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攻总误入片场》 1、重返十六岁 “老板,一杯豆浆和两个梅菜扣肉包。” “钱扫你了。” 早上七点,道路两旁稀稀疏疏的人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闻渡也是其中一员。 冬至刚过,发出了气候渐冷的信号。 闻渡捂着豆浆暖手,正慢吞吞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切如往,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坐在他肩头,一个劲地在嘀嘀咕咕作自我介绍的“小怪物”凸显出眼前的一切都是非正常现象。 嗯,应该是在做梦。 闻渡最初是极坚信这一观点的。 他太久没做过关于高中生活的梦了,低头看到身上熟悉的校服,一时间他还有些恍惚。 系统见他捧着包子吃,一副神游的模样,俨然什么也没听进去,顿时咬牙切齿道:“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吧?” 闻渡听见了但没搭理,他奶奶跟他说过,梦到奇怪的东西不要搭理它,会沾上脏东西的。 “喂!” “你忘啦?你抓小偷的时候被捅了一刀!”系统爬起来,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喊到:“你已经死啦!” 闻渡倏然顿住,因困倦而微微驼起的背肉眼可见地僵直,被系统强制唤醒的记忆犹如浮光掠影在他脑海里一一对应出现,许久,他像是醒过神,腾出手,面无表情地弹开它后,揉了揉余痛的耳朵。 系统扑棱翅膀,小小的翅膀支起它圆滚滚的身体。显然它不擅长飞行,猝不及防地被闻渡推开,在空中的失重感让它如同稚鸟一般学会统生的第一次飞行。 系统重新回到他的肩膀上,抖了抖纯白的云朵翅膀,高兴道:“原来你听得见啊!” “嗯。” 闻渡解决完早餐,停在垃圾桶边上,偏头看球形的身体,却长了对翅膀及手脚的系统。像卡通片里才会出现的角色,黑色线条的四肢,戴着白色手套,穿着白袜。 而翅膀则是卡通画的云朵。 系统捕捉到闻渡打量的目光,转了一圈,自以为是终于被人挖掘出的一块金子,闪闪发光,不由地洋洋得意道:“怎么样?我来之前调查过,这外形特让人倍感亲近,特招小孩子喜欢!” “嗯……”闻渡不知道怎么评价,摸了摸鼻梁,转移话题:“……你再自我介绍一下?” “哦哦,我是系统001,任务是让你的生活幸福,”系统飞到闻渡眼前,语气亢奋,妥妥一个未被社会毒打的打工人形象,“你有什么遗憾吗?” 闻渡也许是没睡饱,也许是提早进入一潭死水的年纪,没一点精神气,但口吻出奇的认真:“说实话,没死之前我挺幸福的。” 那时,他刚被颁发硕士学位,也正准备加入某律师事务所打拼事业,然回家途中路见不平一声吼,反被嘎了一刀。 幸福美好生活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随便的太不像话了。 “咳咳,现在你重回十六岁,可以凭借前世的知识与技能,弥补遗憾,走上人生巅峰,你不高兴吗?不激动吗?不觉得未来可期吗?” 系统001试图调动氛围,勾起闻渡的奋斗欲望,奈何后者注定不会给它过多的反应,“你是觉得这是好事,我可又要苦哈哈备战高考了。” “你让我回去吧,真死我也认了。” 闻渡意图躺平,现在医疗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说不好一回去,医生给他抢救抢救,他就又活了,何必重来一趟,在25岁又被人给一刀。 系统一下就被闻渡的态度惹急了,翅膀扑扑打在他的侧脸,而后者撇开脸躲过物理攻击。 “你想想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多伤心难受啊,你现在重返十六岁,意味着你能改变未来!” 系统抛出诱惑,闻渡似是被其中某句话鼓动了,视线再次落在系统身上,“真的能改变未来?” 系统重重点头:“真的!”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能!” 闻言,闻渡低头看时间,“我迟到了,你能让时间回到十分钟之前吗?” “……” 倘若能憋红脸,系统外表或许不是蓝色而是辣椒红,“这个……不太能。” “嗯。” 闻渡的反应像是随口一问,手揣兜里,步伐悠悠,宛如老大爷在公园散步。 系统皇上不急太监急,“你跑起来哇。” “都迟到了,慢几分钟有什么关系?” “你说的……有道理!” 系统成功被他说服,安分地坐在他肩上,小脚一晃一晃,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奇。 穿过斑马线后,就抵达校门口了。闻渡戳了下系统圆滚的躯体,“你要躲进书包里吗?” 闻渡虽然猜测就他一个人能看见系统,但出于安全考虑还是问一遍。 系统捂住被戳的部位,委屈巴巴,又凶凶的拒绝:“不用。” 闻渡点头,“嗯。” 门卫亭里值班的门卫最先发现他,“同学,你几年级几班的?我得先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才能放你进去。” 闻渡报上班级:“295班。” “高二295班?” 川和高中295班是连食堂阿姨都知道的差生班,闻渡在校的成绩不夸张的说,总排名倒数,是差生中的差生。 门卫多看他一眼,少年五官端正,眼睛漆黑漂亮,外形像操场上、篮球场上的那类运动系男生,但对方的皮肤又过分白皙,带有书卷气息,反而更偏向教室里乖巧认真读书的好学生。 但295班? 门卫拨通柳老师的电话,“柳老师,校门口有个你的学生……叫什么?” 门卫看他:“同学,你叫什么名?” “闻渡。” “叫闻渡,”门卫也是遇到过假报班级的学生,于是多心问了句:“是你班上的不?” “奥,好……好,”门卫挂断电话,“闻同学,柳老师让你先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门卫开门让他进去。 “谢谢。” 闻渡从外面大致扫了眼这所他呆过三年的高中,就校门而言,七年后据说有学生创业成功,不仅出钱找人设计,而且还请有名的书法大家题字。 不过,他也就是听说,自己是没正儿八经地去看过。也就那一次,他从高铁站打的士去看望柳老师,因为堵车,司机带他绕路,他透过车窗远远看过一眼。 只是匆匆略过,具体是什么模样闻渡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高二年级组办公室。 高二295班班主任,柳老师,是人近中年,并发掉发秃顶的男老师,外号老柳。他这人总是乐呵呵的,闻渡高中三年就没见过他红过脸,他是川和高中出了名的脾气好,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闻渡啊,你这两年没缺过勤,也没迟过到,今天是身体不舒服吗?如果身体不舒服一定不要勉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熬坏身体,那就得不偿失了……” 柳老师挺好的,就是话唠了点。 闻渡是早产儿,差点早夭,据他妈说医生给他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后来再大点身体抵抗力仍旧不行,天气一变化就容易感冒发烧,次次都把他们吓得够呛。 但事实上他也健康长这么大了,要不是25岁被捅那一刀,他再活几十年也不成问题。 只是他妈总是放心不下他,对他的每一任班主任都提过他身体不大好,因而班主任也都对他多有照顾。 譬如,眼前的老柳。 闻渡高考志愿填的是北方的大学,除了前几年年节假日他会回家途径南城转站外,就鲜少踏足南城。 毕竟都有直达了,何必费那个劲转站。 他与柳老师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在半年前,并约好了下一次有时间就再回南城看看他。 正是柳老师的唠叨,让闻渡对重回十六岁终于有了实感,岁月打磨的沉稳从面庞上退去,恢复了几分年少的阳光朝气,他眼眸一弯,笑道:“老师,我没有身体不舒服。只是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一不留神就来晚了,我错了,你可别唠叨我了。” 柳老师面露欣慰,拍他的肩膀道:“身体没事就好,快去教室吧。” “好。” 闻渡瞥见被柳老师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麻溜从左肩扑棱翅膀至右肩的系统,“吓死我了。” 闻渡转身离去,正要拉开办公室的门,门骤然被人从外边推开,他及时避让一边,预备等对方先走他再出去,然对方莫名卡在那不动。 他狐疑地投过去一个眼神,走不走? 对方回以复杂眼神,后退两步侧身让闻渡。 闻渡当然不会跟他客气,“谢谢。” 那人默了下,“没事。” 高二年级组的办公室在三楼,而295班在一楼的最后一间教室。 闻渡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忽然察觉头发被扒拉了几下,他看过去,系统踮着脚揪他头发。为了避免有人路过觉得他是神经病,他特地拐到上课期间没什么人会经过的,连接两栋教学楼的外廊,“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你不认识吗?” 闻渡思索后回答:“有点眼熟。” 系统恨不得揪住他耳朵,“是陆尧啊!” “陆淮他哥?” 闻渡终于扒出一点关于对方记忆。 “是温寄眠的同班同学兼好友!” 系统这下真捉住他耳朵,恨铁不成钢般地道:“你怎么就忘记了?” 闻渡如法炮制,手指微微一曲,把系统弹远了,警告道:“别动不动就揪我耳朵。” “温寄眠啊,你不会真把他忘记了吧?” 系统背过身去翻资料,见恋爱史那一栏独独写着温寄眠三个字长吁了一口气。 没搞错。 闻渡见状,凑过去见着了那份资料,他略感诧异:“没谈过也算恋爱史?” “那能怎么办?你的情史扣扣挖挖就只能挖出这么一号人来。” 系统先是戳了戳那张虚拟投出资料,修改或是增添内容,然后高傲一挥手,资料全都凭空消失。 这个b算是被它装到了。 闻渡默默移开视线:“……” 系统翘着“苍蝇腿”,拿出逼人的气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关于温寄眠你到底还记得多少事?” 闻渡举手投降,爽快地给出答案:“我以前喜欢他。” “以前?现在不喜欢了?” 捕捉到有用信息,系统低头做笔记,写了两笔,又抬头盯着他,颇有审讯的意味。 闻渡被它盯的不自在。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十年前喜欢大白兔奶糖,你现在还喜欢?”闻渡一把拽过它,按至肩头,动作看着暴力,实则没用什么力气,“少问些有的没的,你耽误我上课一分钟,等同于把我通向幸福人生大道拉远一百米。” “哦。” 它十年前还没出生呢。 系统装出来的气势偃旗息鼓,它也不纠结闻渡喜不喜欢温寄眠了,转身翻出压箱底的鼓励式教育:“你要努力啊,我的业绩可都靠你支撑啦,别人一个统带四五个宿主,我只跟你一个,你可不能让我的业绩吊车尾。” 这场景像极了顶头上司问候刚入职的小职员。 闻渡下楼的脚步一顿,“我一个人怎么抵五个人?牛都不带这样使的。” 系统演讲似的开口:“据说人的潜能无极限,你不拼一拼怎么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闻渡再度摆烂:“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系统:“……” 好一个油盐不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5岁的闻渡 一条走廊走到头,前三个班级传出朗朗书声,而295班的学生在清晨的大好时光里借着书本的遮掩,吃早餐,聊天,打游戏……各有各的忙碌。 295班的早自习没有哪位老师愿意来值守,多数时候是老柳时不时来巡视一下情况,大家也都配合地装上一装,老柳一走班上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诶诶诶,有人来了!” 坐后门的一喊,大家熟练地端正坐好,随便翻开某一页大声朗读,虽然不是声情并茂,但295班的学生各个嗓门大。 闻渡刚过来,就奇迹般见证了如惊雷般骤响的读书声。 “……” 他总算明白平时柳老师的感受了。 闻渡的唇角愉悦勾起,径自从后门直奔自己的座位。 “是闻渡!不是老柳!” 高二295班的班长,闻渡的好友,陆淮高喊一声,短暂维持表面的氛围轰然崩塌。 “还真是闻渡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刘小肚。” 身为后门常驻的高个子,陈扬一向负责探风这类主要任务,对295班所有人来说,是最最最重要的一号人,连作为班长的陆淮都不能与之相比。 至于刘小肚,本名刘仁,是295班全体统一战线,最讨厌的教导主任。刘仁抓住一点错就紧咬不放,小肚鸡肠的很,而且还特别喜欢针对他们295班的学生。 柳老师都不知道被他明着暗着数落了多少次,当然,作为295班集体中的一员,他们也没少逮着他骂。 “闻渡,你早饭吃了没?” 前桌姚佳敏,295班公认的班花,她从包里翻出块明显是从家里打包带来的三明治,摆在闻渡桌上。 动作娴熟,明显带早餐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闻渡先是道了声谢,“我吃过了。” 姚佳敏瘪了瘪嘴,把三明治收了回去,随口一问:“你今天迟到,不会是因为吃早餐吧?” “是。” 姚佳敏吐槽:“你今天奇奇怪怪的。” 来自于女生的第六感。 班上谁都知道,这家伙不吃早饭,年纪轻轻就熬坏了胃,也正因此,她每次都会习惯性地多带一份早餐。 对方主动吃早餐的次数,从高一到现在,一根手指头都不用掰。 闻渡笑而不语,他清理了一下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杂乱的书按大小、薄厚顺序摆放,瞬间干净整洁,最后他又清点各科书籍,无误后才抽出英语书看。 外壳崭新的英语书,一看就知道领到手后翻都没翻过。 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闻渡伸手没从包里摸出笔,他正想把包倒着抖一抖,恍然发觉他的笔不是找不到,而是他压根没有笔。 他皱着脸暗骂自己以前的德行,顺便向前桌求救:“姚大美女,借支笔。” “喏。” 对比闻渡半天摸不出一支笔,姚佳敏笔袋鼓鼓,她特地在一系列外形花里胡哨的笔中拎出支最朴素的。 闻渡接过笔,笑道:“明天还你支新的。” “那你可得好好挑。” 闻渡比了个ok。 旋即他提笔在英语书的第一页落下自己的名字,笔尖摩擦过纸张,极显个性的个人签名显现人前,不仅如此,他将抽屉里的书一一拿了出来写上名字,速度之快,犹如开签售会。 姚佳敏神情惊讶,视线在他的脸上和签名间逡巡不停。 这是……转性了?或是魔怔了? 片刻后,她调整好表情,对闻渡招手,小声问:“陆淮跟我说,你昨天和温寄眠吵架了?” 言外之意,受刺激了。 吵架? 他还真没印象。 闻渡转过身看后桌装鹌鹑的陆淮:“什么吵架?” 陆淮举起课本,挡住大半张脸,发出的声音闷闷的:“闻渡,我今早还给你打掩护,跟老柳讲你去了厕所……” 闻渡扬起手,陆淮闭眼,猛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昨晚被温寄眠放鸽子的事但我发誓你们吵架的事都是谣传!跟我没半点关系!” 他长喘一口气,苦着脸道:“是他们见你今天没来,瞎猜的,真的跟我没关系!” 闻渡自然收回手,顺便抓了下头发,似是有了点印象,对姚佳敏解释道:“没吵架。” 回完话,他又苦恼了起来,今天听到温寄眠名字的次数,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要多。 姚佳敏“哦”了声,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陆淮则是喃喃自语:“没吵架,那你昨天干嘛不回人消息,还不接电话……出息了啊闻渡……” 闻渡一个眼神斜睨过去,陆淮灵魂颤抖,即刻闭嘴,做出拉拉链的动作。 “唔唔。” 我错了。 闻渡扒开他的书,“下不为例。” 他和陆淮都是八、九年老朋友了,他怎么会不清楚对方是个大嘴巴,对方虽然经常管不住嘴,但在大事上还是懂分寸的,待他更是好的没话说。 “嗯嗯!” 陆淮捂嘴狂点头。 闻渡的位置靠窗,他盯着外面的景色发呆。他回忆了许多事,特别是以温寄眠作为分水岭前后的事。 休息铃声拉回他的思绪,忽而他想问问系统为什么要提到温寄眠,转而又想到它说要重整资料,得离开几个小时便灭了心思。 “闻渡,温寄眠找你。” 陈扬这么一喊,全班的视线都整整齐齐地聚在当事人之一的闻渡身上。 毫无疑问是吃瓜的视线。 “……” 闻渡内心极度尴尬,却不得不佯装镇定缓缓往外走,他边走边想,幸好他没同桌,不然按照他往外跑的频繁程度,还不得结怨啊。 一楼都是总成绩排名靠尾的学生,多数人坐不住,在走廊上嬉笑玩闹,对比四五楼的寂静,显得吵闹了点。 温寄眠手揣兜里,站在外廊,由于是背对着的,闻渡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高挑的背影。他穿着私服,酒红色的外套在阳光下也如红宝石一样耀眼。 如同他这个人一般。 闻渡站在距他两步之外的位置,没有率先出声。 这里的闻渡或许昨天还在缠着温寄眠,比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还吵,像个傻子看不到对方藏在眼中厌恶的底色。 可现在的闻渡和温寄眠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自温寄眠出国,他高考落榜,在他死之前,他们至少有七年没见过面,其中原因很多,在于他的刻意不闻不问,也在于他们不是一个圈子,没人会在他耳边谈起温寄眠。 闻渡已经忘了如何同这般灿烂夺目的人相处了,双唇不自觉抿紧,喉咙干得发痒。 “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因为昨晚的事?” 转过来的面庞恰巧被一缕阳光遇上,那张扬翡丽的脸上隐隐含着一抹未消的怒气,他似是想竭力隐藏,但他本就是备受人追捧的小少爷,所有的情绪其实在人前都无处遁形。 照以往,闻渡发现温寄眠生气的第一反应便是主动开口好声好气地哄对方,即便昨天明明是对方先撇下的他。 他害怕失去温寄眠,但温寄眠和他不一样,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从不缺玩伴,更不懂失去后的内心酸涩感。 “嗯。” “生气了。” 闻渡眼睫低垂,嗓音偏冷淡,许是态度与昨天小少爷见过的热情天差地别,后者罕见地怔住了。 他首次在温寄眠面前表达真实心迹,眼底古井无波。他口里说着生气,但事实上,他早忘记了当初被温寄眠丢下的心情,可心脏不断传出的钝痛无一不再诉说满腹无处宣泄的委屈。 那种死去许久的感觉在四五年后陡然在心间复苏,总体体验太糟糕了。 闻渡想,大概是这副16岁的躯体还没对温寄眠死心的缘故。 “你真生气了?”小少爷似是不可置信这话出自他的口中,他面色忽然难看,“所以你一整宿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 闻渡语调坦然:“对。” 实际上昨晚闻渡迷迷糊糊醒来,又疲惫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以为是在做梦,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个不停,微信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弹出来,而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位记忆停留在七八年前的名字。 至此他的记忆跟断了片似的,再次回神他已经站在高中常常路过,但没停留过几次的早餐店前,而身边人影憧憧。 这经历有些像网上所说的,人在濒死前对过往的回顾。所以闻渡才会误以为系统是什么领他转世的引路人,装听不到,看不见。 温寄眠沉默了。 许久,久到闻渡无聊到思索此刻转身离开,面前的小少爷会如何暴跳如雷,这又会给他带来多大麻烦时,对方又开口了:“昨天是我爷爷打的电话,他让我回家。” 温寄眠的主动解释并不能引起闻渡过多的反应,他有些敷衍,“嗯,好。” “你什么态度?” 温寄眠刚才软下的语气如同虚假的表面,虚晃一枪后,从开始就带着的怒气终于有压不住的走向了,“是你先约的我!我最后没应约去电影院吗?我也不想中途离开啊,我当时跟你说了家里有事要走。你当时还应得好好的,结果你一晚上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还以为你被人拐了!而且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大不了我们今天晚上再一起去看!” “我现在就买票!” 温寄眠掏出手机,气得手都在抖,“电影名叫什么?” “……没了。” 温寄眠从手机里抬头:“什么?” 闻渡有些累,他以为的忘记,却在碰到温寄眠后,锁已然锈死的门忽然被大力撞开,门后的记忆如潮水层层涌进他的脑海中。 昨晚是他爷爷的电话没错,但能让他急忙扔下他离开的是程也吧。 程也,程也。 温寄眠的竹马。 上辈子的订婚对象。 闻渡实在不愿意再和他们有更多的牵扯,但又无奈,他的高中三年本就是围着温寄眠转。 “那是最后一场。” 从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开始,闻渡就试图邀请温寄眠,后者好不容易答应了,他兴高采烈地从网上购票,但结果他们还是错过了最后一场。 仿佛后来发生的一切,事前都是有预兆的。 温寄眠抿唇,呈现涨势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扑灭了,他问:“你后来进去看了吗?” 闻渡回:“看了。” “那就好。” 温寄眠松了口气,可胸口的沉闷却萦绕不散。 而后他们齐齐选择沉寂,直到上课的铃声最终响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古怪气氛,暗中探头咬耳朵的学生依依不舍返回教室。 “你中午等我来找你。” 闻渡从不会晾着他。 温寄眠觉得闻渡不对劲,但偏偏他又对这样子的闻渡产生无力感,他像是第一天才明白,原来不对他笑的闻渡,一点也不好接近。 闻渡没拒绝,“嗯,上课了,我要回教室了。” 他要是不答应,温寄眠估计会拉着他继续互相大眼瞪小眼下去。 —— “已知函数f(x)=lnx-ax,a为常数,若函数f(x)有两个零点……” 台上数学老师在滔滔不绝讲试卷,台下的温寄眠半堂课都在走神,陆尧写了张纸条,推到身旁人桌上。 温寄眠对他的幼稚行径有些嫌弃,但仍是低头看纸条上的内容。 【他真生气了?】 温寄眠捏着笔,落下一个“嗯”,一笔一划,除了极其认真外,还有要划破纸张的力道。 他此时不是对昨晚闻渡不回消息、不接电话的事而生气,他气的是闻渡今天忽而捉摸不透的态度,而且破天荒的他心中自离开闻渡便升起了恐慌。 陆尧透过一个字,便能想象到小少爷现在有多么的火大,但归根结底,都是自己造的孽! 那闻渡也是个人物,不仅让小少爷担心整宿睡不着,一大早,怨气冲冲来到教室差点戳破手机屏幕,而且还敢在温寄眠面前生气。 这可都是以前没有的事! 他得给陆淮提一嘴,免得到时候对方真把温寄眠惹毛了,祸及秧池! “啪嗒。” 温寄眠拿笔轻敲他的桌,示意他继续写。 陆尧:“……” 他刷刷写下一句话—— 【你脸上的遮瑕膏好像有点掉了。】 “?!!” 温寄眠指尖一僵,随后小心翼翼地用指肚在眼下的位置按了按。 完事还不忘臭屁地悄悄照镜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你的遗憾 你可以说295班上课不积极,但对于吃饭,295班的学生一个赛一个踊跃,在距离下课仅剩一两分钟时,他们像是背地里对好了暗号,齐齐睁大眼睛望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 这种待遇独属于上午第五节和下午第三节有课的老师。 295班虽然上课不听讲,但胜在各干各的,不吵闹,偶尔有一两个无聊到传纸条的,蒋老师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讲自乐。 彼时,她正手持书本边讲解解题思路,边在白板上板书,冷不丁被一大串目光看着,她眼皮子狠狠一跳,福至心灵合上书,道:“上次我给你们提前下课被批了,这次铃声响了才能走。” “陈扬,把你的脚收回来。” 陈扬腿长,坐在后门,在别人还眼巴巴看向老师的时候,他的脚就已经伸出门外,准备随时跑了。 他不情不愿收脚坐好,“老师,您眼力真好。” 蒋老师微微笑:“我不瞎。” 见蒋老师这条路行不通,295班的学生哀怨四起,只好直勾勾地盯墙上挂的钟,在心里默默倒计时。铃声一响,不待蒋老师说下课,跑得快的人都没影了。 闻渡听见身后的陆淮故作深沉,哀叹道:“连蒋老师都向‘恶势力’妥协了,以后川和就是刘小肚的天下咯。” 班上不管有哪个老师挨批了,他们一律安在教导主任头上,刘小肚现在在295班真的是“劣迹斑斑”。 “今天有你最爱的蜜汁鸡翅,限量五十份,你还不去抢?” 闻渡在草稿纸上作图,总算是算出蒋老师上课时未讲完的数学题,这一刻因捡起高中知识点过程艰难而不自觉皱着的眉头也稍稍舒展。 幸好他每逢年过节回家,总有几个亲戚家小孩抱着书问他数学题,一来二去,学过的数学知识还不算全丢。 “陈扬说会帮我拿一份,以报我上次借他英语试卷之恩,”陆淮得意道:“诶,你叫声哥,今天的鸡翅分你一半。” 闻渡不为所动:“我宁愿不吃。” “嗐,你永远不知道你为了爱情错过了多么美味的鸡翅,遗憾,真的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陆淮由衷觉得自己的好兄弟是川和第一舔,一头扎进叫温寄眠的坑,截今为止,扎根了快一年半,日子真没个盼头啊。 闻渡被他提及的某个字眼触动,目光终于从一连串解题思路的草稿上中移开,“蜜汁鸡翅很好吃?” “那当然!”陆淮立马绕到闻渡边上的空位上坐下,疯狂安利:“甜口的,能不好吃吗?” 话落,他捧着闻渡的脸,长吁短叹:“傻弟弟,咱们食堂可是南城几所高中里饭菜最好吃的!你整天跟温寄眠吃那些素不拉几的菜,真是苦了你了。” 闻渡扯开他的手,面色有几分动容,可他都答应了,总不好临时毁约,“我现在得等他来,你先去吃饭吧。” “闻渡啊闻渡,”陆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又不敢上手捏他脸,“早上你们才吵的架,中午你还要等他吃饭?说不准,他现在早就自己去食堂了,哪还顾得上你!” 陆淮和陆尧是异卵双胞胎兄弟,幼年便和温寄眠一起玩耍。他们仨打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只是陆淮成绩差,从上了初中起就没能跟他们在一个班。 陆淮当然乐得自在,温寄眠的少爷脾气他无福消受,这种“快乐”还是让他哥独自享受吧。 只是现在他的好兄弟怎么被温寄眠整得神志不清了?简直像是被狐狸精迷住的穷书生! 闻渡整理完桌面,书堆放在左上角,解释道:“他让我等他。” 他原本的意思是,不是他执意要等温寄眠,是温寄眠提出要他等的。可话进了陆淮的耳朵里,便是另一番意思。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拿出你当初拿椰子砸混混的气势出来啊!” “兄弟,深情男二说白了就是舔狗,舔狗是没有好结局的。” 陆淮拍闻渡的肩,意味深长道:“放弃吧,野花野草千千万,何必单恋一枝花。” 闻渡点头:“知道了。” 陆淮一瞬间傻了眼,这么好劝的吗? 对上陆淮不可置信的眼神,闻渡点了点门口,“你赶紧去吃饭吧,这节课他们老师爱拖堂五分钟,时间快到了。蜜汁鸡翅留我一半,我等会去找你。” 陆淮转瞬换上你没救了的眼神,他之所以留下就是打算安慰在爱情上栽了大跟头的闻渡,到头来,费劲口舌根本没劝动。 这家伙就没看出来温寄眠对他没有喜欢的情意吗?人没有因为读书读傻,到头来竟还是个榆木脑袋! “你还想蜜汁鸡翅?你先多吃点鱼补脑明目吧。” 说完,他气冲冲地走了。 上辈子,陆淮骂过闻渡最多的就是没有脑子和眼瞎。 闻渡沉默取出学校统一下发的作业本,顶格中央写有两个大字——计划安排。 序号一,他写下吃蜜汁鸡翅。 序号二,写不能再让陆淮有机会骂他。 序号三……暂时还没想好。 他合上本子,压在所有书本的最底下。 “闻渡。” 温寄眠站在后门喊他。 英语老师习惯性拖堂,整整五分钟,温寄眠无心听老师在那讲课,而是担心闻渡会先走。 好在人还在教室。 这种担忧完全没由来。 闻渡怎么可能会不等他? “嗯。” 闻渡走出教室,“你让我等你,是有什么事吗?” 温寄眠疑惑闻渡会说出这种话,“我们平时不都是一起吃午饭?” “不是,”闻渡纠正他的话:“是我硬要缠着你。” 他口吻平淡,拿出那些曾经流传在温寄眠所属班级275班的话来刺向16岁的自己。 心口传来的抽痛感让闻渡眼皮子动了动,如果老是用这副16岁的躯体,一天还不得痛好几回? 还不如今天一晚上对着镜子干脆把前世的事托盘而出,一次性痛完算了。 “你怎么忽然变成另一副模样?” 温寄眠想不明白,昨天还是阳光大狗狗的闻渡,第二天会变成一只兔子。 一只外表温顺的兔子。 一只有爪子的兔子。 “你还在生气?” 温寄眠咬牙,用一上午时间磨掉的火气,忽然又有复生的趋势,“你要怎么样才能消气?” 他那语气分明是要把人吃了。 “没有生气,”闻渡捏了捏眉心,“我只是觉得,总缠着你不好,还会给你带来困扰。” “你不是说你厌恶那些流言蜚语?” 在温寄眠听来,他话里话外都是想撇清关系,都一年多的时间了,他昨天刚受了气,今天就想通了?古不古怪? “你!”温寄眠气结,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实际上是受不了他了吧。彼时他见闻渡低眉顺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最好说到做到!” “好。” 闻渡心口上的重石终于轻了些。 食堂。 “蜜汁鸡翅呢?” 闻渡端着饭,走至陆淮一伙人常驻座位。 “没有。” 陆淮低头打字,愣是气得没抬头看闻渡。 他的饭搭子陈扬都没人影了,桌上的空餐盘边上摆有一小碗,里面独独留有三块蜜汁鸡翅,显然是留给某恋爱脑的。 闻渡坐在他对座,放下餐盘,自觉夹进盘中,“谢谢。” 陆淮:“……” 陆淮实在没忍住,“看吧,我都说了人家铁定早来食堂了,就你还傻乎乎的等,你这时候来食堂还能剩几个菜?” 闻渡餐盘里是清一色的素菜,但这可不是他跟温寄眠呆久养成的习惯,而是这个点食堂的荤菜都只剩渣了。 他明明是肉食主义,却顿顿午饭跟着吃了很久的素。 25岁的闻渡对此感到难以置信,爱情真的使人盲目,他一定要把十六岁缺席的肉全补回来。 “他人真来了。” 闻渡咬了口蜜汁鸡翅,眼神都亮了,“我中午不会再找他吃饭了,以后也不会和他再有什么交集。” 陆淮手机都不看了,狐疑地盯他:“真的假的?” “真的,都说清楚了。” 陆淮憋了好长一口气,“……好家伙。” 旋即他低头摸手机敲敲打打。 他这副淡然跟闻渡预想中的不大一样,但还是吃饭要紧。 饭吃一半,闻渡脑海里忽然冒出机械音。 “你的遗憾。” “不应该是他吗?” 系统忽然出现,只不过这次没有形体,而是在他的脑海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吝啬 系统的语气是困惑的。 可闻渡却听得脑壳一懵,“谁啊?” 沉浸于手机,埋头噼里啪啦打字的陆淮闻言抬眼看他,丈二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谁啊?” “……没事。” 闻渡默默夹起鸡翅。 他静等了三十秒,可那道声音却再也没在脑海里响起来过。 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幸而闻渡没放心上,不然还真中了系统的奸计,被吊着胃口,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而陆淮则悄咪咪瞅闻渡,脸上写满了大事不好。 【姐妹!又出大事了!闻渡他还开始自言自语了!】 【就刚刚。】 【你说我是把温寄眠那小子押到我兄弟面前道歉,还是用钱砸他?】 姚佳敏刚和朋友从小卖部里出来,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她含着冰棍,揣出手机,不耐地按亮屏幕,见是陆淮那二货,这才好心情敲字回信息。 【早跟你讲过闻渡不对劲,你没见着他今天上课不仅没打瞌睡,还在那认真听讲做笔记?】 【失恋的后劲可太大了!更何况他恋都没恋过,完全是单相思。】 然后她特地回复陆淮最后一条短信,【建议你直接用武力制服,砸钱你砸不过人家。】 收到信息的陆淮手伸进衣服里掐肚皮上的软肉,又低头看左右手臂,仿佛透过重重遮挡,看到那完全不够格的软肉,瞬间心如死灰。 闻渡看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陆淮蔫了一秒,转瞬又充满活力,“你觉得我报个武术班怎么样?” 闻渡认真思索了一下,“挺好的,强身健体,以后再碰到混混拦你,你直接一拳一个。” “我也觉得挺好的,”陆淮心里美滋滋,同时还不忘夸闻渡,“你那招丢椰子也挺好的,一招制敌,还不伤手。” 闻渡无奈解释:“我那天只是顺手把椰子塞包里……” 闻渡当初没想过这件事能被陆淮记那么久,不止16岁的陆淮频频在嘴上提起,连25岁的陆淮都时不时拿这事在一群小孩子面前说。 只不过在25岁时,“椰子”事件的主角变成了他们俩挺身而出,见义勇为,至于救助的弱小隐身为陆淮二号。 闻渡觉得蛮傻的,他们俩坐在公园里给蚊子喂血,陆淮手舞足蹈地给小孩们讲故事,但有意思的是,无论故事的内容多么夸大吹嘘,他们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想到那段记忆,他没忍住,嘴角上扬,本就向俊美趋势发展的五官更惹人眼。 “!!!” 陆淮的木脑袋终于裂了条缝,他就说为毛今天他老觉得他对方不太对劲,原来是差了个笑容! 他忙不迭伸手戳闻渡的脸,强制生出一个微笑唇,“好兄弟,你多笑笑,以后少不了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为你着迷!” 闻渡初来川和时,可是引得不少学长学姐或是同级同学春心荡漾,首先无外乎是他的外表,其次是他阳光开朗的性格,最后当然是因为有他这么个好朋友! 但他的好兄弟却放弃了那一片美丽的花花草草,毅然决然吊在温寄眠这朵霸王花上。 他喟然而叹。 闻渡拍开他的手,嘴角扯平,“别打扰我吃饭。” 他坐了回去:“噢。” 与他们隔了两桌的位置上,陆尧抬起手机,微信聊天信息框里,他的傻缺弟弟自他发出【温寄眠生气了】的一则消息后,一连回复了十几条信息,都是骂他的,或骂温寄眠的。 他对此丝毫不意外,甚至还会心生无奈。 只是陆尧对于他的弟弟好似比起他,更亲近闻渡这件事比较介怀。他表面看不出情绪,垂眸继续用餐,然待盘中营养均衡的饭菜再次入口时味如嚼蜡,没滋没味。 温寄眠明显比上午更气了,一脸冷色,班上想来搭话的同学根本不敢靠近,于是都悻悻然自觉找了个远位置坐,生怕本就冷的天,在室内也要被从头到脚地冻到。 他气鼓鼓地盯着不远处的闻渡,先是看见他咬鸡翅露出的惊喜表情,再是与陆淮交谈的模样,最后…… 他看见了闻渡的笑容,狠戳西兰花泄愤的动作顿住,委屈感后知后觉如滔天巨浪般袭来,与胸口处的那团怒火打得不分伯仲。 缓了许久,他泄了气,低垂的睫毛遮挡住眼眸深处的情绪。 闻渡这个混蛋。 怎么哄啊。 闻渡不知道温寄眠的心理活动。从那天开始,他认真履行了对温寄眠的承诺,说到做到,即便是路上意外碰到最多点头打招呼,昔日形影不离的两人,连一个字都吝啬对彼此说。 温寄眠是被气得不想说话,闻渡则是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至星期五。这天第七节课下后,陆淮硬拉闻渡去篮球场打球,“别做题了,你都坐一天了,头不痛眼睛不痛吗?近视了怎么办?跟刘小肚一样当个四眼仔?” 闻渡揉了揉长时间使用有些干涩的眼睛,他太迫切的想捡回当初复读的那股努力劲,如愿考进前世的母校f大了,那种迫切感让他不自觉地疯狂压榨自己。 很累,但有种满足感。 “你等一下,我先收拾东西。” 陆淮这些天被他骤然转变的努力学习态度吓到,三天两头试探他的心理是不是出了问题,当下还是担心他憋坏才非要拉他出去动两下。 “你快点哈。” 陆淮松开他。 “好。” 闻渡只把英语单词本,还有昨天蒋老师送的数学习题本塞包里,然后拉链一拉,拎着就走,“好了,走吧。” 川和没有晚自习,周末放假,第七节课下课就已经是放学时间。校门禁止出入时间是晚六点,而现在是五点过十分。 他们赶至篮球场时,由他们班和294班组的篮球小队已经占场地在等了。 “你们可终于来了。” 陈扬指了个方向,“东西放那。” “好。” 闻渡循着方向望去,不待他锁定位置,姚佳敏率先看见他,站起来热情招手,“闻渡,这儿!” 闻渡视线停落,迈步往前走。 “你还不回家?” 他放下包,问姚佳敏。 “我听陆淮说你要来打球,我还没见你打过篮球呢,”她举起手里的矿泉水,眨了眨眼示意闻渡注意周围瞄来的目光,故意扬声道:“等一下,你只能喝我送的矿泉水哦。” 察觉她的用意,闻渡积极地笑着配合:“好,那你等一下可不许送陆淮。” 陆淮这家伙,他还没答应打球呢,就把这事在班里传开了。 姚佳敏爽快答应:“我才不给他。” 此时,陆淮正拉着他那堆篮球好哥们,小声叮嘱:“我家闻渡没怎么打过篮球,你们待会让着点,但也别太明显。” “咱们这次主要是为了给闻渡放松放松,知道不?” 陈扬点头,“班长,记得请吃大餐。” 陆淮瞪他,没好气道:“我哪次少过你?” 294班班长江文适时开口道:“我想吃海鲜,上次期中考试我总成绩排名往下掉了十几名,我妈气得直接扣了我一半的生活费。” “好惨,”陆淮光是想一想他爸妈哪天真扣他一半生活费,心里直接拔凉拔凉的,他安抚道:“放心,这次哥请你吃个够。” 江文两眼泪汪汪,抱拳道:“够意思,陆兄。” “好了好了,闻渡来了,都给我站好。” 闻渡脱掉厚实的外套,露出来的秋季校服压根挡不住风冷飕飕地往里吹,而且校服宽松,每走一步就有一股风灌进来。 “开始吧。” 陆淮划分队伍,“你跟他们一队。” 那几张是熟面孔,闻渡一一辨认记住,“好。” 比赛开场三分钟。 彼时球在陆淮手中,他正运球犹豫如何以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将球传到闻渡手里,然而下一秒,球就被人夺了去。 他回头找球,却见闻渡熟练运球,身姿矫健地突破他们队的重重围阻,最后双手托举起球,凌空一跃,直接拿下两分! 陆淮傻了眼。 陈扬、江文以及其他人也是。 他们一致以为闻渡不会打篮球来着…… 直至结束,他们彻底打破这根深蒂固的观念,变为—— 这小子不仅长得很会打篮球,他本人真的也很会打! 来之前,陆淮特地在路上跟闻渡讲了点篮球规则,没想到对方在场上跟遛狗似的遛他们。 呸呸,这比喻。 简而言之,陆淮为了方便给闻渡放水,特地没把自己分和闻渡一队,还把篮球打得最厉害的那几个分给闻渡,结果显而易见,惨败! 陆淮背过身不敢看陈扬和江文复杂的眼神,径直向闻渡那边倒,复杂之情难以言表,“好兄弟,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篮球?” 闻渡扶他的同时,偏过脑袋,避免他们互相蹭到彼此头上的汗,“初中的时候爱打。” “藏的够深!”陆淮站直,邦邦硬的拳头捶在闻渡的胸膛,“平时你怎么不跟我们打?” 闻渡如实道:“最后一次打篮球摔到骨头,我妈就不让打了。” 陆淮是班长,自然知道闻渡是早产儿,他爸妈好不容易把他养到这么高大健康,而他妈妈又多宝贝他的事。 他拐了个话题:“今晚撸串去不?” 闻渡接过姚佳敏递的水,道了谢,“不了,我爸妈今天出差结束回家。” “行吧,咱们有机会下次再约,”陆淮拿起外套,“我走啦。” 闻渡同他道别:“下周见。” 陆淮和他们一起离开了。 闻渡弯腰正收拾东西,却见姚佳敏还没动作,提醒她:“校门要关了。” “马上马上!” 姚佳敏拎包站起来,“我们一起走。” “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我想转学” 出了校门,姚佳敏犹豫片刻,问道:“闻渡,你心情好点了吗?” “嗯?” 闻渡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转而笑着点头,并解释:“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想通了。” “我想考大学。” 伴随这一句话的落下,他侧首而来的眼眸分外明亮,姚佳敏晃了下神,随后似共感般狠狠点头:“嗯!” “那我就放心啦,”她摁亮手机屏幕,举在闻渡眼前,笑道:“刚好,班长大人安排的任务我也完成了,到时候小零食分你一半。” 屏幕光度经调节后并不刺眼,闻渡看清了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内容大概就是陆淮拜托姚佳敏旁敲侧击他“失恋”后心情有没有好转,而小零食则作为谢礼。 旋即他的目光往上移,时间在五分钟前,差不多是他们打完球的时候。 闻渡登时哭笑不得,“我回到家就给他打电话说清楚。” 那天在食堂陆淮的反应平平,让他误以为对方的接受态度良好,结果没想到,对方怀疑他心理上出了毛病,私底下收买姚佳敏试探他。 不过,这的确是陆淮那家伙会做出来的事。 “好,司机来接我了,”姚佳敏收回手机,对他挥手道:“我回家啦,再见!” “再见。” 话别后,闻渡迈上回家的路,约莫过了四分钟,他在一家花店前驻步,然后推门走了进去,熟稔往里喊道:“苏姨,我来拿花了。” “好,”苏茵放下手里的扫帚,对他说:“你等等,我给你拿出来。” “好。” 闻渡环视一圈,最终站在盛情绽放的大飞燕前,大半的花枝上是一簇簇的浅蓝色,温暖的灯光使得它的花瓣看上去光泽饱满。 苏茵走出来,见状,微笑询问:“喜欢吗?下次要不要送大飞燕?” “好啊,”闻渡接过花束,“我爸这次又买的红玫瑰?” 他怀里的花束包装纸是雾面,颜色像用不同深浅程度的绿黄混在一起的油画,有几分绿野仙踪的感觉,至于花卉是他提早三天预定的白剑兰与苏格兰绿郁金香,此外还有些别的点缀。 “是啊,他说他和你妈老夫老妻了,送玫瑰就行,让你自个儿换着花样送。” 苏茵笑眯了眼,忽而想起闻颂,也就是闻渡他爸下午买完菜过来取花时的嘱托,道:“差点忘了,你爸说你拿到花就早些回去,不然你妈没等到你,不让他吃饭了。” “嗯。” 闻渡紧抿的唇松了松,扬起浅浅的弧度,他抽出兜里的手机,跟他妈发信息,完后说:“苏姨,再见。” “再见。” 苏茵面带微笑送他离开。 道路两旁路灯安静伫立,车辆驶向霓虹灯深处,路对面的绿灯亮起,闻渡却迟迟未穿过斑马线,他似出了神,世界陷入盛大的沉寂里。 时针奔走的嘀嗒声突然出现在耳边,在某一刻骤然放大。 车从他面前疾速行驶的响动扯回了他飘走的心神,他视野范围里所见的事物逐渐聚焦,逐一定格。 他听到了左胸膛里的心跳声。 “过马路,不能走神!” 系统扇动翅膀,动作艰难地把人往更里面推,不消片刻,它气喘吁吁趴在闻渡的肩上。 “系统?” 闻渡垂眸侧看下来,眼眸中能捕捉到几分恍惚,过了会儿,他语气确切喊道:“系统。” 累趴的系统抬起手,“是我。” “不好好认真过马路,你在想什么啊?” 它气呼呼地质问。 “系统,”闻渡目视前方小区里走出的一道身影,呢喃问:“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不是!” 系统想揪他耳朵,刚伸手出去又讪讪收回。 “真的不是什么临死前的幻想吗?” 他又问。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还没完全从恍惚中走出来。 “不是!”系统气汹汹地站起来,“我再说一遍,这是你的十六岁!是闻渡的十六岁!” “好,我知道了。” 闻渡环紧花束,目光定在红绿灯上,心中同频默念倒计时。 系统正纳闷他这会儿怎么信那么快,下一秒身形毫无预兆地往边上一倒,它从闻渡肩上滑落,异常惊慌挥动双翅,而闻渡则抱着花兴高采烈穿过马路,跑至小区门前,“妈!” “妈!” 闻渡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这几天,他上学放学,家里都是空荡荡的,发出去的信息过了好些时间才能得到父母的一两句安抚,他感觉自己就像乘风而起却飘摆不定的风筝,只有此刻才感觉到风筝线是被拽住的,而他正缓缓顺着线着陆。 而那颗恒久吊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得以喘一口气。 秦晴秦女士抱住自家儿子,虽是责备,但语气格外温柔,“你跑慢点,摔了怎么办?” 他一只手回拥住闻母,“嗯!” “对了,妈,”闻渡轻轻挣开拥抱,递上花束,眉开眼笑道:“杀青大吉。” “谢谢儿子,”闻母笑着看怀里的漂亮花束,伸手摸饱满的花瓣,“真漂亮,不像你爸,一年到头就只会送玫瑰。” 闻渡顺势转移了个话题:“爸今天做了什么菜?” “有你爱吃的香酥五花肉和麻辣鸡丝,先说好了,蔬菜也要吃,不能挑食,不然长不高啦。” “好,我不挑食。”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走回家。 正在厨房里炖汤的闻父听到玄关传来的动静,探出头,“时间刚好,洗手开饭了。” “好。” 闻渡换上拖鞋,先回房间放书包。 餐桌上,闻母给闻渡碗里夹了一夹生菜,“别光顾着吃肉,吃点绿色蔬菜,营养均衡一下。” “好,妈,”25岁的闻渡已经不挑食了,他扒了一口生菜,把香酥五花肉换到闻母碗前,“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多吃点肉,你都不知道你之前为了这部戏做准备瘦了一大圈,我怪心疼你的。” “小渡说得对。” 闻父盛了两碗汤,一碗给闻母,一碗给闻渡。 “刚好你准备休息两三个月,我帮你补回来。” 饶是从事导演职业二十来年的闻父,见到妻子为了贴合瘦骨嶙峋人设而减肥后的模样也免不了一番心疼。 闻母笑道:“好,我听你们爷俩的。” 一片其乐融融。 “妈,爸。” 闻渡用筷子拨动碗里的香酥五花肉,心不在焉的,可话到已经到了嘴边,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想转学。” “转学?” 闻母放下碗筷,担忧问:“是有人欺负你吗?” 闻母的担忧出于她刚杀青的那部电影,她在里面扮演的是被校园霸凌女孩的母亲。她以前上学那会儿没遇到,也没见过校园霸凌。演了这部戏后,她才发现世界上真的有小孩子以欺负另一个小孩子为乐,并且手段一次比一次过分的。 而被欺负的孩子往往不敢跟父母讲。 “不是,妈,我只是单纯想换一所学校学习而已,”闻渡摇头,安抚她:“再说了,谁敢欺负你儿子啊,你儿子力气大着呢。” 闻母忧心忡忡,闻父则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想好去哪所学校了吗?” 闻渡即刻报上心中的答案:“南城一中。” 上辈子,他高考落榜选择复读后最属意的高中是南城一中,然而南城一中是公办学校,不收复读生,这才了了。 这一次,他还想去这所学校。 “这所高中管理很严格,和川和的管理方式大不相同。” 在闻渡中考之前,闻父闻母已经提前了解过南城各大高中,可以说南城一中是他们最先排除的选项。 闻父对南城一中记忆深刻,无须多时便能提出几条:“那里不能带手机,晚自习要上到十点半,周末只有半天假,我担心你适应不了。” 闻渡是早产儿,他们从不对他作出严格要求或者怀有望子成龙的心态,只想着让他过的舒心开心些,他每安全长大一岁,闻母便庆幸一分。 说是感激上苍都不为过。 “高中不都是这样吗?” 闻渡复读时才知道川和在一众高中里像异类,不收手机,周末放假,每天准点放学。这些随便拎出一条都能把其他高中的学生震惊掉下巴。 闻父哑口无言,只当儿子长大了,无奈道:“真没给人欺负吧?” “哪能啊,”闻渡抬眼道:“我想上f大,南城一中学习氛围好。” 闻父握住闻母的手,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他在闻母点头应允下,才开口道:“好,爸和你妈都支持你的决定和想法,不过前提是你得先把成绩往上提一提,成绩太难看了,估计人学校不乐意收你。” “嗯!放心吧爸!” 闻渡高兴地又添了碗米饭。 饭后,闻渡回到房间,刚坐下翻开数学题本,突然想起来什么,“系统!” “我在这。” 系统幽怨冒了出来。 闻渡双手合十,“对不起!” 系统见他态度诚恳,整个人更是如同拨开云雾,蓦然阳光开朗了,于是坐在桌沿,翘起脚,颇为骄矜道:“这次我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下次不会了。” 闻渡保证道。 系统狐疑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转学了?” 闻渡取出笔,翻开至今天下午未做完的那道题,含糊道:“不突然,就是想了。” —— “眠眠,我跟我爷爷说了,下个学期转去川和,跟你一个班。” “哦。” 温寄眠一直盯聊天框,眼睛疲劳略微发酸。 程也坐在温寄眠对面,他见对方同他聊天魂不守舍,不满地拧起眉头,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温寄眠,我刚刚说什么了?” 温寄眠敲字的动作被打断,他睨了程也一眼,站起来想从对方手中拿回手机,对方却躲开不愿意还他。他索性坐了回去,直接伸手要:“手机还我。” “趁着我还没发火之前,手机还我。” 他又强调一遍。 “不,”程也梗着脖子,“从开始,你注意力就一直放在手机上,你在跟谁聊天?” 或者是在等谁的信息? 他没问出这句话。 温寄眠嗤笑道:“关你什么事?” “温寄眠……” “手机。” 温寄眠神色不耐打断他。 程也唇抿得发白,他清楚再不还对方手机,对方真的要生气了,他往桌面一推,手机滑了过去。不过几秒,他还是没按耐住问:“眠眠,是你朋友吗?” “嗯。” 温寄眠还是那副敷衍的语气。 “眠眠……” 温寄眠被他烦得不行,“程也,你能不能安静点?” 程也低头,黯然神伤,“我只是想多和你说话。”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说你小时候是怎么引导其他小孩子欺负我吗?还是你初中三番五次找我麻烦?还是你现在一边对我心怀愧疚,一边纠缠不休?” 温寄眠的语气逐渐加重。 程也眸色惊慌,他下意识否定:“不是的。” 可要他解释他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只能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温寄眠。 温寄眠垂眸,指尖滑动屏幕,一大串信息全是他的,至于闻渡的…… 他动作顿住,是12月26日晚上7:30。 【我到门口了,你来了吗?】 【我看见你了!】 【我在你身后!】 今天是12月30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看电影 闻渡写完一道数学题,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八点半,这个点陆淮应该回到家了吧,他犹疑着拨了个电话过去。 彩铃一轮还没响完,那头就接通了。 陆淮与江文一行人用过海鲜大餐后,便照常来到陈扬家打游戏,此时键盘敲击声不停地在闻渡耳边回响,偶尔传来几声叫骂,不难听出战况的激烈程度。 闻渡正犹豫要不要先挂断,一个小时再打过去,手机那边的传来陆淮的声音:“你们先玩,闻渡找我呢。” 伴随着门关上的声音,那些嘈杂声远离了闻渡的耳朵,陆淮站在走廊里,“闻渡,咋了?” 闻渡三言两语把那些事跟陆淮说,在提到转学的事后却陷入一阵静默里,许久,他听到陆淮长吁一口气,对方问他:“真想好了?” “嗯。” 闻渡握紧手机。 “想好了就成,以后我去一中找你玩哈,”陆淮语气稀松平常,却在字里行间不经意暴露几分紧张,“你可别想着跟温寄眠断了,也跟我断了,我跟他可不熟。” 任凭是从小处到大,至少能称得上发小的关系,陆淮跟温寄眠之间仍是不疏不近,他猜想,大概是天生磁场不对。 而现在想对都对不了。 “怎么会,”闻渡的戳亮台灯,切换色调,冷白调的光照在手上,也映在眼眸里,他弯眸道:“你可是我的好兄弟。” “就冲你这句话,哥们一定会为你守住秘密的!” 陆淮的语气颇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气势。 “行。” “要是我进不了一中,你就当我没跟你说过这件事。” 陆淮没心没肺地回他话:“进了我请你吃大餐,没进我也请你吃大餐。” “那可不行。” “如果我进了一中,我请你吃大餐。” 闻渡又跟陆淮闲扯了几句,在确定对方没有再以为他得了心病后,这才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陆淮盯着手机,苦笑,“这算个什么事啊。” 陆淮找到程也的微信号,点进他的朋友圈,在他最新的一条底下评论。 他嘟囔:“不过也好,免得和程也对上。” 程也:【下个学期就能和眠眠在一个学校啦。[微笑][微笑]】 …… 陆淮:[微笑] 闻渡把手机放回桌上,垂眼看黑体字书写板正的解题思路,边上有红笔改正过的几道错处,心里更下定了决心。 “系统,你为什么老是提起温寄眠?” 闻渡问。 正在练习飞行,渐入佳境的系统在闻渡眼前稳稳落下,“你的爱情啊。” “你想想啊,你重生了,可以弥补年少的遗憾,譬如高考,苦苦暗恋不可得……” 系统给他细细掰扯,却被他打断,“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像小偷吗?” 系统闻言闭上嘴,诧异地望向他。 闻渡恍若未觉,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臂上,目光就近落在桌面,也许是入了夜,台灯照明范围有限,他的眸光比方才暗沉了点,“我占尽先机,擅作主张改变他跟程也的生命轨迹,我也许真的会因此得到他,但我坚信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将会为自己的私心赎罪。” “系统,我不能随随便便改变别人的人生。” 闻渡觉得温寄眠这样的人,只能是因为喜欢才决定和程也订婚,他们能走到了那一步,彼此付出的努力是不为人知的,而他除去一颗私心,并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去那样做。 如果他真的依系统所说去干涉温寄眠的人生,不待未来的惩罚降临,他只怕自己眼下也会良心难安。 他的话铿锵有力,砸得系统脑瓜嗡嗡的,快短路了。它一脸凝重地说:“……这个……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片刻后它又陷入纠结当中,“但不弥补遗憾,人生会幸福吗?” 它的问题像是几岁孩童会说的话,天真烂漫。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没有如愿以偿,人生就会留有遗憾,就会不幸福。可是八年后的我并没有觉得人生不幸。相反,我最爱的家人和最好的朋友都在身边,我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 闻渡抬起脑袋,指尖点了点本子上醒目的红笔修改痕迹,“而且遗憾是弥补不完的,如果我说现在我做错的每一道题都是我的遗憾,你该怎么帮我弥补?” “我……” 系统想到自己什么金手指都没有,气馁地一屁股坐在桌上。 闻渡见状,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它的手,白手套的质感软软的,他垂着眼道:“这些大多数都是因为我的个人能力不足造成的,既然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人,又怎么可能在在人生里如鱼得水,哪怕我是完美的人,也不可能事事顺遂。” “幸福人生在每个人眼里的标准都不一样,只是对我来说,那样就很好了。” “至于我和温寄眠……”闻渡停顿了一秒,便继续往下说:“得是两人相互喜欢却意外错过才叫遗憾吧。我顶多是心有不甘,心有不甘也不见得恨他,干涉他的人生,见不得他好吧。” 闻渡从来都不认为温寄眠是他的遗憾,他坦坦荡荡地表达了年少慕艾,所以即便最后温寄眠选择了程也,热烈的喜欢无疾而终,他都未曾有过一刻怨怼。甚至有时候他会苦恼自己明目张胆的表示亲近与喜欢,是否让对方备受苦恼以及闲言碎语的纠缠。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会觉得以前的自己很糟糕,没有设身处地,反而是只顾了自己。 幸好这些到了现在都是可以避免的,他也竭力在避免了,只愿没有太迟。 “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系统哭丧着脸,它想起第一天闻渡对他说没死之前很幸福的话,羞愧捂脸,无地自容,“我对不起你。” 系统猛地抱住闻渡未来得及收回的手,难过得嘤嘤叫,闻渡眼神复杂,指腹被凉凉的球体硬蹭,倒不是说被它磕着了,而是它怎么还真的能流眼泪啊!而且眼泪还是凉的! 当下,闻渡抽手不行,不抽手也不太行,进退两难。紧接着他眼皮子狠跳一下,“我看见了,你偷偷把眼泪蹭我手上。” 系统装作没听见,又悄悄蹭了一下。 闻渡忍不了,果断收手,迅疾抽出纸巾擦手,顺带给了系统一张,“这是什么?眼泪?” “是啊,仿真眼泪,”系统认真擦干净球体上的水痕,但马上又有眼泪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它发出震惊般的感叹:“怎么擦不干净啊?” 闻渡默默把抽纸往它眼前推。 “咕嘟咕嘟——” 闻渡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是小鱼吐泡泡的声音。 他一下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大学期间,他时常忘记开静音,为了避免睡觉时间手机发出响动而打扰到室友,同时也防止上课时响起来万人瞩目,他的手机常常都是静音状态,连震动都很少开。而他这辈子也沿袭了上辈子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闻渡迟翼翼地拿起手机,心想自己可能是刚才给陆淮打电话的时候不小心取消静音了。 他打开微信,神色却忽然滞住。 这几天明明已经被顶到最下面的微信号,猝不及防一跃重回置顶,十几秒后,他心绪复杂地点进去,两则最新消息跃入眼目。 【去不去看电影?】 【就我们上次没看成的那个。】 温寄眠盯着上面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又看下面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他似乎猜到对方的心境,冷哼一声后,便敲字发了过去。 【我就在你家楼下。】 闻渡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他离开椅子来到窗前,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在小区门外的路灯旁,隐约看到一道红色。 是温寄眠吗? 他不确定,但温寄眠喜欢红色,外套大多数都是亮眼的红色系列。 这次温寄眠没等到消息,连上头的对方正在输入也没见着,精致的面庞在冷风里依旧瑰丽,但却因为眉头皱起而显得有几分乖张。 看到了却不回消息算怎么一回事? 他气得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我就在这等你下来。】 他附赠了周围的一张照片。 闻渡收到消息则点开照片,确定了刚刚看见的就是对方,他合上窗帘,折回椅子坐着,两片嘴唇紧抿。 【太晚了。】 温寄眠蹲下,心底冒出头的一点点火气被这三个字轻飘飘地给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懊恼,他在这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尧说要适当服软。 他深吸一口气,别扭地在键盘上点了点,捂着眼按下发送键。 【我冷。】 【早点回家就不冷了。】 一句服软换来了更长的一句话,温寄眠还是有些心满意足。 【我让张叔回家了。】 刚发完信息,温寄眠就马上切换聊天框给张叔发信息,让对方不用等他了。 闻渡:“……” 系统在旁边看得直摇头晃脑,感慨道:“这也太缠人了吧。” “他只是不习惯。” 闻渡淡定分析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他抽身太突然决绝了,以至于温寄眠一时间难以适应。他或许应该采取温吞点的方式。 该怎么样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改变而影响到温寄眠呢? 闻渡一边思索办法,一边在衣柜里翻出另一件没穿过两次的棉服。 是他不怎么会穿,却是温寄眠喜欢的色系。 闻渡向在客厅看电视的父母说了声,便坐电梯下了楼,迎面吹来阵阵冷风,他心中瞬间柳暗花明。 他只需要按照上辈子那样对温寄眠,这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温寄眠会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进行,而他们只会在高中这段时间短暂交集。 也许更短,他可能下个学期就转进南城一中了。而同一时间,程也会转进川和,他们两人聚在一起,应该不会再有他什么事了。 最后一句闻渡是笃定的,毕竟他多了层重生的关系,有上辈子的经历。 想通后,他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小区门外。 ——闻渡以前可不会让他等。 温寄眠心里有道声音在说。 他抬眼数闻渡家所在的楼层,数到八楼,又从左数到第五个。 他的表情忽而变得僵硬,全身像被冷风冻住般怔住,险些没能握住手机。 来时还亮着的灯熄了。 睡了? 温寄眠脸埋在膝上,感到委屈。 “温寄眠。” 闻渡低头垂眼,见只套了件单薄冲锋衣的温寄眠像冻僵般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蹙眉将带来的外套披在对方背上,随后蹲下起看他。 “你还好吗?” “当然!”温寄眠猛然站起来,吸鼻子,套上闻渡拿来的棉服,“你来了?我们去看电影。” “时间很晚了。” “九点不到,还早。” 温寄眠记着时间。 闻渡琢磨了三秒,妥协道:“我跟我爸妈说一声。” “好。” 温寄眠手伸进他的衣兜里取暖,模样乖顺。 在闻渡的再三保证下,他爸妈那边才松了口,不过必须得在十一点之前回到家。 “走吧。” 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能靠钱解决,比如,温寄眠靠砸钱把那部下映的影片重新弄上映了。 工作人员带他们进入一号厅。 “我们坐那。” 内部稍暗,闻渡其实没看清温寄眠指的具体方向,但在跟随对方落座时,他才发现是十二排的十号、十一号座位。 这也是他们上次买的位置。 同一家影院,同一观影厅,同一观影位…… 闻渡的忽然有些捉摸不透他。 是在哄他吗? 温寄眠见他迟迟不落座,按下座椅,强势将他拽下,“电影要开始了。” 闻渡当初选择这部影片纯属机缘巧合,他刷手机恰好刷到相关推送,纯属被广告语打动了——一定要和年少的她/他去看一场,属于青春的电影。 电影的开端滤镜就是能自然而然让人感到悲伤的蓝色调,沉重的气息好像穿过幕布压进心口。 内容主要是叙说两个相互暗恋的人由于家庭原因、性格敏感硬生生错过,最后各自参加高考,奔赴前途。 年岁摆在那,闻渡对青春酸涩的影片心里起伏不形于色,但温寄眠却如同个人经历过一般,憋着泪,嗓音都有些变了调,“他们会在一起吗?” 闻渡迟疑回答:“不会吧。” 电影的最后,两人在高中同学聚会上重逢,他们相视一笑,似是对过往释然。 但闻渡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终结局。 结局是他们在一起了。 电影结束,灯光大亮。 温寄眠眼眶发红,他脸别在另一边不想让闻渡看见,“你不是说你看了吗?”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约定 晚间的风要比白天冷,地上两道影子被拉得斜长,他们自走出电影院后一路保持沉默,温寄眠忽然发现沉默安静从那一天起成了他们之间的底色。 他不喜欢。 而且很讨厌。 温寄眠眼睑下垂,心绪杂乱成一团结,剪断于事无补,可要解开却也找不到线头。他往闻渡那边靠,手臂碰在一起,脚下伸展的影子交叠在一块儿。 闻渡用余光看温寄眠,没说话,默默拉开距离,可对方不乐意,又黏了过去,好几次拉锯之后,以闻渡放弃抵抗收场。 他们像被强迫挨在一起的木偶,每走一步手臂都少不了磕磕撞撞,可避不开,操纵木偶的线全都掌控在温寄眠手里。 他们漫无目的走了十几分钟。 “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闻渡驻步,打破凝滞的氛围。 快十点半了,他得在十一点之前回到家。 “闻渡。” 温寄眠往前跨一步,转身面对闻渡,对方只比他高一点点,他的目光平视过去,想捕捉对方漆黑眼眸下的情绪。 “你在疏远我,为什么?” 他的脾气是公认的不好,可此刻他罕见的平静,但也可能是憋着怒气下的平静表面。 闻渡任他目光灼灼,“我没有。” 温寄眠笃定道:“你有。” “好,我有。” “……” 温寄眠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但在闻渡看来像是气的,他加重语气问:“为什么?” 温寄眠在某种时刻语气锐利得令人下意识趋利避害,避开直来的锋芒。当下,最简单的方法便是顺他毛,或者实话实说,闹了个干净。 假如是在今天之前,闻渡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我想好好学习。” 这可真的是能再三再四拿来利用的理由。 闻渡直视回去,他不是真的十六岁,他见过世界的五彩斑斓,能面不改色地撒谎,但这些谎也有缺点,每次的借口都很烂。 借口烂到大学室友屡次调侃他。 “跟我在一块儿,你就不能好好学习?” 温寄眠面含愠色,质问闻渡。 他一个年级第一,对方不想着多跟他亲近亲近,找他讲题、借笔记,反而是要疏远他,要说对方没有一点是因为心里有怨气他才不信! 闻渡懊恼那破借口,“不是。” 他还没想好怎么揭过那句话,温寄眠的下一句话不期然落在耳畔,“那你是觉得我脾气烂?” 他的语气带有几分烦闷,眼眸在光亮里黑得纯粹。 温寄眠清楚自己的脾气,没什么人能受得了,至今他身边的朋友只有陆尧,这还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而程也纯属是今年脑子抽了风硬要往他边上凑。 闻渡回答他:“不是。” “你就只会说不是吗?” 温寄眠气势汹汹走上前,逼近他。 闻渡后退,“……不是。” 他知道他应该像以前一样跟对方相处,这样能省去很多跟温寄眠相关的麻烦,但是他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了。 隔着漫长岁月,隔着那么遥远且难以跨越的距离,他甚至有时候惊觉十八岁以前的自己是模糊的。 闻渡不是锯了嘴的葫芦,但这在温寄眠看来,两者也没差了,他捂脸深吸一口气,冷风吹僵的脸因为有了点暖意而变软了。他放下手问:“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还没想好。” 闻渡心中警铃作响。 上辈子,他们约定上同一所大学是在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可现在时间却提早了大半年,闻渡内心慌了一瞬间,但很快就镇静下来。 他问:“你还是想去s大?” “对,你想不想和我一样去s大?” 闻渡还记得他想报考s大的事,这在很大程度上安抚到温寄眠,他眉眼舒展:“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熟悉的话仿佛一下子给闻渡拽进了夏天的闷热里,耳边嗡嗡嗡响,眼前是过去与现在的交织,他听不清周边的声音,唯有左胸口温热有力的心跳声不变。 慢慢的,在他对面的两个温寄眠叠成一个人,在眼前逐渐清晰明亮。 闻渡没什么好纠结的,他说出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答案:“好。” 时间点提前很正常,他高二下学期不会在川和,大差不差,在高二上学期期末之前,作下约定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合理。 因为闻渡的一声“好”,温寄眠内心萦绕不散的阴霾一扫而尽,迈向回家的步伐都透出藏不住的欢快。 “去哪了?” 坐在沙发上须发斑白的老人视线投过去,不过是简短的三个字经他的口说出,不怒自威。 “和朋友出去玩了。” 温寄眠不由地敛住神情,变得拘谨,他朝沙发的方向走。 温老爷子略微颔首,他对温寄眠在外交朋友没有意见,但温寄眠要是跟某些不三不四的人玩那可不行。上次他就听说李家、刘家和别家的,有几个混不吝的进了警察局。 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别学你爸,在外头鬼混。” “好的,爷爷。” 温寄眠在温老爷子面前一向恭敬乖巧,他明白对温老爷子来说,摆正态度比说百来句话都好使。 温老爷子又问:“我听管家说,你把小也一个人丢家里?” “……” 在抛下人走之前,温寄眠早已预料到将会面对怎样的场景,无非是程也找他爷爷委屈诉说,打小报告,这是对方从小到大惯用的方式。 毫无新意,但总能恶心到他。 他承认:“是。” “温寄眠,你瞧瞧你这像话吗?把客人丢在一边,自己跑出去玩,你的礼仪都学哪去了?” 温老爷子脸气得直窜红,咳了好几声。 近些年,温老爷子腿脚不便用上了拐杖,彼时拐杖在地板上急促敲撞,每一声都落在温寄眠的心口,他的睫毛颤了下,“抱歉。” “这话你应该跟小也说。” “……” 温寄眠低头一言不发,放在身旁的手,五指攥紧,凸起的骨节仿佛在描述他心中的风暴。 要他跟程也道歉,世界末日来了都不可能。 温老爷子扶额,见自家孙子跟座石像似的杵在那,索性挥了挥手,“行了,早点睡吧。” “我送您回房间。” 温寄眠即刻站起来,走过去扶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的作息规律,一向是在晚上八点入睡,如若不是为了等温寄眠回来,这个点早该在房间里了。 温寄眠最讨厌程也一点屁大的事也要招来长辈帮他讨“公道”。 他回到房间,正准备取睡衣洗澡,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过了几秒才按下接通键,“什么事?如果你没什么大事,我挂了。” 温寄眠的语气很差,电话那头似是习惯了,语调悠悠,直接表明来意:“你爷爷喜欢程也,少跟他对着干。” 温寄眠冷哼一声,对方这电话打来的还真是及时,刚好在温老爷子训完他之后。 “仕进~” 温寄眠原本还有三分耐心跟对方说话,但一道女声穿过话筒入了他的耳,他脸色骤然难看,胃里恶心翻涌,“下次给我打电话,先把身边清干净,挂了。” “小眠,你……” 温寄眠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想来对方找了清净处,但他此刻可没心情跟对方来场父子谈心。 “哦,你又要说他年纪小就没了爸妈,让我多迁就他?” 他用极大的力道去握手机,指甲盖发白,他竭力平复心情,压下那一次又一次烧进他心窝的怒火,以平静的语气回击,“凭什么,凭我比他多了个妈?” “你最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你没把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看管好,来烦我和我妈,或者是你整出什么私生子,我不会让你好过。” 温仕进视线锁在电话挂断后跳回的通讯页面上,无奈摇头笑了笑,他放下手机,点燃一根烟,烟雾吞吐里,猩红的光忽明忽暗。 片刻后,他把烟蒂扔进垃圾桶里,推开盥洗室的门,径自换上衣服,扣衣扣的间隙他对床上侧身而躺,摆弄手机自拍的女人说,“以后别联系了。” 温寄眠吹完头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打开手机,果不其然收到了闻渡的消息。 【我到家了。】 【我也到家了。】 两则消息隔了半个多小时。 他不知道闻渡这个时间睡了没,但可能没睡,因为平时闻渡凌晨会给他发消息,分享一些有趣的视频或是图片。 可他骤然想起闻渡的变化,心里又没了底。 温寄眠趴在床上,绞尽脑汁,想往下延续话题。 【你爸妈说你了没?】 闻渡消息回得很快。 【没有。】 【我也没有。】 【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系统趴在闻渡手边,用见怪不怪的口吻道:“他真的很黏你啊。” 闻渡努力回想温寄眠以前的模样,“他平时,不这样。” “那他平时什么样?” 在系统好奇的目光下,闻渡默了半响,说:“爱来来,不来滚。” 简简单单六个字,可见暴躁。 “……” 系统趴了回去。 闻渡注意力放回聊天框上。 【没想好。】 【我睡了,晚安。】 一分钟后,那边才敲打两个字发送。 【晚安。】 次日一早,闻渡用过早餐后,对闻父闻母说今天要去书店买资料。 书店十点开门,闻渡十点从家里出发,搭乘七号线路公交车,他在第五站下。 店里没什么人,闻渡轻驾就熟往教辅资料区走,他这几天刷数学题估测了自己的水平,于是这次他放弃了那些基础题居多的题本,而是挑选了几本对他来说尚有难度的习题册。 他的专业不需要学高数,除去回爷爷奶奶家,和几个孩子一起探讨高中数学题,谁有了思路就给彼此互相讲解外,他脱离数学的日子其实很久了。 简直不要太快乐。 闻渡去柜台结账,埋头做题的少年放下笔站起来,扶正眼镜框,接过他的书,一一扫过,“一共一百三十九,扫这。” “好。” 闻渡多看少年一眼,打开付款码付了款。 少年用定制的牛皮纸袋装好书后,递了过去,并提了一句:“二楼有自习室。” “好,谢谢。” 离开书店,系统绕着闻渡飞了一圈,“你认识啊?” “认识,上辈子同专业,一位很有名的学长。” 谢向烛,比他大一届同专业的学长。大学老师一周五天要教很多学生,光是一所教室就有百来号人,一般情况下,除了个别在课堂上表现积极活跃或是优秀的学生,忙于备课和讲授的老师是很难记住对方的名字与脸的。而谢向烛恰恰是后者,他是很拔尖的那类学生。 法学专业的各科老师拿他作优秀例子,对他赞不绝口。 闻渡后来有幸与这位学长短暂接触过,专业知识过硬,为人进退有度,据说对方取得学硕学位后,还有读博的打算。 他记得,谢向烛上的高中是南城一中。 闻渡在等公交车,一辆宾利驶过公交车站牌,在道路前处停下。 “闻渡!” 闻渡寻声望过去,见温寄眠合上车门,向车里的司机叮嘱,十几秒后,宾利驶离视线范围。 温寄眠和昨晚一样穿得单薄,似是感受不到十二月的风带来钻骨的冷。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闻渡揣出手机,下滑通知栏给温寄眠看,“手机静音了。” 温寄眠抿嘴,瞥见他拎的牛皮袋,伸手摁灭屏幕,“静音了?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自习室学习。” “你没拿书。” 温寄眠双手空空,而闻渡手上至少还有刚买来的习题。 “改天吧。” “去你家。” 他们异口同声。 “……” “去你家。” 温寄眠直勾勾地盯闻渡的眼眸,“你不愿意?还是说,你昨晚其实是在忽悠我,实际上你根本不想和我上s大?” 约定一起上s大这件事对于闻渡来说,是他与温寄眠之间重要的“剧情点”,不能出错。 “好,去我家。” 胡搅蛮缠的温寄眠。 他没见过。 闻渡心中疑窦丛生,这真的还是他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礼物 闻母在客厅摆弄修剪好,插进花瓶里的白剑兰,白剑兰是她没接触过的花卉,她昨夜在网上查了养护攻略,一步步照做,但又担心有哪一步不准确,一上午都晃在花瓶前观察。 “你这都盯多久了?来,吃个芒果。” 闻父在厨房切好水果,端盘走到闻母身边,闻母见状却是表情肃然拉住他的手臂远离花瓶,一同坐在沙发上,“网上说了,养护剑兰得远离水果。” “我这都切好了。” 闻父叉起一块芒果喂闻母。 “万一呢。” 闻父放下果盘,语调幽怨,“我送你的玫瑰怎么不见你摆客厅?” 闻母伸手勾住他的手,笑道:“摆在卧室,跟摆在客厅差不多的。” “行吧。” 闻父回握妻子的手。 与此同时,闻渡也领着温寄眠回到家,他输入门锁密码,走进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拖给温寄眠,“洗过了。” 听到动静闻母即刻抽回手,“回来啦。” 她望向玄关处,看到闻渡身后的温寄眠,愣了一下,转而她笑了笑,“小眠也来了。” “嗯,伯父伯母好。” 温寄眠在此之前常来闻家,但撞见闻父闻母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不熟悉,他不大放得开。 他心生紧张,手指甲扣进掌心里。 闻渡适时开口道:“爸妈,我们去我房间一起做题去了。” 闻母点头,“去吧。” 他们俩进入房间,关上门后,闻母抬起手肘轻轻撞闻父的胸口,说:“小眠喜欢吃鱼,你待会儿买条鱼回来,我记得妈前段时间寄了酸菜过来,午饭你就做条酸菜鱼。” “好,我知道了。” 闻母碎碎念:“当初要不是有小眠,咱儿子不知道要多久才适应新环境呢。现在小渡要转校,到了新环境不知道能不能习惯……你经常陪我出去工作,咱俩把小渡一个人留家里,我有时候心里想想就难受,别的父母都陪在儿女身边……” 眼看着妻子又要焦虑自责了,闻父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秦女士,打住。你别小瞧咱儿子啊,你忘了小渡说过什么了?他说想要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你在银屏前像太阳一样闪耀。” “我呢,跟咱儿子想法一样,希望你开心,” “我……只是太担心……” “没事的,没事的。” 闻父拍她的肩,轻声安慰。 闻母还记得当初闻渡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软软的一个,哭声跟小猫似的,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签病危通知书。 对于闻渡的事,她事事亲为,一没见着闻渡心里就止不住地焦虑,严重程度饶是闻父也无可奈何。她知道她的儿子跟其他孩子不一样,一不留神,闻渡就会感冒发烧,难受得嗓子都哭哑了,她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每次闻渡要去做什么在她看来危险的事,她会不自觉地如临大敌。比如有一次打篮球伤了腿,她会后怕地抱住闻渡哭着央求不要再去了。 闻渡是很听话的孩子,后来真的一次也没去打过,同学邀请他打篮球他也都拒绝了。但闻母也渐渐发现,自那以后闻渡总是一个人,看上去阳光开朗又乐观,可身边没什么朋友。 她知道自己又做错了。 现在闻渡身边有了新朋友,她内心的焦虑压抑却也没完全好,在外工作,她三番五次走神担忧闻渡在家有没有吃饱,穿得暖不暖和,会不会感冒发烧,会不会弄伤自己…… “爸妈,今天午饭吃什么?” 闻渡拉开房门走出来问。 他跟温寄眠独处一室,总觉得不大自在,于是随口找了个理由出来透气。 闻父把闻母揽入怀里,一边低声安抚她,一边朝闻渡作出“嘘”的手势,“酸菜鱼,还有你爱吃的。” “……好” 闻渡见此心中顿时了然,他默默退回房间,悲伤无限蔓延填充,心间似有根细针密密麻麻扎下。 他有无数时刻想抱住他的母亲,去拍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可他清楚,他的安慰只会令她更难过、更自责。 伏在桌面算题的温寄眠听见门锁上的声动,抬头看他,扬起手,“我算好了,你看看,有哪道步骤没看懂。” 闻渡听言踱步过去,他坐回椅子上,温寄眠将草稿纸推至他眼前,上面的字迹清秀俊逸,每一步骤都极其细致,对方明显是怕他看不懂。 他把温寄眠的解题思路同自己的对照检查,发现相差无几后,才指出一处稍有难度,出题人故意拐着弯考的点,说:“这里。” 温寄眠提起笔,翻开另一页空白的草稿纸,给闻渡讲解,他们彼时位置是斜对的,头挨着的距离很近。 这类题型在温寄眠手低过下数遍,早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归为一星级简单的那一栏,他能轻而易举看透题型变成了另一道形式,考的知识点却不变的题目。 “听懂了吗?” 温寄眠抬眸问,恰好此时,闻渡也抬了眼,他们相互望进彼此的眼底,再从对方眼中看清自己的模样。 他看清楚了,闻渡眼里的自己就这样浮于平静情绪的表面,像是无论无何都抵达不入更深处。 以前,闻渡是怎么看他的? 他认真回想,两三秒便得出了答案。 至少会是笑着吧。 至少自己是被包裹在层层笑意里面,而不是现在这样…… 笔尖擦破纸张,在安静的环境里擦出刺耳的声音。 闻渡视线朝下,水墨穿破下一张草稿纸,留下深深的,擦不去的黑色痕迹。 “我……” 温寄眠反应过来,抛下笔,瞪圆双眼,“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闻渡没太放在心上,“我基础不怎么好,要不然……” “不是的!” 温寄眠什么时候慌过,可当下他却是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脸上每一丝变化的神情都在彰显他的慌张,“是我自己的原因,跟你没关系,你很聪明了,比陆淮那家伙聪明。” 闻渡对比温寄眠与从前的模样,没抑住,“温寄眠,你怎么……” 变了。 最后两个字被闻渡吞入腹中,他想了想,还是问系统好,这个世界的温寄眠太奇怪了。 温寄眠心情尚未平复,瞧上去心不在焉的,“什么?” 闻渡摇头,“没什么。” 之后,他们俩又继续做题,闻渡偶尔拎出几个稍难的题目问温寄眠,尽心尽力扮演没什么基础的高中生。 中间,闻母送了果盘进来,嘱咐他们俩吃点水果,顺便休息休息眼睛。 闻渡沉浸在数学题里,开始逐渐习惯温寄眠在旁边,直至闻母敲门喊他们吃饭。 闻母闻父招呼温寄眠坐下,特地把那盘酸菜鱼放在他的餐桌前。 起初,温寄眠还有几分无措,但在闻父闻母的适度热情,但不会令他感到被冒犯和不舒服后,他渐渐放开了。 他在餐桌上,与闻父闻母谈笑,时而跟他们谈起在学校里的闻渡。 而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闻渡低头吃饭,直到温寄眠提起另一件事,他才跟应激似的抬起头,侧目看对方,露出一丝茫然。 “他每次上学包里都会带点猫粮,在吃完午饭后,别人都在午休睡觉,他就一个人跑到食堂后面喂小猫。” 闻母捂嘴笑了,“他小时候就喜欢小动物,七岁三个月的时候吧,闹着他爷爷奶奶说要养小猫。本来他爷爷要去街上的宠物店买只猫来着,但在路上遇到朋友,聊天忘了时间,那家宠物店歇业早,没买到。” “他爷爷怕他伤心,想起来村里有户人家的狗狗下了崽崽,说养不了要送人,就去要了只拿回去骗他说是小猫。他信了,每天坚持喂它,带它出去遛弯,还取名叫喵喵。” “后来他知道那是狗狗后,就把自己喜欢的零食全拿出来把我们都收买了一遍,让我们不要在喵喵面前说他喜欢小猫,要说他喜欢小狗。” “他还觉得喵喵这个名字不好,重新想了个新名字,刚开始他怎么喊狗狗,狗狗都不搭理他,他还急哭了。幸好后来狗狗习惯了新名字。” “新的名字叫什么?” 温寄眠好奇地问。 “椰椰。” 闻母给闻渡碗里夹进蔬菜,回答温寄眠:“小渡喜欢喝椰汁,他说会比喜欢椰子还喜欢它。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说完,她又对闻渡说:“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要多吃蔬菜。” “知道了,妈。” 闻渡为自己辩解一声:“可是我爸做的酱香排骨真的很好吃啊。” 闻父帮腔道:“上海青也是我炒的,也好吃。” 闻渡蔫了。 在温暖的氛围里,是很容易调动一个人的情绪的,开心或是悲伤。温寄眠偏头道:“闻渡,下次可以带我去看椰椰吗?” “好。” 下次,本身就是不确定的词。 可能有下次,可能下次永远都不会到来。 “小眠,吃鱼啊。怎么净吃蔬菜,你们俩能当朋友也算有缘分啊,一个只爱吃肉,一个只爱吃蔬菜,在一块儿互补互补一下。” “好的,伯母。” 温寄眠的确喜欢吃鱼,闻父做的鱼也的确有一手,入味不腥,肉嫩。他难得又加了一碗饭。 “小眠,喜欢吃鱼,就多来家里,小渡爸爸会做的菜式可多了,以后我们小渡去了……” 闻渡意识到闻母接下来要说的话,背后冷汗直冒,唤住:“妈!” “怎么了?” 闻母不明所以。 “……爸做的酱香排骨好吃,你怎么一个也没动。” “我等会吃。” “现在吃吧,等会儿冷了。” 闻母皱眉,张嘴正要说话,闻父拉住她的手,说:“是啊,你再不吃排骨就冷了,冷了味就没那么好吃了。有什么话等孩子们吃完饭了再说吧。” “也是,光顾着说话去了。” 闻母不好意思地向温寄眠笑了一下,“小眠,多吃点。” “好,谢谢伯父伯母。” 用餐结束,闻渡收拾餐盘进厨房,闻父趁机对他说,“晚上八点,客厅,开家庭会议。” 闻渡点头,“好。” 他重新回到房间,主动要洗碗的温寄眠在刚才被闻母推了进来,此时对方身后靠着书桌,目光不明地射向他,问:“刚刚在餐桌上,你……” “你手机有消息。” 闻渡心里有理由把今晚的家庭会议搪塞过去,但他可没想好用什么话去骗温寄眠,因而在温寄眠手上的手机亮起时,及时出声阻断对方接下来的问话。 “……” 温寄眠的视线长久留在他身上,他的双眸里明明写满了烦闷不满,唇瓣几经翕动,却只是举起手机看消息。 他如闻渡所愿,没有再就此追问下去。 闻渡站在门后,没有上前的意思,仿佛与温寄眠保持这般远近的距离才是安全的。他熟悉这样的场景,开口道:“要回家吗?我送你。” “……” 温寄眠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顿了顿,紧接着他在飞快敲打什么,他把手机关机了,“不回去,我们继续做题。” 在餐桌上的闻渡,终于让他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他想抓住这样的闻渡。 他不想离开,不想再跟之前一样因为那些扫兴致的消息离开。他垂眼看显示正在关机的屏幕,压在他身上的无形巨石,因为放肆缺了一角,轻了一点。 温寄眠凝视闻渡的眼,无从从中捕捉到再多的情绪。 只是……在他面前这样吗? 闻渡点头,也不去问那是谁的消息,因为不重要。 闻渡一坐下,他身侧的温寄眠忽然问他:“食堂后面的狸花猫,我喂了几天,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它吧。” 他取下笔帽,故作镇定:“……好。” 他忘记了。 他包里没有猫粮,也没去过食堂后面喂过它。 而十六岁的闻渡不会忘记。 他突发奇想,质问自己还有必要装下去吗? 他们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道题,它应该……” 温寄眠出声恰好抑制他胡乱发散的思绪,他目光紧紧跟随对方落下的一笔一划,忽远忽近的声音,一度令他怀疑自己耳鸣了。 但这种情况同前两次一样,很快就恢复了。 他应该问问系统,为什么会这样? 落日黄昏,气候渐冷的天气,还略有微光拂落,只是不大暖和,落在身上的光是冷的。 温寄眠拒绝闻父闻母的挽留,声称自己得回家陪家人用晚餐,闻渡下楼送送他。 在临别分开之际,温寄眠忽然转身看闻渡,“你的外套下次还你。还有……” 他适时顿住,嘴角抿起笑容:“你放在房间里的盒子,是给我的礼物吗?” “我不是故意看的,是意外。” 他补充道。 “是,”闻渡没有骗温寄眠的必要,毕竟,上面标出来的鞋码明显不是他的,“是新年礼物。” “既然你看见了,我上去拿过来给你。” 他本来是不打算送了的。 温寄眠歪头,笑容灿烂:“不了,新年礼物,还是在新年那天给我吧。” “正好,我也有礼物给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不真诚 礼物?是什么? 闻渡摁电梯,过去的记忆在脑海中清晰的刹那,他的视线聚在手腕上。 是腕表。 他收回手,等电梯从十六楼下降至一楼。 晚上八点,闻家的家庭会议时隔一年半又启动了,上一次讨论的内容还是闻渡想上哪一所高中。 闻渡两岁的时候,身体渐渐强健了,闻父闻母决定带他回乡下跟着闻爷爷闻奶奶一起生活。自此,小学、初中他都是在小县城上的,直到快中考了,需要考虑中考志愿,闻爷爷闻奶奶才以市里教育资源好为由提出把闻渡送到市里高中的建议。然后经过一大家子的讨论,并询问了他的意见,这才选中了私立川和。 但于闻渡而言所谓的上一次的家庭会议可不止间隔一年半,他心里虽然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了应对方法,但免不了紧张,他正襟危坐,同视频通话那方的闻爷爷闻奶奶说话。 “小宝,”视频里的闻奶奶忽然放大,闻爷爷被挤出框外,“有没有好好吃饭啊?奶奶瞧你脸都瘦了一圈,还在长身体呢,多吃点肉啊,别饿着自己。” “我看看,”闻爷爷挤过来凑近看闻渡,仿佛这样做就拉进了他们实际上远隔数百公里的距离,“哟,真瘦了!还是你奶奶看得仔细,小宝,是不是你爸做菜不好吃啊?” 闻父朝闻母无奈一笑,继而转过摆在桌上的手机,解释:“爸妈,小渡这是长大,脸上的婴儿肥消了。他今天中午还夸我做的酱香排骨好吃,你可别跟妈过来费那个劲了,等过年我们就回家,到时候你再露两手,行不?” 闻爷爷应了声行,闻父这才把闻渡想转学的事跟他二老说,听完,闻奶奶催促他:“你让我跟小宝说话。” 闻渡接过手机,喊了声“奶奶”。 闻奶奶瞧手机屏幕里,模样乖乖巧巧的孙子,心疼又焦急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啊?还是受了委屈?” “没有,奶奶,您跟爷爷先别急,”闻渡换了坐姿,同闻奶奶一般拿近手机,“我老早之前就想去一中了,就是一直犹犹豫豫,前两天才下定决心。你们放心,谁敢欺负你们孙子啊。” 闻渡手握成拳,挥了挥,把闻奶奶逗乐了。 “你喜欢那就去,奶奶支持你。” “爷爷也是,你没挨人欺负就行。” 闻渡同他们又说了会儿话,闻奶奶说要跟闻母讲话,他即刻把手机递给闻母。 “妈。” “小晴,工作辛苦了。今早隔壁家的小姑娘说在手机上刷到你了,拿给我看,怎么瘦了那么多?” “妈,那是工作要求,现在工作结束了,会慢慢养回来的,您和爸别担心。” …… 短暂的家庭会议结束,但闻渡还不能离开。 “你跟小眠怎么回事?” 闻母不糊涂,后面回想起他们爷俩前后的打岔,品到了一丝不寻常。 闻渡说出在心中打过无数次的草稿,“妈,爸,能不把我要转学的事跟考f大的事说出去吗?万一我的成绩进不了一中,考不上f大被笑话怎么办?” 这一点闻母倒是没想过,蹙起秀眉道:“小眠会笑话你吗?” “……” 闻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温寄眠会笑话他吗? 不知道。 良久,他才语气不确定地说了句:“可能吧。” 闻父说:“可是你不说,等你转学的那天,他也会知道。” “我过些天想通了再跟他讲。” 闻渡想结束这话题,温寄眠的确早晚都会知道,但那时候程也会在他身边,他不会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愤怒上。 而他届时则终于得以喘一口气,撇下这些不愉快的。 回到房间,闻渡背靠在门上,整个人像是脱了水,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支撑。他阖上眼眸,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零零碎碎,抓不住分毫,最后更像是什么也没想过。 他不在意那些零散飘过的心绪。 闻父闻母答应了他,不会说出去。 温寄眠不会知道。 啪嗒一声后,灯光乍亮,黑暗遁匿。 系统在能熟练掌握飞行技术之后,不再喜欢站在闻渡肩上。它摁亮灯,飞至闻渡眼前,云朵似的翅膀抖动,“看,我的新手套。” 仍然是白手套,只不过背面多了颗大星星。 “真好看。” 闻渡夸道。 “是吧是吧!” 系统的翅膀抖得更欢了。 “系统,”闻渡清理桌面,手在摸上草稿本时,保持了两三秒的安静,旋即他一一叠放整齐、归置,“温寄眠他有点不对劲。” “哪不对劲了?” 系统瞅了闻渡一眼,又把目光放在星星上。 “他很多地方都不对劲。” “他可能……”闻渡犹豫着说出那不太可能会出现在温寄眠身上的词,“在哄我。” 系统不解,“这不好吗?” 闻渡摇头,白纸上密密麻麻且不属于他的字迹令他头痛,“不好,也不习惯。” 系统一只手拨弄另一只手上的星星,“说不好他喜欢你呢。” “你在说恐怖故事?” 闻渡道。 “……” “才不是!” “今天他给我讲题,我好像突然有点耳鸣,之前也有过两次这样的情况。你说,有没有可能,16岁的闻渡在排斥我?” 这是闻渡的突发奇想,十六岁的闻渡不喜欢25岁的闻渡自以为是地改变他的人生,也不能接受一个不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他忘记,而且还果断决绝把他撇下了的人。 “没可能!你要相信我的能力!”系统猛地挺起胸膛,为自己凝聚底气:“那都是重生的后遗症,我已经向上报了,你放心,过段日子就没事了。” “好。” “咕嘟咕嘟——” 下午做题的时候,温寄眠关上了他的静音。 “咕嘟咕嘟——” 闻渡拿起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嘴角挂着浅淡至难以注意到的笑,如释重负般道:“就一直这样吧。” 系统飞过去,探头看。 【明天我有点事。】 【你先做题,不会再问我。】 【好。】 闻渡回完消息,重新打开手机静音,开始整理错题。 而温寄眠双眸微微失神,解释的理由填满了字框,也还没有停止的意思,但他却在收到对方的回复时,手指僵在半空,缓过神后点了删除键。 一键到底。 傍晚带回来的好心情仿佛也随着字框里快速消失的文字而消散殆尽。 “眠眠,这是什么?”程也捧起床头柜上,包装精美,星空似的礼盒,他状似惊喜:“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温寄眠闻声瞳孔放大,继而一个箭步过去,夺走礼盒。他高出程也半个头,居高临下看对方,神色不虞,眉眼上露出几分寒意:“别私自碰我的东西,不礼貌,不是吗?程大少爷。” 他好似咬着恨,“我说,程大少爷。下次想约我出去玩私下给我发消息,行吗?少打扰我爷爷。” 程也低头看手臂上被礼盒刮出的红痕,“你下午把我拉黑了。” “那就是拒绝的意思,你要说的所有事情我都拒绝,明白吗?程大少爷。” “别这样喊我。” 程也小声抗拒道。 温寄眠抱着礼盒远离程也,“程也,你是有什么奇怪癖好吗?我越讨厌你,越烦你,越对你恶语相向,你偏偏越喜欢蹭过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对不起。” 温寄眠受够了他,冷笑一声道:“对不起?你从来都只是嘴上说说,下次你会改吗?你不会,你永远都只在乎自己痛不痛快。” —— 闻渡背包踏入书店,他经过的时候,特地往柜台方向看过去,今天不是谢向烛。 中年大叔碰巧迎上他的视线,微笑问:“您好,您是有什么事吗?” “我去自习室。” 闻渡淡定敛回视线,指了指楼上。 “好的,本店免费提供饮水,二楼有相应的提示贴,如果您找不到可以问工作人员,或者您如果不嫌麻烦,可以下楼问我。” “好,谢谢。”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自习室里人很多,闻渡环视一圈,没找到处在角落里的位置,于是随便找了张空位坐下。 他从包里取出英语试卷与耳机,拿手机扫上面的听力二维码,埋头写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他对着答案进行批改,最后的结果没有想象中那么惨不忍睹,他心情愉悦地将几道错处配合解析看了看。 果然,搭配答案解析回过头看总是会油然而生自己是笨蛋,这么简单都能做错的感觉。 接下来的时间,闻渡打算做数学题,至于除去这两门以外的学科,目前还不在闻渡现阶段的安排里。 身侧的椅子被人拉开,闻渡无意识抬头看,发现来人是谢向烛! 后者礼貌性地朝他点了下头。 学神级别的人物,闻渡回以点头的同时,还附上带有崇高敬意的眼神。 混个脸熟,指不定以后他哪天想考博了,对方还能当他的博导呢。 只不过,他就这么随便想想。 闻渡清楚自己不是能专心搞学术的那卦,他还是专注实务吧。 他只是敬佩,这位常年挂在荣誉墙上的学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无言 谢向烛一路赶来,加上穿的厚,热气熏雾了镜片,因而在他入座后,他先是把镜片擦干净,再取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刷题。 少间,试卷翻至背面,奋笔疾书的学神忽然顿住了笔尖。他侧身翻挂在椅上的包,皱了眉头。 闻渡埋头苦算,一沓便利贴推向他的手臂,小力道地戳他,他低头看。 【打扰一下,你有多余的笔吗?】 从第五个字开始,笔墨断断续续,至最后一个字时,黑墨断,只余苍劲有力融入纸面而形成的字形。 闻渡自打上次没能从包里翻出笔后,备了不少笔放进包里,主打一个有安全感。他即刻拿出两支递给身旁的谢向烛。 谢向烛只取走一支,无声做了口型:“谢谢”。 闻渡点头,转身又投入尚未结束的计算里。 夜色悄无声息降临,自习室里的人走了部分又来了一些,大致瞧过去座位仍是满满当当,闻渡揉了揉因使用过度而酸涩的眼,拿出手机看时间。 八点二十五。 此外,他指尖下滑点击折叠起来的信息。 他率先回了父母的消息,然后才回的温寄眠。 对方发来二十几条消息,其中过半数是照片,图片里的拍摄地点就在当地,他都熟悉。将对方发的文字消息看完,他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回,索性摁灭手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谢向烛见状正要扣上笔帽,把笔归还给他,他摆手,站起来拎着椅子推入桌下,背包离开了。 闻渡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他提早一站下车,折身迈进附近的小吃街,随便找了处摊位坐下对着菜单点东西,填饱肚子后他才慢悠悠走回家。 闻父闻母在客厅看电视剧,闻渡回到家跟他们俩说了会儿话后,进入自己的卧房。 闻渡洗漱完,头发还湿哒哒的。他摸出手机,盯了半天的聊天框,到头来只打出一个“嗯”。 对方也许恰巧捧着手机在玩,下一秒一个视频通话弹框跳了出来,闻渡眼也没眨,果断按下拒绝,然后敲了三个字。 【不方便。】 对方回他:【明天见。】 【嗯,明天见。】 回完消息,闻渡转身进入盥洗室吹头发。 十一点,闻渡躺在床上酝酿睡意,他想起了一件事。 他睁开眼,踩着拖鞋,往床头柜最底下的一格里取出一袋已然消耗了大半的猫粮。他把半袋全都放进背包里。 狸花猫,是哪一只啊? 临睡前,他脑海里窜过不少猫猫的模样,在学校里见过的,在同学家见过的,在大街小巷里见过的…… 午休时间,闻渡来至食堂后,他的视线游移,可视范围之内并没有狸花猫的影子。 寻找无果,他坐在长椅上,打算等它主动出现。 “喵~” “喵喵~” 小猫从破烂自行车后面跃出,是一只狸花猫。但闻渡不确认那是否是他在学校喂养的那一只,因而他未有动作,只是将目光锁在它身上。 见狸花猫骤然停住,闻渡呼吸也一凝,他一瞬不瞬,在狸花猫径自向他而来那一刻,他眨了下眼,并呼出一口气。 狸花猫动作娴熟地跃上长椅,又跳在他的大腿上,喵喵叫得欢,往他腹部拱。 闻渡挠它下巴,目光垂落,含着几分笑意:“抱歉啊,是不是饿了?” 狸花猫舒服地眯了眯眼。 闻渡在来之前,找专门负责喂养学校小猫的食堂阿姨借来了猫碗,他把猫粮倒了进去。 温寄眠匆匆赶来,默默注视眼前这一幕,如同曾经,却比不得曾经。 他在教室里苦苦等候闻渡的消息,结果不仅没等来,发过去的消息还石沉大海。他只好跑下楼找闻渡,结果闻渡不在教室,那一瞬间,他心中对闻渡的去向是有答案的。 他的心仿佛被割成两半,一半愤怒,一半难过。愤怒与难过就这么僵持了一路,却在此刻融合在一起,发酵成为另一种无法言明的苦涩。 他们明明约好一起来的,结果闻渡这家伙自己来了,消息也不回…… 为什么最近他总是这样? 温寄眠想不通,他缓步过去,“闻渡。” “……?” 闻渡转过头望他。 温寄眠走近,垂眸,固执一般地对上闻渡的目光,“不是约好了要一起过来吗?” 闻渡露出讶异的神色,“抱歉,我忘了。” 闻渡是真忘了。 他忘了和温寄眠的约定,只记得那只狸花猫。 “闻渡!” 那些混杂的情绪像是终于爆发出来了,温寄眠的手按在闻渡身后的椅背上,他难以自抑地低吼诘问:“你这样还要多久?你告诉我,你还要对我保持这副模样多久?十天?半个月?还是……” 他的嗓音颤了颤,仿佛那是什么可怖的数字,“一年?两年?三年?还是一辈子都这样?” 狸花猫被他吓了一大跳,留下尖锐一声猫叫,蹿进一旁的杂物堆里,不见踪影。 闻渡闻声偏头,却被温寄眠掰了回去,“你说,你要多久?” 他魔怔般想要一个答案。 “……” 闻渡适应不了这样的温寄眠,他别扭地想脱离对方的桎梏,却被一股力道摁了回去,那双黢黑漂亮的眼睛里像是有湖泊上晃动的浮光,那么难过那么委屈,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摄入那份情绪的漩涡里。 他心知继续反抗只会给他招来更大的麻烦,于是妥协了,不再反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温寄眠的语气宛若把这句话在在唇齿间嚼碎的四五道,他强势捧起闻渡的脸,眼睛近距离相对。 “!” 瞧见对方的瞳孔放大,里面还映着自己,温寄眠好似得了什么乐趣,可他笑不出来,“就这样一直看着我,行不行?” 行不行? 气氛沉重,允诺或是欺骗都说不出口。 闻渡恢复镇定,掰开他的手,模样油盐不进又死气沉沉,“温寄眠,别这样。” 话落,闻渡松开手的那一瞬,温寄眠的双手失去了依靠,重重落下。 他不可置信,闻渡给出的答案。 “那边的两位同学!大中午不睡觉,在那做什么?!” “跟我去教导处!” 教导主任刘仁的嗓门仿佛要掀翻食堂。 教导处。 “好啊,现在你们都胆大到不躲小树林,跑到食堂后面谈情说爱了啊。” “你们刚刚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有伤风化!” 刘仁一长串话下来,把自己的脖子和脸都说红了,他猛灌一口茶水,“都是哪个班的?” “295。” “275。” 刘仁突然被呛住,连咳好几声,脸红的跟红辣椒似的,“275?” 他走到温寄眠眼前,恨铁不成钢,“你你你跟他谈恋爱?” 温寄眠说:“没谈。” 他们路上都解释过了,对方愣是没信。 刘仁又看闻渡。 闻渡摇头,“没有。” 刘仁看他们之间隔了四五个他的距离,又试图从他们脸上捕捉到一丁点不寻常,但他失败了。闻渡没什么表情,温寄眠则是脸臭极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别惹我。 看着像是……闹矛盾了啊。 刘仁背过手,身上的蓝色衬衫勒紧,啤酒肚明显,他扬声道:“我会跟你们俩的班主任打招呼,盯紧你们,你俩要是真的最好现在就分了,别影响学习。要是下次再让我抓住,别怪我让你们全校检讨!” “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检讨。听懂了没?” “嗯。” 他们异口同声。 “大点声!” “听懂了。” “懂了。” 刘仁问了他们俩的名字后,大手一挥:“各回各班去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迟来 温寄眠出来没跟闻渡再说一句话,跟头牛似的一个劲儿往前冲,气不带喘地爬回五楼275班。 他回到座位,陆尧在整理各科的试卷,随口低声问一句:“又吵架了?” 说完,他忽地想起他们和好还没两天。 “我才不跟他吵。” 温寄眠趴在桌上,头埋进臂弯里,发出的声音又轻又闷,但能听出他内心的不爽,“睡了。” 陆尧低头看腕表,离午休结束没五分钟了,“……你睡。” 几分钟后,午休结束铃声如约打响,温寄眠没能睡着,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偏头看陆尧,问:“你有没有觉得闻渡最近有点奇怪?” “不知道。” 陆尧摇了摇头。 他能和闻渡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并且他对闻渡的了解要么来自于温寄眠,要么是陆淮。 他思索了会儿,确定自己没在陆淮嘴里听到过相似的话。 温寄眠头转了回去,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心情糟糕透顶。 陆尧盲猜是后者。 他从抽屉里找出下一节课要使用的物理书,瞥见那已经在温寄眠桌脚摆了一上午的礼物,发问:“礼物你还没送给他呢?” 谈起这件事,温寄眠的心情比各种秾丽颜料打翻后混合形成的色彩还要糟糕,“没想好怎么送。” 新年礼物哪天送,都没有当天送有意义。 陆尧听言则是一脸震惊,张大了嘴久久无言。待他消化完,神情怪异地开口:“你居然还会纠结这种事?” “……” 温寄眠不想说话。 其实他昨晚到闻渡家楼下了,他还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可闻渡拒绝了。 他就盯着那扇透着光亮的窗,鬼使神差的,没坚持当天送出去。 物理课代从走廊外进来,抱着一沓作业本,他放在讲台上,朝温寄眠喊道:“温寄眠,赵老师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 柳老师接到教导处的电话后,掐着时间去教室把闻渡喊了过来,念及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而且待会儿赵老师也要把另一位学生叫过来,于是他在自己的办公位上拿出提早打印出的纸张后,领着闻渡去办公室旁边的外廊上。 午休结束后,在下午第一节上课前,有十分钟的醒神时间,学生在外欣赏绿植,或是去厕所洗把脸都可。 因而这条串通高一至高三的外廊彼时也会有学生站着向外眺望,认出柳老师的学生纷纷止了步,干脆和不认识的同学挤在一块儿放松心神。 柳老师当了很多年的老师,但他是头一次当班主任,高一的时候295班也有过几个谈恋爱被他抓包或是被教导处抓到的。他从接到电话,到思量如何处理,其中过程也不算陌生。 他每次对学生的开场白大都一样,“刘老师刚刚给我打电话了,你谈恋爱了?” 闻渡如实答:“没有。” “老师信你。” 柳老师微微笑,卷起手中的纸,上面的黑字内容被卷进内部,“蒋老师和其他学科老师最近都夸你上课认真,我也看在眼里,你别太绷着自己,给自己太大压力,劳逸结合起来,有时间多跟陆淮、陈扬那两个皮猴子打打球,或者自己多在教室外走动两下。” 闻渡颌首低眉,应道:“好的,老师。” “回教室吧。” 柳老师拍了他的肩,只觉得学生有了心事,性子比以往沉闷了许多,曾经作为皮猴子一员的影子在他身上是半分都看不见。 柳老师心想,或许是忽然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现在开了窍,转而一头扎进书海里。 他心里既喜又忧,作为班主任,他最好长时间多观察、留意,时不时劝导学生一番,免得学生给自己太多压力,哪天稍不留意就被压力压垮了。 闻渡转身进入楼道里,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段误会算告了一段落吧,只要下次别再发生类似的误会…… “……” 闻渡脚尚未迈下楼梯,同在楼上,拐个弯正要下来的温寄眠碰上,两道视线短促交接,闻渡如同无事发生,抬脚走下楼。 他的思绪很乱。 一边清晰地明白自己不应该继续做出与十六岁举止差别过大的行为,进而影响到别人的人生轨迹,一边他学不来别人的口中的自己。 如果温寄眠一直晾着他不管就好了,就像最开始的那几天,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闻渡每下一层阶梯,就在心里数步数,回到教室,上课铃声响起,他惊觉掌心黏腻,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无法设想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温寄眠追上来问责又是另一副怎样的光景,不凑巧可能还会被柳老师撞上,届时他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不过,幸好没有。 他坐下,抽出一张纸巾擦掌心。 “闻渡,老柳找你什么事啊?” 陆淮拿笔戳他后背。 前桌姚佳敏也偷偷竖起耳朵听。 闻渡避重就轻,捡着话回:“学习上的事,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陆淮连连点头,“嗯,的确是老柳会念叨的话。” “嘘,老师来了。” 闻渡提醒他。 这节课是柳老师的历史课,闻渡选了历史,其余两科则是政治、地理。 当初选科稀里糊涂的,他都忘了是为什么选的这几科,但他还是学了四年,高中三年+复读一年。然后到了大学全忘了,就政治,因为开设的有《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等课程,挑挑练练后加强了部分记忆,他还记得一点。 而现在,他只能说耳熟。 这些天捡起来它们的困难程度不亚于数学题,毕竟,谁喜欢背诵啊!以前准备法考、考研,光是背诵、记忆就让他头昏脑胀,有种大脑被支配的痛苦。 到头来,苦尽甘来的尽头,还是苦。 他面无表情翻开历史书,找不着人诉苦,而昨天系统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到现在也没再出现。 “诶,闻渡。” 陆淮伸腿踹了下他的椅子,小声喊他。 闻渡后靠,偏头用余光看他。 “下面。” “这边。” 闻渡低头寻找,见陆淮的手从两桌间的缝隙穿过,他抖了抖自己的黑色背包,小声道:“包里有东西。” 闻渡双眸直直盯住柳老师,他保持身姿端正,手往下探拿过包。讲台上的柳老师翻开书,报页数,旋即转身在白板上写下本章的标题。 他一脸犹疑,手伸进包里,抓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还是椰奶味的。 嗯,是他爱的口味。 闻渡五指松开,合上拉链,包被他塞进隔壁的抽屉里。 …… 下了课,闻渡准备找陆淮好好问一下怎么忽然送他糖,还送那么多,可陆淮下课一向坐不住,就十分钟休息时间,人都不知道溜哪去了。 姚佳敏握笔敲他的桌面,“让我看看,陆淮送了你什么好吃的?” 闻渡抓出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分她,“你怎么知道是送吃的?” 姚佳敏只拿走两颗,她边剥开,边说:“早上陆淮送了我一大袋零食,我说要给你一半,他说你不爱吃这些。然后大中午拿着包跑到校门口,‘鬼鬼祟祟’地回来了,我动动脑子一猜就知道了。” “原来你喜欢这种糖啊。” 她扯开糖衣,晃了晃。 “嗯,只喜欢椰奶味的。” 闻渡也剥开一颗,甜味在舌尖弥漫。 “闻渡,”姚佳敏手肘撑在他的桌面上,掌心支着脸颊,另一只空闲的手指向置于墙边的盒子,“那个,你是要送谁啊?” 包装细致,一看就是要送人的。 闻渡目光下落,他嘴里吐出两个字:“朋友。” 他计划好了,放学再送。 至于现在闹了不愉快后,是否还能送得出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如果送不出去,他就拿回去。 反正从开始他就不准备送。 川和准点放学,一大股人流散尽后,个别学生稀稀疏疏离开。 温寄眠嫌挤,往往都是要在教室呆个十来分钟才离开。陆淮放学后第一时间不是回家,而是要么在校打篮球,要么跑同学家玩,因此陆尧也跟温寄眠一道回。 他们两家距离近。 闻渡爬上五楼,准确无误找进275班,温寄眠趴在桌上,没动,可能是睡着了。他拎起礼物轻轻放在温寄眠桌脚。 他瞧见了另一个礼物,然而他此行的目的只在于送出去,并不在意能否收到温寄眠的礼物。他放下后,回身离开。 陆尧在写作业,察觉到动静,抬头见是闻渡,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发觉闻渡要走,他脑海中天人交战,犹豫要不要喊醒温寄眠。登时,他身旁的桌子骤然被撞歪了,抽屉里的书滚出了几本。 温寄眠蹿了出去,追上闻渡,拽住他背包的肩带,“跟我来。” “……” 他的行为同他命令般的语气无二,闻渡被他强势往外拽着走。 陆尧见此瞠目结舌,他是不是应该出去劝架? 他们站在五楼走廊的尽头,谁也没开口说话。 温寄眠最先憋不住,“昨天是元旦。” 他话说一半,又不说了,闻渡哪猜得到他的心思,只好说一句:“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 温寄眠心底的无力感愈盛。 “昨天玩得开心吗?” 闻渡问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道歉 “你是在怪我?!” 温寄眠的声音忽而拔尖,胸膛起伏剧烈。 他是心虚的,是他说要闻渡在新年当天送他礼物,结果他有事没去闻家给闻渡讲题,后来去的时间又太晚。 他当时在闻家小区楼下在想什么呢? 是闻渡没联系他,那一整天都没有联系过他。 就好像这份礼物是他讨来的,而不是闻渡主动想送他一样,可是那上面标出的分明是他的鞋码。 而且明明在他追问后,闻渡也承认了是给他的新年礼物。 “没有,”闻渡还是更习惯他跳脚的模样,因为更熟悉一些,“是朋友间的问候。” 他品味般重复道:“朋友?” 闻渡现在对哪个朋友,不比对他好?就连对待同学都比他亲近,和颜悦色。 温寄眠自嘲道:“我在你眼里还算朋友?” 闻渡不答反问:“温寄眠,我们算朋友吗?” 温寄眠:“……” 对方轻飘飘地把问题抛回来给他。 他抿唇,不回答。 闻渡不会强迫温寄眠非要说出一个答案,有些时候,问题在脱出口后,他自己心里就会有答案,即便对方回答或是沉默都难以影响到他心中的结论,“抱歉,约定了一起喂猫,忘记了,是我不好。原谅我吧。” 他一板一眼地道歉,温寄眠脑海里想的却是闻渡这家伙才不会这样道歉,只会勾着他的肩膀,拖拽他往校外走,笑着一边道歉一边哄他把刚才的不快忘记掉。 破碎的镜面总是拼不原,温寄眠知道闻渡是哪天开始翻然变化,但他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那场没有完全赴约的电影?还是别的? 他撬不开闻渡的嘴。 “你是被夺舍了吗?” 温寄眠眼眸认真,似乎很是笃定这个观点。 “……没有。” 这么玄学的东西联系在他身上,闻渡自己都有些许震悚,但被系统绑定重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挺玄学的。 “昨天你没跟我发节日快乐的消息,昨天是新年,我们应该在新年当天互换礼物。” 温寄眠有些懊悔昨晚没坚持再拨个电话,或是和上次一样装惨卖可怜发消息强迫闻渡下楼理他。 闻渡说:“今天也是新年。” “……” 温寄眠怔怔看他好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闻渡,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 闻渡摇头,似无奈,“我改不了了。” 是改不了,还是不想改?又或者只是借口? 温寄眠的思绪不可自抑地飘了,三种情况无一例外都指向闻渡不再看重他这一结果。转瞬之间,这些想法被他通通抹除,他凶巴巴地瞪闻渡:“是我的问题吗?你说出来,我改。” 如果陆尧在这,肯定会比知道小少爷踟蹰迟迟不送出礼物更惊诧。温寄眠的脾气不知道让多少想巴结温家的同龄人视为畏途,而现在他本人说要改,虽然外表凶凶的,但世界终于要毁灭了吗? 闻渡摇头,“不用改,你这样就很好。” 温寄眠发觉现在跟闻渡说话是真的费劲,一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二是憋屈! 不用他改,意思就是是他的问题! “跟我去教室。” 温寄眠直接拉闻渡手腕,脸色阴沉沉的。 “礼物,给你。” 他直接塞到闻渡手里,然后拎起闻渡送的新年礼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又生气了。 闻渡目送他的背影。 陆尧急急忙忙收拾东西,朝外大喊:“温寄眠,你等等我!” 他在经过闻渡身边时,说了句:“再见。” 闻渡微微颔首,“再见。” 转而陆尧匆忙地拐进楼梯口。 他半走半跑,终于追上了。他观察温寄眠的脸色,“你们又吵架了?!” 陆尧可纳闷了,这不还没和好吗?又吵架?怎么一天天的都在吵架?闲得慌? “信了你的邪,压根没哄住!” 温寄眠此时此刻连带着看陆尧都嫌烦。 “你还真去哄了?” 陆尧原地驻步,内心震撼无比。半响,他恢复如常,追赶至温寄眠身旁,“你才哄了多久?你耐心一点啊,以前闻渡不知道哄你多少次了。” 托了闻渡的福,自打哄温寄眠的任务落在闻渡身上后,他的担子可轻松了不少,但现在一朝回到解放前。 如今,他是最希望两人关系恢复如初的人。 和他那弟弟截然相反。 “怎么哄?你们说他心软,实际上他的心比金刚石都硬!他还对我爱搭不理!我才不哄他了!” 火气直直冲入温寄眠的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又昏又痛。 他恨不得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捣毁令他如此心情不畅的根源! 温寄眠跨过校门,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发现依旧调节不了,他扭头向陆尧说:“去拳击馆!” * 现在是五点二十。 校门六点禁止出入。 时间充裕,闻渡回到食堂后门,他下午断断续续来过几趟,可因为课间休息时间有限,他没等来狸花猫。 但现在放学了,他能等个二十来分钟。 狸花猫中午受到了惊吓,也许这二十多分钟它也不愿意出现,他明天可以再来。 闻渡在心里计划着,长椅下探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爪子扒拉他的裤腿,“喵~” 今天的风格外温和,轻拂过脸,罕见地去了寒气。闻渡举起它,与它平视。笑意在他眼里荡漾:“原来你在这啊。” “喵~” 闻渡一手抱小猫入怀里,另一只手抚顺它的毛发,“别怕,他不是对你发火。” 狸花猫喵喵直叫,仿佛在诉说那个人类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闻渡低声细语安抚它。 后来近半小时,闻渡对狸花猫说了很多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也全告诉了猫猫,这仿佛一个泄洪口,开了闸便止不住地往外倾倒。 倏然,闻渡的神情滞住,他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眉眼带着歉意:“对不起啊,那么久没见面,一见面就给你带来那么多负面情绪。” “人类的情绪猫猫不需要懂,”他轻触碰狸花猫圆溜溜的脑袋,“小小的脑袋,不要装太多的烦恼。” 闻渡抬起手机看时间。 “好了,我得走了。” “明天再来看你。” 他躬身松开它,小猫回头看他喵一声后,溜没影了。 闻渡拾起礼物,缓步往校门口走。 他和陆淮他们约了烧烤,在放学前和闻父闻母打电话说不用做他的晚饭。 他在马路旁点打开手机,根据陆淮发来的位置坐标,打了车过去。 烧烤摊的位置不容易找,陆淮发信息说到了地方来接他,闻渡拒绝了。上一辈子他可没少跟陆淮在这聚,记忆里26岁的陆淮除了对学校食堂的蜜汁鸡翅念念不忘外,就只剩这家烧烤摊了。 “闻渡,这里!” 陆淮见他到了,站起来,疯狂招手。 他对烧烤摊老板喊道:“老板!再来一罐可乐,不要冰的。” 陈扬,和隔壁班的班长江文也在。他们俩都是闻渡熟悉的人。 陆淮旁边的空位是留给闻渡的,闻渡刚坐下,陈扬就把菜单递给他,“来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闻渡从上至下扫了一遍,上面的菜品他们至少勾选了三分之一,他没什么要加的了,“就这些吧。” “好嘞。” 陈扬挥手,喊老板。 老板拿走记菜单,看过一眼后,跟他们讲:“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他们仨一股脑儿地说“吃得完”。 来这吃烧烤的人多,老板见后面有人站着在等,还向隔壁借了两张桌和几把椅子,至于其他没位置的,只能等人吃完再腾出空位了。 陆淮庆幸他们来得早。 烧烤陆陆续续摆满了四方桌。 无论什么时候,和朋友聚在一起都是能让人无比快乐的事。 “老板不向未成年人售酒,咱们喝可乐也是差不多的,”江文举起可乐,“碰一个!” “碰一个!” 陆淮应得最积极。 陈扬也应和,他们纷纷看向保持安静的闻渡。闻渡在半空中的动作忽地一顿,迟疑道:“碰一个?” 他们仨互相看看,笑了起来,齐齐举着可乐主动碰闻渡手中的可乐,“碰一个!” 闻渡被他们的笑声感染,情不自禁地牵起唇角,灌了一口可乐。 周围在吃烧烤或是在等候的人被他们这边的声响吸引,一时间,投来了大量的视线。 欢乐散尽,他们个个都吃撑了,陆淮摸了摸鼓鼓的肚皮,佯装平静,冬季校服拉链拉登顶,他感觉到胃里有股气撑着,怪不好受的。 他说:“好了好了,各回各家吧。” 江文一看时间,嗖地站了起来,“遭了,我妈让我七点半回家,现在七点三十八了!完蛋了完蛋了!” 跑出去几步的江文回过头,“我先走了!钱晚点发你们!” 闻渡付了款,陆淮和陈扬跟他摊了钱,他与他们回家不顺路,因此在烧烤摊这就告了别。 他弯身拿自己的东西,右手感受到的重量感骤然拨动他脑海里的某根弦,气泡水进入胃里游荡的那一点气,似乎涌进脑子里,大脑慢半拍地转动、运作。 不是腕表吗? 可腕表不可能用那么大一个盒子装。 拳击馆里。 “心情好点了没?” 陆尧陪他打了一个多小时,浑身汗津津的,难受。 “没。” 那股火气是发泄了出去。但心却很闷很闷,就像是被按进水里,挣扎出水面,又按了回去,呼吸困难。 温寄眠躺在拳击台上,身体的汗湿程度比陆尧好不到哪去,灯光坠进他的双眸里,刺眼。 他闭眸呢喃:“明明是他先说,新年当天是不一样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和解 闻渡脸色凝重,抵达家后,直接冲入卧房,解开礼物盒,手指急促略显慌乱,外面的精美手提袋因他的动作意外豁了一小口。 他掀开礼物盒,下一秒,瞳孔霍然震荡。 为什么会是鞋?! 他的心跳以不可控的频率在加快。 不对! 闻渡借窗外投进的薄光看清盒里的礼物,他沉默,他再三确认,终于在手覆在鞋面上时,身影疲倦落坐于床尾。 他大口呼吸,仿佛要将心脏中流窜难捉的难过一并呼出,可结果却是心脏越来越紧,被狠狠捏紧。 温寄眠送他的,跟他送的是同款鞋。 可是,记忆里温寄眠送的分明是腕表啊。 闻渡垂首仔细搜寻记忆,笃定他收到的新年礼物的的确确是腕表。 是前天从他这儿看见才买的吗? 想完,他又否决掉。 不,这双鞋全球限量,早在半个月前官方就停止销售了。 良久,他捉住回忆中被他忽视的另一点。 这双鞋上辈子程也有在穿,而且他曾不下十次在说是温寄眠送他的。 闻渡捏起手机,黑暗冰冷的屏幕映不清他的五官,他放下,又在一分钟后抬起,在微信联系人一栏里寻找到温寄眠并摁下语音通话。 第一遍温寄眠没接。 他又拨过去。 对方仍是没接。 闻渡的指腹滑过鞋面,眼底流过一丝情绪,稍纵即逝,叫人难以辨清,他又拨了出去第三次。 他知道,这一次温寄眠会接的。 仿佛在印证他心底的想法,对方几乎在收到来电的瞬间就接通了,“干嘛?” 对方语气不快,显然心里对他的怒气未消。 “温寄眠,”闻渡的手指不自觉抠在盒角,他问:“为什么送我鞋?” “你能送我鞋,我怎么就不能送你鞋了?” 由于不开心,温寄眠的语气称不上好。 “我不是那意思。” 闻渡不能直接问对方难道不应该是送程也这种问题,他换了表述语句:“我们送的是同款,巧合吗?” “是啊,心有灵犀。” 温寄眠皮了一下。 闻渡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不计后果的冲动,在互相静默无言十几秒后,他道:“晚安。” “等等!” 手机另一头的声音变大,倘若近在耳畔。 “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问这种事?” 闻渡回:“嗯。” 他问了,但没得到答案。 “哦,那你听清楚了。” “大概半个月前吧,我拿你手机打游戏,不小心点进你后台运行的某一软件里看见的。我以为你喜欢,想要,刚好又快到新年了,我就想着你自己买一双穿,我再送你一双收藏。谁知道你是送我的。” 温寄眠有些得意,但很快被怒火的火舌掠过,变为最初的腔调,“你别想着删我的指纹!” 闻渡被他呵止住,冰冷的光照清他脸上在被抓包后的无措神情,他在“取消”与“确定”之间,迟疑地点了取消。 那边的温寄眠在闻渡的缄口不言中发觉到不对劲,他即刻发问:“你是不是在删我的指纹?!” “闻渡!!!” 他大喊一声,震得闻渡拿远了手机,避免耳朵被二次伤害,“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 温寄眠哼哼两声,似乎满意了,“我们现在是在吵架?冷战?” 他不太确定用哪个词比较合适,因为他们现在貌似是他单方面吵架跟冷战,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要是让我回过头发现你身边又多了谁谁谁,你死定了,闻渡!” 最好的朋友吗? 可是,温寄眠连出国都没告诉他。 闻渡嘴上应:“好。” 那边默了下。 “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温寄眠现在,只经过短短三天就已经被闻渡气到明明心里快要炸了,但缓过来后又能做到平静地发火,总的来说,是很奇妙的“感觉”。 手机被置于桌面,闻渡边脱下背包,边问:“说什么?” “说什么都可以。” 温寄眠在床上滚了一圈,被褥圈紧他。 闻渡取出作业,并坐下,“我们还在吵架,还在冷战。” “闻渡!你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不是。” “屁的不是!”温寄眠侧卧,手机丢在枕头边,“说吧,你心里那些对我乱七八糟的看法!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生气!” 最后那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伴有几道手握成拳捶在柔软被褥上的沉闷声响。 “没有。” 闻渡对温寄眠没有什么看法,就算是有过,那都是好几年前了,早早就跟记忆一同逝去了。 温寄眠开始提出无理要求,“你给我讲睡前故事。” “不会。” 闻渡话音刚落,一则信息弹了出来。 “发你了,你念吧。” “……” 闻渡无奈放下笔,点开图,看清后唇瓣几经蠕动,始终没有声音从喉咙里跑出来。 温寄眠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他的笑声仿佛极近,“念啊!你怎么不念啊?” 闻渡说不出话,许是卡住了喉咙。 温寄眠又说:“你不念,那我念给你听。” “温寄眠,新年快乐!想跟你说的话有很多,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太矫情了。我们又一起过了一个元旦,希望下一次,下下次,以后的元旦,以后的新年我们都还在。” 温寄眠举着那张小卡,一字一句地念,欢快的语调压灭了所有名为怒的火苗,“你最好的朋友,闻渡留。” 闻渡25岁的字迹与16岁的并未有太多变化,他认得出来。 闻渡摆在桌面的左手,五指止不住地蜷缩,另一只手也扣紧了手机的边缘。 他完全没想起自己夹了小卡进去,他换掉了原来的鞋盒,找出早之前买回家的礼盒与礼袋,这一过程都经过他的手,16岁的闻渡是把卡夹在了哪?他竟然没有第一眼发现。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听清楚我的话没?” 闻渡回神,“嗯?” 按照以往,闻渡这份态度温寄眠又要不开心了,但他现在心里乐开了花,顾不上这点细枝末节。他把小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重复一遍:“我说,我答应某人暗戳戳的求和了,他就别变成小哑巴了吧。” 陆尧说,闻渡可能到了拉不下脸面道歉的年纪,他比他年长一岁,就让让他算了。 小卡上的笔迹,温寄眠越看越开心。 “……” 闻小哑巴不吭声。 “你不困吗?” 闻渡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 “不困,去了拳击馆打拳,怎么说呢?”温寄眠顿住,想到合适的词后才继续说:“现在有点兴奋,睡不着。” “明天要上课。” 闻渡继续做题。 “但是我睡不着,”温寄眠话锋一转,“而且这也有你的责任!” 话脱口而出,温寄眠愈发觉得有道理,“你下午气我,晚上又哄我开心,心情大起大落,睡不着很正常,对吧?” 闻渡一语道破他心底的盘算:“……你想怎么办?” 温寄眠学闻渡的话术:“没想怎么办。” “……” “我挂了。” “闻渡!” 温寄眠加快语速:“你做你的事,咱们就这样打电话,不然我睡不着。” 闻渡没理清两者间的关系,他们俩打不打电话,有了困意温寄眠也能睡着,反而可能他们打电话聊天,对方才可能睡不着。 但为了不必要的麻烦…… “随你。” 闻渡紧捏笔杆子,又松开:“我洗澡去了。” “哦。” * 闻渡在盥洗室内吹完头发,走出来,视线下垂,还没挂断。 他轻轻唤了一声:“温寄眠?” 对面安静。 闻渡弯身正要挂断。 手机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 那头的嗓音裹着浓浓的困意,“闻渡。” “下一次元旦,我们一起过吧。” “……” “闻渡?” “好。” 闻渡心想,下一次而已,谁知道呢。 温寄眠心满意足了,“晚安。” “晚安。” 对方挂了。 挂断后,手机上显示的是他和温寄眠的聊天页面。 最后一张图,温寄眠拍的是他手持陶瓷的黄色月亮挂件,很漂亮。 而图片的左下角多了另一只手,ta拿着黄色的星星。 是谁呢? 闻渡放大图片,又退出来,恍若无事发生。 是程也。 他之所以能记清,约莫是他上辈子听多了程也的炫耀,无论是这款限量版的鞋,还是那颗挂件星星,甚至还有更多。 难过的事总是难忘。 人非得这样惩罚或告诫自己。 闻渡摇头,转而抛之脑后,执笔回归题海。 还没到放松的时候呢。 做完题,闻渡又安排了其他科目的学习计划,为了够到进一中的线,其他科目不能落下……对了,他应该加一中学生的微信或者q.q,了解一下历年转学生的成绩要求,还要了解一下最新的上课进度,对方最好同是高二的学生…… 他边写想,边写计划,倏然,他想起了一个人。 谢向烛。 嗯,他改天去书店去蹲对方。 然后加好友。 * 清晨。 “爸,早。” 闻渡拎包从卧房里出来,他揉了揉眼,视线一挪,冷不丁见到客厅里的温寄眠。 “闻渡,早。” 温寄眠脸上洋溢着笑容,朝他招手。 “……早。” 闻渡问出心里的疑问:“你怎么来了?” “等你一起上学啊。” 温寄眠用理所应当的口吻说。 “小眠等你快三十分钟了。” 闻父今天做的是三明治,他端了出来,“小眠,起那么早还没吃早饭吧,过来,和小渡一起吃。” “谢谢伯父。” 在长辈面前,温寄眠总是乖乖巧巧的,少有私下暴躁的一面。 “我起床晚,下次不用等我。” 说完,闻渡咬了口三明治。 温寄眠却道:“没关系,我等你睡醒。” “……” 温寄眠又不知道抽什么风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暗爽? “路上注意安全。” 闻父目送他们迈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闭上,气氛戛然变成你不言,我不语。同某人想象出的“冰释前嫌”,关系如常半点都不沾边。 “……哑巴。” 温寄眠小声吐槽,奈何闻渡就在身旁,怎么着他也不是一个聋子,但他能装听不见。 他盯着不断变化下降的数字,停停进进,到达一楼大家踊跃而出,他们俩在最后。 一月份,冬日未过,早上七点多天色还是昏暗的,乍一看会有些分不清白日与傍晚。 闻渡步伐不徐不疾,温寄眠却三番五次落在后边,显然是闹起了脾气,故意拖着。而这时,闻渡则需要停下来等。一来二去,他们竟然才堪堪过小区大门。 闻渡不见不耐,语气稀疏平常:“要迟到了。” “哦。” 温寄眠拉着一张脸,跨过三四步抵达闻渡身旁,脸臭的很。 与此同时,保安亭里值班的大叔用完早饭,站起来舒展身体,正巧赶上这一幕。大叔是在小区里出了名的跟谁都能唠,这次也不例外:“你们又吵架咯?” “小娃娃俏生生的,怎么忒爱吵架,半夜不回家,守在楼下,没冻感冒,身体好咯。” 大叔腔调奇怪,但意外能让人听懂。 温寄眠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闻渡,内心紧张忐忑,视线在对方的脸上不断逡巡,绷紧了神经。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低声催道:“走吧,要上课了。” 闻渡虽然奇怪温寄眠骤然转变的态度,但还是点了头,不多问。只是不搭理长辈的话,还是不大好的,并且他以为保安大叔指的是看电影那次,面庞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开口解释:“许叔,没吵架。” “没吵架就行,”许叔点了点头,话比簸箕还能漏,“小娃娃跨年不跟长辈一起,在楼下吹了一宿的风哟……” “……” 完了。 全完了。 他!的!形!象! 温寄眠那根将断未断的弦,终于在下一秒崩断了,他几乎能听清脑海里发出的短促铮鸣声。 他撤手想捂脸,又觉得多此一举,还不如找块地缩进缝隙里。 温寄眠低头躲避现实的瞬间,闻渡也下落视线看他,眸光复杂,晦暗不清。 “……” 闻渡向许叔聊了两三句话,旋即拉神魂出窍的温寄眠走出二里地,对方都还未醒神,可能是不愿面对。 温寄眠担心闻渡会得意洋洋地向他寻求一个答案,于是装上一路,内心在想应对方案,但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闻渡不会问。 温寄眠突然发觉装着没意思,特别是没有人配合表演的时候,他语调轻飘,面色不大自然地问:“你不问点什么?” 闻渡不假思索,“不问。” 他们来晚了五秒,绿灯刚刚结束,亮起红色的小人。 温寄眠压住所有情绪浮躁的不平静,语调轻松:“我还以为你知道以后会得意扬扬,问我点什么呢。” 以前的闻渡的确会这样做。他不缺人爱,却在某种时候也期待温寄眠实际上也有一点喜欢他的证明。 约莫是继续喜欢下去的底气? 闻渡回想起那时的感觉,却早没了当初的感触,因而他不会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从回忆里抽身,“你不想说,我不会问。” 闻渡牢牢把控制与温寄眠之间的界限,既将这当做警戒线,又当做他们的友谊终点线。 不越雷池。 “……” 温寄眠只感觉到人为的距离—— 闻渡刻意在他们中间横起一面高墙,遮天蔽日。 他从开始就想不明白,怎么会有闻渡这样的家伙,昨天还在写小卡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还约定以后那么漫长的友谊岁月,然而第二天却是另一副面孔。 温寄眠愈发看不懂闻渡,也愈发不理解闻渡,对方一边和他保持距离,一边和他约定上同一所大学、看椰椰、过元旦…… 一个人怎么会这么矛盾。 但解决问题的路途被堵得死死,闻渡从不正面回答他的质问,只会转移话题,或者就用一双深邃眼眸静静地看他。 直到他忍无可忍地放弃。 “如果说我希望你问呢?” 温寄眠扣住闻渡的手腕。 闻渡感觉到那抹冰凉,他转移话题的能力逐渐增强:“……快绿灯了。” 对面进入十秒倒计时。 “……” 温寄眠见此冷笑了一声后,绿灯亮起的一瞬,拉他大步过马路。 闻渡任由他牵拉。 到达马路对面,温寄眠松开了他,眉心挤成一团,“以后过马路多注意点,别跟上次一样恍神差点被车撞上。” 上……次? 闻渡回忆起来具体是哪天了。 是上周五。 那天温寄眠也在? 他敛眸回忆当时身边的情景,车、人…… “闻渡。” 温寄眠中断他的思绪,口吻霸道似平常,“我跟你不一样,你不想说,我非要问。” “但今天我心情好,暂时放过你。” 那层由闻渡建起的隔阂,他非要踏破。 “……” 闻渡缄默无言,这确实是温寄眠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周围是接连步入校园的同校同学,闻渡正要张嘴说话的前一秒,被温寄眠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 他眉尾一扬,“我知道你会说,校内保持距离,避免又被教导处抓到。” “但是!” 话音陡然急转。 温寄眠揣摩不透闻渡前后矛盾的做法,可他不蠢,他清楚闻渡现在的性子。 “闻渡,如果你敢让我发现身边又多了哪个某某某,你死定了。” “绝对。” 他又强调了昨晚的那句话。 “嗯。” 面对温寄眠的威胁,闻渡却并未多言,他没那么多时间交朋友,而且他有朋友了。 * 闻渡惊险踩点,相较于隔壁班大清早的昏昏欲睡,295班似在闹市区。他放下包,戴上蓝牙,自顾自的听写单词。 二十分钟后,他拿出单词本一一比对,用红笔批正。 上午的五节课,依次是英语、数学、历史、语文、体育课。上周体育老师出差,他们班一周难得两次的体育课没上成,改成自习了。 不知道熬过了几节课,又逢课间,陆淮抬起昏睡沉沉的脸,有气无力地朝前喊:“闻渡,下一节什么课?” 闻渡停止语文背诵,合上课本,“体育。” 陆淮倏地精神了,奋起拍桌:“体育!终于有体育课了!” “走走走!快上课了吧!” 闻渡离开座位,“对,就等你醒了。” 陆淮听言,长臂一抬,勾住闻渡的肩,模样跟小声密谋什么似的,“打篮球吗?咱俩一队,绝对稳赢!” 闻渡没意见,“好。” 陆淮激动到直呼:“好兄弟!” 体育课的流程是,课前做会儿操,跑个两圈,转而就是借体育器材,自由活动。 闻渡精挑细选,往地上拍了拍,择出一个气满的篮球。陆淮则急不可待地拉同班同学一起,陈扬自然在其中,他高高举手,嚷嚷:“我申请和闻渡一队!” 陆淮却瞪他,“想得美,咱们要公平,来,老规矩同心同背。” 陈扬故意唉声叹气。 想得也太美了吧,他都还没跟闻渡一个队过! 陆淮愤愤地想。 闻渡手持篮球,目光所及,陆淮站在他身前,背手跟他比了个掌心。 同心同背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会相撞,无法完全将他们十个人分成两队,第一次,四六。多的那边则需要通过石头剪刀布的办法一决胜负,输的人则去人少的一队。 有时候是赢得人去少的那一队。至于选择究竟赢的还是输的,一般由人少的那队抉择。 这是陆淮一贯的分队方法。 而这次,少的那队选择输的。 可任凭陆淮千想万想,也没料到输的会是闻渡! 陈扬也愣了愣。 最终结果,陆淮与陈扬一队,闻渡一个人去了另一队,总而言之,打得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闻渡无辜地眨了眨眼,他也没想到输的会是自己。 陆淮:“……” “哈哈,”陆淮干笑两声,心里默念公平,紧了紧拳头,“走吧走吧,打球去。” 好巧不巧,275班体育老师这周要出差,于是和他们其他学科的老师调了课。即275班和295班在同一时间同一块地方上课,只不过他们之间还隔了别的年级、别的班,一个在最外面,一个在最里面,而且加上275班散的早,待老师宣布自由活动,温寄眠想过去找人时,只能见到他们一行人往篮球场里走。 陆尧见状,凑到他身旁,适时提议道:“要去篮球场看看吗?” “这里也能看到。” 温寄眠嘴硬道。 只不过会看的不大清晰而已。 影!响!不!大! 陆尧随温寄眠一并找了块阶梯坐下,目光朝向篮球场。 温寄眠倒也没有要求对方必须陪自己干坐着,“你想,就去篮球场看看。或者,跟他们一块儿打。” 他指了指班上的几个同学。 陆尧摇了头,“我的运动细胞不太好” 这拒绝理由……怕不是又跟陆淮吵架了吧。 温寄眠不吭声。 他们是没打篮球的意愿,温寄眠指的那几位班上同学却是在一阵犹豫后径自朝他们走来。 温寄眠虽然经常脸臭、脾气大,但架不住外表的buff加持,男男女女见到他那张脸,便会下意识忽略他的本性,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抛出橄榄枝。 并且橄榄枝很长,会捎带着身边的陆尧一起。 他们其中一人,吞吞吐吐发出邀约:“我、我们人不够,一起、打篮球吗?” “不去。” 温寄眠干脆利落地拒绝,目光定格在篮球场上的穿梭在他人中间的某个身影。 相较于温寄眠的果决,陆尧的委婉反倒显得平易近人,“抱歉,我们不会打篮球。” 即便这理由毫无根据,并且搪塞意思十足。 他们说了句打扰,转而去寻了班上的同学,最后勉勉强强组齐了人。 温寄眠只关注闻渡那一队,再具体就是闻渡本人,半响,他闷闷不乐开口:“闻渡没跟我说,他会打篮球。” 场上,闻渡又一次漂亮投篮,队友激动地抱他。虽然肢体接触不过几秒,温寄眠眼冒火光,好似要把那名队友盯穿一个洞。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感觉到背后的毛骨悚然。 陆尧结合温寄眠跟他说的那些和闻渡相关的事,他算是理清了他们之间乍然多出的那些单方面争吵缘由。无非是,闻渡不往对方身边凑了,还整个人表现的冷冷淡淡。 陆尧不懂其中的复杂,但他擅长收集资料进行分析啊,并且他早早在网上向网友取经,做了笔记,此时终于有了用途,“你知道闷骚吧?他表面镇定,心口不一,说不定心里是在暗爽!” “……”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避嫌 “……?!!” “!!!” 温寄眠一脑门问号,“你是怎么得出这种荒谬的结论?” 陆尧一脸诚恳,回答:“广大经验丰富的网友们。” 那些回复他的帖子目不暇接,他单单是只拎出点赞数属于全贴最高的回复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借鉴价值还是有的。 但……不多。 温寄眠缓缓往后面补充一句。 陆尧辨明温寄眠震惊的神情,他摸了摸下巴,忖度道:“也可能是在欲擒故纵?他发现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做无用功,于是痛定思痛,转变策略,反其道而用之。这个方法貌似还不错……” “……” 温寄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沉默,沉默就对了。他这下有一丁点明白闻渡总是保持缄默的感觉了。 他是不想回答吗? 他是不会,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在陆尧的期待注视下,温寄眠头皮发紧,终是开了口:“很不错,只不过你下次记得联系一下实际,理论经验脱离实际,就是纸上谈兵。” 而且这还完完全全脱离了闻渡这个人! 这是真真切切的纸上谈闻渡! “分析错了吗?” 陆尧咬嚼温寄眠回他的话,眉间褶皱深深,似在思考,有七分可能性是跟这件事杠上了。 温寄眠可不希望陆尧死磕在这种事上,并且对方吐露出的字里行间奇怪又荒谬,因此,他狠狠认同般点头:“放在闻渡身上,就是大错特错。” 他的一颗心尚未整个放下,又听到陆尧在嘀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应该这样才行。” 温寄眠问他:“你又在嘀咕什么东西?” “过去看看,近距离观察。” 陆尧神色认真,看那模样,好似还真把闻渡当成研究对象了。 温寄眠却忽而跟只河豚一样,气鼓鼓的,“你去,我不去。” “为什么?” 陆尧困惑不解,刚开始不是还想着去吗?况且他现在已经把台阶搬了过来,按理说,温寄眠早该边嘴硬边下了。 “避嫌。” 温寄眠还挺讨厌这个词的,说出口的时候脸上嫌弃之意明显。 陆尧听言,更疑惑了,“避嫌?避什么嫌?” 温寄眠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昨天被教导处抓,还进了班主任办公室。” “你翻墙啊?” 话冲口而出,但陆尧说完就察觉到不对味,川和也不难请假啊,压根不至于上升到翻墙出校的程度,之后再把避嫌联系到闻渡身上,他悟了。 “你们谈恋爱被抓了?” 辟谣的话在温寄眠喉咙里滚了一圈,陆尧张嘴就是在传谣,“你们真谈了?谈多久了?我怎么不知道。” “……” “……巧了。” 温寄眠咬牙切齿道:“本人也不知道。” 他彼时回味过来,陆尧那些乱七八槽揣度的话可不就是用来形容小情侣的吗? 他就说哪里怪怪的。 “不信谣不传谣,我和闻渡可是最好的朋友。” 温寄眠手摸进兜里,指腹压过某张被透明卡包保护的小卡边角。 “……” 陆尧没纠结那句话里的“最好的朋友”,而是先看温寄眠振振有词下的表情,最后目光扫向篮球场上的闻渡,没了话说。 许久,他意识到另一个重要问题,“程也下个学期要转进川和,闻渡知道吗?” 温寄眠没get到陆尧的意思,他的注意力放在别处,回答显得漫不经心,“闻渡为什么要知道?而且他来了又怎样?” 提起程也,他心里泛起阵阵嫌恶。 陆尧暗暗避开第一个问题,“程也来了川和,肯定会缠着你,他看我挺不顺眼的。” 不仅是他,只要是在温寄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程也就没一个是喜欢的。而且这程也还挺奇怪的,以前也没见得多喜欢温寄眠,到了高中反倒像狗皮膏药般黏在温寄眠身上。 陆尧表示不理解。 “老规矩,你到时候多帮我拦着点。” 温寄眠皱着一张脸。 陆尧早猜到他会是这幅反应,“……元旦那天,他那眼神像是要弄死我。” 温寄眠拍他的肩以作安抚,“我会在他动手之前,撂倒他。” “……” 他就知道。 陆尧旁敲侧击般的问,“他连我都针对,闻渡怎么办?” “!” 陆尧察觉到肩膀被温寄眠的手攥紧,有点疼。 他艰难掰开温寄眠的手,紧接着猝不及防地听到对方嘟囔一句:“真想弄死他。” “!!!” 陆尧满脸愕然地侧看温寄眠,后者笑容不见轻松,僵硬异常,还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 陆尧吐槽,这表情一点也不像。 但违法犯罪的事温寄眠做不来。 “闻渡人好欺负,程也,”温寄眠语气稍顿,冷嗤一声,“真的不能滚远点吗?” 难。 陆尧听说,程也为了转学,跟他爷爷大闹一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是个容易解决的事。 温寄眠冷脸思考对策,陆尧却是开口建议:“你要不转学吧?” “提前救我和闻渡于水深火热之中。” 陆尧目光殷切。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很遗憾,温寄眠皮笑肉不笑道:“我爷爷不会答应的。” “……也是。” * 温寄眠口中人好欺负的某人低头嗅了嗅衣襟,确定没有汗臭味。 这是他每次运动完都会做出的动作。 一个小习惯。 身上黏糊不好受,闻渡表情凝重地扯了好几下上衣,避免继续粘在他的肌肤表层,但收效甚微。 不同于他,陆淮他们享受大汗淋漓的感觉。 体育课在上午第四节课,紧密衔接午饭时间,特别是体育老师总是喜欢提前五六分钟给他们下课,因而在295班心中,体育课和体育老师简直是天使! 除此之外,他们还希望刘小肚这个恶魔能远离天使! “闻渡,走了,吃饭去。” 陆淮喊他。 闻渡卸下搭在臂弯的冬季校服,套上,“好。” 自从闻渡中午不再同温寄眠吃饭后,就打进陆淮一行饭搭子队伍里,实际上这队伍并不固定,但陆淮和陈扬绝对是固定成员。 陆淮在班外交友甚广,次次中午用餐,他们都要霸占一整张桌子,而且一张桌上,总有闻渡不认识的生面孔。刚开始陆淮还会拉闻渡跟他那些朋友认识,主打一个我朋友就是你朋友,发现闻渡招架不住就歇了心思。 他扬了扬下巴,嘴角敛不住笑,得意自己才是闻渡最好的朋友。 “今天的限量菜是……”陆淮咕哝,走进看清食堂外摆的立式小黑板,“菠萝烤鸡翅!” “闻渡!这个好吃!” 迄今为止,川和食堂里的限量菜,闻渡就没听过陆淮说难吃的,但如果要陆淮排名,蜜汁鸡翅肯定是排首位。 “好,走吧。” 食堂里的鸡翅闻渡吃了不少,但菠萝烤鸡翅他还没尝过,而且他猜厨师一定对鸡翅情有独钟,要不然怎么会上次是椒盐鸡翅,上上次是蒜香鸡翅。 限量菜都是单独窗口,单独拿一小碗盛,限量份数不定,食堂工作人员会在午饭前在外边的小黑板上标明。 此外,一人限一份。 有专门的食堂工作人员盯着,不乏有想浑水摸鱼的,但躲不过对方的火眼金睛。 他们先后历经对方压迫感十足的注视,一口气憋着慢慢吐出,然后他们在消毒柜里拿出餐盘,各自分散,在不同窗口寻找符合自己心意的菜。 闻渡虽然不爱吃蔬菜,但为了所谓的营养均衡,经过一番犹豫挣扎后,选择了上海青。 闻父最爱炒上海青了,闻母则负责次次给他碗里放一大夹。 这道菜是他接受度最高的。 食堂阿姨接过他的盘,他随即报上菜名,然而过程超乎他的想象,阿姨对荤菜手抖,但蔬菜却给闻渡舀了一大勺,完全盖住了肉。 “……” 装完菜,阿姨把碗朝闻渡身前递。 “……谢谢。” 陆淮去舀汤了,回来见闻渡碗里的菜,直接笑问:“你是在二号窗口打的菜吧?” “对。” 闻渡对盘里摞成一座小山丘的上海青露出苦仇大恨的神情,他的食欲在窥见藏在里面的肉后才恢复。 陆淮把汤推给他,乐道:“恭喜你,在十个窗口里抽中了特等奖。奖励是一大勺上海青。” 陈扬见陆淮笑得乐开怀,视线游移,定在闻渡盘里满满当当的青菜,登时明了。他分发筷子,说:“我刚开始那会儿也遇到过,而且我还死死记住了那位阿姨,心里想下次一定要避开五号窗口。然后没两天,我在一号窗口又碰到了她,这就跟开盲盒一样,人多的时候排到哪个窗口只能靠运气,但人少的时候还是可以避免的。” “我记住了。” 闻渡拨平小山丘,心里盘算着如何在接下来的完美避开食堂阿姨。 “吃菠萝烤鸡翅。” 陆淮将自己那一碗鸡翅也摆在闻渡眼前,“多吃点,咱们川和大厨的手艺,以后想吃都吃不到了。” 语毕,陆淮骤然反应过来,紧张兮兮地瞅了陈扬一眼,然而后者似乎并未意识到他话里的不对劲,只是感慨:“是啊,又要放寒假了,想吃得一个月后。” “……” 陆淮松了一口气。 他以后再也不嫌弃陈扬傻了。 傻有傻的好。 闻渡倒是轻松,夹起一块菠萝,冲陆淮笑了笑,“好吃。” “……好吃,多吃。” 陆淮痛定思痛,决定少说话多吃饭。 用餐结束,闻渡要去食堂后边看猫,于是和陆淮他们出了食堂便分开了。 陆淮是想跟他一起去,但闻渡没答应。陆淮最怕这些毛茸茸了,大马路上小狗从他脚边经过,他都能吓一大跳。 而猫也是毛茸茸的一员。 食堂后面,温寄眠比闻渡早到,猫猫在他手下极为享受,发出舒服的喵喵叫声。 他跟小猫在说话。 视线里陡然撞入的人影,令他心神一震,他定眼一看,更是觉得怀里的猫比烙铁烫手。与此同时,他心里升起被撞破后的羞耻感。话不经过大脑便跃出了,“你别过来!” 闻渡依言站住,目光定定。 温寄眠错开他的视线,理直气壮道:“咱们要避嫌,你让我先走。” 闻渡却是说:“我走就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拥抱 温寄眠注目闻渡转身正要离去的背影,心跳没来由地狠落一拍,“闻渡!” 闻渡身形一顿,缓缓侧过身,他看见,温寄眠就抱着猫,望着他,眼里有他所熟悉的,却不该存在于对方双眸里的情绪。 很多都悄无声息在变化,他无比熟悉的温寄眠也是,那些与记忆相悖,似有若无的陌生感,仿佛都在控诉他从来都没有认真、仔细地看过对方。 霎时间,闻渡再度觉得上辈子是很遥远的距离,记忆是模糊的,他是,温寄眠也是。 那些因为受到伤害而产生的刻板印象,笼罩住了他曾经喜欢的少年,就像今天灰蒙蒙的云层,阳光透不进来,而他像困兽,束手无策。 一分钟后,长椅左右两端,他们尽最大限度保持了最远的距离,瞧上去避了嫌,却也不像那么一回事。 狸花猫窝在温寄眠怀里喵喵叫,前肢伸向闻渡,却被温寄眠按了回去,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连最无法容忍寂静氛围的温寄眠似乎也逐渐接受与闻渡这般的相处模式。 不,准确点说,在遇到闻渡以前,陪伴他最长的就是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温寄眠从小到大不缺狐朋狗友,但那些不值得深交的关系太没意思了,逢年过节或是偶尔想起来就聊一聊,隔三差五约着玩,就像无聊时的搭子一样互相消遣,提供最基本的陪伴,而就凭陪伴这一点,他接受了这种相处方式,至于平常他们都在各自的微信通讯录里积灰。反正,到头来他身边还能常玩到一块儿的只有陆尧了,后来多了个闻渡。 温寄眠自己都搞不清楚,背后不乏有人议论他脾气烂,他也自认为自己的脾气好不到哪去,但闻渡却没被他的暴脾气吓走,他们成了朋友。 闻渡说他们是好朋友。 听上去比朋友还要重要。 温寄眠喜欢闻渡在他耳边说很多话,有用的没用的都好,而现在,他讨厌闻渡如同死水一般的沉默,他好像在不曾察觉的瞬间彻底失去了对方给予他的优待。 是的,闻渡的优待。 温寄眠闭了闭眸,一场电影,哪怕他后来补上了,却也没把想要的换回来。他自诩聪明,但在这一段始终是由闻渡主导的友谊里,他如懵懂的稚子,只能向身边熟悉的人,也就是陆尧取经,结果证明这是一个算不得正确的决定。 校园里不可多得的闲暇时光总是喧嚣的,更何况是午休时间,处处布满了欢声笑语,尤其是在食堂连接校园超市的这一条路上。 四季常青的绿植遮住了长椅,也挡住了闻渡和温寄眠,没有人会发现他们此时在食堂后面,昨天如果不是教导主任心血来潮往这边走,也不会发现他们。 不知道是温寄眠第几次按回小猫的爪子,闻渡耳畔又响起几声可怜兮兮的喵,他开了口:“你没吃午饭?” “不用你管。” 这句话有赌气的成分。 温寄眠一手捉住狸花猫的双爪,白眼猫!这才只过一天呢,就忘了他三四天的投喂之恩?白瞎了他刚刚喂的猫条! 闻渡坐了过去,手压在狸花猫的头顶,熟悉的气息骤然凑近,小猫是舒服了,温寄眠却是浑身都不自在,眼睫极快地抖落一下,又像没发生过,他冷冰冰吐出两个字:“避嫌。” “哦。” 闻渡重新回到长椅的左端。 “……” 都不犹豫一下吗? 要闻渡避嫌的是温寄眠,可闻渡真避嫌了,心里头最不爽的还是温寄眠。 温寄眠心里既气闻渡,又气自己,上半身微侧,阻断小猫探向闻渡的视线,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抢饭抢不过其他猫,饿着肚子天天凄凄惨惨喵喵叫的是哪只猫?大中午不午睡跑出去买猫粮,投喂的又是哪个好心人? 白眼猫! 温寄眠好一番训斥见到闻渡眼也不带眨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的狸花猫,身侧却破天荒地发出一声闷笑,就好像冬天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却有一颗石子撞破人们未曾探寻到最薄弱的那一块地方,石子落入湖水里,同时也落在温寄眠心底,敲响了第一个鼓点。 再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温寄眠闻声猛然偏头看向另一端的闻渡,那对漆黑的眼眸里有他阔别已久的笑意,浅浅的,慢慢的,就此荡漾而开,而因此掀起的阵阵涟漪在他的眼里、心里,然后蔓延至四肢。 那种感觉一瞬而过后捕捉不住,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阴雨连绵后的潮湿,在即将发霉发烂的那一刻,有了暖阳的青睐。 他下意识想唤闻渡的名字,却害怕惊扰此刻,于是不说话,仅仅是也弯了眸。 很多时候温寄眠会把所有糟糕的情绪都外化成为生气,似乎他这十几年来只学会了开心与不开心这两类情绪,但闻渡知道他很好哄。 就像他怀里的狸花猫,昨天明明被他吓到了,可现在一包猫条就能把它哄进怀里。 他脾气不坏的。 闻渡微微笑着,眼眸黢黑透亮。 “闻渡。” 温寄眠鼻尖发酸,忍无可忍,靠近闻渡,额头抵在闻渡的肩,适时遮挡碎光晃动的眼。他总是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他的狼狈,特别是闻渡。 闻渡仍旧不大习惯与温寄眠进行肢体接触,但本能在对方贴近时双手稍稍抬起,这是想伸手抱对方的动作,可理智紧随本能之后,手僵硬般悬在半空十几秒,他抿唇,眼皮半拉,然后拥住对方。 上辈子温寄眠一声不吭离开出国后,留给他的是兵荒马乱,以及遍地凑不齐的碎片,他拾起碎片扎在自己身上,只记住了痛觉,也麻木了疼痛。 可此刻,为什么,碎片会加深,嵌入皮肉,尖端抵至骨头,还是痛的。 闻渡阖眸,忽视身躯里密密麻麻,无法辨认来源,胜过针扎般的痛。 他确认了。 拥抱十七岁的温寄眠,还是痛的。 * 从上一次的拥抱后,温寄眠似乎又再次活力充沛起来,时不时喜欢在闻渡身边说些他们圈子里最近发生的事。 他曾经对这些破事烂事嗤之以鼻,但假若是告诉闻渡,能在对方平淡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惊愕,他的目的仿佛就达成了。 这是他发现的新乐趣,也对此乐此不疲。 当然,那些脏耳,详细的部分他还是一句话带过了。 他们的身份发生了惊天地般对调,以往像小鸟般叽叽喳喳的是闻渡,现在是温寄眠。而认识、熟悉他们的同班同学,275班也好,295班也好,从初发现的震悚,到现在的淡然。 温寄眠想的是,既然两个人单独在一起会被误认为是小情侣,那么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玩,怎么着也不会再被误会了吧。 至于不明真相的其他人,他们心照不宣地认为两人苦尽甘来,修成正果。而也正因此有关闻渡和温寄眠的八卦更甚,295班有担任班长一职的陆淮在,行事雷厉风行,有力地遏住他们的八卦心思。 用陆淮的话说他们就是太闲了,才喜欢到处关注其他人的生活,并且捕风捉影,说1是3。 而275班,当然有闲言碎语的话传进温寄眠的耳朵里,但他本人向来特立独行,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与评判。当然,这仅针对是他本人的流言蜚语,但如果是说闻渡不好的言语,他百分百会发火。 家世背景摆在那,恭维他的人不可胜数,头脑一热敢跟温寄眠杠上的转眼就会在圈子里传开,旁观者个个持着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到头来都用不着温寄眠跟长辈打小报告,对方父母就会压着对方到温家跟他道歉。 一来二去,275班“闻”和“渡”两个字死都不会在温寄眠面前提,成了他们心领神会的禁词。 另一个八卦中心的当事人,闻渡更不会在意这些,不喜欢他的人抛来的所有恶意,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并且眼下他有其他更应该上心的事。 他蹙眉,将语文卷面上的丢分处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然后目光落回红笔批出的分数,85分。 他没及格。 前天早自习前语文老师忽然站在讲台上宣布早自习,以及上午两节语文课,外加课间十分钟与大课间半小时用以考试,作文必须写。 这是闻渡重生以来的第一次考试,结果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复习计划里没有语文一科,他以为他至少能及格来着,然而现实痛击他的天真。 果然,对好几年没学过的东西就不应该迷之自信。 闻渡面无表情收好试卷。 作为闻渡的后桌,兼最好的朋友,陆淮整整气了两天,原因显而易见,闻渡又被温寄眠的花言巧语哄进坑里了!但他转头一想,温寄眠那臭脾气是会哄人的吗?他夜里辗转反侧,终于悟了,只觉得好计谋! 他兄弟真的是把温寄眠拿捏得死死的! 世界上有什么事是比他好兄弟精准拿捏让他讨厌的家伙更值得高兴的吗? 唔…… 陆淮想到,假如他那爱管教他的哥也多多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更好了。 陆淮随机选取一本作业本,卷成棍戳闻渡。 闻渡回过头,略感惊愕,他跟陆淮解释了无数遍他不喜欢温寄眠,也没了那份心思,他们现在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陆淮愣是没信,一直拉脸不搭理他。 他穷尽人脉,最后,他跟陈扬和江文商量好,今天放学后,他们俩把陆淮哄去南央街的一家烤肉店,一顿吃吃喝喝后,不改好兄弟的情谊! 这是他们仨的美好畅想。 “今天约不约烧烤?换另一家。” 陆淮说不出道歉的话,兄弟之间的小打小闹,一顿饭泯恩仇。 闻渡自然明白陆淮是在求和,对方只是气他不争馒头不争气,而他上辈子也的确是这样,“我请你吃烤肉,南央街那一家,还有陈扬和江文。” “好啊。” “终于可以宰你一顿了。” 陆淮身体后仰,笑眯了眼看闻渡。 他的好朋友没得什么心理疾病,积极向上爱学习,要是平时多活泼爱笑一些,别说温寄眠了,十个百个姓温的对象都不愁找。 “你们尽管敞开了吃。” 闻渡边回他,边伸手摸进背包,取出方才发出震动的手机,低头摁亮手机,温寄眠给他发了消息,约他放学玩,他回绝了。 这三天,他们一起上下学,负责接送温寄眠的张叔把接送地点由学校改成了闻渡家的地址,他以在学校要避嫌为由,坚持同他步行上下学,他自己都不嫌麻烦,闻渡更没什么话好说的。 即便他们在学校压根没怎么避嫌。 温寄眠趴在桌上在等闻渡回消息,他明明不是第一次约闻渡,但心里莫名忐忑,分秒都显得漫长,他扣下屏幕,侧首看同桌陆尧,对方在玩数独。 他问:“学校饲养的小猫,能领养吗?要办什么手续?” 陆尧听言头也不抬头,手在平板上点,迅速地结束了一场挑战,他又刷新了自己的记录,稳居榜首。 他语气调侃:“你们终于想通把流浪在外的猫儿子领回家了?” 整个275班敢在温寄眠面前提起闻渡的唯有陆尧了,其他人要是提闻渡,无论好话坏话,温寄眠身上的刺隔着十米都扎人。 温寄眠皱眉,“别乱说话。” 他虽然听多了对他和闻渡之间关系的揣度,也不屑于去解释,但他不喜欢身边的朋友也说这种话,心里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陆尧尽量不掺和他们的事,至于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不知道,那也不关他的事,“你知道怎么养猫吗?” “不知道。” 温寄眠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我请个阿姨照顾它。” 陆尧点头:“也行。你可以去找负责喂养猫的食堂工作人员问问。” 末了,他问:“你跟闻渡说了吗?” “没呢。” 温寄眠握起手机看消息,他倏地眯眸,猝然冒出的刺,扎到了陆尧。 作为被波及的受害者,陆尧放下平板,“发生什么了?” “你今天想不想吃烤肉?” 温寄眠问。 陆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烤肉?哪一家?” “南央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烤肉 【对方正在输入……】 这段文字在闻渡发去烤肉店地址后频繁消失又出现,有意无意地透露对方的心迹。 闻渡唇瓣抿直,他点开输入框,键盘弹跳出来,指尖却迟迟落不下,最终他放弃想敲下什么的欲望,垂眸静待至黑屏也没有消息传过来,于是他放弃等待,提笔写题。 不多时,置于手旁的手机震了一下,闻渡点亮屏幕,看清消息,对方发来的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 嗯,是个很不错的结果。 闻渡打开静音,手机塞回包里。 今天这顿烤肉他本意是为了向陆淮求和,假若温寄眠硬要去,最后可能会是鸡飞狗跳的场面。 想到那副场景,闻渡觉得自己可能需要多做两道数学题冷静冷静。 上课铃声打响,语文老师在台上讲解试卷,她开口念第一篇阅读材料的倒数第二段,教室里响起她抑扬顿挫的声音,底下昏昏欲睡的学生不约而同齐齐打了个激灵,强制大脑开机,睁大双眼看试卷。实在是有抗不住困意的人,用大拇指和食指支开眼皮,自欺欺人。看似人在教室,实则心都飘去跟周公下棋了。 语文老师姓庄,三十五岁,曾经在一中教书,教学能力强,多次获得优秀职称,去年来的川和,295班和隔壁的294班是她在川和教的第一届学生。 “这道选择题选b,班上有27人答对,12人选a,3人选c,10人选d。” 庄老师在解答题目选项前,先告明班上的答题情况是惯例。题目要求选出下列正确的选项,她念了一遍选项内容,对照原文指出三个选项中存在的错处,随即询问学生是否对选项还存在困惑,有几位学生提出自己仍困惑的地方,她再细细解答。 她教学认真负责,但架不住一听到语文就犯困的学生,例如陆淮,他手肘抵在桌面,支着脑袋,一只手扒开眼皮,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服“困难”了。 那颗一点一点的脑袋实在太显眼了,庄老师从讲台上走至陆淮身旁,叩响他的桌,她看了眼他卷面上的选项,问:“陆淮,你为什么选d?” “啊?” 陆淮一瞬间醒神,麻溜地站起,腿不慎撞到桌子,发出duang得一声巨响,他疼得没敢弯下腰去揉。 闻渡用红笔圈出题号,抬高试卷,陆淮看清后,低头看试卷,发觉自己第二道选择题没得分,神情有惊醒后的木讷,“老师,我选错了。” 庄老师倏忽转身,目光犀利,抓到没来得及放下试卷的闻渡,“闻渡,你选了什么?” 闻渡站起,25岁的他在心理上仍有被老师点名支配的恐慌感,他报上自己的答案:“a。” 他这道题也选错了。 庄老师点了点头,然后让他们俩坐下,似乎她只是单纯问一下,顺便让陆淮醒神。她转身离去,继续讲解题目:“a、d都是干扰项,易错率高,咱班上……” 俩难兄难弟视线在空气中交接一秒,然后各自坐了回去。 接下来,闻渡全神贯注,在题目旁边的空白处做下笔记,而陆淮瞌睡全醒了,但在几分钟后又变回最初神魂飘飘的状态。 庄老师转了一圈,又点了几名打瞌睡的学生回答问题,她兜兜转转又回到陆淮身边,这一次她喊陆淮站着听,不困了再坐下。 往常,闻渡也是庄老师需要第二遍提醒的一员。可今非昔比,庄老师见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精神了,从初察觉到现在,她上课时目光不由地多关注这位学生。 陆淮打了个哈欠,实在困得眉眼耸拉,他为了赶跑占领他大脑的瞌睡虫,努力睁开眼,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好兄弟身上。 闻渡身姿端正地坐在那,笔尖刷刷写,比起那些坐姿歪七竖八、写两三个字就作罢的同学,他得夸他的好兄弟就是295班的清流。 然后他看见“清流”不经意间拉下试卷,露出掩在底下的数学题。 “……” 在语文课上认真做数学题也算一道…… 清流。 陆淮暗自笃定。 庄老师每次批改完试卷,会把打印出的答案解析与试卷一并交给课代表,由课代表负责将具体解析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闻渡利用课余时间比对答案和解读解析,总结自己在客观题上犯下的错误,自省,又圈出自己看答案解析后仍不太理解的地方,捡着听。 课程结束时,闻渡在算一道计算过程比较复杂的题,冷不防地被庄老师喊了出去。 闻渡以为自己在语文课上做数学题被发现了,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在他犹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时,庄老师开口问他:“闻渡,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没有。” 闻渡不是头一次被老师关心压力问题了,上一次还是他们的老班,柳老师。 “这套试卷跟期中的试卷难度差不多,期中语文你考了一百多分,之前也一直很稳定,这次……”庄老师语顿,“你能不能跟老师说一说,你的学习计划?” 庄老师生怕他是一头扎进学习堆里,不变通的硬学,结果劳而无功,进而怀疑自己的努力,彻底心灰意冷、摆烂,又或者给自己太多承受不住的压力。 她跟柳老师商量过,柳老师说需要多观察,多关注。 闻渡的学习计划早早在脑海里条理清晰地列明,无需多加踌躇,一一向庄老师阐明。 在拿到语文试卷的那一刻,他就想好了,将语文插入原本的复习计划安排中,毕竟,他总不能拿给一中看高二上学期的期末成绩,上面就语文偏科最严重,其他科目漂漂亮亮吧。 他想竭尽所能做到最好。 这样胜算才大。 他高中语文成绩不算太差,复读时,他也没在语文一科上付出太多精力,以至于这一次盲目自信,栽了个大跟头。 这一点,他也要反省。 庄老师侧耳聆听,时而点头以作回复,听着闻渡那些有条有理的安排她表露赞同又欣慰的神色。完后,她又想起这次闻渡的分数,委婉提道:“老师相信你会达成预定目标,如果过程中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可以来找我或者找你们班主任多交流,适当调整计划,不要怀疑自己的努力,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是需要不断更新、调整的……” 重生以来,闻渡没少听老师跟他说这些话。一般情况下,柳老师上完课,课间时常找他说话,他都快听麻了,也学会了如何正确面对。 他听着,故作稳重,点头,点头,还是点头。 在庄老师话终了一段后,闻渡熟稔地背稿子:“老师,您放心,我有任何问题和困难一定会向您和柳老师寻求帮助的。” “好。” 适时,广播里传出上课铃声,庄老师见话只能就此止住,她在294班还有课,“你回教室吧,下次老师再找你聊。” 闻渡只希望下次少一点,“好的,老师。” 陆淮见他回来,乐得眼不见牙,老师的热情都快把对方淹没了,“老师的爱啊,你好好收着。” 闻渡手指按在陆淮试卷上古诗词默写一题上,笑道:“老师的爱啊,你也要好好收着。” 陆淮:“……” 诗词默写错的,要抄五十遍。 “历史老师来咯,”姚佳敏小声提醒他们,“待会儿被抓到,你俩还会有更多的,来自老师的爱~” “……” “……” 闻渡闭紧了嘴。 他们每逢上课都不忘带上一把戒尺的历史老师,的确会给他们更多的“爱”。 而那把戒尺,是他们班送给历史老师的教师节礼物。 闻渡被抽过,虽然老师施下的力道不大,但他还是被抽过! 事已至此,295班学生心里只剩一个字,悔! 熬了又熬,挺了又挺,时钟指到放学时间。 今天布置的作业格外多,饶是最坐不住的皮猴子陆淮一下午屁股硬是没从椅子上挪过,手都写僵麻了,他也可以回家写,但是他放学后还要玩啊! 因而他只好吭哧吭哧地写,抄写诗词五十遍简直要了他小命! “终于完了!” 陆淮快写哭了,一身轻后,整个人瘫在座椅上,控诉:“我就知道,快期末的时候,咱班的作业量都能赶上一中了!” “闻渡啊闻渡,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他小声哀叹,只觉得他的兄弟要去过苦日子了,每天睁眼闭眼就是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 对了。 陆淮想起来,一中强制住校,一周放半天假,月假有两天,那他们岂不是很难聚到一块儿? 嗯…… 也不是很难,周日半天假,还是能约的,如果没有作业的话…… 陆淮愁白了发。 闻渡语中有笑,“硬着头皮过。” 他上辈子复读去的是与一中隔着一条马路的一所私立学校,里面的作息、假日安排等等大多向一中借鉴看齐,但严厉程度不及一中,那段日子的确是幸苦,也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没体验过那样紧凑的学习安排,逐渐适应后才吃得消,可习惯归习惯,高考结束后,他打死都不想再回到那段时光。 但命运总是阴差阳错,重来一次,他选择了一中,川和学生口中的魔鬼学校。 在他们眼中,一中的魔鬼之处在于他们在悠闲吃早饭,一中在跑操早读,他们放学了,一中在上课,他们在玩,一中在写作业,他们十点半睡觉,一中刚下晚自习……难以完全罗列。 陆淮动过劝闻渡的想法,转瞬又被他抹除了,在川和继续待下去,是等程也那家伙闻风来找茬吗?那种初中打架逃课从来没落下,劣迹斑斑的家伙,闻渡这种乖学生哪能扛得住的? 还不如换块地方,安安心心学习考大学呢。 一中学习辛苦是辛苦了点,但每年的升学率相当可观,省前十的名额在某一年里直接占了五个,上过新闻,还出过省状元呢。 陆淮渐渐觉得一中顺眼了。 闻渡松开笔,开始收拾东西,“我们去吃烤肉。” “好,”陆淮点头,朝位置靠在后门,埋头奋笔疾书的陈扬喊:“陈扬,你写完了没?” “快了快了!” 陈扬加快笔速,在五分钟后,结束了苦战。 他感觉自己就像抽了水的鱼,干瘪干瘪的,眼里没了光,“我写完了。” 陆淮:“行,江文也写完了。” 295班和294班任课的老师除了选科不同导致老师不一外,那几门固定课都是同一批,所以他们平时的作业量几近持平,这在极大的程度上安抚了陆淮的心伤,没有什么比共患难更令人愉悦的事了。 闻渡背上包,“走吧。” “走走走。” 陈扬伸手推陆淮。 唯有吃才能恢复他们被作业吸走的精神气! 和江文汇合,他们四人打车到烤肉店。 服务员领着他们找位置,正要落座时,他们与隔壁桌上的温寄眠和陆尧大眼瞪小眼,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温寄眠眉头一挑,向闻渡打招呼。 陆尧招了招手,“你们好。” 来的路上,温寄眠向他说明了可能会碰上的情况,他想跑来着,但他人在车上,迫于淫威,还是来了。 “……” 闻渡沉默。 事情的走向好像违背了他的意愿,又好像没有。 陆淮一下子见到最不想见到的两人,他直接扭头询问服务员:“还有别的位置吗?” 服务员面含歉意道:“不好意思,这是本店目前仅剩的空位了。” 高分评价的烤肉店在饭点时人满为患,他们这都是凑巧碰到上一桌刚走,这才腾出的位置。 陆淮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不能被影响到吃饭的心情,不能,绝对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便要做决定。闻渡却先站了出来,“让后面来的人先吧,我们等下一桌。” “……” 温寄眠脸色一垮。 服务员从中嗅到浅淡的火药味,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生涯正面临巨大挑战,他即刻反应过来带他们离开硝烟弥漫地,“好的,你们可以在这儿等候,一空出位置我会告诉你们的,上面的小零食可以随便吃,需要饮用水可以自取。” 一大段话,气也不喘地说完,他隐约发觉后背微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常胜将军 陆尧悄悄用余光观察温寄眠,对方正在翻烤盘上的牛肉粒,面容冷静不似平常。 哦豁,完了。 他静静将余下的生菜塞嘴里。 而另一边的陆淮随手从摆篮里取出一颗糖剥开,甜味在唇齿间散开,他哼着歌,意得志满。 能让温寄眠吃瘪,他的人生圆满了。 陆淮嚼碎糖果,在脑海里回味方才温寄眠骤变的脸色,思绪却飘到另一件事上。 坏了! 他忽然背直挺,目光直直看向对面安安静静坐着的闻渡,“温寄眠不会揍你吧?” “?” 闻渡恰好记完最后一个单词,收好手机,“不能吧。” 江文却是摇头叹气:“温寄眠会散打,初中的时候不知道收拾了多少人,现在到了高中才收敛一点,你让他落了面子,难说。” 陈扬摸着下巴,慢半拍发问:“闻渡这不是第一次让他落面子了吧?” “闻渡!” 陆淮听言抬手便要往闻渡胳膊处伸,紧张兮兮的,“你不会是已经被打过了?” “你们想多了,”闻渡无奈动了两下胳膊,“我没事。” 陆淮一脸狐疑地坐了回去,“真的?” 闻渡发誓,“真的。” 陈扬先后抛给他们一颗糖,“悄悄告诉你,陆淮初中那会儿没少被温寄眠收拾。” “不过要论当时被温寄眠收拾得最惨的最狠的,还要数程……” 陆淮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陈扬的嘴。 “唔唔!” 江文及时把话接了过去,“诶,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没啥好提的。” 陆淮狂点头。 闻渡捕获某字音,补全陈扬未尽之言,“程也?” 江文适时闭了嘴。 “……嗯哼。” 陆淮松了手,私下剜了陈扬一眼,“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陈扬后知后觉抿紧嘴,不说话,和江文挨一块儿,其实要不是程也下个学期要转进川和,听说还要跟温寄眠一个班,他都想不起来这么一号人。 程也疯疯癫癫的,初中联络外校人那么狠地欺负温寄眠,高中又跟牛皮糖似的黏温寄眠,佯装亲亲密密,怪恶心人的,尤其是想起前两天看到对方发的元旦节朋友圈,他隔着厚袄子,搓了搓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你知道他?” 陆淮问。 “耳熟。” 闻渡声调不甚清晰:“可能是在哪听到过。” 薄荷味的糖含在嘴里,凉凉的,在困倦之意袭击大脑时,不失为一抹清醒剂。 “用不着记住,反正是不相干的人。” 陆淮告诉他。 闻渡手放进兜里,指肚四五六次拨开手机壳边缘,眼睑微垂,回想今天新学的知识点,没把那号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 * 今晚的夜风有几分凛冬的冷冽,据天气预报上显示,初雪不久将至。 出来没一会儿,闻渡右手上几道骨节处冻得泛红,他向他们招手道别后,即刻收回到还捎带烤肉店空调余温的衣兜里。 他打了车,软件上显示车还有七分钟抵达,彼时他站在路边等待。 “闻渡。” 温寄眠不知是几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又或许等待已久,米白色的围巾堆叠圈住他的脖颈,鼻尖微红,面容纯良无害。 很难想象出他揍陆淮的场面。 闻渡回拢思绪,出于礼貌性地慰问一句:“天冷了,你还没回家?” 他随意扫了下周围,没见到陆尧。 温寄眠目光一瞬不瞬地看他,“我在等你。” 闻渡这次没错开,回视温寄眠,也许是天冷,连带着他瞧上去也冷了许多,“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 温寄眠嘴角微翘,似讥似讽。 一如当初他们看电影当晚,对方似不愿与他多呆,反复提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你也该回家之类的话。 “闻渡,我以为我们和好了。” 闻渡垂眸看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司机遇到了红灯,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是和好了。” “不是。”温寄眠半张脸埋在围巾里,情绪好似跑进嗓子眼里,喉咙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 他又问,他想知道。 闻渡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但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温寄眠不擅长哭闹,此时此刻,连他最惯用的愤怒都无法表露,约莫是知道没用。 对闻渡而言,没用。 在他准备开口放弃的那一刻,闻渡忽然说:“年后吧。” 温寄眠愕然抬头看他。 闻渡迈出一步,伸手为温寄眠拾掇塌陷不整的围巾,从这个角度看,他的面容稍稍软化,有三分少年时的柔软。 温寄眠恍了下神,声音坠在他的耳畔,“年后见面的那天,我告诉你为什么。” 闻渡的大脑率先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软? 下一秒酸胀难止的心不暇思索却语气不确切地回答它,可能是因为对方现在戴着的那条围巾,是他去年元旦时送的新年礼物吧。 那么近距离地认真观察温寄眠,是很久之前。 闻渡挪开视线。 过去了那么多年,似乎还是有没变的事。 比如,温寄眠在他这儿是常胜将军。 “说好了,你别反悔。” 温寄眠脸颊刮蹭了下闻渡的指尖。 那抹冰凉跟触电似的,闻渡自持冷静缓缓收手,后退一步,“好。” “张叔呢?” 闻渡问。 “我让他先送陆尧回去了。” 温寄眠同闻渡紧挨着,闻渡不让,他就用委屈的口吻说自己冷,屡试不爽,甚至变本加厉把手伸进闻渡的兜里,去握住闻渡的手,美曰其名取暖。 一时间,闻渡真不知道温寄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举动已经超越了朋友的限度,暂且不论对方,连他自己或许都过了线。 不应该这样…… 闻渡泊然抽出手,把衣兜让与温寄眠,后者撇了撇嘴,见他面庞冷淡,嘴边嘀咕两句话后,没再生事。 几分钟后,车抵达,闻渡确认车牌号,出声:“你是想先跟我一起,还是在这等张叔来接你?” 温寄眠听言,即刻放下手机,“跟你一起!” 闻渡拉开后车门,“过来。” 温寄眠点头,走了过去,他们前后上了车。 车驶至目的地,闻渡在小区门外陪温寄眠等张叔过来,张叔只负责接送温寄眠,这会儿估计早送陆尧到家,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两个星期后就期末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温寄眠还惦记帮闻渡补课的事情。 “应该可以了。” 闻渡任由温寄眠继续占用他的衣兜,偏头看另一侧无边的夜色。 温寄眠抬眸道:“放寒假后,我们连视频吧,我给你讲题。” 闻渡敛回视线,拒绝他:“不了。” “为什么?” 温寄眠忽而靠近,询问时的吐息缠绕在闻渡的下颚,滚至颈间,按理说冷风一吹便要散去,但那温热好似在他肌肤上驻足了,静立不动。 他皱眉,用后退的方式表达不喜。 “别浪费时间。” 温寄眠没再上前,而是固执地抬脸看他,“我没浪费时间。” 闻渡忽然觉得他应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温寄眠,他们不应该再继续这样界限不清地相处,平白让别人误会,“温寄眠,我们是朋友。” “你手冷应该放进自己的兜里取暖,你不应该动不动就找我要拥抱,你不应该总是有意无意的……跟我撒娇。” 不应该做的事可太多了,闻渡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有的也许再正常不过了,但放在某种情愫面前,却也变了味。 况且,他也有错,是他在放任。 “对照组是谁?” 温寄眠的手仍在闻渡的兜里,半分不肯抽离,他因冷风吹得发红的眼,让他瞧上去像是会与人不死不休的偏执狂,“陆淮?江文?陈扬?还是其他人?” 他逐渐加重的语气仿佛要将目光指向的人拽入漫漫长夜。 “……” 闻渡回他:“没有谁。” 温寄眠得出结论,“哦,那就是你不喜欢。” “说吧,你还有什么是不喜欢的?” 根本用不着闻渡回答,他用极其平静的口吻说:“不喜欢我找你说话,不喜欢我纠缠你,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换言之,你其实不喜欢的是我。” “闻渡,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是你说我们是朋友的。” 温寄眠心底好多次的哑火堆积在一起,此刻轰然引爆,他们之间的平和总是维持不了太久,短暂如稍纵即逝的焰火。 闻渡在认真跟他解释:“没有讨厌你,别人误会我们,会带来很多困扰。” 特别是在他转学后,那些困扰会持续、独独在温寄眠身上发酵,他们会谣传他们分手了如何如何,温寄眠会成为舆论的中心,承担那些莫须有的言论。 他大可将所有的事都抛在身后,把那些流言蜚语留给温寄眠,但不可避免的,他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温寄眠似没听进去,他抓住另一个重点:“谁又在你耳边说什么了?” 他那模样活像但凡闻渡给他报上一个名字,下一秒他就要跑去找人麻烦。 闻渡想起姚佳敏偷偷告诉他,温寄眠在275班如何遏止谣言的行为,颇为头痛:“很多人在背后讨论。” 俗话说得好,嘴长在别人身上,背后蛐蛐几句话温寄眠也管不到。这实在是在他的能力之外,他垮着脸,问:“你真的不是讨厌我?” “不是。” 温寄眠退了一步,“好,那你想怎么办?” “避嫌。” “我们现在不是在避嫌?” “还得再避一点。” 闻渡无法评价那样的避嫌方式。 他与温寄眠掰扯许久,最终没达成合意。张叔驾车到达,临走时,温寄眠的脸比榴莲还臭。 闻渡刚打开门进入卧室,正摸索着开灯,灯却自己亮了。 他放下包,唤了句:“系统。” “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球形统直贴在闻渡脑门上,冷得他头皮发麻。 闻渡扒开它:“别装,你具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系统清了清嗓子,“你说年后的时候。” “你2月8号得去一中,川和24号开学,那你们得24号才能见吧。” “我到时候能听听是因为什么吗?” 系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老爱探听八卦了,毫不夸张地说,闻家所在的这整栋楼里的八卦都逃不过它的耳朵。 闻渡翻出睡衣,对它说:“可以。” “那我能提前知道吗?” 系统立即瞪鼻子上眼。 “不行。” 闻渡转身走进浴室,瞥了系统一眼后,锁上门。 “啊!好想知道。” 系统如同卸了力,倒向软乎乎的被褥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寒假 当人无法在精神层面感知到安全感,可能会选择依靠亲密的肢体接触来确认其存在,并汲取,从而填补心理上的缺失感。 花洒热水浇下,闻渡闭眸放缓呼吸,水由头淌至脚,温热在空气里几秒间能化作冬日的寒意,他忽然睁开眼,伸手抹掉磨砂玻璃表面染上的水雾,一次、两次、三次……不厌其烦。 他想做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结果证明是徒劳,而多次回想那些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知识点,已然不能达到最佳效果。 他需要再记一些新的知识点。 不,做题也是一个好办法。 闻渡是行动派,想通后他立即关掉花洒,套上睡衣,踩着凉拖离开,边擦干头发,边取下吹风机,站在盥洗盆前吹头发。 几分钟后,闻渡的收好吹风机,正准备刷牙,却愣了愣。 镜中的少年头发半干,发质柔软,软塌塌地紧贴头皮,目光向下,样貌仍是他所熟悉的,只是那漆黑的双眼可真像一滴浓稠的墨,在某时某刻晕开,污染了那张脸。 他抬手拭镜面,那双眼跟着眨了眨,仍旧没变化。 有时候,橡皮擦都未必能擦干净铅笔遗留的痕迹,复旧如初。 系统无聊之际,绕着卧室转圈圈,一阵晕头转向后又在半空嗖地摔入被褥里。 闻渡开门,抬眼就撞见系统从空中摔下。他见惯了这场景,倒也没上前关心系统会不会因此报废。 系统头冒金星,缓了过来后,扇动翅膀飞至他身旁,狗腿道:“亲,半分钟前,这边检测到你的心情波动值频繁,并且数值高于平常,刚刚是发生什么了吗?” 闻渡避开它的问题,“那是什么东西?” 听上去不像什么好东西。 “新功能~” 系统很喜欢局里刚发布的新功能,神气道:“用来实时监测的宿主的心情起伏,这样我们就可以根据宿主的心情变化,为宿主进行合适的疏导。” 闻渡忽略它欢快的语调,蹙眉问:“怎么关掉?” “为什么要关掉?!” 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新东西,系统新奇的不得了,这些天更是专门回局里学习如何正确使用这项新功能,刚学成就给宿主申请到了名额,限额呢!它都准备好被闻渡大夸特夸来着…… 它委屈巴巴,又要掉眼泪,闻渡算是被它上次的仿真眼泪整怕了,连抽四五张抽纸各塞进系统的左右手里。 “我会感觉到被冒犯。” 闻渡与它保持安全距离,循循善诱:“这是新功能吧?还在测试阶段?你去反映问题有没有奖励?” 系统还真被他诱惑到,“……好像有。” 他满意道:“那你可得快点上报反映,晚了说不好会有其他系统抢先一步。” “你说得对!” 系统切换星星眼,瞬间消失在空中。 闻渡舒了口气,如果温寄眠也有这么好骗就好了…… 但不太可能,温寄眠不是笨蛋。 闻渡照例刷题,到点上床睡觉,在闹铃响时起床,他的脑子一卡一卡地恢复运作,每天雷打不动且怨气满满地进行洗漱,待温水拍打在脸上,他才清醒点。 他没那么狠,在大冷天拿冷水扑脸。 今天也许温寄眠不会来了。 在出房门前,闻渡是这样想的。 但事实多次证明,他无法精准猜到温寄眠的心思。 这次也不例外。 客厅里,温寄眠又跟他爸聊上了。 这是自温寄眠等他上学以来,时有的事情。 闻父越看越觉得温寄眠身上那件外套熟悉,跟人聊了半天,脑子终于有了相关的记忆,“还真是巧,你身上这件外套,我们家小渡也有同款!” 末了,转头问闻渡:“小渡,你说是不是?” 闻渡:“……” 这可不就是他的嘛。 “嗯。” 闻渡还是回答了他爸。 温寄眠笑而不语,目光所及是刚从出来的闻渡,他投来的挑衅眼神,摆明了他不改的态度。 他用不归还衣服的方式表达生气。 但对闻渡根本毫无实质性伤害。 “……” 闻渡装作没看见,径自走向餐桌。 高中时期,闻渡的穿衣风格在极大程度上受到温寄眠的影响,偏爱明亮的颜色,于是他将黑白灰扔在衣柜角落里,再无问津。但刚来的当天,闻渡又把它们翻了出来,替换掉挂着的那些。 那件红色的棉服更适合温寄眠。 闻渡客观评价。 不仅仅是红色,所有鲜艳的色调出现在他身上都是锦上添花。 也许这个人天生就应该热烈,明亮如亘古不灭的白昼。 他们俩照常一并用早餐,然后去上学。 温寄眠熬到半宿才睡,睁眼闭眼就是闻渡说的避嫌,他们之间有什么特别关系是需要避嫌的?别人误会了,他们就得退步吗?凭什么? 他一个劲地往同一个死胡同钻,结果是越钻越气。 温寄眠落后闻渡,忿忿想那些破事。片刻,他跑上前,长臂一伸,拦住闻渡的去路,“闻渡,周末一起学习。” “周末我有事。” 闻渡决心保持距离,步伐往后稍退。 温寄眠眉头瞬间拧紧:“什么事?” “一点私事。” “……” 眼前眉目冷峻至极的人与他所认识的闻渡人影重叠,心里巨大的落差感险些要再次把温寄眠吞没,有的人事无巨细的报备,有的人连敷衍都明显。 偏偏不凑巧,这俩是一个人。 “好,我听你的话。” 他一字一顿道:“避、嫌。” 温寄眠想一出是一出,闻渡习惯了,但转瞬他仿佛有些受不住地躲开对方犹如锋芒的目光,他什么都能习惯,也什么都不能习惯。 他习惯不了温寄眠忍让退步的姿态。 不应该是这样。 这句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却从来不伴随答案回到他的脑海里。 闻渡不着痕迹侧目看身侧,不吵不闹,把他的沉默学了个尽的温寄眠,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说不定他还真是个哑巴。 大脑禁止他毫无意义地剖析那些上辈子从未发现过的细节,既是因为趋吉避凶,也是因为他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结局。 假定那些都在上辈子发生过,结局走向不还是不尽人意? 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没必要思考这过程中,温寄眠是否曾权衡利弊,犹豫不决过。 要不然,就有些可笑了。 闻渡默默想。 时间到了周末,闻渡踩着一中放假的点,如愿蹲到谢向烛,学神刚踏进书店的门,也许是有借笔的情谊在,对方被他两三言喊了出去。 天气愈冷,街上的人却也没减少。 谢向烛对他还留有印象,“你有什么事吗?” 闻渡说明来意:“我下个学期要转进一中,想了解一下一中的学习进度,和一些其他的情况,方便加个微信吗?” 谢向烛掏出手机:“……可以。” 过程尤其顺利。 加完好友,互相备注好后,谢向烛经不住冷风,率先开口道:“我进去了。” “好。” 闻渡紧跟其后,进入书店二楼的自习室,他今天来得早,寻到了角落的位置。 坐下后,他摸出手机敲打文字,向谢向烛询问一些事情,对面消息回的极快。聊了十来分钟后,他反应过来止住话题,道了谢。 一中的半天假,弥足珍贵。 他粗略规划这半天假的安排,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想到,一中半天假的半天,其实指的是白日里的半天。 六个小时。 而且有时可能连六个小时都没有。 时间悄然飞逝,闻渡与温寄眠没再走在一块儿,见面不打招呼不说话,疑似吵架的事不出三天就传了出去,但这件事没发酵太久,期末考试就如一座重山压来。 有人不在乎一塌糊涂的成绩,有人视成绩为“生死局”,比如因为排名下降,被父母减少零花钱的江文,他铆足了劲要回到原来的名次,如果能往上前进个一两名,零花钱还能在原有基础上加一加。 而闻渡呢,由于这次期末是联考形式,一中也参与其中。简略而言,这次的成绩对他能否进一中影响重大,他严阵以待,仔细地检查了好几遍,等待考试结束铃打响,依照老师的指示依次离开考场。 “陈扬呢?” 闻渡跟陆淮和陈扬选科不同,不在同一考场,但考场挨得近,就互在隔壁。 这是最后一科,考完他们各自回到教室,然后进行大扫除,再由柳老师叮嘱几句就正式步入了寒假。 “他啊,提前交卷又被老柳逮到了,正在思想教育呢。” 陆淮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考前柳老师屡次强调不要提前交卷,多检查几遍,陈扬是个头铁的,老师千叮万嘱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几乎科科都提前交卷,倒也不是他题做的快,他只做会的,试卷扫一遍,会做的不会做的一目了然。他挨到最后三十分钟,实在坐不住了就只能提前交卷,出考场透透气了。 只是每次都很倒霉,被守在外头的柳老师逮住了。 屡教不改,粗略猜测得训个几十来分钟。 回到295班,陆淮作为班长,组织同学大扫除,期间,陈扬受训完也从办公室回来,加入打扫卫生,大扫除完毕后,陆淮喊柳老师过来放假。 柳老师话说了许多,最后总结道:“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假期愉快。” 275班的班主任话不多,叮嘱两三句,让他们注意安全就放了学。 温寄眠让陆尧先走,他则是要等闻渡。他最大的让步大概是人前避嫌,人后避不了一点,陆尧是最大的知情人,人家哪是什么吵架,明明是在玩新花样呢。 他们好歹是朋友,陆尧走之前,还是得多说几句,他玩笑似道:“你最近这样子还挺陌生的,变化那么多,不会被闻渡下了降头吧?” “滚。” 温寄眠抬脚踢他,他撤身躲开连连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陆尧这还真不是胡言乱语,温寄眠脾气没变,但这得加个例外,就俩字,闻渡。以前哪能见着温寄眠对其他人妥协让步啊,他不生气把教学楼炸了都算好。现在呢,屡次三番在忍在退让。 关键是温寄眠明明软硬都不吃的人啊,而闻渡也不像在欲擒故纵。 怪新鲜的。 一次比一次新鲜。 到头来,陆尧只能劝温寄眠长点心,要是被玩了,可丢大发了。 温寄眠却嗤笑道:“谁敢笑我?” 陆尧耸了耸肩,的确没人敢当面笑,而背后的蛐蛐,温寄眠不以为然。 张叔驱车到达,温寄眠将陆尧赶上车后,看似埋头在玩手机,实则是把陆尧说的话在脑海里整了又整,理了又理。 无他,实在是陆尧提过不止两三遍了,他总不能回回揣着明白装糊涂。 哼,他只忍到年后。 年后见面,闻渡如果还是这么一副一声不吭的样子,他真的不忍了! 还有!谁乱传他忍让妥协的?他分明是有一身的火气,就等着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十倍百倍地发泄! 实在窝火。 温寄眠抬脚踢了两下脚边不存在的石子,模样凶神恶煞。 闻渡见状,脚下的步伐止住,几秒后,又走了过去。 温寄眠余光瞥到闻渡,躯体瞬间站直,见到厚重的课本堆叠压在对方的手臂上,自觉的拿走部分,分担重量,“你怎么又拿那么多书回家?” 昨天,前天,今天,还分了批次地拿。 “复习。” 闻渡找到了适合他的说谎秘诀,字句越简洁明了越不容易出错。 温寄眠眉心微动,“这个你也要复习?劳动技术与实践方法?” 闻渡面不改色找补:“占地方。” “哦。” “你明天就回你爷爷奶奶家了?” 温寄眠问。 “嗯。” “你什么时候回南城?” “过完年。” “我们约个见面时间。” “……” 闻渡眼神闪烁,暗含犹豫,“你觉得哪个时间更好?” “越早越好,比如,你回南城的第二天。” 温寄眠原本想说回来的当天,但念在路途遥远,闻渡当天抵达南城肯定很累,这才缓了时间。 闻渡:“我应该会在十八号之前回来。” “这么早?十八号我还在我外公家。” 没由来的,听到这句话,闻渡竟然觉得这是件好事,“那等你有空吧。” 温寄眠也没想太多,“行,飞机落地南城,我就给你发消息。” “今天晚点,让大饼跟你视频。” 大饼是温寄眠给狸花猫取的名字,名字来源简单,脸如大饼。他把手续通通办好后,才告诉闻渡这件事。 “好。” 闻渡顺口问一句:“它还好吧?” “当然好。” “生活滋润,不愁吃喝,估计早把你忘了。” “白眼猫。” 这一句是温寄眠骂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回家 卧室门旁,课本如一座小山丘整齐堆叠在墙边。在温寄眠走后,闻渡又等了半小时,接收到对方到家的消息时,他放下笔,起身离开座位,伸出双臂将早早挑选出寒假需要用上的课本抱在怀里。 “妈,我去趟快递站。” 客厅里,闻父闻母在打扫卫生。 闻母在清理冰箱,听言抽空往闻渡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秀眉拧作一团,“怎么不戴围巾,外边多冷啊,手套也没带,感冒了怎么办?” 闻渡底气不足,辩解道:“妈,我马上就回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感冒发烧啊,你越不留意就容易着了,好不容易放个假,你想要天天喝药?” 说着,她走近沙发,拿起闻父下午回来时放在边上的黑灰纹格围巾,不由分说地绕在闻渡脖颈。 不知何时起,他脸颊两侧那团软肉彻彻底底没了,脸庞瘦削而分明,乍一看,长相愈发偏向年轻时的闻父。 戴好后,闻母的手没放下,而是举上闻渡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笑道:“我们小渡长得真快,你再长高点啊,妈就摸不到你的头了。” 语气没有遗憾,而是道不尽的自豪。 “不会的。” 闻渡腾出右手,头下低,拉住闻母的手压在自己的发顶,那与闻母如出一辙的双眸,同样是笑着的。 闻母笑了笑,“早去早回,我让你爸做你爱吃的酱香排骨。” 闻渡应:“好。” 气候温度一降再降,天气预报上屡屡预测不日小雪,可初雪却没有来的征兆,约莫要等临近过年的那几天。 闻渡寄完件,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他揣出来看,是来自于温寄眠的视频来电。他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打了个转,按下接听。 整个手机屏填满了大饼的脸,它喵喵叫个不停,也许是感到新奇,它伸出舌头舔了好几下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手机的原因,闻渡总觉得它的脸看上去貌似更……圆润了。 “大饼!” “别舔我手机!” 手机里突然传出温寄眠暴跳如雷的声音。 温寄眠就倒一杯水的时间,转过身见大饼的脸贴在屏幕前,他以为它是多日没见闻渡,想要凑近贴贴,刚在心里夸它一句还算有良心,可走过近看发现那家伙竟然在舔他的手机屏幕! 竟然敢舔他的手机屏幕!!! 当下,温寄眠想罚它一顿饭的心都有了。 屏幕里骤然变成了温寄眠,闻渡只能听到几声不甚清晰的喵喵声。 温寄眠抽出湿巾大力道擦过十几遍,他丢进垃圾桶,恍然想到他还在跟闻渡打视频,这么久没声音,不会挂了吧? 他猛地低头定睛一看,慌乱的心跳声渐渐平息,闻渡没有挂掉他的电话。 视频通话那边,闻渡的只出境半张脸,也许是感觉到热了,他抬手往下拉围巾,修长而极具骨感的手一下子就吸引住温寄眠的注意力,再然后是他露出一整个下颌……还有上下滑动的喉结。 温寄眠首次以这样一个视角观察闻渡。 怪好看的。 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你在外面?” “嗯。” 闻渡重新调解摄像头的位置,右上角的小框里是他的整张脸,而在温寄眠手机上,他的脸是放大了两倍不止的,温寄眠没按耐住,大拇指齐齐按下电源键与音量键,连截了几张图。 他骤然回神,发觉自己刚才究竟做出怎样的蠢事后,脸瞬间红到耳根,手快切换后置摄像头,对准正在扒他裤脚的大饼。 “喵?” 大饼向上伸不明显的脖子,脑门在屏幕面前拱了拱,它估计还以为自己是在学校食堂,每天等闻渡的投喂,吃饱喝足后,又随心所欲地在闻渡怀里拱呢。 它拱了半天发现不对劲后,连喵了好几声。 “蠢猫。” 温寄眠调整好后,拎起大饼放进怀里,不大不小的屏幕,恰好容纳住了他们。 他捉住大饼的前肢,在镜头前挥了挥,“打招呼。” 末了,他继续道:“你还记得人嘛,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你勉强不算白眼猫。” 听上去的确挺勉强。 习惯性沉默后,闻渡愈发不善言辞,他也只是向镜头挥手,然后无言。每当这时,温寄眠会跳出来当话题的提供者,“到了地方,给我发消息,顺便替我跟爷爷奶奶问好。哦,对了,椰椰,你记得给我发椰椰的照片,我们也可以打视频,可以吧?” 闻渡:“可以。” “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比如,要我给你发照片什么的。” 温寄眠提供了一个模板,闻渡只需要简单套上去,而他也顺对方的意,说了句搭边的话:“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温寄眠在rua大饼,眼睫垂落,似漫不经心般道:“除夕夜零点,我给你打了电话,你再跟我说一遍。” 这不算什么苛刻的要求,闻渡答应了,“好。” 温寄眠还记得元旦那晚,闻渡挂他电话的事,于是用威胁的口吻说:“你如果敢不接我的电话,别怪我第二天跑过去找你算账。” “好。” 闻渡还真怕温寄眠气上头真跑来找他,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会接的。” “嗯,”温寄眠满意了,“你在外面做什么?” 闻渡答的快:“散步。” “哦。” 他们以一问一答的方式聊天,虽然没滋没味,但温寄眠乐在其中,特别是能引起闻渡两三句发问时,非常有成就感。至于这通电话最初始的主角——大饼,镜头越来越偏,直至消失在屏幕范围里。 而他们都没意识到不对劲! 直至细微的开门声淹没在交谈里,没人注意到,然第三方的出声刺破逐渐缓和的氛围,“眠眠?” 温寄眠见来人是程也,立即把手机压在胸前,藏住闻渡,“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和大饼。” “大饼,过来……” 屏幕倏地转黑,但声音没有被屏蔽掉,闻渡仍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他的大脑当即反应出一个人的名字,他失神的一瞬,电话挂断了。 和以前一样。 谈不上失落,只不过以前都是有所预兆,譬如,温寄眠接了个电话,说家里面有事什么的,可现在只觉得有点猝不及防。 他不给情绪反扑的机会,收好手机后,把冻红的手放进兜里取暖,一步步沿着原路走。 回到家,用过了晚餐,闻渡在收拾明天回家的行李,中间可能是温寄眠终于抽得空给他打电话,解释刚刚他挂断的行为。 闻渡将他解释的话归纳进谎言那一栏。 温寄眠说谎的能力似乎比他更胜一筹,他回想起自己一次次被欺骗,摇了摇头,继续整理衣物。 他们买的是九点半的票,次日一早,临行前,闻渡再次给闻爷爷闻奶奶打了电话,让他们天冷了别来高铁站接他们,结果中午十二点高铁到站,出站口两老早已等待多时了。 闻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问他们冷不冷,累不累,然后在外边找位司机商量价钱包车,一家人行李放进后备箱。 一路上,明明上次国庆才回的家,一家人却像几年未见,互相嘘寒问暖。 闻奶奶仔细瞧闻母的脸,即便是闻母戴着口罩不大能看清,她仍是面色凝重,心疼道:“瘦了。” 闻爷爷添了一句:“小宝也瘦了。” 他们一人一句话,压力直接给到闻父,闻父人在副驾驶,不敢说话。 闻母笑了一声,随即开口跟他们解释。 闻奶奶点了又点头,终于放宽了心。 而闻爷爷则在琢磨着今天午饭如何大露一手。 半小时后,他们到了家,闻渡跟闻父一起卸下行李。他拽着行李箱还没走到门口,椰椰从大院里蹿出来,前肢扒上他的腿,疯狂摇尾巴,汪汪喊。 闻渡弯身握住它的前肢,和它交流道:“外面冷,我搬完行李再跟你玩,行不行?” “汪!” 椰椰毛发是纯白色,送养的那家说是土松犬,但它小短腿大耳朵,外表有几分像柯基,大概是品种窜了。 椰椰没听懂他的话,但是不要紧。闻渡拉下它的脚踩在地上,拖行李箱往里走,它自个儿会屁颠屁颠的跟上。 闻渡顾不上收拾,行李箱丢在房间,转眼就跟椰椰玩一块儿去了,他还记得答应过温寄眠的话,发了自己到家的消息后,附赠了两张椰椰的照片。 不过,他率先给陆淮发。 椰椰拍照时相当配合,不管是谁,举着手机对准它,它就会傻笑,跟个傻白甜一样。 远近闻名的傻白甜。 闻渡今年十六,过了三月六号,在身份证上他就十七了,而椰椰今年也快十岁了,农历四月十九是它的生日。 上辈子,椰椰十五岁就走了。 闻渡不可避免会想起上辈子的事,椰椰走时无病无痛,而且它知道自己要走了,还跑到别的地方躲起来。恰好那天,他放暑假回来,没见着它,找了老久才找到…… 他晃它的爪子,“今年也只能提前给你过生日咯,小可怜。” 椰椰对上闻渡的眼睛,还是在傻乐。 闻渡掌心盖在它的脑袋上,收着力揉了一把,觉得好笑:“我都没拍了,你还在傻乐什么?” 椰椰听不懂,“汪汪汪!” 闻渡手换了地方,揉它的脸颊,问:“脸僵不僵?” 电话铃声响起,闻渡手摸向腿边,捏起手机。 “闻渡!” 视频框里挤进三张脸,而占据c位,地位不可撼动的人是陆淮,他拍开使了牛劲硬挤他的陈扬,急不可待喊道:“快快快,让我看看椰椰。” 手机一对准椰椰,它又笑了起来,傻白甜的模样,一群大老爷们心都化了。 “闻渡,退一万步来说,椰椰不能送我吗?” 陈扬故作哭脸。 江文反手给他一下,“你退的有点多。” 闻渡见状笑了笑。 陆淮是典型的现实中不敢摸狗,线上刷到萌宠视频挪不开眼的那种,他现在发现那么可爱那么乖的狗狗他兄弟也有,再也按耐不住云养狗的心,财大气粗一挥手:“我出钱给咱们椰椰买狗粮!买最好的!” 陈扬也举起手加入大队,江文苦着脸,“我还得等成绩出来,定生死呢。” “暂时不用,”闻渡打住他们的热情,“家里的狗粮够。” 陆淮盯着屏幕里的椰椰,心软软,“行,缺了告诉我一声。” “好。” 倏地,陈扬探头探脑问:“闻渡,会打游戏不?” “我很久没打了。” 话里的很久,是指初中毕业到他研究生毕业,假如他们指的是开心消消乐的话,他今天坐高铁的时候还在玩。 陆淮一直都对闻渡迷之自信,摩拳擦掌道:“来一把!” 江文点头附和:“五缺一,就缺你了。” 十几分钟后。 闻渡放下手机,用确定的语气说:“我不会打游戏。” 陆淮:“啊哈哈,一回生二回熟嘛。” 陈扬、江文:“是啊是啊。” 一个小时后,闻渡成为及格线以上的辅助。 虽然获得了成就感,但他仍决定把这款游戏拉入黑名单。 永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风铃花 “来来来,再来一把。” “开开开!” 不知道总共开了多少局,闻渡眼睛有些干涩,可他们仨却打上头了,一个比一个热血沸腾。 闻渡取下一只蓝牙,回复门外喊他吃饭的闻父后,开语音道:“你们先打,我得吃饭去了。” 他们齐齐叹息一声,五号游戏好友在上一局没了影,这下又缺了闻渡,他们得随机匹配俩队友了。 “好,快去吧,别又胃疼了。” 陆淮作为房主,取消了匹配。 陈扬特中二,“等你有空,我们四剑客再聚!” 江文说:“有时间再一块儿玩。” “好。” 闻渡退出房间。 他摁灭屏幕,撸了把卧在它腿边的椰椰,“走咯,吃饭。” 椰椰腾起躯体,欢快地摇尾巴。 厨房里,长时间担任家里大厨的闻父几度抬手想帮忙,又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闻爷爷在他耳边叨叨,这道菜那道菜怎么做才好,闻父神情无奈一句句应着。 闻奶奶则在外边跟闻母话家常,途径厨房听到老伴在那唠叨儿子,出声打断:“还差几道菜啊?” 闻爷爷回头看:“就剩这道了,快了。” “行,”闻奶奶向闻父使了个眼神,“你快去喊小宝出来吃饭,我去喊小晴。” “好,妈。” 闻父闻言不带犹豫地,即刻抬脚往外走。 闻奶奶见闻父走远,反是凑过去,打趣他:“平时没见你话那么多,儿子一回来你话跟说不完似的。” 闻爷爷嘴硬:“我平时话也多,你别过来,油烟重。” 闻奶奶依言没再往前,“我问小晴了,说他们身体都挺好的,没感冒没生病,我寻思着过两天喊他们都去医院做个体检,你说呢?” “可以。” “咱们前段时间体检过了,正好陪他们去,顺便给小宝买零食,多买点,让那几家的小娃娃来家里玩,陪陪小宝。” 闻奶奶笑他,“咱们小宝十六了,那些娃娃才多大?你是想让小宝给人家带娃?” “小孩子多,热闹啊。” 闻爷爷翻炒几下,锅里滋滋响。 闻奶奶摇头:“别了,小晴说小宝要准备入学考试呢,别吵着他了。” 闻爷爷想想也是,“那算了。” 末了,他舀菜进碗里,“成了,吃饭。” * 饭后,闻渡稍稍俯身,任由闻奶奶摸他脸,摸他的手臂上的肉,一脸孩子在外受了委屈:“怎么瘦了那么多?身上都没二两肉了,在学校里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没呢,我一天三顿不落。” “奶奶,你没发现我长高了吗?昨天我爸给我量身高,我都快1米8了。” 闻渡挺直腰板,人冷不丁高出一个头。 闻奶奶仰首看他,表情又惊又喜,“哦哟,还真是有好好吃饭啊,长那么高了。” “是啊,奶奶,我有好好吃饭的。” 闻渡拉着闻奶奶坐下说话,“没有饿着。” “好,小宝长大了。” 闻奶奶掌心轻拍他的手背。 “你爷爷做饭那会儿,在厨房里说要把邻里的孩子喊过来陪你玩呢。我说你要学习,那些娃娃精力旺盛,跟个泥鳅似的捉都捉不住,天天吵吵闹闹,跑上跑下,我脑袋都痛的不得了。” 闻渡安静在听,他知道他奶奶虽然嘴上说那些邻里孩子吵闹,让她头痛,但实际上每逢小孩子来家里,她都要笑眯眯地塞几颗糖给他们。 “你小时候跟皮猴子一样,每次回来身上不是泥啊就是草啊,还记得你杨奶奶没?你五岁,被鸡追着啄屁股的那家……” 闻奶奶同他说说笑笑,偶尔发出一两句感慨,似惆怅闻渡转眼就长大了。 闻渡感受到压在他手背上逐渐干枯褶皱的纹路,无声反手握紧。 闻爷爷闻奶奶年纪大了,精神变差,到了八点就开始犯困。 闻渡劝他们回房间休息,然后跟闻父闻母道了晚安,也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行李。 他的房间闻爷爷闻奶奶时常打扫,整洁干净。在他回到家之前,床单被褥已经铺好了,他现在只需要将行李箱里的衣物取出来摆放好即可。 收拾过程不到三十分钟,他躺在软乎的床上,侧过身伸长手拿置于床头柜的手机。 他用指纹,手机没反应,他没想太多,转而按了下电源键,准备输入密码解锁,但没摁亮。 他倏地反应过来,手机好像没电了。 闻渡离开床,检查插头,发现是因为自己没有插紧。于是他确认摁紧了之后,重新给手机充上电。 指肚压在电源键上开机,他等了一分钟不到,页面一亮起,手机跟中了木马病毒似的往外吐微信未读消息以及未接来电。 全是来源于同一个人。 温寄眠。 消息与电话上备注的数字莫名触目惊心,都是99+,尤为是那一串红的未接来电显示,乍一看,容易误以为自己身处在什么惊悚片场,闻渡眉心猛跳两下,他迅速输入密码,点进未读消息。 聊天框里,入目的第一条是—— 【我在山祈县。】 他们现在距离不过30公里。 闻渡心惊了一瞬,然后以不寻常的速度疯狂挣脱左胸膛的束缚,随之而来的是他的脑海白茫茫一片,狂热不止的心跳带着开膛的疼痛一下下敲着他的头。 发懵,又发闷。 闻渡搞不清究竟是头发懵,还是心脏发闷,或者是头发闷,心脏发懵。大概连这一刻,他的意识都是紊乱不清的。 呼吸一口气,心脏都骤然收紧。 这感觉比熬夜改论文还不好受。 片刻后,他回拨电话。 彩铃响没过一遍后那边接听了。 “喂?” 对方的声音略沉,还有几分呓语不明。 闻渡想,他应该是刚睡醒,话到嘴边生生拐了个弯,询问的话变为两个字:“晚安。” “闻渡?” 温寄眠瞬间醒神,他昨晚没睡好,又折腾了今天一下午,加上还未得到充分的休息令他疲倦,眼下乌青淡淡,但在稍暗的暖色灯光中,不甚清晰,他单手撑床坐起,“闻渡。” 闻渡手机附耳听那边大动作引起的窸窣动静,心绪平平,“嗯。” 他问:“你在哪?” 不知道温寄眠是不是心中有怨,故意道:“山祈县。” 闻渡语气加重:“具体地址。” “……你凶什么凶?” 温寄眠手机差点从掌心滑落,他忙不迭重新握紧,报了酒店名字,面色隐隐不爽,“你明天不用来找我,你直接报你家地址,我明天去你家。” 他都计划好明天做什么,然而闻渡却说:“你明天直接回南城。” “……” 真烦。 温寄眠心想他就不回,腿长他身上,对方还能押他回南城不成,“没票……” 闻渡堵他话:“有,我在看票,明天十二点二十五还有票。” “我不想回。” “我离家出走了。” 实际上他只是声称在外旅游,温老爷子问起,他随便报了个地名敷衍过去,他才不愿意在好端端的假期里,居然要程也这种家伙呆一起。 烦人。 闻渡听他说过无数次家里有事,这是第一次在他嘴里听到离家出走的话,百感交集,又因为他的事心烦意燥,“明天我去找你。” “不用,我……” “挂了,早点睡。” 显然,闻渡生气了。 温寄眠缩回被窝里,嘀咕闻渡为什么生气?凭什么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嘟囔着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昨天刚放的寒假,他一时半会儿还没从早起的状态中抽离。六点半,荧光刺得他左眼紧闭,右眼半眯,适应光源后,他慢慢睁眼,又翻身投入睡眠当中。 他再一次醒来是八点,享受充足的睡眠后,人浑身上下都是舒适且懒洋洋的。他伸个懒腰,打开手机,发现闻渡给他发消息说到了。 他直接翻身起床,指尖慌乱在九键上飞舞,大概内容就是问闻渡在不在,又在哪,说他已经快洗漱完了,马上就出门。 闻渡在半小时前到达,温寄眠不回消息,他猜人可能没醒,决定先在附近溜达。在酒店位于的那条街道拐角口,他发现一家店面较小的花店。 也许是闻父的影响,他每逢碰上花店总是按耐不住想买花的心,有时候不是为了送人,单纯是因为它们能让他怡情悦性。 漂亮的东西总有这种神奇魔力。 花店里的花种类不多,店主在瓶身前都细心贴了花名,闻渡选择了风铃花,交由店主包装。 走出花店,他一手抱花,打字回复温寄眠,折返回到酒店楼下。 温寄眠清点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儿全丢行李箱里,关不上,人就坐在箱子上面,强硬扣上锁。 他匆忙退了房。 闻渡的背影很好认,温寄眠目光锁住闻渡,拖拽行李箱朝目的地走。 闻渡听见滚轮的声音,转身就见来人,温寄眠的着装仍是他偏爱的酒红色外套。 与此同时,在温寄眠眼中,闻渡站在不远处,米色格子纹围巾温柔绕在他的脖颈周围,他抬眼看过来的瞬间,温寄眠一颗心怦怦乱跳,像是工作故障的机器,不,更像是正在加倍工作、运转,即将报废的机器。 他想起相册里存储的,删了又恢复的照片,心尖莫名滚烫,背过手将手机藏住。 温寄眠忽然结巴:“花、花真漂亮。” “……” 闻渡忽而想到什么,伸手将花往身前递。 “给我的?” 温寄眠诧异接过花束。 闻渡迟疑一瞬,点了头,“嗯。” 温寄眠低头嗅了嗅,笑着凑到闻渡眼前,“真漂亮!”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那些带有别的目的人送他的,他想当然没有算进来。 温寄眠从闻渡口中知道闻家有买花送闻母的习惯,此外,哪怕闻父闻母出差不在家,闻渡时而也会在放学后买些花带回家,他去过闻家几次,闻家摆在客厅的花瓶里永远插着花束。 花朵住在充满温暖、温馨的小屋里,也许不会再埋怨凛冬的寒冷吧。 温寄眠捧起花朵,继而轻轻放下,“走吧,我想去看椰椰。” 他拍行李箱,扬笑道:“我带了见面礼。” 闻渡应:“好。” 在车上,温寄眠正襟危坐,不安写满了脸,“等我过去吃饭?” “都在等?你爷爷奶奶也在等?” 他确认了好几遍。 闻渡头都快点晕了,“是。” “完蛋了。” 紧张猛然而至,温寄眠打开前置摄像头,整理发型,对着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又默念完蛋了。 镇定! 长辈都喜欢乖小孩,他最擅长了。 温寄眠给自己暗暗打气。 “不用担心,他们都是很随性的人,”闻渡目视前方,难以分辨他的目光到底是着落在哪,“我猜,等一下我奶奶会悄悄给你塞几颗糖。” 温寄眠一时没理解闻渡的话:“啊?” 到了地方,温寄眠相信闻渡说的闻爷爷闻奶奶很随性了,闻奶奶见他来,笑容慈善,问他冷不冷,饿了没,领着他往屋里走,而且真如闻渡预言的那样,往他兜里塞了一把糖。 各种口味的大白兔奶糖。 他含着芒果味的奶糖,新鲜似的在闻渡房间里打转,“这是你从小住到大的房间?” “嗯。” 闻家没有多余的房间,闻家长辈早上同闻渡商量能不能让温寄眠跟他住一个房间,不行的话,隔壁邻居跟他们家关系好,可以找他们家付钱借住。 闻渡考虑了一两分钟,答应了。 没必要给别人添麻烦,何况温寄眠是狗见了都要嫌弃的脾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