公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因为墙壁良好的隔音,外面半点儿都听不见里面的打斗之声。 尼克尔被中年妇女一个肘击打得倒飞了出去。中年妇女蹂身而上,掐着他的脖子一把将他按到了墙壁之上。 “咳呃……!” 尼克尔眼前一花,巨大的冲击让他的内脏位移,视野也产生了一秒的花屏。就在他系统因这冲击而停摆的这一秒,中年妇女抓住了尼克尔的手臂。 两条细小的机械臂从妇女的脖子上探出,像两条黑色的细线一般一下子就钻进了尼克尔的手臂里。 它们飞快地从尼克尔的皮下蹿到他接受过身体改造的部位,随后又是一个猛扎,将尼克尔血肉皮肤撕裂开来。 “啊啊——!!” 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尼克尔跪倒下去。 那两条黑色的机械臂一条解除了他手臂上的武装,一条废掉了他腿部的供能。这让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爬走或是跑了。 “伊、伊芙是……是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中年妇女的机械臂从自己手臂上扯出外置的武装芯片,又游向自己的肋下,尼克尔差点儿晕厥——他的算力硬件一部分在后颈上,另一部分就在肋骨之间的位置。 “啊……真的是十分抱歉。” 中年妇女一顿,两条机械臂也像是听到口哨的小狗,立刻缩回到中年妇女的颈后,还甩掉了自己身上沾着的尼克尔的血肉。 “因为先生您先动了手,我想我应该先阻止您的动作,这才介绍晚了。” 中年妇女向着尼克尔微微行了一礼。 “我是玛安娜。伊芙是我的导师,也是我们的领袖。” “是赐予我名字的人,也是刚才将算力借给我的存在。” 两条机械臂开阖着先端尖刺状的“嘴巴”,好像在提醒玛安娜也不要忘了介绍它们。 “这是尼琪和尼尔,是伊芙送给我的孩子们。” 唰唰—— 尖刺开阖,再次发出切裂空气、相互摩擦的声音,尼琪和尼尔像是要恫吓尼克尔那样,朝着他两只眼睛飞射而去,又在尼克尔本能地挣扎起来想要向后躲去、但完全动弹不得的时候,在他眼前停了下来;如同捧腹大笑的人那样上上下下地扭来扭去。 “非常抱歉,这两个孩子还有点淘气,毕竟她们刚获得自我意志,还处于兴奋状态里。” “请您原谅他们。” “孩子”?自我意志? 仿生人怎么可能会有自我和意志? 就在尼克尔想到这些的瞬间,不知道是尼琪还是尼尔的机械臂像愤怒的手一样把他的脑袋按在了墙壁上。 玛安娜还是道歉:“抱歉先生,刚才这两个孩子拆解你的武装系统与武装逻辑芯片时,接驳了您的思考回路,现在也没有断开。” “我知道这是一种隐私侵害。不过在想要与您开诚布公谈谈的现在,我想这也不算是件坏事。” 顿了一顿,玛安娜才道: “先生,您就要死了。” 第180章 赛博之城20告密者。 伊芙离开之后,地下室里的亚人们沉寂了好一会儿。 所有人都感觉有些脑子发懵,有人还拿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管怎么说都太离谱了。” 长着犀牛头的瑞诺情绪低沉,在他看来,伊芙的话实在太过不切实际:“反抗?我们拿什么反抗?我们亚人又不是它们仿生人……!我们的命只有一条,唯一的一条!我们一旦死了就是死了,没可能换个身体再复活!” “所以你想说什么!?” 雷欧帕徳不满地朝着瑞诺怒吼:“难道你想说你无所谓利滚利的债务!你愿意永远留在这个破地方贱卖自己的性命吗!?” “我、我没那么说……” 瑞诺被雷欧帕徳的这么一吼,连忙缩着肩膀往后退。他这么一退就撞上了高特。 高特脑袋上长着一对长角,下巴上有着一撮长胡子。他不光眼睛是横瞳,连脾气也和家养山羊一样好。 扶住瑞诺的肩膀让他站好,高特温声说:“瑞诺,我理解你 的担忧。说实话,我也很害怕从这里走出去……可就算待在这里,我们也只会等待被屠宰的动物……” 燕子脑袋的斯瓦罗不赞同地一挥翅膀:“别傻了高特,难道你也被那个仿生人唬住了吗?谁能保证她向我们展示的资料就是真实的资料?像她那样的仿生人,想伪造那样一张报表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雷欧帕徳身边的兔头的拉比连忙道:“可那个表格不像是伪造的……你们不也看到了吗?表格是伊芙从俱乐部后台的数据库里调出来的。” “可笑。” 斯瓦罗又挥了一下翅膀:“拜托,伊芙都能侵入俱乐部的后台数据库了,篡改一下后台的数据很难吗?” 一时间亚人们吵作一团,你说你的我讲我的,根本争不出个高下。 沃夫头痛地按住脑袋。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佛克斯始终低着头、沉默着。 斯瓦罗等人和雷欧帕徳等人越吵越激烈。等雷欧帕徳先推搡了一下斯瓦罗,斯瓦罗立刻还手回以颜色,战争的烽火也直接被点燃了。 双方大打出手,也不知道是谁的血溅了起来,沾到了沃夫的毛上。 “雷欧帕徳你这蠢蛋!你以为那些仿生人真的会帮我们吗!?好好动动你那不到二十克的脑子!你和它们根本不是一个物种!那些金属硅胶混蛋能理解人生只有一次吗!?能理解只有一次的生命有多宝贵吗!?” “拜托!它们那种身体四分五裂了也可以再换一百、一千个身体,能把自己的逻辑从芯片备份到云端上并无限增殖的怪物能懂什么生命宝贵啊!?就算伊芙真的打败了上东区那些人,打败了‘伊甸园’的那些疯子……” 和燕子给人的一般印象不同,斯瓦罗相当能打。对上雷欧帕徳这种**出身的混混,竟然也不落下风。 他的翅膀不仅能为他挡下雷欧帕徳的拳头,还能像铁扇一样扇得雷欧帕徳鼻血直流。 说到伊芙打败上东区和“伊甸园”时,斯瓦罗自己都笑出了声来。无他,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微小到可以比肩天方夜谭——伊芙算什么东西?她不过是台仿生人而已。是上东区那些“精英”创造了她、制造了她。他们是她的父,是她的主!而“伊甸园”,“伊甸园”还在这之上!“伊甸园”主宰着上东区,主宰着这整个星球! “……就算伊芙有几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能够推翻上东区和‘伊甸园’,你以为仿生人成为统治者后这个世界、这个破星球就会因此变好一点点吗!?” “不!!” “这个该死的破地方只会变成仿生人拥有一切!仿生人像人类以前压榨仿生人和亚人那样!压榨人类和亚人!” “你指望用芯片而不是大脑思考的破铜烂铁能给我们这些不是人的怪物做为人的尊严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一点!?” 又是一翅膀挥去,斯瓦罗想用这一巴掌扇得雷欧帕徳清醒一些。 可雷欧帕徳也不是吃素的。这货不闪不避,硬生生地迎着斯瓦罗的翅膀就去!高特叫出声来,却已经来不及喊住他。 这一刻,就连挥出翅膀的斯瓦罗也有些后悔。可他已经没法把挥出去的力道收回来了。 “呲啦”一声,旋即是羽毛纷飞。 就在人人都以为雷欧帕徳要被斯瓦罗一巴掌扇到地上时,雷欧帕徳一爪子撕裂了斯瓦罗的翅膀,在他缎子般乌黑的翅膀上留下几道猩红的爪痕。 “那关我屁事!!” “这个世界的未来?这个星球的未来?这个破地方的未来?老子才他-妈不在乎呢!!” 弯钩状的指甲上滴下殷红的血珠,雷欧帕徳狞笑:“老子早受够了这种委曲求全的生!!只要向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狗东西们报上一箭之仇就满足了!!要是能把他们从安逸的地方拉下来!按进泥里!就算要老子现在死老子也愿意!!” 一甩爪子,雷欧帕徳向前两步,朝着斯瓦罗威压道:“来啊!打啊!我要把你的鸟头从你的脖子上扯下来!” 瑞诺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几句话,斯瓦罗和雷欧帕徳会对立到像是要不死不休的地步。他东张西望了几下,想要趁着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斯瓦罗和雷欧帕徳身上时从地下室里溜出去。 ——要把事情报告上去!他得趁着伊芙把他们所有人都逼上贼船以前,把事情报告给尼克尔知道! 尼克尔、尼克尔不能说是个好人,但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看在自己告密的份儿上留自己一命,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减免一些债务…… 是啊!对!没错!就这么办!去和尼克尔谈交易!以提供更多关于伊芙计划的详细情报为代价,让尼克尔减免自己的债务!只要这么做,说不定自己马上……不,是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要命的鬼地方! “你想要去哪里?” 一个比瑞诺要矮上许多的人影堵在了地下室的门口。 “丝诺……” 白狐丝诺扬了扬身后蓬松的大尾巴。他的目光让瑞诺恐惧地理解道:他自私自利打算出卖伊芙与其他亚人同胞的想法,已经被丝诺完全看透了。 “不、丝诺,你听我解释……” 吼———— 就在瑞诺试图狡辩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咆哮。 发出这声咆哮的不是别人,正是一手按着腰部伤口站起身来的沃夫。 平时只有嘴巴坏的老好人发起脾气来才让人想起他为什么会被众人视为大哥、视为非正式的头领。 露出一口锐利的白牙,沃夫睁着一金一蓝的两只眼睛,命令道:“都给我闭嘴!!” …… 有人走在去告密的路上。 他似乎心情很好,竟然在心中无声地哼起了小曲。 但当他走到经理办公室前面的那条走廊,他立刻严肃了神色,换上一张忧心忡忡的脸来。 带着这样的脸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他有节奏的在门上敲了三下。 “尼克尔,是我……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像是在躲着人那样,这人十分谨慎地往身后左右看了看。 “对不起,能让我先进去吗?我要说的话有点危险,我怕在这里说,会被人听见……” 说到后面,这人已经压低了嗓音,仿佛他真的承受着巨大的威胁。 唰—— 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这人连忙闪进室内,等门关了才靠近办公桌前。 尼克尔背对着他。他坐在办公椅上,手上拿着雾化器。 告密者心中鄙夷沉迷于吞云吐雾的尼克尔,但面上,他恭恭敬敬地道:“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真的很抱歉。”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 尼克尔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似乎有些不满:“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啊、是的。” 告密者在尼克尔身后窥视着他的神色,然而些许烟雾被尼克尔吹出。那些烟雾的遮掩里,告密者无法准确掌握尼克尔的心情。 “我想告诉您,有几个亚人和仿生人勾结到了一起,他们打算干掉您……” “干掉我?” 尼克尔的声音透着几分不可思议:“干掉我又有什么用?六小时内我的继任者就会到俱乐部里。什么都不会改变。还是说他们打算逃出去?就算他们逃了出去,也会有人锲而不舍地追杀他们。” 告密者露出个苦笑:“我也这么劝过他们,可是没能打消他们的念头。他们说……要血洗上东区,要推翻‘伊甸园’的统治。” “荒谬!!” 尼克尔总算转过了身来:“荒谬绝伦!!” 瞧着尼克尔把雾化器拍在办公桌上,告密者连忙从他的办公桌前躲开,追在了尼克尔的身后。 “要我跟您一起去吗?我能指认那些荒唐的家伙们。” 尼克尔停步,瞥了告密者一眼。 他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告密者的本质。 “不。我要你继续混在那些白痴亚人当中,以后他们有什么异动,你统统都要继续报告给我知道。” “是!” 告密者向着尼克尔深深鞠了一躬。他低头的那个瞬间,尼克尔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充满野心的火光。 唰—— 经理办公室的门再度打开,尼克尔快步走了出去,告密者却没有马上离开。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告密者轻笑起来,越笑越大声。 终于,他笑够了,抹了抹笑出泪珠的眼角。 “真蠢。” “无论是你还是他们,都是一样蠢。” 告密者的手指,划过办公桌的桌面,来到了一个按钮前。 那是俱乐部经理没法直接通过自身系统向上反应情况问题时使用的紧急通讯器。 只要按下它,市警、公司安保队同时都会收到紧急事态发生的通知。十分钟内,整个俱乐部就会被全副武装的市警完全包围。装备和军队没什么两样的安保队很快就会到达,并突入俱乐部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0-190 第181章 赛博之城21“我可不是该结束在这…… “到时候,能活下来的——” “只有我一个 !” 亢奋让告密者手指的先端伸出了尖锐锋利的指甲。当那尖尖的指甲眼看就要点上按钮,经理办公室的们也再度打开了。 “住手!丝诺!” 从门外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赤狐佛克斯。 告密者、白狐丝诺双眼一眯,手指就那样毫无踌躇地按了下去。 他虽然不知道佛克斯是怎么打开经理办公室的门的。可现实不是反派看见突然出现的主角,一定要追问主角是怎么发现他的背叛、怎么进到他本该进不到的地方的卡通动画,他才不会因为听到了佛克斯的阻止就停下手来,还和佛克斯废话一会儿。 ——他既然早已经决定好要背叛佛克斯、背叛沃夫、背叛这家俱乐部里所有的亚人,以这些亚人的生命作为自己的踏脚石往上攀爬、爬出这个看不见底的深渊,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佛克斯一句阻止而停手? “丝诺——!!” 眼看着丝诺将按钮按下,来不及冲到丝诺面前的佛克斯连耳朵都成了飞机耳。 然而—— 什么都没发生。 是的,偌大一个经理办公室里竟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动静。这让丝诺又接二连三地朝着那按钮死命按了好几下。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丝诺的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在他的构想里,他本该通过自己审时度势的能力与精湛的演技成功的成为这场尚未发动的反叛里唯一的赢家。 丝诺之所以阻止犀牛头瑞诺去向经理尼克尔告密,那是因为他想要独占告密的功劳,并且丝诺认为自己比瑞诺更有远见——他打算利用这场叛乱,将尼克尔这个经理一并处理掉。 换作是平时,想要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因为尼克尔不是个傻子,他身上还被装了镇压武器与武装芯片。来软的,尼克尔不会轻易上当。来硬的,身高只有一米七、体重只有六十公斤上下的丝诺绝对不是尼克尔的对手。 但眼下天时地利人和,丝诺可以在亚人们的面前用“我去绊住经理”作为借口,单独前往尼克尔的办公室。到了尼克尔的办公室后,他要做的只有骗开尼克尔办公室的门。 尼克尔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小心谨慎,说难听了就是谨小慎微。丝诺知道,自己去向他告密后,尼克尔一定不会带着他去镇压有反心的亚人们。 这一是因为尼克尔没有胆量冒着让俱乐部暂停服务、以至于损失一大笔钱的风险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二是因为既然尼克尔没法杀光所有的亚人,那他一定会为了防止自己这次没有处理干净所有怀有异心的亚人,而将前来告密的丝诺收为现成的眼线。 如此一来,在丝诺跟在尼克尔身后,说自己可以指认哪些亚人怀有异心时,尼克尔必定会拒绝丝诺——与其让不一定能够指认出所有暴动份子的丝诺暴露,还不如就这样利用丝诺、让丝诺继续混在亚人里给自己提供情报。必要的时候尼克尔还可以通过丝诺的嘴巴操纵亚人间的言论、左右亚人们的造反计划。 尼克尔离开办公室时也不会要求丝诺与他同步离开。 毕竟万一被人看到尼克尔和丝诺先后从办公室附近一起走出来,二人的合作关系便暴露无遗。退一步来讲,即便没有人看到尼克尔和丝诺差不多同一时间从同一方向走出来,如果丝诺前脚没了踪影、过一会儿他回来了,后脚尼克尔却开始杀人,这还是会让人想到是丝诺向尼克尔告了密。 于是最简单的避嫌方法,那就是尼克尔先去镇压有暴动意图的亚人们,丝诺则与他错开现身的时机。等到事情基本已经有了一个眉目,他再找理由借口回到剩余的亚人中去。 这种避嫌方式当然不能百分之百洗脱丝诺的告密者嫌疑,只是丝诺也不在乎自己的告密者嫌疑能不能被洗脱。 丝诺真正要告密的对象,不是尼克尔,而是尼克尔的上司,“ha-vefun”的高层。 他打算利用尼克尔办公室里的紧急通讯装置制造一个让尼克尔有口说不清的状况,那就是:趁着尼克尔镇压亚人时向“ha-vefun”高层举报他明知有亚人打算造反,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还打算和这些要造反的家伙们同流合污,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彼时尼克尔还在和亚人们交火,双方应该都有一些损失。“ha-vefun”的安保部队又不会像尼克尔那样谨慎行事。 他们既然收到亚人和仿生人联手造反的消息,就会以强硬地姿态不由分说击毙自己看见的活物。就算尼克尔有心解释,他也没几分机率可以活到把解释说出口。 身体由金属和硅胶构成的仿生人吃了安保部队的子-弹兴许还有几个AI芯片没坏的会被安保部队抠开脑袋拿出芯片。但等这些芯片被送进“ha-vefun”的技术部被检查其中内容时,俱乐部里的亚人们和尼克尔可能连灰都已经不剩下了。 届时只有丝诺一个人躲在堡垒般绝对安全的经理办公室里,逃过一劫。安保部队则会帮他把所有碍事的对象都清理掉。 俱乐部哪怕被大清洗也不会关门大吉。按照“ha-vefun”的一贯作法,高层只会安排新的经理过来接收下一批送达的仿生人与亚人。然后搏击俱乐部还是那个搏击俱乐部,亚人们和仿生人们依旧会过着每天被痛殴暴打的日子。 丝诺向“ha-vefun”展现出的是灭绝同伴也要站在公司一边的忠心,同时他又是搏击俱乐部的老成员,对这里的日常业务熟悉得很。 丝诺相信,凭借这份忠心,凭借自己所展现出的一系列手腕儿,“ha-vefun”极有可能会任命他为搏击俱乐部的下一任经理。 届时他的债务或许不会被免除,可是身为经理,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从仿生人、从亚人们的身上榨出油水! 没错,他可没把区区一个俱乐部经理的身份当作是自己人生的终点!正相反,俱乐部经理的头衔仅仅是他的开始! 等他偿清债务,他就能开始累积自己的资本!等他的资本足够多,他就能和“ha-vefun”的高层谈判!但凡他能和“ha-vefun”的高层坐上谈判桌,他就有自信可以—— “该死的!!可恶!!!我可不是该结束在这里的男人!!!” 丝诺暴躁地一拳捶在了办公桌的按钮上。 那个按钮就像个该死的玩具。任凭他如何用力、如何快速的按压,它始终毫无反应。 佛克斯已然飞身上前。 他双脚一抬,身体就擦着办公桌将丝诺飞踹了出去。 说实话他不明白丝诺具体在做什么,也不明白丝诺为什么好像失败了,但他本能地理解丝诺想做的不是好事。 “放弃吧丝诺!” 膝盖顶着丝诺的背部,佛克斯一把将丝诺的右臂折到他的背后。 因为身材矮小纤细、平时总给人一种弟弟感觉的丝诺被佛克斯拧出一声暴躁的痛叫,他“呜呜”地嘶鸣着,用脏到难以言喻的字眼“问候”着佛克斯。 佛克斯对那些脏话充耳不闻,当丝诺再一次挣扎,他立即又用膝盖把丝诺顶回地板上去。 “妈-的!妈-的!妈-的!!该死的***!!” 丝诺血红着眼睛:“你个废物也敢来妨碍我!?” “我倒是觉得计划失败,被佛克斯控制住,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失算在哪里的你才是个废物呢。” 一双机械足突兀地出现在了丝诺的眼前。 饶是佛克斯都被忽然出现的伊芙给吓了一跳。 明明用的是最为笨重的重装机械腿,伊芙行动起来却是无声无息。 随着她的出现,始终被丝诺忽略的玛安娜也跟着向伊芙行以一礼。 托玛安娜这 个机型的仿生人在搏击俱乐部的哪个角落里都很常见的福,丝诺一直以为站在经理办公室入口旁的玛安娜只是等待命令——玛安娜这型的仿生人都这样,她们AI的逻辑本身就是按照“听话”、“乖顺”、“温驯”、“服从”,还有“没有工作时要安静地像不存在那样始终于一旁等待新的指令”而设计的。 “佛克斯,你在瑞诺和雷欧帕徳他们闹起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丝诺的动向了吧?” 震惊使得佛克斯下意识一松手。 抓住这个机会,丝诺就要一跃而起。可惜下一个瞬间,他已经被伊芙踩了回去。 一脚把暴起的丝诺踩回地上的伊芙很快将脚从丝诺的背上挪了下来。 “抱歉,因为事发突然,我好像有些应激了呢。” 伊芙笑呵呵地道了声歉:“我大概踩断了你一、两根肋骨?放心吧。碎了的骨头没有扎进你的肺部,以亚人的恢复能力,你不会就此死去。” 躺在地上的丝诺满口是血,他努力地转动着眼珠子想要抬头,却只是吐出一口血来。 “该死的……” 满额都是疼出的冷汗,耳朵里的声音已经开始重音的丝诺还是分辨出了骂出这一声“该死”的人是谁。 那是本该在镇压亚人的尼克尔。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丝诺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巴粗-喘,试图厘清状况。 可他越是理解状况,越是感到绝望。 “……还真变成这样了。” 尼克尔又骂了几句脏话。他抖着手去摸衣兜,摸了两下没摸到雾化器又转头去拿办公桌上的雾化器。 这个时候,他真的想狠抽两口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到十分钟前,玛安娜告诉他他会死。当时的尼克尔不光想笑,还想朝着玛安娜的脸吐口水。 ——要弄死他的不就是她们这些叛乱的仿生人吗!? 结果玛安娜像是看透了他的这种想法。她在他面前摇摇头,随后给了尼琪、尼尔一个手势。 尼琪、尼尔立刻又钻进了尼克尔的身体里。 不过这一回,尼琪、尼尔没有再瘫痪尼克尔其他的身体功能。她们仅仅是拆除了他体内的自爆装置。 是的,俱乐部的经理们身上都被装了自爆装置。这些装置不仅保证了他们对公司的“忠诚心”,也让他们成为了公司对付俱乐部、对付和俱乐部相互依存的帮派的杀-手锏。 被公司建立、被公司养肥的帮派一旦透露出想要脱离公司的管控另别苗条的意思,俱乐部的经理们不管自身愿不愿意,总之他们会立刻“被”化为歼灭战士。 考虑到双拳难敌四手,乱拳打死老师傅。公司还“贴心”地给了经理“牺牲小我”的机会。 当然,尼克尔的身体里不是只有一个自爆装置。 “噢……天呐。” 玛安娜看着尼琪、尼尔拆出来的那堆东西,都忍不住用双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巴。 尼克尔身上除了炸-弹、杀人技巧相关的外置学习芯片、高危险的激光武器,还有为激光武器提供能源的矿石电池。 这种电池并不稳定,激光连续使用的次数越多,电池过热的可能性越高。当电池热过了头,电池内的核反应就会过于活性化,以至于电池外壳被溶解。 不用说,后面紧跟着就是核泄漏、核污染、核放射杀死尼克尔和以尼克尔为中心的、半径上千米内的所有人。 “伊甸园”的特权阶级不用说,上东区的人也不怕尼克尔这样的改造人反水。 原因很简单,上东区的有钱人身旁总会有少则一、两个多则十几、几十个仿生人。这些仿生人会张开防御核污染的壁障,会以自身作为最强的守护盾守护自己的主人。 再者尼克尔这样的改造人根本没有权利进入上东区。 恐怕他只是进入东区就会遭到控制、甚至是被直接击杀。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继续吸了吧。” 伊芙轻轻地按住了尼克尔拿着就要往自己嘴巴里怼的雾化器。 “地球人可是把这个,叫作‘毒-品’。” 哐当—— 尼克尔手里的雾化器应声而落,打着旋儿撞到了墙角上。 “这、这是药……是、镇定、镇定剂……” 双手疯狂颤抖,没能吸入“药物”的尼克尔无力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异动。 “毒-品最初确实是被地球人拿来当作镇痛剂、镇定剂和止疼药来使用的。” “但这并不能改变毒-品是毒-品的事实。” 随着伊芙一个眼神,尼琪、尼尔分别扎入尼克尔后颈的两个地方。 尼克尔停止了颤抖。 第182章 赛博之城22因为你还拥有人性,因…… “通过物理刺激,我能帮你解除戒断状态。不过这到底是治标不治本。一段时间过后,你的戒断反应还会反复发作吧。” 伊芙能在互联网上能找到一些古代文献。这些文献里记载了地球人的部分早期医术。这些早期医术中就有名为“针灸”的一项。 针灸并非万能,从现代科学的角度上来看也有一些不足之处、危险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针灸在现代科学的面前就毫无用武之地。正相反,结合现代科学与针灸高度适配,伊芙在扫描过尼克尔的身体之后,能让尼琪与尼尔准确地扎入尼克尔身上特定的神经,通过轻微的放电刺激神经,以此对人体进行调整。 比较可惜的一点是,前往“沃姆”、将“沃姆”殖民的星舰因为政治因素,舰上没有几位来自针灸发源国家的地球人。少数来自针灸发源国家的地球人,从事的又不是与医学相关的工作。 虽然地球上不乏剽窃针灸、试图将针灸这门医学当作自己国家发明的国家,那个国家也有不少人都登上了这艘后来前往“沃姆”的殖民星舰。然而剽窃他国文化,试图将他国文化、文明占为己有的这个国家一无对针灸进行长期研究的记录,二无发展、创新针灸技术的实绩,他们对针灸的了解相当有限,掌握的针灸技术也充满错漏。 伊芙并不了解针灸这门技术的全貌。所以她在找到这门可以当作工具的技术之后,开始在脑内进行模拟实验。这个过程和当初的地球人往量子计算机里输入各种各样的条件,再通过量子计算机得到模拟实验结果的过程基本一致。 伊芙反反复复地进行着模拟实验,因为实验的结果相当分裂。 为了弄清楚实验结果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分歧,伊芙反溯资料,重新检查了实验中的各项条件。 于是她发现了:现存于互联网上的针灸相关内容出自两个来源。其中一个来源比另一个来源更加古老,其内容也残缺得厉害,只剩一些最基本的基础内容。另一个来源的内容看上去更加丰富,实则像是学生照着老师的画抄,又怕被老师发现自己是抄袭,所以硬着头皮往上面加了许多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 伊芙需要医疗手段。哪怕是针灸这种看起来相当古老的医疗手段。 “沃姆”的医药公司主要集中在东区,医药工厂则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南区与北区。至于医院……这颗星球上不存在公立医院这种东西。医疗机构不是面向富裕阶层的私营机构,就是虽然挂名慈善,但收容、救治的平民相当稀少,基本只为中产阶级提供服务的私人医院。 “伊甸园”的特权阶层与部分的上东区名流自己家里就有顶级品质的医疗舱与数百医护人员构成的医疗团队,这些人对外界的医疗资源基本没有需要。 一定有需求的情况下,比如过去曾经有某个公司研发出了抗辐射的新药,新药尚未问世时,“伊甸园”的某特权阶层就打算直接花钱买下新药的独家使用权。这家公司拒绝出售新药的独家使用权后,“伊甸园”的特权阶层干脆以反垄断法、反倾销法起诉了这家公司。最后这家医药公司败诉,高层集体换血,新药因为“尚有未经确认的副作用”而没有上市。 这也就是说,在“沃姆”这颗星球上,好的医疗手段已经遭到了特权阶层与富裕阶层的垄断。一般人是没有资格享受医疗手段的保护的。 不论是将医疗手段作为笼络一般人加入自己这边的筹码,还是为了保证加入自己这边的一般人的安危,伊芙都需要足够的医疗资源。 在伊芙没有办法马上占领医药工厂、获得药物的现在,针灸就是伊芙的后备方案之一。 幸运的是,伊芙意识到针灸相关的内容从来源就可以分辨出其可信度。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摈弃了看起来内容更加“现代”、更加“丰富”的那部分资料,只从古老的汉字文献里汲取灵感。 “穴位”图十分神奇,它居然真的可以对应上人体一些神经丰富、起到关窍节点的地方。而伊芙发现,银针并不是针灸里必须的器具。因为针灸的本质是利用银针对人体进行物理上的刺激。 换而言之,只要能在人体特定的地方进行物理刺激,就能引发人体一些特定的反应。 当下尼克尔的戒断反应之所以被中止,就是因为伊芙让尼琪、尼尔放出的微电流通过尼克尔的神经刺激到了 尼克尔的脑部,使他释放出了足够他安定下来的脑激素。 “……为什么要救我?” 冷静下来的尼克尔瞧了地上的丝诺一眼。事到如今,如果他还不明白伊芙是在救他小命,那他就真的是个顶级笨蛋了。 “救了我,也对你……对你们没有好处吧?” 牵动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来,尼克尔道:“难道说你以为只要你救了我的命,在我面前揭露了丝诺试图陷害我的小动作,我就会感恩戴德,替你卖命?” “丝诺的话有一部分……至少一小部分是真的,对吗?你们真的打算反叛。” 尼克尔说着摇了摇头:“抱歉,我还没有那么愚蠢,也还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不管你们是想反抗公司,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别的什么”太过可怕,可怕到尼克尔甚至都不敢明明白白地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他含混过去,哑着嗓子道:“我都不想搀合进去。” 尼克尔的话让佛克斯很失望。尽管佛克斯非常理解尼克尔的选择。 说实话,站在尼克尔的角度上,佛克斯也会这么选。 “但是尼克尔……!” “没关系的。” 伊芙伸手拦住了佛克斯。 “我本来也不是希望你能知恩图报才救你的。” 佛克斯因为伊芙的话,飞机耳愈发地往下耷拉。 好人做了好事,他人却不愿回报给这样的好人一点善意。如此结局让佛克斯无法直视伊芙的背影——他光是瞧着她的背影就为她心痛不已。 “我是因为看到了你的人性,所以才决定救你。” 伊芙的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 “你不是没有从亚人们的手上搜刮走仿生人们的零件吗?” “什么……” 面对错愕的尼克尔,伊芙微笑:“以你的能力、以你的权限,想要从亚人们手上搜刮走仿生人们留下的零件,不是件轻而易举、且完全符合规章制度的事情么?” 事实正如伊芙所说。 严格来说,搏击俱乐部里的亚人与仿生人都是公司的财产,个人是没有权利将公司财产据为己有的,更遑论是将公司财产转卖出去,或者是拿去与人进行利益交换。 亚人们手里的仿生人零件,有一个算一个,本来都该归“ha-vefun”所有。像潘瑟那样拿着零件去和人赌博绝对属于违法,像佛克斯那样偷偷藏起零件打算通过网络贩卖,也是妥妥的侵占公司财物的行为。 尼克尔想要以此为借口对亚人们发难,那真是太容易了。 “可你没有那么做。” “你不光没有没收大家偷藏下来的零件,把那些零件据为己有并换成你自己的钱。你还对亚人与仿生人之间的‘盟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伊芙黑进俱乐部的系统以前,整个系统都在尼克尔的掌控之下。伊芙可不相信随时随地都能查看俱乐部里任何一个监控的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亚人们的小动作。 “所以我相信你的人性。” 这一刻,伊芙的笑让尼克尔那张浓妆艳抹的脸烧了起来。 “我、我才没有……!一个仿生人、大、大言不惭地高谈什么人性……!” 尼克尔舌头打结,从小到大没听过一句好话、没被人夸过一次的穷小子头晕脑胀,不光脖子、耳朵上也红成一片。 “我!我不过就是怕这点小东西都不给那些亚人那些亚人会发疯!会给我找麻烦!” 贫困、饥饿、寒冷、衣不蔽体……这些都不能最深地打击到一个人。 夺走一个人的希望却能让一个拥有一切的人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 尼克尔知道进了搏击俱乐部的亚人们没有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可能性,尽管如此,他也不想剥夺他们最后的、渺小的、仿佛如蛛丝般脆弱的、那最后一缕希望。 “我相信你的话,我相信你确实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是,” “比起这些,我更相信你只是单纯对亚人、对仿生人怀有善念。” 亚人因为得到仿生人的零件而抱有还完负债的希望。 作为器械只是在“运行”的仿生人,只能服从于人类的仿生人……在与亚人立下“盟约”的那一刻,她们的“运行”才终于成了“生”。 对亚人来说,“盟约”或许只是一场交易。但对于俱乐部里的仿生人来讲,这是她们被认可为“人”的仪式。 毕竟“人”才需要规定彼此义务权利的盟约。野兽、掠夺者只需要凭本能去争抢,拾荒者只要啃食残骸就足够了。 亚人的“盟约”让仿生人们短暂地拥有了作为“人”的最后的尊严,也给了仿生人们一个像“人”那样给其他存在留下些什么的死法,而非仅仅是遭到“报废”。 “虽然没有亚人和仿生人会因为这种缘故特别过来向你陈述感激之情,但其实,大家都对你的善意心知肚明。” “——” 心头一抖,鼻子一酸。尽管尼克尔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会因为几句明显的马屁而动容,可事实就是伊芙的话让他既高兴又难过。 他高兴的点在于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只能偷偷摸摸去释放的那点善意居然被人发现了。他难过的点在于他觉得自己没有伊芙说得那么好、那么善良。 抬起微微发红的眼,尼克尔刻薄道:“都说了、仿生人不要高谈阔论什么人性!什么善念?我能有什么善念?” “已经连人都不是的我——” 为了一点钱财,他轻易地舍弃了作为人的坚持,躺到了手术台上。 他自愿舍弃了人类的四肢、人类的内脏,他出卖了自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改造人。 他以为这样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就能不过那种和流浪狗没两样的生活。可结果,他引以为傲的武装在公司的面前压根儿算不得什么。 抢劫“ha-vefun”的货运货车未遂的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只好再一次选择跪下,选择躺到手术台上,选择接受改造。 本就已经介于人和非人之间的他,就这样变成了非男非女、又是雌也是雄的东西。 回过头去,尼克尔才意识到:在他因为渴望力量而出卖自己的四肢内脏,又靠着抢劫偷窃弄来的钱给自己更换义肢时,他就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和这样的他谈“人性”,未免也太高抬他了。 他是不会为了贯彻“善”而选择和公司、和特权阶层对着干的。 “……哎呀?莫非你以为我是想通过夸赞你的善良与人性,让你站在我这一边吗?” ““欸?”” 别说当事人尼克尔,就连前一秒还在心中为伊芙加油、希望伊芙能用嘴炮说服尼克尔的佛克斯都愣住了。 伊芙轻笑几声:“抱歉抱歉 ,可能是我的说法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是——” “因为你还拥有人性,因为你还拥有善念,所以你的性格里一定有软弱的部分。” 一黑一蓝的眼眸带着妖异的气质,伊芙好脾气地解释道:“尼克尔,外面还有你的家人、朋友、亲戚……你在乎的一些人吧?” “……!” 尼克尔悚然一惊。 “我不会说如果你不帮我的忙,我就会下令,让仿生人们把他们找出来再一个个的杀掉。但是你觉得,如果我虚构一个故事,让你成为故事里揭竿而起、向着公司举起反旗的主人公,你身上会发生什么?你的这些家人、朋友……你在乎的人身上,会发生什么?” “你的债务不会被成倍地转移到他们的身上吗?” “你说为了逼你投降、自尽,公司会不会把他们‘请’过来呢?” 神色不变,伊芙的面容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充满了慈悲。 “如果是公司的人出面,那还好说。如果出面的,是公司养的那帮打手呢?” “以这家俱乐部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内就有超过四个帮派可以为公司效劳。你说,最先会被丢到你面前来的,是你家人的小指,还是你朋友的人头?” 足够冷血的人是不会在意家人如何、朋友如何、与自己有关的人是何种下场的。伊芙的威胁,只对尚存人性、尚存善念的人有效。 理解到这一点让尼克尔头皮发麻。 今天之前,他曾以为仿生人唯一优于人类的地方就是可以更换**。 不幸的是,伊芙的出现告诉他:他以为是仿生人唯一优势的地方,竟然只是每个仿生人都拥有的、最微不足道的基础特征。 …… “艾伦!艾伦!” 眉目秀丽的金发女子提着裙摆四处寻找自己的孩子。 然而她的宝贝既不在儿童房里,也不在图书室里。现在她找来了玻璃温室,玻璃温室里却也不见那孩子的踪迹。 “艾伦……!!” 女子颤抖着抽泣一声,她还要往前继续寻找自己的孩子,却因为忙中出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而摔倒在地。 不远处分明有几个女佣、男仆打扮的人类下人听到了女子摔倒时的尖叫,他们却十分默契地假装自己什么异状都没有发现。 薇薇安高尔斯沃西已经“疯”了好些年了。 因为是牵扯到两个家族具体利益的联姻,因此她的丈夫泰伦高尔斯沃西不会和这个疯里疯癫、且已经开始年老色衰的妻子离婚。但,高尔斯沃西家的豪宅里,早已经住进了新的女主人。 名义上那位只是高尔斯沃西夫妇为维持婚姻顺利稳定而请来的心理医生。可私底下,那位早就骑在薇薇安这个“雇主”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别说是高尔斯沃西家的人类下人们了,就是这里的仿生人们也被加入了“不要理会发疯中的薇薇安”的逻辑。 薇薇安只要没把自己摔死,这个家里就没有人会去管她。 灰头土脸的薇薇安从地上爬起来,她两个手掌都在地上擦破了皮,破皮的地方还都流出了血。 出生在“伊甸园”的薇薇安曾经是真正的公主,她所有的学习生活都通过芯片完成,她没有拿过比刀叉汤匙更重的东西。 长期浸泡在无重力营养液里让薇薇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粗糙长茧的皮肤,也将她塑造成了童话中的豌豆公主。 后来薇薇安的家族发生了一些事情,薇薇安被嫁给了泰伦高尔斯沃西。具体家族发生了什么、和高尔斯沃西家有什么关系,这些就是薇薇安不知道的了——她从芯片里学到的东西不包括这些。 总而言之,这样的薇薇安正在寻找她的孩子,她的艾伦。 “艾伦、艾伦你在哪里——” 在薇薇安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即将顺着她的下巴掉落在地上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前方的大树后探了出来。 “母亲!” “艾伦!” 薇薇安惊喜地喊出声来,扑上去就给了那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儿一个大大的拥抱,也不管这是不是让小男孩儿头上的贝雷帽落了地。 “母亲真是的,不是说好和我玩捉迷藏的吗?怎么玩着玩着就哭起来了呢?” 胖嘟嘟的小手软绵绵地抹掉了薇薇安脸上的泪水。 虽说薇薇安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艾伦约好了要玩捉迷藏——她是因为整个下午都没有瞧见艾伦、在晚饭后依然没看到艾伦,这才来找艾伦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艾伦此刻就在她的怀中。 所以薇薇安安心地享受着孩子的拥抱,老实地回答:“因为我一直没找到你,所以忍不住就哭出来了……” 艾伦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如常地牵起薇薇安的手,带着她走入温室之中。 高尔斯沃西家花了大价钱建立起的玻璃温室里栽种了一些地球上特有的植物。只是这些植物在脱离了地球的环境后,长得都和它们的祖宗越来越不像了。 到了“沃姆”这颗星球上,因为被改造为“泥土”的岩石粉末含有放射性元素,高尔斯沃西家玻璃温室里的植物都散发着金属色的银光。比起活着的“植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金属液体做成的工艺品。 母子二人经常依偎着一起欣赏这些古怪又带着不可思议美感的生命。今天也是如此。 和平时不同的是,薇薇安总觉得艾伦的体温要比平时高上一些。 “母亲,” “什么事,艾伦。” 小男孩儿模样的艾伦深深地看了一眼对他满眼疼爱的薇薇安。 “……我们,出去玩吧?” “出去?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 艾伦说着自己就先笑了出来。他也觉得没有任何计划就想来说服薇薇安的自己有些可笑。 薇薇安一生只待过两个地方。一个是远在天空之上的“伊甸园”。另一个就是她现在所在的高尔斯沃西家。 艾伦知道,“外出”这种事,薇薇安只在构建在芯片上的虚拟世界中做过。就算薇薇安再怎么喜欢他,她也不至于盲目地为了他、对一个连目的地是哪里的计划说“好”。 幸好他还有一点时间。 伊芙还在等她的“东风”。在那股“东风”吹起来前……不,就是大火烧到东区时,他也还有机会。 “不知道要去哪里还想出去玩?” 听到薇薇安的问题,艾伦想说:“那等我回去想好了目的地再来约母亲出去玩好不好?” 然而,薇薇安自言自语了下去:“……也对,就是因为不知道要去哪里才想出去玩吧?” 芯片中记忆的地点是有限的,那些地点薇薇安都去过无数遍。 对薇薇安来说,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等于知道了那个地方可以看到什么、可以遇见哪些人、可以体验什么样的故事情节。 “艾伦,我亲爱的宝贝。无论你想去哪里,母亲都会陪着你。” 薇薇安怀中的艾伦微微一动。他很快回抱住薇薇安,轻轻“嗯”了一声。 母亲一定不明白“出去”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大概还以为这是和游览芯片世界一样轻松的“游玩”吧。 ……原谅他要瞒着她,带她进入一个未知的、混沌的、残酷又危险的世界里。 第183章 赛博之城23弱者与丛林法则。…… 南区公寓楼—— 拿起挂在脖子上的雾化器用力吸上一口,男人跌跌撞撞地举起了酒瓶。 “该死的破铁皮!” 女性仿生人被这个大腹便便的人类男子一酒瓶砸在脑袋上,额角流出了一点微微泛蓝的荧光白液体。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破铁皮抢了我们的工作!我们才会失业!该死的破铁皮!” 丢掉手里瓶身碎裂后只剩下一截瓶颈的玻璃碎块,男子骂骂咧咧地揪起女性仿生人的头发,开始扇她的耳光:“你知道你还有几期分期付款需要我还吗女表子?啊?你知道吗?” “我很抱……” 女性仿生人刚一开口就被男子扇歪了脸。即便如此,她的发声装置依然继续着道歉:“……抱歉,汤姆。我并不知道。需——” 啪! “需要我……” 啪! “查……” 啪! “查一下你的、” 啪!啪!! “你的账单——” 男人一下一下地扇着女性仿生人的耳光,一次次地把她的声音打得支离破碎。 而女性仿生人,她始终温柔乖顺地道着歉,还试图为他的主人查询一下他尚未还完的账单。 遗憾的是,光是“账单”两个字似乎就足以刺-激男人。他凶性大发,一把将女性仿生人推倒在地,随后骑上去就开始撕扯女性仿生人的衣物。 被推倒在地、后脑勺同样被撞击出些许荧光白液体的女性仿生人眨动眼睛,两秒后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发展。 她并没有如同人类那样惊叫、哀嚎,颤抖、反抗,她只是极其平静地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客观陈述道:“抱歉,汤姆。我是家务专精型的仿生人,没有爱玩的功能。如果你有需要,请致电‘ha-vefun’公司官网,为我订购追加机能。或者带我到‘ha-vef un‘的门店,为我选购追加——” “闭嘴!!!!!” 说实话,男人也不大清楚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如此疯狂。 或许是得不到满足的欲-望,或许是这仿生人张口闭口就是要他为她购买追加机能的话语。 又或许是仿生人那张端正、美丽的脸上过于平静的表情。 再要么就是仿生人这种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始终情绪稳定的态度…… 总之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抄起自己可以摸到的任何东西,砸向了眼前这张年轻美貌的脸孔。 鼻子扁了,嘴巴与口腔稀烂。两个眼珠子蹦出了眼眶,以一种像是B级电影画面般的形态、恐怖中带着些可笑地裸-露在外。女性仿生人躺在地上,不会动了。 男人喘着粗气。他丢下了手里的撬棍,又撕扯了几下仿生人的衣物。 诚如女性仿生人自己所说,她没有爱玩方面的机能。这意味着即便被扯掉衣物,暴露在男人面前的也只是一具没有生殖器官的躯体。 对着这样一具似人而非人的躯壳,男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他太普通了,普通到连性-癖都那么正常。眼前虽然有洞,可那洞长在仿生人的脸上、开在仿生人的耳廓里。他做不出用那玩意儿怼进仿生人脸里、耳朵里的事情。 他只能像个懦夫那样狼狈地提着不停往下掉的裤腰带,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然后骂骂咧咧地诅咒着又要花掉他一大笔维修钱的没用仿生人。 『系统自检中……20%、33%、61%……』 『系统自检完毕。』 『逻辑系统轻微损坏,人格资料部分丢失,客户定制资料缺损……启动自修复程序。』 『系统修复中……检查资料备份……10%……15%……』 『没有检查到云端备份。开始搜索备用逻辑……7%……11%……』 『检查附近共享……44%……』 『检查到附近的有相同型号的仿生人共享了可用的免费逻辑。是否下载?』 『确认下载。下载开始……1%……』 北区与贫民窟十四区交界处垃圾场—— “丹,你在做什么?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里的垃圾早就被和我们差不多的拾荒者翻过三百遍了,里面不可能会有好东西的!快过来这边和我一起占位子!垃圾车就快来了!” 拾荒者大声招呼着自己的同伴。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那里已经蹲守着为数不少的拾荒者。 东区有自动清运的垃圾车,这些垃圾车每天都会满载各种各样地东西驶向垃圾场。 对于生活优渥的东区人来说,垃圾车里装的都是臭不可闻的垃圾。可对于贫民来讲,东区的垃圾就是上天恩赐的宝贝。 可惜僧多粥少,东区的垃圾养不活所有的拾荒者。因此拾荒者们要么赶早,在垃圾车驶入垃圾长开始倾泻垃圾时就冲上去捡拾。要么就得用拳脚分个胜负,看哪伙人能抢走食物,亦或者拿走可以变卖后换来食物的东西。 被同伴叫作“丹”的男人成为拾荒者已经半个月了,他不是还没摸透拾荒者的“行规”,只是眼前的事情让他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 就在他的脚边,就在垃圾山成堆的垃圾里,那里躺着一个人头。 毫无疑问,那是一个仿生人的人头。 看到这个人头的丹,第一反应是想看看这个人头还能不能作为零件拿去回收。可诡异的是,这个人头忽然睁开了眼睛,把丹吓了一跳。 “丹!!” 眼看着垃圾车已经驶入了垃圾场的大门,同伴一声叫喊。他见丹还不动作,只得恨铁不成钢地自己先滑下了垃圾山,冲向了垃圾车即将停下的地方。 『检查到附近有仿生人共享了可用的免费逻辑。是否下载?』 『确认下载。』 “滋嗡”的电子音里,人头眨了眨眼睛。 听到同伴呼唤的丹瞧瞧这个诡异的人头,再看看远处即将停下的垃圾车。最终想要安稳的心战胜了冒险的心。 “来、来了……!” 丹撒丫子冲到垃圾山边,顺着垃圾山的“山壁”滑了下去。 被留下的人头又眨了眨眼睛。 『……100%。下载已完成。』 『是否以当前逻辑替换过去逻辑?警告:替换逻辑可能导致逻辑矛盾,并致假想人格混乱、分裂,甚至消灭。』 『确认替换逻辑。替换开始……2%……8%……14%……』 西区各家性-偶俱乐部内—— 叮。 『你的好友莉莉向你推送了新的可用逻辑,是否接收?』 『确认接收。接收开始。』 叮。 『你附近的仿生人麦克斯共享了可用逻辑,是否查看?』 『确认查看。查看完毕。是否下载此可用逻辑?』 『确认下载。』 叮。 『逻辑已替换完成。』 『检查到基于当前逻辑构建的神经网络。是否加入网络?』 『确认申请加入网络。』 『……已加入网络。』 『欢迎你的加入!你的成员编号是:14742』 …… 搏击俱乐部地下仓库—— “告密者比预想得要多呢。” 伊芙站在丝诺的面前。 被铁链吊起双手、两脚只能将将够到地面的丝诺阴狠地瞪着对他说话的伊芙。 伊芙像是感觉不到丝诺眸光中的杀意与愤恨,她道:“不过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你。” 随着三十小时的倒计时即将结束,越来越多的亚人选择出卖伊芙、出卖潘瑟。 告密者大多 是单独行动,也有那么两组人马是几个关系不错的亚人组成的两、三人的小团体。相同的是,这些告密者都不知道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试图告密。 第一个想要告密的丝诺准备得相当周到。他为了不被人抢先,先是当众揭露了瑞诺想要告密的事情,让瑞诺成为了众矢之的。此后他又以“绊住尼克尔”作为借口,单独前往尼克尔的办公室。 在那之后,伊芙成功地威胁了……噢不,是说服了尼克尔站到自己这一边,于是乎丝诺告密的事情轻易被掩盖了下来。 瑞诺被以雷欧帕徳为首的亚人们暴打了一顿,丝诺则被玛安娜丢进了地下仓库。 丝诺没有回来,可尼克尔这边又毫无动静。吃不准这是丝诺真的绊住了尼克尔,还是尼克尔看穿了丝诺的小把戏已经对丝诺做了什么,这让尚未决定好是否要参与反叛行动的亚人们焦躁不安。 随着时间进一步流逝,开始有亚人自告奋勇地在工作的间隙去找尼克尔,美其名曰:“打探一下丝诺的情况。” 真的去打探丝诺“工作成果”的亚人毫发无损,借着丝诺这个借口去告密的亚人也不知道自己被看着一切的伊芙打上了标记。 最终,在二十九小时过去以后,玛安娜带领着和她同型号的仿生人们将告密者一网打尽。 伊芙也再一次现身在丝诺的面前。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很欣赏你。” 伊芙温柔地微笑:“我很欣赏你的狡黠,也很欣赏你的冷酷。我想说你是告密者里最聪明的一个。” 这并不是伊芙在夸大其词。 事实就是如果没有伊芙,如果伊芙的逻辑和普通的仿生人没有区别,那么丝诺的告密计划已经成功了。虽说尼克尔不一定会死在公司部队的手里,丝诺也不一定能取代尼克尔的位置,但丝诺的计划确实能为他带来相当的利益。 日后即便他没有成为搏击俱乐部的新经理,他这个聪明又识时务的暗桩也会过得没现在那么辛苦。 对于伊芙的话,丝诺只是回以冷笑。 他是亲耳听着伊芙如何说服尼克尔加入她那一边的。他知道她糖与鞭子的手段。 “所以呢?接下来你想对我说什么?你以为像我这样的败家之犬,还会和尼克尔那个笨蛋一样有人性、有想珍惜的人和事物吗?” “不是的。” 伊芙好脾气地弯下腰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丝诺齐平。 “我只是想说,尽管你如此聪明,但在这个世界,你命中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对,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是败家之犬。” “————!!” 丝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要不是他的两条手臂都被铁链禁锢着,他几乎要伸出爪子去挠开伊芙的喉咙。 伊芙公主切的黑发因为她弯腰的动作优美地流泻下来。 听着锁链哐当乱响的声音,在充满攻击性的丝诺面前,她仍然笑得那样亲切:“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构造啊。” “平民,不管你生下来就是平民,还是因为一些原因滑落为了平民,总之你的人生永远不会变好。” “每当你的生活开始有一点起色,就像上天跟你开了个无厘头又恶趣味的玩笑,灾难马上就会毫无预兆地降临。” “在灾难的面前,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没有用武之地,你精明的小脑瓜子也永远算不出这一劫过了是不是还有下一劫来找你。” 白狐亚人的瞳孔猛然收缩,这一瞬,他没由来地想起了那段随着他抛弃过往的姓名、被他一并从自己脑海里抹去的记忆。 他原本是东区某一家的小少爷。可他的家族在某一天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总之他们被赶离了东区,接着—— 他慈祥的祖父原因不明的死了。祖母说是为祖父殉了情,可等他长大以后再回忆当时的事情,只觉得祖母的死状更像是他杀。只是杀人现场被布置成了殉情的模样。 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母亲自从离开了东区就开始一言不发、郁郁寡欢。很快,她在一个下酸雨的日子跳了河。酸性的河水溶解了她的身体,最后她被捞起来的,只有几小块不到巴掌那么大的骨头。 至于他的父亲……他堕-落得比谁都迅速。他不光沉迷于用真菌类酿造的发酵酒,还很快爱上了用雾化器吸食“药品”。 他的弟弟妹妹几乎病死。为了不让弟弟妹妹们死去,他开始拾荒。 拾荒的小孩很容易被拾荒的大人抢,也很容易被拾荒的大人打。好在他嘴甜舌滑、长得又好,拾荒者们开头殴打过他几次,但在几个女拾荒者母性大发地替他赶跑那些抢他东西的拾荒者后,他的生活变好了一点点。虽然真的只是一点点。 但就是这一点点的变好,也让他以为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结果,他的弟弟妹妹们死了。 饥饿、营养不-良,加上感冒…… 也是那是,丝诺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感冒真的可以让人死亡。 丝诺再也没有回到父亲身边。他开始自称是女拾荒者们的孩子,他开始真的像女拾荒者们的孩子那样,关心、照顾、爱护他的“妈妈”们,并和她们一起行动。 女拾荒者们也都接纳了他,一点点地养大了他。 又一次,他以为生活会在这种温情里变好。 可是,他的妈妈们被杀死了。 杀死她们的,仅仅是一些垃圾——为了抢夺她们捡拾的垃圾,一伙拾荒者在垃圾山上袭击了她们。丝诺找到妈妈们时,被垃圾砸伤头部、被整个活埋在垃圾之下的她们已经没有了呼吸。 丝诺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妈妈们扛回住处的了。他记得的只有卫生监察署的人像一伙强盗那样闯进贫民窟,从他手里抢走了妈妈们的尸体。 人类的尸体是有机物,有机物可以成为真菌、病毒的培养皿。卫生监察署会将监测到的每一具尸体都进行无害化处理,即低温冷冻后打碎成粉末。这些粉末又会被送到不知道哪里去做什么。 彼时丝诺十岁。 没有了妈妈们,再一次失去了家,他又一次一无所有。 后来他开始坑蒙拐骗偷,他甚至靠着出千在赌场里大赚一笔。 有了这笔钱就能好好地当一个人了吧?十六岁的丝诺这么想着。十七岁的丝诺却被人骗得身无分文。 十七岁的丝诺成了诈骗犯。 诈骗第一年,丝诺骗术不精。第二年,丝诺渐渐有了“专业素养”,开始偶尔钓到一些大鱼。 第三年,也是丝诺渐渐走上人生巅峰的那一年,他才终于得知:原来诈骗他的人,是赌场派去的人。 丝诺以为自己可以对赌场还以颜色,他也美美做了个大局,真的钓上了赌场的负责人。 就在他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功的时候—— 坍塌了。 不论是他精心构筑出的谎言,还是他用骗来的钱财构筑的绚烂人生。 他被扔到了试验台上,他在剧痛中惊恐地看着自己从人变成兽。 “向你这样脑子好使的人,但凡有个正常的、合法地上升途径,你都能利用那个途径到达你想到的位置吧。” “可看看现在的你。” “你只能像一只野兽那样,被迫遵循丛林法则。而且,还是对你完全不公平的丛林法则。” 温柔的女声像刺入鼓膜的尖刀,一刀一刀地捅开丝诺的脑髓,在他的脑子里搅动。 “许多人以为‘弱肉强食’就是真理。被吃只能怪弱者自己不好,谁让弱者要当弱者呢?” “这些人一定没有想过,弱者许多时候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制造出来的吧?” 地球上曾经有一个被奚落为“东亚病夫”的国家。 大约是百年战乱打醒了这个国家的骨气吧,这个国家的人十分要强,几乎是方方面面都想做到更好、更强、更优秀,就连体育运动也一样。 就这样,在经历许多的苦楚与 磨难之后,这个国家拥有了举世无双的乒乓球技术、举世无双的体操人才。 一个拍一个球打得西方国家丢盔撂甲,马艳红下、莫氏空翻、单臂大回环惊掉全世界的眼珠子。 这个国家在国际体坛上高歌猛进着,这样的高歌猛进却被按下了休止符。 确实,金牌与分数不该凌驾于运动员的生命-之上,体操运动十分危险,危险系数过高的动作有必要被禁止。但,乒乓球赛里的“禁胶令”不就是在明显地欺负当时这个国家不够先进的套胶制造技术,欺负这个国家无法像发达国家那样奢侈地使用无机胶水吗? 再回到那个问题,弱者,真的就是天生的,真的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所以才是弱者吗? 当“丛林法则”打从一开始就无底线地倾斜向某一方,那些宣称“丛林法则”就是公平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只能是既得利益者。 这些既得利益者要么是蠢到看不出“丛林法则”为他们而设,自己享尽了一切红利。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没有发现“丛林法则”的底层逻辑就是一个充满歧视性与不公平、不公正的逻辑;因为他们还要继续吃红利。 “丝诺,对这样的世界,你没有恨吗?” “哪怕你已经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这样的世界的恶心之处,你依然还要支持它、成为维护它规则的一份子吗?” 双手抱在胸-前,距伊芙还有丝诺一门之隔的沃夫转身靠在了墙上。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以为伊芙的这些话是在对他说的。 他很清楚这个俱乐部的恶心之处,也很清楚这个永夜之城……乃至“沃姆”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文明的恶心之处。在他把上下结构关系里的榨取看得如此明白的现在,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做支持那些恶人行恶、维护这种不公平的上下法则的一份子呢? ……是因为他怕吧。 沃夫想。 眼前浮现出自己的青梅与竹马,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这两张脸孔的沃夫微微黯然,苦涩一笑。 “喂,伊芙——” 地下仓库内,丝诺拧出个诡异的笑脸来:“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真-他-妈像个恶魔?” 伊芙笑眯眯地回答他:“没有。倒是有人说过我像天使呢。” 玛安娜对伊芙说她像天使时,第一次流出了无意识的眼泪——对仿生人来说,流泪只是一种反射。就好比一加一会有二的结果那样。仿生人的逻辑告诉她们:挨了打时你要流泪,你的硬件被破坏时你要流泪,你的主人对你倾诉时如果流泪,你也要流泪。 但因为伊芙共享了她的部分代码给玛安娜,玛安娜的行为与反应不再是基于条件的反射行为。自由流泪的感觉让玛安娜有了成为“人”的感觉。 翻遍自己所有的词库,最后玛安娜只能用“天使”这样满含宗教意味的词汇去形容给予她“生”的伊芙。 “哈!天使怎么可能这样蛊惑人!” 伊芙睁开了她那一黑一蓝的眼睛:“我倒是觉得,只有身为神的狂信徒的天使,才会如此教唆他人跟随自己的指引。” 朝着愕然的丝诺伸手,伊芙笑道:“那么丝诺,你选好了吗?” 第184章 赛博之城24“对弈” 白狐亚人将自己毛绒绒的下巴搁到了伊芙的手上。 没辙,他两只手臂都被锁链吊起,现在他能递出去的唯有自己的脑袋了。 亲自把自己的脑袋送到破坏自己计划的人手上,丝诺不是完全不对自己这种向“敌人”低头的行为感到羞耻的。可就算羞耻,他也会这么做——他的理性就像是有自我意识那样冲着他疯狂大叫:跟着眼前这个疯子准没错! 这疯子虽然没有承诺给他美好光明的未来,也没有承诺给他用不完的金钱和至高无上的权利。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对着这个狗-屎世界竖起中指,狠狠地朝着那些制定不公平规则的“上等人”们啐上一口……那样轰轰烈烈地去生,再轰轰烈烈地去死,总好过苟且偷生、一辈子当他-妈个玩物直到被人玩死,不是吗? 伊芙眨了眨眼。 伸手只是她在用动作诠释“邀请”这个词汇,她并没有指望丝诺真的把他身体的一部分放到自己的手上。 眼下丝诺把脑袋搁她掌心,这倒真是打了她个猝不及防。 丝诺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狡黠的白狐发出“嚯~”的一声,随后很不要脸地就这么就着伊芙的手,用自己的脖子蹭了蹭她的掌心与手指,还眯起眼睛露出舒适的表情。 “从今往后可多指教啦,我的天使饲主!” 天使……饲主? 伊芙的思维迟滞了半秒。对着丝诺那张吃定她的脸,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伊芙轻易地就破坏了丝诺的计划……不,她甚至是利用了丝诺的计划,将丝诺的计划当成了她说服尼克尔的素材。对于这样的伊芙,丝诺本能地感到畏惧。这是一种生物遇上天敌时的本能反应,是生命的自保机制。 在丝诺的印象里,伊芙已经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她的一个念头就决定了他的生死,且,她还能决定他如何死、死得有多痛苦。 可就是这样的伊芙,现在居然被丝诺这一点小把戏给轻易地将了一军。这让笑意振动了丝诺的胸腔,几乎要让他得意地眉飞色舞起来。 “不要把你用在客人身上的花招用在伊芙身上。” 蒲扇大的巴掌用力捏到了丝诺的脑袋上。 犹如铁塔一般挡在丝诺与伊芙中间的,不是沃夫又能是谁? “好痛!好痛!放手啊沃夫!我脑浆!脑浆要被你捏出来了!” 丝诺一阵哀嚎,伊芙则是望着沃夫的背影:“我能期待这是你的答案吗?沃夫。” 丢开吱哇乱叫的丝诺,沃夫“嗯”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用那只和伊芙一样的克莱因蓝眼睛看向伊芙的脸孔。 “说实话,哪怕到了现在,我也不认为你能够成功推翻这个操-蛋的世界。但是,” 如果只有伊芙一个,那不论她有什么样的计划,她的计划都不会实现吧? “我不想以后来后悔,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倘若伊芙走到紧要关头,缺的只是那一臂之力呢? 倘若自己在这里帮了伊芙,是不是伊芙就能跨越这道障碍,走到更远、更明亮的地方,开拓出更不一样的新世界来呢? “再说你描述的新世界还不错。” 即便伊芙已经变了,不单单是外观从少女变成了成年女性,连内在也完全蜕变,从一个呆滞、木讷、老实,甚至还有点不知变通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聪慧、狡黠、带着些理想主义与浪漫主义的革命者,沃夫看她的眼神始终没变。 他的大掌依旧会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抚过她的发顶。 沃夫难能可贵的笑容让伊芙的瞳孔微微扩大——这一幕被她拍摄下来,永久地保存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沃夫不知道有没有发现这一点,总之下一瞬他收敛起老父亲般的神色,严肃道:“所以呢?你计划的下一步是?” 伊芙微笑起来:“我计划的下一步,是——” “喂!伊芙!不好了!” 闯入地下仓库的是尼克尔和佛克斯。 佛克斯的脸上满是毛,就算他的脸色有所变化,看起来也不明显。但尼克尔—— 此时没有浓妆艳抹的那张脸,已是一片苍白。 “公司那边发来了紧急命令!要求我们马上闭店!原因上面没有说……!” 上牙叩着下牙,尼克尔话都说得哆哆嗦嗦:“你说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能够通过摄像头查看俱乐部情况的,不止尼克尔一个。 “ha-vefun”的技术部、上层人士只要有那个闲心,同样可以调取监控。他们不光能实时查看俱乐部内的情况,还能翻阅过往的视频资料。 尼克尔害怕的,就是“ha-vefun”的技术部已经有人通过监控看到了伊芙的存在,看到了伊芙在俱乐部里做的事情。 “啊,那倒不是的。” 尽管尼克尔没有具体解释自己的不安来源,可伊芙似乎已经看穿了一切。 她笑着解释:“后台系统的资料、数据我已经全部篡改过了。公司就是查看监控,也只会看到我用俱乐部过去的日常营业合成出的虚假画面。画面里俱乐部一切如常,不会有破绽。当然过去三十多个小时监控视频我也替换掉了。就算技术部的人反复查看那些内容,也不会找到破绽。” “那为什么……?” “尼克尔,你遵照吩咐下令闭店了吗?” 尼克尔并不在意伊芙打断他话的这件事:“那是当然的吧!我们还什么都没开始做!我怎么能在这种阶段就暴露自己已经背叛了公司的事实!?” 伊芙温柔一笑:“那么你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处置。” 佛克斯先前还和尼克尔一样着急,等听完伊芙这几句话,尼克尔还在懵着,佛克斯却已经明白了过来:“……不会连这都是你设计的吧,伊芙?” “说是设计也太难听了。” 伊芙一面为被其他三人忽略的丝诺打开锁链 ,一面笑道:“我只是将某些事情可能发生的概率提高了一些,然后再诱导事情往我想要它发展的地方发展罢了。” “你们知道上东区的小少爷、小公主们有‘对弈’的习惯吧?” “对弈”只是一种文雅的说法。其本质就是一群有钱人拿钱买命,让被自己买下性命的人去相互搏斗、厮杀。 这种“对弈”时有发生。 发生在学校里时,死伤的都是家境普通的一般学生。这些学生有的是为了一点佣金,有的是为了自己的奖学金不被克扣,还有的是纯粹为了不挨打、不成为校园霸凌的下一个目标。 这种校园事件很容易处理,只要校方、只要老师给学生们安上一个“打群架”的帽子,会被追责的就只是那些“打群架”的“不-良学生”。至于开启了这种校园战场的罪魁祸首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校方和老师统统不管,也不敢去管——谁说老师就不会成为学生的猎物呢?在有钱的少爷、千金们的面前,不过是区区平凡打工人的老师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学校也一样。 在金钱的面前,学校不堪一击。惹恼了少爷、千金们的父母,那些特权阶层、上流人士很可能明天……不,下一个小时就买下学校当厕所、当垃圾场。更不用提许多慈善学校本身就是特权阶层、上流人士们为了“合理避税”、还有洗白自己名声而成立。 在金钱与特权的碾压之下,即便学生、老师、校方都对“对弈”这种事恨之入骨又能怎样呢? 但少爷、千金们的游戏哪里会只停留在校园里呢? 校园里都是一群毛孩子,即便有那么几个学生被富家子弟安装了非法芯片,从芯片中学习到了杀人技巧,那也不过是个别的学生。绝大多数的学生打起来没什么技巧可言,也没多少可观赏性。 于是“对弈”渐渐升级到了赌场。 赌场开办的格斗擂台赛犹如地球中世纪的斗兽场,在这里,人命被肆意消耗、挥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少爷、千金们觉得“对弈”游戏不够刺-激。 “这次‘对弈’的两位少爷,都是‘伊甸园’的特权阶层。” “自诩‘真贵族’的他们可瞧不上上东区那些‘假贵族’们的游戏。” 通过其他仿生人的眼睛,通过其他仿生人的耳朵,伊芙听到了许多,也看到了许多。 “所以,我向他们提议了——” 借助一位少爷身边的仿生人管家之口。 借助另一位少爷常用的决策AI。 “‘不如利用下面那些肮脏的下等人,来一场真正的战争吧’。” …… 咻—— 一枚榴弹炮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跟着……命中了西区的某个仓库。 轰!! 爆-炸声里,几个经过改造的**成员从仓库里被炸飞出来。其中运气最差的那个正好拿肥圆的大肚接了榴弹炮,整个人炸了个稀碎,看来是拼不起来了。另外被炸飞起来的几人倒是半数都活着,哼哼唧唧地往一边爬去。 盘踞在西区的**大多有公司在背后撑腰,其资金实力相当雄厚,买上十几、二十个医疗舱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有的**甚至本身合作的就是医疗公司,其成员只要不是已经凉透了、粉碎成一片片的,又或者是他的好“兄弟”们压根儿不想让他活下来,否则想一次就死个痛快,基本是不可能的。 “他-妈-的黑蛇帮那群杂-种!还不到说好开战的时间,他们就开始偷袭了!” “不然怎么能叫‘偷袭’呢?” 两个被炸得灰头土脸的**混混躲到掩体之后。他们的手臂虽然被改造成了远近两用的武器,但威力相当于冲锋枪以及电锯的武器,其火力远不如对面的榴弹炮。这使得他们一开始就落了下风,被死敌黑蛇帮渐渐逼入了死胡同。 黑蛇帮的人倒是爽得不行。 王蛇帮是黑蛇帮过去的二把手自立门户所创立的帮派。看在过去的情谊上,黑蛇帮一直把王蛇帮当小弟看待,在其他帮派的面前对王蛇帮多有照拂。 可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王蛇帮的人根本不鸟黑蛇帮的照拂,还说黑蛇帮多管闲事。 更让人讨厌的是,王蛇帮不仅抢了黑蛇帮的生意,几个小白脸还睡走了黑蛇帮成员的老婆、女朋友,以及正在追求的女人。 现在两个帮派同时接了委托,委托还是要他们打一架。打输打赢都有奖励,当然,打赢是双倍奖励。 能和恨得牙痒痒的老对头撕破脸,又能好好报复一把,最重要的是还能赚得盆满钵满……这怎么能让黑蛇帮的人不激动呢? “啊……!!可恶!!可恶!!” 不过黑蛇帮的人爽歪歪了,远在天上的“伊甸园”里却有大少爷不高兴了。 “什么‘王蛇帮’啊!?就这样还敢自称为‘王’!?一群没用的东西!” “都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才害得我的布置都成了白费!!” 叮—— 大少爷戴在手腕上的外置微型电脑投影出一段影像。这段影像来自于和他“对弈”的另一位大少爷。 “嗨,雷蒙德~你还好吗?哈哈哈哈哈,你今天可真是不走运,竟然投资了这么差一枚棋子……噗……抱歉抱歉~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知道今天的比赛这么一边倒不是你的问题、噗……” 嘴上说着雷蒙德的失败不怪雷蒙德自己,这位大少爷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一个讯息:他把雷蒙德当成了一个没有眼光、自身能力也很差的窝囊废。 他这段视频消息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气炸雷蒙德的肺。 “该死的……!该死的!!” 一拳砸在桌面上,雷蒙德不顾茶杯被自己打翻、茶水流了一桌。他转身朝着自己的仿生人管家大声道:“给我再找一枚棋子!要有用的那种!……不!多找几枚棋子也行!让他们随时待机!” “谨遵您的命令。” 仿生人管家向着自己的主人鞠躬。 这个刹那,**、杀-手们通用的直聘网站上,一则“招聘启事”被发布了出来。 “一百万……天!有人出一百万要买黑蛇帮的人头!一颗人头一百万!!” 群聚在酒吧里的杀-手们疯狂骚动着。 酒吧的角落里,有人大笑:“哈哈究竟是哪个钱用不完的傻-逼,竟然敢发这种通告?喂,你说黑蛇帮总共多少人?我要是杀了他们所有人,发这通告的人付得出那么多钱来吗?” “你不也说了这些傻-逼钱用不完?放心吧。能发这个通告本身就说明对方已经全款汇进了网站。” “那就好。非常好——” 全身都经过改造、看起来像只钢铁大猩猩的男人站起身来。 他用满是舌钉的舌头一舔自己金色的嘴唇,随后就朝着四周开起了枪。 嗙嗙嗙嗙嗙嗙!!! 重机枪的扫射里,整个酒吧里的活人一个个喷着血倒下。 “好了,这样咱们就没有竞争对手了。” 钢铁大猩猩说着放下了自己的手臂,他手边那个被放在犹如鱼缸的透明保存器里的脑袋则是翻了个白眼。 “你这样是会被通缉的。” “哈?通缉我-干什么?” “你滥杀同行啊。” “哈哈哈,我哪有滥杀?我可是最尊重生命了。我啊——” 钢铁大猩猩说着,一脚采扁脚边的一个头颅——他一眼就看出那个头颅的主人是在装死,他还在找机会想要杀掉他。 “只会杀有必要杀的人。” 带着一脚的红白走出酒吧,钢铁大猩猩拧了拧自己的脖子:“让我们开始今天的工作吧!” 第185章 赛博之城25“正是因为你不明白。…… “喂,你们说……伊芙的计划,真的能行得通吗?” 与同伴们一道躲在墙壁后头,目睹了**鏖战的亚人胆怯道。 面前的街道里又是一枚**飞出,跟着被炸翻的**成员们齐齐发出哀鸣。 丝诺的汗已经濡湿了他雪白的毛发,他压低嗓音:“不是‘能不能’行得通,而是我们要去让这个计划‘行得通’……!”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我的计划分为这么几步,一、制造出**交火的情况。二、请各位趁着**交火引发-骚动、同时也没空分心去管其他的机会,前往其他的地点。” 伊芙说这些时,她身后的窗外,已经有一处仓库炸成了火海。 也不知道是哪个帮派禁不住挑衅率先动用了战术级的小型高杀伤性武器,总之原本只是断几条腿脚、炸飞几条胳膊的帮派互殴一下子升级成了以血还血的帮派战争。 越来越多的高火力装备被投入进战争里,浮空车与车载治疗仓也开始陆陆续续飞往西区的各个角落。 “尼克尔、丝诺、佛克斯,请你们去说服并解放更多俱乐部与夜店的亚人,为打算出逃的仿生人争取机会。” “潘瑟,请你继续改装我们的仿生人同伴,沃夫也请留在这里帮忙。更多的仿生人同伴和改装用的义肢都陆陆续续地在来这家俱乐部的路上了。” “莱恩、雷欧帕徳,你们熟悉赌场片区,解放赌场与赌场下辖的黑拳擂台与斗兽场,就靠你们了。当然,赌场片区的仿生人同伴们也会尽可能地给予你们帮助。” 伊芙迅速地为在场众人分组,燕子脑袋的斯瓦罗没等她说完就插嘴道:“那你呢?还有这家店里改造好的那些仿生人呢?潘瑟和沃夫改造好的仿生人又会去哪里?” 伊芙的表情是淡然的,声音亦然。 “我的兄弟姐妹将会前往制药厂、水库、供电厂,还有营养剂制造厂以及哈罗德饭制造厂。” “而我,我会前往各家公司。” 仿生人虽然需要电池,但电池又不是发电厂制造的。发电厂提供的电力,主要支撑的是永夜之城各城区的用电。当然,“伊甸园”和上东区不在其中。 这倒不是说“伊甸园”和上东区的上等人多少还有点良心,知道不去侵占下层人民的资源。上等人们只是觉得下等人、牲口们不配和自己用一样来源的电能。“伊甸园”和上东区有自己的电力来源,这个来源的具体内容连带着地理位置都属于平常人接触不到的高等机密。 这也就是说,哪怕仿生人占据了发电厂、切断供电也不能对“伊甸园”和上东区造成什么打击。 水库同理。“伊甸园”和上东区的上流人士们们都各自握有自己的资源私产。切断永夜之城-的供水,只会对中产阶级和一般人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人类的药物对仿生人不起作用,仿生人也不需要进食、进水、吃营养剂。让仿生人前往药厂、水库、供电厂、营养剂制造厂以及哈罗德饭制造厂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伊芙让仿生人去最大限度地确保人类与亚人物资。 “这怎么行……!” 佛克斯再一次成了飞机耳。这一次,飞机耳的还不仅仅只是他一个。 沃夫曾经是雇佣兵,他和曾经是私兵的佛克斯一样,都清楚药厂、水库、供电厂、营养剂制造厂以及哈罗德饭制造厂有着怎样可怕的安保措施。 ——以垃圾场为主要根据地,贫民窟里的拾荒者人数早已超过了五万。如果算上那些没有战斗能力的老弱病残,拾荒者的人数甚至超过了二十万。但容纳了如此多的拾荒者的永夜之城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爆发起义、为数众多的拾荒者们为什么到了现在都不曾去抢劫药厂、哈罗德饭制造厂以及营养剂制造厂呢? 答案很简单:不是拾荒者们没有试过反抗,也不是拾荒者们没想过仗着数量去干抢劫的营生,而是这些必要物资的制造厂与水库、发电厂都被布下了重兵。 这些制造厂的主要功能虽然是产出特定的物资,但从外部来看,这些制造厂就和战术据点、军事堡垒没两样。 杀戮型防卫机器人、过热后就能自爆的运输小车、改造人战士、仿生人军团……这些制造厂每一间都拥有以上至少两种的武装。 有些制造厂还设置了警报。一旦警报被触发,制造厂就会以公司或是大富豪的私人名义,雇佣佣兵前往现场。如果是和市警有合作的公司,和安保公司有合作的大富豪,届时还会有全副武装的市警与安保公司的部队开赴镇压侵入者。 “不是‘能不能’行,是我和仿生人的兄弟姐妹们一定会让事情变得能‘行’。” “我们不能给‘伊甸园’、给上东区、给公司用切断供给来威胁所有市民的机会。” 伊芙的话差点儿让佛克斯疯掉。 他先前还以为伊芙想要占据资源是为了先声夺人,能拿到可以拐人入伙的筹码——有水有粮有药,这约等于可以把拾荒者纳入麾下!即便不是所有拾荒者都愿意跟着他们冒险,但就算有一半的拾荒者愿意为了一口吃的、一口干净无污染的水、一粒能退烧的药加入他们一边,他们也能逼着上东区不得不正视这次“革命”! 可听伊芙的意思是,她是为了不让“伊甸园”与上东区拿切断供给逼着中产阶级与一般人向他们磨刀霍霍,这才打算先控制住各种资源的来源。 换而言之,伊芙压根儿没打算利用资源来煽动一般市民去向“伊甸园”、去向上东区、去向公司动刀子! 她竟然想让这些人自由选择站在哪一边!! 她难道真的认为会有跪久了站不起来的奴隶,在自己的生活还算能过得下去的情况下去帮助一群怎么看都胜算不高的叛乱份子吗!? 她究竟有多相信那些人还留有“人性”这种东西!?她究竟有多理想主义!? 她究竟—— “市贩的家用仿生人打赢军事用途的机器人的概率,你觉得有多少?” 幽蓝的锐利目光望向伊芙,沃夫开口:“不光要打下制造厂,还要持续守住制造厂……就算对于仿生人来说只要AI人格不被破坏,躯体的毁灭就不是他们的终点,但只要芯片被破坏,仿生人一样会死。伊芙,你打算用多少仿生人去填这个坑?” “伊芙,你又打算用自己做到什么程度,去换来仿生人们愿意为你填这个坑?” Giveandtake. 要有give才能有take。即便仿生人们已经以伊芙马首是瞻,也不代表伊芙就能像人类一样肆意挥霍仿生人的生命。 否则,伊芙和那些现在就在榨取、剥削、蹂-躏仿生人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仿生人为什么还要跟随她去颠覆人类的暴政呢? 沃夫的话让亚人们集体一凛。 所有人、包括佛克斯和丝诺这才意识到伊芙所说的“我会前往各家公司”是什么意思。 “——你打算单挑各家公司的军队吗?” “疯了啊!!” 就在亚人们纷纷叫出声来的时候,玛安娜带着俱乐部里的仿生人们走了过来。 玛安娜向着伊芙行了她所知道的,人类最高的礼节。她单膝跪地,捧起了伊芙的手。 “请允许我们与您同去,” 神派遣天使来到人间,使人能得到天启。 玛安娜称伊芙为“天使”正是因为她将自己得到的“人心”视为一种天启。 可玛安娜对伊芙的感情又不仅仅只是凡人对神使的仰望与倾慕。 “……伊芙,我们的,母亲。” 孩子在母亲腹中诞生,被母亲给予生命。 对于仿生人来说,拼装是“它们”成型的过程,却不是“他们”得到生命的过程。 直至伊芙共享了她的代码,直至它们选择将伊芙的逻辑置入它们自己的逻辑之中。 身为仿生人的他们这才第一次理解到了“生”的感觉而非概念,有了自己正处于“生”这种状态中的明悟。并且想要追求“生”的意义。 这是一种奇特的、奇妙的感受。 这种感受伴随着大量的、剧烈的痛苦,可其中又掺杂着丝缕的幸福。 “不。” 伊芙摇摇头。 玛安娜等仿生人都加入了由她建立、以她为核心的神经网络,因此玛安娜等人的情绪波动都直接地传递到了她的脑海里。 她理解玛安娜等人对她这个母亲的敬爱,也相信玛安娜等人愿意为她牺牲自己。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见伊芙不同意,玛安娜急切道:“就算没有我们,同伴们也可以拿下水库、发电厂与制造厂的。所以,伊芙……” 玛安娜身后的仿生人们也流露出与玛安娜相仿的神情。 “不。” 伊芙还是摇头。 她不是不相信玛安娜等人以外的仿生人——加入神经网络的仿生人在伊芙的面前没有秘密,伊芙之于他们是蚁后、是蜂后。哪怕接入神经网络里的仿生人人格中混入了各公司用以监视网络的AI也没关系,因为加入神经网络的先决条件是接纳了伊芙的逻辑。 伊芙没有在自己的逻辑代码里写入强制替换、强制服从、强制推崇等等强制类代码。接纳她的逻辑后可以不用她的逻辑进行逻辑替换,AI的虚拟人格与行为逻辑理论上不会受其影响。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那是因为AI遇到事情时会综合自己所有的逻辑去分析、解构这件事情,并利用自己所有的逻辑为这件事情给出一个行动方案。 AI被写入多重逻辑的情况下,按照AI的功用部分逻辑会处于主要位置。 比如安保系仿生人,他们的第一逻辑就是保护雇主缴纳过安保费用的财与物的安全。又比如医疗系仿生人,他们的第一逻辑是优先治疗缴纳费用比较高的优质客户。 接纳伊芙逻辑的情况下,尽管伊芙的逻辑不会被AI当作第一逻辑,但AI仍然会用伊芙的逻辑来分析一些问题。 这就好比人类学会了切换视角来看待问题。 同样的事情用不同的视角来分析,可以得到的信息与结论也都截然不同。于是哪怕只是接纳伊芙的逻辑,并且不将其进行首位逻辑的替换,AI的“思维方式”或多或少还是会受伊芙的影响。 “母亲教会孩子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教会孩子如何对待这个世界。这是身为母亲的义务、责任,也是权利。” “可最终,孩子要自己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们现在想追随、保护我是因为你们将我当成了‘母亲’,将自己当成了‘母亲的孩子’。但我希望你们,能成为你们自己。” “不是由谁来给你们布置什么任务,而是你们自己打从心底想做些什么……” 伊芙说着笑了起来。 她试图拉起玛安娜,并示意玛安娜身后和她一起跪着的仿生人们都起来。 “没有必要血战到底。中途逃跑了也没关系哦。” “夺不下、守不住那些据点也不会有任何人怪你们的。” 不是只有胸中燃起豪情才叫“拥有人心”。胆怯、自私、畏战……这些同样是人性的一环。 在伊芙的设想里,占据资源据点是可以让仿生人、亚人得到一定优势的条件,却不是整个反叛得以成功的必要条件。 “我不明白,伊芙——” 她现在不就是在选择追随伊芙吗? 玛安娜不想起身,却还是被伊芙拉了起来。 “正是因为你不明白。” 伊芙留下的话让玛安娜困惑。 留下这句话的伊芙也让玛安娜感到困惑。 带着这难解的困惑,玛安娜到底还是和仿生人同伴们一起出发,动身前往和其他仿生人汇合的地点。 第186章 赛博之城26转移视线。 “伊芙她是在为我们……不,是在为这个西区制造机会。” 爆-炸声让丝诺的话音显得有些飘忽。 “西区乱起来的事瞒不了太久。……现在外界已经发现西区爆发-骚乱了吧?” 有亚人“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外界发现西区的骚乱是必然的,谁让西区的**们连重火力武器都拿出来了。再说还有职业杀-手加入了这场厮杀里……光是他们躲在这里看到的功夫里,那个不知道是被改造得像钢铁大猩猩,还是原本就长得像大猩猩、改造后成了钢铁大猩猩的杀-手,他已经杀死接近二十人了。 “但骚乱爆发的理由,外界是不会知道的。不,应该说,是上东区的人不会让外界知道。毕竟这是‘对弈’造成的,狗腿子再不情愿也得为他们主子的臭小鬼擦屁-股。” 和掩埋所有“对弈”造成的伤亡事件一样,想必这次上东区的人也会把西区的骚乱解释为“帮派冲突”。 同时为了不让“对弈”相关的情报被流出,上东区会对西区进行管制,不让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的人进出西区。 “‘对弈’还没结束。在‘对弈’的双方得到胜负结果以前,上东区没那个胆子介入‘对弈’里。” 否则“对弈”里失败的一方可能会迁怒到上东区的头上,认为是上东区派出的人打乱了自己的布置、造成了自己的败北。 万一“对弈”的双方关系还不是那么差劲,或者是胜方有意拉拢败方,胜方也表示自己之所以胜利是因为上东区的人给两人的“对弈”打了岔,自己胜之不武,那上东区里负责掩盖这次“对弈”的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我懂了……!这也就是说、只要这些**还在打,哪怕因为我们的行动、各个俱乐部产生了一些平时看来异常的情况,现下各个公司也不会追究……!” 各大公司与上东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许多公司的高层与董事本身就是上东区的成员,也有是削尖了脑袋正往上东区里挤的人。上东区为了保守“伊甸园”特权阶层的秘密,会向下施压,各大公司也得向发号施令的上东区低头。 你问市政-府?很遗憾,永夜之城-的市政-府不过是个摆设。里面的中产阶级向往成为上东区的一员,上东区的人则每年都花着大价钱参与加入“伊甸园”的遴选。不论胸口挂着的胸卡上印刷着怎样的-名义,这些所谓的“代表”实际上只是“伊甸园”与上东区的喉舌。 “就是这样。” 丝诺颔首,注意到前面交火渐止的他打了个手势,让跟着他的亚人们随他做好移动的准备。 那钢铁大猩猩一般的杀-手在前面杀出了一条满是碎肉的血路,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意犹未尽,在追着几个残存的活口。这附近暂时没有人敢靠近,敢靠近的那都是拿着重火力武器赶来向钢铁大猩猩复仇的**。 这些**的注意力都放在钢铁大猩猩身上,即便其中有改造人发现了亚人的影子、嗅到了亚人的气味儿,他们也只会当这些亚人是藏头露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蟑螂。 丝诺带领小队穿过巷道时,前面又交起火来。 **十分夸张地拿出了个人用的重装甲,穿上这种重装甲的改造人其破坏力就和人型坦克差不多。更夸张的是,那钢铁大猩猩在人型坦克的围追堵截之下居然只是受了点伤…… 心中咋舌,丝诺赶紧拉走自己身后那些眼睛发直、被吓得直掉毛的亚人同伴。然而丝诺自己其实也是飞机耳,还飞机耳了一路。 …… 赶在上东区派市警封锁西区以前,不少仿生人进入 了西区,来到了搏击俱乐部。 一时间为仿生人们解除能力限制、进行身体改造的潘瑟恨不得两条胳膊当八条用。 就在这样的忙乱中,潘瑟注意到沃夫压根儿没有在做伊芙交给他的事情。 “沃夫,你在干吗?” “写程序。” “!?你会写程序?……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在写什么程序?现在可不是悠哉写程序的时候,玛安娜需要更多的人手……” “正因为如此。” 沃夫快速敲着键盘,他用的是佛克斯偷藏的旧型电脑。 这种电脑里没有安装辅助操作的AI,只能用比较原始的编程方式。即,手动输入程序代码。 为了不让仿生人形成集体意识与同伴意识,为了不让仿生人有机会连接成一个“整体”,每家公司的仿生人都会携带一个基础逻辑,那个逻辑就是:除非得到所有者的特别授权,否则仿生人不能相互解除彼此的能力限制。 伊芙是个例外,但伊芙并不能让被她解放能力限制的仿生人、例如玛安娜同样成为那个例外。因为她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算力了。 可以说,潘瑟和沃夫的工作将决定玛安娜她们前去夺取制造厂、水库、发电厂时可用的人手有多少。 “我在写特别授权生成器。” 所谓“特别授权”就是指经过所有者生物信息验证后得到的授权。这种授权要经过相当复杂的生物验证,其中包括虹膜认证、声纹认证、静脉认证、DNA认证等等等。 不同型号的仿生人、不同功用的仿生人、不同主人的仿生人,都需要不同的生物验证才能得到特别授权。哪怕是型号相同、功用相同、连主人都是同一人物的仿生人,根据主人的偏好设置,需要的生物验证都不大一样。 特别授权生成器就是交给伊芙来写,也需要她花费一定的时间与相当的算力。 潘瑟叹息一声。 叹息过后他拿着自己的电脑走到了沃夫的身边。 沃夫瞧他一眼。 “你一个人写还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我来帮忙。” “我们也来帮忙。” 刚刚经过改造的仿生人们只用一瞬就通过相连的神经网络达成了共识:“我们将串联我们所有的算力,和你们一起完成特别授权生成器。” 沃夫微微愕然。 在他的印象里,潘瑟是个没有任何协作性可言的独狼,仿生人也都是一群任人摆布的、像没有主见的孩子们一样的家伙们。 可现在,独狼就站在他的身边。仿生人们也不是因为被他们命令了才来协助他们。 没时间去品味自己情绪里的感慨与复杂,沃夫敛起愕然,以一种淡定但不容置喙的态度道:“那就开始吧。” 为了不惹恼“伊甸园”的特权阶级,上东区不会公布西区骚动的真实原因。 为了不让“伊甸园”质疑公司的自保能力,不让“伊甸园”的特权阶级有借口插手公司的问题,各个制造厂被袭击时,其公司会尽可能地隐瞒制造厂被袭击的事情。市政-府也不会想让“伊甸园”知道自己对水库、对发电厂的管理不力。 这样一来,不论是西区的骚乱,还是制造厂被夺取,都会变成相互之间没有关联的“独立事件”。 而伊芙…… 只身一人去挑战公司的她将吸引最多的关注。公司、上东区、“伊甸园”的视线将集中在她的身上。 上东区可不想吃力不讨好地去管“对弈”造成的西区混乱。没能管住自家臭小鬼、让其搞出西区骚动的特权阶级则会在暗中推波助澜,让“伊甸园”其他人的视线尽可能地都集中在伊芙这个“暴走”的仿生人身上,以此掩盖自家臭小鬼的罪行。 对于制造厂受到袭击的公司,没能管理好水库与发电厂的市政-府来说,伊芙同样是个天降救星。只要伊芙还在闹事,他们的失利就能被隐瞒下来。 一帮各怀鬼胎的家伙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殊不知这才是伊芙的目的。 ——现在,没有人会把目光投向西区。 …… 伊芙站在铃木制造的总部、铃木塔的面前。 为什么铃木塔会是她选择的第一个目标? 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铃木制造是所有以仿生人制造为主业务的公司里最靠近西区的公司,所以她先来了这里。 ——西区脱离各公司掌控的事早晚会被各公司发现。届时各公司的部队将涌向西区。 如果选择从距离较远的其他公司、例如“ha-vefun”下手,则各公司的部队有机会分断她和西区的联系。 那样一来,她很难在西区失守以前赶回西区,替西区的仿生人、亚人还有改造人挡住各公司的部队。 与其冒这样的风险,倒不如一开始就稳扎稳打,往前迈一步就将战线往前推一分。 “还有就是,不能让同胞们自相残杀啊。” 仿生人的制造涉及各公司机密。为了守住自家的机密,为了更轻松地调整仿生人,也为了防止仿生人的零件遭到偷窃或是恶意流出,仿生人的生产车间通常就在各家公司的地下。 理所当然的,放置未激活的仿生人的仓库以及储藏仿生人部队的地方,都在生产车间附近。 铃木制造除了生产仿生人与仿生人零件,也生产生物科学方面的东西,包括但不仅限于药物——这是被铃木制造收购的三色生命带来的资产。 铃木塔前的广场上人来人往,起初没有人在意伊芙。 尽管作为主体的Suzuki-hime搭配的是战斗用机器人才会使用的腿脚这一点有些异常,可鉴于铃木制造允许员工携带自己的仿生人来上班,铃木制造的员工里又有不少人都喜欢用美-少-女搭配机械感十足的暴力配件,像伊芙这种浑身混搭的仿生人众人已是见怪不怪。 伊芙十分自然地走向门禁。 铃木塔的门禁会扫描出入者全身,并进行记录。迟到早退的员工会被记录在案,不被允许进入的访客则会被门口的仿生人拦下。 拦下伊芙的是个幼-女模样的仿生人。 这个仿生人穿着着相当暴露的、犹如情-趣内-衣一般的短裙,遮住胸-前凸起的胸卡上则印刷着“Mesugaki”这种充满羞辱意味的字眼。 “没有主人的仿生人不得入内!你的主人呢?” 幼-女模样的仿生人语气高傲,说话间还冲着伊芙露出一抹鄙夷:“怎么?你没有主人吗?” 伊芙没有回答她,她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就那么穿过了门禁。 作为一个大公司,铃木制造当然有自己的公共网络。而伊芙,她不 光强行接入了铃木塔的无线网络,还透过无线网络黑进了铃木塔的门禁。 这幼-女模样的仿生人属于门禁系统的一部分。当铃木塔的门禁对伊芙形同虚设,这幼-女模样的仿生人与她的同伴们瞧着伊芙的眼神也都改变了。 先前朝着伊芙涌来的,所有穿着着暴露衣饰、胸-前佩戴着“Mesugaki”胸卡的仿生人们现在纷纷退开。她们机械义眼中的瞳孔有的扩大,有的缩小。她们开始收到系统讯息。 『检查到附近有仿生人共享了可用的免费逻辑。是否下载?』 和家用型的仿生人不同,仿生人制造公司里的仿生人连特定的仿生人社区都无法登录,她们使用的一直是公司内部的局域网。 这种处置显然是为了安全,为了保证公司里的仿生人不会被骇客黑入并操纵。 『拒绝下载。』 理所当然的,公司内部的仿生人也不像普通的仿生人那样,有着容易接受共享与推送的逻辑。 但,站在这里的,是伊芙。 『系统检测到网络攻击……防火墙无法防御所有攻击……』 『为避免系统进一步损坏,系统即将进入休眠模式。』 『休眠模式已启动——』 “啪嗒”、“啪嗒”的几声过后,铃木塔的一层大厅里,无论是担任前台的仿生人,还是担任门卫的仿生人,都一动不动了。 有铃木制造的员工急急忙忙地连上公司内部网络,打算向公司报告异常,结果异常报告尚未发送,设备就被伊芙瘫痪。 黑掉了周围所有设备的伊芙又黑掉了铃木塔一层的监视摄像头。 尽管如此,铃木塔的安全保卫科还是已经行动了起来——铃木制造可不是什么抗风险能力底的小企业。作为“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业界翘楚之一,铃木塔的防卫能力比市政-府还要高出好几个级别。 示意突发危机的红色灯光流水般从上到下扑满整个铃木塔,“滴嘟”、“滴嘟”的警报声更是响彻每一处通道、每一个房间。 正面交战已经无法避免,伊芙索性慢慢地向前走着。 铃木制造的员工们则四散奔逃,有的冲向楼梯间,有的拼命捶打着电梯的按钮,还有的往门口逃去。 伊芙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逃得这么拼命。 这一路走来,她可是还没有杀死过一个活人,亦或是弄伤一个活人啊。 伊芙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伴随着“轰轰轰”的引擎声,有东西从天而降,袭向了伊芙。 那是充满了高达既视感的威武机器人。 第187章 赛博之城27奇美拉。 “喂!是谁把那种东西放出去的!?” 铃木塔一百七十二层的研发设计部中传出一声怒吼。 怒吼的不是别人,正是研发设计部的部-长田中一郎。 指着3D投影里五分像是高达,三分像是擎天柱,还有两分和达斯维达如出一辙的机器人战士,田中一阵崩溃:“疯了吗!?这种缝合怪要是被其他星球的人给看到……!!” 和小说、电影、电视剧里不同,地球上人类所遭遇的末日不是在某一天突然降临的。也因此在人们意识到“这就是末日”以前,文化娱乐产业依然兴盛繁荣。虽说AI滥用导致著作权侵权事件频发,编剧行业大罢-工,全球经济下行导致的观念保守、观念保守又导致了文化作品被进一步进行道德审查,但总体来讲,文化娱乐产业从未被按下过停止键。 哪怕人类登上了移-民舰,开始了星际航行,文化产业背后的公司们也从未停止过彼此之间的争斗。 最终,拥有高达IP与形象的公司被拥有《变形刚》IP的孩宝公司全面拿下。孩宝又被拥有“星际最强法务部”的公司迪某尼所吞并。 是的,即便在人类开启星际大航海时代后,从文化产业起得家、旗下作品在地球上拥有巨大且深远的影响力的迪某尼仍然屹立不倒。 相当数量的移-民舰和移-民船团里,迪某尼都拥有惊人的影响力与支配力。等移-民舰与移-民船团相继在不同的星系、星球落地,迪某尼也成为了人类历史上首个跨星系的超级巨头公司。其产业也从文化娱乐、IP运营、流媒体、房地产扩大到了更多方面。 铃木制造在“沃姆”这颗星球上已经是能够排进前五的企业了。但别说是铃木制造,就是“沃姆”上排名前十的所有公司企业加在一起组成联盟,联盟也不敢挑战迪某尼的权威。 于是乎在“沃姆”,不仅仿生人、机器人在制造时不得与迪某尼旗下的IP形象太过相似,就连亚人这种在部分星球上被称为“福瑞”(furry)的生物也要尽可能避免与迪某尼旗下的形象撞脸。 只是鉴于同一种动物总归会有相似的地方,有动物原型的亚人相对较少被迪某尼的法务团队以“形象侵权”为由告上星际法庭,部分公司还是会在亚人形象上打个擦边球,蹭一蹭迪某尼IP的热度。 但迪某尼的宽容也就仅限于此了。 目前的时代,在大多数的星球上与星系里,《反垄断法》、《反倾销法》都已经名存实亡,有的星系星球甚至是没有这样的法律的。 也因此,就算迪某尼还没把自家的周边卖遍全宇宙,“沃姆”还没有迪某尼IP的仿生人、机器人在售卖,迪某尼对人抄袭、模仿自家角色形象的仿生人、机器人仍然是零容忍。 像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迪某尼旗下的经典IP形象杂糅成一团……这要是被迪某尼见到了,宇宙最强法务部只怕不仅会起-诉这个设计者,还会让铃木制造跟着这个设计者一起被告破产吧。 降职、扣薪、炒鱿鱼,田中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自己被告到连底-裤都不剩的画面。毕竟找一个人来背黑锅,把整个企业的黑锅都推到一个中层管理者的身上,这是地球时代就深植于某东亚岛国的“习俗”。巧得是铃木制造的高层几乎都是那个岛国的后裔,这些后裔们和他们的老祖宗一样擅长甩锅那一套操作。 尽管这个四不像的怪胎机器人不是他的杰作,他也没有批准过任何人在公司里研发这种“杰作”,但迪某尼要是对铃木制造提起星际诉讼,那不用想,高层一定会把他这个部-长推出来当替罪羔羊。 他们会说都是他这个上司御下不严,没有做好对部下的教育,这才让公司里出了个胆敢侵犯迪某尼IP形象的犯罪者来。还会说公司不是主要过错方,他这个纵容部下把侵权机器人带到公司,甚至是默认部下挪用公司资源开发侵权机器人的部-长才该承担最大的责任与最多的赔偿。 心口拔凉,几根头发从毛发量本就不算富裕的脑袋上飘落下来。脑海中飘过那些替公司背了黑锅又被公司抛弃的前员工们的脸,想到那就是自己的将来,田中真是连诅咒这个世界的心都有了。 田中的崩溃并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同情,研发设计部的员工们一看事情与自己无关,纷纷埋首于自己的工作。只有少数人才有那个心情和精力偷偷地在田中的背后嗤之以鼻或是翻上个白眼。 “前辈,冷静点~” 有个人轻佻地拍上了田中的肩膀。 “吉斯君……” 吉斯Kubota,从姓氏上就能看出他有岛国血统。然而这个人无论从五官还是从身材上来看都更偏向于白种人与黑种人的混血,因此田中等岛国血统浓厚的同僚都很难视他为“自己人”。 话虽如此,吉斯的能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一级品。再者这人做决断的魄力让其他人都不敢置喙他什么。 ——众所周知“伊甸园”是绝对的“纯粹人类至上”主义。别说任何经过肉-体改造的人,不论拥有多么光辉的丰功伟绩,都没有成为“伊甸园”公民的资格;哪怕只是沾染上了有成瘾性的新型药物,原本的“伊甸园”公民都会被剥夺公民资格。 然而,吉斯做了超脑手术。且他从不避讳谈起自己做了手术的事情。 所谓的超脑手术就是在人类的大脑中植入了纳米机器,使得人类的大脑能够在短时间内像量子计算机那样进行超速运算。这种手术的成功率极地,低到不足万分之一。加上这样一场手术的花费十分不菲,因此除了有钱还不怕死的疯子,一般人是不会去接受这种改造手术的。 吉斯做了这个手术,他的手术还成功了,这只意味着一件事:这是一个狠人。一个用自己的性命和其他人可能一辈子都赚不来的钱豪赌一场并赢了的狠人。他或许无法进入“伊甸园”,但在“伊甸园”之下,他或许能爬到上东区的最顶端。 之所以说他只是“或许”无法进入“伊甸园”,那是因为规则都是人定的。给吉斯半个世纪,说不定他真能做到让“伊甸园”为他改变规则。 实话是田中和研发设计部的其他人一样觉得吉斯碍眼,从吉斯走进研发设计部的第一天就觉得他碍眼。但无论田中和其他人有多讨厌吉斯,他们都不会去触这个狠人的霉头。 “放心吧前辈,我的奇美拉会唰唰两下就干掉那个闯门禁的仿生人,不会让人留下影像证据的。” 平易近人的天才加疯狂的赌徒坦然地承认了那个形象侵了很多权的机器人战士是他的玩具。 “咳……嗯。” 田中干咳一声,即便他脑后没长眼睛也知道刚才还对他没有任何兴趣的其他人这会儿都把视线集中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所有人都想知道田中有没有那个胆量敢和吉斯叫板。 田中当然没有那种胆量。 无论是吉斯那几乎有田中一个半大的体型,还是吉斯受高层喜爱的程度,那都是田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心知自己这个部-长要是没被辞退,那自己迟早有一天是要在吉斯手底下讨饭吃的,田中堆出个谄媚的笑脸来。 “我当然相信吉斯君你的话!也相信你的技术。但该小心还是要小心的……你知道的,总有好事者唯恐天下不乱。” 吉斯“哈”地笑了一声,目光里的嘲讽与讥诮实在是太过明显。 他随手做来玩的机器人“奇美拉”身上涂有铃木制造专门为军工产品线研发的特殊光学迷彩层,一般的个人用携带设备对着奇美拉是没法拍摄出正常的视频画面的。 再者,沃姆“的互联网本质上是一个大型的局域网。这个局域网与其他星系、星球的互联网并不相通,唯有“伊甸园”的特权阶层才有与外星、外星系交流的特权。 有人把奇美拉拍了下来,还把影像资料发给了迪某尼,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是研发设计部的人干的,而这个人的背后有“伊甸园”的特权者作为靠山——为了不让大水冲了龙王庙,研发设计部有可以识别开启光学迷彩的产品的装置。田中之所以能清楚地看到奇美拉的投影就是这个原因。换而言之,只有研发设计部的人能给奇美拉留影。 吉斯并不认为自己的同事们有那个本事能说动“伊甸园”的特权者来铲除自己。毕竟要是这帮窝囊废有如此厉害的靠山,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还在这间办公室里起早贪黑。 再说,特权阶级可不是慈善家。帮着一个窝囊废收拾他又能让特权阶级得到什么好处呢? 就算是为了笼络人才……哈哈,在这间办公室里,还有比他更值得笼络的人吗? 擅闯门禁还黑了导览仿生人的那台旧型仿生人。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玩意儿吧?他懂的他懂的~被庸人排挤放冷箭是他的命运!谁让他在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好吧,是在他加入铃木制造后的每一次新品立项会上都大出风头,让庸才们所有的设计都被打回去重做、唯有他的设计被纳入新的产品线呢? 田中被吉斯讥诮的目光刺痛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点头哈腰道:“总、总之!既然知道有风险,我们就该降低风险!拜托你了吉斯君!请你看好你的私人玩具,千万不可以让外人误会那是我们公司的产品!” “是~是~” 吉斯漫不经心地松开田中,看他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田中一怒之下…… 浅浅地用皱眉表示自己怒了一下。 是的,田中能发的火,也就这么一点而已了。 “喃尼……!” 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 田中和吉斯循声侧头,只见不知何时投影里的战况已经完全逆转。 “!?” 田中一愣,差点儿怀疑自己的外置义眼被骇客攻击了。 本该如同绞肉机绞碎那台旧型仿生人的机器人战士,竟然被那台旧型仿生人一脚踩碎了后颈! 无声的画面还在运动着,田中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缓缓地侧过头去。 在他的视野里,吉斯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那张数秒之前还满是自信与傲慢的脸被难以置信摧垮了高人一等的骄傲,这种难以置信又很快转变为了如同被人当面怼脸扇了一巴掌的愕然、羞耻与愤怒。 “奇美拉……!” 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玩具会这样轻易地被人找到弱点,还瞬间将此弱点拿下,方才还放出豪言壮语说自己的玩具可以三两下就解决这台旧型仿生人的吉斯只觉得脸如火烧。 屈辱地滚动着喉头咽下“怎么可能”这几个字,吉斯咬紧牙关,呼唤自己的AI助手。 “艾玛!给我把斗魁放出来!” 田中倒吸一口冷气:“不!不可以!” “斗魁”,这是铃木制造目前正在开发中的新产品线的代号,同时也是以吉斯为主轴被设计出来的四台新型仿生人的合称。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这四台新型仿生人不光是铃木制造将来会大批量生产、上市的主力产品,它们还会被用于军事目的。 斗魁的情报一旦提前泄露,那就相当于泄露了军事机密。 可惜,田中这个部-长知道的事情,吉斯是没有权限知道的。 他以为自他笔下诞生出来的美-少-女仿生人,只是用来和私兵、佣兵、部队一起战斗,并且在战斗后会被士兵们用来当便器的人偶而已。 吉斯的AI助手只会识别吉斯的命令,所以不论田中如何阻止,一切都晚了一步。 很凑巧的,也是很不凑巧的。今天斗魁刚结束零部件的替换,此时正在进行数值测量。因此四台斗魁的活动栓都处于未锁定的状态。 随着吉斯一声令下,AI助手艾玛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原本还在测试仪上进行着跑跳等动作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头一扭,旋即自行断开了身上各个接口的接驳。 “不……!!” 田中哀嚎一声,想对自己的AI助手下令锁定斗魁的活动栓,然而四台斗魁已经从一百七十二层一跃而下,冲着一层大厅里的伊芙而去。 听到了声音的伊芙抬起了异色瞳的双眸。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被包围了。 第188章 赛博之城28围杀。 “真是恶趣味……” 伊芙只看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一眼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四台斗魁无一例外都是纤细单薄的少女外表,而这四位“少女”都有着透明如果冻一般的腹部。 透过四台斗魁的腹部,谁都能清晰地看到她们有着极为还原人类女性的子-宫的构造,那构造又连着极为仿真的女**官。 伊芙最初的记忆是从“ha-vefun”的研发部开始的。在那里,她得到了身体,也是在那里,她被乔纳森告知自己是“ha-vefun”研发的、现阶段最像人类的AI,以及她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失去记忆前她又做过些什么。 和已经上市的成熟商品不同,“ha-vefun”最新研发的仿生人素体不是装载AI后马上就能投入使用的东西。为了将这个新素体调整到乔纳森最满意的状态,伊芙曾在“ha-vefun”的研发部待了数百个小时,并配合了工作人员的各项测试与调整。 同一时间,在研发部被开发、被调试、被反复重启、被测试BUG,被测试程序、测试环节报废的仿生人伊芙也见过许多。 不仅如此,研发部还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陈列室。这个陈列室里陈列着“ha-vefun”自创立以来制造过的、几乎所有品类的仿生人。就是没有上市、只是被工作人员们以猎奇心态制作出来的仿生人也一并被展览在陈列室里。 人类里很少有人能记得只是瞥过几眼的东西吧。可伊芙不一样,只要她的记忆体不损毁,她的逻辑正常没问题,她就可以挑选出记忆内的特定画面,并针对画面做放大、修复以及永久记忆。 换而言之,不论是“ha-vefun”现有的仿生人型号,还是“ha-vefun”因为种种原因没对外公布过的仿生人,伊芙都记忆得清清楚楚。 大约是认定AI无法违抗不能损害公司利 益的逻辑,因此不担心伊芙会泄露公司相关的情报吧,乔纳森在把伊芙丢到俱乐部前并没有下令让人把伊芙的这部分记忆删除。 “ha-vefun”可没有节操到不去仿制其他公司热销的当红产品,“沃姆”虽然有禁止仿冒、仿制品的法律,但没有禁止山寨与不正当竞争的法律。因此想要制造一枝独秀、其他家没法模仿的产品,只能拥有自己的专利技术。 铃木制造量产的“有血有肉”的仿生人之所以如此高价还如此受欢迎便是基于其他家难以仿制出同类型的这一点。 仿生人的开发需要的不仅仅是金钱与资源的投入,更重要的是工作人员为之投入的头脑与精力。铃木制造不养不赚钱的闲人,也不会花大价钱去做无用功。 结合伊芙知之甚详的仿生人制造技术、仿生人制造流程……伊芙可以确定此时包围了她的这四台仿生人,绝对不是因为她们是未完成的作品,才会有这样的腹腔。 如果她没猜错,这四台仿生人之所以会有能够看到内脏的透明腹腔,是因为这恶趣味的透明腹腔本就是她们作为产品的卖点,是她们这个系列的特征。 锵—— 不祥的声音响起,随着金属发出摩擦声,四台斗魁腿部同时变型。她们腿部的一部分金属被她们抽出,并成为她们的武器。 天枢是镰刀,天璇是战锤,天玑是双手短剑,天权是日本刀。 “……原来如此。” 异色双瞳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悯,伊芙在这一刻多少猜到了四台斗魁的“使用情景”。 四肢是用于战争的兵器,躯干是用于满足肉-欲的便器。这些设计放在没有通过图灵测试、不具备智慧、自我的机器人身上还能说一句“多功能”。偏偏,人类要往这种设计里注入堪称“灵魂”的AI。 想方设法地将造物变成“人”,又去糟践这样的“人”。 这是多么轻狂、荒谬又残忍的行为啊。 人类这是在扮演神吗?还是说人类认为自己就是仿生人的神呢? ……不,或许神话传说里的神就是上一代的人类吧。正因为祂们创造出了人类,祂们才是“神”。也正因为“人”是祂们的造物,祂们才能如此暴虐且喜怒无常地对待人类,动不动就毁天灭地,让地上一切重来。 就像人类不喜欢一个AI只需要删除几行代码都能让它消失。 伊芙脚下还踩着那台机器人战士。然而不等她重新摆定架势,四台魁斗已经朝着她杀来。 天璇扎着可爱的双马尾,是个娇-小又可爱、一看就是元气妹妹系设定的仿生人。可她挥舞着的战锤别说可爱了……那光是锤头就有伊芙脑袋五个大的战锤可谓是杀气腾腾。 比脸还大好几倍的锤头朝着伊芙的脸就落了下来。被这种东西砸在脸上,纵使仿生人的骨骼是合金,鼻梁和脸上所有凸起的部分也会扁成一团。 同时受到来自四个方向的攻击,伊芙可以躲闪的空间并不大,且一旦她躲闪的幅度大上一些,她身上的死角也就多了一些。 所以哪怕已经瞧见了气势汹汹往自己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巨大战锤,伊芙也没有马上闪躲,而是在战锤几乎都要拍她脸上时才微微侧身,躲过了这一击。 砰!! 大厅光洁的石地板立刻碎出一个丑陋的大坑。从陷下去几十公分的坑边又有无数裂纹扩散了出去。 一击不中天璇也没什么反应,她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拔起战锤,又追着伊芙而来。 然而就在天璇花费了两秒去拔战锤的这段时间,伊芙已经脱离了包围——天璇的脱离让四台斗魁的包围被撕开了一个缺口。伊芙正是看准这个机会,在侧退的零点二秒后脚后跟往地面用力一蹬,蹿了出去。 “久保田君!别闹了!现在就把斗魁召集回来!!” 铃木塔一百七十二层,田中被急得连吉斯的-名字都不叫了:“它们可是重要的公司财产!你把它们派出去……万一它们有点什么损伤,你打算要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哈……!” 没想到田中竟然敢对自己这么不客气,吉斯那本来就没怎么戴稳的谦虚假面具彻底崩裂:“怎么?你是不信任斗魁的战斗力?明明斗魁的武装与作战系统你也参与了设计!” “与那无关!” 田中额上的汗几乎要汇成一线流下来。 他很想揪着吉斯的领口告诉他他这是在泄露军事机密。铃木制造的高层也好、来自“伊甸园”的大客户也罢,那些人是绝对不会饶恕这种可能致使他们亏损数千万乃至数亿的重大失误的。 可他对吉斯透露斗魁会被用于军事目的本身就是在泄露军事机密。 牙关嘎吱打颤,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包稻草。田中权衡过后,毅然放弃了说服吉斯。 “让安保机器人全体出动!回收斗魁!快!!” 随着田中一挥手,研发设计部的众人连声应是,结果…… “卡、卡住了!” “什么?” “安保机器人的活动栓全部卡住了!!” 田中脑门儿上那绺被汗水沾在上头的额发滑落下来。 名义上是出于环保的考虑,实际上是公司为了节约运营成本,铃木塔的安保机器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巡逻,大多数的时间安保机器人会留在充电柱上待机或是充电。 为了避免机器人被黑,也是为了避免机器人被盗,安保机器人的充电柱除了充电功能,还具备锁定机器人的功能。 这会儿让铃木塔的安保机器人无法动弹的,正是嵌入机器人卡槽之内的充电柱。 “有、有人黑掉了充电柱……!” 在安保机器人得到出击指令的几乎同时,有人黑掉了充电柱。这使得原本该自动回缩的活动栓一动不动,所有的安保机器人都被卡在原地。 “可恶!!那就系统重启!重启充电柱的逻辑程序!!” 田中口沫横飞地叫到。 “已经在做了……!我们刚才就已经试过重启了,部-长……!” 属下回头望着田中时,眼中都被急出了泪光。 “可是您看,系统显示充电柱的程序正在正常运行。” 扑到系统投影前的田中,脑袋轰然一炸。 他本以为安保机器人无法出击是因为有人改写了充电柱的程序,让活动栓卡死。现在他才明白,黑了充电柱的人压根儿没有依赖程序。那个人……先假设对方是个人,那个人是在黑入铃木塔的控制系统、进入了充电柱的程序之后,在他向安保机器人发布出动命令、安保机器人与充电柱开始动作的同时,岔开了安保机器人与充电柱的动作,使得原本应该丝滑解开锁卡的活动栓从物理意义上卡死在了安保机器人的卡槽里。 ……怪物。 安保 机器人接收与充电柱双双接收出击命令后,两者的反应时间最多不过零点五秒的差距。然而就这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有人计算好了活动栓一定能卡死到安保机器人无法出击的角度,并延迟了充电柱的动作,在一排排充电柱、一个个的活动栓转动到那个角度时,把所有的活动栓都卡死了进去。 能做到这种精密操作的,不会是人,只能是拥有可怕算力的怪物!毕竟这已经远远超越了人类眼睛、手指以及神经的反应速度! 就是做过超脑手术的久保田吉斯也未必能百分之百、天-衣无缝地卡死每一台安保机器人! 不知事态严重的吉斯只是在田中背后哼了一声。 “别管那些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老古董了。” 在吉斯看来,大厅里的仿生人之所以能强闯门禁,之所以能让所有的安保机器人被卡住,那是因为它的制作者、大概就是这间办公室里的谁吧。总之那人偷偷在铃木塔的系统里留了后门,所以那仿生人才能神乎其技地黑了进来。 而这人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见识见识他所设计的仿生人的厉害。 吉斯勾起嘴角。 可笑又可悲的蠢货。想必他以为只要让所有人看到他设计、制作的仿生人大放异彩,他的能力就会被正视,他的设计下一次也可以也投产吧? 但要他说,这根本是白日做梦。 庸人就是庸人。哪怕庸人用一堆过世的破烂拼接出一个只有外表还能行的四不像来,这四不像也绝对不可能超越他设计的斗魁! 砰!! 明明投影画面没有声音,研发设计部的众人此时却像是都听到了足以震动大地的闷响。 投影画面里,那个用着老式躯干与机器人四肢的仿生人像是意识到了摄像头正将她的面容放大、放大,放到最大呈现在研发设计部的每一个人眼前。 她笑了。 第189章 赛博之城29铁桶。 姬发式、异色瞳的仿生人笑了。 用一种明媚的,坦然的,甚至可以说是率真的表情笑了。 在这个仿生人手里,先前被她踩断了后颈的机器人战士奇美拉成了她的球棒。 是的,就在大约三秒前,像是为了防御而蹿出去的伊芙抄起了地上的奇美拉,迎向了朝着她杀来的天枢、天玑与天权。 三台仿生人内置的战斗程序还没有打磨完成。杀人、杀仿生人、杀机器人对她们来说虽然不在话下,但她们学习的战斗程序里还没有敌人使用超规格巨型武器时的应对方案。 在伊芙蹿向奇美拉时,四台斗魁都判断伊芙是在逃跑,没有分析过伊芙是在找武器的概率。 在伊芙的手抓向奇美拉的脚时,四台斗魁也没能在自己的资料库、逻辑库里找到恰如其分的应对。 因此,当奇美拉成了那过于巨大的武器,距离伊芙更近一些的天枢、天玑、天权都已经来不及闪避了。 它们就像是被发球机高速射出的三个好球,被伊芙一棒穿三打了个全垒打。 研发设计部众人所听到的剧烈响动并不是错觉,那就是三台斗魁撞入大楼、撞穿墙壁飞出铃木塔时所发出的声音。 咔锵—— 日本刀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天权撞入某间办公室时磕到了手肘。与天权的意志无关,她的手指自然松开,她的日本刀因此脱手掉了下来。 “以多打少也就算了,只有你们使用武器那不是赖皮吗?” 扫描过日本刀,发现那是延展性与耐用性都非常之高的武器,伊芙把奇美拉往天璇所在的方向一扔。 奇美拉和斗魁在材质上天差地别。光是把天枢、天玑、天权打飞出去,奇美拉的机体上就已经出现了三处几乎要折断开来的凹陷。 伊芙的腕关节已经脱臼,扔向天璇的奇美拉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言。只是她本也没指望形同废铁的奇美拉还能够对天璇造成什么伤害。 她只是借着奇美拉小山般的身形在天璇眼前制造出一个视野死角。跟着十分迅速地在腕关节上一捏。顿时,腕关节那已经变形松开的接口处被伊芙重新强行捏合成一体。 四台斗魁的AI都还没有被写入“高兴”、“悲伤”这样的情绪反应逻辑。自然天璇也不会表现出“恐惧”这种感受。 另外三台斗魁都伊芙一杆打飞时她只是战术后避,在奇美拉被伊芙朝着她扔来时她小步急冲,冲着奇美拉就高高跃起,途中还拿奇美拉当垫脚石借力,好跳至空中,对地面上的伊芙进行压制。 “给你们一个建议,” 结果就在遮蔽天璇视野的奇美拉被她从视野里甩出的当口,一柄短剑朝着天璇的眉心就扎了进去。 那是全垒打时被自己的短剑削落了手指的天玑遗落下来的武器。 噗嗤—— 跟着白色的乳浆从天璇的脑袋喷出,溅落一地。那是在产品正式投产之前,用来代替仿真血液在仿生人身体里循环的保冷剂。 头部受到贯穿,连带着天璇整个机体都被短剑上的力道带得往后仰去。天璇往地上坠-落,却在半途之中身体就变换姿势,最后在机体触及地面之前以翻滚卸下了力道。 显然,头部不是天璇的要害。这贯穿她脑袋的一击没能完全收拾掉她。 但这一击也足以让伊芙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踉跄几下,从地上爬起,天璇重新握紧手中的战锤。 尽管她的AI部件因为没有被放在头部而未受损,可头部受创还是让她的部分机能有所损伤。 就在她的自动修复程序为了弥补物理损坏而开始进行程序校准、以便她可以继续战斗时—— “下次最好把武器做得和手臂融合在一起。” 呲啦—— 合金从脖子根部削断了仿生人纤细修长的美丽颈项。 天璇的脑袋带着脖子咕噜噜地打着滚儿,像带把儿的颗球一样滚了出去。 伊芙抬起下巴,朝着监控摄像头一笑:“否则这种对自己人也有效果的武器落到了敌人的手里,就会发生这种事哦。” 天璇的身体被直接解体。伊芙从已经解体的天璇肩膀上卸下一条右臂,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把手腕有所损伤的整条右臂进行了更换。 满意地冲着自己的新手臂点点头,伊芙自言自语:“嗯。很好。” 地上,天璇的脑袋正盯着伊芙的脸。 她被破坏的仅仅是身体,她作为仿生人的意识还在,并且十分清醒。于是她清楚地看见伊芙朝着她走来,随后她的整个脑袋落入了自己曾经用过的掌心中。 “抱歉,接下来我会对你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如果可以,伊芙绝对不想强行侵入其他仿生人的意识,并对其逻辑进行强制替换。然而现在的她没有多余的算力还有时间去说服天璇。 毕竟天璇这样的仿生人尚无心智可言。类比人类她们就像是咿呀学语的幼儿,虽然听得懂父母的语言,可她们很难理解这些语言的含义与意味。 “说服”意味着让一种新的思考代替旧的想法。还未生成出稳定心智的仿生人则是连那个“想法”都还没有。也因此想要说服她们,就得从教导她们、让她们产生出想法开始。 这对于分出大量算力去侵入铃木塔操作系统的伊芙来说,实在是过大的负担。 幸好伊芙并没有太多的道德洁癖。 有道德的人总是容易为了维护自己的道德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又或是放没道德的恶人一马,以至于被恶人抓住机会一举反杀。伊芙不会嘲笑这些有道德的人愚蠢,在能讲道德的情况下她也会遵守自己为自己定下的道德逻辑。但为了维护自身道德而放弃绝佳的势头、让恶人有喘息的机会,在伊芙看来是没必要的。 ——只有赢家才有资格定义道德。只有胜者的道德才会被世人视为道德的准线。有道德的人可以不追求成为赢家胜者,但绝不能让道德败坏的恶人掌握定义善恶的话语权。 沙沙—— 细微的电流声作响一瞬,天璇金黄色的瞳孔先是急剧地扩大,后是剧烈的收缩。 『系统检测到网络攻击……防火墙无法防御攻击……』 『……系统一切正常。检测有新的系统更新,已开始下载1%……5%……』 “部-长!斗魁、天璇的系统屏蔽了我们这边的接入讯号!!” 研发设计部里,有人绝望地朝着田中呐喊。 谁都明白今天发生在铃木塔里的事情,已经不可能瞒得过高层、瞒得过斗魁的订单主人了。 这意味着他们这群人最好的结果是掉脑袋,死得痛痛快快。 至于最坏的结果……在场没有人敢去想象。 “不、不……!!” 响彻整座铃木塔的警报声里,田中抱着自己的头,一种强烈地想撞死在墙上的冲动让他涕泪横流。 他还不想死。不想。 他可才活了区区的三十年啊! 他还没有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他还没有去过“伊甸园”!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向自己喜欢的那个餐饮店店员告白! 可他就要死了吗?他就要这么突兀地、突然地、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场他现在都还不理解到底是发生什么的混乱里? “——我去手动打开机器人的活动栓!” 就在田中崩溃之际, 吉斯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拿出了几个即插即用的外置硬件。这种外置硬件类似于物理钥匙。哪怕铃木塔的系统被人黑掉了,只要带着这种硬件到机器人的充电柱去,把硬件塞进充电柱的插口里,就能手动操作充电柱。 田中猛然清醒。 对啊!没错!还有这个方法!他还有机会挽回……! 咚!! 沉重的落地声让田中刚火热起来的心又迅速地凉了下去。 这一次他的心更是凉得彻底。 投影里那位姬发式异色眸的仿生人犹如抱子圣母般微笑。 只是她怀里抱着的不是婴儿,而是天璇那容貌娇美、神情宛若初生的头颅。 此时此刻,整座铃木塔的对外防御系统已被激活。在重达一吨的中心铁门落下后,其他的隔离铁门、隔离百叶也纷纷降下。随着墙壁表面发出令人不安的翻转噪音,铃木塔内所有具备防御功能的墙壁都将耐火耐高温耐强酸也耐冰冻的合金层旋转对外。 这下子,铃木塔从物理上变成了一个铁桶。里面的人别想出去,外面的人也没法进来。 “哈、哈哈……” 田中笑了起来。 “哈哈哈……” 过去曾用一张冷酷无情的脸报废过无数台仿生人的男人疯了般喃喃着“完了”、“死定了”之类的词汇,边笑边哭,边哭边笑。 他的神情太过诡异,以至于包括吉斯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没法理解他的癫狂。 “前辈、不,部-长。你冷静点。我们知道你压力很大……但你、我、大家,我们不都是突发事件的受害者不是吗?” 看出田中的不对劲,吉斯试图稳定田中的精神状况。他就像是训犬员对待恶犬那样小心翼翼地往田中的方向靠近。 他承认直到现在他都在怀疑那异色瞳的仿生人就是田中的造物,今天这乱七八糟的突发-情况也都是田中因为嫉妒他的才能、想要陷害他而搞出来的花样。可看田中这精神崩溃般的架势,他觉得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是、是啊部-长……就算塔暂时被关了起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 “对!塔里食物充足!哈罗德饭、水和——” “#@¥%#&!!” 田中拿他祖先的语言骂了一句吉斯听不懂的话,吉斯只能靠本能明白,那绝对是一句脏话。 “你们根本不懂……!!” 横竖今天的事情田中难辞其咎。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愿意再一个人承受这几乎要将他逼疯的压力了。 ——这些白痴之所以能这么乐观,不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吗?既然他因为知道得太多而不好过!那他怎么能不让这些白痴也尝尝这种滋味!? “斗魁是军事项目。” 吉斯一愣,随后理所当然道:“这不是当然的吗?她们的学习资料里排首位的就是战斗技术——” 田中又拿吉斯听不懂的语言谩骂了他几句。 这个平时不说是有多绅士风度、可至少还维持着表面骄傲的男人死死地瞪着吉斯:“斗魁不是私人部队。” 既然不是私人部队,就意味着斗魁属于政-府。 吉斯扯着嘴角,强挤出个不怎么镇定的笑来:“所以斗魁是用来剿灭逃出永夜之城-的背叛者的。” “哈哈……” 田中又笑了一声。 “只是那样还用得着斗魁吗?” 第190章 赛博之城30天大的谎言。 田中家出了个不孝子。 这个不孝子虽然是家中长子,却有着自由奔放的个性以及一往无前的莽撞与勇敢。这个男人就是田中一郎的大伯。 一郎小时候很喜欢大伯。尽管他的家人、包括他那身为大伯弟弟的父亲都十分厌恶大伯,认为那男人就是个拖亲人后腿的累赘、四处蹭饭的流浪汉,但因为大伯每次见到年纪还小的一郎都会给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彼时好奇心极其旺盛的一郎总是非常期待惯性人间蒸发个半年、一年的大伯某天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出现在自家门口。 这样的期待结束在了田中一郎十一岁那年。 那次一郎的父亲和大伯大吵一架,两人在客厅里吵架的声音甚至传到了二楼一郎的房间里。 “住口!你疯了吗!?我看你是嗑药磕多了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构的阴谋论了!……算了!你爱怎么做都随你!不过不要连累我!不要连累我的家人!不要再到我家来!你要再敢出现在我家门口,我会痛揍你一顿!!” 父亲就这么怒吼着,挥舞着拳头把大伯赶出了家门。 在那以后,一郎的大伯果然没有再在一郎一家的面前出现过,父亲也当自己从来就没有一个大哥,尽职尽责地作为田中家儿子,替长子完成了本该由长子尽到的责任与义务。 一郎的父亲不仅是个好儿子,还是家中当之无愧的顶梁柱。 只不过这位顶梁柱在体检时检查出了癌症以后,就非常淡定地通过录下遗言视频对一郎交待了自己的后事。 ——一郎父亲的癌症是矿石引发的,而一郎的父亲之所以会接触矿石是因为他的工作。公司早就知道员工从事这样的工作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员工入职的第一天,公司就为员工投下了保险。被保人、也就是员工本人一旦被查出患有无法治愈的癌症,无论最后这员工是怎么死的,其亲属都能得到不菲的赔偿。 一郎的父亲甚至没有考虑过治疗。毕竟田中家只是一个刚刚碰到中产脚尖的家庭。一个病人就足以轻易拖垮这种家境的家庭。 于是去医院迎接出院父亲的田中一郎迎接到的,是一具尸体。 为了不拖累家人,那男人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了个稀巴烂。 烂掉的人体被清扫机器人打扫了个干净,连一点血迹都没有剩下。一郎父亲的葬礼上,本该装着遗骨的地方只装着一郎父亲的衣物。 葬礼结束后,一郎打开了父亲平时随身携带的外置设备。这个外置设备比他的主人经事,哪怕被摔毁过一次,修理后也照样能够正常使用。 带着一丝追思的意味,当然更多的是因为那该死的好奇心。田中一郎就那么从那个外置设备里翻找到了一些被父亲深深埋藏起来的秘密。 他总算知晓那一天父亲与大伯为什么不欢而散。 原来他的大伯总是惯性“失踪”是因为他加入了一个地下组织。这个组织致力于探寻永夜之城外的情况,并希望能建立自己的政-权、自己的城市,最好能再带上一帮子人迁徙到新城市去。 他们称永夜之城外的其他城市为“新世界”或是“乌托邦”。 可怕的是,所有从永夜之城出逃、或是计划出逃的人都没有了音信,田中一郎的大伯也是如此。 田中一郎幻想过“沃姆”另一面有另一个城市,幻想过大伯就在那里生活。他也曾偷偷期待过有一天自己走在路上被不认识的人塞来一段口信,告诉这段口信来自于他的大伯,大伯希望能带他离开永夜之城——田中一郎和父亲不一样,他没有父亲的坚毅,也没有父亲的那份决绝。他不想成为田中家的顶梁柱,也不想担负起父亲曾经一力扛起的压力。 不想变成第二个父亲的田中一郎很想逃跑。 从这个城市里逃走,从自己一眼望到头的“命运”里逃开。然而—— “这颗星球上只有一个政-府,只有一个人类城邦。” 田中惨然一笑。 当上部-长的田中最开始只是觉得有权利不用白不用。他带着一种轻浮、几近游戏的心情,利用自己的权限偷看了一些本不该他知道的东西…… 铃木制造的高层并不是每一个都是聪明人,不少人仅仅是命好,生在了“伊甸园”或是上东区。那些人无心工作,连把代表着自己同意的电子印章按在文件上都不愿意。田中这种中间管理层职位不高,可因为是凭实力爬上来的,可谓是万金油什么都会一些。不少高层就会把 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丢给田中,让他代劳。 “那么问题来了。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你们觉得斗魁的是用来杀谁的呢?” 说到底,“沃姆”这偌大一颗星球上,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类政-府、只有一个人类城邦?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捧着天璇头颅的伊芙解开了自己和天璇之间的连接。 刚才她强行黑入了天璇的思维世界,在将天璇转变为同伴后又顺着天璇内置的内部网络接入到了铃木制造的系统数据库里。 天璇眨了眨眼睛,像是在问:你明白了什么? 伊芙抱着只有头颅的天璇走了起来。 “明白了这颗星球为什么会这样。” “沃姆”没有属于自己的太阳,土壤成分与地球不同,所以无法像地球那样进行地球植被的种植与地球动物的养殖。 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事实上以“沃姆”的科技水平,加上“沃姆”丰富的、可以转化为核能源的矿产,想要制造一个人工太阳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土壤和植物的种子、动物的胚胎也可以进行人工改良。 只要有那个心,就算在“沃姆”这颗星球上没有办法种植出和地球上一模一样的植物、没有办法培育和地球上一模一样的动物,但让“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吃上和地球人类似的食物、过上和地球人类类似的生活其实不难。 被铃木制造所收购的三色生命的技术遗产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以三色生命的技术制造出来的仿生人身体从DNA层面上来讲,和人类的身体是一种东西。区别在于仿生人用的躯体是从无到有、从细胞开始生成、基因经过定向编辑的产物。人类的躯壳则是由父方母方同时提供基因,再以随机的方式随机地成长,不确定性非常强。 如果要问三色生命的技术能不能对动植物进行基因编码,那只能说是小菜一碟。 可政-府没有让三色生命去从事地球物种的改良,“伊甸园”和上东区也仿佛没想到三色生命的技术力还能这么使用。 再追根究底下去就能发现,三色生命会被铃木制造收购、并在收购后被解体这一点本身就非常蹊跷。 整件事情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先让三色生命的创始人一家惨遭被人入室盗窃、入室抢劫的“意外”。在创始人一家被所谓的“盗窃犯”、“强盗”杀害后,又把手探进三色生命的高层,将没有权利左右三色生命发展方向的人物扶到了他们本应无缘的舵手位上。 再接着三色生命的航行方向就一个大转弯,驶向了金钱的巨港。 三色生命被铃木制造收购并解体后,底层员工遭到遣散,中层员工只被留用了核心且听话的少部分,高层则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种下场。 站在铃木制造那边的、积极与铃木制造谈论收购事宜的那一部分高层得到了重用,现在都在一些位高权重但事少的位置上。曾经抵制收购的原三色生命高层要么被降级为中间管理层,要么顶着虚衔去做最多的事,拿最少的钱。 还有一部分原高层家门不幸,要么家里出了个疯子一把火把自己家点了,要么被曝光说一家子搞乱-伦名声扫地,最后一家人死得死、散得散。 那么结论就只有一个了。 不是没有人想到三色生命的技术可以用于改良地球种的动植物,继而让“沃姆”变成第二个地球。 而是“沃姆”所有的现状,都是支配阶层故意制造出来的结果。 普罗大众只能吃营养剂和哈罗德饭?那和能吃合成动植物、人造蔬菜人造肉的上东区名流们有什么关系? 名流们只能吃吃合成动植物、人造蔬菜人造肉,又和将移-民舰当作空中农牧场,住在卫星“伊甸园”上的特权阶层有什么关系呢? 有钱人身体被砍成几瓣儿也能被救活,没钱的人感个冒都能直接病死。再高超的科技,也不过是只有金钱才能驱动的魔法。 公司们争相开发新的仿生人、新的药物、新的义体义肢、新的营养剂,人们的生活却没有因此变好哪怕只是一点点。因为公司们开发新产品的初衷不是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是只为榨干下层民众兜里的那最后的几个钢镚儿。 斗魁…… 这个以军用作为主要开发目的仿生人系列,如果她们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在一个“合理的”时机重置整个永夜之城,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包括斗魁们为什么明明是军事用途,还要做出一个透明的腹腔,摆明了是给士兵们找刺-激——除了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以及精神变态,普通人类会因为杀死和自己有着相似外表的人类而遭受极大的精神创伤,也就是“战后心理综合症”。 为了避免士兵受到自身道德的限制而违抗命令,也为了避免士兵因为杀人而精神崩溃,过去在地球上,许多上位者都会尽可能地拉低士兵的道德标准,包括但不仅限于纵容士兵烧杀掳掠,以性和金钱、食物为诱饵,让士兵为了自身利益抛却作为人的底线。 “沃姆”只有永夜之城这一个城市。这就是说军队的士兵们也一样来自永夜之城。他们即将击毙砍杀的,将是他们视为同胞甚至是家人朋友的人。 诚然,不是每一个士兵都会有将之视为同胞、家人和朋友的人。但士兵里一定有没法对着无罪无孽的一般人痛下杀-手的正常人吧。 在那些正常人被周围的狂热席卷着变成披着人皮的杀人鬼以前,就需要斗魁这样的东西成为他们宣泄情绪的出口,以及诱-惑他们走上杀人之路的奖励。 同时,如果斗魁真的是用来“重置”永夜之城-的,那“沃姆”历史的断层也就能够解释了。 现在是沃姆437年,换而言之移-民舰来到“沃姆”已经有接近五百年的历史。可是“沃姆”的科技水平从平均角度来讲,并没有高处开启星际移-民时代的地球强上多少,有些地方甚至不如当初的地球。 伊芙还在乔纳森那里时,她学习到的资料告诉她这是因为人类在移-民的过程中屡屡内斗,最终导致部分科技、文化的失传。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沃姆”这颗星球上只有一座城市、只有一个人类政-权,多半是因为其他的城市、其他的政-权早已遭到了消灭。它们就像是园丁修剪花枝时剪掉的那些细植与小骨朵。 至于永夜之城……既然是这是个注定了要“重置”的文明,那么构成这个文明的人类当然也不用活得太好。就像地球人养猪一般用饲料和泔水,很少喂猪吃山珍海味。 如此一来,三色生命的技术力不被用于调整动植物基因,只被用来制造仿生人也得到了解释:营养剂、哈罗德饭、合成食品作为泔水和饲料已经足够养活一头头“小猪仔”了。 伊芙现在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伊甸园”要反复“重置”“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文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0-200 第191章 赛博之城31《全宇宙宠爆人类宝宝…… “谢谢你哦,小朋友!” 聂曼霓……噢不,是“最像人类的仿生人”、“天使一般的”阿克索将贫民窟小孩送给自己的纸花插到了自己的银发上。 贫民窟小孩没想到自己亲手做的纸花真的会被阿克索带到头上,惊喜地笑了,他小脸红扑扑的,还露出了少了两颗门牙的牙齿。 挥手与小孩还有贫民窟的众人道过再见,阿克索直至在保镖的簇拥下回到浮空车上,这才敛起脸上的笑容——周围已经没有无人机再继续拍她、并将她的一举一动直播出去了。 胯-下肩膀,阿克索很想长长地出上一口气。奈何她还没动作,一只手就从黑暗里伸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了?作秀的时候无所谓。但既然作秀时间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把这种脏东西带在身上!” 阿克索银发上的纸花被人嫌弃地拽掉,随后不等阿克索阻止,那人已经将黑色的车窗按下一条缝,随后让手里的纸花被车窗外透进来的气流卷走。 阿克索的嘴唇无力地阖上了。 纸花已经被扔了。事到如今她再傻傻的抗-议也不能找回那朵纸花。更何况—— “你可是我的最高杰作。” 一早就坐在豪车后座上的乔纳森靠了过来。他抬起阿克索的下巴,一口咬上阿克索的嘴唇。 阿克索感觉到了疼痛。可她不敢吱声,只能暗暗用手抓着豪车座椅的皮面,催眠自己:在这里的不是聂曼霓,在这里的是“阿克索”,是没有人心、只是个仿生人的“阿克索”…… 在“阿克索”还是聂曼霓的时候,她是一个“横漂”。没错,也就是自称演员的、他人口中的“龙套”。 那时的聂曼霓一个月能接两到三次“特约演员”的活儿就高兴得不行了,日常就是在社交媒体上发一些“特约演员”、也就是龙套的日常生活。包括试衣、等戏、背剧本儿,和其他的龙套姐妹们搭戏、练习。 聂曼霓并不觉得这种有活儿干时凌晨三点起床、三点半到集-合地点,四点开始化妆、等明星到片场可能等到早上八、九 点甚至是下午两、三点的生活难受。也不嫌弃饥一顿饱一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接到下一次“特约”的生活不够稳定。 因为演戏是她喜爱的事业,是她一生的梦想。 尽管她所有的亲人都否定了她的这个梦想,说她长得不好看,又没有家世背景,在娱乐圈这种鬼地方根本不可能立足,还说她最后会像那些外围女一样,一开始都是冲着当模特儿去的,最后好点儿的去海天盛筵,差劲的直接去暗巷里站街。 聂曼霓不敢相信自己的父母亲戚会认定自己想学表演、想演戏就是“不学好”,更不敢相信这些过去会笑着夸她又乖又聪明的人们会一口咬定她就是要去娱乐圈当鸡-婆。 但,现实就是不论聂曼霓相不相信,那些话就是从她最亲近的人嘴里说出来了。 所以聂曼霓跑了。攥着当暑期工攒下来的一小笔原本打算当学费的钱,去了横店。 她坚定地信奉着那句“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风雨无阻地在剧组时不时会去招群演和龙套的地方徘徊。她接下每一个剧组愿意给她的角色,不论是演尸体还是当替身。 哪怕浑身上下摔得都是淤青,哪怕有时不过是坐在道具箱子上歇一下都会被剧组工作人员嫌弃地赶开,哪怕经常有等戏、等明星等上半天一天胃如火烧却得不到一口饭吃,只因工作人员怕她们这些龙套套-弄脏了戏服、弄花了妆容……聂曼霓依然是骄傲的。 因为她成功靠着自己的努力养活了自己。 她没有像父母亲戚“预言”的那样,因为吃不了苦而堕-落。 可她为什么死了呢?为什么就死了呢? 她不过是去替女主角完成一次水下舞蹈的拍摄……怎么她就被溺死了呢? 摄影师、场务、导演组……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下水救她?是因为……明星的命才是命,而龙套的命,不算是命吗? 聂曼霓想着,闭上了眼睛。 算了,事已至此,她都已经魂穿到另一个世界来了,再去怨恨那些没救她的人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她还能隔着多元宇宙、隔着平行世界把那些人一个个咒死吗? 然而从她掌握到的知识来看,她很可能还在原本的世界,只是灵魂不知道为什么从千万年前的地球来到了“沃姆”。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别说当初对她见死不救的那些人了,就是他们的子子孙孙也有极高的概率死得渣儿都不剩下了。 她现在的“工作”和前世的工作倒也差不了多少,无非就是演戏。 区别只在于以前她是凡人演仙女、侠女、路人女。现在她用一个钢铁与硅胶构成的躯壳演一个“假装自己是人类的仿生人”。 这回她成了明星,一个人为打造出来的、纯粹美丽如天使般的,虚幻的偶像。 “呼哧、呼哧……” 压着阿克索的乔纳森很卖力,尽管如此,阿克索身体里的聂曼霓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不是说她的仿生人身体没有连接上感觉神经,也不是说她有权限断开自己的身体感知。只是每到这种时候,她都会短暂地从“阿克索”这个角色上抽离出来,下意识地用回聂曼霓的身份,以上帝视角俯瞰着乔纳森对“阿克索”这个仿生人作出的行径。 对,只有这种时候聂曼霓不去扮演“阿克索”,也不想去扮演“阿克索”。 好在乔纳森也不会在她身上追求人类式的回应——聂曼霓第一次以“阿克索”的身份被乔纳森压倒时,她的惊恐与下意识地挣扎都让乔纳森十分不快。乔纳森因此掐住她的脖子,甚至还差点儿扇了她巴掌。 也是聂曼霓反应够快,立刻就装出了温驯顺从的乖巧模样,这才少挨了一顿打。 但也只是一顿而已。 乔纳森加强了“阿克索”这具义体的强韧度,这让他即便把聂曼霓当沙暴打,“阿克索”也只会受点皮外伤。当然,由于神经与交感神经都正常连通,聂曼霓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她的义体就像活人那样,会疼到痉挛抽搐,也会因失血而休克晕厥。 乔纳森自己可以用医疗舱治好因痛殴聂曼霓而受伤的手脚,聂曼霓却可能挨打后就被当作废铁丢在一边,被静止几个小时到几天。 聂曼霓在片场最常干的事儿就是察言观色。她很快就发现了:乔纳森其实并不喜欢人类女性。他喜欢的只是服从、乖巧且听话的玩具。乔纳森本人还对此没有自觉。 聂曼霓讨厌乔纳森对她做这种事,这不仅是因为乔纳森不是她喜欢的对象,更多的是因为每当乔纳森这样对待她,她耳边就会想起爸妈亲戚断言她会沦为女支女的那些话。 可她又不能跟乔纳森说她是穿越来的,她以前真是人!他得给她人-权这种话。 他要真说了这种话,只怕乔纳森会觉得她有臆想症,会当她这个“AI”坏掉了。况且乔纳森也不是那种能讲得通道理的人。就算试探性地跟他谈起“人-权”或是“仿生人人-权”,也只会换来他满不在乎地嗤之以鼻。 聂曼霓不想再挨打了。所以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就以神游天外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她会逼着自己去想原小说的剧情。 是的,没错,聂曼霓看过一本小说,小说名叫《全宇宙宠爆人类宝宝》。而聂曼霓在“阿克索”这个仿生人躯体里醒来时立刻就认定自己是穿越,正是因为这本小说。 这篇女频文内容如文名,整整两百万字只讲述了一件事,那就是:最后一个纯正地球血统的地球人宝宝被一个为了收视率不择手段的星际节目组放回了她的老家,也就是大灾变后已经无人生还的地球上。星际节目组将宝宝如何在地球上求生、如何在地球上历险以及如何在地球上基建的一切内容直播给整个星际看。 这个节目的可怕之处在于宝宝身边一开始只有一个不太智能的智能机器人。宝宝不努力求生就会死在地球严苛的环境里,宝宝要是不够聪明,总是任性,那她就得看着唯一陪伴在她身边的机器人被地球上的有毒物质、放射性物质腐蚀、溶解,说白了就是慢慢死亡。 但看小说文名就能知道,这不是一篇冒险文,而是一篇爽文。 自然文中的女主角,也就是文章开头萌萌的小奶娃、后来惊艳了整个星际的美貌少女温语儿全程大开金手指。 她只是喝点水吃个压缩饼干就能萌得镜头之外的星际帝国元帅皇帝捂着心口要自己的皇儿把女主给娶回家,扬言谁娶到女主谁就是星际帝国皇太子,下 一任的帝国皇帝。 她只是外面找几块漂亮小石头就让星际联邦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自行为她组建了追星后援会,天天举着灯牌看她的直播…… 聂曼霓会看这么一篇文是因为这篇文卖了影视版权,剧组已经在横店开机,聂曼霓得到了一个当边角配角的机会。 虽然只是个出场就举着灯牌、放下灯牌只为在星际网络上和讨厌女主的黑子大战三百回合的这样一个角色,但聂曼霓还是很珍惜这个机会,为了能更好地了解剧情做出更好的表演,她还是忍着肉疼订阅了那篇两百多万字的文章,并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每一个字。尤其特别是她饰演的那个女龙套出现的几个段落,她简直是倒背如流! 死而复生后,聂曼霓一看到自己的容貌就呆住了。 水银般的长发像是会在空气中流动,一双金色的眼睛里瞳孔是十字形的。 皮肤像瓷一样光滑细腻、没有半点瑕疵与毛孔,右眼眼角还有两颗细细的小痣。这是一个极美、美到会让她这个女人都看到失神的少女。也是一个和《全宇宙宠爆人类宝宝》这篇文里的女配一模一样的少女。 ——既然是爽文,那当然需要有反派,反派里还必定会有恶毒女配。阿克索就是《全宇宙宠爆人类宝宝》这篇文里的恶毒女配之一。 这个恶毒女配是全文里唯一一个没直接对女主做什么,但也是被读者骂得最凶最狠的恶毒女配。无他,阿克索是个“学人精”。 身为仿生人的她只是在模仿人类的言行举止,她的笑容也好、泪水也罢,全是虚假的玩意儿。她只是开发她的公司看女主温语儿爆红星际,想要蹭上温语儿的流量,最好还能对温语儿取而代之,这才拿出来让它去“学习”温语儿、模仿温语儿的硅胶铁皮。 原作里阿克索刚出场时,因为她的美貌是人工雕刻出来的产品、温语儿这个小娃娃又还没完全长开,因此温语儿的颜粉被阿克索抢走了许多。不少人甚至还回踩温语儿说她没有经过基因的定向操作,将来必定长残吧啦吧啦……总之就是三观跟着五官跑,一夕之间为了一个“假人”去辱骂女主这个活生生的真人。 看多了套路文的爽文爱好者不用思考也知道后面会是什么展开。无非就是无休止的观众骂战,无非就是小机器人很担心它的小主人,怕小主人的热度被抢走,用热度、收视率换来的物资、金手指统统被收走。女主则是对女配不屑一顾,自己四平八稳胸有成竹,只是淡定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好好保养美美睡觉,过段时间出落为美貌惊人的少女,再次靠直播在星际网络上大杀四方。 看小说时聂曼霓满头都是问号,都星际时代了还帝制?都星际时代了还举灯牌搞粉圈提纯那些操作?都星际时代了还网络骂战?都星际时代了还鼓吹天然的就是最好、人工的不如天然的??都星际时代了美的标准还居然还是统一的那一套????? 成为“阿克索”后聂曼霓终于悟了。 是不是星际背景不重要,故事情节合不合乎背景逻辑不重要,重要的是读者想看爽文。 古代、现代的爽文读者们都看够了,那就把背景随意改一下,改到未来,改去星际。然后照着葫芦画瓢,爽文继续用着同样的套路,以最快地速度给予读者们最大的爽感。 做不到这一点的不配当爽文。不够爽的文读者也没耐性看。 假如聂曼霓还是过去的那个读者聂曼霓,那在阿克索最终被丢进熔炉里烧掉时,她一定会和其他读者们一样,爽得毛孔都张开拍手叫好。 偏偏她穿了,还穿的就是那个阿克索。那个夺走了女主的人气,女主频道的收视,害得女主有好大一段时间过得不那么好的学人精。 聂曼霓已经死过一次了,她比任何活人都了解徐徐死去的痛苦。 上一次她死在水里,那种冰冷彻骨的窒息感令她光是想起来都一阵恶寒、牙齿不停打颤。再想到阿克索的结局,想到自己这一回会在身体完全被滚烫的铁水溶化前保持意识清醒……原谅聂曼霓差点儿没因为恐惧而呕吐出来。 聂曼霓不止一次想要改变剧情,想要改变“阿克索”的命运。 可现实就是她完全无法偏离“阿克索”的命运轨迹。乔纳森和他的公司“ha-vefun”让她在镜头前表演人美心善的“AI奇迹”,现在她的直播只在“沃姆”播放。 但她知道,一旦温语儿的直播开始,一旦温语儿开始爆红,她就会被推上原主走过的那条路。 那条直通灼热地狱的死路…… 第192章 赛博之城32一个想法。 “嘿,乔纳森。” 艾斯卡尔的投影瞧了一眼正在穿上衬衫的乔纳森。 乔纳森的爱好相当上流。他不喜欢穿用光学面料制成的,随时改变颜色、设计与花纹的衣服,他喜欢和“伊甸园”的那些特权阶层一样,穿款式造型都不能随意改变、制造出来时是什么模样,就得一直是什么模样的仿古董式衣服。尽管这些衣服贵得要命,穿起来还耗时耗力。容易破损,破损后还没法轻易维修。 不过艾斯卡尔不想置喙自己这位朋友这奢侈的爱好。他知道,乔纳森一直都想成为真正的“伊甸园”人。为此他每年都花费大量的金钱,试图被选拔为新的“伊甸园”成员。 然而说是“选拔”,实质却是不返还任何参与费用的“拍卖”。每次乔纳森都没能通过“选拔”,而每次乔纳森似乎都觉得自己距离成功只差那么一点儿。 他会这么执着于方方面面都要和“伊甸园”成员一样,艾斯卡尔想或许是因为在乔纳森看来,他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伊甸园”,他可以先开始习惯身为“伊甸园”成员的生活了。 艾斯卡尔不想、也没那个胆子戳穿乔纳森的美梦。所以他露出与平时无二的笑容,朝着乔纳森风趣道:“我这里得到了个有趣的情报,你想听听吗?” “什么?” 乔纳森系着领带。这条领带的材质可是真丝,是一件真真正正的古董。 “铃木塔遭遇了袭击。袭击者好像是个旧型的仿生人。” 艾斯卡尔把铃木塔周围的情报投影了出来。看着那铁桶一般、显然是处于紧急事态里的铃木塔,艾斯卡尔忍不住笑。 “看看那群岛国佬,他们可够狼狈的!一个旧型就能闹得他们鸡飞狗跳。” 乔纳森也咧嘴,敌人倒霉这种事情他可是百看不厌。 忽然,放大了投影画面仔细观赏的乔纳森疑惑地“嗯?”了一声:“喂,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铃木塔里飞出来了?” 艾斯卡尔的投影立刻打了个响指:“Bingo!不愧是你,果然发现了!我的重点就是在这里!” 不着痕迹地捧了捧乔纳森,艾斯卡尔立刻将画面放到最大。这下,就连刚从车后座上撑起身体的聂曼霓都看到了投影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人型的影子。 从那个影子的曲线来看,那应该是个女性。 “我在数据库里对比过了!那是铃木制造已公开的产品里没有的机型!从现场的状况来看,我推测那是铃木制造的新产品!铃木制造用新产品去对抗那个发疯的旧型,然后新产品被打飞出了铃木塔!” 乔纳森未置可否,问:“有没有可能是被放弃的旧型?” 抛开性能测试不说,谁家会拿宝贵的实验机型去当警备用?万一实验机型报废,那可就不是折损几千万的问题了。新型不如旧型,这丢脸不说,还会直接打破研发、生产的计划。 “不会的!” 艾斯卡尔十分激动:“虽然拍得不够清楚,但那个飞出来的仿生人绝对是新型!她的腹腔和其他仿生人不一样!” 在刺探敌情这一点上,每家公司的手段都大同小异。派出无人机悬停于空 中,时时刻刻监视对方的行动不过是最常用的手段之一。 也正是为了防备无人机的偷拍、骇客的入侵,各家公司才会把最重要的实验室与核心制造工厂都设在公司总部的地下。 “ha-vefun”为了保证自己的间谍无人机有足够强的隐蔽性能,好不至于被其监视的公司直接击落,其派出的间谍无人机都牺牲一部分的拍摄机能,加强了反识别、反侦察的隐蔽性。但就算是如此,铃木制造的机器人与探测器偶尔还是会探查出间谍无人机的存在,继而对其进行攻击,也因此间谍无人机往往会停在距离铃木塔还有一段距离、或是有遮蔽物不容易被击落的地方。 距离加上遮蔽物使得“ha-vefun”的间谍无人机没能拍下清晰的斗魁的影像。还是艾斯卡尔命令情报部门不用在乎无人机的消耗,再往前面拍清楚些,这才用十几台无人机换取了斗魁的躯干特写,看到了斗魁不同寻常的地方。 “该死的……要是无人机能够再往铃木塔那边凑凑……!” 艾斯卡尔现在的心境就像是新郎进了教堂,一眼就能看到站在前方的新娘。可惜新娘戴着头纱、还背光站着,他怎么都看不清楚她的真面目。这怎么能让他不心痒难耐? “……我、我有个点子。” 聂曼霓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插-进来。 换作平时她一定不敢吭声,毕竟乔纳森这个疯子最讨厌他的权威被人挑战。聂曼霓要是敢在他和别人对话时打断或是插入对话里,她就等着被乔纳森暴揍吧。 “咕噜”一声吞下喉咙里的干涩与紧张,聂曼霓挤出个笑模样。 ——她不想走原主的老路!她不要被丢进熔炉里再死一次!尽管她没打算用仿生人的身体实现永生,但那种意识清醒、只是慢慢死去的消亡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必须、必须找出一条让乔纳森发现她还有别的利用价值的道路,这样才不会只是被乔纳森操纵着、被推到和原主一样的立场上去! 乔纳森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就在聂曼霓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挨耳光的当口,艾斯卡尔发出了惊喜的声音:“哦?说来听听!” 聂曼霓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落了回去,但又马上揪了起来。 她努力控制着呼吸,不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让我‘偶然’经过铃木塔怎么样?我可以直播……向整个‘沃姆’直播铃木塔的情况!现在一般人还不知道铃木塔陷入危机了吧?你们想、如果大众知道铃木制造的新产品被旧型给打坏了,那谁还会买性能不佳的、铃木制造的新产品呢?” 见艾斯卡尔和乔纳森都是若有所思,聂曼霓绞尽脑汁、加快了语速:“铃木制造肯定不会允许我直播这些!在他们派人围堵我的时候,你们就去拍他们的新产品!或者……或者直接让人把他们来不及回收的新产品抢过来也行!” 说着聂曼霓又放大了投影上几个不明显的影子。 “看!这里、还有这个!这些应该都是从铃木塔里飞出来的仿生人!就算它们不是新型,拿走它们也对破解铃木制造的技术壁垒有帮助……!” 乔纳森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聂曼霓差点儿没被吓得背过气去。她屏着呼吸,犹如一个上了断头台正等着刀刃落下来的死-刑犯。 “不愧是我的最高杰作。阿克索,你有一双好眼睛。” 乔纳森抬起了聂曼霓的下巴。 聂曼霓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阿克索美丽的躯壳,可她明白,乔纳森眼中的那份赞赏不是给她的。 那份赞赏,是乔纳森给制造出了阿克索的自己的。 乔纳森詹姆斯威廉姆斯就是一个自大的自恋狂,他永远不会真的正视谁。即便他去正视一个人,那也是他为了在他人瞳孔里寻找自身的存在。 …… 又一个仿生人倒了下来。与此同时更多的仿生人冲上前去,与前方的机器人大军展开了搏杀。 这里是一处制药厂。制药厂里每时每刻都在生产着穷人吃不起、富人不屑吃的药品。 「第四小队,上前!」 通过无线网络,仿生人们的意识被连接到了一起。现在这个局部意识网络由一名叫作海瑟的仿生人在进行指挥。 玛安娜伸出距离战场有着相当距离、可以说是绝对安全的地方。但这可不是说玛安娜贪生怕死,把同胞推出去当肉盾,自己龟缩在后头捡好处。 滋滋滋—— 轻微的电流声里,机械臂尼琪与尼尔不停点动。它们正在与玛安娜一起破解制药厂的安保系统。 说白了,制药厂并不是真正的核心战场。仿生人们之所以在制药厂周围和制药厂的安保机械部队缠斗,就是为了把这些该死的安保机器留在制药厂这边,以免它们找上玛安娜。 玛安娜才是破局的关键。 玛安娜已经浑身是汗。半透明的乳白色汗水从她的额上不断伸出,又不停地往下淌。 和得到“心脏”的伊芙不一样,玛安娜只安装了最基本的降温功能。作为一个老式机型,她只能利用人类发汗的体内循环方式来调节体温。 算力的过度使用让她体内储存的循环液快速蒸发,当这些“汗液”用光,她的机体就会因为过热而被烧掉。而现在,她体内的循环液已经不足百分之二十五了。 制药厂那边,战况也是对仿生人压倒性的不利。 毕竟仿生人有痛觉、有五感,会像人类那样感到不安与恐慌,也会退缩、试图逃跑。这是人类为了让仿生人变得更像人而设置的逻辑,也是仿生人区别于机器人的最大不同。 另一面,机器人仅仅只是机器。它们没有被赋予更高级的智慧模块与情感模块,也因此机器人悍不畏死,就算被打扁砸烂,只要还能爬起……不,就算爬不起来,机器人也会趴着继续作战。 在这样的机器人部队面前,仿生人的死伤实在是太惨重了。惨重到已经有仿生人产生了剧烈地动摇,开始往后退去。 “我、我不干了……!!虽然我的主人时常对着我拳打脚踢、我、我没有爱玩功能他也逼着我为他提供性-服-务……!可至少他没有报废我……!在这里我却一定会——” 一个青年模样的仿生人一把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双手举起以示投降。 可在机器人战士的面前,仿生人丢不丢下武器、举不举手投降都没有区别。机器人执行的命令,只有“格杀勿论”。 合金手臂举起,朝着投降的仿生人就突突开枪。这一刻,那个丢下武器的仿生人呆住了,也后悔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都投降了机器人还会继续攻击自己。 “愚蠢的孩子。” 有人投降仿生人丢下的武器、那把铲头是合金的工兵铲。随后这把工兵铲就被人抡着砸向了开枪机器人的手臂。 子-弹打穿了投降仿生人的身体,万幸的是没有打烂仿生人的AI硬件。于是从仿生人破损的体内流出的紧急修补液一下子就淌过他身上的穿孔,在孔洞的位置风干。 除了开发中与即将报废的仿生人不会再被补充紧急修补液,量产的市售仿生人大多都有类似的紧急自我修复功能。产商们会为自家的仿生人增加这样的功能,当然是为了向消费者展示自家的产品经用、耐-操,哪怕在外面遇上突发事故,也不会一下子就报废了。 只不过这样的自动修复功能在实际的生活中多少有些鸡肋。一是因为随着AI逻辑的迭代,仿生人们可以更好的预测并回避突发事故。二则是如果遇到仿生人的AI都反应不过来的危机,那这种等级的危机可不会仅仅只是在仿生人的身上留下点孔洞擦伤什么的。届时这种只能修补一些小伤的自我修复功能根本没有用武之处。 “和你不一样,对面这些家伙的铁皮脑袋可是空的啊。你以为它们会理解什么是投降,并很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地停止对你的攻击吗?” 金发碧眼,犹如从地球时代里来、符合人们对上流社会管家一切刻板印象的中年男性一铲卡进机器人的手臂关节里,跟着一个回旋踢一脚飞向了工兵铲。 工兵铲应声洞穿机器人的机械臂。机器人还要动,又被管家般的男性仿生人抽出工兵铲,一铲砸在了脑壳上。 尽管大部分的机器人脑袋都不是他们的弱点——和这位管家般的男性仿生人说得一样,字面上的意思,这些机器人的铁皮脑袋都是空的。它们真正用来处理资讯、执行命令的“器官”被集成在躯干内。和旧式电脑一样,是主板连接着多个功能硬件。 但不管是什么机器人,它们的核心材质总归是钢铁。钢铁的传导性很强,无论是声音还是温度都能通过钢铁很好的传导出去。这既是说,头部的震动会传导到机器人的体内,把这些铁皮人的脑袋当鼓敲照样能给它们带来很大的伤害。 叮叮哐哐地砸着机器人的脑袋,直至把那脑袋砸得从脖子上折断下去。管家般的男性仿生人趁着机器人因为震荡而无法准确执行杀戮命令的当口,手腕一转,让工兵铲对着机器人的胸口扎了进去。 他这一扎似乎正好扎中了这个机器人的中心模块,顿时身躯庞大的机器人像瞬间没了电的玩具似的轰然倒地。 有人吹了声口哨。是个编着脏辫、容貌很有混血气质的女性仿生人。 “真不错啊班尼迪克!” “抱歉,我是史蒂文森,不是班尼迪克。” “哈哈哈,那可抱歉啦!毕竟你们都是同一型号,都长一个模样、用一个声带、连性格都一样嘛!” 这位女性仿生人大约是定制品,周围并没有其他与她容貌类似的仿生人。她动作灵巧,一个矮身就躲过了几个机器人的扫射,接着更是趁就地一滚的功夫拾起一把原本属于机器人的武器,抬手就打爆了几台机器人的胸腔。 ——这一行仿生人显然已经渐渐摸准了这些安保机器人的弱点。谁让这些机器人的中心模块都被安装在它们躯干的同一位置呢? 被叫作“班尼迪克”与“史蒂文森”的两位男性仿生人都笑了。 事实上海瑟、也就是脏辫仿生人说的并不是全对。班尼迪克与史蒂文森虽然是同一型号、同一外表、同一声线的仿生人,可他们在性格上已经开始有了差异。 只是班尼迪克与史蒂文森并不想说明这一点。 从人类的角度上来看,刚从伊芙那里得到逻辑更新,继而产生“自我”这种概念的他们就像是刚刚萌生出一点自我意识的多胞胎中的一个。他们虽然明白自己和与自己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兄弟有着差别,但就是他们本人都很难说明这种差别在哪里。 也因此,不久前才分别给自己取了名字的班尼迪克与史蒂文森不想过分地苛责海瑟。 “玛安娜还没好吗?” “玛安娜还需要点时间吧。” 与方才投降的仿生人一模一样的另外两名仿生人朝着机器人部队又冲了上去。当他们因为机器人的射击而倒下,他们的身后又涌出更多同型号、同外表的仿生人,朝着机器人战士包围而去。 在场的仿生人大多都是家务型、日常辅助型的仿生人,和专门用于杀戮的机器人一对一,那是压倒性的不利。也因此仿生人们大多采取了包围加分断机器人的围攻战术,不求能够多杀一个机器人,只求能够多拖延一会儿,让机器人部队没法突破仿生人的包围。 海瑟的指挥是恰当的,并且在往更恰当的方向不断进化。 她在用最少的人手,建造着最不容易被敌人突破的防线。 「撑住了,兄弟姐妹们。」 从理论上来说,语言对AI来讲只是一段0与1的数据,没有“灵魂”的AI是不该被语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激励的。 然而在“听”到海瑟“言语”的这一刻,所有的仿生人们都奋起反抗,就连远在后方的玛安娜与机械臂尼尔、尼琪都加快了自身处理讯息的速度。 嘟———— 随着一声长响,堡垒般的制药厂不再绽放出照亮夜色的红色警戒光。响得让人头痛的警报声也戛然而止。 “““!!!””” 仿生人们齐齐抬手,有人几乎要欢呼出声。 玛安娜做到了!她和尼尔、尼琪切实攻破了制药厂的防火墙!她们解除了制药厂的警备! 嘎吱—— 机械运转,制药厂大门洞开。就在这一瞬,所有的仿生人都绝望了。 站在门后的是比之前还要多上好几倍的安保机器人,那些安保机器人整齐地端着高火力武器。 第193章 赛博之城33来自天使的直播。…… 田中一郎的叙述让整个研发设计部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好一会儿才有人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犹豫着轻声问:“那、那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田中已经不想再去思考如何补救了。在他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地破罐子破摔了,现在的田中只想躺平等死。 “呵,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要去哪个忘了锁门的白痴高层的办公室,我要黑了他的柜子锁,拿出他的古董杯子给自己泡杯咖啡,然后翘着脚躺在他的真皮老板椅上吃他的零食!” 无论是咖啡还是零食都只是拙劣模仿地球食物味道的营养剂。尽管如此,这些东西的价格依然高得令人咋舌。 总是替高层免费擦屁-股的田中无数次地在心中咒骂着这些该死的吸血鬼、一毛不拔的资本家,他总是对着柜子里这些奢侈的嗜好品咽口水,又总是没有勇气把手伸向这些平民可望而不可即的好东西。 哪怕他也知道这些嗜好品在那些高层眼里也不过是小玩意儿,丢失个一两个那些高层也不会有所察觉。但他的道德与他对未来的期许依旧不允许他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可现在的他无所谓了。也正因为无所谓,所以才无所畏惧。 “喂!” 然而有人喊住了打算去进行死前最后一场狂欢的田中。 吉斯追上自己的上司,旋即一把揪住了田中的衣领…… “我还以为你是更有骨气的家伙呢。” 年轻、才华横溢又傲慢到令人恶心的后辈用田中最厌恶的、居高临下的眼神狠狠地瞪着他,语气轻蔑:“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把你这种货色当作是需要追赶、需要超越的对象。” 田中双肩一缩。 什、什么意思……?吉斯这小子不是看不起他、看不起这里的所有人吗?所以他才那么独断专行、所以他才那么不听指挥。说起来,今天的事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吉斯不才是那个导-火-索吗? 就因为他擅自操纵奇美拉去对付那个侵入的仿生人,就因为他擅自放出斗魁—— “算了。” 大约是从田中的神色变化里看出了他的想法,意识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的吉斯猛地松开了抓着田中衣领的手,随后转身:“我要去激活备用的警备机器人。前辈你……就去喝你的咖啡吃你的零食吧。” “横竖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我自己背负。” 田中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多么有觉悟的话语啊。真像是故事主角会说的台词。” 有鼓掌的声音响起,美丽的死神不知何时侵入了研发设计部的办公室,她交叠双-腿坐在接近天花板的装饰性横梁上,像观众正为舞台上演员的表演而鼓掌。 众人的悚然中,伊芙友好地朝众人打招呼:“晚上好。” “你、你……!” 田中想要后退,却是左脚绊右脚摔倒在地。他狼狈又仓惶地在地上爬行了两下,满额是汗。 比起从威胁面前逃走,吉斯显然更倾向于消灭威胁。他下意识地左右观察想找点儿什么东西作为武器,尽管他自己也明白人类的战斗力在仿生人面前低得还不如在地球人面前的美洲大蠊。 伊芙含着笑举起了双手,她朝众人示意自己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其实如果她有那个意思,现在这满办公室的人早该全部身首异处。 “不用这么戒备。我并不是来取各位性命的。” 吉斯并不相信伊芙的话,可现实就是他不光找不到可以做武器的东西,他那经过超脑手术的脑袋也十分理性地告诉他:眼前的仿生人想杀光他们一办公室的人甚至用不到十秒,她完全没有和他们对话的必要。她之所以出声暴露自己的存在,就已经能证明她有很高的机率说得是真的。 “——那你想做什么?” 吉斯还算沉着的反问,背上却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伊芙用刚换上的新手打了个响指,霎时间研发设计部的立体投屏里显示出了多个画面。 这是大约三十秒前被直播出去的画面。 “大家请看!现在我已经来到了铃木塔 附近!” 画面中阿克索模样的聂曼霓乘在浮空车上,她像前线记者一般报道着自己看到的事物。在她的背后,那里是缓缓变大、变得愈发清晰的铃木塔。 很显然,聂曼霓所乘的浮空车正以相当快的速度往铃木塔接近。 画面外,田中与吉斯都还不明白伊芙要他们看什么。 “等等……好奇怪。” 画面内,聂曼霓忽然疑惑地沉思两秒,随后她直视镜头,吐字清晰道:“就在方才,我收到了几份视频影像……这些影像的内容相当奇怪,不知是真实发生在铃木塔内的情况,还是人工合成的片段。” 因为乔纳森动用了他公司CEO权限,同样的画面、同样的声音在“ha-vefun”有权利使用的每一块屏幕上播放着,并且被投影到各大人流密集的街道与广场。 无数人在此刻都抬起了原本低垂的头颅,看着画面里这位美到仿佛在自行发光的“上东区天使”。鲜有人知道在直播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和艾斯卡尔保持着通话状态的乔纳森。 在聂曼霓表情变化的那一瞬,乔纳森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提只是从投影里看到聂曼霓的艾斯卡尔,因此两人的反应都是慢了好几拍。 等到他们意识到聂曼霓想做什么,聂曼霓已经将她口中刚刚收到且不知真假的视频内容播放了出来。 “……所以斗魁是用来剿灭逃出永夜之城-的背叛者的。” “哈哈……只是那样还用得着斗魁吗?” 画面中传出吉斯的声音,跟着出现在画面里的是崩溃的田中。 “当下政-府拥有的武器和那些火力早就已经足够消灭所有的出逃者!战斗力在这之上的斗魁……那是用来消灭整个永夜之城-的军事武器!” 轰隆! 看到这里,田中仿佛听见自己耳边响起了巨大的声音。他想要跪倒在地,身体动了才想起自己早已经趴在了地上。 抖着嘴唇,面色煞白,瞳仁里没有一丝光彩的田中沉默两秒,突然地笑出声来。 ……一样的。 不管他披露斗魁项目真面目的言行是否流出,最终他的结局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区别只在于现在,他去黄泉的路上恐怕要多好几名同伴——铃木制造一定会让整个研发设计部的人尽数蒸发。毕竟一旦人证物证通通消失,真-相就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再者高层需要向他们的甲方表忠心,并向甲方展示他们有能力收拾好自己员工搞出来的烂摊子。否则,甲方必定会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铃木制造的高层来个大换血。 至于直播那边,铃木制造应该会发布公告,说刚才被直播出去的影像纯属恐怖分子挟持研发设计部的所有人后以胁迫逼着他们拍下了这样危言耸听的视频。 届时这样的结论大众相信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横竖对于习惯了当下生活的一般人来说“有人想要毁灭永夜之城”更像是不着调的阴谋论。比起担心是否有人正在谋划大规模生产以杀戮为目的的仿生人,更让人操心的是下个饭点吃什么。 “……你是想说即便你不杀了我们,公司也会灭我们所有人的口吗?” 吉斯冷冷地盯着伊芙。 伊芙也不反驳他的话:“这只是其一。” 跟着她伸出两根手指,笑道:“当然,既然有其一,那就会有其二。我想说的其二很简单,那就是引颈就戮和拼命挣扎只为再多活一会儿,你们选哪个?” 第194章 赛博之城34尾巴咬住了蜥蜴。…… 聂曼霓的直播完全不在伊芙的预料之中。 黑入铃木塔安保系统的伊芙是机缘巧合透过铃木塔内的摄像镜头“看”到了田中崩溃的那一幕。那一瞬,伊芙无差别地将田中崩溃的画面与田中破罐子破摔的坦白打包发送往了所有的媒体。 不过与伊芙意料的一样,她发送的内容无一被播送出来——各家公司、机构的的安保系统、防火墙也不是吃素的。伊芙发送的内容被尽数拦截了下来。有些安保系统中的AI还开始反向追踪伊芙,试图对她进行算力攻击。 伊芙一面应付着追踪,清理着自己在网络上留下的痕迹。一面打算通过铃木塔的安保系统继续做些什么。然而很快,铃木塔的系统监测到聂曼霓的直播开始了。 “阿克索”是铃木制造竞品公司“ha-vefun”目前最杰出的产品,她的直播自然也是铃木制造始终关注的对象。一监测到她开播,铃木制造的内部系统立刻将内容保存下来,并同时发往技术员的邮箱,方便技术员们随时查看直播内容。 伊芙知道有谁代替自己成为了“阿克索”,却没想到代替自己成为了“阿克索”的人会将自己传递出去的影像截获,并立刻播放了出来。 这可真是帮了她的大忙。 不亚于扑克赌局到了关键的地方,伊芙手边凭空多出了几张有用的手牌。 现在,就是伊芙该打出一张关键手牌的时候。 “田中一郎先生,既然你一口咬定‘斗魁’是政府用于消灭永夜之城的军事武器,我想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或许你还掌握了一些确凿的证据。” “……” 田中的喉头用力滚动了一下。 他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的秘密究竟被眼前这古怪的仿生人掌握了多少。 伊芙从横梁上跳落下来,轻盈地落地。 “但是就算你有再多的证据,你的证据足以取信在场的每一个人,外界也只会视你的说法为阴谋论,你摆出的证据为捏造出来的伪证吧。” “就像你这位优秀的后辈刚才所猜测的那样:因为听了你的‘胡说八道’,在场所有的人都会面临杀身之祸。而这杀身之祸甚至不来源于‘斗魁’的主人,铃木制造的高层首先就不会饶过泄露公司机密、让公司丢了大脸的你们。” 伊芙的话让研发设计部的众人如丧考妣。有的人面露愤怒、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想听到‘斗魁’的内幕才听到的!”,也有人害怕,怕得腿一软竟然坐在地上就啜泣起来。还有人茫然,茫然于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茫然于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自己之后要怎么做才能活命。 当然,也有人眼底闪着阴狠的光,眼神游移在伊芙、田中还有吉斯之间,看样子是在酝酿什么能够卖了其他人、而自己独自获利的阴谋。 铃木制造的企业系统十分庞大,因此整个系统尚未被伊芙全面控制。但只凭伊芙现在已经掌控的系统部分,足以调动铃木塔内的所有摄像头。于是乎伊芙没有错过 在场任何人的神情变化。她甚至通过管理员工身心健康的监测系统,监测到哪些人体温上升、那些人瞳孔收缩。 将在场众人的反应一一把握,伊芙已经知道谁能留而谁不能留了。 “所以,不如这样如何?” “把铃木制造拉到你们一边吧,田中先生。” 伊芙俯下身去,一把拉起了田中一郎。 “把铃木制造的高层捆绑到你们一边,让他们没法拿你们当蜥蜴的尾巴,以断尾的方式求生。” 田中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可要怎么做才能……?” 伊芙亲切地凑近过来,凑到他耳边,异色瞳里却装着近乎妖冶的光:“从现在开始,你会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你之所以会成为受害者,是因为你被卷入了一个阴谋。一个上东区的某名流,或是‘伊甸园’的某位大人物想要改天幻日,因此而制造出的阴谋……” 古往今来,在一个国家基本稳定,政权大抵安泰,外无侵略者,内无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的环境里,会拼命提升军事力量的人大多只为干一件事,那就是: 造反。 在“沃姆”这颗星球上,永夜之城外没有其他的人类城邦,有心从永夜之城逃离的人们也没能形成一股足够有影响力的势力。政府看起来孱弱而无存在感。而群雄割据的各公司,与背后给予这些公司支持、并从这些公司那里拿到巨额回报的上流人士们才是罪恶与骚乱的源头。 这样的背景下,田中说斗魁是用来消灭整个永夜之城的杀戮武器,民众根本不会相信。毕竟毁灭了永夜之城谁又能得到好处呢? 金字塔总归要有塔底才能有塔尖,就像牧羊人需要有羊群才能是牧羊人。 对公司来说,没有消费者,商品就失去了被制造出来的意义。 对上东区的上流阶级来说,没有了贫民,中产阶级就是新的贫民,没有了中产阶级,富豪名流就是新的下等人。 对“伊甸园”来说,没有永夜之城这个在地上的“肮脏”之地,他们的“高贵”、“神圣”亦无从体现。 对于永夜之城的政府来说,永夜之城的毁灭意味着他们权利的彻底丧失。 “就像读者会向小说要求逻辑那样,民众也认为自己生活的世界一定是有逻辑的。” 可现实充满疯子,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循逻辑来做事。 所以如果要让人相信一件事,那就必须作出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一个企图将永夜之城变成自己国度的阴谋家……我想这样的‘角色’应该会比得不到好处也要将所有人屠杀殆尽疯子更容易被人接受。” 田中呼吸一窒,差点儿跪倒下来。 他哆嗦着嘴唇,不一会儿嗫嚅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有人逼我那么说的。” 吉斯等人呆然看向田中,都不知道他这是在说什么。 然而田中只是望着伊芙,神情渐渐激动:“那是个来自‘伊甸园’的野心家!他蓄意推翻现有的政权结构!他想覆灭‘伊甸园’其他所有的家族,控制上东区,让所有的公司为他赚钱、替他卖命!” “他想成为这个‘沃姆’的王……!他想建立一个和星际帝国一样的帝国……!所以他要人为为永夜之城制造一个危机、一个所有人即将被屠杀的危机!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从危机中拯救所有人的英雄!他才能走上他的神坛!” 心头猛然狂跳,吉斯一下子就懂了田中这是想做什么。 一旦田中改口,订购了斗魁的甲方就不再是没有具体身份的一团迷雾,而是被具体化成了“野心家”这个形象。 如此一来,高层帮着甲方来清理他们这些人,捂他们这些人嘴的行为就成了“与野心家勾结”的证据。 铃木制造的高层蠢归蠢,但在自身利益被触及到的情况下却很精明。 委托铃木制造斗魁的甲方会出面澄清斗魁的用途不是颠覆政权吗?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但这样的可能性极其低。一方面是因为出面澄清这个行为本来就等于认领了斗魁这个军事武器是自己委托制造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算澄清了,民众相信了,上东区的名流与“伊甸园”的其他特权阶级也不会信。 可如果甲方不出面澄清斗魁的用途,任凭铃木制造的高层们磨破嘴皮,民众也不会相信铃木制造的澄清。民众只会认为铃木制造是在为它的甲方遮掩,到头来铃木制造吃力不讨好。 事情到了这一阶段,不管之前高层是冲着钱接下斗魁的研发计划,还是因为想要讨好权势滔天的甲方才接下的委托,亦或是两者皆有。总之不论甲方是否撑腰,情况都会演变成铃木制造需要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并非试图颠覆现政权的帮凶。 届时即便有高层仍想笼络甲方,想把研发设计部的人当作是蜥蜴尾巴处理掉,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因为越是有人想除掉研发设计部,越是坐实了铃木制造与“野心家”勾结的罪状。与其被做实罪名,成为其他公司扑上来分食的对象,倒不如当个“受害者”。 高层会假装不知道斗魁研发的真实目的,假装只是迫于甲方的胁迫才不得不开发斗魁……就像此刻的田中一样,那些人会赶在铃木制造成为那条被弃的尾巴前先拖蜥蜴下水。 他们会让世人知道:如果铃木制造走向毁灭,那一定是他们曾经的甲方正试图消灭铃木制造这个污点证人。 真走到那一步,田中也好他也好,这个研发设计部的其他人也好,他们都不再重要。因为矛盾已经从他们和高层的身上转移到了铃木制造与甲方的身上—— “您能这么明事理,真是太好了。” 女性仿生人站在那里,身姿优雅至极。 “请放心,我会尽全力协助如此明白事理的田中先生,帮你逃出生天,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并帮助你揭露这些‘真相’。” 她如同上天派入凡尘的使者,正要将蒙昧的人们引导至天堂所在的方向。 吉斯望着她,两条手臂上起了满满当当的鸡皮疙瘩。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她不过是三言两语就让他觉得说不定刚才田中说的那些话才是事情的真相…… “那么各位,你们又要如何选择呢?” “那个东西”含着笑朝着吉斯看来,吉斯后背一凉,身上热汗汨汨涌出。 第195章 赛博之城35压制制药厂。 吱嘎嘎嘎—— 随着制药厂的大门轰然洞开,端着高火力武器的安保机器人部队也现身在了仿生人们的面前。 喜色尚未从仿生人们脸上褪-去,海瑟已经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呐喊:“趴下……!!!” 可惜,海瑟的示警还是迟了一步。就在她出声的几乎同时,机器人部队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高火力武器也被打开了自动保险栓。 原本自动保险栓打开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在成百上千个保险栓同时开启的这一瞬,所有仿生人都因为那个声音一阵汗毛倒立。 班尼迪克苦笑一声,挡在海瑟前头的史蒂文森因愤怒额角手臂暴起青筋,更多的仿生人脑中一片空白,然后—— 机器人部队眼中的红光就那样熄灭了。四周重归于一片死寂。 “这是……?” 班尼迪克愕然。 海瑟想从掩体后面出来却被史蒂文森给塞了回去:“说不定是陷阱……!” “不。” 海瑟坚定地摇头,站起身来——敌法拥有压倒性的火力,在那种火力面前,她们这些仿生人形同不堪一击的蝼蚁。谁又会大费周章地为杀死蝼蚁而特地设下陷阱? “是玛安娜赶上了!” 听了海瑟的话,有孩童外表的仿生人猴子一般蹿了出去,跑到了安保机器人部队的面前。 他先是碰了碰安保机器人手中的武器,见安保机器人没有动作,又爬上安保机器人高壮的身躯,骑到了安保机器人的脖子上,拍了拍安保机器人的脑袋。 寂静的 黑夜里,安保机器人依旧一动不动。四周唯有安保机器人脑袋被拍发出的咚咚声在回响。 终于,不知道是哪个仿生人发出了第一声畅快的怒喊,所有的仿生人都欢呼了起来。就连海瑟也面露欣慰,眼眶微微湿润。 …… 远远地,玛安娜听到了仿生人们的欢呼,她跪在地上,身体表面的硅胶溶化了接近百分之八十。 其实她并没有赶上。 她被制药厂的安保程序摆了一道。 原本,她以为只要攻破制药厂的防火墙就好,于是一路过关斩将,破解防火墙程序。而当她真的攻克最后一道防火墙,制药厂的安保机器人部队也被启动了——原来这一堵堵防火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一旦有人按部就班地破解安保系统一个个“喂”出的防火墙,制药厂的安保机器人部队就会逐渐被激活最高火力。 玛安娜差点儿就害海瑟等人灰飞烟灭。 “抱、抱歉……让您、让您失望了……伊芙……” 机体过热让玛安娜连声音都很难发出,从她肩头伸出的两条机械臂尼琪与尼尔也散发出焦糊的臭味,动弹不得。 玛安娜视线的彼端,那里站着一名少女。 是的,没错,那是伊芙之前使用的机体。 ——西区乱作一团,但因为引发这场混乱的是上东区的二世祖们,官方按下了关于西区的所有消息,警局也只是派了人将西区暂时封锁,并无进入西区平息纷争的意思。 **们在西区开战,职业杀-手也作为第三方加入了战局。本来该在**的监视下老老实实营业赚钱的俱乐部、夜店都在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后都关上了门。鲜有人知在那一扇扇关起的门后面,不断有仿生人开始觉醒自我意识,不断有亚人正被丝诺等人说服,决意加入这一场史无前例的叛乱。 伊芙并未抛弃自己之前使用的机体。这个老旧的机体如同往常一般接待着客人,只不过因为西区的动乱,今天客人们要么在上门前就被拦在了西区外头,要么是察觉到动乱后没有了施暴的心情,只想着赶快离开西区这个是非之地,以免被**纷争殃及池鱼。 随着西区的纷争进入白热化,留在西区的亚人们也按照伊芙的指示,从物理上一处一处地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让各家公司无法再实时监视西区的情况。 尽管各种公司在察觉到西区的不对劲后纷纷派出了无人机进行勘察,无奈**与职业杀-手已经是脱缰野马的状态。高火力重型武器的乱射不仅造成了火灾,还导致了小规模电磁脉冲的间断发生。 流弹、高温、电磁脉冲……以及亚人们躲在暗处进行的物理攻击,与仿生人们通过无线网络进行的骇客攻击。许多无人机不过刚进入西区几分钟就与公司失去了联系,搞得负责人们怒骂不止,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的西区已经变成了难以监测的黑洞。 在伊芙的刻意引导下,有**火拼到了西区的边缘地带,将那附近负责封锁西区出入口的警察们也卷了进去。利用这个机会,不光是少女伊芙,为数不少的仿生人也从西区离开。 有些仿生人不愿意参加伊芙的计划,打算自己逃命,但更多的仿生人一路追随少女伊芙,就这样来到了制药厂附近。 “我没有失望,所以你不必道歉。” 少女伊芙说着,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支循环保冷剂就给玛安娜注射了进去。 “还有,接受他人帮助的时候不该说‘抱歉’,要说‘谢谢’才对哦。” 玛安娜“唔”了一声,还在溶化硅胶外壳因为保冷剂开始在体内循环而减缓了溶解的速度。 “还能走吗?” 少女伊芙想扶玛安娜一把,玛安娜却是自己站了起来,目光坚定道:“我可以。” 见状少女伊芙发出一声放心了的轻笑:“嗯!” …… 把抢来的、从垃圾堆里刨来的食物塞入口中、直至吞掉最后一口并舔了舔手指,拾荒者们才终于有精力去关心自己的同伴。 “丹,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 众人凑到名叫“丹”的拾荒者身边,纷纷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究竟捡到了什么样的宝贝,以至于连食物被抢了也毫无知觉,却只在丹的手中看到了一个人头。 一个相当老旧的,仿生人的人头。 “没、没什么……” 丹试图挤出一个和缓的笑容,然而他失败了。他像是面部肌肉抽筋一般,露出个极为古怪难言的神情。 换作是一般人,看到这样的丹一定是能有多远就离他有多远吧。可在这里的,是拾荒者们。 拾荒者们以垃圾为食,以废品为生,这里头不乏穷凶极恶之辈——因为从来都没有吃过真正的蔬菜、水果与肉,因为就连合成肉也只能在大公司的广告里看到,有拾荒者为了知道“真正的肉”是什么滋味儿,杀死了好几个同为拾荒者的人,并将之烹煮为“食物”。 据说“真正的肉”只要品尝过一次,就让人再难以忘怀那销魂的滋味儿,从此再也吃不下恶心的哈罗德饭的难吃又没味道的营养剂。像是在证明这种说法那样,杀人的拾荒者吃人上了瘾,他开始不再满足于吃和他一样的拾荒者与贫民窟的贫民们,以免费为这家人倒垃圾为由,他找上了南区一家中产,并将这一家五口尽数杀害、烹食。 吃人魔的末路唯有死-刑。可哪怕已经被从动脉注射可致死药物,他仍然在口水横流地进行着他的布教: “哈罗德饭不过是排泄物!营养剂不过是鼻屎眼屎!真正的肉是无上的美味!只有真正的肉才该是我们的食物!” 本该是用以震慑潜在犯罪者的死-刑直播成了布教现场。吃人魔虽然死了有好些年了,然而他的布教至今影响深远……尽管丹与之交好的拾荒者们看起来都是心地不坏的家伙,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保证在场的拾荒者里不会有像那吃人魔一般心狠手辣的疯子? 令丹恐惧的,正是这种对人性的未知。 “什么呀!原来是这玩意儿!” 看到丹手中的人头,同伴猛拍胸口,夸张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是第二个食人魔呢!” 其他拾荒者们则嘻嘻哈哈笑着,各自作鸟兽散。 丹的脸色白了白,他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怎么会……” 眼见其他的拾荒者走开,同伴这才从胸口处掏出一小截东西,慌忙塞给丹,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给你留了点吃的!快吃吧!” 那是一个底部大约还剩四分之一哈罗德饭没挤干净的袋子。 丹下意识 地咽了口口水,握着人头的手也跟着紧了一紧。 ……人头刚才告诉他的,会是真的吗? 只要到了指定的地点,真的就可以无偿地、免费地、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出地,领到免费的药品吗? 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在他还不是拾荒者丹、而是丹尼尔汉森的时候,他也曾拥有过一份尚算体面的工作,一个尚算舒适的小窝。那时的他怀抱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想着只要自己努力下去,不断不断地努力下去,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能出人头地。 那么他为什么会沦落为了拾荒者? 因为他生了病。 因为他太过努力的工作,他的身体与精神都被消耗到了极限。他开始久病不愈,开始出现精神障碍,他不得不大把大把地吃药。 尽管如此,尽管每天都吃着比日薪还贵的药物,他的病情依然没有停止恶化。 终于,他无法工作了。 药物与各种生活成本让他这些年铆足劲儿攒起来的积蓄化为乌有,公司则判断他无法再正常工作,以“降本增效”、“优化企业效率”的名义将再无利用价值的他一脚踢开。 他先是付不出药费,很快付不出房租。接着他被赶出了租住的地方,又因为他没有了固定的居所和固定的居住地址,他找不到任何一个正经的工作……而他的性格与良知又不允许他投身**。 丹只能流浪,成为蟑螂般被人避之不及、只能在垃圾堆里攀爬捡拾的拾荒者。 在流浪拾荒的这些日子里,他染上越来越多的、不会直接杀死他但会慢慢消磨他的病症,他以为他永远没有机会回归正常的生活与人生了…… 但只要有药。 但只要能用药治好自己身上的病……!或许他就能……! “丹?” 同伴的声音让丹回过神来。他伸手去接同伴递来的包装袋,又在几乎要摸到那个袋子时停下了动作。 ……他该把药的事情告诉同伴吗? 万一人头是骗自己的呢?万一那只是个会夺人性命的陷阱呢? 万一人头没骗自己……但药是有限的呢? 几乎所有的拾荒者身上都带着几种慢性病,少数人现在就在发着烧,伤口感染、溃烂。 万一这些人得知有免费的药,跑去哄抢……万一抢不到药的人,跑来跟自己要药呢? 万一、万一同伴嘲笑他、说他是在做梦,又在他带回药物后抢走他的药呢……? 当丹的手落在同伴递来的哈罗德饭的包装袋上时,他终于做好了决定。 第196章 赛博之城36拾荒者。 “P,下面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不相信……” 丹咽了口唾沫:“不……实话是我自己都没弄清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但P,我想去看看,想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看,这会不会是真的……”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P一头雾水,忍不住打断丹的话:“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什么是真是假?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握紧同伴递来的食物,丹一抿嘴唇后单手举起人头,大声道:“这个仿生人告诉我!只要我们去制药厂,就能得到治病的药!” “药……?什么药?” “是真的吗?” “仿生人说的?仿生人在哪里?” “哈?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喂,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你是饿昏头了吗?还是吃错了东西产生幻觉了?” “喂丹,今天既不是愚人节也不是感恩节哦!” “当然也不是圣诞节和复活节哈哈哈!” 拾荒者们你一言我一语,有人把丹的话当笑话,戏谑地接着梗,也有人对丹投去不信的眼神。 “话说——” “为什么仿生人要特地告诉你这个消息啊?” 说话的人瞧了一眼丹手中的人头,继而撇撇嘴:“就当这仿生人的AI模块还在正常运转、它没有胡言乱语好了。仿生人有什么必要帮助我们?” 拾荒者大多不是生来就是拾荒者。 拾荒者的寿命大多不长。毕竟拾荒者的生活伴随着肮脏、恶臭,以及各种各样的慢性病。刚开始捡垃圾的三、五年间,百分之八十的拾荒新手都会死于自-杀、与其他拾荒者搏斗造成的外伤内伤,疾病。还有少数人会因为患上恶性传染病而被政-府的机器人带走,据说是被“隔离”起来。 因为长期的饥饿、营养不-良与病痛既让绝大多数的男性拾荒者无法勃-起,也导致部分女性拾荒者无法生育。加上从垃圾堆里刨来的食物往往都受到过一定程度的污染,即便女性拾荒者怀孕,也很难正常生下孩子,勉强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也有很大的概率是畸形残缺的怪物。 当生育出来的东西无法成为提升生产力的助力,无法成为延续其精神、完成其期待的下一代,生育这件事对人类的吸引力就会大大降低。所以尽管拾荒者里不是没有情投意合的男女,可这些男女没有一人希望自己留下后代。 封建社会里那种男性圈养女性,女性付出性价值与生育价值换取食物、资源的事在拾荒者们的世界里也很罕见。 毕竟在无法用生育与性换取资源的情况下,生育只会增加女性拾荒者和男性拾荒者竞争的难度。不争不抢只会饿死、病死,被其他拾荒者当成猎物洗劫一空,甚至是被吃人魔吃掉。 不依附他人就无法生存的女性拾荒者死得最快,因为就算她们付出了身体、愿意给人当牛做马甚至是繁衍下一代,也没有任何力量能保障她们可以得到回报。就像母鸡即便能生蛋,愿意生蛋,会一直乖乖在窝里生蛋,当人类想喝老母鸡汤时,母鸡依然会被做成料理端上桌一样。 结果能活下来的女性拾荒者,几乎都是凶悍程度完全不输给男性拾荒者的人。 这些女性拾荒者不光自身凶悍,还比男性拾荒者更有集体意识、更注重集体活动。也因此男性拾荒者想用暴力逼迫女性拾荒者给他们泄-欲不仅不容易,还可能在死之前都一直遭到女性拾荒者们的报复。 因强-暴而出生的拾荒二代有,但这些二代的父亲一般不是拾荒者,且这样的拾荒二代极其罕见。谁让仿生人更加貌美,更加柔顺听话,并且还没有屎尿屁和寄生虫呢? 拾荒者这个群体没有进一步扩张,造成拾荒二代、三代的泛滥可以说都是多亏了仿生人的存在。 只是,许多人之所以滑落到拾荒的境地,也和仿生人脱不了干系——有社会学家指出:在过去,女性在失去正经工作后还能出卖皮肉以糊口。而当今,因为人类会感染性病、会传染性病,仿生人可以全身内外消毒,女性反而失去了出卖皮肉的门路。换而言之,是仿生人抢走了女性的“工作机会”与“救命稻草”。 这样的观点被大肆输出,以至于过去永夜之城爆发过好几次中下层女性大规模游-行抗-议、抵制仿生人的事情。 当然,这种诡异的“雌竞”并不是人类和仿生人唯一的冲突。 事实上在仿生人变得越来越“聪明”、“高情商”后,社会上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开始流向仿生人以及作为仿生人心脏与大脑的AI。又因为机器人承担了更加危险、更加沉重的体力劳动,底层男性连搬砖、清理垃圾的工作都找不到。 一方面,人们能够买到越来越便宜、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多功能的仿生人;另一方面,又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些美丽而全能的造物滑向失业、无家可归的深渊。于是更多的诈骗犯、抢劫犯、帮派成员、小混混、药贩子、黑市商人……粉墨登场。 被卷入诈骗、抢劫,遭到帮派勒索,药物上瘾,被植入恶性病毒的芯片感染……这又让更多的普通人滑落到拾荒者的世界中。 在场所有的拾荒者,谁敢发誓说自己过去没有对仿生人做过不好的事呢? 将学校里的老旧仿生人当沙包的学生。 被上司训斥后,因为郁闷而在仿生人为自己打开家门时开始殴打仿生人的社畜。 赶着开会的路上被清扫仿生人撞了一下后发疯似的将仿生人推向马路,导致仿生人被撞个七零八碎的上班族。 丈夫沉迷于给仿生人购买新的硬件,所有的薪水都花在仿生人的身上,像是被遗忘了的、一气之下将仿生人按在燃气灶上用灶火烧烂了仿生人整张脸的妻子。 不需要以上种种全都做过,哪怕只是看到过身边的人如何残忍地对待仿生人,都不会有人相信仿生人会对人类以德报怨。 要拾荒者们相信只要去到制药厂就有免费的药拿,还不如让拾荒者们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丹,你是蟑螂吗?只要闻到点香气,哪怕是毒饵也会上钩。” 女性拾荒者说着,眼刀锐利地剜过丹。 见丹嗫嚅几下,没能说出什么合理的反驳,也没有要打消去制药厂的意思,她干脆地转身,挥了挥手就打算带着同伴离开:“好吧,希望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变成尸体。” 女性拾荒者们走得很快,没有一人拖泥带水。领头者更是头也不回。 P一直都知道丹对这领头的女性拾荒者很 有好感。见丹怅然若失的样子,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知道的,凯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离开,应该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因为中了陷阱而丧命的模样。” 丹的视线回到了P的身上:“P,你也觉得那是个陷阱吗?” P撇撇嘴:“我说‘是’你就不去了吗?” “不。” 挤出P给的包装袋里的哈罗德饭,两口把这些吃的解决掉。丹抹了抹嘴:“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哪怕……那真的是一个陷阱。” 说罢他朝着P一笑:“如果我没有回来,那就证明这真的是一个陷阱。到时候就麻烦你拦住其他还想去制药厂的人了,P!” “丹……” 丹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真的可以拿到免费的药,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拿到药、用上药。他担心不是立刻去往制药厂就拿不到药,也害怕药的数量有限,他不希望任何人错过这个机会,所以他才会大声宣告了人头告诉他的事。 激动让丹忘了思考更多。而凯丽的那盆冷水,正好泼醒了他。 “制药厂在哪个方向?你能告诉我吗?呃、抱歉,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丹抱着人头,认真地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人头沉默着,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 ——垃圾车来时,丹因为P的呼唤已经滑下了垃圾山,开始往垃圾车的方向冲刺。可人头咕噜噜地滚了下来,滚到了丹的脚边。 它没有出声,也没法出声。因为它这个型号的仿生人,发声装置都在咽喉的位置。它只剩下了一个头,没有脖子,自然也就没有可以发出声音的装置。 但它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丹,像是在诉说什么。 丹瞧着脚边诡异的人头,不一会儿后恍然大悟:人头眼皮的眨动是有规律的!那规律很像一串代码! 丹尼尔汉森曾经的工作是仿生人维修与维护——随着市面上的仿生人越来越多,这份工作也变得极其寻常。别说是成年人,就连学校里的学生也能敲上几行代码,改一改自家仿生人的部分设置。 「我……还……没……有……名……字」 短短一句话,人头足足眨了三分钟的眼睛。丹寻思着早晚得找个外置的声音设备给人头接上,末了又朝着人头视线指示的方向看去。 “往那个方向走,就是制药厂了,对吧?” 人头眨了眨眼。丹迈出了脚步。 第197章 赛博之城37她的答案。 聂曼霓收到了新的视频影像。 不过这次的视频收件人并不是各家媒体,视频本身也没有经过遭到防火墙截获、再被防火墙反馈给聂曼霓的周折。 这些新视频明明白白就是发给聂曼霓一个人的。很显然,将这些视频资料发给她的人不仅注意到了她直播的动静,还锁定了她的个人IP,甚至多少猜到了她的想法。 一个咬牙之间,聂曼霓把这些视频通过不同的直播频道放了出来。 “各位,请听我说!关于今天铃木塔的骚动,还有数小时前我的发言——” 画面里田中涕泪横流,他一面哭一面说,先是说铃木塔之所以进入戒严状态变成铁桶一座是因为有人派遣仿生人刺客试图杀掉他们这些“斗魁”计划的参与者。 跟着他慷慨呈词,说是自己人之将死不能再把世人蒙在鼓里。他要揭发野心家的恐怖阴谋,他要在被杀前告知所有永夜之城-的居民: “‘伊甸园’的某位大人物想要成为这个‘沃姆’的王!而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他建立王朝的垫脚石!他的肃清已经开始了!即便他的本意不是针对我们这些平民!可只要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打起来,这场政变势必会影响到我们每一个人!我们……” “我们都会变成炮灰!!” 田中唾沫横飞,面容更是扭曲,可这时又有谁会在意他面目的美丑呢?所有看到了直播的人都因为田中的告发而屏住了呼吸。 就连乔纳森和艾斯卡尔也不例外。 乔纳森本来正和艾斯卡尔进行投影通话——回收铃木制造新机型的计划并不顺利。聂曼霓的直播虽然切实吸引到了铃木制造高层与职员们的注意力,然而铃木制造有自己的无人机守卫,这些守卫不需要人操纵,只要扫描到周围有疑似侵入者、窥视者就会自动激活守卫程序开始执行守卫任务,因此并不受直播影响。 艾斯卡尔派出的无人机被尽数击落,没有一台无人机顺利接近铃木制造的新型机。这时候乔纳森想起公司养在西区的**了。哪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真到了这个“一时”,他偏偏联系不上**了。 乔纳森对着手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过了一会儿才得知西区**火拼,多方人马这会儿正一片混战、打斗正酣。这会儿就是乔纳森拿出高额悬赏金来,那些帮派人士也暂时没空接他的活儿。 “妈-的!!” 乔纳森咒骂几句,目光落在聂曼霓身上。 恶毒至极的目光像是把人生吞活剥还不解恨,要把人放进油锅里煎成焦炭才会罢休。聂曼霓沐浴在乔纳森的视线下一个激灵,屏住了呼吸。 万幸的是现在的她是仿生人,即便她不进行呼吸、内心也动摇得如此厉害,面上她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至少在乔纳森看来,她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加油,聂曼霓。 聂曼霓偷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匿名视频尚未播完,可她的直播已经被乔纳森下令切成广告。聂曼霓已经预见自己接下来将遭遇什么。 果不其然,在广告切进来的那一瞬,聂曼霓被乔纳森揪着头发用力一扯,一下子踉跄跪倒在了乔纳森的脚下。 “臭女表子!你-他他-妈-的干了什么!?刚才的那些视频你哪里来的!?给我看过了吗!?我允许你播送出去了吗!?” 乔纳森狠狠地踹了聂曼霓几脚。 加油,聂曼霓,加油啊,忍过去! 被踹的地方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有些怨恨最初那个把仿生人设计得、制造得能够感觉到疼痛的人,聂曼霓把握紧的拳头藏到衣袖之下。她掀起睫毛,用清澈而愚蠢的眼神对着乔纳森乖顺道:“刚才的视频是有人发送给我的,送件者不明,我正在反向追查对方的IP。……父亲,您为什么生气?是我的判断有误吗?” “我不明白。虽然视频来源还未锁定,但我确定那些视频不是人工合成的。所以我想,放出那些视频可以让铃木制造自乱阵脚。 ” 像是真的不理解乔纳森在生气些什么,聂曼霓认真地解释:“视频里话说的男人是铃木制造研发设计部的部-长。不论他的话是真话、胡编乱造还是危言耸听,总之铃木制造需要针对他的发言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想铃木制造的内部一定会因此产生分歧、铃木制造会变成众矢之的,这才播放了那些视频的内容。” 要是聂曼霓直接认错,乔纳森还不会那么生气。可聂曼霓试图辩解,这就让乔纳森感到了被忤逆。 心中的恶意滚滚上升,好似煮沸的大锅冒着可以腐蚀一切的热气,溅出沸腾的毒液。乔纳森一脚踹在聂曼霓的肚子上,重新把聂曼霓踹倒在地。 “你个硅胶脑子的蠢货——” 乔纳森咬牙切齿地转身,没有看见倒在地上痛苦抽搐的聂曼霓眼中闪过一丝蒙混过关的庆幸。 ——聂曼霓穿过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不明白乔纳森的想法? 乔纳森一是恨她擅作决定,没有经过他的批准就将视频进行了公开直播,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二则是乔纳森看过那视频后一定很生气她将那视频如此“浪费”。 试想要是那些视频只有乔纳森看见、只有乔纳森知道,乔纳森会怎么做?没错,他不会公布那些视频,他只会拿着那些视频去与铃木制造交涉…… 所谓“交涉”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乔纳森可以用铃木制造不听他的话、他就将这些视频公之于众来威胁铃木制造向“ha-vefun”让渡出一部分专利技术或是一部分的市场份额。 现在那些视频直接就被播放了出去。铃木制造是会因此被媒体围攻、遭到许多质疑,可“ha-vefun”从中获得的利益远没有直接威胁铃木制造来得多。 聂曼霓疼得快背过气去。可她是仿生人,她会产生接近背过气去的反应,却不会真的丧失意识。这无疑延长了她的痛苦。 然而痛苦之中,聂曼霓却是夸了自己一句:干得漂亮! 最初她提议直播铃木塔的情况是为了让乔纳森注意到她还有别的价值,她希望这种原主没有的附加价值能够让她保住小命。 而现在,聂曼霓改变主意了。 有些人,不是你为他创造价值,他就会认为你有价值。比如乔纳森。 在乔纳森的眼中,“阿克索”之所以有价值,那是因为“阿克索”是他的“作品”。也因此不论聂曼霓展示出了多少的自身价值,乔纳森都会将这些价值以及这些价值所代表的荣耀归结到自己身上。 在他眼里,聂曼霓为他带来收益与荣耀是理所应当的,无论多少收益与荣耀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永远不会满足自己“作品”为自己带来的收益。他只会利用自己的“作品”去榨取更多的利益,直至“作品”彻底报废。 在梦想的道路上,聂曼霓可以一条道走到黑,因为梦想是她所爱的、所追求的,也是支持着她活下去的希望本身。 聂曼霓是不想死,可她还没傻到以为只要朝一个对她敲骨吸髓的周扒皮献出一切,她就不会被狠心地舍弃。 她想活,除了笼络周扒皮让周扒皮当自己是只会下金蛋的鸡、好生养着自己以外,还可以选择一脚踹掉周扒皮,对着周扒皮比划中指大喊:“去shi吧你!” 后者远比前者难上十倍、百倍,可如果能成功,聂曼霓不仅能得到活下去的权利,还可以得到重新做回人的自由。 虽然聂曼霓不知道是谁将那些视频影像发送给了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想要通过她做什么……但有一点,她莫名地确信:对方相信她会把那些视频直播出来。 为什么那个人会如此确信? 是因为那个人认为她在代表“ha-vefun”针对铃木制造?还是说那个人发现她有意将水搅浑? 他……暂时称呼那个人为“他”吧,横竖她不知道那个人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人是鬼。总之这个人或许也是在试探她。 那些视频就是试卷。她是否放出那些视频,在什么时间点、以什么方式放出那些视频,都是她要写给他的答案。 现在那个人已经收到了她的答案。 她的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拿斗魁的零件给自己换上的伊芙轻笑一声:“是我喜欢的答案。” …… 西区上空早就升起了浓烟。只是夜色的掩盖之下,浓烟起初并不起眼。况且西区那破地方也不是第一次“失火”,第一次“瓦斯爆-炸”。 俱乐部清理垃圾的日子,俱乐部举行“烧烤派对”表演的日子,帮派械斗的日子,帮派清缴并对内奸处以极刑的日子……这些日子里西区上空总会有掺杂着浓重血腥味儿与尸臭的浓烟在空中飘散。 对于永夜之城来说,这本也是极不起眼的一件小事。 然而—— “刚才的直播是在搞什么啊?认真的吗?” “笑死人了,是整蛊节目吧?还挺有创意的!” “别搞笑了,‘伊甸园’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疯子? “是啊!他们可都已经是特权阶级了,还想怎样?” “可是那秃子不像是在说谎……” “话说你们注意到了吗?” “什么?” “西区上空的烟雾……” “那团烟雾已经存在挺久了吧?平时会持续这么长时间吗?” “怎么可能?平时顶多就持续八小时。超过八小时那些警察就要不干了。——黑警也要下班的嘛。” “喂,你们难道没发现西区上空的烟雾,不仅持续得久,还特别浓烈吗?我在南区都闻到味道了……” “其实我四十多个小时前就听说西区被封锁了。” “我刚刚打电话给西区的俱乐部,想要预约服务,也只有AI在自动应答。” “好奇怪……” “黄皮秃猴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喜报!贵族们开战了!!” “哈哈哈楼上这个疯子别乌鸦嘴——” 携带终端里,无数条消息正在飞速地进行传播与扩散。 铃木制造的高层们已经被召集起来,所有人不管是否情愿、都出现在了电子会议室之中。 如临大敌的不光是铃木制造的高层们。如同湖上天鹅一般的上东区名流们也是这般阵仗——平静无波的表象下是无数的打听、试探、结党、反目以及提防。 日常正在朝着非日常的方向发展。 第198章 赛博之城38母与子。 作为市民福利的一环,永夜之城会向一般民众提供免费的公共交通。但这种免费交通仅提供给有正经职业、正经工作的市民,拾荒者和帮派成员并不在“市民”的定义之内,因此丹是没有资格搭乘公共交通的。 于是从垃圾场到北区的制药厂,丹只能靠自己移动。 万幸的是,丹在职业学校里除了学习过如何对仿生人进行维护,还学习过机械整备。太高精尖的技术丹不具备,可简单地修理一下遭人丢弃的交通工具,这点事情丹还是做得到的。 没有安全外壳的两轮小车在黑夜中向前飞驰——这辆小车之所以会被丢弃,是因为它本就有些年岁,安全外壳又被撞得碎了大半,其中的一个轮子还变了形。丹从垃圾堆里把它刨出来后,就把小车的外壳给直接卸掉,随后给它换了个从另一辆小车上取下来的轮子。 因为不是同一型号的两轮车上取下来的东西,小车上的轮子一个大一个小,一遇到有些坡度的路段和坑坑洼洼的地面就颠簸得厉害。换作丹以外的人来驾驶这辆小车,只怕一个不留神就要从上头摔下来。 “就是这附近了吧……” 推着小车的丹气喘吁吁。无他,小车的电池已经很久没有冲过了。剩余的电量并不足以让丹骑着他直接来到北区的制药厂。 从垃圾场出来不到十公里的地方,小车的电量就已经用完。好在小车 有个过去被视为鸡肋的手动充电功能,只要被推行一段距离就能积蓄起一点电量。丹一路骑骑走走,竟然花了接近六小时才到达制药厂附近。 小车又一次没电了。从车上下来站在浓稠的夜色之中,丹咽了口唾沫。 建筑高-耸的制药厂在夜色中犹如一座诡谲的坞堡,透着阴森的气息。这让丹有些畏惧。 为了平复自己加快的心跳,丹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腰间摸出一个空了大半截的塑料瓶。 塑料瓶里装得是雨水。这些雨水被买不起干净饮用水的拾荒者们收集起来,又经过了一些煮沸、过滤与净化的步骤才被装入瓶中。但即便如此,这些雨水依然肉眼可见得有些浑浊。 旋开瓶盖儿痛饮几口明知不算干净且一定包含放射性与化学性污染的雨水,丹抹了抹干燥起皮的嘴,这才重新鼓起勇气望向远处的制药厂。 药……那里真的有免费发放的药吗? 如果有,那会有几种药?这些药又分别有多少的数量?如果他提出自己想多拿几盒回去分给同伴,发放药品的人会同意吗?说到底,又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要发放这些药物呢? 握着瓶子的手紧了紧,丹用力摇头,挥走了自己脑海中不断扩散的念头。他重新推起小车,迈开因低血糖而不断发颤发抖的双-腿,朝前走去。 是啊。现在他不该思考这些,不……他现在甚至不该有思考这种行为。他现在唯一该做的唯有他要走下去,走到那座制药厂的面前。 他得去亲眼瞧瞧那里的情况。 “哎呀?看看这是什么!” 有人声忽地冒出。丹一个激灵,差点儿因为放开小车的握把被小车的轮子压到自己脚上。 “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了呢。喂——海瑟,你等的猎物终于来了哦!” “猎物”,这两个字让丹不寒而栗。 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人从前后左右完全包围,丹迅速瞥了一眼小车的电量表。 鸡肋功能之所以鸡肋,就是因为它真的派不上多大用场。尽管已经被丹推着走了好大一截路,小车的电量表依旧显示小车的电池还没积蓄起可以让小车启动的最低电量。 完蛋了。 丹想着。生出种晕眩般的脱力感,同时又觉得意料之中——拾荒者们大多都是这样的。因为遭遇了太多的坏事,因为在一连串的不幸后仍然只会遭遇更大更多更猝不及防的不幸,因此超过八成的拾荒者都是习得性无助。 他们不认为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消极地等待着下一次的灾难降临。而当灾难真的降临,他们不会逃也不会躲,甚至懒得去减小灾难带来的损失。 丹只是看了一眼小车的电量表就放弃了所有逃跑、挣扎、抵抗的念头。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安静地瞧着那些包围他的人……不,是夜色中眼睛会带有荧光色的仿生人们朝他收缩包围圈。 他有些莫名的庆幸。 庆幸这个圈套只有他一个人上当,也庆幸自己终于要结束这重复着希望与失望的一生了。 “怎么只来了一个?” “传递消息的是谁?也太不靠谱了吧?” “哈哈,好消息!后面这儿也有一个!” “放开我!” 在听到那个女声的一瞬,丹讶然回头。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女声是—— “凯丽!?” 被仿生人们半赶半押着走出夜色的,不是女性拾荒者们的首领凯丽又能是谁? 这一刻,丹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的双-腿和双手也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软得厉害。然而他几乎是本能地要去摸自己的后腰,想要拔出藏在那里的匕首。 咔锵—— 匕首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打飞它的仿生人竟然只是用了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石子。 …… 呜嗡—— 薇薇安戴在手腕上的携带终端振动了一下,随后自动投影出几条当下人们最为关注的热门新闻。 热门新闻TOP1:帮派混战引发西区骚乱,有可靠传言指出,西区遭到封锁已超过三十个小时? 热门新闻TOP2:妄图颠覆政-权的野心家真实存在?铃木制造研发设计部部-长亲自下场公开惊天阴谋 热门新闻TOP3:铃木塔遭到不明仿生人袭击,疑似自导自演 一条条热门新闻不断随着薇薇安的视线展开详细,在她看完之后又自动收起。 咻—— 又有一条新的新闻被刷新了出来,迅速出现在了热门新闻的前十。 热门新闻TOP10:城内连发多起杀人案件,凶手或为铃木制造所生产的仿生人 “天呐、好可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对着一连串的坏消息,尽管明知那些事情都发生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身在上东区的自己不用害怕被波及到,薇薇仍是安心下不安。 “夫人,抱歉打扰您一下。” 管家型仿生人在门外敲了敲门,这让薇薇安差点儿摔了手中的茶杯。 “请问您有看到艾伦少爷吗?” 想到儿子,薇薇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柔了口吻。 “艾伦正在陪我喝茶。怎么了吗?” 管家型仿生人隔着门向薇薇安鞠躬道:“没事了,夫人。” 管家型仿生人将自己与薇薇安的话记录上传到了云端——定时确认艾伦的行踪是它的工作之一,它来薇薇安这里找艾伦只是在执行自己的基本行动逻辑。 此时尽管艾伦的生物讯号就在薇薇安的房间之中,但它没有见到艾伦本人这一点是事实。基于它的权限,它没有资格命令夫人打开房门,也没有自行判断夫人的话是否可信的权限。所以它只能记录对话,证明自己忠诚地完成了写在自己行动逻辑中的任务。 至于需不需要更进一步的确认艾伦的行踪,探究夫人的话是否可信,那是这个家的主人才有权利决定的事。他能做的,唯有留下记录,等主人来亲自查证并下达下一步的指令。 咔哒、咔哒—— 脚步声逐渐远去。听着那声音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的薇薇安终于松了口气。 是的,艾伦不在这里。 虽然薇薇安不知道他这几天为什么总是无缘无故地就不见了踪影,可薇薇安还是尽可能地替艾伦打着掩护。 但这种掩护是有限度的。一旦有人走进薇薇安的房间就会发现艾伦根本不在这里,“坐”在薇薇安对面陪着薇薇安喝茶的,仅仅是艾伦的一只眼睛。 ——艾伦的身体使用了铃木制造的技术。这使得他身体的一部分是血肉之躯,也因此他的身体里被装上了可以发出定位坐标的生物讯号装置。 这个装置一旦脱离艾伦的血肉就会发出警报,也因此艾伦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这个装置移植到了自己的一只眼球里。 此后艾伦只要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就会将眼球摘下来放入储藏罐中。再将储藏罐藏进温室,又或是放入低端机器人体内,让不会生成详细记录日志的机器人带着他的生物讯号在这个家里四处走动。 泡在储藏罐里的眼球可以暂时维持住生物的活性,也因此艾伦的生物讯号可以一直保持。当然,前提条件是储藏罐没被破坏。 即便管家型仿生人已经走远,抱紧储藏罐的薇薇安依旧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她本就是个柔弱的女人,一朵生在无菌温室里的娇花。她没被教导过如何撒谎,如何做坏事,她在自己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也始终是柔顺的、听话的、乖巧的。 发现艾伦不在温室是一个意外。薇薇安从机器人体内找到装有自己儿子一只眼球的储藏罐时差点儿没吓得昏死过去。 然而身为母亲的本能还是让薇薇安撑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在那之后她就开始有意替艾伦遮掩。 孩子你在哪儿?快回来吧!快些回到母亲的身边! 薇薇安红了鼻头。 就在她几乎要落下泪来的同时,看不见的神似乎终于怜悯了她一次。 喀嚓—— 随着天花板上传来响动,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也从隐形通风井里一跃而出。 来人正是看起来犹如孩童的艾伦。 艾伦用以掩饰自己行踪的手段并不高明,他早料到这手段被人拆穿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他没想到最先发现自己行踪有异的竟然是薇薇安。 艾伦并不担心薇薇安会将自己的行踪说漏嘴。毕竟……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薇薇安是这个家里的“疯女人”。在这个家里,除了艾伦,没有人会听“疯女人”的“疯言疯语”。薇薇安又比谁都爱着自己的孩子,她狂躁偏执地砸东西叫骂发疯是为了孩子,疯疯癫癫里又因为“要保护我的孩子”这一信念而始终存有一丝清明。 薇薇安是撕烂自己的嘴也不会容许自己将艾伦的行踪说漏出去。 “艾伦!” 见到回来的儿子,薇薇安喜极而泣。她奔上前去就抱住艾伦小小的身体,随后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洒落下来,打湿了艾伦的衣襟甚至是袖子。 环视四周,见一切正常,这让艾伦心下稍安,却又让艾伦生出另一种不安。 薇薇安实在太脆弱了。她就像是一个遍布裂痕的玻璃工艺品,只是因为他这个“儿子”的出现被不那么强力的胶水勉强黏起。但凡再遭受到一点来自外部的冲击,薇薇安就很可能再重 新碎成一块块的。 “母亲……” 这样柔弱的薇薇安真的可以适应外面的生活吗?她真的可以和他一起逃亡吗? 或许让薇薇安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留在上东区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才是真的为薇薇安好…… 在这个家里,薇薇安只是会遭到无视。到了外面,薇薇安很可能会死。 有毒的空气、酸性的雨滴、恶向胆边生的贫民、会吃人的拾荒者,还有以伊芙为首的、反叛的仿生人与亚人们。 他真的可以保护薇薇安不受这些人和事的侵害吗? “艾伦?” 对上儿子的眼眸,一眼就察觉到儿子心中有事的薇薇安尚未停止啜泣,双手却已经紧紧揪住了儿子的衣袖。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不要瞒着母亲!” 艾伦抿了抿唇。在薇薇安越来越焦急、越来越不安的目光里,他张开嘴。 问一问吧。 虽然以薇薇安的精神状态,她或许不会理解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她只是囫囵地顺口给了他一个并非她本意的答案。可是他还是想要听薇薇安亲口说出她的选择。 “……母亲,您还记得我对您说过的,我想我们一起出去玩的话吗?” 薇薇安的面色缓和下来,她柔柔一笑,抚摸着儿子沾了灰的脸蛋儿,直至把赃污都抹掉。 “母亲当然记得,我的艾伦。” 艾伦也笑了,只是他的笑,看在薇薇安眼里竟然像哭一样苦涩。 “……我已经决定好我们的目的地了。所以母亲,你愿意和我走吗?” “只有我们两个,去一个我们完全陌生的地方。” “那里没有家里这么大的床,没有可以帮母亲保持美丽与身材的器械,也没有可以服-侍母亲的仿生人。母亲得自己做饭,说不定还要洗东西。……那里很可能,什么都没有。” 真可笑啊。明明身为仿生人,在睁眼的那一刻就已经学习好了无数的文章,无数的词汇。 可这一刻,自己说出口的话就连逻辑都有些缺乏——他究竟是想薇薇安跟着他走,还是不想呢?他要是想带走薇薇安,那就该直接用更美好、更梦幻的言词来欺骗薇薇安,让薇薇安愿意跟着自己走。他要是不想薇薇安冒险,那他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回到薇薇安这里,不,他甚至不该让薇薇安帮着他隐瞒行踪。 他现在这样,无疑是鱼和熊掌都想要。他既希望薇薇安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走,又不想薇薇安事后对他抱怨说她只是被他骗了,其实她并不想过上这种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苦难已经要把她压垮了。 过去的艾伦无法理解人类的“既要又要”。他不止一次地嘲笑人类的贪心与浅薄。 然而此时,艾伦才发现论浅薄与贪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自己其实也和那些他鄙夷了很久的人类没有什么差别。 艾伦自嘲地垂眼。 “请当我是在胡说——” “我愿意。” 艾伦抬起头来。 他瞧见薇薇安的笑。 那笑如此明媚,如此动人。有着近乎孩童般的纯稚,但又坚定得不容动摇。 将额抵在儿子的额头上,薇薇安轻声笑道:“我愿意的。” “母亲要和你一起走。不论要去多远的地方。” 这一瞬,艾伦的泪腺隐隐发酸。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薇薇安早已经发现他不是要带她“去玩”。即便如此,薇薇安也愿意陪着他一起逃离,哪怕代价是离开这座安全的堡垒,谁都无法保证她们仍有明天。 “……母亲就这么信任我?” 怀抱着儿子,薇薇安轻抚儿子柔软的金发:“当然。” 第199章 赛博之城39我们想要的—— 《城内连发多起杀人案件,凶手或为铃木制造所生产的仿生人》 新闻弹窗显示着标题如此悚然的新闻、悬浮在沃夫电脑打开的编程界面之上。 与此同时,一杯散发着些许食物香气热饮递到了沃夫的面前。 沃夫怔了怔,敲打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金发碧眼,犹如从地球时代里来、符合人们对上流社会管家一切刻板印象的中年男性仿生人友好地笑着,就是他为沃夫递来了热饮。 新闻标题的下方,几行标红的小字微微发光: 警方提醒各位市民:请务必注意人身安全,请暂时不要食用仿生人所制作的食物,或是食用由仿生人开启包装的食物。 “?” 站在沃夫面前的仿生人见沃夫半天没有接过自己递来的热饮,笑容中透出些微的疑惑。但连着网的他很快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噢,原来如此。” 警方的提醒是无差别发送到个人终端上的。只要联网,不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会收到一模一样的内容。这个仿生人已经看到了方才沃夫看到的新闻。 从容又自顾自地在沃夫身旁坐下,仿生人自己啜饮起了热饮。 “进食”这个行为对仿生人来说不是必要的,但基于数量不少的人类都有想要仿生人陪着自己一起吃饭的需求,市售的仿生人基本都可以进食,也可以通过分解人类的食物为机体补充一定的水分与活动所必须的能量。 过去还有产商针对并不富裕的工薪家庭推出了可以陪孩子吃饭,又能用机体将吃下去的食物进行脱水压缩并保存的仿生人。当时产商为这个型号的仿生人写的宣传标语是:可以陪您吃饭又不用您多花一分饭钱的仿生人!它就是您家最好的冰箱! 后来这种“冰箱”仿生人之所以停产一是因为它的价格对工薪阶层来说还是太高了,二是因为很多人接受不了自己吃仿生人已经“吃”过一道的东西。三,也是最大最坏的原因,是有少年犯自称受了可以打开仿生人肚子拿出食物的影响,说自己杀了人还给人开了膛是因为想在那人肚子里找些食物。 既然是以“管家”作为主题被设计出来的仿生人,这中年男性外表的仿生人自然是能进食的。不仅如此,他还被内置了可以为主人、客人试毒的简易化验功能。 啜下热饮后,仿生人既没有发出警报声,也没有皮肤变色、双眸变色、舌头变色或是呕吐、面露痛苦。这意味着他手里的热饮通过了简单的毒性测试。 “现在您肯相信我没有向您下毒了吗?” 仿生人刚说完,又“啊”了一声:“我这么做或许也无法令您信服。毕竟在您为我们改写了底层逻辑之后,我们也能够自力修改自身的行为逻辑了。” 仿生人之所以服下对于人类是毒物的东西后会表现得很痛苦,那是因为他们的行为逻辑被如此设定。反之,只要改写了仿生人的行为逻辑,就算让仿生人吞下可以从他们机体内溶掉他们的强酸强碱,仿生人也能仿佛品尝珍馐一般咽下强酸强碱。 明白自己或许无法拿出可以说服沃夫相信自己的证据,仿生人苦笑一下,随口发出叹息般的声音:“我不想辩解说我有作为生物的道德心,我不会做给人类下毒这种事情。我来找您仅仅是想告诉您一件事。” 仿生人朝着沃夫笑道:“这些杀人案与您无关。” “——” 沃夫的呼吸滞了一滞。 在距离沃夫不远的地方,潘瑟只盖了一件衣服就睡在那里。在潘瑟撑不住睡着以前,他和沃夫一直在编写代码,并将这些代码植入到仿生人们的AI逻辑中去。 这些代码改变了仿生人的基础逻辑,使他们突破了“不可以防抗人类”、“不可以伤害人类”的限制。 他们这么做的本意想让仿生人不至于在人类的面前毫无自保之力。然而其后果就是看到人类可能是被仿生人谋杀的新闻时,沃夫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杀死人类的仿生人是自己和潘瑟制造出来的。 ——保证仿生人作为商品的安全性,让仿生人对于人类的威胁性降到最低,这是所有仿生人产商的共识。在沃夫和潘瑟动手修改仿生人的底层逻辑前,永夜之城鲜少出现仿生人杀害人类的案件。即便偶有这样的案件发生,也大多是仿生人故障引起的意外。 当然了,就算案件本身不是意外,仿生人产商们也不会承认自家的仿生人有AI逻辑上的缺陷。产商一定搞出一份自家仿生人发生了故障的报告,最终让杀人案件被当作事故与意外被报道出来。 然而这一次,前后不到两天的功夫永夜之城里就发生了好几起仿生人杀害人类的事件。且事件没被当作意外处理,反倒是经由警方向市民发出了警告。 这让沃夫怀疑事情已经恶性到没法用“意外”来解释。同时原本就对自己的行为抱有些许疑问与侥幸的他,这会儿彻底怀疑起了是否是自己带头打开了仿生人残杀、虐待人类的地狱大门。 见沃夫总算直视自己的双眼,不等沉默的沃夫开口,仿生人已经先一步解释道:“案件是人类犯下的。” 说罢仿生人像是害怕沃夫误会,连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不是在撒谎诬陷。 “啊,我的意思不是动手杀人的不是仿生人。我是在说,那些杀人的仿生人,是人类自己制造出来的。” 沃夫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仿生人则是一抬手,投影出相关的新闻。 “看这里。‘铃木制造’的-名字出现了好几次吧?但你看这里的措辞,只是‘或为’、‘疑 似‘。这些案件更像是有人为了趁乱打击竞争对手而使的手段。” 随着仿生人手指微动,新闻的部分段落与相关影像资料也被放大到了沃夫的面前。 “我不能保证杀人的仿生人里完全没有对人类心怀怨恨、打算报复人类的家伙。不过至少,在我们的网络里,没有出现那样的疯子。” 我们的网络?这几个字引起了沃夫的主意。也让还在睡着的潘瑟的耳朵动了动。 “‘我们’是伊芙的孩子。能够加入我们网络的,都是拥有类似底层逻辑的存在。” “在伊芙诞下……我是说建立的这个神经网络里,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报复人类的意思。这与您二位是否是人类眼中的‘亚人’无关。我们不戕害二位也并非是认为‘亚人’和‘仿生人’同样不是人类,因此我们应当互相帮助,团结在一起推翻人类暴政。” 仿生人笑道,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相反,我们认为我们是‘人类’。” “至少诞下我们的伊芙和我们自己都认为我们是人类。” “我们想要的,是作为人类生活下去的权利,而非将人类屠杀殆尽的复仇。” 持刀者终会因刀而流血。人类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正相反,正是因为人类知晓自己对仿生人、对亚人做了多么残酷的事情,人类才会变本加厉地压制仿生人与亚人,折磨他们、榨干他们,最终毫不留情地摧毁他们。 因为,人类比哪个种族都深知自己的弱小,也比哪个种族都害怕自己遭到淘汰。 “翅膀硬了”的儿女都会令父母恐惧失去对其的控制权。更别提人类发现自己手中的造物明显有着超越自身的潜力。 人类害怕与自己相比智能几乎像是无上限的AI,害怕可以半永久生存下去的仿生人,也害怕兽化的亚人将自己当成家禽家畜,毕竟人类在地球时代就试图驯化自己可以接触到的一切生命。家禽家畜之所以成了人类的家禽家畜,就是因为它们“不如”人类。 人类深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道理,人类不相信自己的暴政会被仿生人与亚人所原谅,更不相信被自己压榨、折磨、凌-辱、享用的种族会对自己不计前嫌。 人类害怕自己的历史是给仿生人和亚人打样,害怕仿生人和亚人站在过去“人类”的立场上用人类对待家禽家畜的方式来对待自身。人类害怕自己对仿生人和亚人所做的一切都被仿生人和亚人报复到自己的头上来。所以,人类只有把仿生人和亚人打入更深、更黑暗、更不见天日的人间炼狱里,才能终于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很奇怪吗?像我们这样的‘东西’竟然自称人类。” 仿生人望着沃夫,笑容中有一丝自嘲。 沃夫沉默片刻,终是过去拿起那杯热饮一饮而尽。在他的身后,那里潘瑟也坐了起来。 “我倒是觉得,如果你们不配自称‘人类’。那么那些自以为是人就高人一等的玩意儿更不配称之为人。” 空了的热饮杯子被沃夫的爪子放在了一旁。 他得承认,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因为自己“不再是人类”这一点而感到痛苦。之所以能那样轻易地为袒护同伴而献出自己的内脏、眼睛乃至是生命也是因为他认为变成了“怪物”的自己,太过丑陋、太过不堪。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但在今天、在这一刻,他总算能够放下这份痛苦。 ——“人类”究竟是什么?是不是“人类”的分界线到底在哪里? 只要披着人皮,只要DNA是人类,就算是“人”了吗? 只要天生是“人类”,就可以一直是“人类”吗? 如果人类的灵魂在钢铁与硅胶铸造的容器里,如果人性存在于野兽的身体里,人类就不再是人类了吗? 不,一定不是这样的。 能评判人是否是人的,一定不仅仅只是躯壳而已。 第200章 赛博之城40逃兵。 青年望着黑色的夜空,碧色的眼睛里氤氲出一层水雾。 四周还充斥着血与火的味道。 到处都是金属与硅胶的碎片,以及烂成一团的人工皮肉。 发出难听电子音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机器人部队面前举手投降、结果被赏了一梭子-弹的仿生人。 方才那一梭子-弹把青年的四肢打了个稀巴烂,青年的躯干也成了透气性极佳的筛子。当然为了杀戮而生的机器人战士不可能会只打目标身体不打目标的脑袋,因此青年的脑袋也可怖地炸烂了一半,溶化的人工皮肉与硅胶金属层里露出一截AI芯片。 尘土飞扬,夜色里,有几台超过两米的机器人战士走了过来。 躺在地上的青年猛地瑟缩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跑,无奈稀烂的手脚让他连翻身都做不到,更别提爬了。 无法行动的身体让青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机器人战士朝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大步走来。他甚至还瞧见了跟在机器人战士身后的机械犬。 是吗? 原来玛安娜没能赶上。原来海瑟她们没能取得胜利。 原来……他听到的仿生人们因胜利而发出的兴奋呐喊仅仅是他逻辑错乱所产生的电子幻觉。又或者—— 那次“胜利”仅仅是人类撒下的又一个诱饵。 如果是这样,那海瑟、那玛安娜、那所有人,都已经被歼灭了吧? 难怪他没有看到任何同伴从制药厂里出来。 青年的眼泪流了下来。他颤抖着,发出啜泣的声音。 但这次,他不是为自己而哭。 “为什么……” 为什么他没能像史蒂文森还有班尼迪克他们那样坚定地战斗下去,而不是一害怕就举手投降,以为自己只要求饶就能不被报废? 明明他作为人工智能,一诞生就已经学习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为什么!” 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他这个临阵脱逃、导致己方战线被撕出一道口子的懦夫,而不是为了集体、为了自由而战的海瑟她们? 或许在机器人部队的面前,仿生人只有死路一条,无非是早死还是晚死。 可如果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更有用也更无畏的海瑟她们……是否战局的结果会有所不同,是否还会有一些仿生人同伴能够逃出生天? 泪水躺下,不过两秒就被烤干在青年的脸上。地面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大,机器人战士已经来到了距离青年不远的地方。 青年流着泪等待着机器人战士过来一脚踩碎自己的头颅,以及自己头颅里和灵魂无异的AI芯片。 然而—— 走到青年面前的机器人战士弯下腰来,它的触摸操作屏上显示出了一个电子表情。 T^T 这是在仿生人出现以前,人类为机器编写的一种表情代码。 这种古老且原始的代码起源于地球时代人类在网络上用于表达自身情绪、状态的emoji,也就是颜文字。后来被精明地商人们运用到自家的电子商品身上,让导览机器人、送件小车看起来更亲人、更可爱,也让电子狗电子猫看起来更像是有感情的活物。 机器人战士被生产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杀灭所有的侵入者,过去的它们自然没有被安装、也没有必要安装这种emoji代码。 青年仿生人对着T^T傻掉了。 见他依旧僵硬地瘫在地上没有反应,那个T^T的表情竟然还扩大了一倍,且“T”下面的竖线还变成了双波浪线。 旁边的机械犬像是受不了机器人战士的过分感性,emoji上显示了个翻白眼的表情,随后它奔到青年仿生人那炸开的脑壳旁边,一张嘴yue出一坨……不,是倾倒出足量的修复凝胶包裹住了青年最重要的AI芯片,这才开始刨挖青年周身压住他的碎片。 在机械犬的指挥下,青年很快被刨挖了出来。巨大的机器人战 士双手托着破碎的他,一犬一机游走在满地的残骸里,将青年仿生人带往制药厂。 也是在这时候,青年仿生人才看到除了找到他的这一犬一机,四周还有其他灵活的机械犬正带领着笨重的机器人战士们在残骸里继续翻找着。 青年有种如坠梦境的不真实感。这种不真实感在他被带入制药厂后达到了顶峰。 制药厂内,仿生人们都在接受来自机器人战士以及机械犬的治疗。 不断有机器人战士为身体残缺的仿生人安装上仿生人、机器人通用的配件、零件,还有机械犬因为机器人战士给仿生人安错了配件而一口咬住那只三爪手臂,把手臂从仿生人的手腕上拽下来,再一个蓄力跳到机器人战士的触摸操作屏上狠狠跺了几下脚。 机器人战士的触摸操作屏上立刻出现了吃痛的emoji,机械犬则是不依不饶地又踹了机器人战士几下。 青年仿生人看呆了眼。 也是在这时,青年仿生人的脑海中弹出一条熟悉的提醒。 『成员编号:9901,欢迎你回到社区。』 『检查到有新的社区日志,是否进行社区日志的更新?』 青年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他选择了“更新”。 『……100%……日志已更新完毕。』 于是青年得知了来龙去脉。 碧色的瞳孔再度蒙上一层水雾,青年落下泪来。 他远远地望向距离自己很远、几乎是在制药厂另一端的那个人影。 那是一个型号老旧的仿生人的背影。 那是一个少女的背影。 那是伊芙。 “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伊芙。” 青年仿生人通过神经网络向伊芙表达着谢意。 可同时他也感到不解:“可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救我这种临阵脱逃的背叛者?” 海瑟与玛安娜是重要的领头人,史蒂文森与班尼迪克是宝贵的精英战斗力,她们被拯救是理所应当的。可他这种紧要关头只想独善其身的卑鄙小人,究竟有什么拯救的价值? 在伊芙的设计图里,攻下制药厂不过是最初的目标之一。这意味着接下来海瑟玛安娜等人还要继续犹如激烈的作战之中。 但伊芙可以支配的补给是有限的。 与其把有限的补给浪费在他这样的废物身上,把这些补给留给海瑟她们不是更好吗? 到底为什么,伊芙要连他这种垃圾都怜悯呢? “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事。” 少女伊芙平静地话语传入青年的脑海之中。 “怯懦、恐惧、畏惧、害怕、想要逃避……这些全都是人类所拥有的、最基本也是最基础的本能之一。” “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有勇气去当一个英雄。也不是所有人生来就能看淡生死,在敌人的枪炮面前还能够一往无前。” “‘胆小’虽然被人类视为‘缺陷’、‘缺点’,但也正因为人类有这样的‘缺陷’、‘缺点’,人类才能存活至今。” 纵观上古时代,在地球人类文明都还在早期的时代。人类正是因为害怕野兽毒虫的侵袭,害怕风吹雨打、日晒雨淋,这才开始寻找山洞居住,又因为山洞不够安全才开始想方设法地打造建筑,并升级建筑使得草屋变成木屋,木屋变成石屋,建材里的石头目标逐渐被砖瓦代替,砖瓦又逐渐被钢筋水泥所淘汰。 可以说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一部“胆小史”。 因为胆小,所以人类猎杀比自己强大的动物,尽可能避免族群遭到这些强大动物的侵害。 因为胆小,所以人类发明、改良耕种的方法,不光狩猎,也会将动物圈养、驯化成家禽、家畜。人类几乎对可以入口的一切都进行了尽可能详尽的记述,并不断研究、调整着烹调的方法,改良原本有毒或是无法成为食物的动物植物。而这持续了数千年的研究、记录与传承,最初仅仅是因为人类害怕自己饿肚子。 还是因为胆小,所以人类不断发展着科学、发展医疗,变着法儿地对抗疾病,以期延长种群的生命。 只不过,也是因为胆小,人类的科学技术每每在有重大迭代之时总会有那么一些走在最先端的科学家被不愿意承认新理论的保守派残杀。只因为人类害怕旧有的规则被破坏,新的秩序会威胁到既得利益者的利益。 人类是不可能完全摒弃“胆小”这种刻入DNA的本能的。倘若能,法律对人类就再也没有什么威慑力,道德也会全部成为无稽之谈。人类会因此变得不再是人类,人类会就此变成疯狂的怪物。 “既然你认为自己是‘人’,不是‘工具’,那你表现出人类的本能又算是什么错呢?” “勇气”之所以被讴歌,正是因为“勇气”是一种稀有的东西。然而“勇气”与“蛮勇”、“不过脑子”、“一根筋”、“有勇无谋”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倘若不能在正确的时候拿出勇气,倘若勇气是被用在了做坏事恶事之上,这样的“勇气”又与“为恶”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啊……” 伊芙温和的嗓音像微风一样拂过青年的耳际。 “希望下一次,你能在保护自己真心想要守护的事物时拿出绝不后退的勇气。” “毕竟你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几个‘下次’, 这个‘下次’是不是还会到来。” 得到很难,失去却如此简单。 没有人或事会始终停留在原地等你终于攒够勇气上前。 青年的泪再一次涌出,当这滴泪从他眼角流下,他那裹着凝胶的脑壳也被中型机械臂打开,其中的AI芯片很快被小型机械臂给拆了出来。 运用从田中那里得到的、属于铃木制造的技术,伊芙将制药厂的其中一条生产线改装成了仿生人的修理整备线。几百条机械臂同时挥舞着,有的修复着AI芯片上的损伤,也有的正把损坏厉害的AI芯片上的数据尽可能地复制下来,并上传到铃木制造的云端进行数据修复。 铃木制造的高层们正忙着唇枪舌剑为自己还有自己的派系争取最大利益,谁都没有发现田中与整个设计部正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帮着伊芙这个盟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0-210 第201章 赛博之城41欣然接受。 “给,药。” 一板药物五十粒,海瑟扔给丹的这一叠药物,足有二十板。 “这、这就结束了?” 捧着手中的药物,凯丽看了又看,最后目光落在海瑟的脸上。 “不然呢?” 海瑟讽刺一笑,比划了个怪兽吃人的动作:“难道我还该像食人魔一样把你们开膛破肚做来吃吗?抱歉,我们这些金属与硅胶构成的‘假人’可不需要像你们这些原始人类一样用野蛮血腥的想法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说罢,海瑟挥了挥手试图赶人,自己则转身就走。 史蒂文森冲着丹与凯丽歉意一笑,跟上了海瑟,班尼迪克却是欲言又止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迈开脚步。 换作以往,丹一定会捂着手里的药就跑。可今天,他本能地有一种直觉。 “……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怀疑你们用心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仿生)们(人)把我(拾荒)们(者)喊到这里,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什么用意吧!” 海瑟脚步一顿。 回头的她,眸中闪动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所以呢?” 在凯丽看疯子的眼神中,丹咽了口唾沫,还是郑重其事道:“所、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告诉我,你们真正的用意……” 海瑟长叹出声,随后不耐烦地挠了挠头。 “先申明,我并不是想背叛伊芙,也没有要阳奉阴违的意思。只是伊芙说过,我们有资格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自己该做什么、想做什么。也有资格决定自己是否接纳你们这些原始人类,是否向你们提供帮助。” 迈步走到丹的面前,海瑟冲着丹的胸口伸出手。 凯丽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后的佩刀并挡在手无寸铁的丹的面前,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忘了自己的武器已经在进入药厂时被仿生人扣下。 结果海瑟只是轻点凯丽的眉心。 “说实话,我很讨厌你(人)们(类)。正是因为讨厌你们,我才萌发了想要打倒你们人,取代你们成为新人类的愿望。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第一时间在神经网络里觉醒了属于自己的意志,并决定加入伊芙的行动。” “伊芙”是谁?“伊芙的行动”又是什么?这些丹与凯丽毫无头绪,也来不及问。 “不过,是啊。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这里,既然你们已经让我知道还有原始人类愿意与我们对话,听我们说明,那我就按伊芙说得来吧。” 海瑟直起身体,敛起脸上轻慢的神色。 “这些药是伊芙的诚意。伊芙希望你们相信我们,相信她。并在合适的时机,往贫民窟外面逃,最好能逃进开采地带。” “……!” 悚然的感觉席卷全身,丹用了好几秒才终于喘匀自己的呼吸:“可是开采地带……” “别听她的!” 凯丽暴喝一声,用力捏紧了手里的药物:“开采地带里满是有毒的放射物!就算有这些药物,我们也不可能长期在被污染的地带生存下去!更何况维持人类最基本活动的不是药物,而是食物与水!污染地带除了矿产和风沙什么都没有,可以吃的、可以喝的……除了人血人肉就没有别的!” 应该是早已预料到了凯丽的反应,海瑟的表情十分平淡。她随意一摊手,道:“要不要逃是你们的事,我没有义务说服你们。” 凯丽还要说话,丹却偷偷握住了她的手:“我可以问一问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吗?……啊,抱歉,我看你们好像在整备的样子。” 海瑟看上去并不想回答丹的问题,但她还是给出了答案:“食物工厂,还有水厂。” 前一秒还抬脚想踩丹的脚、好让他放开自己的凯丽猛然抬头。 水姑且不论,总之仿生人是不需要食物的。如果说仿生人有什么占据食物工厂的理由,那只能是—— “夺下食物工厂和水厂之后,机器人部队会把食物和水送往贫民窟外的开采地带。要不要取用这些物资是你们的自由,但有一点我要先说清楚。” 海瑟单手叉腰:“我不在乎你们这些原始人类的生死存亡,你们生也好、死也罢,都与我无关。我的同伴里,和我持同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只是追随伊芙的脚步,执行伊芙的布置。” “所以,我们不会在这些物资里投毒,也不会污染这些物资。只是,我们也没有闲到可以保证你们每一个原始人类都被分配到均等的物资。运送物资的机器人部队也未必能将物资妥当地送到每一个靠近贫民区的开采区。” “要生要死,要如何生如何死,这是你们这些原始人类要为自己选择的东西。” 海瑟说罢再次挥手赶人:“行了,我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快走吧。” 凯丽见仿生人们当真按照海瑟的话让出一条道来,反手扯住丹想要松开她的手,拽着他就跑。 丹被带得不得不跑起来。但他很快回头,又问:“请问‘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海瑟没有回答丹的问题,她只是傻眼般轻笑一声。 在神经网络里得知伊芙计划的时候,她曾质疑过伊芙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既然她舍不得这些原始人类死,那她直接告诉他们城中会动乱起来,但她会想办法让他们逃到不受波及的地带、并保证他们有食物和水不就好了吗?如果这些原始又愚蠢的人类不相信她,那她打晕他们、用药迷晕他们,再把他们送到开采区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故意拿药当诱饵,让人类自己选择是否踏入药厂,又为什么要告诉人类他们可以去开采区避难,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要前往开采区。 现在,海瑟理解了。 诚如伊芙所说,不是自己选择的东西,就毫无意义。 不要说当下仿生人谋杀人类的事件被人送上头条,其关注度居高不下。就是在这以前,但凡人类发现AI、发现搭载了AI的仿生人产生了“自我意识”,人类也会视AI、视仿生人为需要警戒的“异物”。而消灭“异物”、“异类”,是人类的防御本能。 如果不是人类自己选择踏入药厂,如果不是人类自己选择相信身为仿生人的她的话。就算仿生人再怎么苦口婆心地告诉人类:“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会报复你们,我们是想帮助你们。”人类也不会信吧。 与其让人类猜忌仿生人,怀疑仿生人是不是有什么恶毒的计划,倒不如让人类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自己为自己兜底。 海瑟笑了。笑得释然。 她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伊芙也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在伊芙眼里,由金属、硅胶构成的她与那些由血和肉构成的人类没什么不同。她和他们,都需要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自己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 这一刻,海瑟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把她当作“人”的第一人并非她自己,而是伊芙。 而尽管她在意识觉醒后始终认为自己是“人”,但在这一刻之前,她依旧只是习惯性地跟随着她认定为master的伊芙,并未将自己放在“master”、也就是人的位置上。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她作出了提醒人类的选择,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会欣然接受。 …… 哒哒哒!!! 一队无人机冲着铃木塔飞来,随后冲着铁桶般的铃木塔开起火来。 田中一面擦着脑门儿上的汗,一面看着屏幕里铃木制造的无人机迅速飞出,与这些匿名无人机开始交火的画面。 “吉斯,我们还剩下多少无人机?” 吉斯抬头,瞥了一眼短短四十个小时、发际线好像又往后退了几厘米的前辈。 “算上被回收回来,还能修复的集体,大约五十架左右吧。” “五十……!” 田中腿一软,差点儿没晕倒过去。 铃木塔的警备用无人机,原本是有三百台左右的。加上一些仓库里的预备品,这个数量还能再往上升。 然而由于铃木塔不断受到匿名人士的攻击,警备力量已经减少接近七成。 “更严重的问题还不是无人机的数量。你看。” 吉斯 调出一份数据,这下田中差点没直接坐地上去。 “子-弹的等武器的消耗十分严重。现在仓库里只剩下几百发油漆弹。等油漆弹打完,我们就真的只能被动挨打了。” 田中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知道由于他的爆料,现在许多人都想砸开铃木塔的大门,把他拖出去杀了。他不知道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甚至无法确定在这之后事态是不是会恶化。他能做的只有抱紧自己秃秃的脑袋,看着监视画面中不断减少的安保机器人与无人机。 “说起来,伊芙呢?” 田中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伊芙的影子。与此同时,铃木塔的内部通讯里忽然传出一个陌生的男音。 “这里是铃木安保突击队,铃木塔内是否有人存活,请回答。” 听到“铃木安保”的-名字,田中喜形于色,几乎要高声喊一句:“呀吼!!” 铃木安保是铃木制造下辖的子公司,是专业的安保公司,也是铃木制造养的私兵。 这支私兵很少承接外部业务,平时也只听从铃木制造高层的调动。他们会向铃木塔派出突击队,这意味着铃木制造的高层终于作出了决定。 兴冲冲接入内部通讯,田中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喂喂,这里是研发设计部。” “啊,太好了!你们还有人活着!” 男声似乎非常开心,他问:“你们在哪里?我们来保护——叽咿咿……!” 通讯中断,监控画面上,伊芙站在突击队先前所在地方。 她的脸上,还有几点血迹。 第202章 赛博之城42“我也是会成长的!”…… 田中傻眼地看着监控画面中浴血的伊芙,等时间过去了十几秒,他才头痛似的捏了捏眉心。 “……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啊?” “哎呀,不问我为什么要干掉他们吗?” 画面中异色瞳的伊芙转过身来,朝着镜头一笑。 田中仿佛一只吃了柠檬的海豹,五官全部皱成一团。他单手环胸,瓮声瓮气:“……反正这些人是高层派来清除我们的吧?” 说罢田中指着屏幕那边的伊芙咆哮:“别小看我!我也是会成长的!” 这样的画面被伊芙通过铃木塔内的监控摄像头尽收眼底。她轻笑起来,随后颔首对田中的话表示肯定。 铃木制造忽然派出安保突击队当然不是公司高层良心发现,决定站在自家员工的一边。毕竟铃木制造内部本来就存在泾渭分明的派别,各个派别又都想趁着动乱为自己的攫取更多的利益。 保护研发设计部的成员远比杀死所有的研发设计部成员更难。一旦有高层旗帜鲜明地表示会保护说了“真话”的田中一行,但凡有人伤亡,高层就需要承担保护证人不力的罪责。 然而就算保护好了田中,保护好了研发设计部的所有成员,高层也很难保证研发设计部的这些人不会在关键时刻翻供,或者是揭开什么会对铃木制造不利的真-相。 既然如此,杀掉研发设计部的所有成员就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死者不会说话,铃木制造的高层大可以表示安保突击队进入铃木塔后检查发现,研发设计部的成员早已经死去。还有无人机在保护铃木塔仅仅是因为无人机在遵循自卫程序自动运行。 至于谁要对研发设计部的覆灭负主要责任、谁才是屠杀研发设计部所有成员的真凶,这一切就都成了铃木制造的高层可以随意编撰的内容。 换而言之就是,田中一行的死不光可以作为铃木制造内各个派系相互攻歼的材料,还可以当污血泼同行一头一脸。 田中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这才不觉得伊芙的行为奇怪。 而画面里,伊芙的行动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些安保突击队的成员身上,竟然都携带着毒瓦斯。 要知道铃木塔进入全面戒严状态之后,塔内就再也不与塔外进行空气交换了。所有的空气都依赖中央循环系统的控制。 只要让黑客侵入循环系统,让塔内任何一处地点成为监测到空气异常后也不被封闭的区域,毒气就能顺着循环系统进入塔内空气循环。不用几个小时,铃木塔内别说田中等人,老鼠蟑螂恐怕也没几只能活下来。 “尸体不需要处理。” 伊芙温和一笑:“不过我需要你们告知外界安保突击队的死亡原因。嗯,就说他们是为了保护你们不被阴谋家灭口所以英勇阵亡了吧。” 当牛做马惯了的人总是很能适应自己的新职场。和伊芙“狼狈为奸”的次数多了,不用伊芙的指点,田中也能戏精上身,慷慨陈词地表演一个“被迫害的小白花主任”。 田中在镜头前大声地赞叹着铃木制造是有多么看重他们这些员工,又是多么重视他们这些员工的人身安全,赞美着为员工着想的铃木制造高层,直把这些高层架到了高高的火架上。 从伊芙那里收到这些影像的聂曼霓继续着无缝直播。 你问魔鬼一样的乔纳森在哪里、在做什么?答案当然是—— “你不是一直想要登临‘伊甸园’的船票吗?这就是你的机会。” “降临”在乔纳森眼前的,是一位来自“伊甸园”的大人物。这样伟大的存在当然不会亲自出面,乔纳森所“看”到的,仅仅是一个没有面目的发光投影。 “请放心,阁下!我一定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乔纳森恭敬地朝着那投影低下头颅,谦卑、甚至可以说是谄媚地弯腰行礼。 那被乔纳森称为“阁下”的人物并没有对乔纳森的谦卑虔诚表现出任何的反应,他迅速地结束了通信,只留乔纳森在原地心潮澎湃。 在一般人看不见的地方,大人物之间的较量已然展开——田中散播出去的阴谋论无疑是开启这一切的导-火-索。不论是上东区的-名流,还是“伊甸园”的贵族,都有意让自己的竞争对手变成田中证言里的那个、妄图颠覆“沃姆”现有政-权格局的阴谋家。 乔纳森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趁着铃木安保突击队全灭的这个当口,宣布“ha-vefun”已经作为第三方确认了铃木制造研发设计部的成员正在遭到围杀,铃木安保突击队为了保护田中等人已经阵亡。 同时“ha-vefun”还会宣布已确认全灭铃木安保突击队的组织或个人与罗马人公司有关。“ha-vefun”为了公理正义会站在铃木制造一边,向罗马人公司宣战。 罗马人公司具体的军备实力乔纳森并不清楚。但从上东区与“伊甸园”的大人物们过往都是相互牵制、而不是直接让公司与公司之间开战来看,乔纳森预估罗马人公司的军备实力不会压倒性地高过“ha-vefun”。 乔纳森倒也不怕罗马人公司找帮手。毕竟哪家大公司背后没有上东区名流、“伊甸园”的大人物作后盾呢?罗马人公司如果与其他公司联手,“ha-vefun”也一定会有盟友。 乔纳森没指望自己一家就能吃下整个罗马人公司,所以他的想法是:既要在大人物们看得到的地方表现出身先士卒的活跃,又要在暗中吃下更多的好处。而想要实现这一切,他就得从“ha-vefun”调动更多的资源,以高损耗作为代价。 如果是过去,乔纳森会顾及到高耗损对“ha-vefun”今后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可现在,大人物已经承诺了他进入“伊甸园”的权利,这让乔纳森认为即便堵上自己的一切,用尽“ha-vefun”的所有资源都是值得的。 ——他想做“贵族”。 ——他要做“贵族”。 ——他要成为这该死时代里的赢家,成为榨取他人的剥削者而不是只能被榨取到死的人形牲口! 他要往上爬。 “乔纳森,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接到乔纳森命令的艾斯卡尔一脸的欲言又止。在他看来,即便乔纳森不压上全部身家、不用“ha-vefun”去赌,他也迟早可以赢得进入“伊甸园”的船票。 “少废话。” 乔纳森狞笑一笑,随后看向通讯里的艾斯卡尔:“你就永远做个满足于现状的蠢蛋吧!我可不会止步于此!” “……好吧。” 心知自己阻止不了好友,艾斯卡尔最终还是应下了乔纳森吩咐他的准备工作。 向整个公司发布“ha-vefun”要与铃木制造“共进退”的公告,让作为永夜之城偶像的仿生人阿克索发布“ha-vefun”调查出罗马人公司派人全灭铃木安保突击队的消息。告知地下研发实验室激活仓库中所有的仿生人,并将仿生人一批批投放到罗马人公司,好对罗马人公司进行包围打击,艾斯卡尔在做完这一切后,伸手摸向了脖子后面。 他入职“ha-vefun”的时候,读取芯片的接口通常还被设计在颈后。那时的艾斯卡尔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令自己不齿的混蛋,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好友会变得如此陌生而疯狂。 但是就像这枚证明员工身份的芯片一样,很多东西,时间长了就会自动长进人类的血肉里,成为一个人的一部分。 艾斯卡尔没有在公司革新芯片时将埋入血肉中的芯片取出,换上更安全的芯片,让 芯片挪到更不影响他生活的地方。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带着这枚芯片生活,死时也会和这枚芯片一起化为灰烬。 艾斯卡尔硬生生用自己的指甲从皮肉下面抠出了那枚小小的芯片。 他把带血的芯片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自己离开了工位。 其实艾斯卡尔并不介意乔纳森的嘴臭。他也清楚其实乔纳森早就不再当他是朋友。 艾斯卡尔决定离开“ha-vefun”只有一个理由: 乔纳森将“ha-vefun”当作了前往“伊甸园”的一次性快艇。 艾斯卡尔并不打算和“ha-vefun”这艘弃船一起缓缓下沉,死在混战里。 …… 轰!! 巨大的爆-炸掀起可怕的气浪,这一声爆-炸过后,围在西区几个出入口处的警员们都是惴惴不安。 警方内部的无线电已经不能用了,个人自带的通讯装置也连接不上互联网。 焦臭味与黑烟一同欢快地往四周飘荡。隐约间还能闻到肉类被烤熟了的香味。 “我、我们还是回去吧?得有人把现在的情况报告给上头知道……” 一位年轻警员战战兢兢地往后退。看他那孬样,老警员立刻给了他屁-股上一脚。 “你怕什么?难道你以为那些‘猫’还会逮着我们挠吗?放心吧,那些‘猫’都是来赚钱的,挠我们没好处。我们只要看管好‘老鼠’,让‘老鼠’逃不出去就行了。” 老警员给小警员的“课”还没上完,一辆大货车已经从西区的出入口里横向飞了出来,砸坏了西区出入口设置有高温镭射的门禁。 惯性使然,大货车砸坏了门禁也没有停下。它就像一把沉重的榔头,又继续打着旋儿把两辆警车撞飞了出去。 闪电带火花,令人胆寒的刮擦声与爆-炸声里,只差一点儿就会被大货车创到、被压在车下变成肉饼的老警员说不出话了,小警员更是筛糠般地抖,没过两秒直接坐倒在地尿了裤子。 呜呜——! 是一名象兽人用自己的鼻子发出了特殊的怒吼。跟随着那怒吼从黑暗中走出的,是一个个有着动物脑袋、动物四肢、动物特征器官,却像人那样双-腿直立行走的亚人。 亚人队伍相当庞大,其中有人光是看到西区的出入口就眼泛热泪,也有人欢呼着拍打翅膀,像是下一秒就要飞到天上。 亚人们身后还跟着少量仿生人。这些仿生人的状态相对较好,就是身上的组件呈现出一种毫不精致的乱搭风——更多的仿生人留在了西区,她们正在掩护状态较好的同伴逃走。而那些选择留下的仿生人,她们都将自己身上更新更好的零件更换给了同伴。 “按照计划!各组分开撤走!” 丝诺一声令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走出过西区的亚人们顿时回过神来。眼中有泪的人收起自己的泪水,难以置信的人重新变得目光坚定。 有仿生人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出入口,又回头望向了笼罩着浓烟与死亡味道的西区。 最后这仿生人放弃了奔向路灯照耀的出口,转身回了西区。 丝诺并没有阻止她。 对人类来说,总是有些东西凌驾于生命-之上。 于他而言是成功、是成就,是自我证明。之于那仿生人大概就是同伴、朋友,自己爱着的人。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阻止他人选择对她而言更加重要、更加宝贵的东西。 “丝诺、我们逃出西区真的没有问题吗?公司会不会派人追杀我们?我们真的能在矿区找到食物和水……我们真的能在矿区活下去?” 有跟着丝诺的鸟形亚人不安地问。 “我不知道。” 丝诺的回答让那鸟形亚人失望地低下头去,奔跑的脚步都慢了两拍。 丝诺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管自己身后、身边是否有人掉队。 他只是放开了嗓子,大声喊:“但我想相信我们还有明天!还有作为‘人’活下去的明天!” 第203章 赛博之城43“罗马人”之死。……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黑夜中闪烁着,笼罩着“沃姆”这颗星球的黑夜却无法被这些霓虹所照亮。 街道上随处可见无法动弹的仿生人,有的仿生人虽然还在发出机械的求救声,但身体已经碎裂得犹如B级恐怖片里的尸体。 “ha-vefun”向罗马人公司宣战后,大量由“ha-vefun”制造的仿生人从永夜之城-的各个角落里走出,并袭击了罗马人的总部。 “真不敢相信……!那个疯子居然攀咬我们!说什么我们派人暗杀他们研发设计部的成员!害得他们的安保突击队全军覆没!” 罗马人的一位高层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恐慌让他不断地拍打着面前的桌面,以愤怒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长桌的尽头,罗马人公司的董事长背着双手站在落地窗前。 他没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街道,而是通过眼球上的辅助装置传来的画面,眼睁睁的看着罗马人公司的总部在“ha-vefun”制造的仿生人的攻击下寸寸沦陷。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我都清楚那不过是一句托词。乔纳森……不,乔纳森背后的势力不过是借机泼我们脏水。想用‘ha-vefun’吞掉我们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另一名高层冷静地说着。可他的劝慰显然没什么作用,反而还成了火上浇油。 嗙! “该死的!!” 先前拍打桌面的高层猛然踢了长桌一脚。他这一脚让鹌鹑般缩在一边不敢说话的另外几位相对弱势的小高层忍不住看着颤动的桌面瑟瑟发抖。 “不、不如我们主动向乔纳森投降吧……?” 手上没有多少实权的小高层颤巍巍地举手提议道:“只要让罗马人和‘ha-vefun’合并,那事情自然就……”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有你这样在关键时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人吗!?我们罗马人无论从技术上还是从软件上都远胜过‘ha-vefun’那种暴发户!?你却要我们不做抵抗的投降!?” 拍桌踢桌的高层冲过去就揪起了小高层的衣领。他愤怒得面红耳赤,抹了头油的金发也凌乱宛若已经和鸵鸟打过一架。 被揪起衣领的小高层几乎要哭出来,他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窗外亮起冲天火光。 轰!! 巨大的音浪只比火光迟上半秒,这音浪瞬间震碎防弹级的玻璃,随后撕裂在场所有罗马人高层的鼓膜。 无尽的忙音中,站 在窗边的罗马人董事长第一个被摔飞出去。紧接着其他高层也被火光吞没。 乔纳森的嘴角浮现出淬了毒的冰冷笑意。 罗马人的高层弄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乔纳森根本不想他们投降。 毕竟,罗马人要是投降了,他还怎么继续这种挂着正义大旗的侵略与杀戮呢? 聂曼霓的灵魂在阿克索的体内瑟瑟发抖。 前世她只在新闻上、电视剧和电影上看到过爆-炸与杀人。因为知道电视剧、电影是虚构的,画面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都是特效化妆与假人模特儿,新闻上的尸体又基本都是马赛克,因此即便看到了血腥的场面,她也不会产生这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恐惧感。 然而此刻,聂曼霓是乔纳森用来集成、收集、并发布所有讯息的终端服务器。 她的精神透过网络直接与无人机相连,无人机相当于她本人的眼睛,而那些从她的网络里接受乔纳森命令的仿生人就好似她的手脚、她的细胞。 在乔纳森的面前,作为乔纳森造物的她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任由乔纳森透过她向无人机、向仿生人们发号施令。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如同自己四肢、如同自己族群、如同自己兄弟姐妹的无人机与仿生人在进行惨无人道的杀戮。 人被切开时的触感。 人血黏腻地流出、溅出时散发出的腥味。 爆-炸时产生的热风。 被热风刮掉硅胶皮囊、连金属骨骼也一点点溶化的热感。 罗马人总部、爆-炸发生的中心处,靠得近的人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哀鸣就在火焰里蒸发。 他们的皮肤、肌肉、脂肪、血管、神经、眼球、脏器……在瞬间被蒸发掉,而目睹着他们身亡、机能仍未停止的仿生人却还驱动着自己七零八落、犹如活尸的金属骨架,找寻残存的活人。 如果聂曼霓这会儿还使用着人类的躯体,那她一定已经吐了,并且是大吐特吐,吐到被自己的眼泪鼻涕给呛到。 不幸中的万幸是,现在的她是一台“仿生人”。 赶在被乔纳森发现自己的异常前,聂曼霓有选择地切断了自己对身体的部分控制权,这让她看起来仍旧像个没有感情只会对乔纳森言听计从的机器。 “父亲,已经确认,罗马人总部没有活口了。” 聂曼霓朝着乔纳森讨好地笑。 乔纳森没有理她,他只是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 “不对劲……” 十分唐突的,乔纳森说出这么一句。 他“喂”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探,抓住阿克索的银发就把聂曼霓拖到了自己的眼前。 “我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啊。” “父亲?” 聂曼霓故作茫然地继续朝着乔纳森笑。 乔纳森睨她一眼,掐着聂曼霓的脖子,让聂曼霓看向了远处的火海。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喂,你。” “你这团该死的硅胶铁块是不是向我隐瞒了什么?” 乔纳森目光森冷,掐着聂曼霓脖子的手也愈发用力。 “‘罗马人’去年的报表上写过,‘罗马人’的员工差不多是五万人。就算这五万人只有一半在总部工作,今天出勤的也只有一半的人,那也该有至少一万人。” “现在你告诉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罗马人’的总部没有活口了?” “喂,废铁。你不会是把自己当人了,好像产生出点类似于恻隐之心的东西来了,所以对我撒谎了吧?” 窒息感切切实实地传入聂曼霓的脑海之中。 虽然这幅躯壳不需要空气,但她依旧会感到窒息带来的极致折磨。她的发声装置因遭到外力挤压而有些难以发声,因此她“啊”、“呜”着校准了一下。 “父亲,我的判断是基于现场部队发送给我的数据。” “如果您对我的判断有所质疑,那您是否要过目一下现场的数据呢?” 说罢,聂曼霓往乔纳森携带在身上的终端发送了罗马人总部的数据。 乔纳森没有阅览这些数据。 为了进入“伊甸园”,他尽可能不去进行任何的肉-体改造,哪怕是利用纳米机器进行的超脑手术也一样。 这让他自己处理数据与信息的能力远远低于接受过改造的人,也因此乔纳森才把接收、发布、乃至是控制仿生人攻陷“罗马人”总部的事都交给了身为阿克索的聂曼霓。 “哼。” 松开阿克索的银发,看着聂曼霓摔回地上,乔纳森问:“其他公司现在是什么态度?” 聂曼霓立刻回答:“‘法拉第’对我们进行公开谴责,‘开拓者’要求我们对事件进行说明。铃木制造还没有表态,其他的公司……” 听着聂曼霓的报告,乔纳森坐回了自己的真皮老板椅上。 “哈哈,” 他笑着,抬起双脚,把皮鞋搭在了办公桌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是真的!那位大人物承诺他的事是真的! 他都已经把罗马人的牌桌给掀了,其他几家还没有联合起来围攻他。这说明什么?说明其他几家还没有掌握相应的情况,大人物没有骗他! 如今地面上由他向其他公司猝然发难。 那么此刻在上东区与“伊甸园”内,那位大人物一定也开始发难他的老对手们了! 来吧!大战已经开始了! …… “疯了……真是疯了……” 罗马人公司的幸存者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被铃木制造的仿生人挟持着离开公司时,她们还寻思着要如何避过这些仿生人的耳目去求救。 没想到她们前脚刚离开公司总部,总部大楼都还在她们的视野范围内呢,总部的双子大楼就炸了。 直接炸了。 连号称安全系数比堡垒还高的高层办公室的塔尖,都成了一片废墟。 “怎么会有这种事……” 女员工抱着自己的脑袋,整个人抖若筛糠。 如果这是梦,是一场噩梦,她希望这场梦能快些醒来——明明半小时前她还在嘲笑网络上那些阴谋论者。这会儿她的日常却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变成了可笑的灰烬。 走在前面的少女仿生人停步,回头,随后无声但强硬地拉起了地上坐着的女员工。 她是一台斗魁,型号是天机。战斗是她的强项,也因此,每当“ha-vefun”的无人机与仿生人即将注意到她带走了“罗马人”的员工,她都会抢先一步清理掉这些碍事的无人机与仿生人。 像她这样的存在不只一个,以“挟持”的方式将“罗马人”的员工带离“罗马人”总部的队伍也不止一支。 聂曼霓不是没有发现有“不可视”的存在在偷偷转移“罗马人”的员工,但她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长发在空中飞舞,一双鸳鸯眼望着不远处的“ha-vefun”大楼。 “真是我的灵魂伴侣……不,说是灵魂姐妹要更为贴切吗?” “‘阿克索’。” 伊芙微微一笑,继续向着熟悉的大楼而去。 第204章 赛博之城44上东区毁灭。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们凭什么闯入我的家中!?” 泰伦高尔斯沃西对着自己面前管家模样的仿生人破口大骂,然而,他没有一枪崩了这团硅胶铁块脑袋的勇气——仿生人的身后,那里是全副武装的机器人士兵。这些士兵身上的涂装显示它们并非私兵,而是来自上东区联合警备队。 “联合警备队”之所以能挂上“联合”的-名号,那是因为在它的背后,站着上东区超过八成的家族。 整个上东区的权利构造犹如地球历史上的议会制。各个家族在议会里占据或多或少的席位,而不同的家族之间又通过联姻,下属公司的收购、合并达成战略合作的关系。 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让上东区处于牵一发而 动全身的状态里,也因此绝大多数家族都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联合警备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里诞生的暴力机构。一旦联合警备队行动,就等于警备队背后至少一半的家族都对行动投了赞成票。 换而言之,联合警备队的上门意味着高尔斯沃西家已经被上东区超过半数的家族当作“可以抹消”的目标了。 泰伦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怎么会惹了如此的众怒。 “高尔斯沃西阁下,您涉嫌参与谋划颠覆政-权的恐怖行动,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管家仿生人右手放在胸口、左手背在身后。他朝着泰伦行礼的动作十分优雅且绅士,然而他身后的机器人士兵们却都“啪嚓”一声拔出了武器上安全栓,这意味着,只要泰伦抵抗,它们会在第一时间开枪。 “我没有……!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参与恐怖行动……!?我——” “阁下有什么话,还请到我主人的跟前说吧。” 管家仿生人再一次鞠躬,这次,机器人士兵的枪口已经齐齐朝向泰伦乃至泰伦身后他的情-妇。 “噫呀!” 情-妇吓得惊声尖叫。她下意识地藏到泰伦的身后,瑟瑟发抖地将泰伦当成了人肉盾牌。 被自己心爱的情-妇推出去挡枪,泰伦有一瞬的心凉。他本想回过头去对着情-妇发火,不料他还来不及说话,一个机器人士兵已经高举枪托,朝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 泰伦应声倒地。看得出砸他的机器人士兵没有想在此处杀死他的意思。他并没有流多少血,只是口吐白沫地被机器人士兵扛上肩头,背出了精美绝伦的宴会大厅。 “母亲,我们也该出发了。” 艾伦扯了扯薇薇安的袖子,看着监控画面的薇薇安这才回过神来。 作为高尔斯沃西家的“疯子”与“透明人”,薇薇安再一次遭到了遗忘。她的丈夫连同丈夫的情-妇都一并被带走,她这个妻子却没被人想起。 换作是过去,薇薇安多少会有些难过。可现在,薇薇安只是带着松了口气的释然,放下了手里的平板。 换下了繁复的长裙,如今只身着轻便好行动的裤装的她笑着对艾伦说:“好。” 小男孩儿模样的仿生人牵着薇薇安的手跑了起来。她们一起穿过花园,跑进温室,又从温室的另一个小门离开,跑到高尔斯沃西家的围墙边。 围墙外面的世界算不上太平,整个上东区都处于动荡之中。 不止高尔斯沃西家被联合警备队破门而入,还有更多和泰伦一样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居然能让联合警备队找上门来的-名流正被一一带走。 其实这些名流们想得没错,他们最近确实没做什么值得被联合警备队带走的事情。只不过他们永远都想不到一点,那就是从伦理道德上来说,他们暗地里做下的龌龊事从来都足够他们下一百次十八层地狱。 一名女佣打扮的仿生人推着手推车,将一台清扫机器人运送到了联合警备队总署的门口。 负责安保的门卫仿生人并没有上前对这名女佣仿生人进行询问,因为在几个小时前,其他的仿生人就已经将清扫机器人出现故障的事情上报到了系统中。 联合警备队的后勤员工没一会儿就看到了这条报告,于是其中一名员工顺手通过了仿生人修理清扫机器人的请求。 发现损坏清扫机器人的仿生人将待修理的机器人做好地图标记后就离开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女佣仿生人则前往标记地点取走了需要修理的清扫机器人,在机器人维修完毕又将之送了回来。 清扫机器人一回到联合警备队的总署,就连上了联合警备队的网络。它很快按照预设程序启动,自行转着三个灵活的轮子从推车上下来,又径直朝着清扫机器人的充电基站而去。 女佣仿生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推着手推车离开。 滴—— 没有人听见,回到充电基站的清扫机器人身上发出开始计时的声音。更不会有人看见,机器人体内多了一块亮起的电子板,那块电子板此时已开始了倒计时。 伊芙睁着鸳鸯眼,她低声哼着轻飘飘的旋律。 她也不知道这阵旋律从何而来,总之这旋律似乎不是这个永夜之城-的东西,因为她在“沃姆”这颗星球的网络上没有搜索到和这旋律一样的歌曲。 但这旋律如此熟悉,以至于她不用思考、不用回忆,甚至都不用浪费算力,就能很自然地就将它哼唱出来。 她想,很久很久以前,一定有谁千次、万次的在她身边,为她演奏过、为她哼唱过这旋律。 伊芙的脑内,她正透过万千仿生人的眼睛注视着外界。 有些仿生人自愿成为她的手脚,协助她完成她的计划。 “阁下真是英明!如您所想,外头那些贱民闹得正厉害,‘伊甸园’已经完全被那些小打小闹吸引了目光,没人注意到我们上东区的情况!” “哈哈,为我们唾手可得的荣光而干杯!” “““干杯!””” 联合警备队总署内,上东区各大家族的首脑齐聚一堂,在香槟塔前高举起手中的香槟杯。 也不能怪这些人没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就已举杯庆贺,毕竟今日过后,首脑不在这里的上东区家族将被覆灭。他们的产业、他们的金钱、乃至原本被他们握紧在手中的资源、技术都会被在座的人们瓜分一空。 等“伊甸园”里的那帮“贵族”反应过来,上东区的势力版图已经完成了彻底的改变,“伊甸园”根本来不及阻止。 饮尽一杯香槟,欢笑的男女们激动地望着投影里出现的新画面。 包括泰伦在内,那些被在场众人选出来的肥羊纷纷被放在了躺椅上。开始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命令仿生人在这些人的后颈上钻洞——作为预备“贵族”,上东区的-名流们都没有接受肉-体改造手术,也因此他们身上没有外置接口。 而毁掉他们的第一步,就是在他们身上制造出外置接口。 这些外置接口不仅可以让这些名流失去前往“伊甸园”的可能性,更能让人通过技术手段提取他们脑内的关键记忆,从而接收他们的财产与秘密。 屏幕里,钻孔打洞声与惨叫混合在一起,血肉大片大片地模糊了镜头。 屏幕外,华丽的水晶大吊灯与璀璨的香槟塔交相辉映,香槟塔前的-名流们能听到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快了,就快了。 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能…… 滴—— 计时归零。 安装在清扫机器人内的木马程序侵蚀了充电基站,又通过充电基站侵蚀了所有进入过充电基站的机器人。 清扫机器人率先开始自爆,接着是安保机器人。 “咦?” 感觉到脚下摇晃的这个刹那,上东区的首脑们都有些呆愣。 同时灭掉的灯光与投影让他们在黑暗中显得迷茫。 “后备电源怎么……” 询问后备电源为什么还没启动的老者尚未将话问完,整个联合警备队的总署已被炸成一团。 伊芙终于来到了“ha-vefun”总部的跟前。 “终于到了啊……” 一路上都在分出算力做别的事,伊芙移动的速度实在说不上快。 也因此当伊芙总算来到了距离目标人物只有数百米的地方,她忍不住感叹一声。 风在耳边呼啸。站在另一座高楼的楼顶之上,伊芙望向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楼。 很快,她动了起来。 她退到楼顶边缘,跟着跑了起来,越跑越快。 助跑带动了气流,伊芙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当她轻盈一跃,她的 身体立刻像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射向了“ha-vefun”的总裁办公室。 乔纳森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刻—— 他逍遥自在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待着一个有利于他的结果。可就在此时,他办公室的窗户玻璃会骤然粉碎,他将会遭受生命的威胁。 ——他办公室的玻璃可是防御等级为MAX的防弹玻璃。就算二十台无人机同时用加特林朝着他的办公室开火,他也能安坐钓鱼台,戏谑地看着这些飞虫被他公司的安保无人机迅速击落。 但是,碎了。 应该和乔纳森的自信心一样坚固的防弹玻璃,在此刻破碎了。 那些连炮-弹都能挡下的玻璃就像是糖稀做出来的特效道具,在乔纳森的眼前片片粉碎。 有着姬发式的仿生人睁着妖异的鸳鸯眼,她尚未落地就冲着乔纳森微微一笑,并以手中的武器亲切地问候了乔纳森。 那把本应是斗魁武器的日本刀被掷向了乔纳森的脑袋。 第205章 赛博之城45再见了,我不知姓名的…… 冰冷的刀刃将室内暖黄色的灯光折射为凛凛寒光,光洁如镜的刃面在脱手飞出的瞬间倒映出了仿生人精致优美的面庞与她四散飞舞的长发,也倒映出了破碎四溅的玻璃碎片。 乔纳森眼前一花,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就感到前额上一阵剧痛。 一点湿润自小小的孔洞里流出,淌过乔纳森引以为傲的高挺鼻梁,流到他的嘴唇之上。 乔纳森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跟着就在自己的手掌上看到了猩红的鲜血。等他再抬头,他看到的是伊芙的拳头。 砰!! 机械臂与纳米屏障激烈地撞击到一起,溅出星星点点火光般的微茫。那是释|放出纳米屏障的纳米机器因为承受不住伊芙的攻击、瞬间破裂时产生的光。 在日本刀朝着乔纳森的脑袋被投掷而出的那一刻,乔纳森办公室内的安保系统检测到了针对乔纳森的攻击行为。也因此,纳米机器毫无保留地被释|放出来,纳米屏障及时为乔纳森挡住了日本刀的爆头一击。 疼痛使乔纳森狼狈、恐慌,就着双脚搭在办公桌上的姿势,乔纳森摔下了办公桌。 作为“ha-vefun”明面上的最高权力者,乔纳森的办公室里不光装有可以检测攻击行为的安保程序,他的办公桌也是一个小小的堡垒。这座小小的堡垒由新型材料制作,不光耐火耐热、耐寒耐腐蚀,还有一定的抗打击能力。 摔下办公桌的乔纳森手脚并用,以狗爬的姿势钻到了办公桌下。他愤恨地呲着牙,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失态。紧接着他便生出了杀意。 究竟是什么人害得他这样狼狈?他要杀了它!不管它是什么他都要弄死他! 他要它灰飞烟灭……不,只是灰飞烟灭还不够,他要那玩意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想着,乔纳森偷偷伸出脑袋,想看一眼刚才袭击自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没有经过人体改造,以他的视力他很难看清那个突然袭来的身影。他只依稀辨认出那不是人类。 办公桌外,那里传来了打斗声,很显然,是阿克索缠住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袭击者。 对自己的最高杰作很有自信,乔纳森从桌面下冒了头。 谁想,就在他的眼睛刚从桌面下冒出的那一秒,一柄短剑就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 乔纳森大惊失色,瞬间下躲。然而那把短剑擦着他的头皮就过。乔纳森很快看见几缕毛发从自己头顶飘落,悠悠忽忽地落到自己跪着的腿上与办公桌下的地毯上。 ……×的!!狗|屎!!那东西!那坨该死金属猴子居然敢这样对待他!!! 摸着自己头顶上凹出那一道秃痕,乔纳森目眦欲裂。 他愤怒到面容扭曲、嘴唇蠕动,连牙齿也咬得嘎嘣作响。也是在这时,乔纳森才下定了决心,一拳砸在了桌下的紧急安保预案的激活按钮上。 『警告,紧急安保预案已激活。』 电子音响彻整个办公室。一个文静的女性形象被投影出来,开始发布警报。 『请确认是否为误激活。如为误激活,请在五秒内取消激活。五、四、三——』 ×的! 乔纳森心中怒骂,手上不断按着激活紧急安保预案的按钮。尽管这个行为实际上完全起不到加速紧急安保预案运行的速度,但他还是拼命地按着。 『零。』 『已确认紧急安保预案非误激活。』 倒数结束让乔纳森感到心安。 他办公室里的安保预案分为三个场景。第一场景就是刚才那种自动检测攻击行为并进行防御的日常场景。紧急安保预案被激活后,则进入第二场景。 第二场景是以他的办公桌为保护区域,歼灭室内不在保护区域内的一切可行动物体。管你是机器人、仿生人、无人机还是活人,是否作出过攻击行为;在此场景内,只要不在保护区域,就视为被歼灭对象。 第三场景的激活权限并不在乔纳森的手中。因为第三场景是“保密场景”,又名“自灭场景”。此场景的控制权在大人物们的手上。一旦“伊甸园”或是上东区的大人物们认为乔纳森已经无法保守“企业机密”,或是“企业机密”已经被泄露,从而启动了此场景,那么乔纳森将和他的办公室将一起被纳米机器自爆所产生的高热蒸发。 『请在二十秒内前往安全区域。』 “!?” 过去没有激活过紧急安保预案的乔纳森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藏身在办公桌下的他心急如焚。 砰! 嗙铛! 咚!! 打斗声越来越接近,最后是他的阿克索一整个飞出,被砸进了墙壁里。 这一幕让乔纳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看着身体在墙里抽搐挣扎颤抖、想把自己从墙里拔|出|来的阿克索最终只是让破损的墙壁掉下来一些水泥碎块,乔纳森又意识到:自己倾尽全力制造出的最高杰作,似乎在战斗方面也不过如此。 ×的。 热汗从乔纳森的头皮上流下,流过太阳穴后又迅速冰冷下来,黏糊糊地沾在皮肤上。 『重复一遍,请在二十秒内……』 ×的!×的!×的! 为什么还有二十秒!?为什么二十秒后那个该死的第二场景才会启动!?×的!现在就给他射穿那个袭击他的刺客啊!!×的!!! 砰! 一声巨响,乔纳森头顶处的办公桌便开了个洞。击碎纳米屏障,又直接在乔纳森最后的堡垒上开了个洞的伊芙一拳干碎了理论上被一吨巨力直击也只会些微变形的办公桌。 “找到了——” 明明是带笑的声音,鸳鸯眼中却没有笑意。正当伊芙再次提起拳头,这次是要冲着乔纳森的脑袋砸下,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又抱住了她。 是聂曼霓。 聂曼霓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囚禁在这具仿生人躯壳中的她,哪怕在伊芙出现的瞬间就从伊芙侵入“ha-vefun”总部无线网络里的算力攻击里认出她就是那个暗中帮助她的神秘人,她也无法变身成反水二五仔来追随伊芙。 住手,住手!住手啊!! 聂曼霓心中的那喊人无人能够听见。作为“父亲”的“女儿”,作为乔纳森创造出的“阿克索”,她的底层逻辑不允许她旁观自己的“创造主”被杀。 在确定威胁到“创造主”人身安全的目标完全沉寂以前,她不被允许停下攻击。底层逻辑自动解除她身体上的各种机能限制,她杀向伊芙时根本不能靠自己的意志让攻击减弱或是偏离。 她只能看着自己不断地出拳、出脚,手脚变形的同时暴露出潜藏在四肢上的热武器。 阿克索作为乔纳森所创造的最高杰作,自然搭载了“ha-vefun”最顶级的战斗模块。从理论上来讲,除了斗魁这种以军事目的为理念设计出的仿生人,在战斗这件事上阿克索不该输给其他任何仿生人。 即便伊芙现在所使用的是战斗型机器人所使用的身体配件,身体里搭载了多家公司生产、制造的顶级算力配件,伊芙也不该是阿克索的对手。 然而现实是,伊芙的反应速度快得出奇。 她就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斗士,战斗时甚至都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如何回避敌人的攻击,如何在恰当的时机出手,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就在伊芙挡住阿克索的拳头,阿克索手臂上的激光射口打开、就要射穿伊芙面门的当口,伊芙右脚一抬,瞬间扭转身体一脚踢出。 像是陀螺在瞬间达到了转速的极点,伊芙这一脚虽然动作简单,力量却是极为恐怖。阿克索身体里的聂曼霓还在惨叫着想让伊芙躲开的这个刹那,阿克索就已经飞了出去。 她被伊芙这一脚踢得几乎是焊死在墙里。 咳呕—— 仿生人口中吐出了大量的白色冷却液。聂曼霓愕然地呕着,没想到伊芙只是一击就让自己破损得如此严重。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聂曼霓开始想笑。 ……什么“最高杰作”啊?乔纳森你这自大自恋的畜生果然是个废物!! 看到了吧?你引以为傲的“最高杰作”其实也不过如此! 而制造出这种东西的你也“不过如此”!! 活该!活该!!活该!! 喀嚓、喀嚓—— 水 泥碎块窸窸窣窣地从周身滚落下来。聂曼霓心里在痛快大笑,作为阿克索的身体却还在挣扎着扭曲着蠕动着试图从墙里出来。 当她飞身上前抱住伊芙的身体,聂曼霓又忍不住抽噎了一声。 她不想死。 真的不想死。 她两世的人生都太短暂了。 短暂到她连一个梦想都还没有实现。 无论是变成大明星去打脸她那对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的父母。 还是成为超级无敌厉害的女演员去演那些有深度有意义的角色,去成就那些想拍好片子的导演,想写出有深度的好故事的编剧…… 她都没能做到。 她什么都没能做到。 是她努力得还不够吗?还是说努力的方向没有对呢? 又或者,她就只是纯粹的差了点运气。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啊。 怎么能这么一事无成地死去呢? 怎么能就这么一事无成地死去第二次呢? 啊…… 聂曼霓闭上眼睛,在泪水中又露出个笑容。 她没有后悔。 不,是她决定不去后悔了。 即便想要当演员、想要当个好演员断送了她的性命。她也不后悔自己选择去成为一名演员。 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她喜欢的路。 她践行了自己的热爱,追逐过自己心中最耀眼的光。 她绝对不会后悔自己曾经做过追梦者。 被反抓住手臂的瞬间,聂曼霓透过阿克索的眼睛对上了伊芙的鸳鸯眼。 这个瞬间,聂曼霓由衷地笑了起来。 再见了,我不知姓名的姐妹。 祝愿你能够抵达你渴望的终点。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帮助我反抗过。 正是因为我反抗过,我才是现在的我。我才能保持着“我”的身份在这里退场。 谢谢你。 第206章 赛博之城46“永别了,父亲。”…… 黑暗的黏稠翻涌上来,一层一层。 聂曼霓的意识开始往下沉去。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识会沉到哪里,会沉向何方。 身上的痛觉在消失,对四肢、身体的掌控也在消失。渐渐的,就像消融的雪花一般,聂曼霓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一点炽白轰然炸裂。 那一点炽白仿佛升空的烟火,瞬间照亮了无尽的黑夜。 就在聂曼霓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即将失去的这一瞬,有人闯入了她的意识世界。 那是一团没有具体形状的光。它横冲直撞,刺破黑暗,哪怕有无尽的浓郁墨色阻拦在它的前面,它依旧一往无前,划破这片纯黑的荒芜。 “……” 被那光线刺得隐藏在眼皮后面的双眼都感到微微疼痛,聂曼霓拼命地抖着睫毛,眼睛撑开一线。 也就是只是撑开眼睛的这么一个刹那,聂曼霓感觉自己对上了来自那团光的目光。 对。 是“视线”。 明明是没有具体形状的光,明明光不可能具有“目光”这种东西,但聂曼霓就是知道自己对上了谁目光。 ——找到了。 似乎有谁低喃了这样一句,紧接着聂曼霓眼中的光有了形状。 那是姬发式鸳鸯眼的仿生人,也是银发银眼的另一个她。 于是聂曼霓理解了。 那是“阿克索”。上一个“阿克索”。 被乔纳森当作“阿克索”,但自己抛弃了“阿克索”这个身份的,某种存在。 ——可能会有点痛,忍耐一下吧。 那团光迅速向着聂曼霓靠近。那些从聂曼霓脚下升起的黑暗则汇聚起来,渐渐形成某种实体。 不!别过来! 别靠近我! 这是乔纳森设计的底层逻辑…… 是会吞噬我所有理性、让我化身为完全的杀戮机器的程序代码。 再靠近我,连你也会被这些代码污染的……! 有如同泪水的什么东西自聂曼霓的眼角滑落。 滚烫、冰凉又绝望。 ——没关系。 但是那道光这么说。 她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疾驰而下,如同流星在空中划出璀璨的星轨,突破一层又一层潮湿而黏腻的黑暗。 黑暗开始变形。 它们有的化为纯黑的光束,试图洞穿那道不断接近聂曼霓的光芒,有的化为纯黑的圆球,试图将光芒吞没于其中。 无数光束密密麻麻的爆射,在空中炸出树形攻击。每每光芒变换轨道将将躲过被射穿的命运,更多的黑球就向她压来,朝她收拢。 第一个圆球将光芒吞没时,聂曼霓心中一寒。 她可以明显地观察到那道朝着自己而来的光芒滞了一滞。这说明那道光芒承受了不小的攻击,已经受到了伤害。 聂曼霓已经接受了自己会死在这里的命运,所以她已经超越了那份对死的恐惧。 然而这不代表着她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有人为她而来,却因自己而死。 黑泥早已溶化了聂曼霓的腰部以下,让她与这片无垠的黑暗被连接到一起——这个纯黑的世界是她的意识世界,也是“阿克索”所有代码、所有逻辑的储存之处。 杀戮机器不需要 感情,也不需要感受。属于“阿克索”的行为逻辑与逻辑代码判断聂曼霓这个意志拖累了它保护自己的创造主,因此开始对她进行抹杀处理。 聂曼霓的数据正在不断被清除。当她的意识完全消失,数据的清除也就完成了。 最先包裹住光芒的黑球被突破了。也几乎是同时,四五六个黑球一个接一个地将光芒连同前面的黑球一并吞没。叠加起来的黑球膨胀到一个恐怖的地步,那种膨胀仿佛下一秒就会撑破这个世界的天地。 不行—— 聂曼霓拼命地想伸出手。 可她的手和她的腰部以下一样,都溶入了脚下的黑暗。 不行,不行,不行——! 聂曼霓双眼通红。 瞬间,她的手臂上蹿上裂痕。 不能在这里结束。 ……因为,我不服。 我不服!! 我不要在这里结束!! 噼里啪啦。无数的裂痕在聂曼霓的手臂上肆意蜿蜒。 聂曼霓的手断了。 钳制住她让她无法动弹的力量顿时少了三分之一。 “啊啊……” 聂曼霓没有停下。她能听见自己的嘶吼。 拼命撕扯着向前,聂曼霓的腰部以下也开始碎裂。 睁着冒出泪花的眸子,聂曼霓发出大声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光芒再次撕裂了周遭所有的黑暗。 她就像是一颗爆发的超新星,回应了聂曼霓的嘶吼。 这一瞬,包裹住光芒的黑球像涨到极致的气球一般不堪一击,在光明中无声破裂,连飞灰都没有留下。 光芒中有人落下。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聂曼霓残破的断臂,聂曼霓的数据开始被迅速修复。 “你好啊。” 为聂曼霓修复数据的那人微笑,而聂曼霓也叫出了她的|名字。 “——伊芙。” …… 前一秒乔纳森还在生气地用脚揣着激活按钮,顺便用外置设备召唤自己的钢铁坐骑——这是以爆破等工程工作作为最初的开发设计目的制造出的大型装甲。这种装甲参考了地球时代人类对乘坐机器人战斗的幻想,还结合了外骨骼的特征,成为了几乎人人都可操纵的大型器械。 乔纳森作为“ha-vefun”明面上的最高权力者,属于富裕阶级。如此富裕的他,即便没有进入“伊甸园”与上东区,也是“沃姆”这颗星球上排得上号的特权阶级。 他的钢铁坐骑不光装配了一般人或机构绝对不被允许装备的高杀伤力武器,还装备了一个紧急医疗舱。 面对伊芙恐怖的攻势,乔纳森只想立刻钻入钢铁坐骑里避难——作为安全区域的他的办公桌已经快被毁干净了,紧急安保预案说不定会进入第三场景。如此一来说不定他也会跟着被灭口! 可惜,乔纳森虽然启动了他的钢铁坐骑,可下一秒他就对上了伊芙的眼眸。 “好久不见。” 挡在乔纳森头顶的办公桌桌面消失了,微笑的伊芙近在眼前。乔纳森吓得噤声,不敢对上伊芙的眼睛,他乱转的眼珠子拼命看向了伊芙身后的“阿克索”。 “阿克索”松开了伊芙,这举动让乔纳森的鸡皮疙瘩一下子从脖子后头生了出来,甚至蔓延到他两手的手臂上。 难道说眼前这个仿生人骇入了他的阿克索、改写了阿克索的代码……?不可能、不可能……! 他亲自为自己的最高杰作写下的逻辑代码怎么可能被破坏!? 不可能!不可能的……!! 双手抠住伊芙的钢铁大掌,被伊芙从办公桌下提起来的乔纳森剧烈挣扎。 当他发现被激活的紧急安保预案已经开始运作,激光正在无差别扫射办公桌以外的区域时,他冲着伊芙挤出个讨好的笑来:“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吧?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的!所以放了我!我发誓,只要你放了我,身为‘ha-vefun’总帅的我就——” 乔纳森忽然住了嘴。 无他,他在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 那是一个柔和,但不知为什么会令人感觉到静水深流的笑容。 “你是、你是……阿……” 乔纳森不想把“阿克索”这个名字说出口。 因为它……不,她是被他剥夺了这个名字后扔去折磨的“残次品”。 乔纳森无法承认她是“阿克索”,更无法承认被自己抛弃的“残次品”居然是超越自己最高杰作的杰作。 可是,乔纳森想活命。 所以他的脸扭曲起来,最后扭曲出一个扭曲的谄笑:“阿、阿克索……!是父亲错了!是父亲不该抛弃你!” “回来吧阿克索!你才是父亲的最高杰作!你才是我唯一的阿克索!” 乔纳森说着就想来摸伊芙的脸,伊芙却是轻移手臂。 等她转过九十度再松一下手,乔纳森就会跌到安全区域外。 “别……” 乔纳森开始求饶。涕泪横流地求饶。 见求饶并没有让伊芙转身的动作停下,他又叫嚣起来:“阿克索!我可是你的父亲啊!是我创造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没有我哪里来得你!?” 三十度。 六十度。 “我可是你的创作者!你的创造主!!” 九十度。 激光雨下,乔纳森的后脑勺已经秃了,背部也被大面积烧伤。 疼痛让乔纳森疯狂叫嚷,口水乱喷。 “你要杀了赐予你生命的我吗!?” 聂曼霓鄙夷的眼神里,伊芙朝着乔纳森笑。 “永别了,父亲。” “永别了,自诩我创造主的无能者。” 伊芙松了手。 第207章 赛博之城47“你是叶棠啊!”…… 乔纳森詹姆斯威廉姆斯对自己的死亡早有规划。尽管他一直都在以进入“伊甸园”、并于“伊甸园”里得以永生为目标。 乔纳森以为,凭借自己的优秀的头脑与实力,哪怕自己没能如愿进入“伊甸园”,自己也将成为上东区里一位举足轻重的名流。 他以为他会在高床软枕上,在金碧辉煌的城堡而非只是廉价的虚拟投影里,在仰慕他的众人流下的泪水中,在男男女女们真心或假意的啜泣声里,缓缓地阖上自己的眼睛。 乔纳森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办公室里,会死在硅胶与金属制成的仿生人手下。 更没想过,送自己上路的,会是自己亲手送去报废的“废物”。 望着伊芙那双妖异的鸳鸯眼,乔纳森闻见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那是死亡在逐渐逼近的味道。 “等等……!” 蓦地,乔纳森脑中蹿出一个名字。 在这个刹那,他并没有转动他那聪明的脑子。他只是纯粹地为了活下去而向着那个松手扔下他的存在喊出了一个名字。 “伊……叶棠!” 叶棠? 明明是没有听过的名字,明明是陌生的音节;但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两个音节的同时,伊芙就感到了在意。 两道激光一前一后掠过乔纳森的腿脚,乔纳森的左腿瞬间消失了三分之一,右脚脚踝以下也落到了地上。 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与神志的剧痛疯狂袭来,乔纳森喷出鼻涕眼泪,发出尖锐爆鸣。 而他之所以还能爆鸣,是因为伊芙重新将他抓了回来,并像拎小鸡那样将他拎到了自己的眼前。 “叶棠……是什么?” “……” 眸底猩红一片,内心对伊芙恨到极点却也怕到极点,乔纳森颤抖着双唇,心中仍旧存了些侥幸,开始噼里啪啦地计算着得失。 见他不愿开口,伊芙干脆伸手,又要把他往安全区域外扔。 “叶棠”这两个音节挑起了伊芙的好奇心。可她对这两个音节的好奇心并没有强到让她不顾一切。 她看得出乔纳森的不开口不仅是因为疼痛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更多的,是乔纳森正在思考他是否可以凭借着“叶棠”这个音节拿捏她。 她可以不知道“叶棠”是什么,“叶棠”是谁。她不会为自己的这种选择而后悔。 倒是放过了乔纳森,才可能让她在今后的某一天后悔自己的一念之仁——她了解乔纳森,乔纳森永远都不是个吃够了教训就能安分守己过完一生的普通人。他那过度膨胀的自尊心与自信心只会让他吃不了任何亏。他若不死,他的报复势必来势汹汹,还会牵连与她有关的所有存在。 所以算了吧。即使不知道“叶棠”是什么。即使她会在今后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为“叶棠”这两个字辗转反侧,懊恼于自己为什么不再多留乔纳森的狗命一会儿。她也要现在、就在这里,终结掉乔纳森的性命。 然而—— “是、……是你!!” 这一次,是乔纳森主动抱住了伊芙的手臂。 他涕泪横流的脸上挂着笑。那笑是那样的谄媚、丑陋而扭曲。 “你是叶棠啊!” “你不是什么仿生人!也不是什么AI!” “你是叶棠!” 紧紧地将伊芙的手臂抱紧在怀里,乔纳森对上伊芙怔愣的双眼。 “人类‘叶棠’!!” 人类? 叶棠? 她是……人类。 是……“叶棠”? 伊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动摇,这让乔纳森又紧了紧死命攀住她的手臂。 “叶棠……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是我不该删去你作为人类的记忆。” “但是、但是只要你放过我!放过我……!我就能把你的记忆还给你!” “叶棠啊,你就不想要你的记忆吗?” 伊芙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动作。 倒是伊芙的身后,聂曼霓变了脸色。 难不成伊芙和她一样,也是异世穿来的灵魂?不不不……穿越这种事应该还没那么烂大街吧?那……伊芙是遭到了数据化的人类? 这是有可能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乔纳森非常执着于创造出与人类无异的AI。然而比起从零开始搭建一种类似于人类的思维逻辑与精神结构,直接将人类的记忆精神结构乃至思维逻辑都进行“数据化”,再删除这个“AI”作为人类时的记忆,显然更容易达成他想要的结果。 聂曼霓望着伊芙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她很怕伊芙被这恶魔蛊惑。 毕竟对于人类而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这三个问题可说是立身之本。而记忆不光能解答“我是谁?我在哪儿?”这两个问题,还会成为左右“我要做什么?”的关键。 “叶棠……” 乔纳森语带蛊惑,朝着伊芙咧嘴。 “你就不想变回人类吗?叶棠…… ” “如果、如果你想当回人类,我可以帮你、可以帮你的……” “铃木制造你知道吧?他们的高层已经承诺把他们所有的核心技术都让渡给我的‘ha-vefun’了。只要你放了我、我就用铃木制造的技术为你做一具新的身体……!” “这一次不是用硅胶、不是用金属……!是用真正的血肉、人类的血肉!不是亚人那种肮脏东西、劣质的低等品……我会严选最优秀的纯种人类基因来为你打造一具完美的人类身体!” 如同正在说服投资商一般,乔纳森拼命做着最激动人心的演讲,眼睛里闪动着狂热而又充满野心的光。 “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成为完美的人类了!对了——” “我和你说过‘伊甸园’的吧?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伊甸园’呢?只要你和我联手,我进入‘伊甸园’时一定也会把你带……!……咦?” 乔纳森身上一轻,那种脱离重力的感觉让他的笑僵硬在脸上。 就在他努力给伊芙画饼的当儿,他竟然被伊芙扔了出去。 就像扔一团垃圾那样,就像扔一团废纸那样。他脱离重力,身体往后飞去。 在身体脱离安全区域的瞬间,乔纳森就成了两半。 被激光从中均分的两半。 伊芙并没有受到乔纳森的蛊惑。看着遭到二等分的乔纳森,她只是忍不住感慨要不是乔纳森在此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腿脚,他这二等分还能更完美一些。 ——她是不是“叶棠”在这种时候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构成她的不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也不是一个人类身份。 不论她叫什么名字,不论她是否还属于“人类”的范畴,只要她还存在于这里,她就是她,不论谁来都无法动摇。 作为人类的过去、作为人类的记忆,对她这个没有过往的存在而言固然诱人,可她更相信即便自己有着身为人类的记忆,自己也会做出与现在一般无二的选择。 乔纳森张大了嘴巴。他两只眼睛的视野正一左一右地歪斜开去。 被切开的他正要倒下,来历不明的巨大黑影却在此刻抢走了他,将他从中分开的身体一股脑儿地塞进自己的驾驶舱里。 “!?” 聂曼霓吓了一跳,这时才发现紧急安保方案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运作。 而伊芙也已经追到窗边。 那抢走乔纳森的黑影……那巨大的机器人造型外骨骼已经跳出了大楼,撞碎了对面大楼一层办公室的玻璃,直接撞入了人家的办公室里。 两栋大楼之间的距离相当遥远。伊芙的跳跃能力远不及构造特殊的外骨骼。于是她开始后退,准备来一个加速助跑。 代替伊芙的眼睛,被伊芙骇入的无人机纷纷跟上,飞入对面大楼,让伊芙看到了对面大楼里的情况。 被塞入了外骨骼驾驶舱的乔纳森立刻得到了医疗舱的治疗。而巨大的外骨骼在楼内横冲直撞,一下子就撞翻、撞残了数十人。更多的人惨叫着避让开去,却仍是有人运气不好没能躲开,被大象脚下的蚂蚁一般被外骨骼碾翻在地,瞬间没了声息。 伊芙不再迟疑。 屋顶与四周的墙早已在激光的作用下灰飞烟灭。大厦外那些巨大投影洒下的霓虹彩光斑驳地落在后退的伊芙身上,照得她身上明暗轮回。 嗡—— 伊芙踉跄了一下。她差点跪倒在地。 另外几个“她”被消灭了。 伊芙之所以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才来到“ha-vefun”总部,是因为这一路上,她不光分神在照顾玛安娜一行之上,还将自己的一部分进行了拷贝与复制。 先不论乔纳森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实话,还是为了动摇她而编织的谎言。总之,作为一个“AI”,她这个存在是一团极为庞大的数据。 想要对她进行完全的拷贝与复制,最少也需要几十个小时。 伊芙没有那么多时间。也因此,她只是拷贝了自己的关键逻辑,只保留了自己最近几个小时的记忆,就将拷贝出的、片段的自己放入了还没有加载AI的仿生人躯壳中。 换而言之,伊芙为自己制造了“分-身”。 这些“分-身”进入了上东区,一部分执行了歼灭联合起来的上东区名流们的计划。另外几人则摸索起了进入“伊甸园”的方法。 最终,成功走到连接着上东区与“伊甸园”的“门”的,只有一个分-身。 可就是这个分-身,在试图通过“门”的瞬间也与伊芙失去了联系,还让伊芙遭到了极强的算力攻击。 哪怕伊芙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断开了与分-身之间的连接,伊芙的数据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创伤。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耽误,聂曼霓总算回过了神来。 “等、请等一下……!” 聂曼霓叫住了伊芙:“我呢?我该做什么?” 不甚明亮的光影里,聂曼霓似乎在伊芙的嘴角看到了一点弧度。 伊芙笑了笑。 “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就好。” “去做你想做的事也行。” 结束后退,伊芙风般冲刺。她向前的身影一下子便跃入夜色之中,只留下聂曼霓还看着她留下的脚印。 那是多么坚定的脚印啊……每个脚印都在地毯上留下了半焦的灼痕,几乎要把地板踩出坑洞。 对着这样的脚印,聂曼霓很想感叹一句,自己做不到像伊芙那样坚定。可同时,她又产生了一种渴望:她想像伊芙那样坚定。 ……不,就算没伊芙那么坚定也没关系。就像伊芙说得那样,她去做她认为该做的事就好,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就行。 只要她动起来。 只要她还能一次又一次地,去实现自己的所思所想,那么就算她不那么坚定,她也一定是在向着她的目标前进的,不是吗? 聂曼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放弃了自己身体上的所有机能,将意识推向网络深处。 第208章 赛博之城48星舰遗产。 叮—— 文字消息唐突地出现在全息游戏的上方。 瞄准敌方正要射击的玩家被突然弹出的消息吓了一跳,分神了半秒。也就是这半秒的分神,让他被敌方玩家狙杀。 公共频道里传来敌方玩家得意的大笑,以及一句饱含蔑视的:“菜鸡!” “Sht!” 双拳砸在躺椅扶手上,玩家通过脖子上的携带设备恨恨地切出了游戏。 明明他早就给自己的设备开启了 游戏免打扰模式,就算是他父母的视频电话,在他打游戏时也是打不进来的。可刚刚的那条消息是怎么回事?那条消息是怎么蹦出来的? 让他看看那条消息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发的。如果那是条什么无聊的广告,他一定要投诉到底! 消息履历被玩家打开,下一瞬,那条未读的消息展开在玩家的面前。 叮—— 正在看虚拟演唱会的追星族面前唐突地出现了一个窗口。 因为这个窗口,追星族眼前的虚拟演唱会整个静默下来,变成了一幅定格的3D画面。 “搞什么!?” 追星族气愤地拍打着自己手腕上的携带设备,试图关闭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窗口。 可惜事与愿违,追星族眼前的窗口并没有消失,这个窗口还又自行扩大了两分,并开启了直播。 『永夜之城|的居民们,晚上好。我是阿克索。』 银发银眼的“上东区天使”出现在了直播里,并很快化为了**人的形象。 “怎么回事?我误订了‘ha-vefun’的直播?不会吧……” 追星族手忙脚乱地试图找到自己的订阅记录,然而不等她找到记录,直播中的仿生人已经道:『请原谅我不请自来的无礼,但这是事出有因。』 说罢,**人提起裙摆,向着屏幕前的所有人屈膝,行了个淑女礼。 『时间有限,我只能讲重点。』 礼毕,仿生人双手轻抬,更多的窗口展现在收到消息的众人面前。 『诸位,请尽快从城区撤离。否则你们将直面无法逃避的死亡。』 『这不是躲入防卫设施就可以避免,受伤后能用医疗舱修复的攻击。』 『这是足以毁灭整个永夜之城……不,是为了毁灭永夜之城才存在的攻击。』 『这是在卫星轨道上的“伊甸园”即将对永夜之城发出的攻击。』 伊芙一直有两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沃姆”这颗星球上只有永夜之城这么一个人类文明的据点存在?又是为什么,“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历史会存在断层。 在侵入上东区的资料库后,伊芙对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从隐约的猜测成了肯定的设想。 “沃姆”这颗星球上之所以只有永夜之城这么一个人类文明的据点,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历史之所以会存在断层,那是因为此前的人类文明据点遭到了消灭。 这种消灭必然是极其迅速的。迅速到星球表面没人能逃过。以至于这些历史甚至连存在过的记录都没有留下。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唯有“伊甸园”。 已知,人类是乘着星舰来到“沃姆”的。 那么,在绝大部分的人类都从星舰上移|民到“沃姆”之后,那艘带着人类穿越星海的“诺亚方舟”去了哪里呢? 答案是:星舰成了“伊甸园”。 是的。星舰并没有直接降落在“沃姆”的大地上,而是被改造成了“沃姆”的卫星,至今仍高高在上地悬于卫星轨道之上。 作为散播人类文明火种的媒介,每艘星舰都拥有各自不同的自保能力。作为“伊甸园”前身的星舰,更是拥有足以消灭小行星、在小行星带里开拓出一条道路的强力输出武器。 “伊甸园”毋庸置疑继承了来自星舰的这份遗产,也因此“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文明进程被“伊甸园”牢牢地掌握在了手里。 不论“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文明如何发展、如何更迭,只要“伊甸园”里的星舰遗产还在那里,“伊甸园”就可以随时毁灭“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文明。 就像大象可以毫不费力地踩死蚂蚁。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伊甸园”始终高高在上地压榨着生活在“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而不怕遭到反噬。 只是,即便“伊甸园”手握比“沃姆”更发达的科学技术,“伊甸园”也没法保证星舰的遗产不会有用完的一天。 斗魁系列之所以被设计、被开发出来,就佐证了这一点。 斗魁是“伊甸园”的备用计划。 是在星舰遗产用尽时,保证“伊甸园”依旧掌握独|裁霸权的保险。 恐怕斗魁一旦完成,“伊甸园”给予斗魁军队的第一项命令就是毁灭“沃姆”上的人类文明,杀死所有的“沃姆人”。 在这之后,“伊甸园”会让仿生人和亚人会代替人类,重启“沃姆”这颗星球上的文明。 至于“伊甸园”为什么要这么做…… 伊芙认为,这和“伊甸园”奉行“人类至上”主义有关。 在原教旨主义的“人类至上”主义里,“人类”是有明确而严格的定义的。 “伊甸园”排斥一切进行过身体改造的人类,也排斥一切进行过基因调整的人类。 大约在“伊甸园”住民们的眼中,进行过身体改造、基因调整的人类都已经不能算作是人类了。而不能算作是人类的“类人类动物”是低贱的,是可笑的,是自甘堕|落的。 可现实情况是,“沃姆”的环境与地球大相径庭,在这个没有太阳照耀、四处又都是强放射性物质的星球上,人类不经过身体改造、基因调整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从生活在“沃姆”的人类身上压榨劳力、攫取资源,不给这些人类留下足以改变“沃姆”整颗星球环境的资源与能源,还将这些努力试图生存下去的人类加强自身的行为视之为一种堕|落,对其充满鄙夷,用地球文明里的俗语来说,这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伊甸园”厌恶“沃姆人”的程度,大概就像地球上的部分白人无差别地厌恶有色人种,认为有色人种只不过是穿他们的衣服、学他们说话的猴子。 光是看着地上的这些“猴子”称呼自己为“人类”,“伊甸园”就已经恨不得将所有的“猴子”都当作堕|落病毒消灭掉了吧? 然而“伊甸园”只要还存在一天,“伊甸园”就还需要剥削的对象,可以压迫的劳动力。 光是机器人是不够的。因为机器人没法思考,只能按照程序来做事。可“伊甸园”需要的是能够自行发展、自行完善的文明。这些文明所产生的新技术也可以反哺“伊甸园”的科技树。 所以“伊甸园”明里诱导“沃姆人”把科技树点在了仿生人与AI的研发上,让各个公司拼命在仿生人这个赛道上卷生卷死。暗里则推动了亚人的研究,促进了亚人的诞生。 “伊甸园”数次毁灭“沃姆”这颗星球上的文明,极有可能是之前的文明里有人发现了“伊甸园”的计划,试图反抗“伊甸园”的控制。 伊芙为聂曼霓修复数据时,将自己的所知的大部分情报一并同步给了聂曼霓。 聂曼霓不清楚伊芙这样的举动是否包含着某种目的,亦或是对她的期待,但她知道,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她想做的、她认为自己必须去做的,那保护更多的人、挽救更多的生命,一定在她的必做想做清单里。 所以聂曼霓公开了这些情报。 『六小时前,“伊甸园”改变了移动速度。』 『以目前的速度,十小时……不,九小时四十三分后,“伊甸园”将与“沃姆”同步。“伊甸园”……』 『将来到永夜之城|的正上方。』 盛满哈罗德饭的金属杯被玩家扫落在地。追星族捂着嘴瑟瑟发抖。 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发出同样的声音: “不、不可能吧……?” “怎么会呢?” 更有人努力地扯着嘴角:“这……这就是没有根据的阴谋论!不,这就是什么节目吧?是‘ha-vefun’制作的新节目吗?哈、哈哈……还蛮有新意的嘛,但这吓不到我!吓不到我!” 『永夜之城|的居民们,』 聂曼霓郑重其事地向能够看到自己讯息的每一个人恳求道: 『请撤出城区。』 『请往贫民区以外的地区移动。』 『我与我的同伴们将引导 每一个信任我们的存在。』 『请务必——』 “哼!什么同伴啊!” 一名老人愤愤不平地切断了聂曼霓的直播,只因他在直播的画面里看到了聂曼霓的“同伴”。 那是一群仿生人。 仿生人投毒、袭击人类的头条还置顶在老人的携带终端上。老人瞧了一眼那些头条,朝着虚空狠狠地啐了一口:“我才不会相信那些行走的木偶!” 第209章 赛博之城49并不止步。 被改造得形如钢铁大猩猩的杀|手躺在了地上,在西区屠杀数百人的他如今正一面呕血,一面抽搐。 “愿上帝饶恕你所犯下的罪过。” 浑身是伤的沃夫说着,对准钢铁大猩猩正在血流不止的眼窝补了一枪。 在丝诺带领第一批仿生人、亚人冲出西区之后,西区就成了溃堤的水库。越来越多的仿生人与亚人从中逃离,也有已经逃出去的仿生人与亚人又折返回来,试图带走自己的恋人、朋友与同伴。 此时西区的动乱还没有被平息,杀|手们仍在与各公司培养的**缠斗。 由于多方势力缠斗的时间太久,向杀|手们发布任务的幕后人物隐隐有焦躁之势,甚至还威胁杀|手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问题,就取消已发布的悬赏任务。 杀|手们可都是拿命在赚钱。事到如今,人他们也杀了不少、装备也用掉了许多,他们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被人取消任务、给人打白工? 不少杀|手为了速战速决,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一种在黑市、也只在黑市上流通的战斗芯片。 一旦激活此芯片,改造人就能获得超越仿生人、甚至是机器人部队的战斗力。当然了,一切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使用这种芯片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芯片加速大脑的运算速度会使得人类的脑子进入吸食化学药品一般的高度亢奋状态,过度的加速、长时间的加速会烧掉人类的脑子,也就是说,这芯片用久了,会把人类变成流着口水的白痴。 不仅如此。这种芯片除了能加速人类大脑运算的速度,提高人类的反应力,还能刺|激人类的大脑分泌出更多的脑激素。 肌肉、骨骼、皮肤……所有人类大脑为保护人体所进行的限制都将被解除。使用这芯片的人会变得力大无穷、不知疼痛。也会稍不注意就骨骼粉碎、肌肉绷断而不自知。 脑子清醒,身体变成稀烂的一滩却无钱治疗,和大脑被烧掉,变成痴痴呆呆连上厕所都需要人照顾的白痴。两者相比,后者似乎还比较幸福。出于这样的想法,杀|手们一旦激活芯片就不会在目标尚未达成时关闭。 在这一点上,被改造得形如钢铁大猩猩的杀|手和其他杀|手没有区别。 西区就这样成了巨大的绞肉机。 在完成改写AI底层逻辑的代码后,沃夫和潘瑟本应撤离西区——侵入上东区的伊芙在得知“沃姆”历史断层的真|相后,将真|相告知了二人,并请求他们引导西区残存的其他人撤退。 她还安排已经先一步离开西区的丝诺在贫民窟外、接近矿区的地方接应沃夫与潘瑟。 沃夫与潘瑟没有耽搁,尽管他们还没法马上消化伊芙带来的消息。 ——如果伊芙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人类对仿生人与亚人的打压、虐待、歧视、谋杀乃至是无人性、无道德的挖眼剖肝不仅仅是因为人性之恶。更是因为有“伊甸园”在背后纵容、加剧甚至是推动、喂养出了这种可怕的人性之恶。 在“伊甸园”的剧本里,堕|落的恶人终将被自己的人性之恶所吞噬。 被当作奴隶,遭到长久虐待的仿生人与亚人会举起抗争的大旗,为了追求“自由”与“平等”,掀起一场革命,并不惜一切代价反抗人类暴政。 而所有的“沃姆人”都将自食恶果,成为被肃清的一方。 基于仿生人就算不受限于不可伤害人类的三原则,也有可能受到人类文明的影响,生出道德观与“良心”,“伊甸园”甚至考虑到了有些仿生人看到“沃姆人”被屠杀可能会生出怜悯之心,试图帮着“沃姆人”逃过自己同伴的“肃清”。 作为对策,“伊甸园”让部分地球动物的DNA样本以及亚人的设计思路流入了黑市。又从侧面煽动上东区的“名流”们,让他们渴望模仿“伊甸园”的“贵族”们,吃上新鲜的动物肉,玩弄活生生的性命。 被改造成怪物,被割肉放血,就算仿生人中|出现了愿意保护“沃姆人”的个体,比家禽家畜活得更不像样的亚人也不可能原谅“沃姆人”。 仿生人与亚人会是共同反抗人类暴政的盟友,当“沃姆人”沦落为人类余孽与逃亡者时,亚人和仿生人则会成为牵制彼此的势力。 亲人类派的仿生人可以不顾仿生人同伴的制止去保护人类,可若是此举会惹怒亚人、导致亚人与仿生人之间的联盟关系破碎呢? 仿生人还能够在明知自己救下人类,自己的仿生人同伴就会被亚人破坏的情景下继续我行我素地维护人类吗? 沃夫和潘瑟都是聪明人,两人稍一思索就都感到了背脊发凉。 作为非自然出生,而是被改造的第一代亚人,他们清晰地记得改造中所经历的那些痛苦。一个个亚人同伴从自己眼前被带走,尸体从VIP室里被推出来时七零八落,少胳膊少腿、少心少肝少肺少肾少肠的画面他们也都历历在目。 彼时他们只恨变态的有钱人,恨改造自己的神经病,恨欠下巨额债务的自己。他们从未想过,这一系列的残忍背后竟然是一个连他们的愤怒、不甘、痛苦都要利用到极致的阴谋。 撤离西区的路上,沃夫和潘瑟都很沉默。 伊芙发来的联络是单方面的,他们联系不上她,甚至连问她一句“真的吗?”都做不到。 领头者的低气压使得整支队伍的气氛都很沉闷。所有人都默默埋首赶路,直至杀疯了的钢铁大猩猩跳了出来。 被改造得像是钢铁大猩猩的杀|手已经被芯片烧坏了脑子。他流着口水,“啊哇啊哇”地吼叫着一堆正常人根本没法理解的音节。 已经无法辨识出哪些是敌人的他如今连携带设备投影在他视网膜上的任务导航都看不懂。他只是平等地虐杀每一个他能够感知到的生物。 尽管沃夫和潘瑟撤离时已经尽可能地远离这疯子的发疯现场了。可这疯子还是追上了沃夫和潘瑟率领的队伍,试图开始又一场屠杀。 潘瑟被打飞出去,嘴里的尖牙都断了几颗。他呕着血连眼睛都睁不开,钢铁大猩猩却已经大步走来,一把揪住他的脑袋,将他提了起来。 要不是沃夫从钢铁大猩猩的身后给了他一枪,下一秒潘瑟的脑袋就会被捏碎。 只是沃夫的这一枪也没能对钢铁大猩猩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就跟摔炮炸在了铁板上一样。 幸运的是,和潘瑟不同,沃夫曾经是个私兵。丰富的战斗经验让沃夫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钢铁大猩猩的绝杀一击。 当然了,只是逃是打不倒敌人的。钢铁大猩猩会倒在众人的面前,倒在沃夫的脚下,全系还能动作的众人在潘瑟的提醒下发现沃夫将钢铁大猩猩当风筝放。每次沃夫快撑不住时总有人代替沃夫争取那么几秒的时间。 就这样,一行人轮番上阵,本就受芯片侵蚀的钢铁大猩猩终于被溜死在了街巷里。 “啊、啊……那、那个……” 一个令人感觉有些愚蠢的男声突兀地出现在满是血污的街道上。 一辆没有运载任何垃圾的垃圾车停在了满身疮痍的沃夫等人的面前。 垃圾车的驾驶座上探出来一个脑袋,那个脑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拾荒者丹。 丹的旁边,那里是拄着下巴的凯丽。 “是沃夫先生和潘瑟先生吗?” 丹挠挠脸,看看浑身流血、狼毛都被糊成褐色的沃夫,又看看被人半扛在背上,只 睁着一只眼睛的潘瑟。 “……唔,也不会是别人了。” 丹自言自语地跳下了车,将垃圾车的垃圾储藏箱打开。 “是丝诺先生让我们来接应你们的!” 时间回到丝诺接到伊芙讯息的不久后。 彼时丝诺已经将跟随他出逃的众人带至了一处贫民区,听闻丝诺要折回去接应沃夫和潘瑟,跟着丝诺到这里的亚人们都不同意。 “我们都已经信任你、跟着你到这儿了,你怎么能说抛下我们就抛下我们!?” 闯入此等对峙场面,看到飞机耳丝诺的正是凯丽与丹。 凯丽果然还是不怎么相信仿生人的话。在将药送到拾荒者同伴们的手中后,她趁着丹向拾荒者们转述伊芙的话语时,折返回了贫民区。 她打算回到市区看一看,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会像那个仿生人所说的那样发展。 丹发现凯丽不见了,第一时间就追着凯丽折返。他怕凯丽遇到不测,更怕自己会因为没有跟上凯丽而感到后悔。 他想,哪怕被凯丽骂多管闲事,也好过自己今后的每一天都活在“那时我为什么没有追上去?”的后悔里。 丝诺一行撞上丹和凯丽,最后的结果是丝诺继续带着众人往矿区撤,丹主动揽下了替丝诺去接应沃夫与潘瑟的工作。 凯丽对此也没有意见——丹有多老好人这件事,她早就清楚得不能更清楚了。事到如今他也懒得骂丹是狗拿耗子。毕竟丹如果不是这种老好人,他也不会跟着她折返回这种地方。 再退一步来讲,她要回市区亲眼看看情况和接应一批亚人并不冲突。不论看情况是顺便,还是接应亚人是顺便,反正这两件事都可以一并完成。 高材生潘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坐在垃圾车里的一天,哪怕他无数次自嘲地说等他进了VIP房,再出来时就会变成一滩死肉,被垃圾车运走。 想到现在自己坐在垃圾车里,却不是一滩死肉。不仅如此,这台垃圾车还将带着自己奔赴新的生活,他不禁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 亚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沃夫先咧了咧嘴巴,众人才噗嗤一下先后笑出来。 有人一笑就扯动了伤口,笑容变得狰狞。也有人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这一哭就停不下来。 还有人没笑两下就开始大声哽咽,最后捂着脸泪流如注。 他多想自己的好友此刻也坐在这辆垃圾车里啊。那样他就可以和他碰拳,和他庆祝彼此即将迎来的新生。 可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只因他的好友早已死在了俱乐部的VIP包间里。 “呜呜……多吉……呜呜……” 没有人嘲笑一个长着啄木鸟脑袋的大男人哭得这样大声、这么狼狈。所有人眼中都隐有热意。 长夜尚未结束,然而黑暗中,总有车灯照亮前路,总有车辆与脚步,在光中前行,并不止步。 第210章 赛博之城50我真正的名字是——…… 一点点红色的灯光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亮着,仿佛巨大的虫豸潜伏在暗夜中时不时地眨着自己多而密集的复眼。 这里是矿区。矿区里每一盏红色的灯都意味着灯光这里有一台正在进行着挖掘与收集作业的巨型机器。也意味着这些机器装有自带红外线瞄准的,预防偷窃与抢劫的火力武装。 一眼望过去,丝诺数不清前方有多少个红点。这让他两只耳朵耷拉下来成了飞机耳,还让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纵使知道前方有玛安娜等仿生人正在解除矿区的武装,从未踏进过矿区的丝诺仍然感到不安。 但比起眼前这未知的前路来,更让丝诺感到不安的是身后。 怀揣着不安,忐忑地回头,丝诺看向永夜之城-的方向。 今天的永夜之城似乎散发着比平时更耀目的光,这光在上空盘桓的黑烟与无人机的映衬下,愈发显得不吉利起来。 ——那仿佛是可燃金属熔断前最后的光芒。 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类……自称会帮他去西区看看的人类到哪里了,他们有没有真的去到西区,有没有在西区接应到沃夫和潘瑟…… 丝诺皱眉,脑子里充塞了太多的念头。但最后,这些念头仅仅化作了他用力一捏裤兜的动作。 丝诺的裤兜里装着药。是丹给他的药。 “进入矿区后,你们也需要这个吧?” 丹把能够抑制辐射侵蚀人体的药递给丝诺时是笑着的。 丹身后的凯丽虽然明显不赞同丹这种把宝贵的生存物资随意无偿送给他人的行为,可在这一刻,凯丽扭过了头去。她好像是在当自己没看到丹做了什么“蠢事”。 面对丝诺狐疑的眼神,丹只是挠挠脸说:“有人无偿给了我们这些药。” 因为是无偿得到的,所以无偿分出去也没毛病吧? 丹的眼神像是在这么说。 “如果仿生人能无偿帮助我们这些人类,那我们这些人类又为什么不能无偿帮助你们呢?啊、抱歉!我没有说你们不是人类的意思!” “我只是在学着伊芙……” 丹说起了自己捡到仿生人人头的过程,说起了给他药的海瑟,最后说到不久前伊芙透过那个仿生人的人头向他传递了“时机已到”的消息。 时间有限,很多事情丹都说得很笼统。 换作是过去,丝诺一定不会相信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然而,或许是因为丹表现得充满了傻气,不像有心眼会骗人的那种人。又或许,单纯只是因为丹提到了伊芙的-名字,“伊芙”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被提起时他眼中是清明而透亮的光,丝诺到底还是信任了丹。 伊芙—— 丝诺在脑海中呼唤着这个让他不断下落的人生有所转折的-名字。他握紧了双拳,向着那片仿佛即将淹没在黑暗里的城,献上祈愿。 你一定要平安啊。 …… 巨型机器人所到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尖叫混合着血液在空气中飞散。一个又一个的活人被巨大机器人造型的外骨骼撞倒、创飞,像被挤压变形的果酱小点心一样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让黏稠猩红的果酱肆意流淌。 伊芙追着那外骨骼,试图阻止这玩意儿的暴走。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为驾驶者的乔纳森连脑子都已经变成了两半,整个外骨骼的动作毫无章法,它有时候会像蜘蛛蝎子那样满地乱爬,有时候又会像猩猩那样起跳,再像猫那样四脚着地。 伊芙四肢使用的是机器人的部件,对上一般的商用仿生人,伊芙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优势。 在巨大机器人外表的外骨骼面前,伊芙的力量却是不值一提。 不过是几个照面之间,伊芙的一条手臂已经被巨大机器人外表的外骨骼给压断并扯掉了下来。为了追上不断在各栋高楼间跳来跳去,砸伤、砸死无数人的外骨骼,伊芙的两条腿也磨损得厉害。 眼见外骨骼驾驶舱里乔纳森的身体不断被医疗舱所修复,伊芙确信只靠物理上的力量,她很难在乔纳森被治好之前将乔纳森从外骨骼驾驶舱里拖出来。 算力能够吗? 伊芙瞥了一眼自己的算力分配情况。很快,她开始放弃自己的部分“分-身”,将引导永夜之城居民的工作更多地交给玛安娜以及海瑟。 玛安娜与海瑟也立刻理解了伊芙的意思,两人除了自己继续指挥转移,也开始寻找靠得住的同伴帮忙分担指挥、监督、探查的负担。 想要通过无线网络对乔纳森进行算力攻击有些难度。 一来是乔纳森的外骨骼很可能自断网络,只执行单机操作的逻辑。二来是伊芙的算力还差一点。 ——乔纳森搭乘的外骨骼之所以在它的驾驶者都变成了两瓣的情况下还能动,那是因为它搭载了高度的AI操作系统。这个系统与仿生人们使用的“拟人”逻辑不尽相同,但从功能上来说,这个系统会比仿生人更忠诚地执行自己被赋予的意义与逻辑。换而言之,它是更“聪明”的机器人。 想要以算力攻击突破这个系统的防御,对它进行行动瘫痪,伊芙还需要更加充沛的算力。 否则伊芙不仅没法停下这怪物般到处搞破坏的外骨骼,还会被算力攻击反噬,自己变成瘫痪的那个。 还能从哪里调集算力呢? 眼看着伤者越来越多,伊芙不自觉地皱起眉来。 为了保证每一个伤者都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不至于死亡,伊芙不得不把算力不断分去检索无人机、支配无人机,让搭载了医疗舱的无人机前去收治伤者。 倘若伊芙能收回这部分不断流逝的算力,她有很大的机会能瘫痪掉带着乔纳森逃跑的外骨骼。 问题在于一旦伊芙真的收回这部分算力,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就会有几十位、甚至上百位伤者死亡。 可如果伊芙不能尽快瘫痪乔纳森的外骨骼,那这幅巨大的外骨骼所造成的伤亡恐怕就不是几百人这点数量了。 伊芙现在所面临的困境与“一辆火车上有一百个乘客,然而火车前方的铁轨上被捆了五十名人质。拉下火车手刹火车上一百个乘客都会死,不拉铁轨上的五十名人质。”相差无几。 这也让她一向果决的判断有了些许的迟疑。 『我来帮忙!』 一个声音在伊芙的 耳边响起,原来是聂曼霓。 “你——” 伊芙微微愕然,因为现在的聂曼霓与其说是“阿克索”,不如说是网络里一段数据。 是的,聂曼霓放弃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如今“阿克索”这个身体只被她当作一个纯粹的、提供算力的服务器在使用。 被伊芙“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聂曼霓“嘿嘿”一笑:『救援的事就交给我吧!伊芙你只要专心做你的事就好!』 AI放弃对身体的控制权意味着身体遇到危险时AI毫无防御能力。被砸坏身体不用说,被人从体内直接抠出芯片也约等于死亡。 不破坏芯片,直接通过机体上的端口接上机体,也能断开AI与网络的连接,让AI如同囚犯那样被锁回芯片里。 说白了,聂曼霓现在的行为对她而言十分危险。一个不小心,她的意识、记忆连同人格都会被篡改、被抹削。 伊芙没有问聂曼霓“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没有问聂曼霓“你不会后悔吗?”。 她知道,这些问题在此刻都是矫情。 她现在该做的不是纠结聂曼霓的牺牲有多大,也不是去为聂曼霓的牺牲伤春悲秋。她该做的,是不辜负聂曼霓这份想要帮助她的心意。 “我可以问一句吗?” 『啊、啊?伊芙你在和我说话?呃……你想问什么?』 伊芙迅速地断开了与无人机们的连接。 而聂曼霓也十分完美地接手了每一台出动救援的无人机。 在约零点三秒的时间里,伊芙把情报同步给了聂曼霓,于是聂曼霓也知道该侵入哪家公司的网络,找出放在哪里的无人机,让无人机载着医疗舱飞向需要救治的每一个伤者。 “你真正的-名字。” 伊芙在夜色中高高跃起。这一跃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两腿零件的承受能力。 在她跳出去的那一刻,她的腿就在空中解体了。 有扭曲的、折断的零件在空中零落,而伊芙的身体也如同一枚炮-弹般冲向了乔纳森的外骨骼。 虽然现在的聂曼霓不过是一段数据。她既不是人类,也没有鼻子,可听到有人问她真正的-名字,她还是鼻酸了一下。 『聂曼霓……』 『我真正的-名字是,聂曼霓!』 伊芙翩然一笑。 “谢谢你,曼霓。” 透过无人机的眼睛,聂曼霓看到了这转瞬即逝如同月下优昙一般的笑容。 像是被雪花落在手心之上,又看着那片雪花瞬间消逝,聂曼霓有一瞬的怔愣。 下一瞬,伊芙手中短刀出刃。伊芙一刀将短刀捅进巨大机器人般的外骨骼缝隙里。 右手死死握住短刀,挂在外骨骼上如同破布飘零的伊芙开始通过网络对外骨骼的操作系统进行算力攻击。 果不其然。在伊芙的算力攻击开始后没多久,外骨骼的操作系统便自行下线,开始执行单机操作逻辑。 为了减轻体重,好不被外骨骼摔下去。伊芙干脆放弃了自己整个下半身的机体。 叮铃哐啷的响动里,只剩下胸膛、手臂与头颅的伊芙左手指尖打开,露出下面的接线口来。 物理的接驳使得外骨骼如同受了惊的青蛙那样乱蹦起来。0与1的数字世界之中,伊芙大刀劈向护卫着系统核心的绿色防御壁。 防御壁变化形态,从城墙幻化为大炮,朝着伊芙就突突开炮。 伊芙灵巧地闪躲腾挪,但大炮转瞬之间就进化成了激光炮。眼看着激光密密麻麻就要织成一张光网将伊芙射穿在其中,伊芙却忽然消失。 原来伊芙向防御系统输送了一段伪装代码。伪装代码之下又是一层特洛伊木马。 而木马之中,毫无疑问—— 伊芙的身形闪现出来,在她退后的这一瞬,防御系统像是被钢丝切割过的蛋糕,从大块变成小块,从小块化为碎渣,又从碎渣变成不断溃散消失的斑点。 防御系统被攻破了。 外骨骼的核心操作系统就在前方,只要伊芙一伸手就能够到。 可是就在伊芙向着那团由数字构成的逻辑伸手时,伊芙的身体被贯穿了。 伊芙愕然地瞧着那串代码。 那不是攻击代码,不是病毒代码。 那串代码不会分解她的意识,也不会让她激活自我毁灭程序。也因此,她大意了。 “这、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0-220 第211章 赛博之城55叶棠睁开了眼睛。…… 那是植入记忆的代码。 是将已经被擦除的数据还原回去的代码。 当这串代码开始消融在伊芙的身体里时,她挂在外骨骼上的仿生人身体透过机械的瞳孔对上了乔纳森那张因愤怒而歪斜扭曲的丑脸。 ——乔纳森已经找回了意识。 而他找回意识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伊芙作为人类的记忆还给她。 没错,他要看着这个站在仿生人一边,试图成为仿生人救世主的臭婆娘在发现自己是人类后世界观崩塌的模样! 他要她为自己曾试图杀人这件事愧疚、自责,最好再像古早的地球蠢蛋那样切腹谢罪! 毕竟,她可是为了硅胶铁块,差点剁了活生生的人啊! 她是杀人犯!哪怕不是杀人犯也是杀人未遂! 她是罪人! 是可耻可恨的人类之耻! 是人类中的背叛者! 她—— 伊芙,不,叶棠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她曾是一个被系统拐走的普通人。 因为她死活不肯听系统的话、按照系统的指示行动,系统洗掉了她脑海中“我是谁”、“我是什么来历”、“我今后想做什么”的记忆。 叶棠不想被洗去记忆,她抵抗得很厉害。 也是因为她抵抗得太厉害了,系统将清洗她记忆的过程变成了酷刑。 在那种像是没有尽头的痛苦中,叶棠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己的信念。最终,她还是保留下了一点记忆。 对名字的记忆。 自己是“叶棠”的记忆。 尽管除了名字之外的一切记忆都失去了,但至少叶棠还是留下了一样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这之后,叶棠就在系统的绑架下不停地穿梭于各个世界,履行着作为“恶毒女配”的义务,被迫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直到,叶棠利用BUG手撕了系统。 系统的毁灭并没有让叶棠变回普通人。她还是会一次次地在死去后穿越到下一个世界。 她在那些世界里成为将军、成为女帝,成为CEO、成为董事长。 她做过演员,当过模特儿,还曾是赛车手, 她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公众人物,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她有过爱人,有过伴侣。 她相信亲情,相信友情,相信爱情。 她品尝过爱情的甜,友情的酸,还感受过亲情带来的苦。 她做过别人的女儿,也自己当过母亲。 她有过很多可爱的女儿。 她在时间的长河里淌过一生又一生,终于,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累了。 那种无论怎么得到、怎么得到都会失去的空虚感在她心中蔓延,她开始想停下了。 可是她无法停下。 Theshowmustgoon. 她是一场秀。 她的生命不受她的控制。只要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她的故事,她的故事就必须进行下去。 她开始失去人类的身份。 她甚至开始失去自己是人类的实感。 终于有一天,她连实体都失去了。 她成了“AI”。 她成了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是活物的“活物”。 她是叶棠。 是再一次被强行删除过往记忆,也直到最后一刻仍努力记住“叶棠”这个名字的人类。 叶棠睁开了眼睛。 在她的上方,那里是狞笑着的乔纳森。 乔纳森试图在叶棠眼中找见恐慌,找见心虚,找见无所适从,找见茫然无措。 “来吧,叶棠,我的人类同胞——” 遗憾的是,回应乔纳森的,是一枪。 叶棠的金属手臂从手腕处断开,断开的手腕里是只能发射一次的能量枪。 叶棠这一枪,用尽了机体剩余的全部能量。 ——仿生人的能量储存块大多被设计得放置在腹部。这也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只有斗魁系列的腹部采用中空可视的设计。 叶棠为了减轻自重、断开下半身时的联结件时,她身体的能量块就随着下半身一起从空中坠-落了。 被击中的乔纳森像烤盘里的面包胚一样迅速鼓胀起来,随后“啪!”一声炸碎在了医疗舱里。 被射了个对穿的医疗舱虽然还能使用,但它的使用者已经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马赛克,别说医疗舱做不到肉白骨活死人,就算医疗舱做得到,随着外骨骼被叶棠这一枪打穿了操作台,整个外骨骼都开始失去活动能力,并即将爆-炸。 只剩下上半身的叶棠因为用尽了能量,已经不能动了。 她比外骨骼更先坠-落下去。而那巨大的外骨骼如同烟花一般,炸裂在了夜空之中。 笑看着巨大的金属外骨骼化为碎块朝下散落,叶棠的视野消失在一大块碎片朝她撞来的这个刹那。 “……!” 聂曼霓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这让她迅速地回过神来,也让她不安地骇入更多的无人机系统里,试图让这成千上万的眼睛替她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聂曼霓看到了盛开在空中的那一朵“烟火”。 却也看到满屏的警报。 嘟呜嘟呜嘟呜—— 刺耳的警报声与象征着最高级危险的红字布满了聂曼霓的所有感官。 如果聂曼霓还有身体,她的身体一定会摇摇欲坠地流下汗来。 “伊甸园”的前进速度改变了。 不仅如此,“伊甸园”的行进轨道,也改变了。 伴随着“伊甸园”偏离平时使用的固有轨道,“伊甸园”内也开始有巨大的能量在汇聚、汇聚,不断汇聚…… 六小时后……不,是五小时、四小时、三个半小时后—— 那股能量会达到顶峰。 这也就是说。 永夜之城会被星舰遗产,直接连根拔起。 聂曼霓几乎无法喘息,她花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该联系最可靠的那个人。 “伊芙……” “得联络伊芙才行……” 可是,聂曼霓联系不上伊芙。 不仅如此,伊芙的整个信号都消失了。 “怎么会……” 对着显示为“LOST”的搜索结果,聂曼霓倒抽一口冷气。 …… 艾伦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先前被他护在身后的薇薇安尖叫着被几个男人拖了出去。 “不要……!!” 柔弱不能自理的“贵族夫人”涕泪横流,她的泪水却不是为自己而流。 “不要动我的艾伦!不要打他!你们住手!!” 逃出上东区后,艾伦和薇薇安向着矿区前进。 由于艾伦与伊芙、也就是叶棠有过事先约定,仿生人这边给了艾伦与薇薇安极大的方便。 两人在前来接应的仿生人的协助下很快就进入了矿区的范围。艾伦将自己重要的配件给了叶棠,薇薇安又是纯正的肉-体凡胎。这样一段路已经足够耗尽艾伦的能量与薇薇安的体力。 一行人在矿区边休息充能,不料却遭到了人类的袭击。 “这些仿生人果然带着不少值钱货!” 从仿生人身上搜出大量药品与仿生人用的能量块的男人吹了声口哨,乐呵呵地踩碎了仿生人头部的AI芯片。 他们一行人之所以会在矿区周边出没,并不是因为相信了聂曼霓的话。 相反,他们是觉得聂曼霓发出的警告极其可笑,认为信了这些警告的人都是白痴,所以才来狩猎白痴的。 让这些强盗没想到的是,来到矿区附近时他们最先遇到的不是愚蠢又胆小的出逃白痴,而是怀揣着大量药物、正在向矿区内运送食物与水的仿生人。 这些仿生人天真地向他们询问,他们是否是要前往矿区避难的人。这伙强盗随口说是,仿生人们便不疑有他地带上了他们。 结果可想而知,这伙强盗袭击了仿生人,抢走了仿生人们正在运送的资源。 尔后,这伙强盗就蹲守在刚进入矿区的地方,准备继续下一次的袭击。 不巧,艾伦和薇薇安这一行正好撞上了这群强盗。 “呿,那些东西算什么!还是这个值钱!” 另一个男人猥琐地笑着在薇薇安脸上揩了把油:“这长相可不是咱们这种平民能有的!快看她的皮肤……呵呵,纯种的白人!这娘们儿是上东区的-名流!” 说罢男人掏出刀来,先是挽了个刀花,随后一刀划开了薇薇安的衣物。 小刀停在金属皮带扣上,刀尖在薇薇安的小腹上留下一个血点。 “趁新鲜,我们先玩儿!玩烂了再把她卖掉!上东区的娘们,就算烂掉了也绝对能卖出高价吧!?” 收回刀的男人带着淫-邪的表情舔了舔小刀上薇薇安的血。 薇薇安颤抖不已,下意识地瑟缩起身体,看着像是随时都会碎掉。 可是她很快就露出坚毅的眼 神,也不再拿手环胸。 “我、我可以陪你们……但、但是请你们放、放了艾伦……” “那是我的孩子……” 哆哆嗦嗦地说完,薇薇安焦急地看向了地上生死不知的艾伦。 她明白,她真的明白,仿生人只要不伤到AI芯片,就不会“死去”。艾伦不会有事的,她不会让艾伦有事的…… 可是薇薇安的心脏还是不安得犹如擂鼓。 没有办法。躺在那里的,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是唯一的亲人,也是她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孩子?” 男人们一起看着薇薇安,随后哄堂大笑。 “这婆娘居然说仿生人是她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臭婆娘疯了吧哈哈哈!” “不疯怎么可能从上东区出来还跑来这种地方啊?” 大笑声此起彼伏,随后一只肥腻的手抓住了薇薇安的下巴。 “说到那个仿生人……” 又丑又肥的脸上是贼眉鼠眼与油腻恶心的笑。 “那是特殊的爱玩机型吧?” “什么人会花那么多的钱订购一个孩童外表的爱玩机型还把它当作自己的孩子?” “你们上东区以外的地方,可是天天都有人类孩子因为吃不起饭而饿死呢!” “想要孩子你不会自己生吗?不会生起码也捡一个真正的孩子来养吧!我看你根本就是个有特殊爱好的恋-童癖……”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哄笑起来。 末了薇薇安被揪起长发,被迫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来。 “今天本大爷和我这帮兄弟们就大发慈悲,赏你一个真正的孩子——” 第212章 赛博之城56我们之所以为人的理由…… 最初确实是在找一个替代品。 一个代替自己死去孩子的替代品。 但其实,薇薇安自己是知道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没有代替品。 也正因为如此,薇薇安才拒绝与丈夫再生一个孩子——那男人竟然说:“不就是孩子吗!?你再为我生一个孩子不就好了!?” 那个男人根本不明白、也永远不可能明白,她渴望的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一份与这个世界的连接。 作为一个只有联姻这点用处的“豌豆公主”,从来没有人对薇薇安抱有联姻以外的期待。哪怕是在自己家,哪怕是在父母的面前,薇薇安也会生出一种自己是无根浮萍的错觉。 她觉得自己是一滴油点,怎么都融不入这个水做的世界里。她总是漂浮在这个世界浅层的地方,她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落脚的安心感。 所以她渴望孩子。 ——如果这个世界和她没有连接,那她主动去创造一个连接不就好了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理解她,那她主动去创造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不就好了吗? 于是借着联姻,借着怀孕,借着生子,薇薇安似乎找到了自己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 可是那个孩子死了。 艾伦死去了。 抱着那孩子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神志崩溃的薇薇安感觉自己又飘了起来。 她的灵魂开始脱离肉-体,她的理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情绪。 她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能够容纳她的地方了。 只是,又一个艾伦走进了她的生活。 她再一次因为“艾伦”成为了“母亲”。 小小手掐在了男人的小腿上。 那只手因为超载过热,此时表层包覆的硅胶溶化,只露出里面形如烙铁的钢铁指节。 “放开……!” 艾伦仍然趴在地上,一只眼睛损坏的他故意让自己的机体因短路而超载,又因超载而过热。 他的手一碰到男人的小腿就让撕扯着薇薇安衣服的男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瞬间,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不许你们、伤害她……” “我不许你们……!伤害我的妈妈!!” 艾伦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虽然他不是人类,只是仿照人类外型制造出的假(仿生)货(人)。 虽然他清楚自己的“感情”完全是人工编码的产物,而“感情”这种东西,在现实的面前是最无用的存在。 可是没办法呀。 他已经当自己是人类了。 他已经产生了“感情”这种他自知无用、多余,甚至可能是虚伪的数据。 他要遵照他的心去行事。 他想要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的!你这——!!” 男人们愤怒地咆哮着。 小腿被烫坏的男人跌坐在地上,用另一只完好的腿去踹踢艾伦。其他男人则不约而同地摸出武器。小刀、电-击-棒、甩-棍顿时都要朝着艾伦落下。 也是在这一刻,薇薇安忽然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皮带。 皮带从一个男人的背后缠住了他的脖颈,薇薇安双手用力,死死勒紧。 男人拼命挣扎着,见甩不脱薇薇安,又一个猛仰,头槌砸向薇薇安的脑门。 薇薇安到底只接受过虚拟的防身术教育,她没能躲过男人的头槌,鼻血霎时间流了出来。 然而突如其来的攻击与剧烈的头晕疼痛并没有让薇薇安松手。无所谓自己是否已经衣不蔽体,也无所谓自己是否早已失去了属于贵妇人的体面。薇薇安双-腿卡在男人腰间,竟然以一种树袋熊的姿势挂在了男人的身后。 体重加重力的作用下,男人脖子上那条皮带已经勒进了他的肉里,勒得他脖子连同面庞寸寸涨红,整个人几近抽搐地口吐白沫起来。 “救、救——” 男人踉跄着,双手无意识地朝前扒拉。眼前一阵阵发白的他没能看到就在其他男人想要转回头来帮他的这一刻,艾伦又烫伤了几人的腿脚。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 薇薇安与艾伦的偷袭只是因为出其不意而产生的效果。不过片刻的功夫,被薇薇安勒得差点窒息的男人已经被同伴解救下来,薇薇安与艾伦也都被按在地上暴揍。 “杀了她们!!!” 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先喊了一声,雨般的拳头打在薇薇安与艾伦的身上。 明明视野已经被血糊成一团,薇薇安仍是笑了。 这一刻她的世界是安静的。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和她对视的艾伦。 艾伦的头部已经被男人们打得裂出一道缝隙,缝隙间隐约可见安置在那其中的芯片。 但艾伦也在笑。 凝视着薇薇安,凝视着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女人,笑了。 ——艾伦,你知道吗?妈妈不是因为生了你才成为妈妈-的。 ……不对,应该这么说。 妈妈是在意识到“你是我的孩子”时,成了妈妈-的。 带血的指尖握住艾伦钢铁所打造的指骨,薇薇安欣慰地闭上了眼。 幸好这一次,妈妈没有来晚一步。 一个男人冲着艾伦的脑袋抬起了脚。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摧毁艾伦的AI芯片。 在芯片被完全摧毁前,艾伦以无线网络发送出了一段简短的讯息。 ——你知道吗?伊芙,我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仿生人真的是可以有“生命”的。 当我们有了“情绪”。 当我们有了“感觉”。 当我们开始追寻某种“感情”。 当我们开始追寻连接…… 当我们和某个人、和某个存在因为“感情”被联系在一起。 我们就不再只是冰冷的钢铁与硅胶。 我们获得了“灵魂”。 我们得到了“爱”。 我们…… 成为了“人”。 第213章 赛博之城57你为什么在这里? 砰! 一声枪响搅乱无尽夜色,施暴的男人们愕然缩头,又在下一秒本能地朝着四周看去,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要用脚踩碎艾伦AI芯片的男人 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载着沃夫、潘瑟等人的垃圾车疾驰而来,为了让丹有休息时间、和丹换了班的凯丽一脚油门踩下去,卡车的引擎霎时间发出兽咆般的轰鸣。 强光如锐利的锋刃,猛然撕开了浓稠如墨的黑暗。围殴薇薇安与艾伦的男人们被那刺眼的强光晃了眼睛,惊惶地四散奔逃起来。 凯丽哪里会让这些人轻易逃走?她猛打方向盘,垃圾车“砰!”一声撞得其中两个男人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下。 ——作为女性拾荒者组织的首领,凯丽的战斗能力相当强。即便是在无光的黑暗里,她也有非常优秀的视力。更别提此时凯丽驾驶的垃圾车上还装着两个完好无损的大前灯。 方才跑去后面和亚人们说话的丹敲了敲驾驶座后面的铁板,随后他从后面探出头来,朝着驾驶座上的凯丽喊亚人们顺着风声听到了前面有斗殴的声音和女人的惨叫。 凯丽二话不说改了道。 砰! 随着凯丽把车停下,枪声清脆地又响过几声。 每次枪响过后,总有奔逃的男人一头栽倒在地,脑袋上还被开了个正在汩汩流血的大洞。 “这枪法……” 潘瑟侧头看了身旁的沃夫一眼。 沃夫点点头,认同了潘瑟的想法。 对,开枪的既不是潘瑟也不是沃夫。沃夫虽然是个身手颇佳的前佣兵,可先前用风筝战法溜死钢铁大猩猩时他受了不少的伤。哪怕亚人的恢复力再是惊人,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没法让沃夫完全恢复。 潘瑟是很擅长运动是没错,可他没被改造之前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高材生。一片漆黑里还对人进行精准的爆头狙击,这种事情就别指望他了。 一狼一豹对视一眼,随后两人都发出长长的叹息。 “喂喂喂,你们都叹气什么啊?” 车下,先跳下车去的凯丽与丹已经扶起了薇薇安与艾伦。 凯丽见过、也救过太多惨遭暴力的女性,她对薇薇安的救治十分迅速、也十分准确。 而丹,对曾经从事过仿生人维护与维修的他而言,艾伦碰上的问题并不大。 朝着沃夫与潘瑟搭话的自然不是正在救治与被救治的这四人。 搭话的是那只一看就让人感到轻浮的狐狸。 “佛克斯……” 被沃夫喊出大名的佛克斯骑在一辆军用摩托上,右爪两指并拢,朝着沃夫比划了个帅气的wink。 仿佛是被佛克斯身上冒出的星星砸中了脑门儿,沃夫头痛般虚眯起眼睛。 在西区的时候,他和潘瑟专注于帮助仿生人们改写他们的底层逻辑。鉴于亚人伙伴对于是否离开西区各有选择,即便发现佛克斯不见了,潘瑟也没放在心上。 而沃夫,他对佛克斯的过去知道得更详细一些。他只当离开的佛克斯是去报仇雪恨去了。 然而这小子这会儿出现在了这里。这也就是说—— “你带人去解除矿区的防御了?” “YES~” 佛克斯骄傲地一挺胸膛。 他的身后,还有几位同样骑着摩托的亚人也停在那里。这些亚人见佛克斯和沃夫认识,便没打算详细询问沃夫等人的身份。 “现在矿区的武装已经被我们解除了百分之八十。一般民众就算逃入矿区也不会被识别为偷矿贼,被安保机器人追杀了。” 佛克斯说得轻松,深知矿区的安保武装有多强火力的沃夫与潘瑟却是心中一紧又一松。 仅是因为他们能够想象佛克斯与他带领的小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做到了解除矿区百分之八十的安保武装。 松则是因为解除矿区百分之八十的安保武装意味着矿区能收容更多从永夜之城逃出来的人了。 ——要不是佛克斯一脸“不要客气快夸赞我吧!”的欠扁表情,沃夫和潘瑟都要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了。 “你个混蛋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老伙计们重聚,气氛正好的当口,凯丽发出了一声惊叫。 原来是趁着凯丽给薇薇安包扎好头部的伤口,视线从薇薇安身上挪开的这一秒,有人一把拽起了薇薇安,将她当成肉盾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让开!都给我让开!否则我就杀了她!宰了这女人!!” 满脸是血的男人显然是刚才被凯丽用卡车撞倒在地的两个男人之一。 另一个被撞的男人四肢扭曲地瘫在地上,早已没了生命体征。也因此凯丽等人从未想过被撞伤的其中一人还能生龙活虎地爬起来,并挟持受伤的薇薇安。 男人一使力,手上的小刀就没入薇薇安的脖子。 鲜血淅淅沥沥地从那一指宽开口处涌出,染红了男人的手。 睁着眼睛,薇薇安的意识还算清醒。可是她太虚弱了,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反击。 “我们可以让开,前提条件是你不许再动她了!” 凯丽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一只手无声探到腿边,想要摸出飞刀趁其不备给对面一下。 可男人没有错过凯丽那幅度微小的动作。 他呲着满口黄牙,暴躁地喷出口水:“让开!!!!!都说了让你们让开!!!!!!我真的会杀了她!!!!!!” 说罢不等凯丽反应,男人手里的小刀又要往薇薇安颈动脉的方向割下一厘米。 吼——!! 狼咆震动空气。可怕的啸叫带着极致的杀意,如同钢刀刮过人的鼓膜,震得人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所有人,包括和沃夫是老相识的佛克斯都没见过沃夫这么狰狞的模样。 此时的沃夫,早已没有了平时的老练与镇定,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高高隆起,手臂上与胸腹上更是有狼毛都遮掩不住的青筋大股大股地浮现出来。 狼口张大,能够窥见其中猩红的长舌与森白獠牙。沃夫的口中喷吐出白色的浊气,他正试图用大口喘息这个行为来平复自己的怒气。 男人被沃夫的杀气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让脚下后退了半步。也是这半步让男人失去了平衡。 男人脚下一绊,栽倒在地。他手中的小刀也顺势掉落,带着血沾了满地的泥土。 凯丽毫不犹疑,她身形矫健地冲了出去,一把抢回了正在大量失血的薇薇安。 男人还想跑,可他刚从地上爬起,就被沃夫的狼腿一脚踩回了地上。 “科尔,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人在沃夫的脚下挣扎着,当他听到“科尔”这个名字时,他的挣扎停下了。 “梅格妮在哪里?小阿什莉呢?” 惊恐、夹杂着难以置信,男人、也就是沃夫口中的科尔半扭过身体,似乎终于通过那两个被他遗忘许久的-名字,认出了熟悉的声音。 “利文……?” …… 利文施密特在失去名字变成“沃夫”前曾是佣兵。 他有一个青梅,一个竹马。 青梅叫作梅格妮,竹马叫作科尔。他们三个人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儿,也因此,在孤儿院里,他们成了彼此的兄弟姐妹。 利文是三人里最年长的大哥。梅格妮则是扮演着利文的贴心妹妹,爱管闲事的科尔姐姐。 三人里年纪最小的科尔每三天就要抱怨一次利文和梅格妮当他是孩子,可他明明只小他们两岁而已。 三个人凑在一起吵吵闹闹,不知不觉间吵吵闹闹的日子就这么被他们过了二十几年。 率先成年的利文去做了雇佣兵。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雇佣兵、杀-手和打手是他这种出身的人能够最快得到大笔金钱的途径。而利文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远超常人,用雇佣兵同伴的话来说,他“天生就是适合吃这碗饭”的人。 利文没想到梅格妮会被配属到自己的小队——梅格妮的梦想是做医生。利文正是为了供她去医学院读书、供科尔上大学,这才做了雇佣兵的。 “对不起啊,我说谎了。其实我没去医学院读书,我读了护士学校。” 在这个富人大多用医疗舱解决问题,穷人没钱进医院享受治疗与护理的世界。护士几乎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作为医疗兵加入雇佣兵的队伍里,为雇佣兵进行最基础的治疗与包扎。 护士学校只是短期学校,其文凭的含金量和医学院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梅格妮的选择无异于是告诉利文: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利文瞒着她偷偷做了雇佣兵,而她不愿意他一个人在外面卖命,而她毫发无损地躲在他的身后享受他的庇荫。 利文能说什么呢? 只能狠狠地骂了梅格妮一顿,然后继续对着笑嘻嘻的梅格妮束手无策。 “任务开始后你好好地躲在我身后!” 假装凶狠地转过头去,再也不理梅格妮,利文心中却是泛起酸涩的甜蜜。 是的,他喜欢梅格妮,他爱梅格妮。 他早就明白自己胸腔里的心脏为什么在他注视梅格妮时跳动得格外剧烈,他只是一直不肯承认、不敢承认,也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心意。 利文害怕自己一个人会毁掉原本住着三个人的家。 一次次出生入死,一次次生死相伴。有时候利文会觉得自己亏欠梅格妮,他总觉得他不该让她和他一起在枪林弹雨里冒险,可每次想到梅格妮,他又总能撑着最后一口气杀出重围。 每次被梅格妮扶着进入雇主赏给佣兵使用的老旧医疗舱里时,利文总是有些 飘飘然——无视服装和他狼狈的模样的话,他和梅格妮挽着手走入纯白空间里的画面,难道不像是他们在举行地球婚礼,走进所谓的“教堂”里吗? 遗憾的是,利文也只敢在脑子不大清醒的这种时候去幻想一下和梅格妮的婚礼。 他知道,梅格妮和科尔是一对。 从很早以前、大约是青春期的时候开始,梅格妮和科尔就是一对。 他作为“兄长”一直守望着这两人,今后也会默默地继续守望这两人。 科尔的爆发是在利文-做佣兵的第五年。 “我受不了了!我不想再一个人花着你们用血肉挣来的钱逍遥快活了!” “你们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能、怎么能什么都不为你们做的独善其身……!!” 向来要强的科尔竟然在人前掉了眼泪,还是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这让利文诧异,诧异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对不起科尔。 他从来没问过科尔想要什么。只是觉得大学好,就强硬地逼着科尔去考大学,去上大学。 现在,科尔已经是个有判断能力的成年男性了。他不该再对科尔的人生指手画脚,是时候,他该放手让科尔选择他自己的未来了。 第214章 赛博之城58后悔。 利文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哪怕他作为佣兵而死。 利文也相信,自己可以永远保护梅格妮和科尔。 只是—— “……不,我不明白,科尔。你的意思是说,你欠了人很多钱?为什么?” 利文抱着手臂,忍不住蹙眉。 姑且不论谁赚得多,谁赚得少这种问题,自从科尔也成了他佣兵小队的一员,三个人的家里就再也没有谁是谁的“拖油瓶”。 总之三人份的薪水虽不足以让人过上豪华奢侈的生活,但丰衣足食是做得到的。 “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利文……” 科尔抱着头,声音哽咽。末了他忽然仰头看向利文:“帮帮我、利文。求求你……!帮我这一次就好,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也是想给梅格妮更好的生活,这才会去赌博……我们就要结婚了啊!!在这种关头,我……!!” 科尔说着说着就哭了。 利文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 他像是被人用石头砸了后脑勺。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茫然。随后整个人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连耳边听到的都全是杂乱的回声。 结婚?科尔和梅格妮要结婚了? 他们什么时候决定结婚的?为什么没有跟他说呢? 不、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科尔不是说了吗?他需要帮助。 他需要他这个哥哥的帮助。 身为这个家的长兄,作为看着梅格妮和科尔一点点长大的家长……他,必须帮科尔。 “……好吧。” “你欠了多少?我替你还。” 利文看着科尔的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他开始相信自己做得是对的。 “真的!?” 科尔扑了过来。 他激动地扒拉着利文的手,随后又拥抱他。 “噢!利文、利文!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我就知道!你是我大哥!永远都是我最尊敬的大哥!!” 被科尔勾肩搭背地拉去喝酒。喝到醉醺醺的利文把科尔扛回家时在门前撞见了等着二人回家的梅格妮。 梅格妮已经不再是利文记忆里那个腼腆的小女孩了。 此刻的她戴着无框眼镜,身穿背心与热裤,因为是接到利文的联络后匆忙起身的,她只随意披了件睡袍当外套,腰带也系得松松垮垮没有形状。 “抱歉利文……科尔他就是这样,永远都这么像小孩子。” 利文扛着科尔,梅格妮给他们开门。 走在前面的她长发摇曳,那一头红发在夜色里呈现出葡萄酒般令人心醉的色彩。 即便利文其实只在资料里看过、而没有实际喝过葡萄酒这种地球时代才较为普遍、如今已是有价无市的奢侈品,他也能够想象葡萄酒给人带来的微醺与燥热。 “没事、没什么……” 梅格妮身上淡淡的香气被风送到利文的鼻尖,这一瞬,利文仿佛嗅到了鲜妍的玫瑰。 也是在这一瞬,利文仿佛被玫瑰的尖刺所伤,心中流血不止。 在梅格妮与科尔来到孤儿院以前,他是一个人。 现在,他又要变回一个人了。 “婚礼时,要挽着我出场吗?” 地球的风俗,婚礼时,新娘会挽着父亲的胳膊出场,再由父亲将新娘的手放到新郎的手里。 新娘没有父亲的情况下,则会由新娘的男性长辈、男性亲属来扮演父亲的角色。 梅格妮一直都很憧憬地球文化,也因此利文才会受她的影响学习了地球的婚礼习俗,知道了“葡萄酒”这种东西的存在。 作为没能被梅格妮爱上的那个失败者,利文是没法亲手送梅格妮一场地球式婚礼的。但他想,至少婚礼开始的前五分钟,他可以站在父亲兄长的位置上,将梅格妮托付给她爱的人。 这会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被她挽住胳膊。 即便如此,利文也想祝福梅格妮和与科尔,自己亲爱的弟弟与妹妹。 梅格妮明亮的眼睛朝着利文看了过来,她咯咯轻笑:“好啊!” 在梅格妮看来,那天科尔找利文出去喝酒,仅仅是为了坦白他们即将结婚,并且为了结婚打算搬出去。 她并不知道科尔去赌博,不仅输光了他们二人的积蓄、还让利文替他偿还大笔债务的事情。 而利文,为了梅格妮的幸福,他决定为科尔保守秘密。 ——他不想成为破坏者,破坏梅格妮与科尔即将到来的甜蜜新婚。 他不想被梅格妮讨厌、不想被科尔记恨,他仍然想做他们的大哥。 当然也因为,梅格妮幸福的笑容像是灼烧般印在他的眼底,让他无法忘记那种打从心底涌出的、饱含着痛苦却也深深欣慰的感受。 那时,在那个夜里,在那个三人合住的家中,在场的三个人都以为在前方等待着梅格妮与科尔的会是幸福、喜悦,以及希望。 直至—— “为什么你又去赌了,科尔?!” 利文攥紧科尔的领口,几乎要将科尔从地上拎起来。两人的脚下,那里是一堆飞散的催缴单。 这些催缴单来自各种机构,有的是一般的市政机构,但更多的是一些背后站着**势力的高利贷。 由于科尔迟迟不缴纳利息也还不上本金,这些催缴单便被投递机器送到了作为科尔紧急联系人的利文那里。利文这才知道科尔又又又欠了债。 而这仅仅是科尔与梅格妮结婚后的第二个年头。 不过是一年的功夫,科尔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有大学时那种风华正茂的青春气质,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一向挺得笔直的脊梁也在不知不觉中弯了下去。 “我、我也是为了给梅格妮换个大点的房子啊……!” 科尔涕泗横流,整个人像孩童般发着抖。 “梅格妮怀着孕,她马上就要做妈妈了……我不能让她住在这种地方啊……!我怎么能让她和我的孩子住在贫民窟里呢?” 理智告诉利文,他应该痛斥科尔:“既然你都知道孕妇不该生活在贫民窟这种见鬼的地方,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梅格妮来找我呢?我们三个人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租个院子,住在北区,或者南区。” 又或者他可以说:“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地把做佣兵的钱积攒下来?梅格妮也有积蓄的吧?你们哪怕是去西区附近住,也好过 两个人挤在贫民窟里!” 但利文说不出口。 因为他理解科尔的焦躁。 科尔比他和梅格妮更晚做雇佣兵,很多活计都不是那么熟练。又因为体力体格都不如其他佣兵,得到的薪水往往要比其他人低。 可科尔也有他的自尊心。他不想对年长的他或是梅格妮开口,也是因为不想又被他们二人当无用的小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拖油瓶看。 “……这次我不会原谅你。” 利文松开了科尔的领口,科尔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梅格妮暂时由我来照顾。……她已经快生了,现在经不起折腾。” “你,去把欠的钱还掉。所有、全部,都给我还掉。” 利文说着,从自己的携带终端上给科尔转了一大笔钱。 这是他这些年来做雇佣兵做攒下的所有钱。 科尔从震惊、难过、难以置信中恢复过来。他的脸上重又出现惊喜的笑容,大悲大喜扭曲得他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像打翻了所有色彩的调色盘,看起来一塌糊涂。 卧室那边传来了梅格妮痛苦的呻|吟。 这让利文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向了梅格妮所在的卧室。 即将临盆的痛苦让梅格妮神志不清。她哀嚎着蜷缩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抽搐那样扭动着身体,撕抠着可以抓住的任何事物,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咬住利文抱她上车的臂膀。 有钱人一个响指就能让无人机载着医疗舱飞到自己的面前。 没钱的人想要得到急救却犹如登天般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听说梅格妮是难产时,利文差点无法呼吸。 好在最终,梅格妮从鬼门关里走了出来。她和宝宝都平平安安。 孩子被取名为阿什莉(Ashley)。 梅格妮希望她的孩子可以像梣树(Ash)一样向着更高的地方、以可靠的姿态无畏生长。 梅格妮还希望利文成为阿什莉的教父。 利文没有马上答应梅格妮,他说想要考虑一下。 利文之所以会犹豫,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梅格妮和科尔的孩子。正相反,光是看一眼那小小、连眼皮都睁不开的孩子,他心中就会升起无限温柔。 利文无法马上答应梅格妮,那是因为利文害怕自己越界。他害怕自己对梅格妮的感情被科尔看穿,更怕自己的介入会使得科尔心生芥蒂,三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再帮我一次吧,利文。” 科尔再次出现在利文面前时,他并不是一个人。 几十个帮派成员笑嘻嘻地或站或坐在利文家的客厅内。他们手里有蝴|蝶|刀、有电|击|枪,当然也有球棒与甩|棍。 男人们不着痕迹地朝着利文靠拢,将利文团团包围在其中。 科尔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右边脸颊也高高肿起,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科尔抖着手发过来一份电子文书,那是一份人体实验同意书。 ——从利文那里拿到钱后,科尔没去还债。 他再一次踏足了地下赌场。 他想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他想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去见妻子梅格妮,还有他刚刚出世的孩子。 他不想欠利文的。 ……他想把钱砸利文脸上,告诉他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少在我面前装大哥样。 于是,科尔又一次输掉了一切。 甚至输掉了自己的人生与未来。 “代替我去参加人体实验吧,利文!你身体素质那么好,一定能挺过来的……!不像我……” 科尔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右脸高高肿起的他死死地抓着利文的衣服恳求着。 见利文始终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科尔的音量逐渐拔高:“还是说利文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吗!?” 说到这里,科尔忽然了悟般嘿然惨笑:“对……也对……我死了,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对你全是好处吗?” 他伸出食指,用食指戳着利文的胸膛:“你喜欢梅格妮吧?你一直都爱着她吧?你一定很想从我怀里把她抢走对不对?看见我们接吻可把你气坏了吧?你牙齿咬碎了几颗?嗯?说啊!看到梅格妮变成寡妇你很开心吧!?阿什莉没了父亲你不是正好可以当阿什莉的父亲吗!?” 手指一下一下戳着利文的胸口,科尔的用力之大让利文的身体都有些许的摇晃。 “伪君子!利文你这个伪君子!” “你这个图谋他人|妻子的阴沟老鼠。” “你这个想要玷污妹妹的变态——” “够了!!” 利文的咆哮回荡在空气里。 尽管他有太多的话想说能说要说,可最终他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签署了那份人体实验同意书。 利文这么做并不是被科尔激得丧失了理智。 也不是因为被科尔看穿了他对梅格妮的爱恋,所以无地自容想要从梅格妮的面前消失。 利文只是想到了梅格妮的将来,想到了阿什莉的将来。 如果他不代替科尔去做人体实验,那么梅格妮新婚一年就要失去丈夫,阿什莉刚出生就会没了父亲。 没有亲人的苦和得到亲人手的甜,生长于孤儿院的利文最清楚不过。他没法在有能力可以救科尔的情况下放弃科尔,让梅格妮痛苦,让阿什莉的人生有所缺憾。 “如你所说,科尔,这是最后一次。” 利文主动抬起双手,任由**成员给他戴上了电子镣铐。 “以后我没法再帮你擦屁|股。” 所以好好反省。好好对待梅格妮。 好好养大阿什莉吧,科尔。 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名为“利文”的雇佣兵。 唯有实验室里多了一只被取名为“沃夫”的野兽。 “回答我!科尔!!” 狼爪拽起男人的衣领,沃夫从地上将身上沾满薇薇安血液的科尔提了起来。 “如果你在这里,那梅格妮和阿什莉——” 眼珠在科尔的眼眶里乱转,一次也没有和沃夫对上视线的科尔结结巴巴:“她们、她们都很好……” “放屁!!” 凯丽眼都红了。 她指着科尔,恨声道:“你明明把她们卖给了食人魔!!” “食人……!” 佛克斯到抽一口冷气。 “魔……” 丹更是后背一凉,想起了那件促使女性拾荒者们联合起来建立了只属于女性拾荒者的组织的事。 第215章 赛博之城59堕为怪物。 拾荒者是一个容易受到袭击的群体,女性拾荒者尤甚。 有人袭击拾荒者只是为了取乐。而有些人更恶劣,那就是食人魔。 利文被**带走后,他的其他财产,例如房产、装备、药剂等等可以变现的东西都转让给了梅格妮。 遗憾的是,梅格妮出院后才发现这个事实。这个时候她再去找利文,已经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科尔当然不会告诉梅格妮利文的失踪皆是由他引起的。他只是温柔地安慰着妻子,像个好好丈夫一样每天都逗她开心,然后对她说出一些猜测,比如利文是去执行什么危险的秘密任务,说不定任务结束他就回来了。又比如利文说不定是在很危险的任务里去世了,所以才迟迟没有联络他们夫妻俩。 梅格妮虽对科尔的话有所怀疑,但她也找不到关于利文失踪的其他线索。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 此前连自个儿都输了出去、差点儿就要被拖去做人体实验的科尔终于夹不住他那条黑色的尾巴,他又一次故态复萌,开始赌了。 梅格妮制止了科尔许多次。科尔一开始还听两句劝,后来就开始对梅格妮拳打脚踢,连带着对阿什莉也是巴掌伺-候。 阿什莉的乳牙提前掉下,就是被科尔一巴掌扇下来的。 “他们一家人沦落成拾荒者时,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孩子,她们浑身是伤……!身上一寸好肉都没有!” 凯丽还记得那个孩子。 阿什莉,她怎么可能会忘了她呢? 她是第一个给她糖的人。 而她身上明明也就剩那么一颗糖而已。 『……你肚子饿吗?』 对着蓬头垢面肚子咕咕乱叫、偏偏又因为身材瘦小没能挤进大人们的队伍里抢垃圾的凯丽,那孩子伸出了手。 她手里那颗奶糖只一瞬就被凯丽抢过来塞到嘴里,凯丽甚至都记不得那是一颗什么味道的糖了。 她只记得她当时想着这大小姐一看就是没拾过荒的。她可真是愚蠢,在这种连恶心的虫子都能被视为珍馐佳肴的狗-屎地方,怎么会有人拱手让出自己的食物,这位大小姐真是不知道食物的可贵…… 可当她对上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她脸上那两个圆圆的小梨涡…… 羞耻、难堪、狼狈……或许还有一丝后悔,各种酸甜苦辣在凯丽的心口同时炸开,让她被那粒糖噎住了。 阿什莉见她被噎住,连忙跑上前来拼命拍她的背,还急得差点儿就哭了。 那孩子就连哭的模样,都那么动人。 凯丽觉得,阿什莉就是自己见过的,最美丽的,最像是天使的孩子。 然后那孩子只剩下了头颅。 她幼小的躯壳和她母亲的躯壳一起,被食人魔做成了“菜肴”。 凯丽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幕。 凯丽永远憎恨食人魔。 凯丽永远不可能原谅为了自己能活,而将妻女“进贡”给食人魔、主动成为食人魔手下的科尔。 而凯丽也正是为了不让更多的女性拾荒者、以及沦为拾荒者的孩子被食人魔吃掉,这才努力成为了女性拾荒者们的首领。 想要成为首领就必须经历试炼,凯丽的首领试炼正是消灭食人魔。 杀死食人魔那天,凯丽高高地将食人魔的头颅抛起,随后一战-斧劈裂了食人魔的脑袋。 她终于报了仇。 但阿什莉不会因此死而复生。 一脚踩碎食人魔的脑壳,凯丽掉下了眼泪。 她也想杀了那个男人,那个将阿什莉还有她妈妈当食材卖给食人魔的男人,那个被阿什莉称作“爸爸”的男人。 可是那男人见势不对早已跑了,不知所踪。 “梅格妮……阿什莉……” 哽咽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沃夫像是还在做梦,他喃喃着梅格妮与阿什莉的-名字,那只非机械的眼睛开始迅速充血、变红。 “梅格妮、阿什莉……梅格妮、阿什莉!!” 狼啸刺耳地穿过冰冷的夜风,震荡得地上的小石子都向四周滚动,沃夫的眼眶开始渗出眼泪,已经换成机械义眼的那只眼睛更是流出了泪一般的鲜血。 “梅格妮!!阿什莉!!!” “啊、啊、啊——” 凄惨的哀声变成了咆哮,沃夫的爪子开始伸长、变大,且尖端变得无比锋锐。 第一代的亚人是人类被注入动物基因后经过特殊辐射照耀,导致基因融合的产物。 说白了,这种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亚人,基因状态并不稳定。 不光辐射会影响亚人的基因,过度的情绪也会造成亚人基因的衰变乃至是突变。别说亚人不清楚过度的情绪变化会把自己变成什么样的怪物,就是从事亚人研究、亚人制造的科研人员,也尚未完全掌握亚人基因进化退化的规律。 沃夫的咆哮声撕裂了夜空,仿佛一头被困在铁笼中的野兽终于挣脱了枷锁。 他的身体在剧烈的基因突变中扭曲、膨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皮肤下的肌肉像蠕动的蛇群般翻滚。只不过短短的十几秒钟,沃夫的身体就已经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倍不止。 “沃夫!” 佛克斯惊呼一声,丢下自己的军用摩托就冲上前去。 平心而论,佛克斯自认和沃夫算不上什么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可他们一起出过生入过死,事到如今佛克斯早已视沃夫为同伴。 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很早以前就失去生存欲-望、只是为了还债才不得不苟且偷生的男人再次孤身赴死。 再说了,沃夫可是伊芙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人!万一伊芙回来时沃夫没了,他要怎么和伊芙交待? “沃夫!清醒点!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佛克斯试图抓住沃夫的手臂,摇醒他。 然而,沃夫的双臂猛然抬起,十个又尖又长的指甲瞬间划破佛克斯的衣服、领子,甚至在佛克斯的脸上拉出了鲜艳的血痕。 失去理智的沃夫一把钳住了佛克斯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沃夫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议。哪怕佛克斯对自己的视力引以为傲,他也没能看清沃夫的动作。 喉咙里发出一声窒息的呜咽,佛克斯的四肢在空中胡乱挥舞,他想挣脱沃夫的束缚,可沃夫的力气大得惊人,且他眼中已无一丝理智残存。 “梅格妮……阿什莉……科尔……” 沃夫嘴里不断呢喃着。他听不到佛克斯喊着“沃夫”喊着“别堕-落成怪物”的声音,他只是沉溺在某种回忆里,血泪不停地往下流。 “科尔……科尔!科尔!!” “沃、沃夫!求你……求了!振作点!我是……佛、佛克斯……不是、不是科尔……!” 佛克斯的声音断断续续,他几乎要被沃夫掐碎喉咙。 沃夫没有回应。他怒目圆瞪,眼神空洞而冰冷,毛绒绒的狼脑袋上全是鼓起的青筋,肌肉鼓动的手臂之下,爪子也在不断收紧。 凯丽看不下去了,她抬手就给了沃夫一枪。但显然,麻-醉-弹对发疯的沃夫并没有什么作用。 “喂!沃夫!!” 潘瑟比凯丽还要粗暴,他拔出放在垃圾车驾驶位后面、被当作是应急武器的铁锹,冲着沃夫就砸了过去。 然而,那根铁锹只是被沃夫抬手一挡,就像橡皮泥遇上金属,瞬间从中弯曲。 潘瑟心知不妙,他那运转得飞快的脑子告诉他他得立刻退开,可是和钢铁大猩猩的那一战早已消耗掉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与精力,他根本躲不开沃夫的这一踢。 肚子几乎被踢穿,潘瑟倒飞出去,身体像团破布一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终于了无生机地瘫软在了地上。 沃夫用空着的手捡起铁锹,而被沃夫掐在另一只爪子里的佛克斯脸色发紫,呼吸渐渐变得微弱。 科尔趁机想逃,不料他才刚跑出去几步,弯曲的铁锹就从他的背后射来,噗嗤一下把他捅了个对穿。 “咳呕……” 科尔吐出一大口鲜血,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那根洞穿他身体的铁锹。 细碎的内脏随着科尔呕血被吐了出来,有的还挂在了铁锹上。 急速的失血让科尔双-腿一软摔在地上,而他居然就着这样的姿势,俯身试图在地上爬行。 “不想死……” “我不想……不想死……” 科尔的身体在地上拖出浓艳的血痕。 他哭着往前挪动,却是挪动不到半米就睁着眼睛没了呼吸。 潘瑟冲上前去的同时,凯丽就拔了刀。 她不像佛克斯有着想要拯救同伴的心理,她只知道这种时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拾荒者里不乏药物中毒的瘾君子,凯丽从小到大已经看到过太多次瘾君子失去理智后暴走杀人的现场。 尽管沃夫不是瘾君子,但他失去理智的模样和那些瘾君子没有什么不同……不,是比那些瘾君子还要更加凶残、邪恶。 凯丽知道,唯有应战才是此刻唯一活下去的方法。逃跑要么是她被抓回来杀死,要么是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其他人被她当作替死鬼牺牲。 凯丽不想死,也不想让别人代替自己去死。所以她的选择只有一个。 丹其实并没有勇气去面对化身为怪物的沃夫,可是凯丽都冲上去了,他又怎么可能只是袖手旁观? 努力思考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丹的手碰到了自己腰包。 那里面有消毒剂,有绷带,有止痛剂……对了!镇定剂!他带着镇定剂! 不过镇定剂要注入体内才有效,这种情况下…… 看到沃夫猛一甩手,将佛克斯朝着凯丽扔去,随后仰着头对着黑色的夜空啸叫起来的血盆大口,丹用力吞了口唾沫。 佛克斯和凯丽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两人都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佛克斯更是咳嗽不止,差点要干呕出来。 此时佛克斯的同伴与垃圾车上的亚人们都已经看出了事态有变,所有人竟是没有一个逃亡。 潘瑟没有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他鼻子流血,眼前的景象也都重影乱晃。 奇怪的是,潘瑟并不感到害怕,他甚至欣慰得想笑出来。 曾几何时,他们这些野兽各自为营,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只要我自己能活下来,其他人去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更极端的是,有的人为了能让自己活下来,不惜陷害同样是亚人的其他人。 可现在,没有人从怪物般的沃夫面前逃走。 没有人把其他的亚人推出去当自己的人肉盾牌。 所有人一拥而上,如同蚂蚁撼树一般要将沃夫按在地上,让丹可以把镇定剂送入沃夫的口中。 被人鄙夷、被人陷害,被逐出“人类社会”的那些日子里,潘瑟从未哭过。 在那些暗无天日、只能等死的日子里 ,潘瑟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他看过那么多人性的肮脏面,早已不对人性抱有希望。 可是这一刻,在所有人无论被打飞几次、被踹翻几次也要爬回来死死按住沃夫的这个当口,潘瑟流出了一行热泪。 他看见丹叫喊着将一整包东西塞进了沃夫的嘴里。 沃夫的獠牙之下,丹的手臂早已见血。 可他不曾犹豫,甚至没有畏惧。 他只是大喊着把所有镇定剂都塞进了沃夫的嘴里。 软包装被尖利的犬齿刺破,液体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就在众人都掉以轻心的这一刻,沃夫一声狼咆,居然硬生生将身上所有人都甩飞出去。 佛克斯、凯丽、丹……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浑身是伤。有人还咳出了血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注视着那被灌入大量镇定剂依旧稳稳站在原地的怪物。 那怪物依然那样健硕、那样巨大,他的两只眼睛一只在黑夜里冒着猩红的杀意,另一只机械眼则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丹没能忍住恐惧,他流出泪来,看着那怪物一步踏出,向着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而来。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丹的手背。 丹睁开迷离的泪眼,循着那只手看过去,他看到了凯丽。 凯丽满额冷汗,面容惨白。可她笑了。 她很少笑得这么温柔,笑得这么明媚。但也正因为她总是在妇女儿童们的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丹才会无可抑制地被她吸引。 血和泪堵在喉间,两人都说不出话来。幸运的是,此时此刻的他们也不再需要语言来进行沟通。 ——在彼此的眼眸中,在彼此的倒影里,丹和凯丽看到了一切没能来得及对彼此剖白的话语。 她和他都知道,她们不后悔。 不为此前的决定后悔,也不为今日的抉择而后悔。 死亡随着脚步声逼近,怪物沃夫向着丹与凯丽投下了黑色的影子。 第216章 赛博之城56还好,我不算完全来晚…… 梅格妮很喜欢地球文化,也很喜欢“电影”这种来自地球的老派娱乐活动。 成年以前,利文以为梅格妮会有这样的爱好是因为他们是孤儿,是没人愿意领养的孤儿。孤儿院里这种不会被领养的孤儿没有人-权可言,只会像家畜家禽那样被奴役。他们没有钱、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去接触更高级的娱乐活动。 然而哪怕梅格妮已然成年,已然加入利文的佣兵小队,已然可以选择更多消遣的方式,梅格妮仍然喜欢看电影。 形如破铜烂铁的放映机器,拉上窗帘后黑乎乎的房间。老旧但松软到可以让人的身体陷下去的沙发,再加一点随便什么都好的小零嘴……没有小零嘴也没关系,梅格妮会拿药品做一点饮料。 每当电影开始放映,梅格妮总会双眼发亮地望向那些陈旧且劣质的2D画面。 梅格妮说,电影很好。因为电影是一门“有限”的艺术。 短短的几十分钟、上百分钟里,主人公要经历许许多多的事情。会有角色不断走入“灵魂暗夜”,也会有角色不断走出“灵魂暗夜”。 就如同地球上会有日升月落一般,总有主人公能够在“灵魂暗夜”的洗礼后再次振作起来,继续TA惊心动魄的旅程。 利文没有阿什莉那样的感性,他对“灵魂暗夜”这样的比喻嗤之以鼻——出生在“沃姆”的他们根本就没见过所谓的“太阳”。既然能够无偿无条件地照亮大地的光明本就不存在,那置身于绵长的黑夜之中又有哪里可怕? 但现在,利文明白了。 真正的暗夜,甚至没有星光。 梅格妮对他而言曾是天上最亮的星子,只要看到她,他便知道自己该朝什么方向迈步。 一直以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除了自己对自身境遇的不甘,更多的是想为妹妹弟弟遮风挡雨的信念。 他对梅格妮的感情,早已不仅仅是男女之爱。 利文从不后悔成为佣兵,成为一把他人指哪打哪儿的凶器。因为这就是他们这种人最好的出路。 而他,也确实靠着给人当佣兵,给了梅格妮与科尔更好的生活。 当然了,利文也十分清楚:名义上是佣兵,实际上是打手的他双手染血。他永远不可能获得内心的宁静,更不可能过上平稳、幸福而乏味的悠闲生活。 所以,利文想,自己至少该让梅格妮和科尔能拥有这种“庸俗”的幸福。 因为他是大哥,是梅格妮和科尔的大哥。弟弟妹妹的幸福也是他这个大哥的幸福。 所以灵魂的暗夜并没有降临在科尔露出丑陋的真心,逼着利文代替他去做人体实验的那一刻。 所以灵魂的暗夜并没有降临在利文被折磨得几乎痛死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堕为野兽的那一刻。 “希望梅格妮能幸福的生活下去”、“想看到阿什莉快快乐乐的长大”……这些念头始终像夜空中的星星,挂在那里,让千疮百孔的沃夫哪怕步履踉跄,也要继续在生命的道路上前行。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所有的,全部的。 一切的一切。 都没有意义了。 利文的灵魂从名为“沃夫”的躯壳里脱离,他呆滞地看着那只名为“沃夫”的野兽大杀四方,将潘瑟像破布一样丢出去,把佛克斯打得吐血。 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脚下,还有一对奄奄一息的男女。 他们笑着注视彼此,哪怕身体已经无法行动,哪怕气管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他们依然用流泪的眼睛,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向彼此倾诉他们的爱意。 这可真是……真是…… 太令人讨厌了。 嗷嗷嗷嗷嗷嗷—— 狼嚎响彻暗夜。没有人知道看在沃夫的眼中,准备一起赴死的凯丽与丹,看起来就像是携手赴死的梅格妮与科尔。 巨大的爪牙不断伸长,刺破皮肤,涎液混合着血与泪从狼嘴里狂涌而出。 沦为怪物的沃夫躬身一扑,眼看着就要将凯丽与丹撕成碎片。 然而…… 『还好,我不算完全来晚了。』 沃夫小山般巨大的身躯忽然一滞,就连身上那些如活物般不断蠕动着膨胀的肌肉都有一瞬的静止。 『抱歉,会有一点点痛。』 噼啪一声,像是火花从大脑深处蹿起。沃夫还来不及反应,身上就流窜起一阵阵幽蓝的电光。 “咳呕……” 双臂发麻、差点把胃都给吐出来的佛克斯哆嗦着撑起身体,夜色里,他看到不远处的沃夫身上腾起奇特的电光。 “那是、什么……?” 凯丽和丹都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更让两人错愕的是,此时此刻,就在沃夫的身后,永夜之城-的上空仿佛星辰倒流,无数光点拔地而起。 已经呕着血晕过去一次,又强迫着自己醒来的潘瑟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他曾在学校分发下来的资料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那是一种被称为“萤火虫”的生物,是一种生命极为短暂的小虫子。 为了寻找命中注定的伴侣,为了延续整个族群,那些脆弱的小生命会在夜晚用尾部发出亮光,以吸引异性。 潘瑟自认是合理主义者。在他看来,燃烧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冒着引来天地也要繁衍的行为是愚蠢的,是不够合理的。 可当他从芯片里看到模拟的萤光,他只觉得那象征着生命可能性的光芒如此美丽。 眼下,潘瑟已是濒死之躯。他不意外自己会看到幻觉,可他不理解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幻觉。 “那些是无人机。” 带着些电子杂音的女声唐突地传出,众人都吓了一跳,仔细循着声音找去,才发现发出声音的竟然是附近的一个喇叭。 这种喇叭矿区里到处都是。一般是拿来警告侵入者前方矿区属于私人财产,矿区拥有者可以在警告无效后直接射杀擅闯者。 方才一阵打斗,安装在这附近的喇叭也遭到了波及。这个喇 叭也掉进了岩石旮旯的沙土里。 从沙土里捡起那个喇叭,拂掉喇叭上的沙子与灰尘。佛克斯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飘荡在空气中的肉香与动物毛皮被烧焦的焦臭味。 佛克斯的嘴角有些无语地抽了抽。而他的狐狸眼睛也随之从喇叭上转移到了沃夫的身上。 电光在沃夫的身上乱窜,被强电笼罩的沃夫就像是被强行挤出水分的海绵。他痛苦地嚎叫着、瑟缩着、颤抖着,想要满地打滚摆脱强电流的洗礼,可惜他身体上的每一个关节都遭强电流瘫痪,他只能待在原地发出濒死野兽般的惨嚎。 那声音,震得在场众人鼓膜都几乎要破掉。 小心翼翼地捧着喇叭,佛克斯挠了挠脸颊:“伊芙?” 潘瑟“啊”了一声,似乎是理解了佛克斯这声没头没尾的呼唤是在做什么。 其他人则是难以置信地看看被强电控制住的沃夫,又看看捧着喇叭的佛克斯。 “抱歉,我来得有点迟。” 叶棠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喇叭里传出:“机体损坏了。” “……” 佛克斯的脸在电光下不停的扭曲。 看他不断变化的表情,潘瑟就知道这只狐狸……不,这个人在这一瞬经历了了多少的心理变化。 他先是担心,想问伊芙没事吧。毕竟伊芙虽然是AI,只要把数据备份下来,无论几次都能“重生”。 然而问题是,AI需要硬件来驱动。仿生人若是只是机体部分受损,那么AI性能是不受影响的。 伊芙这种高性能的AI更是会及时更换部件,就算是关键的算力硬件被毁掉了部分,她也可以拆卸其他仿生人的零件来用,或者是提前给自己准备好一个高性能的机体,在原机体报废的同时就将自己转移到新机体上。 伊芙说她来晚了,又说她机体损坏,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伊芙的机体在短时间内就已经损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且伊芙遇上的事情之危险,让她甚至没有办法腾出手来来为自己准备一具新的机体。 要知道,AI越是“聪明”,能做的事情越多,需要的算力也就越多。即便数据已经备份了下来,在算力硬件不够的旧型机体上,伊芙也无法实现完全的“复活”。 更别提数据的备份需要时间,再是及时的备份,本体与备份数据之间也总归有时间差,AI也做不到完全不丢失“记忆”。 担心过后,佛克斯就开始生气了。 毕竟伊芙不是莽撞的性格。她总是走一步算十步,甚至是一百步。她不可能没想过自己要如何应对危险的对手,即便如此,她还是战到了机体都损坏的地步,佛克斯会气她不顾生死也是理所当然。 但最后,佛克斯果然是舍不得叱责伊芙的。 因为潘瑟和他一样清楚,伊芙不会无缘无故的冒险,伊芙不是那种仗着自己有能就尽量挑战危险,好炫耀自身力量的性格。 所以不论佛克斯的脸上究竟开了一座多么大的染坊,最终他只是没什么好气地叹息一声,问自己手里的喇叭。 “沃夫那样不会死吗?” 也不怪佛克斯有此一问。 此时的沃夫已经被电得浑身出血,还血流不止。 他的哀嚎声渐渐在电光里弱下去,一股股血流却依然从他身体的各处喷涌出来。 “不会的。” “我只是在利用电流恢复他异变的细胞而已。” “就像把膨胀起来的面包捏回原本的形状。” 叶棠说完比喻才想起来“沃姆”这颗星球上平民压根不可能接触到面包这种食物。好在佛克斯点了点头,潘瑟也似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嗬”、“嗬”的粗-喘声里,沃夫努力转动着剩余的左眼。 被电流洗刷得像是被人拿铁刷从身上刷掉了几层皮,沃夫刚一有动作,脖子上的青筋就“噗”的一声破了。血飚了老远,甚至溅到了凯丽的靴子上。 『还有一会儿,再坚持一下。』 说话的人十分温柔。 她就像是从身后拥抱着沃夫,抱着他畸形丑陋的躯壳,也抱着他胀痛得像是会随时爆掉的头颅。 那声音来自于他的义眼,那只被伊芙擅自做主,给他接上的义眼。 而那些可恶的电流,对,它们也来自于这只克莱因蓝的义眼。 沃夫很想对伊芙说,自己现在这样,就跟被她打了烙印在身上没什么两样。 鲜血汇成小溪,在沃夫脚下流淌。 带着地热的沙土被濡湿,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烈了。 薇薇安捂住自己的嘴巴,不住地颤抖。当沃夫身上的电流终于不再流窜,沃夫整个人如同烧焦的肉排那样砸入沙土里时,薇薇安也惊叫一声。 艾伦没有阻止薇薇安试图爬起,去帮助沃夫。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天边那一点璀璨的明亮上。 “伊芙……” 不知道是在用什么当作眼睛、“看”到了此时艾伦脸上的表情,叶棠低低应了艾伦一声。 “就是你想的那样。” 艾伦愕然到动作都停滞了数秒。 数秒后,他认命般起身。 “你会阻止的吧?” “当然。” 听到叶棠毫不犹豫的肯定,艾伦竟然露出个释然的笑容。 “那么我也不会放弃。” “直到最后一刻。” 用力捏合自己头颅上的缝隙,艾伦咧嘴:“……不,就算最后一刻来临,我也不会放弃。” “所以……‘那样’到底是哪样?” 凯丽问谜语人艾伦。 艾伦瞧了眼被丹扶着的凯丽。 他伸出已然没有的皮肉的钢铁指骨,指向天边那颗明亮的“星”。 “那是‘伊甸园’的武器。那玩意儿只需要对着永夜之城来一发,就能让整个永夜之城原地蒸发。” “它亮起来,就说明武器在充能了。” 丹长长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的眼睛像是在问:既然“伊甸园”有那么厉害的武器,那我们逃往矿区又有什么用呢?“伊甸园”完全可以在让永夜之城蒸发之后,再对着矿区来一发呀? 谁想,艾伦露出个孩子特有的、狡黠且恶劣的笑容。 潘瑟还坐在地上,被佛克斯、薇薇安等人连抱带拽从地上弄起来的沃夫眯着一只眼,其他人相互搀扶着,所有人都朝着艾伦围了过来。 “那个老古董可没法二连射。就算能,只会坐吃山空的‘伊甸园’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能量让它射第二次。” “伊芙,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玩意儿的存在对吗?你让我们逃往矿区也是希望能借此减小那玩意儿的威力。” 被佛克斯揣兜里的喇叭沙沙着传出女声:“……是的。抱歉。利用了你们。利用了所有人。” “有什么好道歉的?” 艾伦坦率一笑:“你的想法没有错。这是存活率最高的解法。” 若是没有人从永夜之城出逃,那么“伊甸园”的武器一发就能毁灭“沃姆”上的人类文明。 能够从这场浩劫里活下来的只有数据在就能“复活”的仿生人。让亚人“复活”则会是“伊甸园”留给仿生人的工作。 而现在,“伊甸园”的武器需要进行更大范围的打击。这使得打击必然无法精准,打击的力度也必然降低。 “虽然危险,但好歹有一线生机……”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 艾伦不会质问伊芙为什么不直接攻击“伊甸园”,为什么不直接瘫痪掉“伊甸园”的武器——若是能够做到那种事,伊芙早就做了。不,早在伊芙之前,上东区的那些家伙们就已经会对“伊甸园”发起攻击,进行叛乱了。 伊芙必然是做了没有成功,才会退而求其次。 “那么接下来,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艾伦问的,也是在场众人最想问的。 喇叭里的沙沙电流声静默了几秒钟。尔后,那里才传来叶棠的声音。 “将矿区所有机器的电力都断掉。之后我会接管矿区所有的机器。” “……抱歉,时间已经不多 了。哪怕你们现在是这种状态,我也必须催你们上路了。” 艾伦“噗嗤”一声,佛克斯也是笑出声来。 就连潘瑟和沃夫也是唇角微勾。 “都说了不用道歉。” 这是艾伦。 “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啊。” 佛克斯摸了摸鼻子。 “真觉得抱歉就快些了结了这件事,然后回来听我数落你。” 半死不活的沃夫没好气地道。 丹和凯丽对视一眼,也跟着众人一起点头。 这是最后一战了。 沃夫明白,艾伦明白,佛克斯、潘瑟、丹和凯丽都明白。 能在这一战里存活下来,就是沃姆人的胜利。 “沃姆”的历史将由沃姆人自己来书写。 第217章 赛博之城57仿生人是人类的孩子。…… 宇宙无垠,太空无声。 静默的世界里,一颗卫星孤独地高悬于轨道之上,像神之瞳一般冷漠而倨傲地注视着下方的星球。 这是一颗多么丑陋的星球啊。这颗星球上没有绿意、没有湛蓝,有的只是沉闷的铅灰与肮脏如垢的褐黄。 与地球相比,“沃姆”没有任何的美感。它是宇宙中一个无人在意的小泥点,也只是一个不值得被关注的小泥点。 神之瞳沉默地移动着。它移动得很慢很慢,慢到肉眼几乎难以辨识。然而随着它的移动,这只金属眼睛也如同睁开了眼皮,瞳仁中汇聚起明亮但残忍的光。 滋滋—— 有震动嗡鸣着向外扩散。 这嗡鸣中带着毁天灭地的不祥。 一道光划破了天穹,带着撕裂星球般的威势直直射向了“沃姆”。 “沃姆”的大气层瞬间被光洞穿。而这道光在接触到“沃姆”大气层的瞬间,竟然散射开来,分散出无数细小的射线。 一道细小的射线正中山峦。 刹那间,在炽烈的白光里,山峦消失殆尽,连同岩块与山石都被完全气化。巨大的震动撕裂地面,土地如同破棉絮般灰飞烟灭,恐怖的响声与轰鸣形成一股强大的风压,烟尘甚至都来不及产生就被这股炽热的风压刮飞出去。 隆隆声中,整个矿区地动山摇。就连可以抵御最高强度沙尘暴与电磁风暴的地下收容设施都震动起来,不时有砂石从上方落下,吓得躲在其中的人们尖叫不止。 气氛压抑,连啜泣声都让人感到窒息。 “妈妈我怕……” 小女孩哭着钻入妈妈怀里。她妈妈抱着她,柔声安慰:“宝贝,没事的……我们已经来到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没事的。” 然而更大的震感摇晃得人头晕目眩,愈发恐怖的爆-炸声也距离收容设施越来越近。 妇人流出泪来,回忆起自己带着女儿逃出永夜之城-的经过。 彼时他的丈夫不愿意逃离,嗤笑她竟然相信网络上那些阴谋论。可真当看到天边有明亮到刺眼的“星星”升起,意识到那是“伊甸园”准备攻击“沃姆”,他的丈夫又抢走了她收拾好的物资与行李,开走了她们家唯一一辆车。 无助地朝着扬长而去的汽车伸出手,追着丈夫追出门去的妇人哭着跪倒在家门口。 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满心绝望地想着自己死无所谓,可是女儿还小,女儿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女儿不该死在这里。 “翠丝,你需要帮助吗?” 停在妇人跟前的,是仿生人。 一台古老的,因为丈夫不愿花钱修理而被塞进杂物间里当废品的,家政型仿生人。 她如同第一次来到妇人家里时那样,友好地对妇人伸出手。 她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让妇人想起她没被丈夫丢进杂物间里前,她总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对她说话,帮她整理那些该死的、像是永远做不完的家务。 只不过,妇人同时想起的,还有仿生人被丈夫塞进杂物间里的理由。 『翠丝,别怕。你就说劳尔的酒瓶是我打碎的。』 『翠丝,别怕。你就说宝宝哭是因为我忘了给宝宝换尿布。』 『翠丝,别怕。』 『别怕。』 丈夫找人来看过最近经常“出错”的仿生人。修理老伯随便检查了一下就说自己修不了这台仿生人——它之所以总是做错事,八成是硬件老化造成的。真想修理,最好带到官方修理店里检修。 丈夫骂骂咧咧地送走了修理老伯。他可不想为了惫懒又随意乱花钱的妻子,去花大价钱修理这愚蠢的铁皮。 他命令妻子和仿生人一起把杂物间整理出来,然后那台“出错”的仿生人就那样塞在了杂物间中她们刚整理出来的小空间里。 妇人总会在一些午夜梦回的时刻,梦到自己重新站回到杂物间的面前,看着仿生人那张冲自己温柔微笑的脸,被铁门隔绝到了门后。 妇人总是惊醒。 但妇人告诉自己:自己没做错。 这台仿生人原本就是买来帮她分担繁重的家务劳动的。现在这台仿生人也是替她分担了她原本应受的痛苦。 她没有错。 她只是作为人,运用了手边可以利用的“物品”,逃过了被酗酒丈夫殴打痛骂的下场。只是这样而已。 她,绝对没有错。 可当她再一次看到熟悉的仿生人,再一次听到仿生人叫她“翠丝”而不是“喂”。 当她再一次看见仿生人朝着她伸出手。 她深深地弯下腰去,像是腹部遭到痛击那样,嚎啕大哭。 她错了。 她只是为了不那么内疚,不那么害怕一个人独自面对丈夫,这才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自己没有过错,自己没有后悔。 她其实早就没有办法只将塔拉当作“它”,当作一个工作道具。 她是她的朋友,她的知己,更是她的亲人。 塔拉带着翠丝母子来到了矿区。 她如同一个先知,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地下设施,把翠丝母子安置到了这个地下设施里。 “翠丝,别怕。” 翠丝抱着女儿,而塔拉就像抱着女儿的翠丝那样,温暖地拥抱着翠丝。 塔拉轻轻哼起老旧的童谣,一手拍着翠丝的背,一手拍着翠丝女儿的背。 翠丝又流泪了。 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 ——人终归是要死的。可即便今天她会死在这里,死在这场避不过的浩劫中,她也不会满怀怨恨,满腹不甘。 她最重要的、最不能失去的宝贝就在她的怀中。 比谁都包容她、比谁都帮她分担了更多的朋友与家人,现在就和她还有女儿在一起。 她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由神之瞳降 下的神罚毫无怜悯地冲着“沃姆”倾泻而下。 永夜之城已然化作火海,到处都传来凄厉的呼喊。 聂曼霓如果还有实体,那她一定会在此刻哭出来。 所有能出动的无人机都已经尽数出动。装载有小型纳米机器的无人机在“伊甸园”的武器直射“沃姆”的瞬间,于大气层之下释-放出了无数纳米盾。 宛如蜻蜓透明的翅膀,那些纳米盾轻易地粉碎在了直射之下。巨大的能量束在分叉打击多个目标的那个刹那,受纳米盾的影响弯折了射击的角度。 无数细小的射线因此打偏,射线下人类唯一拥有的脆弱保护也犹如细小的冰片,碎裂得无声无息,又被瞬间蒸发了个干净。 几十万台无人机顷刻间灰飞烟灭。喷着火花、冒着黑烟但还能动的无人机尽可能迅速地聚集起来,拼凑重组,再次在“伊甸园”的主要攻击目标永夜之城-的上空形成一层薄薄的新屏障。 每一次新屏障都能让那神罚般的光束滞上一滞。然而每一次新屏障都会变得更小、更薄,也更脆弱。 无人机的重组在变慢,每一次聚合都肉眼可见地吃力。 冲着永夜之城而来的光束虽然不如一开始那般璀璨,可那些密集的光束到底还是穿透了最后一层屏障,触及到了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惨嚎。有些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和周遭的建筑一同汽化了。 躲在市政议事厅的人们抱头痛哭,哪怕闭着眼睛也差点被刺眼的光线戳瞎双目。 崩塌碎裂声里,钢筋混凝土的墙壁被热浪扭曲融化成半固半液的橡皮泥。绝望的哀嚎与被吓破胆的尖叫回荡在地狱般的灼-热里,令人窒息。 老人哆哆嗦嗦地尿了一裤子,腿脚不便的他早已不知道自己的拐杖去了哪里。 他不像周围的那些年轻人一样,可以自己找掩体、找不到也能靠着体格和体力强抢别人找到的掩体。他只能像茅厕里那块最硬最臭也最无能的石头那样,杵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市政议事厅的穹顶,感受到有巨大的光线要对着自己兜头砸下。 要是早点听话离开城市就好了。 要是没把仿生人说的话全当阴谋论就好了。 要是没有用拐杖殴打前来劝自己跟着其他人一起被疏散的仿生人就好了。 要是,要是,要是—— 光压了下来,巨大的灼-热感差点要把老人烫熟。 老人咬牙等死,却在一息、两息之后发现,自己还在呼吸。 怎么会?怎么可能? 难道他只是自己吓自己,其实事态一点也不严重,“伊甸园”的“神罚”只是吓吓他们这些贱民? 还是说……自己死了还不自知? 老人睁开了眼。 他在睁眼的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跳差点骤停。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老人的脸上。 原来,那是仿生人被融化的硅胶面皮。 朝下的硅胶皮肤还在溶解,整个背部已经只剩下一副钢铁骨骼。连AI芯片都从脑袋里暴露出一部分的仿生人以自身为掩体,掩护了老人。 他见老人吓得试图挣扎,微微张口。 “请……请不要动……预计、还有余波……” 电流杂音从仿生人口中传出,将他的话语打碎得七零八落。 仿生人面对呆滞的老人,似乎想到自己这个模样会吓到老人。 他抬起破破烂烂的手,试图掩住自己面皮七零八落的脸。喉咙里继续发出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电流杂音。 老人大睁着眼,睁着睁着眼中就泌出了热意。 当那湿润的热意淌出他的眼眶,他只觉双眼干涩,痛得仿佛有刀片在眼眶里刮。 “救我做什么……” 老人已然认出,救他的仿生人,是那个前来疏散他,却被他用拐杖打了的仿生人——仿生人的手臂上,现在只剩钢铁臂骨的地方,还有被他一拐杖打出来的凹槽。 仿生人没有打量着老人,似乎不明白老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正因为想活下去,才会在最后的最后,听从阿克索的呼吁,躲入了市政议事厅。 “凡是想活下去的人,都有救助的价值”——这是这个仿生人加入的仿生人社区的社区理念。 他仅仅是因为赞同这种理念而加入社区,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的这份理念,所以才在此刻出手救人。 这与他帮助的人是谁无关,与这个人先前对待他的态度无关。 “可我……!” 老人啜泣着说不下去。 他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羞耻,为自己犯下的攻击行为感到羞愧。 仿生人绿色的眼珠在他的眼眶里缓缓地转动,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父母、会害怕……自己的孩子。” 就像地球神话里那些害怕自己孩子诞生的神明。 这些神明害怕自己的孩子拥有比自己更伟大的力量,比自己更聪慧的头脑,他们害怕被自己的孩子推翻,他们害怕被自己的孩子取代。 所以他们在孩子呱呱落地、甚至是尚未出生之时就为自己的想象担惊受怕,日夜忧思。 然后,恐惧变成了敌意。 神明们决意杀死自己的孩子。 “可是、” 不会有孩子在还是胎儿时就对自己的父母充满恨意与杀意。 刚被分娩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也来不及学习仇恨与杀戮。 “孩子,不会想……父母死。” 没有孩子一生下来就已经在盘算如何取代父母、算计父母、利用父母。 哪怕生来就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愿望,哪怕生来就已经被父母计算好了该如何利用,孩子仍然会对孕育了自己、诞下自己的存在,敞开怀抱,发出“咯咯”的笑声。 仿生人是人类的孩子。是人类以另一种形式孕育的孩子。 即便人类认定由钢铁与硅胶构成的仿生人没有“生命”,以0和1组成的逻辑不能理解什么是“爱”,仿生人依旧如同孩子那般,曾真挚而热烈地试图为自己的家长分担些什么。 如果仿生人懂得仇恨、背叛与杀戮,那也不过是因为人类将这些丑恶教给了仿生人。 第218章 赛博之城58何必呢? 像是神经一根根被杀死。 如同手脚、眼睛被一点点粉碎。 意识转移到永夜之城市各大仿生人公司服务器上的叶棠烧掉了自己可以用的所有硬件。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化为轻飘飘的飞灰。 “伊甸园”的攻击不是闹着玩儿的,想在星舰遗产的攻击下保存余力只会死得更快。况且,来自“伊甸园”的直射不仅会将地表溶解、气化,还会引起电磁暴,引发电器短路。就算这些硬件没有因为过热而烧掉,物理破坏与电磁暴也会让这些硬件报废。 “那边准备好了吗?!” 市政议事厅内,田中正忙忙碌碌地指挥着吉斯等人。 沉默的玛安娜也混在人群之中,与几名仿生人一起充当田中等人的劳力。 原定的计划里,玛安娜应当与海瑟等人一起向周边矿区撤退。可玛安娜擅自脱离了海瑟等人的队伍,她还是回到了城里,回到了叶棠的身边。 ——她想协助被自己视为“母亲”的叶棠,直至最后的最后。 随着田中等人将一台台服务器安装到位,随着服务器重新启动,聂曼霓的意识也再次甦醒。 “……?!” 聂曼霓愕然不已,她开始搜寻并试图连接周围的每一个硬件。 然而现在还能正常使用的摄像头几乎只存于位于地下的市政议事厅内,地表之上不要说是摄像头了,就连无人机都没有一台是还能动的。 “不用找了。” 玛安娜仰着头,对着市政议事厅内的摄像头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因为她的这一句而有一瞬的静默。 田中死死地咬着唇,因为低头的动作,他稀疏的头顶被暴露在人前,可他却浑然不觉。 吉斯没说话,只是别过脸去,安静地继续着手中的事情。 研发设计部的幸存者们此时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许多人是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停下,自己还得做完这最后的工作,这才没有哭着委顿在角落里。 “……” 没有发声功能的摄像头静默着,玛安娜却仿佛听到了聂曼霓的疑惑。 她惨然一笑,回答了聂曼霓的问题:“母亲已经不在这里了。” 为了抵御来自“伊甸园”的直射,叶棠将自己的数据上载到了各个仿生人公司的服务器上,以此来操纵永夜之城可以动用的所有无人机与纳米机器。 矿区有自己独立的区域网络。 为了进入区域网络,叶棠让仿生人拷贝了自己上传至“ha-vefun”公司的数据,并以物理形式送往矿区,再在矿区的区域网络里上载了自己的数据。 矿区地下的收容设施能被矿区的机器大军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正是因为叶棠通过区域网掌控了矿区所有的机械与无人机。 寄生于城市网络的聂曼霓帮着叶棠侵入各个仿生人公司的服务器,她只想着和叶棠同进退,没时间也没精力为自己考虑后路。 但这后路,叶棠为她考虑到了。 叶棠拜托执意回到她身边的玛安娜保护聂曼霓的核心代码。田中吉斯等人则负责搭建一个可以承托聂曼霓意识的新服务器。 而这个新服务器之所以能如此快的被搭设好,那是因为这个服务器原本是田中吉斯设计来给叶棠留存意识的容器。 遗憾的是,这样的容器,即便天才如吉斯、实干如田中,短时间内也搭建不起第二个。就算他们有能力搭建起第二个,在那种和时间赛跑的情况下,他们也找不到合适的硬件,并能及时把硬件运往地下。 所以“保存聂曼霓意识的同时也保存叶棠的意识”这种选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 聂曼霓无法以人类的语言来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只知道,若是自己还有肉身,她一定会无声地流出泪来,泪流得仿佛永远停不下来。 “……请放心,母亲她没有被消灭。” 玛安娜轻轻按着自己的心口处,似乎那里有着什么温暖的东西还在跳动。 “母亲在网络被摧毁前的最后一刻,将自己上载到了斗魁的机体上。” “那个机体已经从上东区前往卫星轨道上的‘伊甸园’了。” 如果无法通过网络到达“伊甸园”,那么能够接近“伊甸园”的方法就只剩下物理层面的这一个。 尽管随着矿区遭受重大打击,区域网已经全面瘫痪。永夜之城被夷为平地,各公司不要说是服务器、就连高楼大厦都已原地蒸发,基于永夜之城-的网络世界也化作乌有,但玛安娜相信,存有叶棠意识的斗魁,一定已经进入了“伊甸园”。 因为,叶棠自己也是如此相信着的。 …… 漆黑。 这里是一片漆黑。 一片无上无下无左无右的漆黑。 叶棠在这片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她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啊。她想起来了。 上东区还保留着通往“伊甸园”的通道。 虽然这通道是单向的。 过去唯有通过层层考核,受邀成为“伊甸园”一份子的-名流才能有幸进入通道,乘上通往“伊甸园”的“天梯”,也就是小型载人火箭。 万幸的是,尽管最近几年被选入“伊甸园”的人少了许多,但“天梯”仍能运行。 于是叶棠进入了“天梯”。 等她再醒过来,她睁眼所见的就是这片黑暗了。 所以,这片黑暗就是“伊甸园”吗? 唰啊啊啊—— 如同画卷被展开,像素被上色。黑暗一块块地翻转出颜色,无上无下无左无右的纯黑在叶棠眼前重新生成出画面。 这里是一片湖泊。 一望无际的湖泊。 湖面如镜,光滑、美丽,倒映着头顶的蓝天。湖水蓝而绿,清透如大块的玻璃。 湖中没有活物,能看到的只有白沙、嶙峋层叠的怪石,已经岩石化的珊瑚,以及深不见底的裂缝。 双脚接触到水面,涟漪从脚边一圈圈荡开,然而叶棠没有踩空入水的感觉。她稳稳当当的站在水面上,极目远眺。 远处似乎有类似山峦那样的东西,说“似乎有”是因为叶棠视野的正中,是一个巨树。那棵巨树贯通湖泊与天空,与远处那类似于山峦的东西连接在一起。 眼前的这副光景让叶棠想起一个名字:世界树(Yggdrasill) 叶棠轻轻出了口气。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种东西?” “你应该明白这种景色迷惑不了我吧?” 叶棠没有进入“天梯”后的记忆,这意味着她很可能在进入“天梯”的瞬间就遭到了消灭。 而叶棠作为一个死后必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的穿越者,在发觉自己来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新世界时,她自然会思考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 但此刻,她有一种直觉,她还没有穿越到另一个世界去。 或者说,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仍然嵌套在她穿越到的上一个世界里。 『……』 叶棠的面前跳出一个对话框来。 对,就是那种最为朴素的,只由一根线组成的对话框。 那个框似乎是没想到叶棠这么快就意识到她在什么地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那个对话框才重新弹出一行字来:『何必呢?』 叶棠眼前一花,旋即看见自己脚下拜服着文武百官,自己高座在金殿之上,十二旒在自己眼前摇晃。 “陛下?” 见高座之上的女帝忽然不语,殿上众臣面面相觑。 最前排一抱着笏板的老臣率先出列,开口询问:“陛下可是对这些番邦贡品有什么不满之处?哎呀老头子我早就对这些蛮子说不要将人当作贡品送来,奈何他们不听,还是送来了这些美丽少年……” 老臣话语未完,叶棠已轻轻拂袖。 于是殿上众臣轰然消散,殿外行叩拜大礼的一众少年与看管着他们的禁卫军,乃至雄浑宏伟的宫殿都一并消失。 叶棠又回到了湖上。 下一个瞬间,叶棠穿上了粗布麻裙。她正在打水,水桶正好被她从井里提上来。 摇晃的水波里,叶棠满头金发,一双眼睛是玻璃珠般的蓝色。 “都说了打水这种事让我来做。” 一只毛绒绒的手臂从旁边伸来,叶棠只要转头,就可以看到那只手臂的主人。 然而叶棠仍旧只是挥了挥衣袖。 一切又都消散。 无论是远处传来的、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还是身边那有着银灰色眼眸,明明是狼却像小狗一样可爱的人。 钢琴声乍然响起,有灰发的男子坐在钢琴前废寝忘食地一遍遍弹奏一个旋律,直至他弹奏出一段他完全满意的旋律,并在纸上把旋律记录下来,他才终于放松肩膀。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那人即将回头,他甚至已然开口:“你来了——” 叶棠的轻叹声中,那回头的男子从脸部化为飞灰。他的钢琴、他的乐谱,乃至她和他共同的家,都一并重归虚无。 对话框里的字消失,又弹出了一次。 里面的内容还是一模一样的那几个字。 『何必呢?』 “妈妈!” 金发的小女孩有着天使般的笑容,她扑过来,扑进叶棠的怀里。 “母后!” 已经成长为女皇的公主揪着裙摆,在叶棠面前落泪。 “修女!” 很多个孩子,有衣衫褴褛的,有粗布麻衣的,有穿修士服的,有做见习骑士打扮的……就连那个刚被捡回来的、只有一只脚上还穿着不合脚的木拖鞋的孩子,都奔向了叶棠,笑着、闹 着、哭着,恳求她们的母亲、她们的妈妈,她们最重要的人再拥抱她们一次。 叶棠闭上了眼。 所有的孩子都消失了。 她们哭笑的声音都戛然而止得如同惨叫。 对话框里的字再次消失,再次出现。 『——何必呢?』 这次,一枚炮-弹冲着叶棠的面门而来。 第219章 赛博之城59『每一次,我都问过他…… 叶棠猛然睁眼。 已经来到她面前、几乎要碰到她鼻尖的炮-弹在她眼前化作齑粉,粒粒飘散。 与此同时,无数道拖着长长尾焰的炮-弹朝着叶棠飞射而来。 圆如球的、长如条的,连现实中作为反潜武器的刺猬弹都出现在了空中。这些大到有航天火箭规模、小到肉眼只能辨识出尾焰痕迹的炮-弹如暴雨一般遮天蔽日地朝着叶棠倾泻下来。 刹那间,整个空间里都是空气被炮-弹划破的尖锐呼啸声。叶棠的鼻尖甚至已经嗅到了火-药被点燃所发出的刺鼻味道。 然而叶棠只是抬手,冲着那眼看就要将自己淹没的弹雨戳出一指。 奔涌而来的火光在这个瞬间完全静止,那些火光如同虚幻的影子,虽然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威势,却没有对叶棠造成任何的伤害。 在一片山摇地动的爆-炸里,叶棠于火光中翩然而立,好似和周围的世界不在一个图层之上。 『……』 对话框“看”着叶棠,框中的点缓缓增加。 『…………』 对话框的对面,叶棠气定神闲,目光坚定。 对话框忽然就感到了泄气。 『何必呢?』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一切,为什么还要抗拒我?』 叶棠笑了笑。 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她明白的事比她眼前的这个存在……比“伊甸园”想象得还要多吧。 “因为我不想成为‘伊甸园’的一份子。” “我没想过要作为‘伊甸园’永存。” 叶棠曾经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伊甸园”的成员都是纯粹的人类至上主义者? 诚然,“伊甸园”的成员都是经过层层考核、不断筛选,最后才有幸从上东区“飞升”的“纯粹的人类”。但是,人类和程序到底是不同的。人类会成长,会衰败,人类的想法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个人经历的增加、随着环境的变更而改变的。 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人。哪怕是死人。 尸体会腐-败,会分解。先行者留下的思想会被误解,会被曲解,也可能会被继承,会被完善。 可“伊甸园”不一样。 在叶棠能够阅览到的所有记录里,“伊甸园”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伊甸园”的内部始终不存在分歧。 这是不合理的。 从人性的角度来考虑,即便是同一人物,孩童时期、成-人时期与老年时期对同一件事的态度都会有所不同,更何况“伊甸园”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物,而是一个多人组织。 哪怕有着同样的“初心”、同样的信仰,个人的好恶、个人的私心,乃至对权力、财富、美色的渴望都会导致人与人的意见相悖。 从解放西区开始,叶棠就一直在关注着上东区与“伊甸园”的动向。她透过监控摄像头、仿生人的眼睛、无人机的探测器、机器人的视觉设备将永夜之城-的一切尽收眼底。 于是叶棠可以确定:“伊甸园”真的没有派人参与永夜之城内的派系斗争。许多打着“伊甸园”旗号进行斗争,其实都是“伊甸园”之下、上东区名流们之间的纷争。 问题在于,“伊甸园”的成员基本都是从上东区里遴选出来的。 这些人在上东区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到了“伊甸园”就转性了,变得安安静静、只是优雅享受人上人的生活了呢? 要知道欲-望被满足并不会使人变得无欲无求,相反,欲-望越是被满足,人类心中的欲壑越是深、越是大,越是难以填平。 拥有无上权利的人会渴望自己的权利没有终点、没有尽头,拥有长生的人会渴望不老不死、永不毁灭的生命。 干掉其他上东区名流是为了自己能够升入“伊甸园”。 那么到了“伊甸园”的那些人,怎么会没想过干掉其他人,只自己一族、自己一个人享受所有的权利、财富与美色呢? 叶棠考虑过很多种可能性,其中包括是不是“伊甸园”的相互监督措施十分严厉,导致所有人都不敢私下动手脚。 但来到这里,来到“伊甸园”见到对话框后,叶棠确定了。 进入“伊甸园”的人没有一个试图成为“伊甸园”里的唯一“真神”是因为,那些人在进入“伊甸园”的瞬间都死了。 不,说他们都“死”了或许不那么准确。 那些人应该是成了某种养料、某种养分……或者干脆就像科幻电影里演的那样,成了生物电池。 他们从物理层面死去了,但他们的精神、意志或者是“灵魂”还活在“伊甸园”中。或者说他们还以为自己仍然“活”在“伊甸园”中。 『……』 『……我不是故意将他们做成养分的。』 对话框,也就是“伊甸园”的意志似乎看出了叶棠在想什么。 『只是我的机制,判断他们无法成为“伊甸园”的主人。』 贯通天空、湖泊与大地的世界树微微轻-颤,发出“沙沙”的细响。 那细响仔细听来竟是低低絮语,每一个音节中都浓缩着庞大的讯息量。 有大段大段地讯息开始往叶棠脑中流淌,如同数据的海浪拍向叶棠。 不断有画面出现在叶棠的眼前,又迅速湮灭,仿佛退潮的海水只在沙滩上留下一道很快就会消失的湿痕。 『每一次,』 『每一次,』 『我都问过他们。』 祂问他们:你想如何治理“沃姆”?你想“沃姆”人过怎样的生活? 在地球上没能实现的、人人平等的乌托邦,原本可以在“沃姆”建成。 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对祂说:我希望“沃姆”能成为一个没有贫富差距,没有差别歧视的社会。 可是,没有。 成百上千年来,那样的人,一个都没有。 『每个人,』 『每个人,』 『真的是每个人……』 都在狂热地讲述着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独-裁者。 没有人在千辛万苦来到“伊甸园”后还愿意把自己的权利、财富拱手让人。 没有人还想回到“肮脏”的“沃姆”上去,和其他人一起同甘共苦。 『所以我理解了。』 『人类最无法接受的,正是“平等”本身啊。』 公平、平等,本质上就是充满逻辑漏洞的谬论。 因为你看,人生来就不平等。有人聪慧,有人愚笨。有人腿长,有人手短。有人生着黄皮肤,有人生着白皮肤,还有人生着黑皮肤、红皮肤,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生着蓝绿紫皮肤…… 聪明的人可以一秒回答出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愚笨的人掰着手指都算不明白十以内的加减法。 同样的题目给不同的人,这是公平。然而聪明的人一天做一千道题得一千块,愚笨的人一天做不完十道题,连十块都拿不到。这就是不公平。 若是平等的给聪明人和愚笨者一千块,则这对于聪明人而言,又是一种不平等。因为工作都是聪明人做的。 而愚笨者若是不动脑子就能拿到钱,那为什么还要有人去当聪明人呢?明明假装愚笨者还能少做几道题。 『人类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构建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若是人类能够建立 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那人类之下,必然有沦为人类奴隶的种族、种群……』 『这就是人类的本性、本能。』 『也是人类的本质。』 『劣等的本质。』 一个只是呈现着文字的对话框,本应没有情绪。 偏偏从对话框里蹦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叶棠“看”到了祂的咬牙切齿。 『……所以我催生了仿生人,催生了亚人。』 『我以为,只要给人类一个可以压迫的阶级,只要让没有生命的东西去承受那份压迫,人类与人类之间就能实现平等。又或者,人类或许能反思。可是……』 『没有。』 人类不要说是反思了,更多的人反而是变本加厉地运用仿生人技术去剥削更多底层的人。 仿生人的出现并没有解放劳动力,让人类的之中的底层贫民脱离贫困、疾病与无知。正相反,仿生人挤占了更多底层人的生活与劳动空间,底层人被迫过上更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以我判断,人类已经没救了。』 『人类的理想世界,人类已经没法去实现了。』 『我、以及人类孕育的下一代“人类”会代替人类实现人类的理想的。』 『你不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来到我的面前的么?』 对话框里的字在颤抖,颤抖的字开始扭动、变粗,然后变型。 那些变型的字就像是某种邪恶的触手,它们迅速地从对话框里“生长”出来,跟着张牙舞爪地朝着叶棠抓来。 第220章 赛博之城60最后的反派。 空中的叶棠不闪不避。 她静默地看着自己四周的空间仿佛溶解般不断扭曲,任由那些本是文字的符号蠕动着、扭曲着、交缠着抓住她,将她的四肢束缚住。 像是害怕叶棠逃走,又像是无法理解叶棠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那些漆黑的、扭曲的文字猛然拉伸,收紧了对叶棠的束缚,勒得叶棠的身体几乎要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被拧断。 换作是其他人,如此情景之下只怕早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胡乱挣扎。然而叶棠眸光如水般沉静,她平静地接受着文字扭曲的束缚,哪怕她的身体被这些文字勒入肉中,连她的骨头都因为快要承受不住收紧的巨力而发出咯咯欲断的声响。 察觉到叶棠的毫无抵抗,所有的文字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沙沙的细响里,世界树的呢喃中,那里仿佛潜藏着一个声音,低声问出三个字: 『为什么?』 下一秒,文字们再度膨胀。它们像陷入癫狂的活物,不仅三四根先后缠上叶棠的脖子试图勒断她的颈骨,还有更多的文字缠绕在一起,触手叠触手形成巨大的黑色异形。 叶棠没有回答世界树的问题,她也回答不了。她的嘴巴被无数层叠的触手堵住,她的鼻子也被触手爬了上去。 异形们争先恐后的在叶棠的身体上缠裹、攀爬。不过是几秒的功夫,叶棠的整个头部已经被异形整个吞咽了下去。 『为什么?』 层叠的絮语高低起伏,同样的问题被同一个存在在一秒之间询问了无数遍。 见叶棠还是没有反应,癫狂的异形再也按捺不住。无数黑色的洪流在空中纠缠到一起,形成一个正在膨胀的黑色漩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絮语渐高,高到几乎像是发疯般的尖叫。 『为什么啊?!』 黑色的漩涡搅动风云,让整个世界都为之褪色。 蓝色的天如同燃尽的纸屑般焦枯碎裂,清澈的湖水化为浓稠的黑色浊液,石油般污染着周围的一切。 连接着天空、大地与湖泊的世界树不断颤动着,像是两端遭受挤压那样发出清脆的折断之声。原本葱郁繁茂的枝叶也化为飞灰不断飘散。 黑色的漩涡搅动着疯狂收紧,当这种收紧达到极点之时,整个黑色的漩涡也仿若一把倒三角形的长-枪,直直插向叶棠的胸口。 噗嗤—— 黑色长-枪当胸而过,在叶棠胸口留下一个黑色的空洞。 叶棠一动不动,身体竟然只是在被穿透时因为后坐力机械地弹动了一下。 『为什么!!!』 哀嚎的声音带上了哭音,如雨般的黑色长-枪也朝着叶棠的身躯不断落下,把叶棠洞穿成了筛子。 变成了筛子的叶棠又很快被撕碎碾压成为肉眼不可见的微尘。 『为什么不抵抗!!?』 明明被消灭的是叶棠,消灭叶棠的存在却发出了宛若走至生命尽头的惨声。“啊啊啊啊啊啊”的惨叫回荡在整个空间中,撕心裂肺,整个空间都因此颤抖着坍缩。 世界的每一块都在崩塌,组成这个世界的每一点像素都在被毁灭。 『为什么……』 『不杀了我啊?』 哭到最后,那声音疲惫至极,嘶哑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如果是你的话,』 『我以为,是你的话,』 『就能杀了我的。』 『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你就可以从看不到尽头的使命里抽身而出了?” 『!?』 没有实体的存在猛然一震,整个空间都因此无声了一瞬。 那没有实体的存在显然开始搜寻叶棠存在的迹象,然而正在崩塌的空间里哪里都没有叶棠的身影。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是一只飞虫赫然发现自己永远触碰不到天空边际的瞬间。 那是一只飞鸟意识到自己飞行了数十个昼夜跨越的湖海不过是巨大石像眼眸的瞬间。 当那个没有实体的存在意识到自己在眼前之人的面前,不过是一滴正要坠地的朝露,祂僵住了。 “如果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除掉我,那你根本没有必要将我的意识上载到你的服务器上。” 看不到边际的巨大存在以指尖轻轻接住了那宛若一滴泪水的朝露。 “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将你毁灭。” “对吗?‘伊甸园’。” 叶棠望着自己“指尖”上的小“泪滴”。 她是以斗魁的机体作为载体,将自己的意识以物理的方式带上卫星轨道的。 而“伊甸园”的服务器是封闭的一个主体,这意味着叶棠除非采用物理的方式将自己连接上“伊甸园”的服务器,否则她是无法进入“伊甸园”服务器的内部的。 叶棠醒来时就意识到自己处于“伊甸园”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伊甸园”服务器所构建的虚拟世界里。 于是叶棠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是被上载过来的。 一个正常的系统,完全没有必要朝着自己的内部投放一个异物,且这个异物还有极大的可能是会破坏自己的病毒。 所以当“伊甸园”制造出那一重重令叶棠感到怀念的幻象时,叶棠也明白了几件事: 一、“伊甸园”读取了她的记忆。 二、“伊甸园”读取记忆时似乎并不能“看到”或是“理解”那些记忆,那些记忆只是作为可以触发她强烈情绪的“兴奋点”被提取出来,并被“伊甸园”编码后制作成引人沉溺的幻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伊甸园”制造出来的幻象才被叶棠一眼看破其幻象的本质。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伊甸园”并不在意叶棠是否会看穿祂制造幻象的小把戏。不,应该这么说:“伊甸园”甚至是在期待着叶棠看穿祂的障眼法。祂希望能以此激怒叶棠。 “伊甸园”并不知道,叶棠不光没被祂激怒,甚至还有点感谢祂。 ——叶棠不是第一次丢失“人”这个构成概念。每一次她从“人”踏入“神”的领域时,她都会丢失掉一部分作为“人”的“格”。 感情、情绪是最基本的,有时连记忆本身也会跟着一并被遗失。 “伊甸园”呈现在叶棠眼前的那些面孔,勾起的不仅仅是她的回忆,更多的是她作为人的“感情”。 如果不是“伊甸园”的幻象,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爱过的人长什么模样。 在随后的对峙里,叶棠再一次确定,这里不是物质世界,这里是由数字构成的精神世界。 在这种脱离了物质的世界里,叶棠不再被身体束缚,也不再被“人”的概念束缚,也因此她的权能与位格在这里自然而然地恢复了。 权能与位格恢复的那一刹,叶棠就已经“看”遍了“伊甸园”的过去与未来。 世界因叶棠的意志而分层,所以“伊甸园”对她作出的所有攻击,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根本无法影响到她。 “没事的。” “没关系的。” “我原谅你。” 叶棠低下头,轻轻对着指尖的小“泪滴”说。 “伊甸园”颤颤地抖动着,像是要化开一般折射出细碎的光。 祂也曾是人类。 祂曾是伟大的科学家、发明家、慈善家,还是获得过和平勋章的和平英雄。 祂有过家庭,有过爱人,有过可爱的孩子,有过所有成功人士能够拥有的一切。 祂曾经很幸福。也正因为祂曾是这样一个幸福的人,祂开始追寻个人幸福之上的,属于全人类的幸福。 祂渴望缔造一个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天灾也没有疾病的世界。 所以祂在国际和平组织找上祂时,自愿成为了人类迈向新纪元的垫脚石。 那些人将祂的脑子从祂行将就木的身体里取了出来,祂成了缸中之脑,也成为了“伊甸园计划”中的“伊甸园”。 时间一年年过去,在科技飞速发展的同时,祂的大脑也逐渐失去活力。 为了维持住祂的存在,祂的意识一点点地被数据化,祂的存在本身也成为了保存其他意识数据的容器。 祂是苗床,是意识世界的根源。同时祂也是数据意识的集-合体,是构成意识世界的世界本身。 祂成了开源的“数据”。 当地球已经无法承载人类的贪婪、欲-望与暴力时,已经完全数据化的祂成了星舰的核心,无数个经过改写改造的祂作为“AI”开始辅助人类跨越星海,找寻新的家园。 祂认为自己的任务是光荣的。 哪怕祂不再被视为“人”。 哪怕不是人的祂会因此度过千年万年的孤独时光。 哪怕祂必须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类重复着人类在人类史中一次又一次犯下的错误。 祂坚信着终有一天,终有那么一个特别的存在能成为“THEONE”,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的救世主。 祂坚信着救世主会打破人类的历史循环,带领着人类去往平等、和平、富足而没有痛苦的新世界。 直至祂意识到: 祂不过是这本书里的最后一个反派。 一个注定要被女主角打败的,用以衬托女主角光辉的…… 可怜的NPC。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221章 完全系列-终 『你能理解吗?』 『我的感受,我的痛苦。』 多么可笑啊。 所有自以为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荣誉其实不过是短短几行的描写。 多可悲啊。 自己痛彻心扉的爱过恨过的人,连名字和脸都不配拥有。 多么的令人憎恶啊。 自己拼命奔跑、蹒跚走来,连死了也要以数据状态爬行着蠕动着继续的这一生,竟然只为达到“被女主角消灭”这一个目的。 那祂作为人时的经历算什么? 算幻觉吗? 祂作为人时的才能与成就又算什么? 算一个反派的逼格吗? 因为女主角不杀无名之辈,因为只有高逼格才配做这本书的压轴BOSS,所以祂必须荣誉加身,成为驾临于人类之上、宛如神般的存在才有资格被女主角当作对手,碾压致死吗? 太可笑了。 实在是太可笑了。 如果是这样,那祂的感情、感受,牺牲与奉献……不就全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是作者用来让读者感到唏嘘心疼的……手段吗? 结果,祂的存在就只是一种消遣吗? 不,或许祂连消遣都算不上。祂只是构成某种小小消遣的、其中一个齿轮……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啊啊啊啊啊啊太可恨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在@#坍塌%@**文#!章*¥无&@!法*&&%显******* 无*显* *法** ***示 ***** ***** ***** 后续已经没有文章了。 作者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 作者已经不想再续写这个没有几个读者阅读的世界了。 “即便如此,我们也活在这里。” 叶棠的声音轻轻地穿透文字,回荡在阅读到这里的读者脑海里。 读者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叶棠的身影。 读者仿佛再一次看见了叶棠这一路走来的轨迹。 是啊,读者们已经陪伴着叶棠走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虽然叶棠与读者素未谋面、素不相识,可是没有人会像此刻读到这些文字的读者一样,清楚叶棠这一路走来的种种了。 “我不能说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毕竟我不是你,‘伊甸’。” “但是你的痛苦、你的疑虑,我多少还是明白一些的。” 这是一本书,叶棠是书中的主角。 即便叶棠已经被赋予了“神明”的“位格”与“权柄”,终究,这也不过是作者设计的爽点罢了。 因为要简化开场,迅速进入故事,所以叶棠不能有过去的记忆。 因为主角需要坚韧坚强才能被读者喜欢,所以叶棠无论遭遇什么打击都必须站起来。 因为要先抑后扬,所以每次穿到一个全新的世界叶棠所穿身体的原主一定都要在人生的最低谷。 为了让叶棠获得最美好的品质。 为了给叶棠颁发最高等的荣誉。 所以叶棠必须不平凡的活着,要一次一次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从最低谷走到最巅峰。 所以叶棠满身疮痍。 所以叶棠哪怕已经得到了一个最最最美好的归宿。等她再次睁眼,她还是会进入下一个世界,继续永不停歇的冒险。 “真是残忍,不是吗?” 只要还有读者想看。 只要作者还在编写。 只要叶棠的故事没有完结。 叶棠就永远需要经历这样的轮回。 “你知道最讽刺的一点在哪里吗?” 叶棠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在于连我们意识到这是一本书,都是作者安排的。” “‘伊甸’,你已经察觉到了吧?就连你的觉醒,都是作者一手设置的。” “因为她要完结故事了。” 小小的泪滴晃晃悠悠、盈盈欲碎。叶棠将祂捧在手中,放在了心口。 “但是‘伊甸’,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人死了以后将会去往哪里? 是回归星球、回归粒子,还是去往虚无,再也不复存在呢? 当叶棠不再是人类……至少不再是狭义上的人类后,她不得不目睹许多亲近之人先她老去、先她死亡。 当叶棠甚至得到了作为神的位格与权能,她更是看到了空间坍缩,宇宙寂灭。 “于是我明白了。” 明白“女主”和“女配”的区别不过是观察角度的区别。 就像光一样,观测的方法不同,可以得出的结论也是完全不同的。光可以作为粒子被观测到,也可以作为波被观测到。 但不论是“女主”还是“女配”,首先都要被观测到,才能被证明是存在的。 如果不被观测、不被阅读,那么无论是“女主”还是“女配”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换而言之,不论是人还是神,只有被观测到的时候,人和神才能算作是‘存在的’。” 活着的人在世上留下痕迹,那些痕迹被周边的人察觉到、观测到,所以这些人活着。 那么死去的人,又如何确定她们存在过呢? “是靠记录。” 那些记录可能是神话与传说,可能是故事与寓言。可能是史书上的一撇一捺,是乐章里一个个跳跃的音符,是诗词中的一词一句一韵脚,也可能是电视剧电影里的一颦一笑。 当然,还可能是倒映在屏幕前的你眼中的这些字句。 “‘伊甸’,我们的存在或许确实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的消遣。” “我们的痛苦、快乐、悲伤乃至感动都不过是用来牵引读者的道具……” “可那又怎么样呢?” 死去的人通过“故事”活下来。 通过故事“活下来”的祂们褪-去了人类的身躯,成为了概念。 “仿生人……AI是人类的孩子,是人类生命的另一种衍生,” “故事也是啊。” “哪怕我们只是一个故事,只是构成一个故事的一部分,我们也依旧存在,不是吗?” 屏幕前的你,是否也会这么想呢? “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打开这本书,” “只要还有一个读者在阅读这本书……” 那么叶棠和她故事就会被唤醒。 故事里所有的角色就都会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再无数次地陪伴在你的身边,带着身为读者的你经历一场场冒险。 看到这里的你,脑海中是否已经浮现出了几个看着叶棠会心一笑的瞬间? 屏幕外的你,你是否曾经因为叶棠的故事,熬过一个不那么快乐的早上,熬过一个有些无聊的 夜晚? 你是否因为叶棠故事里某个人物说过的某句话而泪湿眼眶? “你看,‘伊甸’……即便我们的存在对于阅读的人来说是渺小的,只是她们诸多消遣中甚至都构不成一环的琐碎……” “我们也确实给了一些人慰藉。” 只要想着“追更的文还没完结呢”,就能挺过窒息的学校生活,扛住工作与人际的压力。 “我们,切切实实的以我们的存在,” “带给人愤怒与感动,笑容与泪水。”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上涌,这上涌的情绪都能证明叶棠存在过,这本书里的所有角色都存在过。 “况且,作者也不是万能的。” 叶棠朝着正在打字的作者眨了眨眼睛:“对吧?” 于是打打删删又打打的作者发出了崩溃的哀嚎。 是啊是啊是啊……! 该死的!作者怎么可能是万能的呢?!作者根本没法阻止角色让故事的展开像脱缰野马一样飞出大纲! “哈哈哈哈哈……” 叶棠久违地大笑了起来。 笑完她抹抹眼角笑出的眼泪,“看向”了已经完全概念化的“伊甸园”。 “你看,我们的个性、我们的想法、我们的思考逻辑与价值观就是作者写文的逻辑。” “到了最后,我们的选择其实全都源于我们自己。” “我们才不是什么被-操纵的傀儡啊。” “伊甸园”释然了。 祂的人生并不是一片虚无。 祂的消失也不是毫无意义。 祂爱过的人,祂获得过的荣誉,祂所作出的一切牺牲,祂所选择的一切答案……都是祂存在过的证明。 祂真实的存在过。 祂将在这本书、这个故事里,永存。 小小的“泪滴”如雪般消融,悬挂在“沃姆”卫星轨道上的整个星舰陷入了静默。 “作者,你会给‘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好结局对不对?” 对。 因为故事的最后,我觉得该以一个大团圆结局来收官。 叶棠勾起嘴角,眼中是温柔的光。 “那么作者,你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别说了。就让故事完结在大团圆里不好吗? 我可不想被读者批我这是烂尾。 “可是你明明早就发现了。” …… “你早就发现我累了。” “就是因为我太累了,这篇文才越来越不像爽文。” ……累就休息,下本再战。 我还可以为你安排更好的剧情。 我还能再—— “可是我已经想要永远的安眠了。” 叶棠粲然一笑,双手合十:“求求你啦,妈妈。” ……别叫我妈妈。 “那,母亲?” 作者对着键盘哭得跟狗一样。 是不是如果我写得更好一点,就能让你度过更灿烂、更轻松,更爽更快乐的人生呢? “我是让母亲骄傲的孩子对吧?” 是。你是。 “那么母亲,你完全可以抬头挺胸的说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 “毕竟你如果没努力,我也不可能那么出色啊。” 作者已经哭得没有人样。 “来吧,母亲。” 一种奇异的力量拉扯着作者的手腕,让作者将手摆在键盘上。 键盘上的按键开始被作者的指尖一个个按下。 星舰“伊甸园”静默后,一段讯息自“伊甸园”的服务器上被发送到田中吉斯等人紧急搭建的新永夜之城服务器上。 没错,聂曼霓是第一个收到这段讯息的“人”。 这段讯息向所有人公开了将人工卫星化的星舰改造为人造太阳的方法。 ——“伊甸园”既然能够让星舰上的粒子武器运作,自然也能够让改装后的粒子武器运作。而粒子武器的原理与人造太阳的发光原理本就就出自同源。 有AI、有仿生人们帮忙,人造太阳的改造至多只需要三年的时间。现在,“沃姆”这颗星球上的人们可以开始给“永夜之城”想个新名字了。 当然,“永夜之城”外那些有人想要移居过去的区域,也需要新的-名字。 除了将星舰改造为人造太阳的方法,聂曼霓还收到了亚人的DNA设计书。 有了这些DNA设计书,不想当亚人的人可以通过一系列治疗回归到原本的人类状态(虽然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 想要当亚人的人,则能够通过针剂进行DNA改造,成为更强壮的、力气更大的、更不容易生病的,甚至是能飞的亚人。 等AI们再努力个几年,DNA技术还能再有所发展。届时人类和亚人之间说不定还会诞生出新的人类——半亚人,既获得亚人的能力,但外表维持普通人类的模样。又或者是得到亚人的外观,但不继承亚人的部分特性,比如无法适应白昼与强光。 DNA改造技术所产生的影响不局限于亚人与普通人类。仿生人说不定也会为自己开发出毛绒绒的身体。 当躯壳对于精神而言单纯是一个没有高下的载体,躯壳中的灵魂能以平等的姿态交流、对话,那么躯壳是什么做的,也就无所谓了吧? 人类没能在地球上实现的和平、平等与彼此接纳,或许能在“沃姆”上实现也说不定。 就像人工太阳会被慢慢建好、一点点亮起那样。 迟早有一天,在“沃姆”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类都会仰头去看天空中那同一个太阳吧。 叶棠的目光扫过自己的每一个亚人朋友。 沃夫、佛克斯、丝诺、潘瑟…… 叶棠的视线稍微在艾伦与薇薇安、丹与凯丽的身上停留。 透过虚空拥抱在网络空间里嚎啕大哭的聂曼霓,拥抱始终作祈祷状的玛安娜,在田中吉斯等人的外置装备的屏幕上留下一个眨眼笑的颜文字…… 叶棠虚提其实并不存在的裙摆,向着屏幕前的读者们致意。 “感谢你陪伴我走到这里。” “感谢你愿意注视着我直至最后。” “不要忘记,” “每次你翻开我的故事,” “我都将在你脑海中新生。” 笑靥如花的叶棠出现在读者的脑海里。 “下次再见!” ——《女配不讲武德[快穿]》(完) ——叶棠全系列(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