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先生为何这样?》 1、视奸1 [真选组又搞破坏了!?速报!江户警察再度暴力执法!] 记者播报的声调上扬,背景音嘈杂,瞬间打破了咖啡店的静谧。 音量大得突出,忽地在店内炸开。 太过突然,我没来得及做心理准备,被实实在在地吓了一激灵。 电视屏幕切换频道时音量失控,店员急忙调低,音量很快就恢复到了正常范围。 我缩了下肩膀,正要继续打字,却听见了熟悉的名字,下意识抬头看向电视。 电视画面已经切换至了现场。 现场警笛声不断,浓雾和灰尘弥漫中隐约可见建筑物的废墟。 旁边的大型商场倒是还算完好,就是侧面外墙上的广告牌残缺不堪,估计是惨遭准头不好的火箭炮误伤,此时正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镜头尝试在此基础上向更里面推进,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正在拉警示带,见状立即上前阻拦,厉声喝道[禁止拍摄],挥手拍开了试图继续靠近的摄像头。 摄像师与警察各不让步,镜头在推攘中晃动、调转方向,意外录到了不远处的某个身影。 黑发男人一身警服,漫不经心地叼着烟,正在打量现场。 镜头放大,聚焦,他的脸出现在了屏幕正中间。 或许是对注视异常敏锐,几乎是镜头对准的瞬间,他侧过头,朝这边冷淡地瞥了一眼。 下一秒,画面切换,回到了电视台总台。 那张脸只是一闪而过,但镜头对准的时机太巧妙,总有种在和他对视的感觉。 真选组的这位警察目光锐利,自带压迫感,让屏幕外的人都莫名紧张起来,不由得心虚。 我别开视线,抿了口手边放着的咖啡,被看得不太自在。但同时又不免思考,究竟是哪条街这么倒霉,招引到了那个擅长拆迁的执法组织。 真选组。 我知道他们。 他们是幕府在江户城的特殊警察部队,江户市民对他们并不陌生。 在这个禁刀的时代,他们被允许合法佩戴武士刀,并且有权当场处决叛乱分子。这道[特权]已显得血腥味十足,再加上他们暴力执法的倾向,只要出动便一定对周边建筑造成破坏的前科... 真选组在媒体的报道中一直饱受诟病,就连在民众眼中也形象不佳,总能掀起一片不满的声浪。 电视总台正做着最新报道。 [...而近日对富豪木村雄三被害案件的处理结果,更使真选组本就备受争议的形象一落千丈。对此不满的民众举办游行,持续对警察厅厅长松平片栗虎与真选组局长近藤勋施压...] 富豪谋杀案,警察局,这两个词都自带惹人遐想的故事感,组合起来更是了不得。 这可谓是近期最能拿来消磨时间的话题,店内零星的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我也被吸引,没忍住听了一会儿。 电视屏幕的右上角标着时间,外面天色分明瞧着还大亮着,现在却已经快到17点了。 我还以为是看错了,又确认一番自己电脑上的时间,这才意识到这几个小时太过专心,下午不知不觉地过完了。 我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又习惯性点开了电子邮箱。 [...的事情还请您考虑。我会随时期待您的回复。] 信件发来的时间是一周前。出于对它的在意,我特意将它标记,放在了邮箱的最前面。但我迟迟没想好该如何回复,信件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鼠标光标落在回信按钮上,点击,弹出了输入界面,里面存着还未发送的草稿。 我又改变了主意,着手将原本的回复删除重写,但打字却渐渐卡顿,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我只得暂且放弃,把笔记本电脑收好,挎起包,准备回了家再继续纠结。 推开咖啡店的门,凉爽的风打散了在室内久坐的倦意。时间转晚,气温不再似白日那般闷热,天色却还依旧晴朗,很适合散步放松。 直接回家的话似乎有些可惜。 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走回公寓的那条路线,反倒特意绕了好几个街口,准备去那家并不顺路的便利店。 从文京区到新宿区,越是向江户城的中心靠近,街道的现代化程度就越高,随处可见镶嵌着巨大电子屏幕的高楼。 电子屏正转播着各种新闻节目。 [真选组...] [...警察厅...] [真选组...] 真选组总在电视里露面。 今天做了这个,明天做了那个,他们的行动都被实时追踪,逐一报道了出来。 于是人们很容易就能知道他们刚刚在哪里、在干什么,也就习惯性对此议论纷纷,语气熟稔得好像他们近在身边。可仔细想想的话,出于武装警察的工作性质,他们其实离市民的日常生活很远,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但似乎也没预想中的那么远。 便利店,调料专区。 我低着头,视线浅浅的落在手中罐子的配料表上,好像在拿捏不定,但余光却扫向身边的货架,又下意识地瞧了过去。 这家便利店有它特别的地方,它的调料专区极其齐全,每一种酱料都有十几款可以选,并且月月上新,总能吸引到调料爱好者。 就比如某位警察先生。 那双警用皮鞋正在近处驻足。 我的视线顺着向上,一点点地偷瞄。 警察先生十几分钟前刚在电视转播中一闪而过,现在则现身在了这附近。 他穿着黑色带金滚边的真选组制服,腰间别着佩刀,在电视画面上是那般威风凛凛,现在却像个普通人一样,手里拿着新上货的蛋黄酱,看得分外认真。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了新的动作:拿起左手边的另一个蛋黄酱,继续认真对比。 这是每个来这里挑调料的客人的必备环节。 他的身子恰巧向我这边侧了侧,也便顺势露出了更多的面容。 眉眼锐利,外形显得冷酷,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有记忆点,加上还总是在电视上露面,根本算不上陌生。 真选组副局长,土方十四郎。 警察先生时常出没在这里,趁着轮班的休息时间来买东西,并且有固定的一套流程:选出想要的蛋黄酱,拿去结账,顺便买烟。 他这时候一直很专心,不会刻意关注其他。比如身旁路人们的注视。或许对于一位时常在电视上露面的警察来说,路人好奇的视线倒也没什么可注意的吧。 那些路人中恰巧就包括我一个。 屏幕里的人出现在了现实身边,不再是粗略简单的平面形象,有血有肉很是鲜活,变成了真实的存在。 每次和他偶遇,我都有种微妙的不真实感。也是这种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对哦,毕竟我们都生活在这座城市,其实没有那么遥远。 没那么遥远,有在便利店偶遇的机会,能瞧见他的时间却并不算长。 但他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停留的时间竟然比往常都要久。 我眨眨眼,转而打量他手里的两款蛋黄酱,在他来之前也拿起来比较过,但根本没看出来区别。 难不成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出于对蛋黄酱鉴赏达人的信任,我不免多看了几眼,认真回忆到底有哪里与众不同。 我的目光忽闪,不经意地换了位置,但再次入目的却不再是土方低头、专注于手中之物的侧脸。 我撞见了一双冷冰冰的藏青色瞳孔,正如转播画面中的那一眼。 便利店的灯光在他身后闪烁不定,衬着那张冷静淡漠的脸,冷冽刺眼。 这样直接又果断的对视还是第一次。 警察先生的视线在不需要掩饰的时候竟然如此直接,甚至都不会给人留出猜测[他是正在看我还是其他?]的机会。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连眨眼都变得尴尬,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捏紧了手里的东西,自认心虚,在他采取行动之前,反倒先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这种行为释放了别样的信号。 土方也便无需再迟疑,径直朝着我的方向跨出了步子。 “我记得你。”他说,“我倒是也注意你一段时间了。” 这几句话其实很浪漫。 但假如是从一位警察嘴里说出来,并且此时还被他步步紧逼、用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似乎就不太对劲了。 事情走向太突然,全然在意料之外,被他这般定眼打量,我懵了,脑子一时间没能转过来,只能根据本能后退。 身高的优势也体现在了腿长上,土方的一大步能抵我的三步,我们之间的距离眨眼间缩短。 “你最近经常出现在我附近。难不成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土方持续逼近,行动比言语更加直接,真正想问的另有其他,把[说]换成[坦白交代]说不定才是他的本意。 我瞧着他愣神,频频向后退,忽地脚下踉跄,似乎有撞到什么东西,可土方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我无暇关注其他,只好继续下意识向后仰。 后背忽地感受到一阵阻力,肩膀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下一秒,男人的身影瞬间笼罩,我被他堵在了角落。 “说话。”他身上的热气滚滚袭来,七月中旬竟如此闷热。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电视转播里的土方就已经足够有震慑力,让人不敢招惹,更别提此时甚至是在现实里面对面了。 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我的脑袋一点一点下移,回避地低下了去。 暂时不再与那张脸对峙,按理来讲应是能缓口气才对,可实际上却是完全相反的效果,所瞧见的画面并不能使人心安。 他警服外套的衣摆随着大跨步走动而扬起,刚刚甚至擦着在我的手背上滑了过去。内搭的制服马甲修身,紧贴着硬实的、正面朝向我的腰腹,腰边则别着一把质感各外突出的武士刀。 眼前的画面便随着睫毛抖动,我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心脏咚咚跳,视线一时无处安放。 作弊过头的荷尔蒙,以及...危险感。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堵到了便利店角落,身子被迫贴在墙上,身后坚硬又冰冷,终于将我从走神拉回了现实。 待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我顿时懊恼,别说对面站着的是个警察了,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瞧出我的可疑。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跳,抬起头:“你...” 刚刚太过紧张,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而等身体终于意识到氧气的重要性,近边的空气质量却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利用两堵墙交汇的夹角和自己的身体,警察先生人工造出了一处近似封闭的小空间,用以充当他的临时监禁室,防范可疑人士任何可能的逃跑行为。 临时“监禁室”占地面积约22cm的平方,把嫌疑人挤着、紧巴巴地塞在了里面,即便是最严苛的典狱长瞧了也会感慨一句不够人道。 要说最不人道的,当数这里完全没在流通的空气。 七月的空气闷热,本就让人难以呼吸,店内空调在嗡嗡运转,却偏无暇顾及我们这里。 小角落的灰尘被意外光顾的两人扬起,紧跟着,土方身上那呛鼻子的烟味也强势地钻了进来,光是这些还不够,由于他刚从废墟现场过来,制服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许多的灰烬碎屑,正跟着灰尘一起飞扬。 诸多因素结合,使我没能成功说出话,才发出了一个音节便戛然而止。 我连忙抬手捂住鼻子,先是打了个喷嚏,随后止不住地咳嗽。 显得有些狼狈。 还很尴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视奸2 人生建议:遇到警察时不要拔腿就跑,警察会自动锁定可疑分子,他跑得可比你快多了。 警察先生完全可以放心地拉开一些距离,放进来点新鲜空气,我是肯定不会趁机跑走的。 那样就只会显得我更像是他的业绩了。 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可疑人士,有可以和他解释的理由。 但首先,请让我顺利发声。 我捂着口鼻,咳了一会儿后终于好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偷偷瞄他的反应。 土方保持沉默,倒是没有在我咳嗽时继续追问,他的神色有一丝无语,似乎也清楚使对话中断的理由。这种小插曲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我咽了咽嗓子,那股痒意隐隐还在,好在没刚刚那般严重了。 “土方先生?”我尝试开口,刚咳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些许紧张,但总归是顺利起了个头。 有身高差在,土方始终略微垂下视线,好能更方便观察我的神色变化。 没有任何阻挡,彼此之间的角度如此直观,不止便利了他,我也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就在我道出这个姓氏的同时,那双藏青色的瞳孔竟细微放大。 土方“嗯”了一声,承认他确实是土方先生,但尾音微扬,又仿佛在质问,示意我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他是谁,这不算是个奇怪的事情。 但如果只说知道他是来自于电视转播的话,听起来初印象就很糟糕。 我斟酌发言。 他刚刚似乎有说[倒是注意到我很久了]这种话,指的大概率是在便利店里。我那一而再、再而三的注视没能藏好,还是被他抓了个正着。 “总能看见你来买东西,我犹豫了很久,其实一直没好意思问...” 我坦诚地迎上他的视线,主动举起手展示,还握着那两瓶没能抉择出来的蛋黄酱呢。 “这两款的话,哪一款比较好?” “开始对蛋黄酱感兴趣了?” 土方很配合,目光追着我手中的两瓶酱走,对着它们左右打量:“想准备怎么吃?” “拿来做三明治,之类的。” “原来如此,那在我看来,这两个都不算最合适。” 土方曲起小臂,又去低头查看自己手里那两支的牌子,以复盘案件那般专注的姿态思索了片刻,最终摇头,念了声不合适。 警察将人堵在便利店角落,彼此的手里还都拿着两瓶蛋黄酱,画面微妙地奇怪。 但也就奇怪了一小会儿。 土方的关注点竟然真的顺势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他也不再继续堵着我了,几步又回了货架那儿,视线在一排排瓶瓶罐罐中搜寻。 他信了? 终于回归了正常的社交距离,我松了口气,碾碾脚尖,在想要不要趁机偷偷溜走。 但土方的余光很快就敏锐地扫了过来,并未给我这个机会。他朝这边侧过头,问起了我偏好的口味,在得到回答后点点头,又极其认真地挑选了起来。 竟然真的在帮我选合适的蛋黄酱。 以漫不经心的冷漠姿态,行莫名其妙的热心之事,土方先生不语,只是一味地埋头挑选蛋黄酱。 虽说我不知道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款酸咸中和得更好,这款咸香感更为突出,你可以对比试试更喜欢哪种。之后有不明白的可以直接问我,我常来这里。” 这位真选组的副长似乎有种微妙的热心在,和他那冷淡的外貌不太相符。 我道谢,双手接过他递来的两瓶蛋黄酱。 虽然过程有些匪夷所思,但确实是受教了。 至于最后那句话...他腰上别着的可是真家伙,我以前不太敢有直接接触,现在就更不敢了。 东西挑得差不多了,该解释的也给出了理由,土方并未透露出想再次堵住审问的讯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里他递过来的东西,猜测这意料之外的互动已经几近尾声。 毕竟我们算不上熟稔,和陌生人差不多,根本没什么可寒暄的。 土方的反应确实如此。 他把东西递给我后便挪开了视线,身子也转向了结账台那侧,显然没想再继续和我聊点什么。 并非差不多。 就是陌生人的关系。 “哦,对了。” 土方在迈出一步后忽地停下,差点忘记尽一些警察的义务,便随口补充提醒:“最近屯所晚上总接到很多报案,安全起见,天黑后少出门。” 近期富豪案的处理结果可谓是极其不尽人意,上头和民众一并施压,在这样的情况下,真选组急需要破些大案挽回形象。 所有人,竖起耳朵,瞪大眼睛,任何可疑的苗头都不能放过。 真选组最近甚至还多分了些队员去负责屯所的电话接线。 他们原本对那些打给警局的骚扰电话爱答不理,现在倒是也得上几分心,看看能不能挑出来点能借题发挥的了。 不记录不知道,一记录吓一跳,电话的内容五花八门,队员们再也不用抱怨组内的娱乐类作品太过贫瘠了,只需要拿起接线记录就能津津有味地看一整天。 什么登山者遇见了漂浮的提灯鬼怪,什么福神回应了我们的呼唤,幕府和幕府的走狗很快就会遭报应,什么发现歌舞伎町的贩卖机偶尔会出售被关进去、主动搭话恳请他们购买的妙龄少女... 听起来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怪谈小说。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值得特意关注的,比如总会冒出新的杀人试刀的疯子。那种人光是非法藏匿刀具不止,还经常在深夜出没,只要遇到个人就砍,也不论认不认识。 总之,真选组无权干涉市民们的出行自由,但安全起见,市民们还是减少夜间出门的次数比较好。 “工作多到做不完啊。” 我听见土方如是嘟囔了几句,然后他的背影便很快就到了结账台,约莫半分钟左右后推门离开,彻底消失在了人群里。 依旧留在原地我还有些发愣。 突如其来的主动问话,又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了我。 是觉得我给出的回答还算合情合理吗? 回顾刚刚的景象,土方并未按刀动粗,唯一稍显警察作风的也就只是几步把人逼到角落而已,全程算不上那种紧绷着的认真,反倒更像是一时兴起。 或许他并未觉得我是那种[业绩]上的可疑,只是我瞄向他的次数太频繁,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才在今天挑破了原本的局面吧。 我垂头丧气,来便利店其实没什么需要买的,现在倒也不急着离开了,店里冷气确实是夏日救星,我想多吹一会儿空调。 原来他并不会一直忽视掉路人目光的吗...好吧,他没有表现得太奇怪,真正可疑的那个反倒是我。 我站在原地,感受机器吹出的冷风,发丝飘动,大脑放空,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扫向那侧的墙角。 两道墙壁的交叉角处空荡,没什么特别之处,在平时一点都不起眼。现在则成了控制回忆的开关,刚刚被堵住的画面开始慢动作回放。 我倏地脸颊发热,想用手掌扇扇风,东西却占着腾不出手,好在酱料瓶身温度比手心更低,能输送来凉意。 可一旦意识到瓶子在几分钟前经过了谁手,那点微不足道的凉气便瞬间烟消云散,彻底感受不到了。 掌心热量传导,蛋黄酱咕叽一下滑落,糊了瓶子内壁黏糊糊一大坨。 我又在原地停留了几秒,空调风不够起效,依旧还是觉得不自在。 从今天起,尤其是现在,这家便利店实在不宜久留。 我深吸一口气,在另外的展柜里拿了盒补铁冲剂,然后大步冲向结账台,想要脚底抹油地逃离这个地方。 将东西放在台子上,等着值班的店员逐一扫码,我正要低头去掏钱包,店员却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刚刚那位真选组的警察帮你付完了哦。” 我用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店员说了什么,挎包的拉链都拉出了一半才想起停下,后知后觉地抬头,不太自信:“全部?” “全部。” “全部?” “两瓶蛋黄酱,一瓶柠檬汽水,一盒维生素补剂。”几件商品就在台上散着,店员指着挨个数了一遍,“他大致复述了一遍你买的东西,完全一致。” 警察先生怎么回事,过目不忘吗。 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表达突然将人堵住的歉意?终于有人对蛋黄酱有共同爱好(存疑)的欣慰? 依旧还是让我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我表情不解,正试图思考更多的可能性,但视线忽地交汇,发现店员也在用同样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我。 气氛尴尬,大脑被动地停止了更细致的思考,这家便利店可真不是个适合专心解决疑虑的好地方。 我和店员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都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流程了。 “好吧,我知道了。便利店竟然还可以,嗯...耍这种帅吗?” 甚至没有扫码的流程。甚至发生在正式确认商品数量和种类之前。甚至付完款后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当然不可以,我的工作也是很宝贵的,要是因此少算了钱被店长发现可就糟糕了。但刚刚那位是警察局的高官,他可以有这种特权。微不足道的小要求罢了,总归是比故意找茬、惹麻烦强太多。” 店员和我聊起的那位客人身份是警察,可他具体担心的部分却显得更像黒帮。或许是土方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瞧着不算好相处吧。 我和店员的视线交错在一起,然后又是无声的沉默,都在等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怎么了吗?” “我需要打包。” 挎包里已经装了笔记本电脑和钱包,这些瓶瓶罐罐可没地方放。 店员动作迟疑地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一边回想,一边查看收银屏幕上的记录,随后又和我面面相觑。 “对不起,他没付手提袋的钱,可能是忘了...” 警察先生,越是不起眼的部分就越是关键啊。 “那请给我一个手提袋。” “5日元。” “好的,给你...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不不,这边才是,真的很抱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蛭神的回应1 我的目光有那么明显吗? 我用了一整个晚上思考这个问题,对着镜子和手机摄像演示了不下十几遍,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根本就不是[超绝不经意]的偷瞄。 而且警察先生也实在是太敏锐了。 没人想被警察以[围堵]特别关照。虽然他并无恶意,但这段经历还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让我对他的存在产生了些微妙的ptsd。 我拽着被子躺平,盯着天花板发呆,在迷迷糊糊睡着前做出了决定,保险起见,最近还是不要再和土方偶遇了。 不止是不再偶遇,还要避着他走。 这不算是个难题。只要对真选组的工作日常有一定的熟悉,再加上实时关注电视新闻报道,想主动避开他不算难事。 江户城主要分六区,千代田区是江户的核心,也是警察厅和真选组的所在,其余五个区则是环绕着千代田向外发散,从本部安排巡逻和出警都很是便利。 我所在的公寓以及常去的咖啡店在文京区,这里是整个江户的最北处,虽然毗邻新宿区和千代田区,真选组却并不经常往这边来。 答案就在此处,乖乖待着别乱跑就足够了。 睁眼又是新的一天,我打了个哈欠,照旧去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坐在老位置办公。 这家店坐落在街道拐角处,街道和店铺的位置都不算起眼,平时向来清净。店内飘散着浓郁的咖啡香,桌椅装修也不错,和我住的公寓离得不远,我经常来这里。 而且我从未在这附近见过警察先生,他从没来过这家咖啡店。 清净之地,这使我能充分专心地面对电脑屏幕,不被其余的事情所分神,最多是为难一些理不顺的思路。 我盯着屏幕,停顿了有一阵子,依旧没能想明白其背后的缘由。 几分钟前,我在搜索框里打下了[福神],弹出的却是个怪异的东西。 这东西整体呈现纵向的椭圆型,上方稍尖的部分应该是头,没有毛发,面容也像被车轮碾压了数次后那般模糊不清。本该长着手脚的部分空荡,却又没那么光滑地顺下来,细看的话似乎是四块粗糙圆柱体的凸起。 肤色近似人类,许是没有骨头的缘故吧,那一大坨肉带来的视觉冲击感极其强烈。 不知这图究竟是现实存在还是文艺创作,但怎么瞧都像是伊藤润二作品集里才会出现的邪门东西,和备受尊敬的神灵不搭边。 图片来源亦称呼其为[蛭神],给出了部分补充。 [蛭神]是神话中父神伊邪那岐和母神伊邪那美的第一个孩子,因是个发育不完全的畸形儿而被二神遗弃,放到芦苇上漂流。 民间传说祂漂流到彼岸的常世国,并成为了保佑渔获丰收、航运昌隆的神祇,被尊称为福神。 蛭神多在沿海地区备受推崇,但近几年来也不知怎的,在内地竟也流行了起来。或许是神也紧跟时代的潮流,搭上了发达的新干线快车吧。 江户城周边近郊的村子就有供奉,他们甚至要比远处的更虔诚,每月都要最少搞一次祭祀。 看得我欲言又止。 在我印象中,神都该是面目端正、邪气不扰的模样才对。 神的部分暂且存疑,但蛭的部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水蛭般的怪物,在抑制食欲上颇有成效。 我抿了口果汁,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了视线,想让备受荼毒的眼睛休息一下。 恰巧一个很是眼熟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盯了[蛭神]好几分钟,再抬头看他,简直是俊俏得惊为天人。 土方手里提着警服外套,穿着里面微湿的衬衫走进了咖啡店,眼皮耷拉着,黑发有几缕还黏在脸上,难得瞧着没什么精神头。 直到感受到店内清凉的冷风,他才肩膀有所舒展,本能地松了口气。 真选组的制服版型确实帅气逼人,也很舍得用料,但对于夏天来讲还是过分厚实了。 再冷酷的模样也扛不住夏日的毒热和一整天的巡逻,正如土方昨天的自言自语,他的工作简直多到做不完,最近更是直线坠机进了高温地狱,两眼一睁就是两眼一黑,全靠惊人的耐力和身体素质扛着。 我原本在空调旁边心安理得地吹了一整天,现在他这幅模样进来,反倒搞得我有些过意不去,心里不怎么坦然了。 但比起那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好险被喉咙里的果汁呛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土方考虑用目光扫看店内场景之前,我已经迅速压低上半身,借此尝试把自己缩在笔记本电脑屏幕后面了。 可这样似乎更加突兀可疑,我事后懊恼,只好再故作不经意地抬起来,用手撑着脑袋,手臂挡脸,侧头望向窗外的街道,尽力别着头不被他发现。 想着主动避开,却在咖啡店瞧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惊吓使心脏无序地嘭嘭乱跳,过量的咖啡因汲取更是助推了一把力,我苦着脸,很担心自己会年纪轻轻就精神衰竭。 他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在欢迎光临的声音中,土方走到了点单台旁,扫了几眼菜单也没看出什么区别,便随便点了一杯。等待期间,他漫无目的地在店内闲逛,左右观察,目光很快就有了明确的落点。 有昨天的经历在,这次我不敢再轻举妄动,保持盯着桌面的姿势,努力辨认附近的声响,揣摩警察先生正在哪个位置。 制冷机嗡嗡作响。 心脏猛烈地跳动。 皮鞋咄咄地靠近。 暗道一声不妙,虽然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但这时候起身绝对是错误选项,我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事先声明,我可绝没有是在故意跟着他的意思,这次更不是有意和他偶遇。 至于为什么又是这心虚的模样...本能反应吧。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耳听着脚步愈来愈近,除了座位外无处可藏,我苦着脸,只能缩头乌龟那样闭上了眼,借此逃避现实。 脚步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了。 就此安静了好几秒,而后也再没另外的动作。 预想中被当场抓包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那边吹来的冷气倒是忽地弱了不少。 发展总是有些奇怪,我壮着胆子掀开眼皮,偷偷瞥了一眼,土方正专心对着空调出风口吹风,刚刚似乎只是在找冷气,并没有想来搭话。 我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胆子却因为他的停步而变得大了些,埋着头,又悄悄用余光瞧他,有点搞不明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应该是...还没发现我吧? 土方抻了抻衬衫领口散热气,目不斜视,依旧瞧着没什么精神头,却没忍住莫名其妙地乐了一下。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一时眼花,但土方已经又恢复成了轻描淡写的冷淡模样,维持那个神色和姿势站在那里,一直到店员按响了铃。 “您的咖啡好了哦。” “哦。” 土方毫不留恋地取餐离开。 这个时候点咖啡,晚上会睡不着觉吧。他今晚加班? 我双手抱着头,枕在桌面上纳闷,店外没有显眼的巡逻警车,土方是一路走着拐进的这偏僻咖啡店。 自发现这家店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客人来,文京区也不算小,他是怎么发现这不起眼小地方的,巡逻中的偶然? 我总隐隐有种微妙感,却无法立刻说清是什么。 时间指向17:00,到了我该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但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怪,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决定再多待一会儿。 若无突发事务,真选组巡逻换班时间是在17:20,在顺路的条件下土方会去新宿的那家便利店购物,不顺路的话便会选择就近的商店或贩卖亭,然后回屯所吃晚饭,就此当日休息或是夜间值班。 我只打算回自己的公寓,他这之后去新宿区也好,回屯所也罢,只要我等到警察回屯所的时间再出店门,就不会再在今天遇到了。 我是这么想的。 “站住。前面的人。说的就是你。” 今日气温偏高,热浪扑脸,我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在身后扬声叫住,这道声线极有辨识度,使我不由得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寒战。 是土方的声音。 真的假的。 警察这个职业自带威严,说话的命令意味十足,我想着装作不知情那样继续向前、直到融进人群,但脚步却不听自己的使唤,配合起了他人的指令,乖乖地停在了原地。 真的假的...死腿,快动。 自我催促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效,一只手却自后方攥住了我的肩膀,硬是按住了我准备迈步的动作。 “例行检查,盘查可疑人士,比如说刻意关注警察行踪、对视上就表现心虚的家伙。你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我用手指攥紧了背包的带子,悻悻地转过身,怯生生地瞧了他一眼。 土方很快就收回了手。 “是你啊。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你算吗?” 专门在文京区独自盘查的警察先生反倒显得更可疑。 偶遇接二连三地连着出现,再如何也无法轻易说出是意外这种话,便利店店员的感慨仿若回旋镖,直直地扎中了我的脑袋。 这算不算被警察故意找茬。 我最近有哪里特别惹到他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蛭神的回应2 “警察怎么可能可疑。” 充分利用职务便利,土方一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他嘴上说是例行盘查,却双手插兜,松弛感十足,说这话时随意地扫视附近,说完又看了过来,虽然没想要身份证明,却一幅还没完的样子。 “这是准备去哪儿?” “回公寓。” “哦。那走吧,我送你。” 我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真心就像内裤,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穿在里面,如果有人非要套到头上,肯定是另有所图。 路边突然冲出来搭话的陌生大叔会把人领去情侣酒店,路边突然一反常态走过来的武装警察会把人领去处刑场。无论是哪种都算不上好,我的人生倒也用不着那么丰富多彩。 “没关系,反正也不远。” 我摇头婉拒,低头行了一礼,准备先走,不占用他的时间。 “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巡逻。” 土方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跟了过来。 这男人长相正经,神情淡淡,又身为警察局的高官,无论说什么话都很有信服度的样子,要不是他此时的热心肠实在显得别有目的,我说不定就真信了。 被真选组警察主动要求护送回家,乐施好善的江户武警。这句话放在报纸头条上百分百是现象级的反讽。 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仿佛笼罩在层层迷雾中一般,我不安地抠了抠手指。 回公寓的路从未这么漫长过。 土方和我肩并肩步行,很是自在,甚至还有心情打量文京区的景色。对他来讲在哪里巡逻都差不多,例行公事罢了,对我来说却是不小的压力。 我拘谨地收拢肩膀,目视前方,绝不向他那边偏移半点,脖子比被托起来摇晃的公鸡还稳定。 “您不回屯所吗?” 我试着搭话。 “今天没时间,直接加班。” “这样啊。” 做了简单的尝试,依旧还是想不到有什么可拿来聊的。虽然不想被他问些尖锐的问题,但安静成这个样子也是够难熬的了。 真想把曾经盯着他瞧的自己揍一顿。 我正垂头丧气着,忽地灵光一现,想到了可以拿来聊天的话题,土方的话却更快一步。 “文京区最近也不算太平。” 不像自言自语,在和我说话吗? 我在和公鸡脖子的比拼中落了下风,还是没忍住侧头望向土方。他正低垂着眼眸瞧我,说话的对象很是明确。 “这里吗,新闻不是一直说这里是整个江户犯罪率最低的区吗?” “真选组最近在处理一个麻烦案子,虽然目击者都声称出现地点是在新宿和涉谷,但我细查了一下,大概率和文京区的学生失踪事件有关。”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最近似乎也没看到有关学生失踪的报道...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被这边的警察瞒下了吧。” 土方说的煞有介事。 这片区域遍地是学校、美术馆、神社、大人物的墓葬...学术氛围与历史文化相交融,光是听着就觉得高贵。 高贵的地方最忌讳[恐慌]和[粗俗],并未指名道姓,但这两个词听起来就像真选组。 江户有两大警察组织,真选组很少来这个区,这里主要是见回组的地盘。 “街上也不见那群精英警察的身影,这种特殊时期还是不要独自行动比较安全。” 土方冷淡地挑刺,漫不经心地扫视四周。本区应有的巡逻警察不见踪影,搞得好像他真的是来义务替那群人加班一样。 两组的恩怨,不是个适合我来应和的话题,我假装没听见。 天色在回住处的路程中逐渐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晕洒在街道上,夜晚悄然袭来。公寓大楼近在眼前,乳白色的豪华建筑在今天竟显得如此亲切。 土方送到楼下便及时止步,并不打算提供跟上楼的特别服务。 “其他区接到的奇怪报案也不少,最近容易出事,安全起见,晚上最好不要出门。” 礼貌的语气反倒有种冷淡的感觉,再结合他解释的内容,倒是显得有些像个普通的热心警察了。 我被土方的话吸引了注意,没急着立即进大楼。 “奇怪是指是什么样的报案呢?” “什么都有,什么深夜歌舞伎町街道最末端会凭空出现破旧电影院...” 灵异怪谈和武装警察根本不搭边,真选组又不是驱邪的组织,这种电话打给他们做什么。 土方嘀嘀咕咕地嘟囔着,随意一瞥发现我还在看他,话一顿,抬手抓了抓头发,倒也没什么可和一般市民抱怨的。 “没事,我走了。” 他转身离开。 犹豫了十几秒后,我主动喊住了他:“请等一下。” 在土方的停步回望中,我低头翻包,还好今天包里容量够用,东西保存很完整。 翻找的动作很明显,只一眼便知晓我有东西想给他,土方又迈步走了回来。 我递了两个包装好的三明治过去。 “多谢您送我回来,不介意的话尝尝看吧,是加了您推荐蛋黄酱的三明治。” 他就算这时候赶回屯所,食堂估计也没有能打给他的饭了。 把晚饭放到土方的手上,我和他点头告别,转身走向大楼。 推开公寓大门、走进电梯。 电梯关上门的那一刻,封闭的小空间提供了难得的安全感,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松了下来。 然而并不完全。 没多久,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目标楼层,门微微振动,从中间向两边逐渐收拢。 我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没能彻底放心,选择贴着电梯内部的侧面挪动,在出去前先探头确认了一番走廊的状况。 警察先生这两天出现得太频繁,而且还偏要故意过来搭话,他带来的冲击力实在是大,即便我们刚刚告别,还是给我一种他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的错觉。 走廊:没有土方的身影。 蹑手蹑脚地拧钥匙,弯腰推开家门:没有土方的身影。 开灯前先拉上窗帘,蹲在墙的后面,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的一角,向楼下瞧:没有土方的身影。 我捂住脸,叹了口气,自己吓自己。 如果哪天他真害的我精神衰弱,我可就考虑要报警了。但参考最近的情况,又不免忧心到时候出警过来的会是他。 为期半年的相安无事被打破,警察先生似乎正式盯上了我。 至于事实是不是的确如此,不妨再做个实验,说不定会有答案。 土方的两次提醒近在耳边,但这反倒是一种会起反作用的心理暗示,越是不让做些什么,就越是想要做些什么。 ——你可以带走你的妻子欧律狄刻,但在离开冥界前你绝不可回头看她。于是俄耳甫斯回了头。 ——不要在脑子里想大象。于是大象出现了。 ——最近晚上不要出门。 觉得对的事情,就去做。觉得不对的事情,就偷偷去做。 于是我在网上查了些资料,换了身衣服,清点了下必备的装备,在时钟即将指向晚上12点时出了门。 自天人用炮火轰开国门,向这里输送现代科技,江户在短短几年内便脱胎换骨,交通线四通八达,坐上轻轨便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歌舞伎町是位于新宿区内的一条街道,灯红酒绿,尤其在夜晚时最热闹,地铁甚至有专门通往那边的夜间专线。 黒帮扎堆,满是风俗店和成人场所,来搭话的家伙都不一定抱着什么目的,这里才是真正不该单独出门的地方。 不过假如发现我手腕上套着好几串佛珠,兜子里揣着一沓子符纸,开口就要去最末尾的四丁目,这种邪门感会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到搭话的人身上。 警察先生没把有关电影院的事情说太多,但这不算是难题。怪谈论坛里总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我试着发帖询问,很快就有人给出了回答,并将所在的位置标记为[歌舞伎町不存在的四丁目]。 歌舞伎町只有两个丁目。电影院就在不存在之地的更后面,最末端的末端。 我目的明确地脱离了人群。 顺着原有的末尾朝前走,人气愈发稀薄,两边是荒林,前方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究竟走到了哪里去。 一般来讲,这样子走下去,前方很快会出现一片未被开垦过的荒地,彻底走到头。 我低头看了眼手表,抬头端详四周。已经过去了走完差不多两条街的时间,这条路却还没有走到头,脚下依旧还有马路在,直直地通向前方。 继续走下去。 经过一片黑暗,再往前瞧便有了些朦胧的亮光,路边逐渐零星立着些老旧款式的路灯,马路也逐渐变得蜿蜒狭窄。顺着它拐弯,侧身停步,一座古朴与西洋风结合的单层建筑静静伫立在那里。 不出意外的话出了意外,四丁目到了。 我看着古旧影院的招牌愣神,站在外面端详它的细节,只觉得不可思议。 咯嗒一下,后方忽地响起了打火机窜出火苗的沙沙声,没一会儿,尼古丁特有的气味飘了过来,在一片潮湿土腥味中格外明显。 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向身后望去。 “警察先生?” 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思,土方漫不经意地走了出来。 他瞥了眼那异样的影院,眼皮跳了一下,干脆改成把注意力完全放在我的身上。 或许这就是专业素养,他全然没有被我发现的心虚。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在当跟踪狂的事实。 干脆报警让警察把这位警察局的高官抓走吧。这种荒唐的想法竟然真的在我脑袋里闪现了一瞬。 “您干什么跟着我。” “我没有。” “那您来这里做什么?” 土方从肺里缓缓吐出一口烟,姿态随意又冷淡,手指凭空敲打,也不知是手抖还是在弹烟灰:“上班,巡逻,例行检查。” 骗谁呢。 经过复盘与确认,我已经知道这两天和他频繁的相遇为何会显得异样了。 这之中的疑点共有三处。 ——第一,便利店的买单。 [那位警察已经帮你付完了哦。全部。] 这是便利店店员的原话,说话时他用手指着逐一确认,两瓶蛋黄酱,一瓶柠檬汽水,一盒维生素补剂,每一个都准确无误地正中红心,提前离开的警察仿佛一个行走的人肉扫码机。 当时我正被土方为何要请客困惑着,店内尴尬的气氛和刚在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也跟着共同作用,扰乱心绪,进而忽视了一个问题。 难不成他过目不忘?不。一直到他彻底走出便利店,我的手里都只有那两瓶蛋黄酱,拿起其余两件是之后的事。 我在便利店没什么可买的,柠檬汽水是为不显得突兀而习惯性随手拿的东西。几乎每次都是这样,即便他不刻意注意也会留有印象。真正透露出微妙的是那盒补铁冲剂。 我购买冲剂的习惯是一次只拿一盒,只在即将喝完时才会补充,冲剂一盒12条,以12天为一个周期,那天确实是我去补货的日子。 他刻意记下了日期,并通过突然的买单将这个讯息透露了出来。 ——第二,文京区的咖啡店与回家路线。 土方对咖啡的兴致不大,提神只用尼古丁,应对夏季炎热也首选冰水与棒冰。 拐进偏僻处半死不活的咖啡店点一杯冰美式,这种行为足够异常,更何况文京区的面积可不小,因[偶然]而出现在那家咖啡店的概率就和买彩票差不多。 甚至时机也掐得很好,恰巧是我即将收拾东西离开的时间。 即便我特意拖延了20分钟左右,一出门还是被迅速叫住,他可完全不像是巡逻走出多远的样子。 他早对这个地址留有印象,不过是有意而为之。 送我回公寓时的表现则证实了这点。土方没有向我询问地址,却熟练地选择了最近的路线,精准地找到了具体的大楼。 ——第三,他所声称的加班。 江户有两大警察组织,但关系并算不上融洽,总因巡逻地盘的划分产生争执。在文京区看不见真选组的巡逻车很正常,要是他们明晃晃地开进去,不出5分钟就会发生暴力冲突事件。 他再加班也不该加班到文京区。除非是像他所说那样,真选组手头的麻烦案子与文京区有关联,他为了处理才去的文京区。 那他今晚该在文京区行动才对。 学生失踪,灵异电影院。 这两个案件并列摆在一起,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警察先生会率先去处理哪个,他还能记得有个电影院的事情就很了不起了。 将这几条放在一起,bingo,有了答案。 一直暗中偷窥的家伙竟然也在暗中偷窥我,但他却在最近变得主动。 主动搭话、主动露出马脚让我发觉他的异常,不经意地提起电影院,引着我来了这里。这般反应,绝不是单单发觉我在便利店偷瞄他那么简单。 他想干什么? 有话想和我说?还是遵循警察潜伏法则,先建立关系,正式展开对话,再趁机办案? 逻辑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胆识和气场了。 影院外墙上的蜗牛从壳里伸出了触角试探。 “你最近经常出现在我附近。难不成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我把土方在便利店的问话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当然有,都说了晚上不要出门,你来这里做什么?” “内裤,露出来了哦。” “啊?” 土方前一秒还面色冷峻,下一秒便下意识低头检查裤子拉链,我趁机转身走进了电影院。 如果他实在想和我展开对话,我才不要在外面傻站着,谁知道周边有没有其余蓄势待发的真选组警察。 灵异电影院瞧着确实邪门,但这时候也就只有它最公平,会平等迫害每一个进去的人类。 影院门一推就开,看来这时候在营业,我踏入影院内部,还没来得及打量附近的景象,皮鞋用力踩地的咄咄声就紧跟了过来,土方自我后方扬声自证。 “我没有。你一定是看错了。” “我是说套在头上的内裤。” “谁在头上套那种东西了。先说好,看你进来我才进来的,毕竟你东西准备好像很齐全,我这方面不是很了解,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大师说开过光的佛串起不起效,不过这么多不同大师卖的产品,总有一个是能有用的吧。” 我没空理会警察先生,看着手腕上的手串自言自语,除此之外什么应对措施也没有,和他一样没有经验。 人生平等电影院。这话是说真的。 “好了,现在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所以警察先生到底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我回过头,在意外发生前,姑且还是再问问他在盘算些什么。 土方的表情在十几秒钟之前就凝固了,正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他面部肌肉抽动,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上个月的真选组反诈宣传讲座,你去听了吗?” “...没。” “那趁现在我们还都活着,我给你讲一遍。听着,不要购买路边的三无产品,不要轻易听信任何大师的宣传,不要...” “您好,我要两张电影票。” 我转身,朝空荡荡的售票处伸出了两根手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蛭神的回应3 “不要随随便便就去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票。” 土方一直紧跟在我身后,见状立即拍开我抬起比划的手,终于停下了他那一大段的警官教育。 刚刚在和谁说话。这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吗。诸如这类的疑惑在脑子里接连冒出,不论哪个都透着阴森鬼气,让他完全没有想听到答案的欲望。 土方默默抽动嘴角,停在半空的手转而向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略微施力,拽着我快步走到了另一边。 在墙边站定后,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售票处,也算勉强和那不详的地方保持了距离。 “你想干什么?” 他选了个答案听起来应该不会太吓人的问题。 我的视线落在他正握着我的手腕,意外于竟然还没松手。以防他会再反手从腰间摸出手铐,总之还是配合回答。 “来都来了,看电影。” 这个回答显然让土方有些无语。 我则依旧垂眸瞧着自己的手腕。男人身上温度很高,掌心滚烫,热气透过皮肤传来,相贴处甚至都有些湿乎乎的。 即便如此也还没松开。 什么意思。怕我逃跑,还是单纯还没注意到? “这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估计都倒闭不干了。想看电影的话现在就出门回新宿,我请你看。” 我默不作声,似不为所动。土方放匀呼吸,继续加码。 “再添两桶爆米花。” “...我想喝橙汁。” “可以。” 警察先生应得果断干脆,莫名透着一股诱拐犯的气质,我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人请客是好事,尤其请客方还是他。我倒是不会立即表示拒绝。但他应该再早一点说。 “可是您还能找到门吗。” 他的手倏地收紧。 乍一听这种发言,正常人的反应一般是立即转头确认,土方却迟钝了好几拍。待那头的景象终于映入眼帘,他僵在原地,额角渗出了一层冷汗。 在土方头也不回地搞反诈宣传的那时候,我已经把他身后看过一遍了。 入口的大门早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实打实的墙。墙绕着折叠出四面,天花板和地板上下压实,一个封闭的灵异空间就这么构成了。 根本看不到退路。 “就像世界奇妙物语一样呢,那个电视节目,警察先生看过吗?” “...没。”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给您讲几个吧。” “就不劳烦了。” 土方还没回过头,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拒绝。 刚刚讲反诈知识的气势去哪儿了。 他特意把我引到这里,大概是想找个私下聊的机会。我刚刚也给了他机会,但他却迟迟不肯说出真正的打算。既然他有他的主意,那我也有我的事想做。 我不再理会土方,侧过头四下观察。 大厅空荡,四面墙皮剥落,地板变形翘起,无论哪里都蒙着一层黑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影院似乎遭遇了一场大火。 目光最终停留在对角处。起初以为那是一根承梁柱,但视线来回扫过几次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细细望了过去。 碳灰厚重地覆盖在它表面,模样模糊,隐约能瞧出其身形富态,虽盘腿而坐,但整体高达两米,仍能够俯瞰全场。 大厅里唯一保留完整的东西。 竟是一尊神像。 这或许是个线索。我晃了晃还被土方扣着的手腕,想借此吸引他的注意。 土方偏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在我们相牵的手上,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尴尬。 他匆匆别开视线,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就在他即将彻底抽回去的瞬间,我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掌,赶在他再次移下视线之前,用另一只手指向了对角。 “那是什么神的像?” 土方的视线顺着我的指尖望去,待神像映入眼帘,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辨认和回忆。 “那应该是…福神吧。” “福神?” 定眼望去,和我在网上见到的那个完全不一样。 “仔细看的话,神像手里抱着条大鱼,这又是家影院,福神惠比寿的可能性最大。可能是摆在这里保佑进财的吧。” 土方将烟叼在嘴里,把手腾出来指给我看。神像边缘突出的那块是条鱼尾巴。 惠比寿,日本神话中的渔业之神,由于渔业是掌握生存命脉的产业,渐渐也被奉为了商业之神和财富之神。通常被描绘为头戴乌帽、身穿猎衣、右手握钓竿、左手抱鱼的姿态,象征着财富、健康和长寿。 虽然大体上被灰烬涂得模糊一片,眼前的神像却总在哪里有种违和感。 “惠比寿...可他又不是佛或者菩萨,为什么会坐在须弥座和莲花台上,恶趣味吗?” 我虽对具体的神佛体系划分不甚了解,却还没见过这样的搭配。 “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天人设计的吧,乱七八糟的,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土方淡淡回答道。 说来似是如此。环顾四周,隐约能看出影院前身是一栋和风建筑,应该是由旅馆改建而成,但却修造成了古朴中强行掺杂西洋风的结果,显得不伦不类。 目测是一家很多年前的影院,堪称早期天人尝试科技文化输入的失败案例。 “被那些家伙设计成这个儿戏的样子,竟然还听话地采用了,本国宗教信仰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没落的吧。” 深受西洋文化熏陶,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感冒本土信仰了,紧追十字架和教堂这种听着更高贵的时尚,为希腊罗马或凯尔特神话的起源吵翻天,但要是把这些话题的背景换成本土,多半一时语塞,倒也答不出几个字。 土方说着嗤了一声。我没有应话,趁他不注意,悄悄把颈部垂着的十字架挂坠往里面掖了掖。 尽力适应了一阵子,土方不得不让自己认真起来,自然不想一直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没有退路,那就只能去前面找找办法了,神像应该是线索,要走近点看吗?” 他转身寻求我的意见。 随着注意力从神像身上分散,手掌处的触感再度变得突出,土方的视线便随之下移,落在了正被牵住的手上。我不留痕迹地关注他的神情变化,见状,假装自然又不经意地放开。 我点头。 “那您去看神像,我去买票。” “买...” 土方的话卡顿了一下,看向空荡荡的售票前台,眼皮跳了一下:“里面都破这样了,还用得着买票吗?” 检票处的栏杆早被大火烧化,通向影厅廊道的入口明晃晃地敞着,一点阻拦都没有,完全可以直接进去。 “[在影院逃票]听起来就很危险,万一有影院的[工作人员]跑出来抓我们怎么办。” 据说灵异之地多半有它的规矩。既然如此,不如在哪里就做在哪里该做的事,小心点又不会吃亏。 在影院当然是看电影。 如果警察先生想像往常那样喊着[例行检查]、然后一脚踹门进去的话,很可能不是个好主意。 我走到无人的售票前台前,低头翻外套口袋,好在准备还算全面,带了钱。 出警极具暴力风格的警察先生无法反驳,但比起去看那尊神像,反倒更担心我这边的情况,当即跟了过来,最终在和我保持一个拳头的距离处才停步,做好了随时可能拽着人跑的准备。 “您好,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还是要两张电影票。” 我说着和第一次差不多的话,只不过做了刚刚被土方拽走那段剧情的补充,并掏了一把钱币放在台上,以示真心。 不知道这家影院收什么货币,要是递了错误的就糟糕了。既然拿捏不准,不如把有的全部都倒出来。 日元钞票。不同时期的小判金。藩札纸币。据说在另一个世界流通的冥币。 要是真出现了什么回应当然有够渗人,但这种无实物表演也够让人遭不住。土方配合地站在旁边,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武士刀上,余光扫了眼台上的钱,顿时不敢置信地扬起了眉毛。 “未免太全面了吧,你都从哪里搞到的?” 如果说是大师们的倾情推荐,他肯定会接着说那些教育的话。 我不做回答,就当他只是单纯感慨。 一张节目单忽地不知从何处冒出,在半空缓缓滑落,正巧落在了我眼前的台子上。 看来有钱能使鬼卖票。 “...这屋子怎么还漏风。” “好像是让我们挑个电影。您想看哪个?” 我询问他的意见。 墙上贴着焦黑的电影海报,几近与墙壁本身混在一起,也看不出上面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寄希望于节目单,连节目单都被火烧得不成样子。土方探过头,实在找不出区别。 “那就这个吧,”我随便选了一个,把节目单推了回去,看向前台的空气,“不用找零了,多余的是您的小费。如果还有再多余的,就请给我们升级成更好的影厅和座位。” 两张印刷清晰的电影票缓缓飘下。 这次无话可说的变成了土方。他保持沉默地进了廊道,拐进票上标着的影厅,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大厅被烧得惨不忍睹,影厅倒是保存还算完整,我照着座位号走到了最后排。 最后排。 有遮挡的最后一排。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警察先生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最好的座位?哪里好?” ——[不论做些什么,都不会轻易被发现]的那种好吧。 不过也确实没有给错。是前面的位置离屏幕太近、太刺眼而不受欢迎吗,越是后排的座位反倒越高档舒适,前后的质量差距有点大。 我像正常进影厅那样坐下。见状,土方停下对位置的抱怨,长腿一伸,跟着坐在了我旁边。 “算了,正巧想找个地方吹冷气,哪里都没差。” 白天时被烤到晕眩眼花,即便等到了太阳落山气温也不低于三十度。夜间巡逻的第二分钟就全身浸透汗液,浑身燥热,只想去找清凉。 影厅没有空调,寒气却很足,很快就激起了一身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土方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冷气。 电影还没正式开场,影厅除了凉快点以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之处。就这么坐着等开场似乎有些单调。 我环视一圈,想了想,站起了身,准备留土方在这里吹冷气,自己再去外面看看。 垂在身侧的手腕被极其速度地拽住,我一下没能走成。我踉跄地稳住身体,顺着瞧去,罪魁祸首正是某位警察先生。 “你要去哪里?” 他坐在位置上,仰起头,这时候分外警惕。 “去厕所。” “还回来吗?” 这是在做什么审讯吗。 “不回来的话,还能去哪里。” “这种情况分开应该不是个好主意吧。” 土方满脸认真,严肃得一本正经,潜台词却是我要和你一起去女厕所。 自他出现在这家影院附近起,再之后的反应就都怪怪的。 在外面时突然点烟暴露了存在,拽我手腕时掌心湿润,想尽办法诱拐我离开,紧张到忘记松开手... 我忽地想到了什么。 “您是害怕这种地方吗?” 土方故意咳嗽起来,反驳着怎么可能。我说到点子上了。 看着眼前这张冷峻的脸,我沉默了几秒,还从没和警察说过这种话,语气都变得有些迟疑。 “如果可以的话,可不可以请您陪我一起上厕所...?”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嘴上说着这样为难的话,生怕我反悔,土方先生猛地站起了身。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蛭神的回应4 习惯性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本想着仔细观摩大厅里的神像,拿到电影票后反倒忘了个精光。下意识就过了检票处,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影厅座位坐下了,搞得好像真是在影院一样。 这家旧式影院不算大,只有三个影厅。 -----↓大门↓----- --影院大厅--神像 1--检票口--2--3 -----------厕所- 这样分布着。 分给我们的是影厅3,在廊道的最里面,正巧可以在折返大厅的同时顺路找找其余场景的线索。 就是已经检票进来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拐回大厅。 但比起那个。 我看向身侧的男人,可以再给他提供一个开口的契机。 “您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你不是要去厕所吗。” 土方双手插兜,和我并肩走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听起来很言之有理的样子,细究就只剩下了莫名其妙。 “我没指这个。” 虽说连去厕所都要被警察纠缠也够让人心情沉重的了。 “哦。我不是怕幽灵啊鬼怪啊这种东西。只是想顺路去厕所抽根烟罢了。” 他竟然这么在乎这件事吗。 怕鬼还要强撑着跟进来,竟有些执着得让人不免肃然起敬。 论及影院中物理意义上的活物,只有我们两个。这时候不妨选择体贴,互相关照。 “这样啊。” 在心里感叹着,我在厕所前停步。厕所没有门,只挂着块破烂的门帘,破洞背后空落落的。我双手合十,上半身深深地弯了下去,先说了声“打扰了”,然后才走进去。 有这幅画面在先,土方的手一时不知何处放,僵硬地学着合十弯腰,跟进来的脚步慢了半拍。 夏季的厕所向来蚊虫盛行,这里却是连蚊蚋都不愿意飞进来的鬼地方。 霉迹斑斑的墙壁,满是水垢的洗手槽,地上零散地堆着垃圾,破木板后隐约可见发黄的西式马桶。从外面飘来的泥腥气,影院本身弥漫的霉臭,霉菌和小便的味道交缠在一起。 影院已经废弃了这么久,小便的味道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正疑惑着,很快便有些拘谨了起来,也没再好意思继续东张西望。身侧的手尴尬地握起,实在是搞不懂男人。 “警察先生。” “啊?” “您是在...解手吗?” “暂时还没有那种想法。” 我扭头看向土方。他皮鞋不自觉在地板上敲,表面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在和我对上视线后扬起了眉梢。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警服依旧整齐。 视线隐晦下移。 裤子也干净。 我很快地瞄了那里一眼,再迅速看向别处,假装继续观察环境。 “我说,”当事人深吸一口烟,表达不满,“偷看我也就算了,专注这里就过分了吧。都说了拉链没有问题。” “对不起。” 还是被敏锐地抓了个正着。这时候道歉总没错。我清了清嗓,用另外的问题转移他的注意。 “您知道这家影院有什么故事吗?” 街道最末端的角落,晚上才出现的灵异电影院。在这里发生过凶杀案是必然的。怨气冲天到了如此地步,想来死的人也绝不算少。 只不过怪谈论坛的小道消息鱼龙混杂,还是比不过警局全面系统的档案库。 电影院的事情由警察先生率先提起,现在到了目的地,他也该肩负起详细讲解的责任了。 土方吐出一口烟,随手把烟蒂按进了洗手池里。 “是一桩7年前的未解悬案。” 最近真选组屯所总接到报警。喝醉了酒鬼脚下打晃地顺着街道徘徊,不知不觉走到了不存在的四丁目去,吓得当场醒酒,落荒而逃中打给真选组,称新宿歌舞伎町街道末尾闹鬼。 起初只是将其归类为骚扰电话。直到类似的报案内容接连出现,并多有提起一家风格早期的电影院。 土方有所留意,特地查找了一番屯所内留存的档案,逐一翻看,竟真有相关记录。 四丁目的原址曾是宿场町,位于城乡交界处。攘夷战争正式结束后,幕府从天人手里购买现代机器、大举修建江户城,往来江户的公差和旅人因此增多,宿场町呈现一片繁华。 有人的地方就有金钱流通,有富商嗅到商机,投资建设了西式旅馆与影院试水,因此大赚一笔。此后,这片区域得到数次翻新,各种设施与时俱进,逐渐发展成了现在的新宿区。 这家影院就是早期的商业尝试之一。 新奇玩意让旅人们流连忘返,也引起了别有用心者的注意。 [宿场町纵火事件]:万延元年七月十四日。一旅人正观赏影片,身后忽地传出尖叫,四下打量,本以为是影片配音,却意外发现角落处的凶案分尸现场。旅人假意前往厕所,自后门溜出,向巡逻中的同心报案。同心闻讯赶往,影院却已被烧着。正值夏季,高温助长火势,大火蔓延至两条街外。好在当夜突逢暴雨,火势得以扑灭。事后清点,大火一共烧死一千三百六十七人。 [町奉行所判决]:因被杀者贱民的身份只抵一般町人的七分之一,需再有六名贱民被杀,方能处死杀人者,故不予处置。另杀人放火,罪大恶极的激进攘夷分子,交由火付盗贼改方追捕。 又数年,追踪记录如下:由于时间久远,且人力不足,仍未能逮捕纵火者。 不了了之至今,成了一桩迷案。 仿佛是应和这段讲述那般,有缕不温不火的风吹过,厕所的气味愈发真实,又弥漫出了血和腐败物的臭味。 土方讲着,我忽地放缓呼吸,抬手捂住鼻子,四下打量。 干涸的水龙头竟忽地滴答下水珠,黑漆漆的木板也有所褪色,浮现出了原本的木质纹路。 遭遇一场大火,又经过了七年的岁月,建筑物本该和废屋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感觉比我们刚进来时新了不少? 原来并非是影厅和厕所在大火中得以保存,而是它在一点点变回被火烧毁前的样子。 厕所里散落的垃圾显露出了本来模样,遍地是用过的注射器和针头,在昏暗下闪烁出亮晶晶的光。 我正要靠近仔细看,才迈开步子,胸前便忽地多出了一条阻拦的胳膊。土方将我拦下,代替上前查看。他蹲在地上稍作观察,眉头微皱,认出了这东西。 “天使尘。” “天使尘?” “一种十年前输入国内的...毒品。” 时代进步,什么都跟着发展。和现在那些伪装成各种形式的品种相比,这种古早的包装和注射方式算不上高明,简直太好认。 土方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仿佛在寻找更多的线索。 我本想说些什么,却在出声前又咽下,望着洗手池右侧的方向迟疑。 那处墙上贴着明晃晃的[女厕]标识,再里面是厕所隔间。破了洞的门板随着时间倒流而复原,再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就在刚刚的某一瞬间,我听见那儿传来了嘭的一下、小小声的异响。 让警察先生继续陪同跟进女厕隔间——估计不是个好主意。 影院正在发生灵异场所特有的变化,怎么想都不该在这时候做得太过火。谁知道会不会惹怒此处居民。虽然并不确定是否存在。 那如果让他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的话... 我又看向土方。他嘴里咬着又一根烟,正在裤兜里摸打火机,细看的话视线略微飘忽,想来是在试图通过尼古丁汲取安全感。 直叫人于心不忍。 “好了,我们回去吧。” 我走到他身边,向厕所外面偏了下头,和他示意。不如等到实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来看。 “嗯?你不是要上厕所吗?” “又是针头,又是霉菌,怎么看都不够卫生,我可不想得病。” 我说出了很有道理的话。土方抬手揉了揉头发,话停顿了一下,确实是想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那还是想办法现在就出去吧,也不是非要留下看电影。外面是片荒林,着急的话,随便找棵树就好了。” 土方和我并肩走出厕所,如是提议道。 这段发言好险让我被门槛绊倒。 罪魁祸首伸手搀扶,皱着眉做起“别再看我了,看路”的教育。因为其长相冷酷、神色也太过正经,一时难以分辨刚刚究竟是真心话还是... 那多半是真心话吧。 ...男人真是。 虽然这个男人总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让人莫名火大的话,但出于对他莫名的关怀,我还是配合地寻找起了出路。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和不存在的检票员说明情况,展示电影票,以[开场前还没来得及拜拜神像]为借口,我和土方又折返回了大厅。 较上次瞧,大厅属实是崭新了不少,有了稍显昏暗的灯光,摆件也多了起来。据说能使生意兴隆的福助人偶晃着大脑袋,身上华丽精致的布料映出了影院过去的辉煌。 除了更符合影院形象外,其他则还是老样子。这里那里都是墙,出口寻找无果。 我在神像前停住,抬头打量。自打从厕所出来,我始终目视前方,全程都没再多看土方的脸一眼,生怕会被提醒着回想起他的发言。 “啊,神像...” 土方跟着仰头,就说感觉好像遗忘了什么。 前不久,他看见空荡荡的前台给出了回应,脑子短暂陷入了宕机。之后便全靠本能跟着身边人行动,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影厅,也把看神像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我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小判金,连带着警察先生的份一起放在了神像的下面,拍掌合十。 “还请您保佑我们。” 总之给福神放了贡品。 惠比寿对我们露出了笑眯眯的脸庞,心情很好的样子。 七年前那场大火烧得厉害,当夜却恰巧突发暴雨,许是福神在显灵也说不定呢。 想到这里,我朝着土方回过了头。 “说起来,警察先生听说过像人彘一样的福神吗,没有四肢也没有脸,黏糊糊一坨的那种。好像也有人在供奉呢。” “那是啥,黒帮专用吗?” “黒帮才不会供那种呢,您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我去神社和寺庙时总能遇到去参拜的黒帮。虽然他们满身刺青,面容凶悍,但在对待神啊佛啊的方面却分外规矩,很怕出现一丁点的差错。可能是平时坏事做的太多,想至少在这方面好好补回来吧。 但无论怎么说,如果是供奉福神的话,普遍还是要选择这种慈眉善目的惠比寿形象吧。 哪怕是内地的村子。 大约7、8年前,江户近郊处的几个村子开始流行起对福神的供奉,据说是一群老人起的头,但他们信奉的福神似乎和正常印象中的有所不同。前不久电视台本来有个相关的企划,但由于村子的老人太难沟通、看到摄像机就扔着石头大喊[快滚]而不得不取消了。 我想象了一下参拜那种神像的画面,有些为难,猜想各种可能。 “有没有认错神的可能呢。尤其是和老人解释起来也不容易,他们反倒更固执自己的想法。” “固执到连神都认错的程度也太可怕了吧,那到底是在供奉些什么。” “嗯,感觉会变成邪神的故事呢。” 我捏着下巴,有了灵感,这才真正认真找寻那般四处观望。 “如果彻底出不去的话,我希望能找到纸张和笔。” “干什么,写遗言吗。找到了分我一半。” 警察先生讲起了风凉话。 “既然都是影院了,试着写剧本吧,说不定会被相中买走拍成电影,然后...” “啊。放我们出去?” “面试影院的执笔编剧,签订合同,成为正式工...” “那不就一直干下去了吗。就没有出去的环节吗?” “打工的话,哪里都差不多。辛勤工作五十年,说不定能用攒下的工资和工龄把影院买下来,这么一想的话,也算有了希望。” 我语气平静地盘算,说着说着竟多了几分真心。土方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这里可没有卖给你维生素的地方。” “我们可以先试着合作,想想出去的关键在哪里。” 在阴暗的环境生存下去,体内的维生素d很快就会告急,紧跟着就是缺钙、骨头疼痛...虽然并没那么渴望阳光,但也绝不想在这个年纪骨质疏松。 “早就想说了,这种情况已经算是保健品上瘾了吧,上瘾可不好啊。” 土方语气老成地劝诫。身为警察,他很清楚上瘾行为带来的伤害。 说这话时他已经抽完了今晚的第三根烟,忙着低头点下一根。一包都不够他一天抽的,是不是有点太勤快了。 “您究竟是以怎么样的立场说出的这种话。” 我委婉反驳,唯独不想被他这么教育。 “这不一样。” “哪里?” “如果有人上门推销保健品,”土方深吸一口气,稍作停顿,然后绵长地吐出一口烟,“不要买。” 手指夹着烟,严肃得好像在说什么大道理。 在他心里,我似乎已经变成了会登上被诈骗名单的形象。 以免时间久了会发生同类相食这种惨案,趁着现在还都有理智和力气,合作确实是首选。但他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 我双手抱胸,抬头和他对视:“您还不说些真话吗?” 这次土方没再说跑题的话,他陷入思索,仿佛在抉择,一幅不止该从何说起的样子。 他这样,搞得我又开始没有底气了。 “难不成原因有很多吗。” “真不少。” “…” 我动摇紧张了片刻,很快就坚定了内心,不会被这种诈人的小把戏糊弄。 在礼貌地向在寺庙参拜的黒帮搭话后,他们积极地给出了回应,针对警方办案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知识 ——对方主动抛出某些信息时可能会有诈,但模糊发言时则一定有诈。不由分说上来就拷走是掌握了确切证据,以不起眼的友好姿态在附近徘徊就是拿捏不定。那群警察最会操纵心理战,可不要被对面白嫖着空手套话啊。 真诚的教导深入人心。 我会主动走进这家影院,主要原因还是在土方。但现在看来,怕鬼的是他,我可不急着离开。 我的目光落在土方的脸上,他正垂眸盯着我。这个男人默不作声、看似冷酷观察时确实很有震慑的气势。仅限于没那么熟悉的时候。 我把话引到了他的事情上。 “您不是被称为鬼之副长吗。不论是怎样的重刑犯,只要交给你,不出10分钟就会哭着全招出来。电视上是这么讲的。” “怎样。等等...你要去哪儿?” 我头也不回地往影厅走。 大厅根本没有出口,前方只剩下影厅。电影票已经拿在了手里,这么看来,这个电影无论如何都是要看的。 影院已经明晃晃给出了线索,某种程度上来讲,可比警察先生好说话多了。 他现在还有心情盘算其他,归根到底还是当下的情况没给他带来直观的危机感,虽然害怕,但不多。 接下来看看究竟是鬼之副长更可怕,还是鬼更可怕吧。 他会因为持续嘴硬而遭到报应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蛭神的回应5 影厅3。 影片还没开场,厅内亮着浅浅的灯。大屏幕一片漆黑,缓缓弹出了[请尽快落座]的白字提示。 我从影厅左侧的唯一通道进入,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在靠外的座位坐下,把里面的位置留给稍后赶到的土方。 与其说他是后赶来的,倒不如说他一直紧跟在我身后。 警察先生嘴上迟疑慌张地询问“你到底要去哪儿”,脚下却忘了顾忌目的地是何处,几个大步跟了上来,显然很不想在这个鬼地方被扔下。 “您还是准备来看电影了吗,鬼之副长先生。” 我仰头和他打招呼,没有想起身的打算。双腿并拢,靠向一侧,依着扶手,坐着给他腾出进来的空隙。 土方目光落在空隙上,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挪了进来。 实在没有其他的线索,回来看电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逃避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这语气听起来是不是有点讽刺。明明整个句子都用了敬语来着。难不成是我的错觉吗。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土方明明什么都知道的那般故意碎碎念,故作镇定地落座,后背靠在座位背上,翘起了腿。 咔哒一声,影厅的灯突然黑了下去。 就在荧幕光亮还没跟上、整个屋子一片漆黑的这个空档,我忽地感到腿侧一热。 低头一看,并非是鬼怪作祟,而是身边男人的膝盖在无意识地向这边偏移。 第一次坐下时,单个座位之间并没有间隔的扶手,以为是被烧掉了,原来本就没有。 座位是两人小沙发,影厅3似乎还是个情侣厅。怪不得会被安排在廊道最里面,沉默寡言的设计师也是不希望观众情意绵绵的时候被打扰吧。 厚实的警裤布料贴了过来,彼此临近的胳膊也撞了一下。男人身体的偏移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种情况下,究竟是单纯借着职务便利骚扰,还是单纯被灵异吓到,他总得选一个做答案了吧。 我的视线在土方靠来的腿上多停留了两秒,随后装作没看见,抬头看向四周,倒也有些理解他为何是这种反应了。 影厅其余座位空荡,看似是我们两个包场,却莫名有种挤挤挨挨的感觉,甚至时不时还感觉有谁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一股黏腻阴冷的不适感瞬间蔓延开来,这里终于有点灵异之地该有的氛围了。 出于一些对真选组平日作风的担忧,我向着土方那边偏了偏肩膀,小声提醒。 “警察先生,就算再情绪激动,也请记得不要踹前面的座位。以免给自己惹祸上身。” “啊...” 土方说话都慢了半拍,眼神没太能聚焦。 对视线感知无比敏锐的男人头一次如此痛恨这项才能。 在这之前,我偷窥警察先生,警察先生暗中观察我。现在我们不得不一起行动,谁也没盯着对方瞧,那种隐晦无形的注目却依旧存在。 有一群人在窥视着我们。 视奸行为不可取,现在大家都因为做了不道德的错事而遭了报应,被频率不在一个频道的存在们看了个爽。 “好多啊。” 我不免感慨,不愧是惨死数百人以上的地方。 “是吗,哦,这里毕竟是影院,影院...人多也是正常的吧。” 土方说完便陷入了沉默,自己都不相信这句鬼话。 闻言,我和其余的视线一起瞄向他。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便瞧见他此时一脸紧绷,悄悄吸气又吐气,如此重复了好几次。 看得直叫人...仗着有昏暗的环境遮掩,微微上扬了一下嘴角。 为了让警察先生开口说真话,我打算利用环境优势,寄希望于灵异带来的精神攻击。 坏事就让它们做,我则适当地释放一些善意,拉进彼此的距离。 我主动搭话确认。 “所以我们这算是在合作吗。为了从影院出去?” 土方下意识顺着声音偏过头看我,他刚刚很可能在走神,显然是停顿了几秒回忆我所说的内容,然后才肯定地点头应下。 与前面一排排不详的座位相比,身侧的画面舒心多了,土方僵着的肩膀松了一下,这时候能有正常人类当同伴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尤其是同伴反应始终平静,瞧着对这种类型的地方有所了解,身上的装备也...据说大师开过光。 本以为这种打扮是有着特殊的驱邪才能,结果根本不是那个样子。事已至此,还是别提装备的事情了。 土方目光有些死亡,苦命在此刻有了具象化。他的视线再次逐渐涣散,忽地一顿,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接下了我递过去的几件乱七八糟的东西。 既然得到了合作中的肯定,到了小事上互帮互助的时候了。 我友情分给了他一些佛串,符纸还有狸猫挂件,尝试给他提供安全感。他似乎对十字架这种西洋产品观感不佳,就不给了。 “你...” 土方略微睁大眼睛,有所触动,问我花多少钱买的。 我扭头看向屏幕,专心等待接下来的影片。 土方用指腹捏了捏狸猫的肚子,说实话,已经不再做能得到价格回复的期待了。但这玩意十分有九分像诈骗产品,他实在没法说服自己把安心感寄托在这种东西上。 要论最能抚平焦虑的东西,还得是香烟了吧。 土方把佛串随手一戴,将狸猫挂件塞到裤兜里,习惯性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熟练地单手抽出烟叼住,略微低头,一手虚掩着挡风,一手拨开打火机的金属壳,拇指按在了开关按钮上。 我至今为止的默许态度似乎放任了他的烟民行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话是这么说,被刺激的烟味熏着也不算美妙。只是看在他今晚紧张的份上。而且或许是这味道跟了太久吧,我已经闻不出他点不点烟都有什么区别了,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我没有出声制止,但这种吸烟行为明显引发了其余存在的不满。 就在土方即将按压打出火花的瞬间,荧幕本来还在礼貌提醒落座,猛地弹出一行血字。 [电影院禁止吸烟!] 警告字体巨大加粗,即便坐在最后一排,还是会感觉它几乎要贴在了脸上。 一片昏暗之中,巨大红色字体的光打在脸上,忽闪忽闪的,渗出一种血淋淋的既视感。不安之情瞬间膨胀起来。 这应该算一种威胁吧。 “万分抱歉。” 冷酷的鬼之副长十分配合地认错,默默收起了烟盒,正襟危坐。这幅姿态让我回想起了被寺庙住持呵斥的黒帮。 没有想借着灵异现象恐吓他不许吸烟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把这点忘了而已。 我想了想,又把手伸进外套口袋,还好这件衣服的口袋足够大,能放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我又递了个东西给他。土方看都没看便抖着手接过。照这个架势看,估计无论递什么过去他都会接下的。 先接下再查看,土方和一瓶蛋黄酱面面相觑,随后诧异地看向我。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难不成真的变成了某种流行趋势? 怎么可能。 最近总有种被警察先生跟踪的感觉,今晚出门来到新宿,思索片刻,还是拐进了地铁附近的便利店。 和用猫罐头吸引野猫来一个原理,本想用这东西试探,结果根本不需要吸引,他自己就走出来了。 “食用的时候请小声。” 既然爆米花可以,没理由这个不行。我礼貌提醒,没有笑话他的意思。 幕布上开始浮现灰色噪点,播放起正式剧情的预告,影片开始了。 画面昏暗,隐约有杂乱的荧光闪烁,座位一排排排列,像极了电影院。但当镜头聚焦在最后的角落,座位之间的扶手却溅射上了血迹。 影片在播放不知真假的凶杀现场。 里面的角色受到无法言语的痛而发出惨叫,身体扭动挣扎,指头因挣扎而骨节分外突出。是凌乱还是不合身呢,衣服的布条也在皮肤上勒出了痕迹。 椅子的脚和地面上残留着血糊糊人体组织那样的东西。然后咕咚一声,脑袋也像被摘掉帽子般掉了下来。 我往荧幕看了一眼,表情僵住,瞬间寒毛竖起,当即抬手捂脸,把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虽然不怕鬼怪和幽灵,但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血腥暴力的场景。 捂住眼睛就没法再捂住耳朵,虽然眼睛自己可以闭上,但我还是选择在视觉上做多重防护。 我缩起肩膀,可后背依旧感到发凉,下意识就往土方的胳膊上靠。这一瞬间,我成功与几分钟前的他共情。 很为刚刚在心里说他风凉话的行为感到抱歉。 这时候身边有个经验丰富的武装警察实在是太好了。 土方的脸色本就差劲,影片一播,表情瞬间显得更命苦了,看个电影怎么还搞出了加班的既视感。 “我说,你选的这到底是什么电影?” “电锯惊魂。” 我小声回答。 虽然节目单上看不出来,但电影票上是这么写的。之前也确实流行过这种片子。就在幕府颁布禁刀令后的没多久,那段期间电锯卖得很好。电影上映的时间恰到好处。 “情侣厅就放这个?” 等一下。 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明明是个随口就提议找棵树上厕所的家伙。 我依旧还捂着脸,声音有些发闷。 “...您还去过情侣厅?” “我查过情侣厅。” 例行检查的查。接到举报后搜查的查。 别人正情意绵绵的时候他一脚踹开了门,好一个让情侣们闻风丧胆的形象,江户有自己的真选组惊魂。 好在警察先生这时候很是大度,任由我埋头依着他的手臂,没把我一把扯开。 有些潮湿汽和灰尘的影院,衣服上沾染的烟味,蛋黄酱的甜味儿,身边人的温度... 这场景只有两个人类,同类之间难免会下意识找寻,不自觉地靠近。 [电影院禁止在角落行不轨之事。禁止真枪实弹。请文明观影。] 又一条巨大的红色警示贴脸。 “谁...了?” 土方一副咬破了臭椿的表情,激动地声音都拔高,但忽地戛然而止,硬生生咽下了中间关键的部分,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 因为紧贴着,他的声音和反应被无限放大。 听起来好像出现了什么异样,我犹豫着分开一点点指缝,但还是没有抬头看荧幕的心理准备,最多只敢顺着这个方向瞧他的大腿。 “怎么了吗?” “没什么。” “您刚才没激动到踹前面的座位吧。” “忍住了。还没结束,你眼睛先闭着吧。” 听起来这段可以交给他,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土方目视前方,红色标识缓缓淡去,前方的凶杀场景还在继续。 后来的这句警告连感叹号都没加,消失得也迅速,好像只是象征性地晃一下,和禁止吸烟的时候可差远了。 就这么看不起吸烟行为?这玩意还是互动模式?7年前的电影这么猛?一连串的吐槽在心里闪过,心情却并没因此得到缓和。 脸色越看越严肃,土方放下翘着的腿,坐直身子。仔细看的话,这段可不像是电影拍摄画面。 左臂被人压着袖口紧贴着,便用右手按住腰间的武士刀,他继续紧盯眼前荧幕,同时用余光提防地扫视四周。 预告环节到此为止。 荧幕上的灰白噪点越来越多,伴随一个灯光效果的忽暗忽亮,穿着兜帽的家伙出现在了正中央。 满脸惨白,漆黑的眼眶中央是红色瞳孔,两侧颧骨高耸、画着旋涡那样的红色圆圈,勾起的嘴角莫名让人火大。出现了一个这样的生物。 它似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字幕交流。 [你好,我想玩个游戏。] [这里有无数双眼睛,他们都各自看到了什么?] [在你的手边有一个遥控器,你可以操控它切换视角。你可以先试着操作一下。] 土方向右侧扫视,一个遥控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扶手上。 怎么还是与时俱进的互动影片。 巨大银幕分成许多视角的小块,像极了监控总台才会出现的画面。土方拿过遥控器,切换各个角度调试,眉头逐渐皱起,找到了一直以来不适感的来源。 单个视角的画面时不时有所摆动,数量也实在多得离谱,不可能是安装的监控。 正如这古怪生物所说,那是无数双眼睛。 那些眼睛所捕捉的画面中甚至出现了不同角度的他和我。距离有远有近,但无一例外都在这个影厅里。 将视线从荧幕上挪开,空荡荡的座位一排排向前延伸,明明空无一人。 座椅发出吱呀声,近在咫尺的位置有谁没能按捺住,侧身回望。荧幕中的某块分屏画面突然切换,两个熟悉的身影并肩而坐,正是从斜前方视角窥视到的我和土方。 哪里算得上是影院观众,倒不如说是一群偷窥狂。但凡把这换成真实场景,他绝对要以扰乱治安为名全都抓进局子里。 土方恶狠狠按下遥控器的方向按钮。 也不知道是触发了哪个按键功能,其中一个单屏被选中放大,占据了巨幅荧幕的全屏。 画面中的视线贴着冰凉的地面,微微向上抬,露出了一双并拢着的小腿。脚踝纤细,微微紧绷,下意识地向着某一侧倾斜,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曳。 仔细观察的话,屏幕里并非只有一双腿,它倾斜的方向隐约能瞧见黑色的制服裤子,只是颜色和环境相融,又不被视线的主人放在眼里... 土方凝神细看了几秒,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直到画面角落里的黑裤子让他感到莫名熟悉。他试探性地晃了晃腿,荧幕中的画面也随之晃动。 等一下。 所以那是身边人的吗?说起来,他顺着空隙走进来时低头看路,余光不可避免地瞥到了一眼,没记错的话,确实是短裤。 上身是长袖外套,下身却是短裤,这是什么搭配,不会受热不均吗?说起来,巡逻时也常看到年轻女孩这样穿,当时他就没想明白… 但现在可不是让他走神沉思时尚的时候。 土方的呼吸一滞,手指慌乱地在遥控器上按动,视线在身侧和荧幕之间来回扫视。多亏了这遥控器,他作为警察那为数不多的形象正岌岌可危。 “该死,退出键到底是哪个,在遥控器上面标一下会怎样...那什么,再等一下,还没结束,你可先别睁眼啊!” 按键复杂又不灵敏,土方忍不住暗骂,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从地面向上的刁钻视角是哪里来的?又是谁在看? 双人座位与地面之间的空隙,之前一直有冷风拂过,他本来在安慰自己那是错觉,现在终于有了答案——那里正是偷窥狂的藏身之处。 镜头甚至得寸进尺,顺着小腿缓缓上移,仿佛在一点点攀爬。 土方放弃继续把注意放在遥控器上,喉咙滚动,做了个深呼吸,随即发了狠地向后猛然用力一踩。 这个视角的画面掉线了。 “哪里来的偷窥狂,这种被盯着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土方咂舌,如是感慨,劫后余生的遭遇使他此时嫌恶的语气显得十足十真心。 “...” 我捂着脸的手指忽地收拢,指甲因此在额头划了一下,带来一丝微妙的痛楚。 感觉自己被骂了。 “好了,现在没事了,你可以睁眼了。” 上一个视角惨遭下线,荧幕暂时回归一片白茫茫的噪点,简直是最好的时机。土方捏了把冷汗,一边提醒,一边脱下制服外套,随手摊开,扔到了我的腿上。 “...” 被盯着看怎么了。 怎么了。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最熟悉你的永远是暗中关注你的那个人。 因为有很强的信息搜集能力,所以知道你全部的爱好和雷点,能够在细节上看似不经意地给出照顾。因为只是一直看着,从不主动上前找麻烦,所以某种意义来讲也是懂得尊重你。因为这一切都需要强大的心理,所以情绪和心态锻炼得很平和,能提供安全感... 被长时间悄悄打量也不是没有好处,喜欢视奸你的人多半会成为你的理想型。 如果实在讨厌的话,那就把蛋黄酱还给我。还有狸猫挂坠。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直视前方,就当身边的土方不存在。 荧幕中央,穿着兜帽的家伙再次出现。 [我只和你说三句话。] 仿佛特意渲染气氛那般,电影荧幕卡顿,连字幕都在变得模糊,只显露出了残缺的边边角角。影厅内的光线污染本就严重,字幕边缘晕染出电子的采光,抖动得让人头晕。 “这东西不会说话吗。无声电影?” “刚才就这样,好像是。” 恼火的情绪无处发泄,我盯着前方的家伙,在一片光污染中舍弃了表情管理,对这怪东西不断比起了[去死吧]的口型。 区区人类向灵异散发怨气罢了。 兜帽角色沉默了片刻。 “...我...我只和你说三句话。” 声音断断续续,卡出了电子音。声音倒是发了出来,颜色却肉眼可见地减淡,褪成了黑白,噪点崩得更加严重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蛭神的回应6 “第一,这些自毁人生的人对生命没有丝毫的尊重。” “第二,人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真正懂得人生价值。” “第三,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荧幕里的怪东西竟然真的说话了。 但比起那个,尽管它的话语中透露着[生死由你选择]的意味,却并未成功营造出预想中的紧张氛围。 紧张感确实是存在,但却绝非是在紧张我们自己,而是在紧张它 ——感觉它有点在死了。 发声一点不流畅,像气管里卡了异物,咽不下又吐不出,全靠拼尽全力才勉强说出来的几句话。说完后想有气势地大笑,结果试了一下,就只有咳嗽声回荡不止。难怪它一开始只用字幕交流。 谁去给屏幕里的家伙做一套海姆立克急救法。或许是当警察当得有些感性了吧,土方竟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只是因为一句反问就这么内耗吗,做不到的话就不要硬是勉强自己啊。 土方欲言又止,一张嘴就是关怀。 “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强撑了吧,用字幕也没什么不行的。” 我从怪东西开口起就不满地皱着眉,在听见身边人的发言后,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他这不合时宜的关怀是怎么回事。 [去死吧]的诅咒可能起到了效果,怪东西的颜色越来越黯淡,已经到了拿去当遗像都会被嫌弃显色度不够的程度,干呕着彻底消失在了荧幕里。 荧幕回归监控总台画面。 周遭顿时陷入沉默,彷佛时间静止了似的。 “刚刚那个,你怎么看?” 土方询问我的感想。面对凶案可以全神贯注,但涉及到了那种生物的状况,他心里没底,还是觉得问问身边人比较好。 明明坐拥这么大一个灵异场所,它表现得未免也太没用了吧...我为什么要回答。 我用余光瞥了土方一眼,随即缓缓别开视线,向另一边偏过了头,不予理会,还在记恨他之前的话。 把蛋黄酱还给我。 土方问话时向这边转过了头,加之距离又近,我的反应便尽收眼底。他闭上了嘴,挑起眉,原本以为我会回应他的话。 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冷淡? “难不成是还在害怕吗?” 把蛋黄酱还给我。 见我一直不说话,土方越想越觉得合理。思考了一会儿后,他拿起放在大腿上的蛋黄酱,伸出手臂,故意凑到我眼前晃了晃。 “要吃吗?” “...” 这男人在让人火大上颇有天赋。 没拿着烟盒问我[那要不要陪一根]真是算他体贴了。 因为我还没有回答要或者不要,土方便一直很有耐心地在我眼前举着。 与女孩子的手截然不同,大手骨节分明,手背隐约可见青色血管。见我被吸引着瞧了过去,还拿着东西随意又轻巧地晃了两下。 视线不经意地从他的手指向上移。 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滚着金边的黑色马甲紧贴身形,脱掉了外套后,内搭的白衬衫被影厅跳着的光衬得亮眼。 我的腿被刚刚突如其来的制服外套压得发沉。 双手置于大腿上,厚重的布料在掌心里微微发烫,仿佛还能摸到其主人身上的温度。 我摸了摸腿上的外套,无可奈何,还是选择了理会。 “看了那种画面,我没有胃口。” 把警察先生横在眼前的手轻轻推开,我看向他,问了个问题。 “刚刚的那个可能是影院老板,最不济也是个管事的,不问问他还招不招员工吗?” 听了我的笑话,土方眼梢一吊。 我没在讲笑话。 “荧幕在播放凶杀片段时不受干扰,很流畅,说明是拷贝好的影片或录像。但那个兜帽出现时明显有严重的噪点,加之又可以对我的问题做出反应,肯定不是影片录像的一部分。” 头顶斜后方,放映机发出轻微的嗡鸣,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有让观众自由控制影院内眼睛视角的权利,说明地位在它们之上。这些眼睛无法显出形状,但它却可以,代表能力相对较高。” “想现身就需要和我们保持在同一频率,以荧幕为载体露面还算轻松,但说话就实在耗费力气。为了和我们互动也怪不容易的,看起来又辛苦又好说话,如果我们提议打工的话,它说不定真的会同意。” 土方一时语塞,又不好打断,强撑着把话听完。 他真的不想听这种有理有据的推理,只会让他的心脏和肝脏加重负担。不过临时搭档的脸色倒是好多了。 “听起来,你好像还挺熟悉这种地方?” 土方有些意外地问道。 狸猫挂件像三无产品,佛串符纸也处处透着被诈骗的气息,带着它们的人却意外地了解灵异之地的规则,他今晚已经触底的苦命似乎得到了反弹。 “只要听得多,大师课也是有点真东西在的。既然它已经把线索给到了这里,你又不考虑留下打工,那想出去的话就只有陪它玩这个游戏了吧。” 这里的冷气确实有些过头,我对警察先生怀疑的眼神无动于衷,屈起膝盖,把腿缩进了他宽大的外套下面,下巴枕着膝盖歪头看他,还有些不明白的事。 “在开始遥控视角前,不如先整合一下已知信息和疑点。我有问题想问您。” 为了顺利通关游戏,脑子这时候也该开始努力转一转了。 “你说。” “档案记录大火一共烧死千人以上,有提起影院占了多少,这里当时又有多少人吗?” “没有。就只有那一句话。” “您不感觉这里差不多要坐满了吗。侧面说明影院内的人几近全军覆没。火势起来的初期,影厅里的其他观众们既没受伤,也没有被绑起来,当时为什么不跑呢?” 门没有上锁,所以这间屋子应该进出自由。即使门被纵火者上锁,影厅内有这么多人,外面也有工作员工,总会有打开的办法。就算打不开,早期建筑多木质结构,木门也会很快被烧开。 土方回想了一下那兜帽老板说的话,将进入影院后所见的现场逐一对应,有了猜想。 “他们跑不成。” 厕所遍地是使用过的针头,就连走廊里,影厅里也随处可见。 [这些自毁人生的人对生命没有丝毫的尊重]。 “难不成当时整个影厅里都是动弹不得的瘾君子?” 我缩了下肩膀,看向前方座位的眼神都不同了,悔恨自己没带个防毒面具来。对比之下,警察先生的烟瘾显得健康得多了。 “当时有多少行动不便的人不清楚,但如此明晃晃地纵容这种行为,这里估计偷摸卖了不少。财源滚滚啊。” 是把那东西当成观影好搭档爆米花了吗。 有种微妙的瘆人。 “那他们对后方发生的分尸现场无动于衷,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呢。我捂着眼睛的时候就在想了,那尖叫声音大到了影片音量无法掩盖的地步,又是在最后面,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被误认为是配音,又只有一个观众发现。” “要么是他们丧失行动能力,无动于衷。要么凶手是惯犯,对节奏把控得精准。要么这两种猜想一起发生。” 土方淡然地说。 那很可怕了。 我把他的衣服裹得更严实了些,继续问。 “当时的办案结果认为[纵火者]与[杀人者]是两个人。但一般来讲,都会倾向于推理是凶手杀完人后销毁现场吧。” “确实。” “如果分开算,纵火者为什么要纵火?” “是激进攘夷分子的话,想来对这种天人传入的西洋玩意儿很痛恨吧。” “如果是激进攘夷分子,时机会不会太巧合了,正巧在凶杀发生、有人报案的没多久。难不成是想着干脆连着行凶者一起烧死?又或者他们是同伙?等等...” 判决结果在脑子里晃了一下,我止住话,寻找其中暗含言外之意的地方,忽地捂住了嘴。 “不予处置的意思会不会是...杀人者并未在大火中丧命?” 杀人者不予处置,也并未将其列为攘夷分子的同伙,很界限分明的处置结果。 那就不能是同伙了。 “要么是两个人,要么是町奉行所在包庇杀人并纵火的凶手,故意使手段拆分成了两个身份。” 土方抛着手里的蛋黄酱,面色早已冷峻了下来,早在看到档案的时候就觉着有问题。 “您知道之前町奉行所的最高官是谁吗。案件发生到现在也才7年,也算不上特别久远。” “这可就有的说了。” 提及此,土方语气怪异,脸还冷着,难评和气急反笑的意味混在一起,仿佛在和空气呛声。 有这么一个瞬间,我把头压得低了些,不太敢和他继续问。 我很快就知晓了这语气的原因。 那时北奉行所的最高长官全靠裙带关系上位,上任初期并未做出任何成绩,是个没气量也没有脑子的废物。 但正如那句话所说,聪明人的绞尽脑汁不如蠢人的灵机一动,正在为成绩为难之际,他想到了能够提高破案率、让履历更漂亮的好办法。 和黑灰势力沆瀣一气。 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部分违法行为暗中摆平,也会提供一些大动作的情报。代价是他们要处理掉负责地大大小小的案子。 光是这样就算了,他还很勤奋。真的很勤奋。 或许是尝到了业绩的甜头吧,他就此找到了奋斗目标,之后的人生就只剩下了工作。多次利用地下关系营救手下和同僚,在人际关系之中一片好评。幕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过问。深谙情色必定害人的道理,始终未婚,私生活也干净到离奇。 于是,在幕府重新调整机构和官职后,不仅没有在当年的纵火事件中遭到降职,甚至又做了1年的警察厅最高长官,然后光荣退休了。 即便退休,如今也依旧深受黒帮的尊敬。就是这般传奇的一个人。 要是没有他,这里半数的犯罪分子和攘夷分子都应该已经投过至少一轮胎了。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所做,如此大费周章,不像是帮混混、黒帮或是攘夷分子摆平...” 我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咽下了后面的话。 政治插手。 那当年案件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幕府警察的工作性质特殊,土方没有说话。 “被分尸的死者又是谁呢?”我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他们怎么查出死者身份的,火烧成那个样子,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报案旅人称被杀者是个女人。判决认定被杀者身份是贱民。” “贱民?” “...” 他似乎不是很想讲这部分。 “你听过...饭盛女吗?” 在宿场町旅笼为客人斟酒盛饭的女招待,实际上是店主雇佣的私娼。但幕府的公娼制度不允许在吉原以外经营卖春场所,虽因不得已而持默许态度,却并不给予合法身份。 “原来如此。最后一个问题,您说那个兜帽要和我们玩游戏,具体是什么游戏?” 那时候我正捂着眼睛,没看见荧幕上的字幕,警察先生也没提醒我睁开。 “大概是让我们利用这些眼睛看到的画面,还原当日发生的事情。总之先看看被害人死之前在和什么人在一起吧。” 他大海捞针一样找到了需要的视角,用力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 ——昏黑的影院角落。偷窥的视角。交叠的人影。暧昧的声响。 这绝对不是票上写着的电锯惊魂。 土方仿佛受到了惊吓,瞬间把手里的遥控器扔了出去,被我眼疾手快地接住。我捂住嘴,目光不离开荧幕,小小地“哇”了一声。但很快就眯起眼睛仔细瞧,总有种似曾相识感。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 他不理我。 “警察先生,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我们正坐着的位置吧。” 呆滞过后,土方痛苦地捏住了眉心,肩膀拘谨内扣。 “等出去了,我们就把今晚发生过的事都忘掉吧。” 虽然知晓说这句话的背景,但听起来果然还是很像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发言。 我抱着膝盖,把遥控器藏到另一边,用余光偷偷瞄向荧幕,小声拒绝。 “抱歉,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会记一辈子的。在情侣厅看了18+的那种影片,您还脱了衣服,让我把接下来的事情忘掉。” 只需要调换一下顺序,造谣不需要成本。 警察先生绷不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蛭神的回应7 “您怎么看?” 我下巴枕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询问警察先生的感想。 这种画面可比凶杀现场好接受多了。但身边的男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土方背脊挺得笔直,两脚并拢,双手规矩地搭在腿上。 他眼睛毫无焦点地望向前方,偶尔目光短暂聚焦,落在前方荧幕上又迅速躲闪开来。整个人的姿态透出一种不知所措的局促。 播放着限制级画面,又是偷窥的视角,刺激之情在此刻隔着屏幕溢出,搞得好像偷窥的那个变态是他一样。更糟糕的是此时旁边还坐着别人。还是位异性。 “这段还是忘掉吧。还是忘了吧。求你了。我已经在忘了。” 土方正艰难地说着,影厅的音箱便传出一阵高昂的背景音,强势地压过了他的发言,仿佛在刻意和他作对。 “...” 他想跑,但无处可去。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 “那我就只有先杀了您再自杀了。” 我为难地说出这句话,侧头瞄向身边的土方。警察先生怕鬼时还有很多掩饰的小动作,现在则一点动作都不敢有,彻底僵在了原地。 对他来讲,桃色的威力竟然比鬼还可怕吗? 我忽地灵光一现。 “这算不算拿到了您的把柄?” 这是江户幕府的警察局高官:利用职务之便,引诱市民深夜在影院门口见面,胁迫进入影厅坐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随即脱下衣服,播放18+的影片,并要求[离开后就把今晚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忘了]。 新闻三要素之断章、取义、搞对立。小报撰稿人看了直呼内行。把这段桃色故事拿去说给新闻媒体听,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哪个,但没有证据的事说出去是不会有人信的。” 安静了一会儿。看似是我无话可说,实则默不作声地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解锁点开相机功能。 “那录个像吧。” 按下遥控器的后退键,荧幕又开始回播刚刚的画面。 众所周知,视频是不能p的。 我捧着举起了手机。 以防拍到不干净的东西,不知不觉地带着出去然后就此被纠缠上,我本来不想在灵异地方用手机。但这次值得冒险。 镜头在荧幕画面稍作停留,随着手臂动作转向身侧,手机屏幕中露出了土方的身影。他原本还在僵硬地直视前方,忽地听到了不对劲的发言,诧异地扭头看了过来。 画面里的警察先生目光正对着摄像头,样貌清晰,衬衫微开,露着锁骨——因为尴尬而解开的衣口反而坐实了一些谣言。 “你在干什...” “不许录像!” 这种状况下还只是问话显然不合时宜,土方彻底反应了过来,慌张又强势朝这边伸出了手。距离受限,我没能躲开,手机落入他的手里,但也因此录到了他紧跟着靠近的画面。 更说不清了。 土方低头检查拍到的画面,沉默着看完了全部的十几秒,怎么看都没有留着的余地,点击了删除。 “就这一个吧,没有别的了吧?” 他嘴上问着,手指不确定又下意识地左右各划了一下,差点又把手机扔出去。烫手山芋那样扔给了我,下一秒便决绝地后仰,靠在椅背上。 我接住他抛来的手机,稍作检查,意外于他的不严谨。 “您还没删回收站的记录,不然是可以复原的。” “...你自己来。” 他抬头看天花板,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好像个横死在座位上的尸体。 “当我是傻瓜吗。好奇怪啊,您为什么突然这个反应?” 他不说话。 我疑惑地眨眨眼,回忆了一番他把手机扔给我前的动作,手指不经意地学着划了一下,用越来越轻的声音问: “您看到我的照片了吗。” 土方别过了头。 荧幕上跳动的光影投射在排排座位和墙壁上,映出斑驳的影子,掩盖住了他从耳根蔓延到了脸上的红晕。 无声却坦率,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还是换个话题吧。我指向屏幕,和他询问正事。 “您怎么想?” 这个视角的主人一直留在影厅里,画面结束在了男人搀着女人离开,出了门便没有了后续。 “...不要说出去,求你了。” 太不像话了,别说作为警察的生涯了,作为人的生涯也完蛋了。 “我没问您这个。” ...还能怎么想,这种送命的问题怎么可能回答。 土方先生面如土色。 我还在等他回复,但警察先生选择将沉默寡言贯彻到底,假装自己其实不存在。 身边坐着这么大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看不见。 土方用力别着头,依旧仰望天花板,全然看不到我的提示。我迟疑片刻,只好把话说得再详细一些。 “先排除掉政治色彩和判决结果的干扰,作案经过,您怎么想?” 原来是问这个啊。 土方后知后觉,劫后余生那般地放下了脑袋。 这幅反应,刚刚的心思估计没在影片上。男人可真是。我微妙地瞥了他一眼,拿着遥控器晃了晃。 “刚刚的您都看清楚了吗,要再重播一遍吗?” 也算是播了两次,但警察先生两次的眼神都很飘忽,感觉脑子已经被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也不知道具体接收到了多少信息。 为了寻找更多的线索,看可以,但能保证看的时候全场就只有他自己吗,不然的话实在太尴尬了。不能就还是...算了。 土方给出了拒绝,躲开了和我的眼神接触,清了清嗓讲出猜测,尽力让气氛回归正常。 “凶手是施暴人,也是纵火犯。” “死者在遭受侵犯时被凶手掐住脖颈,失去意识。凶手假意搀扶,将其搬到了隔壁播放恐怖片的影厅2,借由影片尖叫音量遮挡继续行凶。被其余观众发现并报案,于是赶在同心来之前一把火烧掉了影院,后潜逃。” 根据部分闪过的画面,行凶现场在唯一出口的近前方,周边座位是单个相隔,除此之外则是一样的布局:后排座位豪华。播放影片时门关着,上面没有窗户。 影厅3的双人座位很好辨认,作案现场想来在影厅1和影厅2之中。 想要前往影厅1需要途径检票口,会被大厅中的人看到的同时还有检票员站在那里工作,发现这种一张票四处跑的行为肯定会制止。太显眼了,影厅2的可能性最大。 我小小地咳了一下,有话要补充,就知道他没仔细看。 “那不是侵犯,他们应该是情侣。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 “被搀扶着离开,可能不是失去意识而是脱力吧,凶手不是那个男人。” 画面里的男人个子不高,溜肩纤瘦,是个漂亮的青年。因为还留着长发,乍一看甚至会认错性别。 土方嘴角抽搐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实在搞不懂过去和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当警察当的每天都有无数不解。 “怎么想的,是情侣的话为什么要在公众场合做那事...” “啊,抱歉,我刚刚在想东西。您说哪种事?” “就是那...” “那?” 土方眼神瞄向无人的那一边,声音越来越小,把自己说不好意思了:“那...咳。男女之事。” 注意到他的语气,我转过脸硬憋着笑回答。 “追求刺激?” “哦。就像背地做了错事却还要主动靠近警察那样吗。” “就像拿了别人手机说着检查但其实乱看那样吗。” “但目击者声称死者为女性,衣服也对上了。”土方捏着下巴沉思,专心分析,“而且脱力后为什么选择离开,而不是在角落坐下休息?” “一方面,可能是有很多目光在偷窥他们,感觉不自在。另一方面,其实我刚刚就在想这个问题...” 我顿了顿,犹豫是否该向他寻求意见。 “那种事,会事后脱力到那种地步吗?小说和漫画里的那种都算夸张表现手法,毕竟是和现实情况不同吧。” 你在说啥——土方欲言又止,很快露出尴尬的神色。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卡在了彼此的知识盲区里。 这里就没有在这方面更专业点的人士了吗。 只能由在另一方面专业的警察上了。 土方一幅社死当场的绝望表情,拿过遥控器,硬着头皮继续寻找可用画面。经过短暂但格外漫长的寂静后,画面暂停在了走廊里意外擦肩而过的视角。 有人瞥见他们拐入厕所。 放大,切入脸部细节,虽然画质模糊但还是被土方一眼盯住。 “这里!”土方激动地向前探了探身子,发出了好像[终于得救了]的声音,“那是药物过量的反应,没有控制好剂量,在受到刺激反应后陷入了暂时性休克。男人或许是误以为对方死亡,慌乱中“抛尸”在影院角落,被真正的凶手发现。” 听起来好渣男啊,土方先生。 终于有了两个人可以一起观察分析的线索,想继续翻找下去,却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荧幕分成了那么多的小分屏,显得好像视角很多,大部分却都是无关紧要的画面。除却望着前方的某个位置发呆,就是在大厅里向神像供奉。 惠比寿神像被擦得干干净净,台子上堆满了东西,放不下的都溢到了莲花座里面去。虽然形象设计略有些违和感,却意外地很是受欢迎。 挨个翻了一遍,土方摇了摇头。 “没有了。” 意思是全部的线索都已经给完了吧。从我们进入电影院那时算起,到看完这些片段。 “目击者说了谎。凶手不是纵火犯或激进攘夷分子。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我说出了我的猜测,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的排排座位,有个点还想再确认一下。 有的眼睛漠不关心,有的眼睛却在频频偷看,就好像知道并在等着发生什么一样。 仿佛在它们眼里,真正的表演不在最前方的荧幕,而是在最后面。那些情色和谋杀的画面也确实都来自那些偷窥视角。 “它们一直暗搓搓看我们,说不定是在等我们做一些特别的举动。” “比如?” 在土方骤然瞪大的眼睛中,我一把拽下挡着腿的外套,面朝他的那边,顺势将腿抬起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短裤下露着的大腿在光线中亮眼地晃了一下。荧幕上的视角不约而同地切换。大半场的家伙回过了头。 说对了。 保持这样的姿势,我抖了抖宽大的警服外套,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电影院缤纷杂乱的灯光下,土方神情依旧冷淡,耳根却微微泛红。他的手虚虚地抬起,却又为难地无处可放,还没到好意思用手把我的腿拽下去的程度。 “我说,那现在可以拿下去了吧?” 我不理会他的话,用手指向荧幕。浮现的字幕正在窃窃私语。 -后面在干什么。 在向神祭祀吧,水乳交融,登入极乐。 就是那个啦,那个,莲花座上的福神。 呼,何必那么麻烦呢,我也感觉灵魂轻飘飘地飞出来了。 -后面在干什么。 在超度吧,尸首分离,好让灵魂从肉身中钻出,彻底前往极乐之地。 呼,我也感觉自己的灵魂从头骨中钻出来了。 好轻盈,就好像把连着皮的血肉和骨头一起留在了地上,脱离了人间地狱。 -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飘下来了。 是天使尘吧。 是佛前香灰吧。 你痴了吧,没听后面在喊着“福神”,“福神”,“快求福神显灵”吗。 啊..太远了...我听不见,我看见自己也被砍断了四肢,放在莲花上顺着天河向下漂流,此时正在空中向下俯瞰。我变成了神。 -神,请予我回应,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众生死无葬身之地。 神,快超度我。 哔哈啦嗦哈啦,乌云和大雨快落下,哔哈啦嗦哈啦,抠着石块往外爬。没有骨气的家伙,你们为什么都不动弹? 既然里外都一样,又何必再跑出去。神,快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 白色字幕密密麻麻,像极了瞬间聚集在一起的蝗虫群,不安分地躁动着向外冲击。单薄的荧幕不堪重负,颤动了几下,随时有被撑爆的风险。 土方额头渗出汗水,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就想起身。 “我们是不是该跑了?我们还跑得掉吗?我们不会要被它们超度了吧?” “原来如此,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您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吧。但是在对答案之前...” 眼前忽地一片漆黑,隔绝了颇有恐吓意味的字幕白光。 视觉暂时失灵,什么也看不清,我微微侧过脸,只感觉鼻尖抵住了不知是脸颊还是嘴唇那般柔软的地方,额头也被对方垂下的粗硬发丝扫得发痒。我用土方的外套蒙住了我们的脑袋。 彼此身体的温度变得清晰突出,维持这个姿势不算容易,搭在他腿上的膝盖渐渐向内倾倒。 土方瞳孔颤动,人都僵硬了,不知所措地看我。虽说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您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你就非要挑这时候问吗?” 他声音干涩,实在不敢置信。 “这种事,一般都是要趁人之危的时候做吧。” “等出去再...” “不行。” 他不说清楚的话,会让我觉得外面比这里还危险。 土方没有应答。被一群人注视感愈发强烈,甚至感觉他们在靠近。还有那头愈发震耳欲聋的声响,咚咚咚,连地板都在震动,那冲击的不是屏幕,是他的心脏。 不会拿下外套就会看见被烧死的恶鬼贴脸吧? “警察先生,正确的做法是退出相册界面,关掉手机屏幕,就当没看见那样递回来。而不是那么大的反应。” 周围的声音似乎彻底与他无关,耳朵里只剩下了大于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也跟着在心里真心实意地喊起了:[来个谁顺手把我也超度了吧]。 “看了别人那种照片还这样支支吾吾,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吗。说不说?” “...我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蛭神的回应8 “你给我打过电话。” 他语速加快,说着仿佛黄鼠狼最后一溜屁般的台词。 虽然做着类似坦白的事情,实际内容却含糊不清。也不知道他是紧张所迫,还是依旧有着另外的打算。 要继续问吗?我为难地抠住外套的布料,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好。 [你是怎么知道的]会显得自己在白送,[就只是这件事吗]又难免给出了多余的提醒,说不定未来就真的只剩留影院打工这一条路了。 伤脑筋该说什么,又不能因为停顿太久而引起他的怀疑。 我只好嘀咕着打岔过去,暂且放过他。 “我可没有您的电话号码。” 土方却并未能因此松口气。 彼此的脑袋被同一件外套蒙住,努力放轻的呼吸不一定会落在谁的脸上。为了维持这个状态,上半身不可避免地靠在了一起,腿也还搭着,体温顺着裤子布料不断向下渗透。 极力避免脑袋里会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土方不自在地向后挪,手脚变得更加规矩僵硬,哪里都不敢碰。 “好了吧,我已经说了,现在可以把衣服拿开了吗?” “忘掉那句趁人之危,退一步来讲,黑暗的环境不应该更让人安心吗。” “这种闹鬼的地方黑下去了才可怕吧!” 他立马回呛,故意嚷嚷着表示拒绝,抬手就去扯外套,好像忘了外面正在发生什么。 照顾警察先生的想法,我掀开了一点点衣角,好能让他看到外面的景象。一片漆黑中透进了亮光,土方下意识看向那头。 白色字幕墙刺眼,数不胜数的[超度我]正在发狂,一排排空荡的座位地震了那般乱颤。 收拾收拾准备一会儿升天的可真不一定会是谁。 扯拽外套的动作瞬间停下。 没了男人对抗的外力,我隐隐作痛的手腕终于得到了拯救。又等了几秒,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我疑惑地探头。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 土方: “警察先生——” 土方: 土方就此没了另外的反应。 都说强烈的吊桥效应有利于拉进关系,但他这未免强烈过头了吧。桥好像不堪重负地坍塌了。 我想着就叹了口气,膝盖向前挪了挪,尽力直起腰,脑袋用力撞向他的脑门。 悄然无声的沉默之后,土方猛然回过了神。 “我们要不要快跑?!” “外面又没有门,您想往哪里跑,呼哧呼哧把自己累死吗。” “那,那你知道超度它们的方法吗?” “有个在民间流传的偏方,据说是向脏东西小便。不知道真假,您要试试吗?” “...” 男人在这两种时候是尿不出来的:石化的时候。和恐惧占据上风的时候。 “抱歉,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土方说着便主动拉下了衣角,选择再次把脑袋蒙上。就算被说是他这时候趁人之危也无所谓了。 厚实外套挡住了刺眼的光线,黑暗的环境确实使人安心。 质量好才是真的好,回去就给真选组制服再做加厚设计。他们怨声载道也没用,炎炎夏日里总会有用得到的危急时刻。 迟迟没等到警察先生再说话,只剩下了刻意放轻的呼吸证明人还活着。 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真心不容易,被对方垂下的发丝扫得被迫闭上眼睛,我还是主动开了口。 “我们来对答案吧。” “...啊?你说什么了吗?” “游戏应该还没结束呢吧,只要能把答案推理出来,它说不定就会放我们出去了。而且我也不想一直被您的头发扎着。” 就和看起来的一样,他的头发又多又粗又硬。被划到的脸颊皮肤隐隐刺痛,让人担心会不会已经被扎红了。 头发沾染的烟味和外套里面的烟味混在一起,他自己本人可能注意不到,但对我来讲实在呛鼻到有些窒息。这种小空间里氧气本来就稀薄。 土方将信将疑,但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听起来最合理的办法,怎么想都比让他对着荧幕撒尿强。 “实不相瞒,我也渐渐明白了。” 土方深吸一口气,衣服里面烟味这么大,就相当于是在抽烟了,心情竟真的有所好转。 “这里一定是4d影厅,最近不是很火来着吗,就是戴着眼镜特别沉浸式,座椅和周边都设置了机关的那种。这一定是互动影片的一部分。” 自暴自弃,紧跟着就是自欺欺人。 我张了张嘴,还是不要打击他的自信心了,别管是用的什么方法,只要他冷静下来了就好。 开始对答案吧。 ——[报案的目击者说了谎话。] 土方看完了影片中涉及的凶杀部分,仔细观察了分尸影厅的布局,确实对报案人的话产生了怀疑。 “根据档案记录,报案人称观影时发觉后方在杀人,见状便假意前往厕所,从后门溜走。这句话怎么想都不太合理。影厅2只有一个出口,他不可能和凶手擦肩而过地去厕所,绝对会被喊住。” 倒不如说凶手选的位置就很挑衅,摆明了是不想让其余观众离开。 (荧幕) 路座座座座 路座座座座 路座座座座 路座座座座 杀杂物杂物 门墙墙墙墙 观众目视前方,眼中的画面一动不动,像被胁迫了似的,最多也只是回头偷窥。要是这时候有一个观众站起身,试图顺着夹角溜出去,未免也太突兀了。报案人很可能不是影厅2的观众。 播放影片时影厅的门关着,上面没有窗户,里面的音箱震耳欲聋,路过看见或有所察觉的可能性也实在不高。 这种情况下,报案人却对同心说出了[正在分尸的现场,死者是女人]这种有着确切信息的话。他是知情人士? “怎么样,对上答案了吗?” “...没。” “啊?” “我想的说其实不是这个,这么看来的话,报案人可能说了不止一个谎。” 我扯了扯脑瓜顶盖着的外套,还要多谢它给出的提醒:“死者不是女人。” 在播放凶案时发毛地闭上了眼睛,但眼睛闭得太慢,还是为数不多地瞥到了死者挣扎的画面。 第一反应与好可怕、真是残忍、这算哪门子电影...这种不截然不同,我有莫名的在意点: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合身? 就像土方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过分宽大,穿在他身上却很是合身,甚至有些紧绷。 带着这样的在意,我在荧幕doi时看得分外认真,关注着两人的穿搭,发现衣服穿在女人身上明明很合身。正纳闷着,视线落在了女人抬起的手上。 纤细柔软又小巧,因为骨量本身就小,再如何挣扎也不会过分突出到哪里去。 假若女人身份真的是饭盛女,这样的手盛饭时才有美感。更何况,旅客想来大多是男人,怕是也没有看一双青筋突出、骨节巨大到好像男人手的兴趣——当土方非要举着蛋黄酱给我安慰时,我产生了类似的想法。 与女人同行的男人个子不高,留着长发,是个漂亮的青年,就算换着衣服穿,乍一看也不会有太大的违和感。 搀扶着从影厅3离开,半路拐进厕所,再匆匆出来时,虽然穿着同样的衣服,却已经换了个人。 “特意换了衣服,说明被选中去死的本应该是女人吧。” 或许是遭到了要挟,或许是诱导,总之她被选中了,药物过量的昏迷反应许是死前准备。但在死亡临近前夕,男人顶替了角色。 人只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才能真正懂得人生价值。是生是死,自己选择——兜帽老板已经在三句话中给出了提示。 只需要调换一下顺序。男人把死留给了自己,清醒着走进了影厅2。 “女人呢?” “不知道。可能要问报案者本人了吧,他大概率是知情人士,如果是在厕所遇见,接受了男人的请求,将昏迷的女人带了出去也不一定。” 这段是没有可靠理由支撑的猜测。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凶手不是纵火犯或激进攘夷分子。] “在那么多人在场时悄然行凶分尸,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其他的观众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支撑身体实在太累,我没了力气,下意识往土方身上倾斜。土方稍微抬起手,却依旧无处可放,只得堪堪放回原处,撑在沙发座位的软垫上。 越到后排的座位越豪华,连椅子都包装成了这样,真正的电影不在前方荧幕,而是在这里才对。想来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如果让警察先生毁掉一个国家的人民,您会怎么做?” 我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倒也没真想听他的答案,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换做是我的话,我会向里输入毒品和暴力,摧毁他们的身体。扭曲和丑化他们本土的文化和信仰,摧毁他们的精神。” 正如如今所做。 攘夷战争失败后,幕府彻底开国,对天人言听计从。天人输入暴力和毒品,丑化本土信仰,武士自此被抽了脊梁,没了骨气。 排排座位坐满了人,从最后向前望,入眼的是维持不变的后脑勺和背影。仿佛所有人都醉心于荧幕上的血浆影片。 看多了暴力和情色,人就会被麻痹。于是有的在向后偷瞄,有的在目不斜视,有的在用毒品放空自己。 “有富商投资建设了西式旅馆与影院试水,因此大赚了一笔。大赚的绝对不只是一笔吧。” 这是一家最初的西式影院。 为了拿到图纸和机器,富豪和天人肯定有接触与合作。赚到了大钱,幕府肯定也盯上了这块地方。繁华新宿区的前身,又同时出现了富商,天人,幕府这几个词。权财色命的交易必然数不胜数。 -想来分一杯羹吗?那就证明给我们看吧。如此恶趣味的服从实验。他们在看电影,就像我们在做的一样。 那么,参与其中的凶手便不可能纵火。 “您觉得为什么要选在影院?” 土方沉默很久了。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了口。 “这里能被别人看到。” 宿场町,位于城乡交界处,每日都有大量往来江户的公差和旅人,旅馆与影院都是休息玩乐的好地方。 南北奉行所施行月轮班制度,要求上如此规定,但由于当时的北奉行长业绩过分光辉,又与当地黑灰势力深入合作,说是他大揽独权也不为过。 幕府默许的事情远不止饭盛女一件。北奉行长依据幕府命令行事,对影院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即便报案也多是无果。 既是默许,亦是震慑立威:这里是幕府的地盘,往来此处的差旅最好不要有异样的心思。 纵火者是看不下去的人。深知即便报案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在引来同心前一把火烧了这里。 以为失火也是环节一部分,观众没有跑。 “花大价钱向头顶供奉,源源不断压榨底层吸血,真是一台耗油过头的国家机器啊。” 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衣服,看向荧幕那头。 它们大声却又无声地呼喊着福神。 来这里的人们频繁地向神像、甚至还是被丑化的神像祈祷。 当人们开始求神,就证明求人已经不管用了。而一旦走投无路,不论是什么神都会信的。 憋得头昏脑涨,我深吸一口不算新鲜的空气,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拿下衣服前忘记提醒警察先生了。 我又看向土方。他正沉默着目视前方的荧幕。以我读不明白的神情。 我清了清嗓,和他搭话,吸引他的注意。 “您刚刚没趁机占我便宜吧?” 土方疑惑地侧过头,猛地抬手摸了摸嘴唇。 “应该没…吧?” 听起来不太确定。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但那个距离,没有接触才怪吧。 正当他满脸尴尬懊恼时,我把他的制服外套抱在怀里,假装脱力,一个重心不稳,倒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现在就麻烦您了。” “?” “出口应该就在答案里,那么按照流程,您现在应该带我去厕所。” 不论他情愿与否,只要还想离开这个地方,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于是土方视死如归地站起了身。 托住后腰,拇指卡在腰窝的地方,虚虚搭着,似扶非扶,碰到又触电了那样迅速腾空。 这男人如果去当护工一定会被投诉。虽说他这个警察当的就已经让我很想投诉了。 “警察先生,”我垂着眼眸,半个身子靠在他右臂,小声说明打算,“要是我摔了,我就把您一个人扔在这家影院。” 走廊的光忽明忽暗。 头发因为刚刚被外套沾上了静电而微微翘起,随着走动,轻扫了下他的喉结。土方僵硬地低头,掌心全是虚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蛭神的回应9 “事先说好,我可穿不下你的衣服啊。” 土方岔开话题,转移注意。 厕所就在前方不过3米的地方,按照流程,男人把女人搀扶进去,然后换上了对方的衣服。 彼此身形相差甚远,他完全没有能够穿上我的衣服的自信。 少年时或许勉强有些希望,但现在都不知多少年的岁月过去了。倒不如说,就算强撑进去了也会被一眼认出不对劲,比起被评价[可真是一位漂亮的女青年],更可能的是[一个有女装癖的强壮怪男人,快打电话报警]。 “说得好像您的衣服我穿着就合身一样。又没有人逼迫我们,您干什么给自己选了[死]的选项。” 我掰正土方走歪了的思维,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改为揪住他后背马甲的一角。刚刚脚下好险一个踉跄,与其寄希望于他把人搂得稳一点,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七年前选择死的人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们可没有。就算有也绝不是死在这家破影院。 首要做的是离开这里才对,不然警察先生今晚的巡逻值班可能就要算缺勤了。 土方并不为这种事情而烦恼。 “这倒不必担心。我是负责管执勤的那个。” 除了局长近藤先生以外,没人敢就这个问题问到他的头上。这就是明晃晃的职权便利。 呼吸平稳,说得倒是坦然。 我不免有些钦佩他了。 土方抬手撩开厕所门前的帘子,揽着我走了进去,低声询问。 “进了厕所,然后呢?” “我还是觉得是报案人在厕所和他们相遇,然后把女人带了出去。” 报案时精准地给出了谋害信息,刻意提起了厕所和后门。那位知情人应该不单单只是溜走去报案,说不定还做了其他的事。 假设我们的答案正确,拐进厕所把人放下的行为给出了生路,从正常的门离开的选项就可以排除了。带着衣服不合身又昏厥的人出去太过显眼,要是那时候还有刻意盯着他们的岂不更糟糕。 这灵异地方也确实没给我们留出大门。 我在脑海里回忆影院的布局。进去过的,路过的,在荧幕的视角里看见过的...是不是缺少了点什么? 因为和找出口无关紧要,出场频率也不高,潜意识就把它忽略了过去。仔细想想,唯独有一个地方始终默不作声,把自己置之度外。 影厅1。 我从他臂弯中抽身站稳。土方迅速撤回了扶着的手,松了口气。 “我突然有印象了,就说最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当年在这里紧抓机遇、置办西式产业,一股气冲上风口的那位富豪,是姓木村来着吧。” 近期富豪案中的主角。 七日前,富豪木村雄三被发现惨死家中,经由警察厅与真选组调查,其死因为自杀。因为事件过于轰动,大街小巷都在播报,便也不可避免地提起了那位富豪的发家史。 “既然这家影院是他的产业,当年一定是常来才对。影厅1显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现在也已经变回七年前的布局了吧。” 我看着厕所里的西式洗手台,自言自语,声音恰到好处地能让土方听清楚。 嗡—— 尖锐的蜂鸣声刺穿耳膜,灰白噪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 听力好的不止是土方。还没等到土方对这句话做出什么反应,有个家伙倒是远远激动得多。 空气被火焰滚烧那样扭曲,波纹中,一道类似人的身影断断续续地闪现,兜帽怪物那张惨白的脸显露了出来。 咧到颧骨的嘴角张张合合,周遭却只有一片寂静。见我们向后退,它干脆放弃讲话,猛然伸出手,五指如钩,直直地向我抓来。 手指枯枝般消瘦,好似营养不良。 还未等我细看,下一秒,警察先生的背影便将视野挡了个严严实实。 土方转瞬间便抽出武士刀,双手持刀,朝着伸来的手臂凌冽挥去。刀刃穿模了那般从中划过,怪东西没有眼仁的瞳孔转而盯向他,果断地朝他伸出手。土方下意识咒骂了一声,脚步向后退。 即将抓住之际,好几条贴着符纸的佛串从他后方飞出,噼里啪啦地砸了过去。 接触之处冒出一缕灰烟,怪物身形晃动了好几下,似是维持不住形态,自眼前消失了。 佛串掉在地板上,发出叮铃咣当的声响。土方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我还保持着扔东西的姿势,同样感到意外。 我立即拽住土方的袖口,扯了好几下,有个无比在意的事情。 “看见了吗?到底是哪一串起效了?”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事关离开后找哪家的大师批发进货。 “它,它刚刚那是什么意思...?” 土方咽了口唾沫,难得手里拿着刀却没有安全感。 “不清楚。可能是想聊聊让我们留下打工的事情?” “那要是没聊妥当...会怎么样...?” “违反劳动法?” 警察就站在这里。但这里显然不服警察管教。 脚下隐约在颤动,幅度越来越大,地板像蹦床一样摇晃。 好在手还拽着警察先生的袖子,能就着他稳住,不然便跌倒在地了。我们面面相觑,有种不好的预感。 忽地轰然一声巨响,影厅那头的墙壁瞬间崩裂,密密麻麻的白字从裂缝和缺口喷涌而出,眨眼间就填满了整个走廊,冲进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碎石和尘土四散飞溅,烟尘漫天飞舞,数不清的白字在半空中扭曲变换。 我们好似置身[超度]的海洋之中。 警察先生绷不住了。 “那就去找超度的啊,找我们干什么,我们看起来很像有这种能耐吗,都要被你们吓个半死被超度了。福神在大厅那头,去找福神啊,喂,福神你在吗,起来工作啊,快超度它们啊!” 将恐惧转为对苦命的不满,土方气得跳脚,贯彻一些警察作风,热心肠地帮忙喊起了福神。 我默默蹲下捡地上的佛串,吹了吹上面的灰,应该还能继续用。正要起身,忽地一顿,眼前飘着的白字随着土方的声音变换了内容。 福神。福神。福神。 乞求着它。乞求着它。乞求着它。 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祂 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烧焦的味道。又有一道海浪声忽地自身后响起。 我站起身,拽住正在骂骂咧咧的土方。不知是不是他的咒骂起了效果,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白字们停在了原地,似乎是在等着福神显灵。 “进过女厕吗?” 我问。 “没。” 土方止住嘴,虽然不解,但还是配合回答。 “例行检查也没吗?” “没。” “那现在有机会了。” 无视土方满脸的疑惑,我拽着他的手大步冲向女厕。听见的海浪声便是从那处传出,他刚刚喊那么大声,说不定福神真的显灵,给了我们线索。 里面并排着4个隔间,有着第一次来时的印象,我直接推开了最边上隔间的门。 隔间里面的墙裂开了一个小口子,外面的风顺着往里钻。 第一次来厕所时隐约听见了嘭的一声,还以为里面有什么东西作祟,原来是风吹动木板的声音。 “退后。” 土方收起刀,腿高高举起,用力踹向墙壁。如此反复两三下,墙上出现了几条十几厘米的裂口,随着最后一下用劲,土藏造的墙壁从中间崩裂,破开了个人能钻出去的洞口。 外面是一片荒林,远处隐约能瞧见商业区夜晚繁华的灯光。 土方终于松了口气。 趁着那些白字没有过多反应,他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先把我推了出去。 没想到出口原来就在这里,我正看着缺口意外,忽地便被一股外力推攘着向前,大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 土方警惕地频频回望,却在自己即将出来前迟疑,动作慢了半拍,最终止住。我一直默不作声地关注他的反应,就在他选择转身重回影院之际,我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您要去哪儿?” “我去影厅1看看。” “木村案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我和土方对上视线。他眉尾一挑,就好像确认了什么猜测。没人再说话,却都露出了果真如此的得逞神情。 试探都是相互的,我倒也不觉得亏本。 即便露出了这样的神情,依旧也还打着想去影厅1一探究竟的主意。这么看来,警察先生没有想让富豪案那么草率结束的意思。 就把他自己扔在影院——并不算难实施,可真是有无数种办法。 但看在他没把我扶摔的份上。 “阴阳师结野众和巳厘野众世代为幕府效忠,既然连我们都能进这家影院,幕府的人难道就不能吗?” 死了数百人的灵异场所本该实力可怖,但出面的老板未免没用过头了,虽守着一家豪华影院,却过着可怜巴巴的贫苦日子。 它刚刚反应那么激动,我们的推测怕不是说到了点子上。那就可以解释它怎么是这种模样了。触及到了幕府和权贵们曾经的秘密,这里有另外的力量在压制它。 灵异之地可怕,但可怕的却并非灵异。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晓全貌比较好,否则会给自己惹来祸患。 “别忘了工作职责啊,幕府的警察先生。” 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借着我拉他的力,土方从墙壁的洞口钻了出来。 匆匆走出几步,和影院保持距离,便骤然听见身后轰隆一声响。 回过头,木质房屋喷出大量黑烟,彻底被火浪吞噬,那一缕烧焦味已蔓延成了一片火海。外墙烧毁,露出大厅。须弥坛和莲华座熔化歪斜,大块大块的石块在地上滚动,横倒在地的神像仿佛也被肢解了那般,已然七零八落。 大火熊熊燃烧,重归一片虚无。 有细碎的东西落到了脸上,我摊手抬头看向天空,以为是雨点,实际是黑灰。 这么说来,火海也是海。 顺利走了出来,会不会也是福神在保佑我们呢。 没了影院内得天独厚的冷气,或许还有影院消失前那场大火的影响,从里面走出,只觉得今夜是个像被火烧过一样、炎热异常的夜晚。 明明都已经深夜到不能再深夜了,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夏季。不过天气预报说这一带被低气压覆盖,台风将袭,预计今日会有强降雨。也算是个慰藉。 抱着的制服外套厚实,在外面就像个烫手的累赘。我递还给土方,然后在警察面前问了个十分勇气可嘉的问题。 “如果我在这家电影院杀人,尸体会在清晨将至时连同电影院一起消失吗?” “每隔几日就有不同的人报案称看见闹鬼的影院,这东西想来是会重新出现的。” 土方提着外套,瞥了我一眼,忙着把衬衫领口解得更大些,热到都懒得再做口头教育。 “那可真不是个合适好场所呢。” 我还有另一个勇气可嘉的问题。 “如果换做是警察先生在这里杀了人,会考虑抛尸到哪里去?” 既然当年影院的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他们又是怎么处理剩下的尸体? 隐约有了猜想,我环顾四周,随即向影院后门的更后方走去。穿过荒林的小路,树木枝干逐渐稀疏,越走越有种在往上的势头,直到走到头,前方景象骤然开阔。 向下俯视,一侧是灯火通明的现代城区,另一侧是块块分割的农田和村庄。 影院后门通向悬崖。 “那应该是江户近郊的村庄吧?” 土方不放心地自后方跟上,连烟都没来得及点上。 “原来是蛭神啊。” 我明白过来了。 大约7、8年前,江户近郊的村子流行起了对福神的供奉,但他们供奉的实际不是被誉为福神的惠比寿,而是神话里另一被当成福神的[蛭神]。 无手无脚,面容模糊不清,就连骨头也没有的畸形儿。顺着天河向下漂流到了常世,为人们带来福祉。 会不会是他们将被分尸的人从悬崖抛下,落到了下方的村庄中,被村子里的人捡到了呢? 若是侥幸剩了一口气,想来会被村民好生照顾。 这就是,蛭神的回应啊。 “警察先生。” “嗯?” “真选组还是考虑扩展一下网警业务吧,不要让网民什么照片都往上面发。” “抱歉,近期不考虑。最近组里接线员和记录员的职位都有点人手不足,已经在为难该怎么分配了。” 土方说着,接连看了我几眼,渐渐认真起来,一点人员力量都不放过。 “考虑来兼职吗?真选组的食堂真心很不错。” 听起来和邀请去警局喝茶一样。 他当我是笨蛋吗。 “听起来都是又要受气又要挨累的工作,还是算了。” 七年前,顶着被上司要求抹除真凶记录的压力,奉行所的记录人员还是故意留下了讯号。明明可写凶手已在火灾中丧生,却偏使了个障眼法,拆成了引人怀疑的两部分。 后人推理出了缘由,却还是无法解决。 可如果我效仿他们的办法抛尸在这里,肯定很快就会被抓住吧。如今这年头,不做高官或是有钱人的话,可真是寸步难行啊。 我站在悬崖边上,侧身回望。警察先生紧跟在身后,似乎是很怕会把人吓到掉下去,动作和声音都在放轻。 “看完了吧,还是退回来吧,这样看着真的很吓人啊。” 只要你足够努力,想得到的事物就会给出回应。 “看起来的死者是女人,实际却是男人。看上去是愚昧村民和邪门神明的故事,实际却并非如此。” 我摇了摇手指。 “那么看起来被诈骗的是我,实际被诈骗的是谁呢?” 土方陷入沉思。 “大师?” “...” 是宣传反诈的警察才对吧。 趁我无语之际,土方大步向前,在我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一直到拉着远离悬崖边才放心。 回到了安全区域,却并没放开。 “比起那个,既然都到这里了,我们说说正事吧。”与之前的观望不同,土方拽着举起我的手,说明了来意,“再叫一声[土方先生]听听,让我确认一下。全名也行。” 他要不要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自己说着不觉得奇怪吗。 我要和真选组投诉他们上司职权骚扰和性骚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骚扰电话1 明明说了很惹人误会的话,他却毫无自知之明,视线直直地落了过来,还在强势地拽着我的手往上提,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这...难不成是什么新型搭讪手段吗?” 胳膊越举越高,我被迫踮起脚。 “既然都流行起了给别人打骚扰电话,那这种应该也算的吧。我倒也不会为了电话的事情大张旗鼓地带手下来,但针对这件事确实有话想和你说。” 土方拽着手腕,指腹借机按压下方的脉搏,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全程的心率变化。 虽然很想洗刷冤屈,但那边似乎不由分说地给我定了性。 土方一幅已经确认了的表情。 最近可疑人员不少,除了地理意义上四处乱窜的那种,利用高科技捣乱的也不少。 真选组提醒您:电话的发明初衷并不是为了给警察找没必要的麻烦。 骚扰电话各不相同,但只要可参考的数量够多,总能遇到一些给人留下独特印象的来电。比如有这样一个家伙,用变声器掩盖真实声线和性别,每周四晚都准时打来,不止一次问这个问那个。 一开始是询问工作时间表,巡逻安排,工作感想,近期组织宣传活动或讲座的安排... 以为是礼貌询问的市民来电,接线员配合地回答了几次,这就导致对方得寸进尺,询问的内容竟渐渐变成了案件相关。 上个周四,土方去检查接线工作,偶然赶上了市民来电现场。 而当他终于知晓这件事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谁也说不清的诡异阶段。 不好意思哦,富豪案是个复杂的大案子,相关的讯息都不能往外说呢。但是可以告诉你近期反诈宣传活动的时间和地点呢,还有哦,最近的巡逻安排有一些小小调整——这种恶心人的语气和内容。 土方眉梢一吊,当场叫停。 你是真选组负责接线的警察,还是百货商场里的客服? 接线员不好意思地表示,由于谈话内容过分循序渐进,对方又很有礼貌,他虽然并没有把重要的案件信息透露出去,但还是想树立一个同样有礼貌的形象。 武装警察组织要个屁的礼貌,难不成他们出警时还要把[真选组例行检查!]改成[真选组例行检查了哦~]吗。 这和助长骚扰电话火焰有什么区别? 土方无语又强忍着把解释听完,然后一把抢过电话,将接线员和打来电话的可疑人士狗血淋头地臭骂了一顿。 我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心跳逐渐加快。那晚电话那头的原来真是他。 夏季夜晚和男人身上的闷热裹挟在近边,空气甚至都不再流通,叫人突感一阵眩晕。 我尝试挣脱,他的手却纹丝不动,感知到抓着的人在挣扎,甚至还有想继续向上提的趋势。 被迫绷直了脚面和小腿。 意识到这点力气不但无法撼动他,反而还会让自己更辛苦,我不再轻举妄动了,仰头和他对视,小声否认。 “不是我。” “发现换了个人说话,还有心情问我是谁。在得知我的名字后跟着重复了一下,反应过来就慌张地挂断了。” 土方并不采纳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讲下去,记得很清楚。 ——我是土方十四郎。 ——土方十四...郎...? 捧着手机的那头懵着,下意识跟念了一遍,停了几秒,忽然很明显地倒吸了口冷气。然后便一阵叮铃咣当,许是没能拿住手机,真是好不容易才按下了挂断。 “我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挂那么快?”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说话时始终盯着我,视线交汇,也可能是在问我话。 我抿着嘴唇。反正他也不会听我的话,干脆就不出声了。 净问那些心知肚明的问题。 他是忘了那时候自己语气有多冲了吗。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让人觉得要是敢多嘴铁定要挨揍。那不挂断干什么,愣着吗。 “愣着做什么,说话。” 警察先生个子高,正居高临下地垂眸俯视。 眉头压着,眼尾微微上调。这种眼型在不做表情时显得人冷漠又有凶意,就好像长了一张天生不耐烦的脸。 他工作状态下的侵略感太强。还是在影院里被吓得不敢说话的时候比较顺眼。 直勾勾的对视太过施压,我下意识视线闪躲,目光落在了被抓着的手上。 腕骨处传来压迫感,隐隐作痛。 平时抓捕的都是男性犯人,土方似乎不太擅长在这方面控制力道。就连对胳膊抬起的高度也没有实感。 踮着脚的重心愈发不稳,小腿有些打颤,很怕会一个不小心栽倒在他身上,再被当场冠上袭警的罪名。 无论是比较实力还是职业性质,正常人类社会都是他的主场。如此轻易地就同意和他从灵异影院离开,说不定是个坏决定。 我只好软下声音示弱。 “警察先生,能不能别再举高了...” “警察先生警察先生的,我名字有那么难念吗,土方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吗。叫我名字。” 被真选组副长强硬要求喊他的名字,并且不配合就不放开,但却根本不想喊。 这倒是极其罕见的烦恼。 许是发现了我在暗暗瞪他,土方一点要松手的意思的没有。我把另一只手藏在外套遮挡下挪动,悄悄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睫毛颤动,眼睛便本能反应地湿润起来。 于是就这么眼睛红红,保持着微微仰头的视角,用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眉头微微皱起,哑言了几瞬。 “如果轻易就被这种神情动摇决心,那我警察就是白当了。” 语气不善地说着这种话,土方的手还是收了力气,连带着放下了一段高度。脚掌终于勉强踩回了地面。 “叫吧。” 好执着。 “土...十,十四郎。” 拖得太久反而引起更大怀疑,只好磕磕绊绊的喊了。 这显然并未使他满意。 土方微妙地沉默了几秒,细微地啧了一声,可能是也没太想明白。 “认真讨教一下,我的名字一共就这么几个字,到底是哪里烫嘴?能不能一次说全。” “土...方先生。” 我发出了不自在的声音,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不解地抠住了衣角。 明明一直有避免提及姓名,[警察先生]这个称呼听着也合适,并不显突兀。又是怎么被他察觉到的? 忽地想到了便利店那天。因为突然和他对上了视线紧跟着又被堵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了[土方先生]的称呼。但也就那一次而已。 只听一次就把人揪了出来,他的耳朵未免好用过头了吧。 那现在又在做什么打算,以妨碍公务和袭警罪把我抓起来? 我正做着各种不安的猜想,土方却忽地松开了握住我手腕的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我意外地看向他的脸,胳膊依旧还举在半空,忘了收回。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许再往悬崖边那个方向跑,不然就拿手铐先把你拷住。” 土方低头点烟,嘴里咬着烟,含糊不清地提醒,不忘留出余光关注我的动作。直到尼古丁在肺里过了一遍,这才长舒一口气,可算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吧,虽然声调和语气是很相似,但毕竟变声器和电流声的干扰也不小。” 刚才搞得大张旗鼓,现在反倒说起了会让人怀疑业务能力的话。 “说起来,零点早就过了,今天就算是周四了吧。听手下说那家伙一般都这个日子打来电话,这次不会心虚地不打了吧?” 拿起电话时语气很冲地骂[别再打来了],事后反倒为难起要是真的不打来了可怎么办。他是不是蛋黄酱吃太多,把脑袋吃坏了呢。 土方故意自言自语那样地发表感想。提及心虚这个词时,语气故意加重,看了我一眼。 总感觉是在点我。 我小心翼翼地转动僵硬了的手腕。夜色朦胧,周围没什么光亮,看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总感觉会留下红印。 “正常人被您吼过后肯定没胆子了吧。” 我小声嘟囔。 正是因为这种暴力作风。 “就赶上那一次而已。我难不成看起来很闲吗,无时无刻不站在接线员旁边?” 还有时间一路跟来影院,这不是挺闲的吗。我在心里反驳。 “一天天连着出警累个半死,可没时间再接别的活。不过我有点事情想问那个来电人,已经让接线员重新熟悉业务了。” 口头训了一顿,日常锻炼也罚做了加训,再怎么也该长点教训。可别跟再跟他说[面对骚扰电话也想讲礼貌]这种话了。 土方一手提着外套,一手夹着烟,想到这里就无语。正气着没在专心干活的下属和看不到头的工作,顿了一下,后知后觉那般看向我。 “我骂得很凶吗?抱歉。” 他那时候接过电话就骂也是没办法的事。真选组工作繁忙,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他怎么可能让他们把时间浪费在骚扰电话上。 “为什么突然和我道歉,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别开视线,看向另一边的地面,不和他对视。土方却若有所思,再次跳过了我的发言。 “一直对我用敬语也是这个原因吗?” “不是。” “哦。那难不成因为我是警察?” 我皱了下脸。怎么这句就能听见,他难不成还会对听见的内容做自动筛选? “不是。” “那因为什么?” “您年纪大。” 用着敬语,但全无尊敬可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骚扰电话2 小声但清晰。 虽然彼此的年龄没差得太多,但他年纪更大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面前是个年纪比我大的茶杯,我也会在使用前配合地加上敬语。单纯出于礼貌。对待土方亦是如此。 真话往往更伤人心,警察先生不说话了。他刚刚还有兴致探究原因,现在就当没问过也没听见过,转而四下看起了风景。 置身于通往悬崖的后山荒林,住在这里的幽灵说不定比人都多,压根没什么可看的。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警察叔叔。” 我小声更改了对他的称呼。绝对没有报复他刚刚强硬要求喊名字这种行为的意思。 “奇怪,近藤先生也不在这附近啊。” 土方向身后方打量,疑惑地自言自语,还以为是有别人在。 “这附近不是就您一位吗,警察叔叔。”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们实际也没差几岁吧,不许喊那种让人误会的称呼。就算你改口叫我烂警察我也不会生气的。” 那种称呼的误会反倒更大吧。 而且笨蛋才信。他绝对百分百会生气。 肯定听着听着就烦躁起来,说不定还会以辱骂警察的罪名把我教训一顿。我知道这叫什么,钓鱼执法。 我微妙地看着土方,是绝对不会被这种玩笑话钓上去的。他干什么扭头就岔开了话题,不是[针对电话的事情,有话想和你说]吗。 话呢。 他这个表现,难不成真的要留到晚上那通电话里讲?那最近还偏偏来跟着我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儿,我还是没能忍住,试探地问道。 “您有什么问题想问他?” 土方故意留下暗示的话,一幅确定是我的表现,搞得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像今晚不打电话就说不过去那样。 看在今晚和我相处还算不错的份上,警察先生要不要考虑提前透个题呢。 “无关人员不要打探机关公务。” 冷酷的真选组副长不会偏袒任何人,尤其是还在考察相关的问题上。 极尽公事公办的冷漠。不会是在记恨说他年纪大的事情吧。 气氛一时微妙。 遭受到了陌生人那般的对待,又被呵斥了一句。我垂下眼帘,指尖抠着短裤的布料,鞋尖在土路上碾出半圆形的小坑,不再说话了。 土方瞥眼看向附近,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过多久,他吐出口烟,侧头看了过来,出声示意。 “走了。” “...去哪里?” “送你回去。” 他这个活已经做的轻车熟路了。 “深更半夜,一个人跑来这种遍地红灯区的地方,你到底怎么想的。” 警察叔叔转身朝向下山的路,催促着快点跟上,顺便表达对我半夜闲逛的不赞同。他白天果然是白提醒了,现在的年轻人看着礼貌乖巧,背地里偏偏爱做不听劝的事情。 迟迟没听见跟过来的脚步声,土方转过了头。 一会儿亲切,一会儿冷淡,一会儿又亲切。如此忽冷忽热,真是个过分的男人。 我和他对视了几秒,在土方真的考虑掏出手铐前,为自己可怜的手腕着想,还是几步跟了过去。 没有他陪着,一路回去有很多隐藏危险。有他陪着,危险来源就只剩下了他。 换算一下,从总数上来看倒也不算吃亏。 像是这种盛夏夜晚,比起全是高楼的密集城区,林子里面反倒更凉快些。走到树荫最繁茂的地方,勉强能喘口气,不再被闷到上气不接下气。 夜色昏暗,林中树影绰绰,不知名的虫子吱哇叫着,遍地都是一股草木特有的味道。 后方没了异常的影院和扭曲小路,看起来一切都在回归正常,顺着向前走大概就能回到市区。 土方一边向前开路,一边分出注意,时不时看我一眼。林路不是很好走,以防离得远了出意外时来不及出手,特意走在了我的近边上。 也不知道还可以和他聊些什么,回去的路分外安静,就只有踩在地上落叶的沙沙脚步声。我走着路分神,回想起了影院里发现的事。 “惠比寿,蛭神,虽然两个都是福神,但相差那么大,怎么总是会弄混呢...” “啊?你在影院说的那个原来是蛭神啊?” 土方才反应过来。那时候的描述太过分尸现场,搞得他职业病犯了,下意识就在想案件,还在纳闷那是什么东西。 “原来您知道吗?” “啊。他们不是一个东西,但因为蛭神长得很像水蛭,人们就[エビ(海老)ス]这样组合着喊,正好跟惠比寿同音。民间也有[身体残缺是神之子]这样的说法,传着传着就挂上了钩。” 本地的习俗果然还是要本地人讲。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竟然还有这种说法吗?” 前方是一个直直向下的高斜坡。见状,我停下了脚步。 土方轻松跳了下去,我正为难该怎么下去,搜寻着可以扶着下滑的石头,他已经转过来身,向我伸出了手。 大手稳健,看着远比石头或树干靠谱。 我搭上他的手,试探着向下探腿,忽地传来一阵外力。伴随踉跄的失重,身体向下栽倒,下一秒鼻尖便抵在了男人胸口紧绷着的马甲上,我略微睁大了眼睛。 “刚刚那家影院大厅里不是摆着个福助人偶吗,就是头很大的那个,因为可以保佑生意兴隆而很流行。据说是有真实原型,虽然脑袋大得异常,却成了个大富翁。” 土方语气随意地讲着,近处的胸口随之振动,身上滚烫,持刀磨出的茧子剐蹭得手背发痒,却是都很难让人把注意力放在内容上。 警察先生没采取搀扶那种不稳妥的办法,手掌有力地握住,小臂干脆地向后一拽,在即将掉下来时及时用另一只胳膊揽住后腰,轻巧地抱了下来,放稳在地。 这次做个不会被投诉的合格护工。 “除此之外,还有[独脚稻草人是山神化身]这种习俗。人们认为畸形的东西具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很多村子也存在[有残疾人一定会兴旺发达]的说法,会整个村子一起照顾其起居。” 土方解释,很快就收回了手。扶着他的胳膊站稳,我终于回过了神。 “...原来如此。我想不明白有一阵子了,还是您知道的多。” “毕竟是乡下来的粗鲁武士,高雅的东西一窍不通,也就知道些这种土里土气的知识了。” 我张了张嘴,在想继续说话时迟疑了。 他真的很有把话聊死的天赋。 其实现在还挺流行乡下糙汉这种类型——之类的回答是有,但他这更像是在含沙射影地挑见回组的刺。 他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 去年九月,土方协助逮捕了有贪污嫌疑的原见回组成员大泽源二郎,新闻当时对此大肆报道了一番。我住在由见回组负责的文京区,平时路上总能看到巡逻的警员,当时似乎就隐约有听到见回组成员对此不满的言论。 事件至今也才过去十个月左右,他们最近又起什么冲突了吗? 是富豪案吧。我一下子有了印象。 据说原本是见回组负责的案子,但他们不想接手那个烂摊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转头就扔给了真选组。以近藤勋为首的真选组惨背大锅。 有了头绪,我选择闭口不提,不接他这句话。 万一哪里说得不对了,又挨他呵斥怎么办。像是——无关人员不许议论公务,这种话。 但警察先生只在电话里那次很粗暴,实际见了面,倒是还算冷着脸的好相处。 真人就在身边,比电视屏幕里的清晰得多,细节上有很多可以观察的。 我用余光偷瞄土方,尝试读取副长的微表情。 漫不经心地看向某一边,停留时间超出3秒。忽地睁大了眼睛,露出诧异的表情。肌肉也跟着紧绷,但更多是僵硬。 这个反应我有印象。 我顺着看向那头,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还是抄起了手串和符纸往那边砸,随即侧头和他确认。 “现在还有吗?” “想不到你还挺可靠的。” 土方抬手按住我的肩膀,像是肯定那般地拍了拍,难得真情实感地夸了一句。 他到底来是干什么的。 “既然您怕看到这种,晚上就不要来这种地方四处乱逛了。” 怕鬼的家伙灵感却很足,都让人有些同情了。 “你也一样。”土方岔开话题,再次不厌其烦地进行起安全教育,“我说了最近晚上少出门吧,可疑人士很多...” 唰拉—— 传来了树叶摩擦的声音。在树木的左手边,杂乱的枝叶中探出了一个亮着的灯笼影。 灯笼晃啊晃,在故意引人注意。今晚反常的事一个接一个。 不过土方这次没慌,他眯起眼睛,虽然细微,还是察觉了人刻意隐藏起来的脚步声。 “谁在那儿?” 土方当即厉声呵斥,手摸上腰间的武士刀,一阵刀刃与刀鞘摩擦的冷鸣声,已然抽出刀进入备战状态。 影子晃动了一下,猛地止在了原地。 我从他身后探头观察,似乎从一个提灯身上看见了惊恐。不过惊恐的或许不是提灯鬼怪。只有人才会被真选组的警服震慑到,进而慌不择路地转身跑路。 杂乱的脚步声不再掩饰。 最近屯所也接到过这样的电话:登山者遇见了漂浮的提灯,不由得联想到了送行提灯的怪谈,以为撞了鬼,下山后惊魂未定地报案。 怪谈有真有假,但这个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可疑人士罢了。 意外破了个小案,倒是能顺嘴拿去交差了。 土方嘁了一声,因为身边还有我在,并未追上去。 又走出几十米远,树杈愈发稀疏,从林中钻出,前方的霓虹灯和建筑物显露出来,终于有了回归现代的感觉。 临近市区,周围亮了起来,土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在额头上稍作停留。仔细瞧了瞧,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什么时候划到的,林子里吗,被树枝刮到了?” 我抬手,顺着他指的方向摸了一下。这个位置疑似有些熟悉,我正疑惑着不该碰到什么树枝,忽地记忆重现,回想起了一段小插曲。 罪魁祸首是那时在影院咂舌骂偷窥狂的土方。他忽地蹦出了那么一句话,害得我没能控制好力气,捂着眼睛时指甲在额头上划了一下。 竟然留下了痕迹吗。 “您有带创可贴吗?” 我试探地问土方。 “没有。” “警察不随身携带这种用品吗。” 分明是个随时有可能受伤的职业。 这么一讲,倒是也没错。土方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出来一卷纱布和一条止血带,拿着举在我眼前,自己都知道问了绝对会被拒绝。 “要绑吗?” “...” 无声就是拒绝。 就知道不会被接受,土方随手把东西收了起来,看着前方的建筑确认具体所在处,很快就在脑子里规划处了一条路线。 “新宿区就在这附近,顺路去药店买吧。电影院应该也不远。” 我点点头,但感觉哪里不对劲,忽地抬头茫然地看向他。 什么电影院...? “干什么一张不明白的脸,那时候不是说了吗,出去的话我就请客。”土方拎着外套往肩膀上一甩,年纪大自有年纪大的责任感在,“答应过的事情我会履行的。” 他竟然还记得。 他这个人何尝不像是那提灯怪谈一样。 送行提灯,跟着它走会迷路,走得太近了它会消失,走和它指示相反的方向又会被它反追。可送行提灯只是戏弄人类,最多是让人迷路而已。他呢? 等一下。 请客的意思,是他也会跟着进去,还是他只负责掏钱,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在电影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骚扰电话3 土方只说了会履行承诺,但没给更多补充,迈步就悠闲地朝前方市区走去,不忘喊我跟上。 一个重视诺言、认真严谨的靠谱成年男性。 按理来说应该给我留下这种印象。如果能洗刷掉今晚部分记忆的话。 身为冷酷的警局高官却搞有声有响的跟踪,要不是被鬼怪幽灵吓到不行估计也不会说出含糊的理由。待终于强硬做派地谈及正题,却也没坚持多长时间,然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现在这种发展。 本该尽显可靠的宽阔背影,因为在短暂的相处中意外了解得太多,变得不靠谱了起来。 鬼之副长名声在外,我没有怀疑他业务能力的意思,但他的心思实在难猜。 他到底想履行哪部分的承诺。请客,还是请客+陪同? 要是不想稀里糊涂地倒霉,大半夜独自在影院无聊到睡着,还是谨慎些为好。 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又慢了几拍,已经走出了几步,土方放缓了些步速。我小跑跟到土方身边,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余光扫向他,就好像不经意地那样和他搭话。 “您不准备回屯所休息吗?” 真选组今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从暂居的寺庙里搬了出来。有幕府和警察厅大手笔的拨款,新屯所条件想来必然不错,不会再让他为难了。 “我还没下班。” 土方的回答就像念局中法度一样干脆,我闭上嘴,无法相信他了。 他说的请客,果然是想付了钱然后把我自己扔电影院吧。既然他不回屯所,那我要回公寓,才不想这时候跟他去所谓的看电影。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 我尽量使语气一本正经,掩饰拒绝的真实原因。 “而且我听说过,如果有男人在午夜的时候约你去看电影,最终目的地一定是情侣酒店。” “不会的。” 土方叼着烟,单手插兜,十分笃定地说着正人君子的话,而要论及原因的话... “我今夜没有查房的任务。” 回答同样很干脆。 今夜没有,那就是平时有咯?他业务怎么这么广。 话题从谈及男女之事,变成了阻止别人进行男女之事,如此丝滑地把剧情扭向了[一夜真选组办案体验],他难不成真是天才。 我当然不想变成他的业绩之一。禁不住诱惑,愿意和他去电影院已经是在冒险,我是绝不可能参与到他值班相关工作中的。 我垂眸看前方的路,不再继续搭话了,就这样被送回公寓楼下也没什么不好。 真选组的黑警服和腰间利器震慑意味十足,一路上和形形色色、打扮奇特的路人擦肩而过,全都闪躲着避开视线交汇,没有一个敢来主动搭话。护送带来的安全感倒是真的。 步伐不急不缓地并肩走着,肩线不过一拳之隔,偶尔手臂轻轻擦过,又迅速分开。似乎安静的有些久。土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收回,又想了想。 “那等我哪天休假再补给你?” 接续的上一句似乎是旅馆相关,以防被误解,在句尾紧急做了补充。 “电影。”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好像听到那边还有意料之外的选择。 “...嗯。” 其实是想推脱一下来着。但机会似乎很难得的样子,总之赶在他可能反悔前应下了。 土方一支烟抽尽,腾出来的手随意抓了抓微湿的头发,分出注意算起了离得最近的假期,尴尬地卡了壳。 夏天出警很多,就像春天秋天冬天一样。而且最近尤其事多。 “那可能要等几天了,最近值班比较忙,不太能走得开。” 沉吟了片刻,总感觉还是说了扫兴的话,土方也有些无可奈何。他视线四处扫视,落在某处上,前进的脚步一顿。 我还在纠结该如何回复他的话,手腕忽地传来阵外力,疑似又被拽了一下。低头顺着瞧过去,身侧的人借此示意换个方向,脚步转向左斜侧,领着我走了过去。 街头摆着一台亮着灯、显示营业中的自动贩卖机。 在贩卖机前停步,土方打量玻璃后的货架,一行行搜寻。 既然休假日遥遥无期,至少先在今天请客喝橙汁。 还好其中有橙汁味道的气泡水。修长的手指顺势按下对应的按键,在投币处推入硬币。我在旁边等着,目光渐渐由机器移向了他的侧脸。 土方目视前方,正专心等待机器响应。机器投出冷色的电子光,打在那张神色淡淡的脸上。制服在夜间的光线下显得肃穆,却又因脱了外套,肩头微微放松的姿态而透出一丝温和。 存在既让人感到安心,又让人在捉摸不定中隐约不安。 今夜没和我细究电话的事情,大概是想着毕竟刚刚经历了电影院的事情,这时候不妨体贴些留出喘息的时间吧。 但表面上看着好像故意放过了我,实际却还是在步步紧逼。 即便24小时内的下次通话没有取得他想要的进展,线索也依旧没有断,还有另外能顺势约出来的理由...他是这个意思吧? 与冷酷外表不符的办案风格,真是充满算计的约定。 手机的振动打断了各自的专心,我们下意识看向声源,土方摸向自己的裤兜,正是从那里传来。 土方拿出手机,在看见来电人后顿时认真起来,按下了接通。 “喂,近藤先生?” 机器内哐当一声,饮料瓶掉了下来。 “你说什么,什么叫真的看见了报案提到的少女贩卖机...新宿吗?我就在附近。” 他蹲下身子拿东西,一边应和,一边看向我,回答完“那我这就去找你们汇合”就挂断了电话。 我和土方对上视线,已经逐渐能读懂他的表情了。 这是在为难的表情。 接到了局长的电话,实在不方便送我公寓,但又放心不下,想来想去倒是有个提议。 与刚出来的那家早期影院不同,以前的尝试还有些违和,现在的电影院就很高科技了。安全性高,娱乐设施齐全,待着也不会无聊。 “要不你先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个电影,等结束了我来接你?” 不要。 接过警察先生递来的汽水,我摇摇头。 “我可以自己回去,新宿和文京离得近,地铁很快的,这附近就有地铁口。” 提议遭到了拒绝,倒也不好强求。但土方没能因此抬腿就走,还是不放心。他稍作思索,叹了口气,朝我摊开了手。 “手机给我。” 意外于他还有要我手机的勇气,我配合地放到了他手里。这次目标极其明确,土方果断切入了拨号界面,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操作了几下后递了回来。 “路上出什么事了就打给我,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交代了这么两句,然后匆匆转身,边套着外套边大步跑走了,转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又变成独自站在原地,像是幻觉一样,只有手里的冰镇汽水和身上沾染的烟味证明他刚刚确实存在。 警察真的是好忙啊。 我抬起握着易拉罐的手,冰凉的罐身贴上了发烫的脸。 夏天好热。 地铁口就在十几米距离外,我没有和土方说谎。但越到这种时间困意越是减淡,比起立即回公寓,反倒更想在外面散一会儿步。 夜色已深,新宿街头在霓虹灯下五光十色,比白天还要热闹。商业街高楼大厦,人潮涌动。马路边的醉汉鼾声大起,饭馆和卡拉ok的霓虹招牌让街道灯火通明。 午夜的风迎面扑来,罐壁凝结的水珠浸湿手心,冰镇香橙气泡水在舌尖和喉咙接连爆开。 独自在街道上漫步,和土方分开后,终于久违地有了凉爽的感觉。 与各种各样的人擦肩而过,有人群吵闹的交谈声当作背景,城市的繁华喧闹却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除却警察先生的部分,电影院发生的事也给我留下了很多疑问。 影片中的男女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选择在死亡前在影厅中私会。 昏迷的女人是否活了下来。被抛尸到山下的人是否被信仰福神的村民发现、留住了性命。 纵火犯究竟是爱国志士,还是激进攘夷分子。 像是当年那般的事情,现在是否也在继续发生。 走神中拐过一个街角,眼前出现了熟悉的街道,那家常去的便利店就在不远处,忽地惦念起蛋黄酱的味道。 24h营业是便利店的常态,今夜也仍亮着暖色的灯。大门敞开,里面却一片混乱。好几排的货架倒下,商品散落一地,店员频频鞠躬道歉,造成这一切的天人骂着走了出来。 与他擦肩而过,我停步,侧身瞥了眼他耀武扬威的背影。 店员望着敞开的店门,自言自语。 “武士之国...我们的国家被这么称呼,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店内一片狼藉,收拾起来真是个大工程。 我蹲下一一拾起地上的东西,那日负责扫码的眼镜店员认出了我,紧跟着在旁边蹲下。 “真的很不好意思,你不用也帮忙收拾的...” “没关系。” 警察先生还在这片区值班,如果他突然想过来买东西,看见了肯定不爽。他一不爽,我说不定就要倒霉。 两人一起收拾说不定能效率高一点。 扶起货架,将商品逐一归位,正收拾到一半,随手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似乎振动了一下。不知是谁给我发了条短信。 陌生号码:到家了吗? 突然在深夜收到这种问候,难免惊悚。 疑惑向上滑,还有一条根本不是我发的消息,发送时间在一个小时前,简单的[土方]两个字。 ...这不会是他的私人号码吧。 回了条“还没有”的消息,避免再被这种问候吓一跳,把备注改成[土方十四郎]。 手机通讯录里出现了个很有重量感的大人物。 看着屏幕,竟有种手机吃了菌子的魔幻感。 在影院说我做了坏事,指的该不会就是打所谓骚扰电话吧。就只发现了这件事吗?怪不得一点追踪嫌疑人的样子都没有。 对面没有立即回消息,应该是还在忙。我看着墙角的方向,变故都要从那天的这里说起。 回忆那时的经历,画面一帧帧闪现。拿着的调料忽地瓶脱手,应声掉地。 不对。 觉得声线熟悉,让他联想到了骚扰电话。但我意外开口喊出那声土方先生——已经是在他暗中观察有一阵子,将人堵住之后的事情了。 时间回到两天前。 真选组接到举报称新宿区一家书店有攘夷分子集会,劝说无果,又临近巡逻换班时间,干脆一火箭筒把建筑轰了。 一群摄像师和记者问询赶来,队员忙着拉警戒条和阻拦,双方各不让步地推攘。 土方打量着现场,随意一瞥那处的人群,忽地瞧见了正对着他的摄像头。 现场警戒完毕,暂时没什么需要特意留下观察的必要,剩下的便交由下一班来。 土方碾灭烟头,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其余队员便也停下动作,询问安排。 “副长,您不回屯所吗?” “顺路去买点东西,你们先走吧。” 事情闹得大,大多数频道都要报道一嘴。想来那时的景象,连带着他的脸,都已经被转播了出去。 即便摄像画面从远景切入近景,废墟边上的大型商场亦在录摄范围内,广告牌印着商场名字,虽不知道播报时是否说明了地点,但也并不难猜。 以在现场停留处理的所需时间为参考,计算从文京区咖啡店到新宿便利店的路程时间,减去他从现场所在街道前往便利店的时间。 漫不经心地推开便利店的门,一如既往地走向调料货架。 时间计算刚刚好,那里已经站了个低头挑选的人。 ... 天即将蒙蒙亮之际,终于回了屯所。 在回屋子休息前,土方脚步一转,拐去了负责电话接线的屋子。推开门就听见接线员在大声说话,倒是比他上次来时更有魄力了。 “这种装神弄鬼的话我们可不会上当,别再打过来了。” 被这种骚扰电话烦透了的接线员干脆破口大骂,撂下狠话后一把挂断。看来副长的特训很有成效。 “喂,再之后的来电,你就准备用这种态度吗?” 一扭头,土方正在门口盯着他,似乎是来检查工作。 “是的!副长!” “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 这不都是您教的吗——这样的话在嘴里和舌头打架,最终还是在和副长的对视中落了下风,在看见土方迈步走来的那一刻彻底噤声。 电话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真是一点也不体贴工作。 目光在副长和电话中摇摆不定,接线员流下冷汗,一时有些人设混乱。到底怎么开口才会让副长满意? 两人一起看向电话听筒,过了几秒,土方有了动作,伸手拿起放到了耳边。 “你好,真选组。” “福神给出了回应,幕府和幕府的走狗迟早会遭到报应...” 老人的声音嘀嘀咕咕,时而卡顿,看来那头信号不是很好。 土方耐心听完。 “我好歹是个乡下来的武士,还是很信仰福神的。如果福神真有什么想传达的讯号,就请福神直接和我讲吧。真选组要处理的案件很多,这种电话会占用真正想要求救的报案,还请不要再打过来了。” 将听筒放下,土方在旁边坐下。 没一会,有档案员敲门探头。 “副长,您要的年初那场事件的档案。是有当时打电话那人的头绪了吗?” “专心工作。” 土方翻看档案,头也不抬。大家再次一起进入无尽的加班模式。 窗户开着通风,自街头分开后,夜晚不再那么炙热,空气凉爽,充斥着一大股子潮湿气,台风要来了。 气温降到舒适区间,头脑跟着清醒了不少,再复盘回顾今晚经过,才发现今晚过得可真是...热。 土方扯了扯衬衫口散热,手机倏地有了提醒。 终于收到了消息:我到家了。 土方抬头看了眼时钟,本以为是把他给忘了,结果看来却并非如此。 才?这个点? 这个点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骚扰电话4 [土方十四郎]04:23 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当我看到这条短信,已经是十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闭上眼时天还没亮,睁开眼了依旧也还黑着。并非是没有昏睡多久,而是一个白天已经过去了。 意识有所苏醒,脑袋泛沉,我埋头压在枕头上,手下意识在枕边摸索着寻找手机。 比屏幕上时间率先蹦出来的,是询问为什么回去那么晚的短信。因为还未查看和回复,消息通知就那么挂在屏幕正中央,一个明晃晃的待处理事项。 我习惯性点开回复界面。 脑子不算清醒,眼睛也快要闭上了,困得直迷糊着点头,手指好几次点到错误的字符,好不容易才把完整的一句话发过去。 [我]21:54 路上去便利店帮了忙,收拾完就很晚了,走路回的公寓。 到家时几近天亮,腿一软,踉跄着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恨不得就此一动不动。 这一晚相当于熬了个大夜,还是从头忙到尾的那种,实在没力气洗漱,最后的底线是至少要换上睡衣。 换完躺倒在卧室的床上,脑袋隐隐作痛之际,总感觉忽略了什么。出神回忆,终于想到了分开前土方的话,强撑着拿手机发了短信,然后便手一松,彻底昏睡了过去。 把手机放下,我重新闭上眼睛,却再没了继续投入睡眠的困意。保持躺着的姿势呆了一会儿,睁开眼,后知后觉。 刚刚我是在给谁发消息解释? 再次拿过手机,对着备注的名字瞧了足足有一分多钟,依旧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在影院时岔开话题说[我可没有您的电话号],现在倒好,随口一提的事情被当事人满足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真选组公用的号码。 一介平民能拿到真选组副长的私人号码,并顺势展开了短信来往...所经历的事情是幻觉吗,竟不免让人如此不确信起来。 想来不是。除了手机里突然出现的号码外,身边还有更能强势证明的变化在。 卧室里,有股和自己完全不相符的味道。 我茫然地嗅了嗅,立即被呛得打了个喷嚏,猛地捂住鼻子坐起身。眼泪都要被熏出来了,真是好大的烟臭味。 天气预报说很快会迎来台风强降雨,提示做好安全防护,我昨日出门前特意关上了室内的窗户。夏季炎热,但空调能带来清凉,倒也不显闷热,不过是很平常的一日。却偏忽略了这次的出门并不寻常。 室内封闭,凉爽,但不能通风。 我拽起被子,凑到鼻子前,屏住呼吸,一时没有确认的勇气。 昨晚被迫闻到了适应,没能察觉,待睡了一觉起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沾了多少二手烟。被子,床单,枕头,头发,手臂,再到从薄被下抽出来的腿...全身上下都是这种味道。 我捏着被子沉默了。怪不得在便利店忙到最后,为表感谢,店员送了一瓶强力空气清新剂。原来一切有迹可循,真是一个既细心又礼貌的男孩子。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但爬起来扫除必然是逃不掉。 除了自己以外,连带着换下的衣服,卧室里的床单被套枕头...都要洗一遍。 罪魁祸首是没有这种烦恼吗。正当我把换下的床单塞进洗衣机里时,他发来了消息。 [土方十四郎]22:13 刚在出警。才起? 最后的两个字透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看着前面那句话也是差不多的心情。那边甚至已经值了一轮班吗?他是铁打的吗。 大家都是忙了一个晚上,为什么他偏偏这么有精力,难不成这就是抽烟提神的魔力? 戒烟吧警察先生,戒烟吧。 想回话,但又不知道回什么。删删减减到最后,我放弃了,只发了一个沉闷平淡的[嗯]。 如果他抽烟熏到我了,我会生闷气,然后回家默默洗衣服和床上三件套。 实在受不了一身的烟味,我将手机放到一边,去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待擦着头发出来时,洗衣机正在转着烘干,短信界面的对话依旧还停留在原本的位置。 有把天聊死才能的不止是他,我似乎也差不多,短信来往看起来终结于此了。 我瞧着洗衣机发呆,却又下意识频频看向时钟,秒数一点点地走着,时间已经跳到了23:00。 每周四晚23点,还算有规律的市民热线电话。又或者按照土方的评价,可疑人的骚扰电话。 他有什么想让接线员问的? 我拿手机迟疑,转身去冰箱拿了罐装鸡尾酒,打开喝了一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拨打了真选组的电话。 今天要比往常晚了几分钟。 听筒里播着待接通的嘀嘀声,我在等待中看向前方。 公寓高层,全景落地窗的视野开阔。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外面点点灯光沉没在深黑色的夜幕中,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这种天气还要出警属实辛苦。 ——咔哒。 夜间的真选组通讯线路畅通无阻。 “喂。” 对面发出了一个音节。我愣神,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连忙低头检查通话中的号码。 没打错,确实是真选组屯所,但怎么感觉这是...熟悉过头,昨天听了一晚上的声音? “你好,真选组,土方十四郎。” 他倒是装都不装了。 真选组副长以身作则,让市民朋友们意识到反诈的重要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接线员代问。 被耍的感觉实在让人恼火,我坐直了身子,脱口而出:“你这个——” 骗子。 变声器转化后的声音也响在了我的耳朵里,忽地意识到到这是匿名电话,语速逐渐变慢,拖延着思索该如何换词。 电话那头的问话漫不经心。 “什么?” “...烂警察。” 说完便立即捂住嘴,我懊恼,这个词不是和骗子差不多吗。电话那头的男人乐出了声。 “还以为你又睡着了。” “...” “怎么,拿我当助眠,真睡着了?” “为什么接线的是你?” “这次不用敬语了吗。” 听着变声器带来的效果,我终于找回了些感觉,向后一倒,故意控制语气。 “拜托,警察小哥,你是市民公仆吧,我凭什么要对你用敬语。” 展现出了和之前不同的态度,电话那头停顿了好几秒。 或许是觉得有趣,土方倒也没生气或拆穿,自顾自地聊了下去。 “三明治很好吃。” 我瞥了眼放着酱瓶的冰箱,他的口味真好猜。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警察的薪水竟然已经微薄到要吃免费餐了吗,真是可悲啊。” “就是蛋黄酱挤得有点少,下次多放点。” 说着,响起了按下打火机的声音。 这是个有味道的讯号。 我本来还沉思着他口味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声音响起的瞬间便想到了他熏我的一身烟味,还有起来后被迫劳累的一整个傍晚,越想越气愤。 “干脆给你蛋黄酱里拌烟灰好了,你说不定也会乐意至极地全部吃下去。” “在这里伶牙俐齿的,怎么不当面说。” “说什么。什么当面。我可不认识你。” “哦。那现在认识了,从今天起你的接线员就是我了。那些当面不敢和我说的话,你可以在这里说。” ? 什么东西? 他在说什么鬼话呢? 我捂住嘴,有些懵,没忍住皱眉,一时竟然没太听明白。 沉默了太久,反倒引起了他的不满。 “对其余接线员问来问去,怎么对我就这么沉默,就一个为什么是我的问题?而且我怎么感觉我被上一个接线员骗了,他好像说你很有礼貌来着,这也不像啊。” 上次分明是他骂得起劲。 “哈,警察小哥,你能不能拎清楚自己的位置?很明显现在有事情想问的是你,我没让你低声下气地求我就不错了,你还在那里说什么废话呢。” 我边说边苦着皱脸,为难地咬住了指甲,已经用尽了全部刻薄的语气。 这通电话结束之后多刷几个黒帮片吧,或者是不是和真实从业人员学习一下比较好? “昨天文京区街上为什么没有见回组的巡警?还请您告诉我。” 假装客气的语调,他倒是配合。 心机男。 我替他切入正题。 “听说是被召集去开会了,和富豪案牵扯到的人有关。” 民众针对警察厅的示威游行还在持续,警察厅和真选组的风评大受影响,论及原因,这个案子使民众不满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明晃晃的谋杀,却被定性为自杀。一切线索都指明凶手是富豪夫人木村纪伊,她却在被下令逮捕调查的一小时内被无罪释放,肆意行事,在媒体上傲慢嘲笑民众。背后疑似有和攘夷派的勾结,存在意义就是负责处理叛乱分子的真选组却无所作为... 公权力缺失的典型示例。 把这个案子甩手给对家,估计是见回组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电话那头的男人吐了口烟,不再掩饰。 “上一个接线员告诉我,你说你知道富豪案的其余线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们可以合作。” 他果然还没放弃。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我一时哑言。这倒是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土方沉默片刻,无语了。 “连想要什么都没想好,就这么打过来了吗?你可真是。” “堂堂真选组副长土方十四郎,竟然连个案子都没法自己解决吗?这可真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骚扰电话5 “就算是堂堂真选组副长,在一点信息都拿不到的情况下也只能干瞪眼,我可没有能凭空办案的超能力啊。” 听了这种讽刺的话,对面不仅没有生气,反倒顺势说起了难处。 他在电话里的表现可比现实中能屈能伸多了。 我缩起腿,拿着手机保持安静,抿唇为难,还没想好该怎么接话。土方停顿了几秒,有些无奈,主动帮忙想起了报酬。 “还没想好要什么吗,钱?” 客厅里关着灯,坐在沙发上向前看,落地窗外的视野优越异常。住在豪华公寓高层,要是这种情况下还勒索警察先生辛勤出警的血汗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警察小哥,并非所有人做事情都是为了钱。” “好吧。” 土方稍作思索,碍于变声器还在起效,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走个流程,忽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问题听起来像有陷阱,他怎么总是不按常理来。我迟疑了一会,还是选择把问题抛回去。 “这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有这种办法吗,是男人就给他女人,是女人就给她男人。” 电话那头仿佛说着胡话。 是该说他不亏乡下来的吗,竟然这么直接粗暴。 我刚要张嘴,却一时哑言,握着手机不敢置信。他一个警察,甚至还是警局高官,怎么能说这种话? 皱起眉,还是莫名被气笑了。 我拿起罐装鸡尾酒,灌下一大口,重重地放回在茶几上。这种时候还开玩笑,他可真敢说。干脆当场拆穿他好了。 “是男人就不能给男人吗?警察小哥,你有耐心和我扯这些,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近藤勋吗。在你心里,比起女人的温柔乡,还是所追随的男人更重要,我没说错吧?” 民众的示威游行针对警察厅和真选组,尤其针对真选组,局长近藤勋更是首当其冲。 那个男人是个朴实仁厚的老好人,应对上头这次的阻拦和施压实属不易,可即便如此,也绝不会对民众这种行为说些或做些什么。 任谁的形象大打折扣都无所谓,唯独他们的老大不行。土方也不过就这点心思。所以他才对富豪案这么在乎,即便被强行结案也依旧不肯放弃。 所以我们今晚才会有这通电话。 谁说只有女人会算计。 叩叩。没有立即说话,土方似乎在用手指敲击桌子。 “竟然这么了解我,现在我是真的对你起另外的兴趣了。” “谁让小哥你长了一张甘愿跟着老大流亡的脸。” “见过我?” “一直盯着你。” 他不是说偷窥狂恶心,让人不爽吗?我故意停顿喘气,装腔作势,模仿阴湿偷窥狂该有的语气。 应该是起到了效果。但和想象的不一样。土方莫名其妙地咳了一声,很细微,但像是没憋住笑。 我纳闷,顺手把音量键调大。 “你笑什么?” “对我有意思?啊,怪不得...”他一幅全都串联上的语气,仿佛彻底解开了疑惑,“果然是对我有意思。” 按在增大键的指尖猛然用力。 音量格节节攀升,一时失手调得太大,连他轻淡下去的尾音都清清楚楚。 被震得耳鸣,心脏吓得砰砰跳,我慌张地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总之反驳。 “...你真看得起自己。” “不行啊,连我的姓念得都磕磕巴巴,要怎么拿来用?” 土方嘶了一声,仿佛在为难。 这家伙在电话里怎么表现这么过分。越是这种语气,越叫人忍不住攥紧拳头。我没找到插话反驳的机会,只好佯装威胁。 “你再不说正事,我可就挂断了。” “先给我点甜头怎么样?光是说有线索可不够,我也要衡量和你合作的可行性。你的线索在哪里?” “木村纪伊。” “你认识她?” “比你想的多。够格了吧?” 我站起身走回卧室,在床边坐下,看向时钟。好像也没说什么,但半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这家伙怎么比原来的接线员还能聊。 “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就给你时间好好衡量吧。” “现在吗。不再多聊一会儿了吗?” 他在可惜什么呢。我纳闷。 “你不睡觉?” 土方十四郎分明是个作息规律严格的男人。 “想事情。” “什么?” 我躺倒在床上,随口问。 “你的事情。” 蜷缩的脚趾蹭过丝质的薄被。 “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什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即便闭眼睛准备睡觉,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思考这些,睡不着。” 沙哑,低沉,有些疲惫的声音。 电流声裹挟呼吸,贴着耳边响起,细节被无限放大。望向天花板,咬着指尖,仿佛他就近在身侧。 卧室里分明已经清除掉了他留下的气息。 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似乎又安静了太久。 “怎么又不说话。真把我当助眠?” “没什么,刚刚在点烟。” “哦?你也抽烟?什么牌子?” 土方有了兴趣。我好像说错了话。 “...烟。” “没牌子,你是地上捡的吗。嗯?我的烟盒里好像少了一根,是不是昨晚出门的时候丢了被谁捡走了?” 他真无聊。我才不作理会,有关富豪案,也有好奇的事情。 “富豪尸体是什么样子的?你应该看到了吧。” 被新闻描述为惨烈的神罚现场,就只这么一句文字描述,除此之外没再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我不能在这里告诉你。” 我有些茫然。这里是指... 忽地哐当一下巨响,随即便是存在感突出异常的风声,土方那头瞬间便嘈杂了起来。一阵杂乱脚步声紧跟着赶来,这次他所在的通讯室里显然是又有其他人了。 台风来袭,真选组的队员们着急地吵吵嚷嚷,声音之大,顺着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快修门,门被吹飞了!” “副长救命啊,副长...副长你怎么一脸水?” “副长你烟好像灭了。” “副长你怎么面无表情。” “副长你脸上有树杈子。” “快,在副长站起来之前大家快修好门——” 那头狂风呼啸,副长死一般的沉默。 我欲言又止。 那边好像很需要他的样子。 屈起膝盖,翘起腿,睡裙的裙摆顺着重力向下滑。我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屏幕的冷光照亮了手腕上被他掐出来的红痕。 “警察小哥,你很在意这个案子吧?你刚刚问我想要什么...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愿意为此给我什么,你又有什么是能拿来给我的。” “一个夹鼠板上总得放点诱饵。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不贪只能说明诱饵不够诱人。事先告诉你,我不缺钱,倒是用不着你那点可怜的薪水,你还是留着填饱肚子吧。” “求人办事要看筹码,你好好掂量,我们下周四电话里见。” 趁着土方陷入安静,我几句话给这通电话收尾,给他留出去帮忙的时间。正准备挂掉电话,却忽地被他叫停。 “等一下。” 他原来还在啊。 “什么?” “我也有要求。在下次打来电话前,给我把土方这个姓练习说流畅了。” 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说的这个事情,还是准备着去和队员们友好交流一番,总之他咬字莫名用力。 通话中断,室内回归寂静。手机脱手而出,滑落到床单上。 真是好过分的心理战。 从落地窗向外看去,雨点密集地敲击着玻璃。风好像又变大了。 纵然狂风猛烈侵袭,也无法突破密闭的窗户,进入屋子内部。 自远处传来轰隆巨响,十几秒延迟,雷光骤然将卧室书桌照亮一瞬,橙汁气泡水的空罐子盛了清水,插着几枝含苞中的鲜花。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实在按捺不住,还是攥拳敲了几下床。 今晚的通话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又说了之后我的接线都由他负责,那下次的通话又该怎么办。 悄悄抬眼,瞄向还在近处的手机,应该是开了自动录音功能吧。 想着等会儿检查一下,又不免怀疑自己有没有重新听一遍的勇气,正苦恼着,床单上的手机兀自嗡了两下,吓了我一跳。 短信往来原本停留在冷淡的[嗯],现在有了新的进展。 收到了土方莫名其妙发来的短信。 一张大门飞掉,真选组队员们用尽办法修理的艰苦照片。 猛地坐起身,我和手机屏幕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为什么要特意给我发,手滑? 我犹犹豫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那边倒是毫不在意,又接连发来了新的消息。 土方主动发来了真选组的行程。特意圈红强调明天在新宿有安全宣传。还补发了一份副长的巡逻路线。 他甚至发来了安排表。 没有多说,但什么都说了。什么下周四再见,明天就给他见面。 这么快? 我看向窗外,今晚不是在刮台风下大雨吗? [我]23:52 明天...? [土方]23:52 天气预报说明天晴天。 好不持久的台风雨。 [土方]23:52 不出意外的话,我起得比你早,有变化我再告诉你。 为什么要告诉我?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去吗? 犹豫了一会儿。 [我]23:58 什么安全宣传? [土方]23:58 反诈。 [我]23:59 我要睡了。 [土方]23:59 你不是刚起来吗? [我]00:00 那我要去洗澡了,要我把照片发给您吗? 这次他没反应了。 不就是一张在浴室里拿着手机俯拍的自拍照吗,威力那么大? 又等了几分钟,确认那头彻底没了反应,怀着他这种表现和电话里对不上的微妙感慨,我把手机放到一边,闭眼睡觉。 ... [土方]00:50 临时新增电子设备安全宣传教育。下午13:30过来找我签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少女贩卖机1 台风如此不负众望。 带来强降雨,使气温猛降10度,将夏季温度按回了可接受范畴——来势汹汹,唯独不持久。 临近中午才睡醒,迷糊着掀开盖着脑袋的被子,被阳光毫无预兆地晃了一脸。 最近过得好像做梦一样魔幻就算了,连天气也开起了玩笑。昨晚噼里啪啦得那么响,睁眼却瞧见窗外天气晴朗。真让人为真选组那扇被吹飞了的门抱不平。 发丝被静电带得微微翘起,根本没有想立即爬起来的决心,干脆在枕边摸出手机后翻个面平躺,举着按亮屏幕。 睡醒的第一件事是检查电子设备。 雨原来在早上6点起就没再下了。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消息来源倒并非天气预报。 两条未读短信明晃晃地挂在屏幕正中央,来自同一个人。 拿到警察先生手机号码那时候估计也想不到,发短信最勤快的那个竟然会是他。 [土方]06:10 晴天了,真选组今日安排不变。 看着他短信的发送时间,真是困意十足,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他那时候是刚睡醒,还是已经做完了当日的晨练,还是早就晨练完毕、只是等雨停了才发的消息...好吧,后者可能性最大。 顺着向上划,点开看他昨晚发过的今日行程,不出所料,满满当当。他这样真的不会猝死吗? 要是把这份担心说出口,实在稍显冒昧。但短信界面里大部分都是他在说话,属于我的回复部分既简短又莫名冷淡,这样好像也算不上礼貌。我打下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发送。 [我]11:04 早,土方先生。 [土方]11:05 ... 没办法。我们似乎有时差。 我坐起身,抻了个懒腰。离13:30只剩下2个多小时,但还没有洗漱和化妆打扮,去新宿路上也要时间,不能再拖延了。 [土方]11:05 打字不算数。 我眨眨眼睛,什么打字不算...他不会是在说练习喊他姓氏的事吧? 在意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吗。我还以为是在对这种生活作息感到无语。 [我]11:08 ...警察叔叔。 特意回了一个他不太喜欢的称呼,我放下手机,下床去洗漱。在洗脸池放热水,等待期间就像打发时间那样,用正常说话的音量自言自语。 “土方。” “——土方十四郎。” 又不是存在发声障碍,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练习的,他甚至还给了一周那么久的期限。 尾音微微上挑,分明说得很顺。假如土方十四郎本人不在场的话。 ...他应该没偷摸给我手机安窃听器吧? 说着说着反倒莫名不自在起来,我止住声音,用清水扑脸,不再继续了。 公寓虽然宽敞,却只有自己在住,太过安静了反倒愈显气氛尴尬。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去冰箱里拿东西,还好有新闻播报的声音分散注意。 [昨夜,有路人报警称在新宿区一台自动贩卖机内发现一名被困少女,该少女曾试图与路人交流,请求购买以助其脱困。警方接报后,真选组迅速出动,对贩卖机进行拆解救援。然而,救援行动以失败告终......] [经初步调查,死者为文京区某高中学生,四日前已坠楼身亡。法医猜测,身处贩卖机内部时的少女或许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据悉,此类事件并非个案。近期江户已发生多起类似案件……] 我把食材放在餐桌上,时不时看向电视,倒是对此有些印象。前夜和土方在街头买东西,他忽地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中隐约就有提到什么贩卖机,为了出警而匆忙离开。 真选组怎么总遇到这种棘手的案子。我举着蛋黄酱,看着食材有些为难。 唯一的食客昨日在电话里给出了点评,表示酱挤太少了,下次多放点。 挤太多了的话要怎么包起来。那家伙全然没有考虑过厨子的困扰。而且怎么想都感觉这点三明治的热量不够他消耗,那个工作强度,估计吃完没一会儿就会又饿了。 捏了捏酱瓶,手指一顿,我回过了神。我为什么还要特意给他的份做出来? 被牵着走了。 把东西重新放回冰箱,时间来不及,不如化妆打扮之后出去吃。 指尖在衣柜里的衣服一一略过,想起今日的新闻播报,土方也说过他在调查文京区学生失踪案。衣柜里恰巧有拿来参考用的夏季水手服。 白色短袖衬衫,红色细丝带,藏青色百褶裙。 在腰部把裙子折短到膝盖以上,拍拍裙摆,站在镜子前端详。 黑发垂到腰间,简单绑两个麻花辫,清纯乖巧。今天放弃了卷头发,穿着也有变化,风格和平常不一样,他应该一眼认不出来。想了想,又掏了个黑框平光眼镜出来,挡住大半张脸,这才放心出门。 他凭什么笃定只要发来路线图,我就一定会去。 去就去。 13:10,提前了20分钟抵达。 安全宣传活动选在了热闹宽敞的广场,旁边就是商业街。 路边停着好几辆真选组的警车,广场中间那辆最为显眼,重量级卡车不说,上面还挂满了各种引人注目的条幅。武装警察的腰间佩刀,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举着喇叭和横幅,搞着[参与反诈宣传即可领蛋黄酱]的活动。 我本来在人群中搜寻土方的身影,目光在横幅内容上一扫而过,好像看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标注,又不确信地落了回去。 真领还是假领?真选组不会在借此搞诈骗教育吧。 我知道这时候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奖品是蛋黄酱]才对,但昨晚那通电话实在印象深刻。 有的警察嘴上骂着自己才没那个时间,当然是让接线员代问,实际却是自己上场。领头的副长已经切身给我演示过一次什么叫诈骗了,我很难再在这方面相信他们。 在大卡车高处的平台上看见了土方。 为显得形象清爽,警察们在今日活动中脱掉了厚实的黑外套。 黑马甲和白衬衫真的很衬他。身姿挺拔,胸肌饱满,眉眼冷淡,气质显眼到了怎么也压不住的程度。 这里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又朝前走近了些,略微仰头向前面瞧去。 土方站在局长旁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喇叭,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时不时和其余队员侧头讲话,举起喇叭提醒些注意事项。看起来已经工作很久了。 这位副长有一张冷酷但俊俏的脸,本人或许没自知之明,但周围确实有很多为此驻足的年轻女孩儿,还有不少在举着手机偷拍,小声讨论。 若抬头看见的是他,又不慎对上了视线,会被就此勾住灵魂吧。 可根本就不像他自己所说那样是个不受欢迎的乡下武士。 喧嚣与推攘愈变剧烈,人流拥挤,我被迫在原地停步,再难向前。 土方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而过,没有刻意停留。 远远观望,这种他站在前面最高处被人注视,我在一众不起眼人群之中仰视的感觉,显得彼此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前夜影院中身侧坐着的。昨夜电话中低语的。 是真实的吗。 君办案中の适应力本当上手。虽然最开始时被搞了个措手不及,但我也没有那么差。 应对警察最聪明的手段不是[伪装自己无罪]。 而是[包装成他想要的样子]。 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不是[我爱你]。 而是[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面对面的你我是两台自动贩卖机,发现彼此的存在只是开始。既然都有彼此想要的东西,下一步就该根据对方投入的钱币等价付货——直到一方没钱。直到一方没货。直到一方放弃。直到掉出真正的目标。 我伸出食指和拇指,两手比出相框的形状,举起在右眼前,放大,聚焦,定格。 清风,天空,彩虹。 正脸,侧脸,侧脸。 “...土方十四郎。” 小声喊出他的名字,说出口的瞬间便被盖在了人群的喧闹之下。 纵然不能触及,恭默守静,待神明回应。 侧脸。正脸。正脸。正脸。 我愣神了几个瞬间,下意识地放下了手。 ——真的假的。 土方看了过来,这次视线没再毫无落点,反倒紧盯着这边。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对视成功了。 一阵还算凉爽的风吹过,我忽地回过了神,便在热闹的人群中就着这般的注目,将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压上嘴唇,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抛过去。 把喇叭往身边队员手里一塞,无视周边人讶异的询问,土方从卡车高台上轻巧地一跃而下,抬腿便要朝向这边来。 他不会要来抓人吧,罪名是调戏警察? 心脏在身体里舞动,我略微睁大了眼睛,想要后退却忽地被身边人撞了一下,步伐有些踉跄,从人群中抽身并不容易。 好在所处的位置与广场中间还有不近的距离,在土方跑过来之前,我已经出了广场,去到了马路对面。 扭头回望,恰好赶上了市民示威游行现场,路上又聚集起了乌泱泱一群人,阻拦住了土方追来的步伐。 市民手里举着[彻查富豪案,反对真选组]的牌子。氛围稍显对峙。这真的是安全宣传吗。 最近网络上也不太平。富豪案之后,一些有影响力的账号总发布煽动市民游行示威的言论,一呼百应。但网络没有实名,缺少管制,根本没法处理。所以我才询问他们是否考虑发展网警业务。 推了推有所滑落的眼镜,我推门进了路边的某家咖啡店,尝试平复心率。 许是他刚才认错了人也不一定,说不定很快就要发短信来问在哪儿了。 是在小瞧警察的视力和敏锐程度吗?仿佛得到了这样的反驳,咖啡店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新的碰撞响声。 我才刚点好单,还没能等从点单台处移步,身后一阵热气猛然贴了过来。身后男人伸出胳膊,用手掌撑住了点单台,就此堵住了退路。 制服白衬衫和烟草味。 好快。 我缩着肩膀转过身,仰起头,正对上了男人垂眸打量中的眼睛。与便利店那日相似的距离,却少了几分冷冰冰,眼尾上挑,真是一双漂亮的大凤眼。 “警察叔叔...?” “不许这么叫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少女贩卖机2 土方稍显不自在地否定了这个称呼。 他看见过部分个人信息,明明彼此之间的年龄根本就没差那么大,最多也就3岁左右。 不过实际上,他对[警察叔叔]这个称呼倒也没有那么大的不满。 但打扮成这个样子出门,一张嘴还那么喊他,着实就有些过分了吧? 刚刚站在高处向下扫视,人群之中,一个不知在哪见过的少女突然比起了手势。视线稍作停留,本没想过多理会,却总觉得那个少女莫名有些眼熟。 衬衫搭配百褶裙,确实是学生模样。 自己绝对不可能眼熟什么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女,定眼一看,果然不对劲。 在记忆里对上那张脸的瞬间,毫不犹豫地从高台上跳下去,一路追了过来。因为距离原因,加之又有游行的人群突然闯出,确实在马路上跟丢了一会儿。环顾街边各个商铺,最终凭感觉进了其中一家咖啡店。幸运中奖了。 土方垂下视线,细细打量。 那个眼镜挡了半张脸,着实碍事。又圆又亮的杏眼显得无辜,脸部线条柔和,身形娇小。没像平时那样卷发打扮,换上这身衣服也确实没有违和感。 真是颇有迷惑性的身型和面孔,好险就被糊弄过去了。 看不出来啊。 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紧急叫停,忽地收紧拳头,莫名一脸痛苦地挪开胳膊,迅速后退半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其实对清纯女学生喊自己[警察叔叔]这件事也没什么不满。毕竟画面乍一看很礼貌,显得市民和武警之间关系很好,对兢兢业业的警察来讲太算得上是舒心的安慰了。 前提是对面换一个人。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照片上的画面偏就像幽灵一样死死纠缠,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冒出来,还总被当事人故意提起,无论怎么懊恼焦躁地扯头发都拽不出来。 请不要在手机里留存私密照片。以防遭受恶意攻击而信息泄露。以防市民和武警之间的关系由好变成...那种好。 土方撑着点单台稳住身子,在惯性下略微向前俯身,胸口紧绷绷的马甲近在眼前。原本他还毫无自觉地靠得很近,突然却急急忙忙地拉开距离,脸上也一幅心虚的神情。 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在非专注工作模式以外的表情特别好懂。 “您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呢。” 我抿起嘴,大庭广众之下,实在不好意思乱动。 “怎么可能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土方紧张到声音变了调。 说话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出去了。可能是职业道德吧。 是吗。因为离得近,对方瞳孔的变化一清二楚。他不是偷偷瞄了一眼吗? 我目光微动,视线下移,改为看向土方的胸口。那晚被抱住时就在心里悄悄感慨过,真选组的魔鬼工作训练真没白费。 注意到这道注视,他反倒迅速抬手捂住了。 认真的吗。 我的表情有些微妙。土方咳了一声,把手拿开,掩饰尴尬地插兜,转移话题。 “晚上刚起来没多久,打完电话就又睡过去了,直到大中午才醒,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作息,太不健康了。” 他也跟着我退到另一边等餐,嘴上说着这种看不惯的话,一幅很熟稔的样子。 一旦和警察对上了视线,下一秒就会被他直直地追过来。这可能是专属于警察先生的怪谈规则。 但这段描述为什么听起来莫名暧昧,他是在搞甜蜜陷阱吗。听着可和诈骗没差。 我缩起肩膀,拘谨站着,目不斜视地低头盯着地板,小声反驳。 “谁跟您打电话了。我没有。我只发了短信。” 这么执着吗。土方啧了一声。 “真选组最近进了几台测谎仪,我还没用过,要来屯所和我试试吗?” 这话让人绷不住。 他为什么总能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甚至语气还很自在。是故意的,还是没意识到? 我纳闷着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土方挑眉,游行画面还历历在目,当然是在想工作的事情。 “了解过被捕后的审讯手法吗?” 鬼之副长忽地发话了。 我没忍住,还是抬头看了土方一眼。 “您说什么?” “鞭打,石抱,吊责...我前不久是不是跟你讲过和海老相关的神来着,那你听说过海老责吗?在后手缚的基础上,将犯人的上半身前屈与腿部相连,会产生强烈的拘束感,是极其痛苦且严厉的拷问手段。” 突如其来的全新话题,其内容与咖啡店的闲适环境完全不搭。 土方说完便刻意停顿,似乎在等我给出反馈。鼻尖是甜品的奶油香气,我放缓呼吸,已然被吸引了注意。他怎么不说话了? “可以再多说点吗?” “这不是关键。” 不,还挺关键的吧。拷问大师亲自给做科普,讲解各种逼供手段,这机会太难得了。 “我的意思是,我抓人前会小心潜伏,没那么暴力,但只是那一阵子。时机到了,可会不再继续当好好先生,会干脆利落把人制服。” “武装警察下手可不知道怎么收敛力气,审讯手段也很疼,早日配合坦白可以免去这份痛苦。要是你早点招供,就给你来个痛快,要是不招,可就有的受了。” 被身边的男人挤压了空间,他腰间的武士刀也不经意抽打了我的胳膊一下。 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我碾了碾脚尖,悄悄向另一侧挪动,尝试离身边这双警用皮鞋远一些。 挪出去一步,距离并无变化。土方完全没有自觉地跟了过来,长腿一伸,就这么挡住了去路,听口气还有些不满。 “跑什么?” 听他说了那种话,不跑才怪吧。 “...不要。” “你说什么?” 声音细微,没太听清,土方下意识低头。似乎拿捏了他的性格,对面抬起头,眉毛耷拉着,露出了无辜可怜,一幅不知所措,怯生生的神情。 ...怯生生的? 昨晚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可不这个样子。 仗着有变声器,在电话里做出了那般过分的表现,要是让被他审讯过的罪犯们听了,每个都要真情实感地夸一句勇。 看起来很无害,但是在电话里恶狠狠要挟真选组的副长。等到线下再见面,气势却像被扎破的气球,倏地软了下去。 搞得他有点割裂和不适应,都不知道该按哪一种来了。 趁着他发愣,我侧过头,正想着要绕开他挡着的腿,似乎很提防我会再次偷偷溜走,土方干脆一把抓过手腕。 “躲什么,还有事情要说。说起来今晚你有安排吗?” 特意把我喊过来,不是为了下午的反诈宣传吗。怎么忽地跳到了晚上的行程上? 想到这里,我乍然得出了一个突兀的推理。 我是不是又被他诈骗了。 “晚上的话就...” “四处乱跑不算行程。” “我还要写作业。” “你看我会信吗。” 那就没办法了。 取餐台的铃铛被店员敲响,一句[您的餐好了哦],打破了这段僵持。 我放弃了继续找借口,默不作声地屈服了。土方看了取餐台一眼,倒是不用再在店里浪费时间了,要做的工作实在堆积如山。 “拿了东西就和我走吧,还有的要忙呢。” “喂。大白天的,现在的条子已经光明正大地搞职权性骚扰了吗?” 即将被这么带走之际,不远处座位上的人看不下去了。 口气同样很勇,甚至还是当面的勇。土方正要离开的脚步停下。 银发武士用汤匙搅着见了底的芭菲杯,为难着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从挖下的第一口开始,耳朵里就一直被迫进入各种不妙的发言,全程食不知味,真是倒霉。 抬眼瞧去则更是糟糕。 高个警察低头瞧着穿校服的女孩,说了半天让旁人脸红心跳的话,此时正死死抓住人家的手腕不让走,怎么看都像是仗势欺凌市民现场。现如今这个世道,连执法机构都已经烂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让人唏嘘啊。 “管你什么事?” 土方语气不善。 “我可都听见了,什么警察可不会收敛力气,会很疼,配合着点,有的受,晚上见,审讯play什么的。耳朵都脏了。” 热心市民一边说着无赖话,一边瞪着他,似乎已经认定他是个以公谋私的混账警察。 土方眉头紧皱,强忍着听人把话完。 他昨晚接通了电话,知道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是装的,打扮也是故意的,但旁观的市民可不知道。 “不是你想的...”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烂警察在,《变身》里才会发生那样的剧情,看到最后都哭死了啊!小阿银也萎掉了恨不得扇买来看的自己几巴掌!根本不好意思了啊!怎么赔我啊混蛋东西!” 热心市民根本听不进去话,提到这里就情绪激动,捏着眉心哽咽。 “不要绑这种双马尾麻花辫啊,不要戴黑框眼镜啊,不要啊...” 根本就是无法交流。 土方深吸一口气,不解地看向我。 “他在说啥?” 最近难不成又出什么影响他们警察形象的作品了吗。 “...” 若有所思,这倒是提醒到我了。 “您仔细看一下我的打扮和脸,记住了。” 警察先生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还是照做了。我点点头,出于对他个人形象的保护,选择了更稳妥的版本分享。 “稍后把电子版发给您。” “哦。拿上东西,我们去外面聊。” “走什么走,你再不把手松开,我可就报警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