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穿成豪门小可怜》 1、第 1 章 奇怪的饥饿感又来了—— 季卿垂下眼帘,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蜷缩的手指上。 白皙的皮肉包裹着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像是小蛇一般顺着纤细的腕骨,钻进栗色的棉质袖口。 他极力压制,从四肢百骸传来的,令人战栗的饥饿感。 直到休息室的大门被人叩响,奇怪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褪去。 “二少,三少的生日宴要开始了,您可以下楼了。” “嗯。”季卿隔着休息室的门板,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脚步声远去,他起身往楼下走去。 半山别墅里,随着礼花炸开的轰然一响,年轻男女推杯换盏,欢快的生日歌在宴会主人公季沐思的身边环绕。 季卿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朝着不远处的长桌走去,挑了几块摆盘精致的小蛋糕送入口中。 舌尖在隆起的唇珠一扫,水光潋滟。 端着酒杯的青年视线掠过季卿,转瞬间丢了魂似的定在原地。 实在是少年太过漂亮,白皙皮肉被顶上冷白的灯光一照,比细腻莹润的白瓷还要干净清冷,轻而易举地生出掌控、打碎的念头。 清凌凌的目光,像是小钩子,不轻不重地撩拨心房。 周围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视线紧紧跟随着他。 回魂的青年呼吸一滞,问身边的朋友,“他是谁?” 没有人回答,直至生日宴会的主人公季沐思上前喊了一声,“二哥。” 季卿咽下喉间的食物,扫了眼同父异母的弟弟季沐思,尘封许久的记忆开始清晰,缓慢呈现。 两年前,他为了救人遭遇车祸。 从季家二少变成18x文《仙尊炉鼎》里的清冷仙尊玄清。 原书里的玄清,一身渡劫期的修为,只差临门一脚就能飞升成仙。却因为魔尊的偷袭,而灵脉受损。被桎梏囚禁,做了对方的炉鼎,浑身污浊不堪。 而他逃脱后又遇到了心怀不轨的徒弟、师兄,趁他重伤封住一身灵力,而后眉眼间染上糜烂的艳色。 知晓一切的季卿从入门开始,勤勤恳恳修炼。 一剑横磨瀚海云。 刚挑了魔尊、徒弟和师兄,又穿回成了季家二少季卿。 “二哥。”季沐思又喊了声。 “嗯。”季卿回神。 围在两人身边参加宴会的二代们皆是一愣。 竟然是季沐思的二哥季卿? 二代圈子里出了名的心思恶毒、桀骜不驯。 “他就是两年前救了席家大少席沉衍的季卿?之后对席沉衍一见钟情,为了得到席沉衍,单枪匹马地上门绑架,又在不久后被保镖丢出门外。” 莽撞又愚蠢。 那时有人上前去问,季卿说:“我就是喜欢他,关你屁事。” 以至于季家老爷子一气之下,把季卿连夜送出国。 二代们都把季卿当个乐子看,赌席家大少什么时候忍无可忍,动手解决。 可现在,看着那一张清冷又昳丽的脸,他们诡异地产生席家大少眼瞎了的错觉。 “以前只知季卿蠢笨不堪,也没人说他这么漂亮呀。” 窸窸窣窣的响动越来越大。 “是呀,如果这么漂亮……再蠢我也可以。” “可是我听说季卿昨晚刚回国,就把季沐思推下楼梯,害得他差点儿……” 季卿挑眉。 关于现代的记忆,他只停留在两年前穿越到修真界的一瞬间,甚至刚知道救的人是席沉衍。 他看向季沐思,“这两年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推你下楼?” “二哥这是承认了吗?昨天你还说要以死明志,证明没有推我。” 季沐思一双杏眼圆润又无辜,视线小心翼翼落在季卿身上,又在下一秒,像是受惊的小鹿猛地缩成一团。 眼泪欲落不落,惹人怜惜。 季卿半垂着眼,扫过季沐思精心设计过的每一个动作。 然而很快,季沐思的拥护者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双手一揽把人护在身后,戒备的盯着他。 “我没有推你。”季卿隔着布料摩挲着袖子底下的狰狞伤口。 半个小时前,这具身体的确死过一次。 符合季沐思口中的以死明志。 好饿—— 奇怪的饥饿感又来了。 季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蜷缩,摩挲着手腕处粗粝的网格纱布。 他不再理会季沐思,转而拿起桌子上的小蛋糕细细咀嚼。丰富的果香和绵密的奶油交织,扫过味蕾,令他愉悦地眯起双眸。 却因过于疏离的眉眼,染上些许冷沉。 拥护者见了,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松开护着季沐思的手,下意识前倾身体。 离得近了,冬日里冷冽的雪松香气仿佛萦绕在鼻尖。 好香—— 季沐思把一切尽收眼底,骤然攀升的危机感,促使他猛地扯过拥护者的袖子,“没关系的,二哥不承认推我也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 他眼睫微颤,泫然欲泣,“只是我不招人喜欢。” 恍惚间,季沐思的面前浮现出昨天的场景。 他好整以暇地躺在楼梯下方,恶劣地注视着楼梯上,气到双手发抖的季卿。 季沐思浅棕色的眼眸愉悦眯起,双唇一张一合,无声道:“你完了。” 下一秒,他大声呼救。 老宅的佣人循声而来,所有人都知道,季卿为了争夺席沉衍的喜爱把他推下楼。 季卿完了。 季家厌弃,席家不喜,众人不齿。 果然,在他说完这些话后。 拥护者骤然回神,抛弃若有若无的好感,厉声道:“季卿,你除了欺负沐沐还会做什么?” 季卿放下手中的蛋糕,表情冷淡。 他推开怔愣的拥护者,靠近季沐思,懒懒道:“还会给弟弟穿衣服。” 冷沉地眉眼瞬间在面前放大,季沐思浑身一颤。 季卿动作亲昵地给弟弟扣上衣服扣子,在手工定制的休闲西装轻轻一拍,像极了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春寒料峭,弟弟不要为了风度不要温度,衣服纽扣应该扣上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季沐思却觉温柔皮肉下包裹着的,是恶毒的艳鬼。柔若无骨的手腕像是毒蛇紧紧圈住他的咽喉。 陡然间传来一阵窒息感,细密的汗珠爬上瘦削的脊背。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这张脸。 为什么短短一天季卿能变化这么大? 季卿该是愚蠢又莽撞,只需要他轻轻一激,就像小丑一样跳出来张牙舞爪。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又危险,站在这里就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原本这些目光都是他的,他才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为什么不能乖乖做个可笑的蠢货,被他踩在脚下!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一瞬。 季沐思被季卿眼中的了然,惊得后退一瞬,又见季卿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眉眼弯弯,好似春暖花开。 四周立刻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好……漂亮!” 二代们被迷得头晕目眩,想去找席家大少决斗。 季沐思面容有片刻的扭曲,直至身后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 “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每天都不安生。” 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熨烫板正的深灰色西装,同色系的领带打着受绅士欢迎的四手结,肃着脸从二楼走下。 而后在季卿面前站定,不怒自威。 季沐思眼含热泪,喊了一声,“爸爸。” 季洪峰收敛面上的冷凝,表情温柔应了声,又看向季卿,“安分点,老爷子要见你。” 一场闹剧无疾而终,季卿跟着季洪峰往二楼走去。 鞋跟打在木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季洪峰冷着脸教训,“昨天你把弟弟推下楼,今天又大闹他的生日宴,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我的问题。”季卿平静回答。 季洪峰诧异挑眉,心中禁不住涌起一阵欣慰。 这孩子自从生母离世后就是个小炮仗,一点就炸。处处针对季沐思,也从不对他服软,难得有主动承认错误的时候。 “知道错就好。” “我应该直接推他下楼。”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 季洪峰愣在原地,又很快反应过来,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只觉面皮被季卿踩在脚下,被挑衅的尊严好似成了粗粝的麻绳,紧紧勒住他的脖颈,令他面色涨红。 “逆子,你听听你说得是什么话!” 季卿轻飘飘瞥了一眼,“没做过的事情,我总要把它变成做过的事情。” 怪他刚从修真界穿回来,又被诡异的饥饿感分走大部分心神,还没从清心寡欲的状态转过来,不然他会提剑就上。 剑修做事从不用嘴。 “扑哧!” 憋笑声,打断了父子俩的针锋相对。 季卿循声望去,只见两道修长的人影立在阴影处,这个位置刚好能把楼下刚才的闹剧尽收眼底。 他们在这看了多久? 季卿挑眉,却又在下一秒被季洪峰催着往三楼走,“逆子,走快点,磨磨蹭蹭要老爷子等多久?” 被推着上楼,但是因为剑修的良好听力,还是让他把两位男士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 “席沉衍,这就是那位被你保镖丢出去的季家二少?这么漂亮,你怎么下得去手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席沉衍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视线落在季卿挺直的脊背上。 对方清冷昳丽的脸在脑海里凝聚,又被平日里过于逾矩的行为轻而易举打散。 身侧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听说他知道你喜欢国画,在商学院毕业后,转而投身美术行业,创办了一家画廊,你就无动于衷?” 席沉衍没有立刻回答,他隐在阴影中,冷白的灯光打在前方,分割出一静一动的两个空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事不关己,疏离又平静。 一旁的朋友连连看向席沉衍,不禁感叹,“季卿也是惨,喜欢的人是这副狗样子。又因为亲生母亲离世,和季家闹得离心,只有他母亲那边的张家还把他放在心上。” 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季卿收回放在二楼的注意力,不紧不慢地跟着季洪峰来到三楼。 至于席沉衍,他记不清了,甚至于只有救人时胡乱一瞥。 修真界千年的记忆,早就把现代短短十八年的记忆压缩在角落,只余下季家人若有似无的影子。 不过,在他穿越到修真界的那两年,现代世界发生了什么? 一睁眼就变成恋爱脑,显然是一件极其讨厌的事情。 嗒—— 木门撞在门吸的声音令季卿回神。 他抬头对上了季老爷子精明的双眼,视线相交,一触即分。 季老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用手中的毛笔勾勒线条,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跃然纸上。 “听说你放弃了自家公司的经理职位,转而办了个画廊?” 季洪峰闻言,想到儿子遗传他的狗屎一般的审美鉴赏能力,喉间一哽。 恨铁不成钢道:“画画和鉴赏能力稀烂还办画廊?又是为了席沉衍?你不要脸面了吗?” 二儿子小时候的鬼画符他还存在手机里呢。 更别说他大学学得是工商管理。 “不要脸了。”季卿掀起眼皮,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语调漫不经心。 “毕竟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比我小了八个月,这件事足够不要脸。老不要脸总得生一个小不要脸出来。” 空气变得安静,难言的沉默缓缓蔓延开来。 季老爷子不为所动,季洪峰却是双唇紧抿。 他对这个孩子含着愧疚。 在他带回在外的私生子季沐思后,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但是儿子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他侧头打量许久未见的儿子。 季卿穿着一身简单栗色休闲西装,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内搭,半高领松松垮垮地堆在脖颈处,显得有些柔软。 然而对上那双寒意浸染的琥珀色眸子,却觉战栗感从脚底升腾。 “你变了很多。” 季洪峰心中酸涩,多年前活泼开朗的孩子如同受到巨力捶打的镜子,骤然碎裂分散,只余下若有似无的扭曲轮廓。 “嗯。”季卿冷淡地应了一声。 季老爷子扫了一眼两人,“我不管你们怎么安排,不能在外面丢季家的脸。既然选了美术行业就好好做事,我不想听到外面有人说我的孙子,是只会追着男人跑的蠢货。” 季卿对最后一句话置若罔闻。 男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至于国画。 因为徒弟喜欢山水,他曾经学了百年。 任何一个技能练习百年,总能有一些成就。 季卿瞥了一眼仍旧专心作画的季老爷子,语气随意,“这一笔,收势需要更轻些。” 季老爷子一怔,手下的力道立刻重了,浓淡适宜的水墨画,被这一笔搞得一塌糊涂。 他正想教训季卿,却发现不服管教的孙子已经没了踪影,转而瞪了一眼像根木头杵着的季洪峰。 “你教得好儿子!” 什么收势要轻,就是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一会儿功夫还能变成国画大师不成? 季卿把针锋相对的两人甩在脑后。 到了二楼时,席沉衍和他的朋友已经不在,他继续往下走,远远听见季沐思和他拥护者的交谈声。 季沐思抱怨道:“你怎么不拦着季卿,竟然让他给我扣纽扣!” 这是季卿给他的羞辱。 而他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反击…… 拥护者有口难言。 那时候他被季卿推了一下,转瞬间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为了对上季卿不落面子,他极力忍耐。 难道他要告诉季沐思,‘我被你哥哥推了一下,感觉肩膀都要碎了。’ 这也太没脸了。 季沐思可怜巴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季卿好看,也向着他!” “没,没有!”拥护者连忙解释。 季沐思滚烫的眼泪好似落在他的心上,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虫子啃食他的血肉。 他着急地在季沐思周围绕圈,不经意间对上了,居高临下打量他的季卿。 拥护者心脏停跳一瞬,骤然缩小的瞳孔只余下季卿冷淡的眉眼,源源不断涌来的清列雪松香气侵占鼻腔,好似星火燎原。 烧得他呼吸一滞,脑子一片空白。 好香—— 直到季沐思的哭声放大,拥护者猝然惊醒。 失控的情绪转化成恼羞成怒的戾气,他高声道:“蠢货,看什么看!” 拥护者恶言恶语,却见季卿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他在原地跳脚。 又觉得心中空荡荡。 为什么这么快离开,为什么不多看他一眼。 人还是这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 而被惦记的季卿已经来到半山别墅的车库。 他坐在黑红相间的布加迪驾驶座,回忆推拥护者的那一下。 没用灵力,但是力道不轻。 这并不合理。 季卿的视线穿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落在面前灯火通明的别墅,思绪飘远。 穿回现代后,千年修为付之一炬,除了过于凝练的魂魄让他耳聪目明,几乎和穿越前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力气会突然变大? 手腕处传来的瘙痒感拉回了季卿的思绪。他拉开袖口,解开缠绕着的白色纱布,刚回现代见到的狰狞伤口已经变成浅淡的痕迹。 伤口愈合速度也不合理。 他深吸一口气,从尾椎骨蔓延开来的点点痒意再次爬上脊背。 好饿—— 对食物的渴求驱使他从尘封一千年的记忆,揪出驾驶机动车的方法。 布加迪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晃悠悠从半山别墅的车库驶出,又在十分钟后接近刚拿驾驶证的新手水平。 直到前车骤然刹车,布加迪没有丝毫悬念地撞了上去。 这么一耽误,更饿了—— 季卿垂眸,等耳边对他而言过于刺耳的刹车音散去,才把有些发软的右脚从刹车上移开。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动作迅速把银行卡塞进被撞车主的口袋。 “密码……”他顿了顿,回忆数秒,而后道:“6个6,卡里有一百万,足够你去修车。其中的五万对追尾的歉意,剩下的别乱动。现在带我去附近的餐厅。” 话落,季卿平静地拍了拍司机的西装口袋,以此来彰显他的诚意。 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片刻后身侧传来一声哼笑。 这声音有点耳熟,季卿这才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抬头和被他塞了银行卡的司机对视。 是席沉衍。 对方的个子很高,季卿需要仰头看他,以至于脖颈处传来一阵酸胀感。 他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脖子上的不适感褪去,才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撞你。” ‘只是着急去吃饭。’ 季卿没说后面这句话。 虽然他已经忘记席沉衍,但是从回来之后听到的只言片语之中,也能推测出他对席沉衍的死缠烂打。 说了,席沉衍也不会信。 甚至于会认为他是欲盖弥彰,本就是故意撞上来的。 “上车。” 低沉的嗓音拉回了季卿的思绪,他垂眸一瞥,发现席沉衍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驾驶座。 高个子青年骨相优越,眉骨略微突出,鼻梁高挺,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垂着眼睑看人时,带着疏离的距离感。 他微微后仰,真皮椅背有小幅度的下陷,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不去餐厅了?” 去,当然要去。 季卿觉得他快饿晕了。 以至于绕过驾驶座来到后座时的脚步都有些不稳,直到在后座坐稳,才呼出一口气。 “席先生,去最近的餐厅。” 副驾驶座的青年闻言探头过来,满脸诧异,“真稀奇,以前你不是只喊沉衍哥哥?” 季卿:…… 现在的这张嘴喊不出‘沉衍哥哥’这种黏糊糊的称呼—— 他深吸一口气,翻了会记忆,才缓缓道:“洛开宁,你很想听我这么喊?” 洛开宁挑眉,闭上了嘴。 季卿变化太大,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今天之前,这位季家二少还追着席沉衍屁股后面跑,费尽心机的创造一天一次意外偶遇。 没有自尊没有自我,像是一块糜艳腐烂的死肉,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弟弟,也要哥哥喊个不停。 恶毒又卑微。 但是现在—— 洛开宁通过内后视镜看向后座端坐着的季卿。 车窗外快速掠过的暖黄灯光,打在季卿濡湿的黑色发丝,在发尾留下点点星光,又顺着瓷白莹润的肌肤往下,贴在绯红柔软的唇瓣,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 令人目眩神迷。 “我不喜欢有人盯着我的脸看。”季卿掀起眼皮,对上了洛开宁肆无忌惮的目光。 看得洛开宁心中一紧,下意识地错开视线,低低应了一声。 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季卿一派淡然。 清冷又勾人的脸庞波澜不惊,好似刚才冷凝的目光不过是随意一瞥,好似现在坐着的不是心心念念之人的车子。 席沉衍成了最普通的陌生人。 短短一天真的能改变这么多? 还是这只不过是季卿的伪装,吸引席沉衍注意力的新方法? 大概是后一种。 洛开宁得出结论,保持安静。 餐厅很快到了。 季卿扫了一眼黑色帕加尼的后档。轻微凹陷,尾灯破损以及些许杂乱的划痕。 迟来的记忆告诉他,那一百万完全不够维修的钱。 他摸了摸兜里季洪峰的副卡,一边推演季父收到扣款的表情,一边跟上席沉衍的脚步。 “席先生,修车费我会负责,请把账单直接寄到季家老宅。” “不用。” 席沉衍在服务生推开包厢门后,径直往位置走去。他解开西装外套的第二颗和第三颗纽扣,而后坐下。 礼貌而疏离。 洛开宁熟练点了四道菜,把菜单递给季卿,“这事也不全怪你,沉衍刚在接工作电话,才会导致急刹车。” 季卿翻菜单的手微顿,他对交通法的记忆还算清晰。 没有保持安全距离而产生追尾,他是全责。 即使被撞一方在通电话,他也要占大部分的责任。 更何况他不想和席沉衍扯上关系。 季卿挥手招来服务生,加了六道菜,又道:“再来三碗海鲜炒饭。” 阖上菜单,他转向席沉衍,“我请客,是赔礼。” 席沉衍“嗯”了一声。 洛开宁却是诧异道:“沉衍海鲜过敏,他不吃海鲜炒饭。” 季卿以前这么追着席沉衍跑,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哪里是赔礼,这是谋杀。 因爱生恨? 还是欲擒故纵? 本以为季卿已经变了,却没想到仍旧手段频出,只为了吸引席沉衍的注意力。 洛开宁眸色微沉,刚生出的一丝好感消散,眼底多了几分轻蔑与了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季卿没有回答洛开宁的问题,他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 在凉菜和三碗海鲜炒饭上桌后,直接起身,端走席沉衍和洛开宁面前的海鲜炒饭。 “我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洛开宁面皮一烫。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他自作多情,另外两份海鲜炒饭不是季卿给他们点的。 第二反应是,季卿在强撑,这是被揭穿之后的借口。 面上一片平静看起来天衣无缝,但是实际上诡计多端,只知道争风吃醋。 却又觉得可惜。 季卿容貌好家世好,没必要爱上席沉衍而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痴情且愚蠢。 洛开宁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劝慰,“你没有必要为了引起沉衍的注意,而选择一个人吃掉三碗海鲜炒饭,胃会受不了。” 季卿闻言挑眉,看向席沉衍,“你朋友脑子有问题?这三碗饭是我给自己点的。” “他脑子是不大好。”嗓音低哑,语速不紧不慢。 席沉衍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慢条斯理脱下,递给一旁守着的服务生。 因为这个动作,棉质布料的衬衫袖口微微上缩,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以及颇具力量感的腰部。 季卿瞥了眼。 下意识伸手捏了捏上臂下侧柔软的皮肉。 骤然安静的包间,两人的视线对上,而后一触即分。 洛开宁没注意短暂的对视,被两人的一唱一和气得脸颊涨红。 他不想成为两人口中的傻子,还想辩解,却被席沉衍斜睨一眼。 这一眼太冷,令人难以直视。 洛开宁旋即噤声,状若鹌鹑,低头规规矩矩扒饭。 “好好吃饭。”席沉衍语调偏凉,他见洛开宁点头,才收回视线,转而落在充耳未闻的季卿身上。 青年皮肤很白,脸颊两侧的细腻皮肉被食物撑得鼓起,描绘出圆润的弧度,水晶灯璀璨的光往上一照,显得乖巧又无辜。 却又因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透着浅淡的疏离感。 席沉衍垂下眼睑,回忆一天前的季卿。 凶狠又嚣张,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手段低劣又恶毒。 人真的能在短短一天,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席沉衍目光太过明显,季卿进食的动作停顿一瞬。 他思考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对方长时间盯着,片刻后刚端来的海鲜炒饭在脑海里浮现,他晃晃了手中空掉的勺子,“想吃?” 席沉衍扫了一眼季卿藕粉色的唇瓣,漂亮的唇珠被油脂浸润出莹润的光泽。 他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你海鲜过敏,不能吃。”季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好。” 包间恢复了安静。 季卿控制着进食速度,半个小时后,在洛开宁越来越频繁且难掩惊讶地注视下,才停下了咀嚼。 再吃下去,就要被怀疑胃部构造。 他放下筷子,确定两人吃好后,起身结账。 而后,又懒懒地靠着汽车的后排座椅。 黑色帕加尼行驶在大道上,有些凹陷的后档颤颤巍巍地抖了一下。 洛开宁这时才彻底确定,季卿那三碗海鲜炒饭不是给他们点的。 他犹豫片刻,知错就改,“对不起,刚刚误会你了。” 不过,这也太能吃了。 目光控制不住的往季卿劲瘦的腰肢扫去。 看起来很软—— 洛开宁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瓣。 又见季卿冷冷扫来一眼,“往哪里看?” 洛开宁认错态度良好,“……抱歉。” 季卿不置可否,问:“有糖吗?” 进食后口中的黏腻触感,令季卿下意识蹙眉,他小幅度摩挲指腹,压下心中的不耐。 席沉衍:“右侧的储物盒里有糖。” “谢谢。”季卿翻出一包薄荷糖,撕掉包装后,一颗透明的浅蓝色糖果在喉间流连。 清新淡雅的甜味缓缓在车内荡开。直到黑色帕加尼停下,车门被打开。 季家别墅到了。 下车后的季卿回头,视线越过驾驶座下降的车窗和席沉衍对上。 “席先生,今天麻烦你了。” “嗯。”席沉衍应了声,凝视季卿离去的背影。 视线拉远,恍惚中眼前浮现出一张清冷又勾人的脸。 双颊微鼓,绯红的舌尖在隆起的唇珠一扫,水光潋滟。 然而,画面很快翻转。 季卿手段低劣,昏招不断,不知羞耻地钻进—— “沉衍,想什么呢?”洛开宁的声音唤回了席沉衍的思绪。 席沉衍骤然回神。 两年来,他已经还清了季卿的救命之恩,现在对方不过是昏招频出的陌生人,没必要在意。 席沉衍踩下油门,引擎发动的声音轰然一响,他回答洛开宁的问题。 “不知真假的薄荷糖。” 等到口中的薄荷糖完全化掉,季卿也踏进了季家老宅。 客厅里,季洪峰端坐在中央,旁边是泫然欲泣的季沐思。 季卿定在原地,这个位置能够很好地把两人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推断出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季沐思会率先上前,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握住他的双手。 季卿低低笑了声,不动声色地避开季沐思伸出来的手。 “我累了。”要休息。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令季沐思进退两难。 怎么会这样? 不该是他亲昵地挽住季卿的手,而后一脸担忧地询问,为什么二哥不声不响地离开他重要的生日宴会。 再用似是而非的一句话,点出对方是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一切都变了。 在他诬陷季卿推他下楼之后。 季沐思眸色渐沉,表情委委屈屈。 “二哥既然累了,就快些休息。后天画廊开业,我看哥哥什么都没准备,要不要我找朋友借一下名家画作,给哥哥撑场面。” “不用。”季卿声音平静无波,抬脚往楼上走去。 与此同时,季沐思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爸爸,二哥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季卿回头看了眼。 暖黄的灯光打在容貌相似的父子身上,添了几丝温情。 季洪峰揉了揉季沐思柔软的黑色发丝,安抚道:“哥哥只是有些累了,沐沐不要多想。” 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季卿不再犹豫,往楼上走去。 季洪峰正巧收回手,转而注视脊背挺直的二儿子。 两年前的季卿不服管教,那仿佛要把整个海城掀起来的架势,令他心力交瘁。 出车祸醒来后的季卿更是行为浪荡,不知所谓。 但是他没想到最近的季卿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学会了隐藏情绪。 是因为昨天他罚了季卿吗? 时间还短,季洪峰分辨不出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只是心中憋闷,仿佛吊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季沐思注视着一切,指甲嵌进手心,成片的恶意从心底涌出。 为什么爸爸要一直盯着季卿看? 这些目光都该是他的。 “爸爸,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 小儿子熨帖的话拉回了季洪峰的注意力,他欣慰地对季沐思道:“你有心了。” 季卿不知道两人的对话,到了二楼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陈设没有丝毫变化。 季卿深呼吸一次,转而看向床头相框里和他有七分像的女士,眼神逐渐柔和。 “妈妈,我回来了。” 熟悉的老照片,放松了季卿千年来紧绷着的神经。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他是在李管家的敲门声中清醒的。 “少爷,老爷让您下去吃饭。” 季卿隔着门板含糊的应了声。 二十分钟之后,他来到餐厅。 还未坐稳,季洪峰在餐座上耳提面命,“不要给我惹麻烦,在外面乖一点。” 哄小孩的语气令季卿侧目,他拧开装着牛奶的玻璃容器,灌了一大口,“知道了,惹了麻烦我就说我叫季沐思。” 表情冰冷,语气漫不经心。 刚从楼上下来的季沐思喉间一哽。 他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乖顺地坐在季洪峰的身侧,轻抚爸爸剧烈起伏的胸廓,“爸爸别生气,二哥是在开玩笑,他一向这样的。” 火上浇油用得炉火纯青。 季卿掀起眼皮瞥了眼季沐思,他一边用金属叉子固定餐盘里的黄油西多士,一边听着两人的谈话。 “逆子屡教不改!” “二哥也不想这样。” 季卿右手微微发力,叉子上的西多士倾斜一瞬,金黄的外皮立刻裹着熔化在餐盘上的黄油和炼乳。 咸甜的奶味和酥脆的吐司饼皮在口腔中交织,在味蕾中迸发,刺激着早起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明。 “沐沐,你的学校离季卿的画廊很近,多看着他一点。” 季沐思状似一脸为难,却仍旧咬牙应下,“爸爸,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好哥哥。” “你是个乖孩子。” 季卿充耳不闻,加快了进食速度,大部分的食物进了他的肚子。 等两人交谈完毕,却惊觉面前的餐盘已经空空如也,只剩几颗用于装饰的小番茄。 甚至于,不久前被他们言语刺激的季卿,也不见踪影。 季洪峰怔愣一秒,而后拔高音调,“李管家!你就是这样准备我们的早餐的?” 年近六十的李管家急忙上前,扫了一眼瓷白空荡的餐盘,心中一惊。 季家虽只有四人用餐,但他皆是按七人份的食物准备的。 今天怎么这么短的功夫就没了?大少还没下楼呢。 李管家隐晦的目光落在季洪峰以及季沐思的小腹上。 这么能吃? 还小腹平平? 罪魁祸首季卿早已离开餐厅。 金属的入户大门阖上时,里面的交谈声还能漏出几缕。 季沐思:“爸爸,我上学快迟到了,好饿。” 季洪峰气急,对李管家道:“还不快去给小少爷准备食物!” 拿钱办事,他出了这么多钱,手下的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季卿勾唇一笑,揉了揉半饱的胃部,向花园走去,撞见着急忙慌直直朝他而来的司机。 “什么事?” 司机没应声。 他深呼吸几次,试图平复因为跑动而狂跳的心脏,又把掌心在裤缝一抹,擦拭手心冒出的汗珠。 过了半晌,才听到司机小心翼翼的声音,“二少,大少知道您没有画具,特地嘱咐过让我今天务必带您去画具店。” 他吞咽口水,干巴巴道:“他说别听您废话。” 说完,司机忐忑不安,即使是转达大少的话,他也弄不清季卿会不会因为这句不客气的话迁怒与他。 实在是对方太过肆意妄为。 季卿在季家的所作所为,他早有耳闻。 人嫌狗厌,只差把季家老爷子的假发摘下来,抛着玩。 司机空咽唾沫,偷偷抬眼打量好整以暇的二少爷。 季卿穿着一件浅咖色的连帽卫衣,同色系的条纹休闲裤规规矩矩地套着。他的腿很长,踩在栏杆围起的台阶上,显得空间狭小逼仄。 裤腿上缩,露出被细白皮肉包裹的外踝骨。 漂亮又勾人。 司机看直了眼,直到季卿冷冷扫了一眼,才骤然回神,额间不受控制地出现细密的汗珠。 他……他怎么敢这么肖想季卿。 “不去画具店。” 季卿收回视线,瞥了眼大哥房间半开着的玻璃窗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沉默半晌,季卿对司机说:“你可以走了。” 在司机开口前,他补充,“大哥会同意,别让我说第二遍。” 声音不疾不徐。 司机却被其中的寒意冻得心脏停跳一瞬。 他在季家做了二十年司机,形形色色的人见了许多,那些气势骇人的总裁也见了不少。从未见过如季卿一般,漂亮又危险。 好似他不答应,下一秒利剑就能刺进他的胸膛。 “好。”司机低低应了声。 等人走后,季卿倚靠着木质栏杆。 他的面前是一个老旧的秋千,包裹在铁链子上的漆面被时光弄得斑驳,深褐色的铁锈附着而上,隐隐约约传来类似于潮湿地下室的泥土气味。 季卿有些恍惚,久远的记忆破土而出,迫不及待地昭示存在感。 一双带着薄茧的手,牵着他在花园里漫步,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秋千上。 “卿卿,乖一点好不好,哥哥会保护你,别去和那些人打架。” 秋千架开始规律又小幅度地晃动。 视野里颜色浓艳的鲜花开始摇摆。 季卿听见自己说:“不要,季沐思该被揍。” 记忆如潮水般褪去。季卿回神,才发现窗边已经不见大哥季严俞的身影。 他挪动久站有些僵硬的双腿,抬脚走回别墅,在季严俞的房门前停顿一秒,又转身往三楼的书房走去。 这个书房季家人很少来。只有季老爷子来老宅小住时,才会在里面写字画画打发时间。 以至于里面的作画工具完整。 季卿取了两小杯水放在桌前,把做旧过的生宣平铺在桌面。 一时间,静谧的空间只有毛笔尖拂过纸张的轻微沙沙声。 笔走龙蛇下,风景画渐渐成型。 白雪皑皑的山顶,凛冽的风呼啸而过,翠绿藤蔓编织成的秋千随风飘荡,打在飘落的雪花上,猛地散开。 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季卿收手,琥珀色的眸子长久地凝视画作里生活了一千年的地方。 片刻后换了一支小一号的毛笔,落下署名。 笃笃—— 敲门声。 他动作极快地抽出另一张干净的生宣,右手一挥盖在刚完成不久的作品上,“进来。” 房门打开,李管家走了进来,“二少,孔家少爷孔知智拜访,他在主客厅等您。” 顿了顿,他又道:“孔家虽然比不上季家和席家这些老牌家族,但在新贵里排得上名号,二少收着点脾气。” 季卿无所谓点头,扫了一遍记忆,试图找出和孔知智有关的画面。 数秒后一无所获。 “嗯。”他冷淡地应了声,离开书房,又在房门关上前,对书桌旁的李管家道:“桌上的东西别碰。” 李管家准备收拾书桌的手顿住了,尴尬地悬在半空。 直到脚步声走远,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卷起轻薄的生宣,在空中晃荡一下,又簌簌落下。 他低头一看,藏在空白生宣下的画作,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完完全全地呈现在眼前。 笔触细腻,用色大胆而和谐,冷色调下的那抹绿色藏着浓重的生机,令人豁然开朗。 李管家呼吸一滞。 他跟在季家老爷子身边将近三十多年,对国画早就耳濡目染,鉴赏能力不亚于市面上的专家,却仍旧因为这幅画作有短暂的失神。 谁画的? 这么厉害? 是季卿吗? 他的眼睛急忙往右下角去找署名。 是‘玄清’。 李管家舒了一口气。 果真不是季卿。 那位鉴赏能力为零,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又怎么会有立意深刻的画作。 应该是老爷子赏画后,忘记收走。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准备之后问一问季老爷子。又把吹开的生宣重新盖在上面,而后离开书房。 与此同时。 季卿没有第一时间去主客厅见孔知智,而是去了厨房。 国画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奇怪的饥饿感卷土重来。 他敲了敲厨房的玻璃推门,等门内两位女士转头,才道:“姐姐,我需要一碗海鲜面,少盐少油。” 两人一怔,耳畔传来的声音清冽沉稳,像是淡雅的水墨画,徐徐展开,悄无声息地吸引走全部的思绪。 令人目眩神迷。 择菜的女佣盯着那张清冷又勾人的漂亮脸蛋,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好的。” 等人走后,才敢大口呼吸。 “他,他叫我姐姐唉。” 一旁的同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从冰箱里的养鲜舱拿出保存的活海鲜,“张欣,一句姐姐就把你骗走了?你忘记他推三少下楼的事情,好歹是同一个父亲,二少怎么能这么狠心。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恶毒。” 择菜的手一顿,张欣微微垂下脑袋,想着那天躲在储藏室摸鱼听到的响动。 除了手机里传来的firstblood的机器播报音,她并没有听到任何重物落地的声音。 “别这样说,没有人亲眼看到二少推三少下楼。” 同事嗤笑,“这都不需要亲眼看见吧,三少温和又善良,平日里我们受伤他都紧张得很。而二少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平时又没少做。” 空间有些安静。 张欣咬唇,想辩解几句,又找不出反驳的话。 她在犹豫那晚的事情,要不要讲出来。 “不是,那晚我没听到……” 声音戛然而止,李管家推开了厨房的门,瞪了一眼两人,“管好自己的嘴,工作不想要了?在这乱说什么。主家的事不要随便议论,高工资白拿的?” 他注意到同事准备做饭的动作,问,“给谁煮面?” 同事白了一眼,没好气道:“给二少呢,说要吃海鲜面,才十点钟吃什么面添什么乱。” 李管家诧异,想起了早上七人份早餐,被季沐思和季洪峰两人吃完的场景。 饿鬼投胎呀。 一口吃得都不给季卿留。 还蛐蛐他没准备食物。 李管家叹气,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编辑信息,把手机里的照片发给老爷子。 【先生,这幅画要帮您收起来吗?】 又转头道:“给二少多下点面。” 怪可怜的,一早上没吃。 另一边。 季卿来到了会客的主客厅,视线穿过木质茶几上甘黄色的月季,认出对方就是昨晚被他推了一下肩膀的,季沐思的拥护者。 他在沙发上落座,“季沐思让你来的?” 孔知智一怔,下意识回想起季沐思揪着他衣袖的模样。 少年仰着头,一双璀璨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眼中氤氲着若有似无的水雾,看起来柔软又可怜。 “知智,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我也不想的,我也想好好和哥哥相处,但是二哥不喜欢我,他推我下楼,我的手、我的脚都好痛。” 信任和哀求让孔知智心中的正义感急速膨胀,他在心中默念,‘我会帮你的。’ 他抬眼对上季卿,“不是,是我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你不配做沐沐的哥哥。不要把你的那套行为模式放在沐沐的身上,他善良胆小,做不出找人欺负你的事情。” 顿了顿,他补充,“你该和沐沐道歉,推他下楼和在生日宴会上欺负人,都是你不对。” 季卿挑眉,微微前倾身体,打量孔知智。 得益于努力拼搏一代们,花开富贵的审美,孔知智容貌还算大气,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宽松卫衣,脚上蹬着一双时尚球鞋。 二十多岁青年的正义感绷紧了他的嘴角,又因为良好家世的托底,潇洒肆意的眉眼多了几分清澈愚蠢。 季卿问:“你还在上大学?” 孔知智一愣,被这过于跳跃的话题钉在原地。 又在片刻后想起来有关‘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的有关讨论。 季卿在骂他。 孔知智双颊涨得通红,正打算发作,一抬头就对上了季卿小幅度上翘的嘴角。 暖阳穿过拱形的大面积通透窗户,在飘散空中的细小颗粒间逡巡,温和的光影落在季卿瓷□□致的皮肉上,又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钻进浅棕色的卫衣领口,隐没在黑暗中。 漂亮又勾人。 孔知智失神地盯着季卿胸前垂落的两根卫衣绳。 从前的季卿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 自从季卿救了席沉衍后,浑身的恶意与算计不再遮掩。 他几乎每天都能在季沐思口中知晓,季卿对弟弟的辱骂和欺凌。 他也亲眼见过季卿对流浪动物的拳打脚踢。 这样恶毒且自私的人,即使有着一眼难忘的容貌,也让他厌恶和唾弃。 可是现在的季卿,脸依旧是那张脸,气质却是全变。 漂亮清冷,又在露出笑容时,眉眼间的暖意烫得人心中发颤。 一个人真的能在短时间变化这么大吗? 孔知智下意识地捂住了肩膀,昨晚被重力推到的肩膀,仿佛有热气蒸腾,烧得他喉间发干发紧。 又在瞬息间被清冷的雪松香气浸润,紧紧攥住喉咙。 好香—— 怎么会这么香—— “回神。”季卿皱眉,瞥了眼孔知智按在肩膀上的手,“肩膀疼?” 昨晚推孔知智的那一下,虽重,却也不至于痛这么久。 脆皮体质? 孔知智有些慌乱,他压下心中的思绪,舔了舔因为干燥而起皮的唇瓣。 “不疼。别以为勾引我,就能掩盖你欺负沐沐这件事。” 季卿:…… 他就穿个书,短短两年,大学生思维变得这么跳跃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小修) 季卿:“你该改个名。” 孔知智很快反应,“又骂我?” 他该生气的,然而掀起眼皮就见季卿冷冽清隽的眉眼,一瞬间失了言语,仿佛多年的教养和口才都喂了狗。 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成的话,成了个可笑的傻子。 只是令他变成这样的人,完全没有自觉。 季卿转身来到餐厅,冒着热气的海鲜面规规矩矩地摆在桌上,一旁放着原木质地的筷子和勺子。 他拿起筷子来回卷着面条晾凉。 随着这个动作,热气不断蒸腾往上,水汽氤氲了琥珀色的双眸,冲淡面容上的冷淡,看起来有些柔软。 孔知智再也坚持不住,烫金的请柬被甩在餐桌上。 “我知道你喜欢席沉衍,也知道他厌恶你,不会给你他生日的请柬。你和沐沐道歉,这东西就是你的。” 话音还未落地飘远,孔知智就怔住了。 他惊愕的摸着自己的脖颈。 怎么会这么哑。 “不去。” 季卿拒绝,因为进食,声音有些含混。 等吃完碗里的面,才发现说着给季沐思找场子的人愣愣盯着他,浅棕色的眸子空茫茫一片,又在对上他的视线后,骤然回神。 跌跌撞撞跑了。 许是动作太大,撞倒了椅子,在李管家的询问中离开了。 季卿收回视线,往后一倒,椅背尽职尽责地托着脊背,耳边是透过半阖大门传来的,属于孔知智的声音。 “沐沐,我去找你,季卿就是个祸害。” “知智,请柬给季卿了吗?他什么反应?”季沐思问。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孔知智怔愣数秒。 不久前季沐思拉着他,让他不要去找季卿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为什么当下,季沐思接通电话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季卿的反应? 季沐思是没有听到他话里的颤抖,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吗? “……季卿说不去。”孔知智表情有些麻木,耳边好似响起了季卿不起波澜的声音,“你该改个名”。 他想,他该去见一见季沐思,平复过于激烈的心跳。 “沐沐,我去找你。” “好的。”季沐思柔声说。 结束通话后,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半晌后,又笑了。 季卿不去宴会,明天画廊的开业仪式总要去的。 他重新按亮手机拨出号码,电话刚一接通,细碎的压抑啜泣响起。 “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也不想的,可是二哥说要打我,他说要在明天画廊的开业仪式上要我好看……” 事实上,季卿连明天的开业仪式也不想去。 他揉了揉眉心,想着大哥隔着玻璃窗投来的一眼,到底打散了这个想法。 季卿垂下眼睑,视线扫过桌子上的烫金请柬,随手丢给等在一旁看热闹的李管家。 “处理掉。”碍眼。 李管家挑眉,“您确定不去?” 不久前,这位还为了争风吃醋,推弟弟下楼。 真不喜欢席沉衍了? 还是欲擒故纵? 季卿好整以暇地看着李管家瞬息万变的脸色,感叹,“你们的想法挺丰富。” 洛开宁是,孔知智也是,现在还加一位老李管家。 他随手点了点面前的空碗,“今天的分量比往常多?” 李管家声音哀怨,“早上季先生和三少爷两人用了七人份的食物,我担心您没吃到早餐饿着,特地吩咐厨房多加了分量。” “哦,我的确是一口都没吃。”季卿神色如常,轻描淡写的添了一把火。 “他们以前也这样吗?是不是生病了。” 内容真诚,语气恳切,像极了好儿子,好哥哥。 李管家频频侧目,收了面上的满不在乎,表情变得严肃,“以前不这样。” 季家工资高,福利待遇好,李管家不想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导致自己失业。 可是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他拿出手机手机编辑信息,打算求助经常在管家群,分享健康小知识的老朋友。 席家的董管家。 “老董,我家先生和三少爷突然食欲暴涨,两个人吃了七个人的食物,还喊饿,骂人。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 董管家瞥了眼正在线上会议的席沉衍,他把手中的果盘放下,关上门退出后,才打开响个不停的手机。 群里的管家们各抒己见。 最新的一条信息是,标题为‘食欲暴涨的原因’的链接。 李管家见了,掏出胸口的老花眼镜,凑上前去打开链接。 1、糖尿病。 2、甲状腺功能亢进。 3、神经性贪食症。 4、躁狂症等。 他的视线长久停留在“躁狂症”上。 回想起今天早上季洪峰对他的怒骂,脸上的血色褪去。 身体上的他能照顾,精神上的他不行。 犹豫片刻,他在群里发言,“我觉得是最后一条狂躁症。” 董管家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身后的门打开,席沉衍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董管家,问:“怎么了?” 董管家眼神飘忽,“季家的管家说季沐思和季洪峰疯了。” 席沉衍:?? 与此同时。 李管家叹息一声,想起被他晾在一边的季卿,抬头去看,只见餐厅空无一人。 直到听到二楼木门阖上的声音,才知季卿已经回了卧室。 季卿关上门。 甩掉浅蓝色的棉质拖鞋,光脚踩在栗色的毛绒地毯上,不远处白色的羽毛灯随着灌进来的风轻轻摆动。 细碎的光影打在季卿下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按照老管家的反应。 在他车祸之后的两年,季家人的食量都是正常。 所以奇怪的饥饿感是在他穿回现代之后才出现的。 季卿对这空白的两年时间一无所知,除了那位‘季卿’对席沉衍的在乎。 “麻烦。”季卿低声道。 他把自己摔进柔软蓬松的被子里,脑袋枕着交叠的双手。 适才的国画与交锋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奇怪的饥饿感让他有些困倦。 不远处的手机开始没有规律地震动,一条条信息在骤然亮起的屏幕前闪动。 “卿卿,乖一点听哥哥的话好吗?” “在老宅吗?司机说你不去买画具,不要再闹小脾气,既然决定开画廊就好好做。” “展示的画作和工作人员都不用担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信息。 “席沉衍说你昨晚出车祸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天画廊开业,我带他去见你好吗?别生气了。” 颇大的动静,驱使季卿从过于疲乏的状态,短暂抽身而出,他微微侧头瞥了眼桌上的手机。 只来得及看一眼草绿色的青蛙手机壳,就在下一秒进入梦乡。 意识模糊间,他觉得心中空空,有什么事没有落到实处。 正收拾餐具的管家,在此时接到了季老爷子的电话。 刚一接通,老爷子迫不及待的声音传了过来,“李管家呀,你拍给我的那幅画在哪里,快带过来给我看!” 李管家愣神。 季老爷子除了季老夫人多年前生产时,从未这么着急过。 他甚至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猛拍大腿的声音。 “哎哟喂,李管家你快回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翌日。 季卿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 来到餐厅就见穿着工作服的李管家。 他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对坐在主位的季洪峰恭敬道:“先生,为了迎合您和三少的食量,我嘱咐厨房做了十人份的食物,且厨师随时待命。” 季洪峰一脸迷茫。 什么十人份? 季卿上前一步,坦然地接过李管家的话,“李管家辛苦了,季沐思今天早八,来不及在家用早饭,你打包五人份的食物,我顺路带给他。” 李管家感激地看向季卿。 以前只知二少顽劣,却不知如此贴心。 两相对比下,季洪峰和季沐思霸占全部食物,不愿分给季卿留哪怕一口食物,又蛐蛐他,更显两人品行低劣。 他转头打量季洪峰,又想到还在房间呼呼大睡的季沐思。 心中腹诽:好吃懒做,忌讳行医。 “多谢二少。”李管家感激涕零。 季洪峰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浓眉下意识拧紧。 常年混迹商场的第六感疯狂叫嚣不对,他打算插话。 嘴巴却轻而易举地被馒头堵住,季洪峰勃然大怒,怒意直冲堵他的季卿。 没大没小,肆意妄为! “食不言寝不语。”季卿却是漫不经心,随手抽出一张湿巾,仔仔细细擦拭指尖。 又转头对李管家道:“把我的那一份也打包。” 李管家做事爽利,很快就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在等着接季卿的车上。 等季卿离开时,还能听见他对季洪峰道:“先生,早发现早治疗,我认识一位精神科的专家,您……” 季卿回头瞥了眼,捕捉到季洪峰黑如锅底的脸色,脚下步子愈发轻快。 他径直走向等候已久的车子,抬眼扫到正通电话的大哥季严俞。 季严俞戴着一副茶色的细边框眼镜,两边镜腿上端是精致的螺旋纹,末尾处隐在肤色健康的耳廓下,又在微微偏头时,露出小部分金属框架。 熨烫笔挺的西装套在身上,看起来像是古板家族,守旧重规的清贵长子。 季严俞见季卿上车,一边对着手机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一边挥手让司机开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骤然炸响,黑色轿车疾驰而去。 季严俞打开季卿面前的小桌板,把食物放在上面,“昨天我给你发的信息,怎么不回?” 略微低哑的声音勾起季卿的回忆,像是小尺子一下子纠正了他有些不标准的坐姿。 沉默片刻,季卿答非所问,“季严俞,早上好。” 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不去关注后座有些诡异的氛围。 季严俞挑眉,目光在季卿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上逡巡,又落在垂落在胸前的两根卫衣绳上。 一长一短。 不合适。 “喊哥。”他趁着季卿侧身看他的功夫,握住弟弟胸前的卫衣绳。 略一调整,长短不一的抽绳变得规整,又顺手编了个小麦穗。 季卿垂眸一瞥,小麦穗晃荡两下,轻轻扫过季严俞离开的手心。 “麻烦。”他揪着小麦穗的底部一扯,一侧的卫衣绳随即变长,可怜兮兮地垂着。 季严俞挑眉,“闹脾气?前天晚上工作忙,才漏接了你的电话。” “没有。”季卿语调没什么起伏。 前天晚上他还在修真界和师兄打架。 在这里的是另一位‘季卿’。 他不再理会季严俞,挑出外带的蟹黄包,开始细细咀嚼。 直到夸张的饥饿感缓慢褪去,才开始思考季严俞上车后,问的问题——为什么不回他的信息。 修真界千年的记忆,轻而易举地湮灭现代十八年的习惯。 穿回现代的两天时间,他没有碰过手机。 不过这些话不能对季严俞说。 季卿咽下食物,慢悠悠道:“不想回。” 季严俞无意识抠着手机的音量键,身体后仰,不发一言。 季卿:“前天晚上,季沐思说我推他下楼。老宅里的监控有拍到吗?” 车内的氛围有瞬间的安静,紧接着是司机骤然加粗的呼吸声。 季严俞和季卿几乎同时斜睨一眼。 扎背的目光让司机心脏漏跳一拍。 脑子里缓缓冒出‘豪门秘辛’四个字。 又极快安慰自己,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现代不随意搞听到就杀人灭口这一套。 季卿收回视线,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嗯。”季严俞低低应了声,摆正季卿垂在胸前的小麦穗,“一年前,你出国后每天打一通电话骂季沐思,如果他不接,就打我的电话,让我代我转达。” 说完,又换了语气,道:“想推就推,我会护着你。” 气氛更古怪了。 司机脑子里的‘豪门秘辛’转了个弯,变成了‘兄弟阋墙’,又颤颤巍巍冒出‘法外狂徒’。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内后视镜,却直直对上了季卿带笑的琥珀色双眸。 司机骤然摆正身体,专心开车。 有的人在笑,但是心里已经过了一百遍刑法。 季卿收回放在内后视镜上的视线,转而看向季严俞,“现在是法治社会。” 季严俞挑眉,揪了一下歪倒的小麦穗,“嗯,我会托关系给你的囚服多加一层羽绒。” 声音里带着细碎的笑意。 不甚明显,又难以忽视。 季卿定定注视季严俞黑白分明的瞳仁,选择保持沉默,专心干饭。 去摸身侧的牛奶,紧接着被季严俞拧开盖子贴心地塞进手心。 等车子缓缓停下,到达画廊时,季严俞的双眉不自觉收紧,疑惑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在季严俞开口询问饭量前,季卿率先下车。 半晌。 季严俞的声音穿过下落的车窗传了出来,“卿卿,你还喜欢席沉衍吗?” 温柔缱绻的语气把季卿定在原地,他想去探究季严俞此刻的表情,却见对方动作极快地回到了阴影里。 高大挺拔的身影一如往常,脊背挺直,每个动作都像是被丈量过一般,包裹着旧时光。 季卿:“不喜欢。” 司机的视线难以控制地穿过车窗,落在一脸冷然的季卿身上。 怎么可能。 季卿对席沉衍的喜欢,如同烈火焚烧,激烈到非生即死。 这是欲盖弥彰? 还是欲擒故纵。 季严俞垂下眼睑,极快地笑了声,“乖一点,我去接个朋友就回来。” 季卿低低“嗯”了声,目送车子驶离,转而看向画廊。 薄荷画廊坐落在春熙路160号柠檬大厦的一楼,门口堆满了装扮精致的花篮,四四方方的礼物层层上叠。 风风火火的工作人员经过时,礼物山危险地颤了颤。 穿着职业装的女士迎了上来,她暗灭手机屏幕,把夹在手臂内侧的文件夹抽出展开。 “季先生,我是张倩优,季严俞先生给您安排的助理。”张倩优动作利落,头发高高盘起,她指着那堆礼物道:“这些是以公司和个人名义送来的礼物,名单在这里。” 季卿垂眸扫了一眼。 雪白的a4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公司名称和人名。 不认识也不合理。 他不喜欢交际,又因为莫名其妙的空白两年,人嫌狗厌。 即使他是季家的二儿子,也鲜少有人想不开,通过他来走季家的关系。 “季严俞安排的?”季卿问。 “不全是。”张倩优的表情有些古怪。 季严俞安排她摆弄的礼物,早就在三天前已经大致处理好。然而从昨天早上开始,画廊的大门就没关过,源源不断的礼物从四面八方涌来。 更稀奇的是,送礼的人不是常规的工作人员。一位位穿得人模狗样,身上的西装没有一丝褶子。 张倩优几乎怀疑他们把家里的熨斗电机干冒烟了。 这些人进店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张望,问季卿有没有在店里。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皆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起先,张倩优搞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直到她见到季卿。 青年的脸在普普通通的阳光下依旧漂亮得出奇,唇瓣是浅淡的藕粉色,透着若有若无的冷淡。 骤然靠近时,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落下的光影像是甜甜的糖霜包裹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让你发晕发懵,而后目眩神迷。 送得哪里是礼物,是二代们的心哇。 张倩优深吸一口气,不去看老板祸国殃民的脸,声音极具专业素养:“开业仪式在10:00正式开始,您只需要负责剪彩和讲几句话。” 又一份文件被递到眼前,季卿接过扫了一眼。 是演讲稿。 辞藻华丽,引经据典,符合多听一句就犯困的刻板印象。 张倩优的声音颇具节奏感,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响起,“您可以按照这份演讲稿,也可以自由发挥。” 两人脚步不停,顺着挂着画作的长长走廊,缓缓往办公区走去。 **** 办公区。 钱生财嘴边叼着未点燃的烟,双腿弯曲大开蹲在角落。在黄毛小弟的打火机凑过来时,矜持地抬了抬下巴。 烟头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红光,紧接着是黄毛刻意压低的嗓音。 “大哥,今天我们要砍谁?这小角落躲着好憋屈。” 钱生财吸了口烟,坏心眼地吐在黄毛脸上,笑骂:“你个小混蛋懂什么?现在薄荷画廊的人都紧着开业仪式,只有季卿才会来这里,我们躲的地方易守难攻,到时候拿着砍刀朝那家伙的脸上一砍,再从后门溜出去。” 监控都被提前破坏,又有谁能抓住他们。 钱赚了,人砍了,他走了。 皆大欢喜。 黄毛连连点头,“大哥,季卿长啥样呀,到时候别砍错了。” 钱生财摸出手机,打开照片。 黄毛定睛一看,双眼发亮。 哦豁。 细皮嫩肉。 一拳就能暴揍,哪里需要大哥动手。 “哥,我上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这是送货上门的经验包哇。 黄毛还想对着大哥吹嘘几句,耳朵一动,听到了外面的交谈声。 “太长,不背演讲稿。”季卿没有过多思考,把文件递还给张倩优。 硬挺的塑料壳文件夹轻轻拍在对方的手臂上,发出不甚明显的碰撞声。 “好的。”张倩优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按住即将滑走的灰色文件夹,短促地笑了。 她抬手准备打开办公区的门,却被季卿抵住把手拦住了。 季卿扯住张倩优的上臂,上前一步,挡在女士面前,视线落在透着一丝红光的角落。 隐隐约约有几道人影。 “躲远点。” 黑暗如同阴冷寒湿的毒蛇,顺着肌肤攀爬而上。带来类似赤脚踩在陈年油污地板上,拉丝的黏腻恶心触感。 张倩优睫毛微颤,缩在季卿身后,看向影子手边形似管制刀具的倒影,下意识吞咽口水,“老板小心。”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至于她的老板—— 张倩优垂眸看向季卿盈盈一握的腰肢,以及因为大幅度动作漏出的一丝瓷白肌肤。 小腰精看起来比她还弱。 是个美丽废物。 张倩优压低声音,“别冲动,我们先报警。” 话还未落地飘远,却见季卿毫不在意地拉开办公区的玻璃门,又顺手把她关在门外。 张倩优:…… 坏了,是个冲动无脑的。 季卿瞥了眼愣在原地的张倩优,收拢心底的跃跃欲试,语气克制,“躲远点,再叫辆救护车。” 他不再多言,抬脚往角落走去。 自从在修真界,各捅了魔尊、徒弟、师兄一剑之后,算算时间,他已经快三天没有与人动手。 这事灵修、符修、丹修、器修都能忍,独独剑修不能忍。 器修堂的法器维修金主榜上,他千年第一,魔尊百年第二。 上锁的咔嗒声,在静谧诡异的空间格外响亮。 张倩优的心脏跟着这个声音猛地跳了跳,等她回神,已经不见季卿的身影。 她夹紧右手边的文件夹掉头就跑,“姐妹们,抄家伙,小腰精有危险。” 刚跑几步,迎面碰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是席家的席沉衍。 张倩优眼前一亮,肩宽腿长,这个看起来是个能打的,“救命!季卿有危险。” 她甚至不用动脑子,就能推测出季卿此刻的模样。 双膝跪地,纤长的手臂无力垂下,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氤氲着水汽,唇瓣微张,看起来色1气又可怜。 “阿嚏!”季卿揉了揉鼻尖。 极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暗骂他的人,最终把目光落在正冷冷盯着他的钱生财身上,以及身侧拿着砍刀浑身上下透着兴奋的小弟们。 “告诉我谁派你们来的,我下手会轻些。” 钱生财不为所动,扯着唇狞笑。 黄毛转着砍刀,眼睛骤然发亮。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往那一站,就让他轻而易举明白,一脚踢死十个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季卿是吧?现在跪下来求饶,爷爷我砍你脸的时候就轻一点。” 季卿笑笑,攥紧因为兴奋而略微颤抖的双手。如同附骨之疽的饥饿感,也在此刻小心翼翼龟缩角落。 他单手提来一把办公椅,右手懒懒地撑在椅背上,“嗯,来吧。” 过于轻快的语气,令黄毛愣在原地。 他的视线落在季卿身上。 青年穿着棕蓝撞色的卫衣,版型板正的棕色裤子包裹着修长的双腿。眼睑半垂,轻飘飘投来的一眼,冷漠无情的距离感扑面而来。 季卿笑了笑。 胸前的小麦穗晃荡两下。 “动手吗?” 黄毛刹那间回神,弱者的挑衅将他片刻的好感转化为怒意,悄然鼓起,又急不可耐的寻找突破口。 行动比思想更快,黄毛越过钱生财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小白脸!去死……啊!痛!” 瞬息间,钱生财只觉一道鬼魅身影闪过。 抬眼就见黄毛被一脚踹了回来,撞在墙壁上,轰隆一响,白色墙皮扑簌簌落下。 等季卿坐上办公椅时,黄毛已经沿着墙壁滑了下去,手上的砍刀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他扫视脸色难看的钱生财,身体微微后仰,椅背小幅度地晃了晃。 “还打吗?” 声音松快又轻柔。 钱生财却觉季卿这张嘴吐出来的不是人言,而是山间精怪的妖言妖语。 尾音一卷,就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刺入严丝合缝的指甲盖,用力一掀,露出血淋淋的肉。又瞪来一眼,生生地咽下口中的惊惧痛呼。 这就是季沐思口中娇生惯养的废物蠢货? 耍他? 钱生财森然一笑,拇指食指用力,徒手掐灭烟蒂。 季卿又问了一遍,“还打吗?” 一旁的蔫答答的黄毛立刻发出尖锐爆鸣,“不打不打!大哥我不上呀!” 他抖呀抖。 好似面条成精。 气氛凝结,一颗又一颗的汗珠从持刀的小弟们额前滚落,带走身上温热的体温,从心底升腾出一股股寒意。 直到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骤然一松。 钱生财咬牙,瞥了眼开始晃动的办公区大门,当机立断道:“先撤。” 初一、十五,他总能找得到时间再来。 离开的间隙,钱生财最后看了一眼季卿。 青年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椅上,在办公区大门打开时,扫去一眼,语速有些慢,“席沉衍?” “嗯。”席沉衍应了一声,快步过去,“有受伤吗?” 季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羽睫轻颤,适才强行压制的饥饿感席卷而来。 细碎的酥麻感从尾椎骨攀爬而上,像是细长黏腻的蛞蝓顺着瓷白圆润的脚趾,钻进浅棕色的裤脚。 在莹白的肌肤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带来百爪挠心的痒意。 以至于他的思绪有些混沌,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 好饿—— 更饿了—— 为什么会这么饿—— “季卿?” 席沉衍靠近,双手搭在季卿肩膀两侧。 他垂眸一瞥,紧抿着的绯红唇瓣猝不及防撞进眼帘。 怔愣片刻,又见季卿绷紧的细白脖颈,以及微微隆起的青色血管脉络,像是即将拉断的弓弦。 危险且克制。 “哪里受伤了?”席沉衍问。 离得近了,才听见季卿说:“席沉衍,我饿。” 绵软的声音像是灌满糖霜的棉花糖,卷着浅淡的雪松香气,瞬间侵占鼻腔,又顺着往下,在迸射血液的心脏围起一圈带着灼热温度的火光。 带来不甚明显的燥意。 席沉衍垂眸,摩挲着指腹。 松开搭在季卿肩膀的双手,随着重力往下一荡,指尖划过季卿手背温热的皮肉,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浅淡痕迹。 更燥了。 席沉衍放缓呼吸。 圆周率在他的脑子里,开始缓慢加载,在背到第五十位时,他拉开两人的距离。 脑海来来回回播放季卿平日里的死缠烂打。 不可理喻又惹人厌烦。 他垂下眼睑,收敛情绪问:“想吃什么?” 这个问题短暂地拉回季卿的理智,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都行。” 季卿动了动有些发麻酸软的小腿。 陡然爆发的饥饿感带走了他大部分的精力,甚至于全身酸软。 缺蓝呀。 他的眸色变暗,单手背到身后用力,指甲片刻间划破肌肤。后腰处的柔软布料瞬间染上了一抹红。 尖锐的刺痛让他大脑清明,季卿深呼吸一次,道:“席先生,我请客,吃饭去吗?” “嗯。”席沉衍扣上西装外套的纽扣,语气冷淡而疏离。 季卿呼出一口气,尝试站起,一秒后失败。 “麻烦扶我一下,腿麻了。” 席沉衍缓了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他上前一步,右手从季卿的腋下穿过,一言不发的暂时充当拐杖,忽略掌心处源源不断涌来的温热触感。 席沉衍重新拉出了圆周率,问:“你的员工说你遇到了危险,那些带着危险物品的人呢?” 季卿:“被你的脚步声吓跑了。” 席沉衍挑眉,目光落在季卿发软的双腿上。 季卿一脸平静,谎话张口就来,“哦,我也被你吓得腿软。” 席沉衍:…… 谈话间,两人已经来到画廊侧门。 季卿瞥了眼正大门色彩绚丽的各式花束,以及分成好几个团体的二代们。 又很快迎上了冲他而来的季沐思。 季沐思穿着一件白色花边打底衬衫,搭配驼色针织外套,格纹西装裤下蹬着双棕色德比鞋,他攥紧手腕处垂下的蓝宝石坠子,杏眼圆润又无辜。 喘着气跑过来,语气乖巧,“二哥。” 又看向席沉衍,调子骤然变柔,“沉衍哥哥也在呀~” 季卿被拉长的尾音惊得颤了颤。 脑子里极快地闪过洛开宁说的话——‘真稀奇,你以前不是只喊沉衍哥哥?’ 席沉衍垂眸,“怎么了?腿又难受了?” 季沐思被这话拉去视线。 这个位置很容易捕捉到席沉衍的身影,以及靠在他身上的季卿。 季卿垂着脑袋,双肩颤抖,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但是季沐思眼尖地注意到对方腰侧,颜色鲜明的血液。结合季卿因为腿部不适而颤抖地双肩,一个想法在季沐思的脑子里缓缓生成。 钱生财成功了。 季卿被毁容,甚至双腿受伤,不能独立行走。 点点喜悦缓缓冒头,最后膨胀成千丝万缕的痛快。 爸爸、大哥、沉衍哥哥都该是他的。 所有人的目光会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而他只需要再刺激季卿,就能完全把对方踩在脚下。 “二哥,你脸受伤了吗?严不严重?没关系的,沉衍哥哥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你不用自卑的,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字字珠玑,字字扎心。 季沐思几乎能想象出季卿恼羞成怒的模样。 暴躁易怒,在席沉衍面前低到尘埃里的二哥,该再也承受不住对他动手。 打他,快打他呀!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站在他这边,从而唾弃季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小修) 季卿抬头,对上了季沐思难掩激动的目光,又在好整以暇中,看见对方的势在必得缓缓转换为惊骇与恐惧。 他笑问,“弟弟怎么知道那些人会对我的脸动手?” 季沐思的表情僵硬在脸上,血液仿佛骤然冻结,丝丝寒意从脚底冒出。 季卿怎么会毫发无损? 他动了动嘴,试图找补,“二哥好看,我只是担心二哥的脸,第一反应是会有人伤害你的脸。” 这话狗都不信。 席沉衍的视线锐利如刀。 季卿眼神玩味。 两人没说什么,季沐思却觉一阵不自在争前恐后地涌来上来。 临近十点,薄荷画廊的开业仪式即将开始。 二代们高谈阔论,红色缎带在中间飘扬,画廊员工井然有序。 分明离得很远,季沐思却觉得所有人都听见了季卿和他的谈话。 他们会不会知道了他对季卿做的一切,会不会觉得他恶毒,如果这一切被传扬开来…… 季沐思红润的皮肉一寸寸变得惨白。 “二哥,我……”季沐思紧紧闭上双眼,又猛地睁开,歉意满满道:“我偷听到有人要毁你容,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帮你,他们这么凶。” 眼泪啪嗒落地。 晶莹的泪珠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 我见犹怜。 季沐思:“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我对不起你。” “那报警吧。”季卿表情堪称平静。 季沐思哑口无言,委屈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一箩筐的话憋在喉间,不上不下。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荒诞感。 尔虞我诈,你来我往,钩心斗角呢? 全扬了? 直接报警还怎么玩? 席沉衍微微侧身,遮住唇边的笑意。 下一秒看起来规矩又克制。 “不愿意报警?” 季卿动了动好转的双腿,迎着季沐思看恶鬼的惊惧目光,又卸了力气,把全部重量压在席沉衍的身上。 席沉衍垂眸一瞥,小麦穗晃荡两下,在的胸口极快地挠了一下。 季沐思的视线死死粘在两人相贴的手臂,指尖微微颤抖。 不该是这样的! 席沉衍该喜欢他的,所有人喜爱的目光都该落在他身上。 季卿为什么不乖乖做个惹人厌烦的蠢货,为什么要和他争! 他再也难以忍受,妒火高高蹿起,瞪了一眼季卿跑了。 他要回家,他要找季洪峰! 季卿看着季沐思红着眼睛,急匆匆坐上季家的车。 而后神色自若的摆正身体,拉开和席沉衍的距离,又和焦急跑过来的张倩优打了招呼,明目张胆的翘了开业仪式。 张倩优还想再说几句。 季卿道:“去找季严俞。” 安排好开业事宜,季卿和席沉衍一左一右漫步在春熙路。 沿街的商铺三三两两开着,碗碟的碰撞声高高昂起,拐了几个弯儿,又静静地打了个旋,散落在洁白的鞋面,柔和了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 以至于季卿的思绪有些飘远。 他想到了如同附骨之疽的饥饿感和刚才短暂的失控。 精力的损耗和骤然间的爆发,显然会让饥饿感反扑。食物能够短时间的安抚,却远不远不够。 如果仍在修真界,终归会有办法解决。 但是—— 他深呼吸一次,感受着身侧几近于无的灵气和残缺破损的天道。 即使天赋卓绝,在现代百年靠着普通修炼方式进入筑基也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情。 或许可以尝试功德成圣。 “小心。” 席沉衍的声音唤回季卿的思绪,他视线一扫,落在席沉衍钳制他上臂的手。 随之站直,避开了前面的台阶。 季卿:“想吃什么?” 不远处薄荷画廊传来一阵欢呼,季卿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向剪彩的季严俞。 十点了呀。 席沉衍回了几条工作信息,随口道:“时间还早,很多店不营业,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茶楼,里面的糕点还不错,要试试吗?” 当然要试。 季卿喜欢没尝试过的东西。 永福茶楼。 一位穿着杏色棉麻长裙的女士迎了上来,语气恭敬有礼,又不显谄媚,“席先生,今天的戏是陈老师的《贵妃醉酒》。” 说罢,又朝季卿友好地打招呼。 季卿礼貌回应。 他踏上红木台阶往楼上走去,来到二楼平台时,垂眸看到一楼处搭的巨大戏台子。 红色幕帘晃荡两下,扫过两边的圆柱子,露出镌刻的灿金对联。 是真是假假里演出真情。 非实非虚虚中原有实意。 季卿脚步不停,打趣,“你喜欢国画,又喜欢看戏,我猜你还喜欢早上一杯枸杞水。” 席沉衍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隐晦的视线扫过季卿苍白的唇瓣,拿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季卿的手中。 “补充糖分,可以避免饿晕。” “嗯。”季卿撕开包装,含着糖,清爽的薄荷香气缓缓荡开。 两人一路无话,在女士的带领下进了包间。 季卿没什么忌口,由着席沉衍点单。 木门阖上时,还能隐隐传来这位女士和服务生交代声,“守在这里,好好招待。” 等口中的薄荷糖完全化开,席沉衍沏好茶水放在季卿的面前,随着瓷制折腰杯撞击木桌的叮咚一响,刹那间锣鼓喧天。 季卿起身,半倚着大开的窗户,注视戏台上开场的好戏。 水袖一甩,巧笑倩兮。 席沉衍端着糕点盘来到身旁,“不饿了?” “饿。”季卿挑了块芋头酥,细细咀嚼,绵软的香芋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子,“我快饿晕了。” 他换了个姿势,手臂搭在窗沿,俯身望去,以至于卫衣上缩,露出细软腰肢的晃眼皮肉。 席沉衍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原先的季卿。 眼中时常含着黏腻的爱意,不顾场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热烈却又没有自我。像是精致的娃娃,好看但是索然无味。 时间久了,还有些厌烦。 然而,现在的季卿,三言两语将季沐思堵得无话可说,面上挂着千帆过尽的淡然。 抬眸望来一眼,令人目眩神迷。 脸还是这张脸,人还是这个人,却全然不同。 短短几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席沉衍低头拿出手机,编辑短信。 “孙助理,打印一份圆周率放在办公桌上。” 正准备收起手机,又跳出席爷爷的一条信息。 “沉衍,这是季老头新得的一幅画,作者是‘玄清’。我和季老头都查不到这个人,你去查查,我们想和这位先生见一面。” 而后是一幅风景画,浓郁的生机,令他呼吸一滞。 季卿回头,问,“怎么了?” “没事。”席沉衍收起手机,把碟子往季卿怀里一塞,回了座位。 脑子里依旧是那幅见之难忘的画作。 绿色的藤蔓刹那间攥紧心脏,带来令人难以平复的加速。 他的心脏好似要跳出来。 几乎不用细想,就能勾勒出玄清的豁达与温柔。 光风霁月、芝兰玉树。 连灵魂都随之飘远,有种熟悉的,失而复得的荒诞感。 他想,他要的是一位能够灵魂共振的爱人。而不是物欲得到满足后,基于季卿完美皮囊产生的冲动。 更何况这位画技如同阎王索命。 该离人远点。 “演杨贵妃的陈老师,你有他的微信吗?”季卿问。 席沉衍思绪空白一瞬。 要微信做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问这个做什么?” 季卿瞥了眼对方沉下来的脸色,到底不熟,想着等下次再来要人微信也可以,回了句,“算了。” 然而,古怪的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似随着这些看似没有问题,细究下,又全是问题的对话,慢慢地沉寂下来。 直到季卿拿起桌上盛着茶水的折腰杯喝了一口。 清香甘甜的滋味吸引了他的全部心绪。 等结账时,季卿瞥了眼账单。 是白毫银针。 女士笑着把小票递给席沉衍,问:“席先生,今天的这出《贵妃醉酒》陈老师加了一些创新,您有什么建议吗?” 席沉衍保持沉默。 想到季卿,又想到玄清。 完全忘记关注戏曲。 “抱歉。”席沉衍收起小票,“因为一些私事,没能好好欣赏,我不能提建议。” 女士微愣。 往日里,席沉衍碰到陈老师的戏,总是要克制的夸赞一番,又或是提一些不大不小但看得出用心的建议。 如今,这个回答却是她料想不到的。 她隐晦的视线扫过在一旁没什么表情的季卿。 漂亮又勾人,垂着眉眼的模样,透着一股冷淡疏离。 是因为他吗? “下次陈老师排这出戏,麻烦通知我。” 女士回神,笑着回答,“好的。” 两人结完账,就分开了。席沉衍回了公司,季卿慢悠悠地走回画廊。 张倩优等候多时,一见季卿就迎了上来,“老板,季大少在办公室等你。” 季卿闻言扭头就走。 张倩优幽幽道:“他说别躲。” 季卿:…… “麻烦。”他越过张倩优往办公室走去,才走几步,回头道:“帮我定五人份外卖,少油少盐,钱我明天转你。” 季卿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 回来的时间太短,以至于他没有养成随身带手机的习惯。 现代社会,没手机没卡,简直寸步难行。 就连原先说好的请席沉衍吃饭,也变成了席沉衍请他。 季卿深吸一口气,抛开重新学习炼器弄一个储物袋出来的想法,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径直走向老板椅,坐下后往后一倒,皮质座椅晃了晃,尽职尽责地托着他的背部。 他看向季严俞,率先发言,“季严俞,你接什么朋友,要我等这么久?朋友没弟弟重要?” 季严俞极快地笑了一声,“心虚的人往往先发制人。” 他注视着自他说话后就保持沉默的季卿,“张倩优说你遇到了危险,选择独自迎难而上,在国外待久了,喜欢个人英雄主义?” 声音低沉,透着股古板的严肃劲。 季卿挑着重要的回答,“我没受伤。” 他来到季严俞的身旁,漫不经心伸手,揉开对方紧锁的眉,又在哥哥挥开他的手时,侧身躲开。 用极轻的声音道:“别担心。” 季卿双手一撑,轻而易举坐上宽大的办公桌,“季严俞,你带我去揍季沐思好不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季严俞定定望着季卿晃荡的双腿,鞋带松松垮垮地垂着,一长一短,一前一后,让他挪不开眼。 他钳制季卿的小腿,蹙眉,“下来,危险。” 季卿没有立刻回答,转而望向门口。 脚步声和敲门声先后响起,随着季卿的一句进来,张倩优端着茶水探出脑袋。 “请用。”两杯咖啡被放在办公桌上。 张倩优顶着这两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小心翼翼撤退。 视线扫过双手撑着桌子的季卿,不可控制地想起对方的传言。 一位智商堪忧、手段毒辣、虐待动物的顶级恋爱脑。 蠢笨嚣张这几个字,基本每天都烂在二代的们的口中。 可是现在。 二代们争相送礼,季卿不屑一顾。 漂亮又有礼,冷漠又正直,私下里会毫无顾忌地冲着哥哥撒娇。 令人目眩神迷。 玻璃门阖上前,张倩优最后看了一眼季卿。 他正拉开季严俞的手,懒懒道:“别转移话题。去不去,我想揍季沐思。” 从小就想。 穿越到修真界修习无情道后,这种心思就淡了。 兜兜转转回到现代,又没了无情道的束缚,心思开始活泛。 “不准去。”季严俞按住季卿的小腿,等对方不晃荡后,快速解开松垮的鞋带,打了个规整的蝴蝶结。 “兽穷则啮,保护好自己,别像今天一样独自上前。” 他轻拍季卿的大腿侧边,起身往外面走去,“晚上我会回家,不要闹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季卿眨眼,在季严俞离开之前乖巧地笑了一下,而后招手让门口鬼鬼祟祟的张倩优进来。 提着五人份外卖的张倩优刚放下勒手的包装袋,就听季卿道:“没事别打扰我,账单先发给季严俞,我没带手机。” 张倩优打量季卿,左脸写着摸鱼,右脸写着好烦。 极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识趣离开。 没人打扰,季卿平静地在薄荷画廊度过了剩下的工作时间。临近下班点,让张倩优点了多人份的晚饭,慢悠悠吃完才在五点回家。 别墅里佣人们各司其职。 季卿瞥了眼,回了房间,一头栽在柔软的床上。 困—— 办公室的沙发不够软,要换。 季卿缓缓进入梦乡,又在恍惚间听到一声不甚清楚的呼唤。 “玄清——” 谁在叫他? 季卿倏然睁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灯,而是三天前被他捅了一剑的魔尊楼思危。 青年穿着一身花纹繁复的黑色长袍,银白的长发顺着浓密细长的眼睫散落,划过微微颤抖的指尖,了无生气的垂在雪地上。 “你醒了。” “嗯。”季卿低低应声,感受着渡劫期身体不全的灵脉,偏头环视四周。 雪山之巅,绿色的藤蔓在秋千上缠绕,忽有风吹过,晃荡两下,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你搞的鬼?我能待多久?” “半个时辰。” 季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半个时辰。 浪完就跑。 他窝在楼思危的怀里,偏头避开对方扎人的头发,半晌后又坏心眼地揪了揪。 “黑发变白了?” “嗯。”楼思危任由季卿揪着,侧头把头发送过去,而后小心翼翼地圈住季卿。 “轻点,你现在的身体不稳定。” 季卿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变冷,猛地钳制楼思危的腕骨,单手撑住他的肩膀,转瞬间把楼思危按在雪地上,双膝紧紧抵在腰肢两侧。 “楼思危,我让你动了吗?” 嗓音清冽,夹杂着急急涌起的雪花。 楼思危殷红的双眸骤然紧缩,小幅度眨动两下。 他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季卿抵在雪地上的小腿和膝盖。 “冷,别放地上。放我肚子上,暖和。” 季卿没理,即使只有短短半个时辰,他和楼思危见面,该是水火不容。 没见血,不合适。 他不再犹豫,当即招出通体黑色的本命飞剑,往楼思危乱动的手腕刺去。 果然刺中,殷红的血液飞溅,铁锈味染了满怀。 楼思危瞥了眼被捅穿的腕骨,神色不变,“轻一点,想刺哪里和我说,我帮你。气力用太多,时间会缩短。” “疯子。” “你的灵脉还没修复完全,不要妄动灵力,会疼。”楼思危短促地笑了声。 黑色的雾气涌出,刹那间圈住季卿的腰,又顺着往上缠住持剑的手腕,而后盖住怒意上涌而鲜活至极的珀琥色眸子。 季卿脸色沉沉。 视角被剥夺后,其他感观骤然放大,他察觉到手腕处森冷的触感,紧接着是利剑从血肉中抽出的响动,铁锈味几乎充斥鼻腔。 他下意识侧头避开难闻的气味。 紧接着是楼思危喑哑的声音,“躲什么。” 空间有片刻的安静。 又在倏然间,乱七八糟的声音拔高。 “玄清——” “别走!” 季卿猛地惊醒,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手掌处空无一物,却无端升起难以抑制的捅人冲动。 做梦了? 他怎么了? 咚咚—— 敲门声。 “二少,先生和三少在客厅等你。” “知道了。” 打发了门外的人,季卿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起来。 扰人的情绪让他有些燥,背部出了一层薄汗。 他打开落地窗,任由冷风灌进来,微凉的新鲜空气转瞬间充满肺泡。 季卿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季严俞离开画廊的回头一眼。 他说‘晚上我会回家,不要闹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麻烦。” 揍人还要挑季严俞回来。 “二少,先生催您下去。”门外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季卿这次没吱声,在对方敲门前,猛地打开房门。 看着这人因为惯性,身体前倾,而后栽进房间,手上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 “心情不好,你多担待,别惹我。” 分明是礼貌的道歉话语,佣人却觉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直冲头皮,带来血液倒流的窒息感。 原来的季卿不是蠢笨好欺,空有一张的脸的花瓶。 如今怎么这般? 这样的人真的会乖乖站在客厅被季洪峰训斥? 佣人怔愣地注视面前冷然的脸,被带着寒意的双眸定在原地,又猝然回神,惊惧的退后一步。 “二少?” 再抬头,只能看到季卿清瘦的背影。 季卿慢悠悠下楼,睨了眼躲在季洪峰怀里幽幽哭泣的季沐思,在季洪峰轻柔紧张的安慰声中,平静开口。 “找我什么事?” 他从面前的瓷制果盘里挑了一个圆润饱满的山竹。 顺着山竹腰线轻轻一捏,黑紫色的外壳随之破裂,露出雪白的瓣状果肉。 季洪峰脸色沉沉,感受着二儿子事不关己的态度,怒意上涌。 “沐沐胆小,不敢阻止那些地痞流氓找你麻烦,你就要报警抓他?他甚至逃了一节课,冒了这个大风险跑去画廊提醒你,你不仅没有一点感激,还要伤害他。你就这么容不下真心爱护你的弟弟吗?” 声音越来越高,季卿甚至能看见季洪峰手背处青筋鼓动一瞬。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季沐思,“你是这样和他说的?” 季沐思瑟缩一下,晶莹泪珠因为惊惧,一点点从瓷白的面颊上滚落。 他揪了揪季洪峰的袖子,假意安抚。 “爸爸别怪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声音细若蚊蝇,像极了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季洪峰呼吸一滞,心疼的抚摸季沐思绷紧的脊背。 “季卿,我不奢求你和严俞一般在商界崭露头角,只希望你能安稳度日,一家人和和睦睦。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在外面追着一个男人屁股后面跑,在家里推弟弟下楼试图害死他,你要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才满意?我这么护着你,你有把我当你父亲吗?” 越说越气,季洪峰举起手就想给季卿一个耳光。 季卿小腿一伸,足尖一勾。 季洪峰当即脚步踉跄,手臂惯性一挥,巴掌抡到了自己的脸上。 清脆的啪啪声,令气氛猛地一滞。 而后是几不可闻的噗呲声。 季洪峰当即起身,冷冷瞪了一眼偷笑的管家。 又把炮火对准季卿,“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你躲什么?” 季卿蹙眉,什么恶臭发言?季洪峰怎么没在修真界? 说不定他能杀父证道,白日飞升。 他看向没什么动静的别墅大门,临时压制的燥意一点点上涌。 季严俞怎么还不回来。 ** 季严俞取下细边框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对司机道:“回季家别墅。” 司机发动车子,不放心地往后看了一眼,本着打工者的良心,提醒一句。 “季总,您这几天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太累的话,可以先在车上休息一会儿,我给您调好空调温度。” 季严俞重新戴上眼睛,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疲惫感好似随着揉开的眉头,飘然散去。 “不用,回季家。” 再不回去,弟弟会闹翻天。 晚上八点,即使海城的夜晚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意,仍旧有年轻的行人漫步在路上。 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又或者满脸哀愁,细细地和身边的朋友传递喜悦与忧思。 季严俞收回视线,不受控制的想起季卿的脸。 弟弟变了很多。 但是那是他的弟弟。 车子停下,季家别墅到了。 季严俞一言不发下车,随着佣人打开大门,季卿极具特色的声线和恒温系统带来的暖意,一起涌来。 “季洪峰,我心情不好。” 他看见季卿懒洋洋靠在沙发,手肘搭在沙发背上,眼睛微眯。 “我有时候也不是一定会听季严俞的话,他管不了我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季卿缓缓道:“你别说什么为我好的话。三岁那年我哭闹,你为了逗我笑,把我从楼梯口丢下去,效果真好,一下就晕,不哭了。” 季洪峰被季卿平静的声音定在原地。 他感觉耳朵嗡鸣,久远的记忆刹那间占据所有心神。 那时候他只是工作太忙,季卿太过哭闹,他没控制好情绪。 不算大的事情,季卿怎么记这么久。 又觉心中怅然若失,怒意瞬间偃旗息鼓,后悔与愧疚一股脑地涌上来。 好似指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缓缓流逝,他想抓住,却不得章法。 季卿冲李管家招手,“李叔,麻烦去我房间拿放在床头的手机。” 季沐思幽幽道:“二哥,你怎么能叫管家一声叔,却不愿意叫一声爸爸。” 季洪峰的脸色刹时间难看,想发火又因为丝丝点点的愧疚忍住了。 季卿冷着脸专心吃山竹,酸甜的汁水刺激味蕾,又觉不够,从透明果盘拿了一个橘子。 拇指用力,橘皮破了小口子,而后被季卿一点点剥开。 佣人们噤若寒蝉,一会儿怕季洪峰的怒火烧到他们身上,一会儿又怕季卿发狠。 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季卿的手上。 张欣躲在厨房偷看,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偶然间看到的词句。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她企图在季卿身上找出原先蠢笨、恶毒、暴躁、恋爱脑的影子,告诫自己乖乖做事,把季沐思诬蔑季卿推他下楼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可是现在。 季卿沉稳有礼,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垂着眼看人时,带着惹人怜惜的清冷疏离。 他的反应越是平静,张欣越觉得季卿委屈。 她拳头紧握,上前一步,“先生,三——” 声音很快被李管家的话打断。 “二少,你的手机。” “谢谢。”季卿接过,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摸索了一会儿,在手机侧边的按键尝试多次,终于按亮手机屏幕。 还未开始联系季严俞,就被季洪峰夺了过去。 “手机,又是手机,天天除了看手机还会做什么?你就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季洪峰垂眸一瞥,手机上的信息撞入眼帘。 【席沉衍说你昨晚出车祸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天画廊开业,我带他去见你好吗?别生气了。】 他猛地看向季卿,喉咙发干,“出车祸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爸爸。” 适才季卿说摔下楼,那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再次浮现在面前。 季卿越平静,他越心惊。 儿子好像不在乎他了,分明他也是为了季卿好。 季洪峰嘴唇颤了颤,紧紧抓住沙发扶手,双眼发晕。 他只是教训一下做错事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季严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季卿身后。 他把手搭在季卿的肩膀上,按住蠢蠢欲动的季卿。 在注意到弟弟寒着脸,坏心眼地扯乱胸前的小麦穗后,才继续刚才的话。 “如果想yq和张家继续注资季氏,卿卿的事,以后您不要再插手。” 季洪峰面色一白。 yq是季严俞脱离季氏之后创办的公司。智能科技方向的新兴产业,前途无量。短短两年时间,累计的财富已经在海城家族里占据一席之地。 至于季氏,主攻房地产,十年前风光无限,甚至隐隐压席家一头。 但是如今,房地产颓势尽显,即使季氏果断发展其他新兴行业,到底是有个吃钱的大头在,资金流紧张。 如果yq撤资季氏,虽对季氏稍有影响,到底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然而,加上季严俞和季卿母亲的张家就不同了。 公司伤筋动骨,股价跌落,董事会闹事,季洪峰也会麻烦缠身。 他分得清主次,深深看了眼季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季沐思心中一紧,不安感愈演愈烈。 果然,不稍片刻,季严俞对季沐思道:“三弟,如果你想去德国留学,我可以安排。” 季沐思面色惨白。 孔知智的私生子哥哥,就是被孔父送去德国留学。 二十岁出国,三十岁还没毕业。 回国遥遥无期。 让他去德国留学,不得啃个至少十年生猪肉面包。 季沐思有些反胃,又在季卿冷冷地注视下咽了回去。 他打了个哭嗝,泪眼汪汪,“大哥,我只是因为二哥推我下楼梯,才没忍住针对他的,我真的好疼,那时候我都以为我快死掉了。” 季沐思垂下眼帘。 大哥虽然偏袒季卿,但是重规矩,他说出这些话,明面上不会对他动手。 可是季卿会哇。 这话刚落地,季严俞眼疾手快地圈住了季卿的肩膀,垂眸对上了一双寒意浸润的琥珀色眼眸。 他转移话题,“席家来了一位做苏帮菜的老师傅,我打包了一份松鼠鳜鱼和樱桃肉,要尝尝吗?” 季卿:…… 这个理由难以拒绝。 季严俞好会。 他跟着季严俞来到餐厅,等着佣人热菜。 “我没有推他。” 季严俞正在给季卿理着卫衣绳,他解开小麦穗,动作熟练地编了个小花苞,“嗯,我会去查。” 季沐思上楼时,恰巧看到这幕,双手紧紧地抠着木质扶手。 妒火越蹿越高,烧得他呼吸一滞。 季严俞守规又严谨,漠然的神情常年被他挂在脸上。在季卿出车祸后,他花了两年时间才让季严俞对他露出笑脸。 然而,从生日宴会之后就变了。 分明季严俞刚得知季卿推他下楼后,也是教训过季卿的。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都怪季卿!这个蠢货怎么不死在那场车祸里。 这些本该都是他的。 季沐思颤抖地摸出手机。 没关系,钱生财一次不成功,还有第二次。 嗡嗡—— 手机振动声。 钱生财打开发出响动的手机,对着季沐思发来的信息冷冷一笑,随手回复几句。 还未放下手机,就见黄毛可怜巴巴地凑了过来,“大哥,你要帮我报仇,季卿下手也太重了。” “当然。” 季卿要对付。 骗他的季沐思也不能放过。 季卿这么喜欢席沉衍,席家的宴会一定会去。 这是个好时机。 与此同时。 季卿面前是一桌子摆盘精致的菜肴,他挑了一筷子松鼠鳜鱼,裹满酸甜的酱汁送入口中。 食物让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你去席家拜访,连吃带拿?” 季严俞用公筷挑走鳜鱼的大骨,以及鱼背上的一排小刺,又裹好酱汁,放在洁白的小瓷盘上。 他放下筷子,把小瓷盘推到季卿面前,“喜欢吗?” 喜欢。 季卿极快眨眼,想到那张被他随手扔给李管家的席家请柬。 问:“席家宴会也是这种水平?” “不止,还有永福茶楼的糕点师傅。”季严俞淡淡道。 季卿舔了舔唇,不久前芋头酥绵软微甜的口感恍惚间在味蕾中炸开。 他开始思考管家处理请柬的速度。 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阻止销毁。 未知好似轻柔的羽毛,令他百爪挠心。 直到临睡前,季卿的脑海里还是不断飞舞的苏帮菜,以及琳琅满目的糕点,以至于清冷的琥珀色眼眸愉悦地眯起。 第二天。 季卿顶着半明半暗的天色,在车库里挑了辆亮黑色的柯尼塞格,风驰电掣来到薄荷画廊,在附近吃了早餐后,掐着永福茶楼开门的时间,买了两盒芋头酥。 等到了画廊,季卿随手递给张倩优一盒,“昨天点餐的谢礼。” 张倩优双眸发亮,双手接过,夸奖的话张口就来,“老板大气,我知道哪家苏帮菜和海鲜好吃,中午我帮你点。” 季卿挑眉,问:“季严俞和你说得我的喜好?” “老板真聪明。” “下次让你的大老板季严俞给你带芋头酥。” 季卿语调懒懒,不紧不慢。 张倩优却微微侧头,细细体会话里若有似无的恼意。 心想:闹脾气了? 季卿冷淡地瞥了眼笑靥如花的张倩优,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对她道:“准备一整套画具放我的办公室,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我。” 玻璃门阖上,阻止试图跟进来的张倩优。 季卿按下办公桌上的遥控器,智能玻璃即刻变成雾面,隔绝外面探究的视线。 他打开浅紫色的包装盒,一口一口地吃着芋头酥。 开始思考转修功德这件事。 于修士而言,救人之后,还需承担所救之人的因果。若所救之人为恶,成就的是恶果。所救之人为善,成就的是功德。 成圣需要大量功德。 如果放在修真界,这事难办。修士们不会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满修真界去问你需不需要帮助。 在现代,慈善·基金可以解决这部分的困难。 甄别善恶和安排人员的事可以交给季严俞,出资的事还是要他自己来。 季卿咽下口中的食物,拿出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 【中国银行】您尾号0576银联卡03月19日09:32跨行实时汇入交易人民币2000000.00元,可用余额3020000.00元。 【季洪峰:以后出事情要和爸爸说,拿去修车。转账截图.jpg】 季卿挑眉。 季沐思的聊天信息紧随其后。 【二哥,别伤心,昨晚爸爸不是故意凶你的,有时候你做事实在欠考虑。】 【你和我道歉,我可以在爸爸那里给你说几句好话。】 【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季卿顺手把和季洪峰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季沐思。 又搜了德国留学步骤转发。 嗡嗡响个不停的信息提醒终于停了。 季卿关掉手机,随手放在一边,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连季沐思的影子都不敢凑到他的跟前。 他又换了办公室适合会客的黑色沙发,挑了一个柔软的栗色沙发,铺着同色系的棋盘格地毯,上方是藤编茶几。 皮质躺椅放在办公桌侧边,微微摇曳的浅淡影子,由着春日暖阳拉长,落在季卿执笔的纤长手指上。 一笔一画遒劲有力。 直到张倩优敲门进来,“老板,席沉衍先生拜访。” 季卿动作不停,写下名字,调整镇纸的位置后,随口道:“泡两杯茶,请他进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小修) 一杯白毫银针放在季卿面前,他坐在沙发上打量对面的席沉衍。 青年穿着一件设计简约的长款黑色风衣,里面是半高领打底咖色毛衣,松松垮垮地堆叠在喉结处,随着清冽茶水入喉,像是个小弹珠般上下一滚,而后归于原位。 席沉衍放下手中的瓷制竹节杯,递上银行卡和车钥匙,“车子已经修好,停在柠檬大厦地下停车场二层c区321。” “我追尾,该是我出钱。” 季卿拿回车钥匙,没接银行卡。 分明是诚意满满的一句话,用冷漠疏离的语气讲出来,多了一种撇清干系的意味。 席沉衍轻轻摩挲指腹,难以控制的回想车祸后的季卿。 仿佛把他当成救命稻草,见不到他就不管不顾大闹。丢不掉撇不清,非生即死的疯狂与执拗令人厌烦。 不像现在,冷静而疏离,抬眼看来清凌凌的目光令人目眩神迷。像是温润平和的淡色玉石,在时光的浸润下,缓慢而没有规律地生出明艳夺目的春色。 出国不过短短一年,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薏米糕和鲜花饼,很适合搭配白茶,要尝尝吗?”季卿问。 席沉衍回神,视线被季卿的动作吸引,看着人捏着桌上纸质打包盒的小耳朵,向两边用力,露出里面的点心。 是永福茶楼的外带包装。 “你很喜欢这些?”席沉衍问。 “嗯,味道不错。” 季卿低头喝茶。 为了修炼无情道,摆脱《仙尊炉鼎》的束缚,他尚未辟谷时,曾在一个秘境里餐风饮露将近两年。 刚一逃脱,见了眼外头的灵果,差点儿道心不稳,生出心魔。 诡异的饥饿感,随着突如其来的回忆汩汩流出。 脊背处如同抽丝剥茧般,生出细密的痒意。 季卿豁然起身,“抱歉,我有一件事要去处理,失陪一会。” 大幅度的动作让藤编茶几晃了晃,席沉衍蹙眉去扶脚步不稳的季卿。 又被季卿轻而易举避开,几息间推开办公室隔间的隐形门,钻了进去。 办公室恢复安静。 席沉衍站在原处,沉默地拉出脑子里的圆周率,不去回忆季卿眼睫处一闪而逝的莹润水珠。 最后转了好几个弯,企图用烦心事压住心底的躁意。 爷爷让他查的玄清还没有消息。 席沉衍眸色渐暗,沉静又充满生机的画作自脑海里展开,像是细小的绒毛,若即若离地挑拨神经,带走发干发紧的躁意,徒留些许痒意。 他深呼吸几次,恢复平静。 开始打量和几天前完全不同的办公室,视线扫过对着大门的办公桌,缓缓落在另一张小一些的黑胡桃木桌子。 上方平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有零星的黑色痕迹。 是字还是画? 季卿的作品? 席沉衍上前查看。 与此同时。 季卿打开洗手间的水龙头,把小幅度颤抖的手指放在水下冲洗。 一抬眼就看见镜子里有些陌生糜烂的倒影,他当即转身,不去细看。 这种不知道何处来的debuff需要尽快解决,慈善基金会的事也要提上日程。 季卿拨通季严俞的电话,等到对面发出声响后,才道,“季严俞,下午好。” 季严俞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挥手让他出去,才把手机调成扩音,“下午好,下班了吗?需要哥哥陪你用晚餐吗?” “不用。”季卿用空着的左手抽了一张棉柔巾,“我要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需要一位正直可靠的管理者。” 说完,他把手机贴近左耳,偏头用肩膀抵住,擦干濡湿的指尖。 “要尽快。”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季卿恢复平静后,先是在休息室里找了巧克力补充能量,才推开了隔间的门。就见席沉衍直愣愣地盯着平日里他练字的桌面看。 他上前一步,面色如常询问,“写得怎么样?” “舒朗清旷,墨淡如烟,见之平静。写得很好。”席沉衍回答。 这幅字和玄清的画风格相近。 墨迹未干,显然刚写不久。 而这幅字在季卿的办公室里。 席沉衍屈指,不轻不重地敲击桌面,心脏随着敲击声越跳越快,发出难以忽视的咚咚声。 如果是季卿是玄清…… 他深呼吸两次,把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视线飘过右下角,署名的位置被木制镇纸压住,半遮半掩。 席沉衍把手搭在长方形镇纸上,细细摩挲上面的木质纹路。 呼之欲出的答案,令他偏凉的指腹多了一层滚烫的濡湿,而后心脏停跳一瞬。 席沉衍问:“谁写得?” 季卿没有回答,而是握着对方的手腕,直接了当地拿开镇纸。 答案揭晓。 是季卿。 “这里只有我,当然是我写的。” 席沉衍被平静冷淡的声音定在原地,他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季卿注视着席沉衍宛若雕塑的僵硬动作,微微凑近,“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没事。” 席沉衍表情堪称平静,他拉开两人的距离,往沙发走去。 季卿心思歹毒,为人嚣张,又怎么会是风光霁月的玄清。 即使现在的季卿有所收敛也是比不上的。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对玄清的亵渎。 季卿笑笑,不去点出对方乱了调的心跳声,他打开小木桌右边的第一个抽屉,一边剥开里面的巧克力棒,一边拿起毛笔,沾了墨水。 进食后的满足感,让他的声音有些含混,“席先生,现在我心情好,很乐意听一听你找我的目的。” 席沉衍没回。 季卿不恼。他抽出底下的三张作品,依次在前两张签下‘季卿’,在最后一张人物画时顿住了。 创办非公募基金会的原始基金不低于200万元,再加上后续的运作,卡里的三百多万完全不够。 季卿需要足够多的金钱。 季家二少的噱头,显然比修真界的玄清好用。 但是这一张人物画不同。 季卿垂眸去看。 一袭黑衣的银发楼思危手持黑色长剑,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缓缓流下,打在高台之上,发出低沉而喑哑的滴答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作画时下意识把楼思危的黑发改成了银发。 总不能是“青丝一夜如雪色,只怨君去不回头”。 太矫情,不适合他和楼思危,他们见面总不能不见血的。 季卿眸色渐暗,不再犹豫,提笔写下‘玄清’。 席沉衍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见季卿收笔,才开口,“我的任务是替洛开宁邀请你,参加鸡尾酒廊的五周年庆。去吗?” “去,我还没去过你说的地方。” 季卿几乎下意识多加了一句,“别告诉季严俞。” 这话刚落地。 两人齐齐一愣。 季卿轻咳一声,把季严俞知道后的阎王脸抛在脑后,他摩挲着耳垂,压低声音问,“几点开始?” “……六点整。”席沉衍移开目光,避开季卿通红的耳廓。 现在是17:05。 时间还早,足够他解决季严俞放在薄荷画廊监视他的卧底。 季卿大步往外头走去,又见席沉衍视线扫过小木桌上的人物画,顺手拉过对方的小臂。 “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就和你一起过去。” 席沉衍的注意力从小桌子上不甚清楚的‘玄’字挪开,落在了被季卿握住的小臂上。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他没推开。 不多时,季卿来到张倩优面前,把手中的车钥匙抛给她。 “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c区——” 声音戛然而止,季卿看向席沉衍。 席沉衍默契补上,“地下停车场二层c区321。” 季卿点头,“今天,开着这辆车,去把我办公室小木桌上的字画,送到中山路187号装裱。明天早上9:00我要看到装裱好的字画。工资加倍。” 张倩优恍恍惚惚,一连串话完全没进脑子。 只直直地注视着两人相连的手臂。 出于工作需要,她打听过季卿,也大抵知道他和席沉衍的糟糕关系。 他逃他追,上演海城豪门舔狗恋爱脑追夫记。 其中一位,送房送车,坏事做尽,被弃之敝履。 另一位,年纪轻轻掌管偌大席氏,从小成绩优异,即使叛逆去学京剧,却仍旧是海城豪门里别人家的孩子。 更别说工作后雷厉风行,计策玩得飞起,对付京市喻家用得釜底抽薪,至今在海城商学院教科书上,成为经典案例,天天被教授讲解。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席沉衍对救他的季卿无可奈何,又百般不喜,碰一下都嫌恶心。 然而现在,季卿好端端的拉着席沉衍,后者却不为所动,甚至疑惑地看向长期走神的她。 直到季卿平静道:“回神!” 张倩优思绪回笼,赶忙接过季卿递来的钥匙,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直呼“卧槽”。 画廊的同事们,也都是看鬼一般盯着季卿和席沉衍打开玻璃门,而后坐上属于季卿的柯尼塞格。 跑车引擎的轰鸣声骤然炸响。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线条流畅的车身上,又很快被驾驶座上的季卿吸引。 琥珀色眸子投来的冷淡一眼,令人眼迷心荡,立在原处,不知今夕是何年。 季卿握着方向盘,见前面大路笔直,没什么车。咬着巧克力棒的包装,单手撕开,开始慢慢咀嚼。 口中黏腻的触感令他皱眉,问:“席先生,有薄荷糖吗?” “有的。” 席沉衍顺着锯齿形包装袋撕开,揪着撕开的包装往后一折,让淡蓝色的薄荷糖露出一小半,再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包装袋下端,递到季卿唇边。 季卿目视前方,低头叼着微凉的薄荷糖,而后舌尖一卷。 他问:“鸡尾酒廊的五周年庆有什么节目吗?” 席沉衍没有立刻回答,他凝视着濡湿的指尖,用干燥的左手轻轻碰了碰。 “有一位很厉害的调酒师。” 季卿侧目,“你的声音好哑,感冒了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小修) 席沉衍缓了一会儿,才回答季卿的问题。 “专心开车,别看我。” 也在此时,鸡尾酒廊到了,oneclub的招牌闪着光,衬得席沉衍这句话颇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季卿瞥了眼,随手把车钥匙丢给门口的招待,径直往里走去。 身后传来服务生礼貌的招呼声,前面是席沉衍高大的背影。 垂感极好的风衣晃荡两下,没有丝毫褶皱,不像刚才的席沉衍。 前一秒好好说话,下一秒让他闭嘴。 季卿快走几步,和席沉衍肩并肩,漫不经心道:“感冒就回去,我自己进去。” “……没有。”席沉衍偏头扫了眼季卿,藕粉色的唇瓣一开一合。 离得近了,鼻尖从纷杂的酒味里嗅到了一丝薄荷的清冽香气。 交谈间,两人来到包厢门口。 洛开宁透过磨砂玻璃看见隐隐绰绰两道人影,倏然起身迎了上去,“季卿,很高兴你能来。” 一句话转了好几个调子,又好似在糖霜里滚了个来回。 季卿好整以暇地注视双颊微红的洛开宁,而后抽走对方手中的酒杯。 “洛开宁,你舌头醉了?” 语调懒懒,动作利落,令人侧目。 席沉衍收回视线,微微用了力道,捏了捏洛开宁的肩,“别堵在门口,先进去。” 洛开宁痛呼出声,酒醒了大半。 身后的二代们对视一眼,当即勾着洛开宁的脖子往包厢里拖,又低声发问:“那是季卿?” 二代圈子嗤之以鼻的恋爱脑蠢货? 爬床不成被席沉衍丢出去的刺头? 他看向每根头发丝都被女娲精心保养过的季卿,又隐晦地扫了一眼席沉衍。 真诚道:“老洛呀,你透个底,沉衍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这么漂亮,怎么舍得丢出来的? 席沉衍轻飘飘瞥来一眼,二代当即噤声,乖乖做活跃氛围的工具人。 又不禁腹诽:席沉衍张弛有度,少有和朋友摆脸子的时候。这是怎么了,受气了? 谁又敢给席沉衍气受? 他拉着洛开宁坐下,男男女女推杯换盏,视线却都是不经意扫过在角落端坐的季卿。 看着季卿落座,打量着包厢。 包厢侧面是到顶的透明展示架,五光十色的鸡尾酒从上至下,铺满整个平面,被头顶昏黄的灯光一照,熠熠闪光。 顺着缓缓变亮的灯光往下,是戴着鸭舌帽的调酒师。 手上动作熟练,蓝色火焰包裹着柔软的酒液,从手中的铜杯倾斜而下,打在同材质的杯壁上,绕了个圈,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blueblazer。” 鸡尾酒被端到季卿面前。 他垂下眼睑,去看酒杯里粗粝的肉桂,以及上下浮动的柠檬。 直至身侧的沙发凹陷,席沉衍坐了下来,“少喝点。” “嗯。”季卿含了一会儿橙黄酒液,才咽下去,又挑了块摆盘精致的小蛋糕。 思绪飘远,想到了季严俞。 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季严俞正沉着脸给季卿打电话,注视着套着兔子外壳的黑色手机,女士机械的电子音通过扬声器传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多次播报后,通话自动结束。 他靠着椅背,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后点开手机里的蓝色图标。操作几次后,看向地图里的定位。 oneclub。 季严俞豁然起身,勾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风风火火往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助理挥了挥手中的文件,“季总,有两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明天。”季严俞不做停留。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稀奇,季总今天不加班。” 季严俞坐上车。 司机扫了眼季严俞紧绷的唇角,很有眼力地打开适才手机里收到的定位。一言不发开车,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殃及池鱼。 心里建设刚做完,就听到身后传来的通话声。 “洛开宁,卿卿在你的鸡尾酒廊?” 洛开宁捏着手机的手一紧,下意识扫视四周,不见季卿的身影。 他把手机拿远,问刚才还和季卿坐一起的席沉衍,“季卿呢?他哥找他。” 席沉衍:“去洗手间了。” 得到答案,洛开宁把手机拿近,准备回复季严俞。 忽然,一道身影急匆匆推开包厢门进来,他深呼吸几次,才把过于激烈的呼吸平复下来,“季卿和孔知智在洗手间门口打起来了。” 洛开宁一怔,想去捂手机的时候已经晚了。 通话已经切断。 心道要糟。 季严俞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守规矩重礼数,除了事关季卿,从未有主动挂断电话的时候。 那次季卿出车祸,季严俞不要命的架势,在脑海里起起伏伏。 洛开宁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跟上已经跑出去的席沉衍。 又想起季卿柔软的腰肢,瓷白的皮肉,以及冷淡又透亮的琥珀色眸子。 心下更急。 可别被孔知智打出好歹来。 他一边跑,一边吩咐经理,“备车,随时准备送医院。” 洛开宁口中要被送医院的人,正半倚着走廊的黑色墙壁,注视面前滔滔不绝的孔知智。 浓重的酒味钻进鼻腔,带来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来人扯着他的手臂,语调森寒,“有我一个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出来乱搞,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季卿冷脸扣住孔知智的手腕,“松开。” 孔知智见此,怒意更甚:“季卿,你嫌弃我?你这种父亲厌恶,弟弟讨厌的蠢货恋爱脑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嘴上说着不来席家的宴会,实际上追着席沉衍来oneclub,你要不要脸?” 季卿一言不发,脑子里开始缓缓加载不久前查到的有关轻伤评定。 许是骤然从生死随心的修真界,过度到有法律限制的现代,他不习惯,才让这些人觉得他脾气很软。 他扫过墙面上倒映出来的腕表、墨翠胸针以及无事牌。 都是季严俞早上给他戴得,弄坏,那人要念。 季卿沉默地摸上腕表,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按,细微的咔嗒声隐没在颇具节奏感的音乐中。 而后面色如常地把卸下的手表塞进口袋。 “为什么不说话,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是呀,你眼里只有席沉衍,可是在席沉衍眼中你只是碍眼的垃圾,下贱又恶毒。” 季卿慢条斯理地解开墨翠胸针。 不紧不慢活动手腕。 “别以为你现在用了手段,就能招人喜欢。你现在这副清冷不在乎的模样又能装多久?车祸不久,席沉衍对你感激涕零,给了你多少好处,而你卑鄙无耻,挟恩以报,又各种使手段,想和他……简直恶心至极。你母亲知道你这样犯贱,棺材板都按不住……” 季卿卸项链的手一顿,又神色如常把带着体温的无事牌放进口袋。 焦糖色毛衣袖口被不紧不慢折起,露出雪白细腻的皮肉,昏黄的灯光一照,透着些许朦胧。 孔知智见了,语速越来越慢,因为酒液有些沉重的眼皮缓慢眨动两下。 只觉头晕目眩。 好漂亮。 为什么喜欢席沉衍? 为什么不是他—— 孔知智沉着脸,迫不及待地去抓季卿柔若无骨的手腕。 oneclub播放的背景音乐,调子越来越高,鼓点骤然炸响,每一下都打在跳动的心脏上,令人头皮发麻。 季卿短促地笑了一声,抓住孔知智伸来的腕骨,轻轻一扯。 孔知智脚步不稳,当即摔了出去,撞在忽明忽暗的墙壁上,哐当一响。 刹那间涕泗横流。 “靠!季——” 声音戛然而止。 密集的拳头比鼓点更躁更快打在孔知智身上,他仿佛听到了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以至于因酒液而发红发烫的脸颊,骤然冷却。 孔知智咬牙,视线穿过格挡的双臂,又在对上季卿张扬肆意的明艳脸庞刹那,怨恨、怒意陡然偃旗息鼓。 风一刮就跑,留下漫无边际的空芒。 想要。 想藏起来。 想看他哭。 直至脑袋撞地,季卿踩着孔知智的脑袋,语调森然,“怎么不继续骂了?” 他垂眸,对上孔知智没有焦距的瞳孔,顺着往下,又看见对方双唇微张,涎水在嘴角堆积,而后缓缓流淌。 “恶心。” 季卿蹙眉,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才收回视线。 一抬眼,对上了席沉衍深邃的浅棕色眼睛。 随之而来的是慌慌张张的洛开宁以及二代们。 季卿没动。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的饥饿感,让他有些反胃。 席沉衍快步上前,单手托住季卿的腰胯,任由对方大部分重量压在他的半边身体。 随口把季卿在薄荷画廊对他说得话还了回去。 “吓得腿软?” 季卿没理。 饿得双眼发晕,双腿发软,无心搭话。 席沉衍挑眉,抬高季卿的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力道往后一靠,把季卿禁锢在墙壁和他之间。 随后撕开薄荷糖的包装,塞进季卿嘴里。 动作不重,又不容拒绝。 季卿乖乖吃糖。 众人表情各异地盯着季卿,视线穿过微张的唇瓣,划过绯红的舌尖,思绪随着起伏的糖果流连,只想抛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做一颗清列便宜的薄荷糖。 “这就是二代圈子里传的恋爱脑蠢货?骂他还是骂我?” “又冷又飒,沉衍真的没问题?” “不是,现在重要的不是孔知智是死是活?” 众人骤然清醒,去看孔知智。 奄奄一息、双目无神、宛若智障。 被打傻了? 二代们心中一凉,开始思忖如何安排时间,给季卿探监。 季卿随口道:“查过,达不到轻伤。” 季严俞刚站定,季卿这句话如影随形般跟过来。 他看见弟弟半个身子懒懒地靠着席沉衍,语调轻慢。细长的眼睫垂落,在惨白清冷的脸上,留下浅淡的影子。 疏离又傲慢。 他又想起季卿在车外,面对他询问对席沉衍的感情时,无关痛痒的‘不喜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席沉衍掀起眼皮,注视软绵绵靠着的季卿,“这么开心?” “嗯。”季卿伸手去拿兜里的巧克力,叼起包装一角,去扯锯齿状的封口。 开心。 人揍了,他爽了,季严俞不在。 人间三幸。 季卿低低笑了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是手指酸软,平日里随手一撕的包装难缠得紧。 直至修长的手揪走他叼着的巧克力。 片刻后,打开的巧克力递到嘴边。 季卿蹙眉抬头,对上了季严俞冷沉的眉眼。 而后呼吸一滞。 季严俞平静地从季卿鼓鼓囊囊的口袋,搜出手表、胸针以及无事牌,又拿下搭在席沉衍肩膀的左手,慢条斯理地把手表扣了上去。 “开心吗?” 季卿保持沉默。 一旁的洛开宁觉得这沉默震耳欲聋。 季严俞等季卿低头咬下手中的巧克力后,解下竖式胸针的卡扣,揪起毛衣一角,避开离得极近的瓷白肌肤,动作轻柔地别上。 “怎么不说话了?不和哥哥讲一讲你的光辉战绩?” 季卿垂下脑袋,任凭一脸冷漠又阴阳怪气的季严俞给他戴上无事牌。 缓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我查过的,就算去伤情鉴定也构不成轻伤。” 季严俞不为所动。 季卿把下巴搭在季严俞的肩窝,整张脸贴在面料柔顺的定制西装上,热气喷洒在颈肩,以至于声音发闷。 “哥,我饿。” 季严俞不去看弟弟好似浸满了糖霜的嘴,双手从季卿的腋下穿过,在后背轻轻一拍,“站直,这像什么样子?” 季卿听话站好。 围观的二代们已经被洛开宁清场,就连地上的孔知智也被他的助理带走。 吩咐一句带去医院,医疗费用他全包。 算来算去,季卿到底是他邀请来的,一些事情他这个老板该负责。 洛开宁:“孔家那边我会沟通。” 季严俞点头,“明天我会拜访孔家。” 席沉衍补充,“我和你一起去。” 季卿站在一旁事不关己,慢条斯理地咀嚼巧克力。 又见季严俞和席沉衍齐齐看来,动作一顿,突兀地把巧克力全吞了下去。 洛开宁诧异挑眉。 一个孔家,海城的两个老牌家族下一代掌权者去,已经够给面子,再加上席家。 也不怕给孔家老爷子吓出高血压。 季卿哼唧两下,用头顶蹭了蹭季严俞的下巴,“哥,我饿。” 季严俞当即把视线落在季卿身上,“想吃什么?” 席沉衍轻飘飘瞥来一眼。 “都可以。”季卿重新站直身体。 除了小番茄,人吃的,都能吃得下。 四人很有默契地离开案发现场,在会客小包间落座。 不稍片刻,服务生们鱼贯而入,中餐西餐在桌上摆了个遍。 季卿挑了碗离得最近的豆花,用勺子捞了几个芋圆塞入口中,糯叽叽的口感令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等到半饱,他才问季严俞,“你怎么知道我在oneclub?” 季严俞眼神飘忽一瞬,没有规律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 他抽了张纸巾,动作自然地擦拭季卿被汤汁浸润的唇角,“路过,看到了。” 季卿不疑有他。 三人看着季卿连着吃了一个小时,桌上的食物大半进了季卿的肚子。 洛开宁感叹:“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具象化了呀。 季卿瞥了眼今晚负责伙食的洛开宁,淡淡道:“好好说话。” 洛开宁机智闭嘴,放弃做老子的想法。 等季严俞和席沉衍谈完事,两拨人分开。季卿的车交给司机开回去,季严俞载着弟弟往季家别墅去。 季卿窝在副驾驶,把座位往后挪了挪,才有了活动双腿的空间。 他扯着安全带,等前方的红灯亮起,对季严俞道:“我想搬出去。” 季严俞没同意也没拒绝,“理由。” 因为后续功德修炼适合单人居住。季卿收起思绪,有些失神。 脑子里极快地划过了喝得两杯鸡尾酒,以及餐桌上的浅尝辄止,恍然惊觉圆形的红灯多了好几个重影,变得光怪陆离。 他侧过脸去看外面繁杂的灯光,“季严俞,我长大了。”可以独自生活。 绿灯亮了。 轿车疾驰而去,车内的氛围静了下来。 车胎碾过石子,骤然飞溅的碰撞音清晰可闻。 季严俞扯下突然有些勒的领带,缎带因为力道,重重打在副驾驶座侧面,咻咻一响。 他的声音有些哑,“是因为季沐思?” “不是。” 随着季卿的回答,车子也停了下来。 季卿扫视面前的季家别墅,语气恹恹,“季洪峰和季沐思在我这里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单纯地想搬出去。季严俞,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 季严俞没有回话,他径直下车,敲了敲烟盒底部,等到一支烟上浮,低头咬住,而后点燃。 也不吸,就这么夹在指尖晾着,看着细长的烟雾蒸腾而上,在寒夜里点缀一缕生气。 半晌后,季卿还未下车,他才按灭烟头的红光。 在胸前挥了挥,散去烟味,季严俞打开副驾驶的门。 “怎么不下车?” 离得近了,鼻尖嗅到清甜酒香,季卿的绯红双颊映入眼帘,季严俞眸色渐深,“喝醉了?” 就餐时,季卿只喝了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是他来之前喝的? 谁灌得酒? “没有。”季卿揽着季严俞的腰,用温度攀升的脸颊,轻轻蹭着哥哥外套上的纽扣。 粗粝的质感,令他有些恍惚,“我想搬出去。” 沉默良久。 冷风顺着焦糖色的毛衣打了个旋。 季严俞点头,“我给你预约了全套身体检查,去做,我带你搬出去,搬去哪里我说了算。” 他垂眸,视线落在季卿的左上腹。 吃得太多了。 要查。 闻言,季卿松开钳制季严俞腰肢的手,转移话题,“哦。你为什么不问我和孔知智打起来的原因?” 季严俞盯着季卿毫无留恋收回的手,细细体会弟弟的过河拆桥,“有监控,不用问。” ** 洛开宁和席沉衍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音响里传出孔知智高昂且带着怒意的辱骂。 洛开宁瞳孔微缩,盯着视频里平静拆配饰的季卿。 憋屈和怜惜的情绪在心中来来回回,以至于牙齿嘎嘎作响。 直到季卿骤然挥拳,他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爽了。 “这龟孙子就是欠打,季卿也是手下留情了。”洛开宁推了推一言不发的席沉衍,调侃道:“不点评几句你的救命恩人?” 席沉衍没理。 他拉动下端的时间线,画面骤然后退。 孔知智不甘的声音再次响起,“别以为你现在用了手段,就能招人喜欢。你现在这副清冷不在乎的模样又能装多久?车祸不久,席沉衍对你感激涕零,给了你多少好处,而你卑鄙无耻,挟恩以报,又各种使手段,想和他……简直恶心至极。” 席沉衍垂下眼帘。 企图从监控录像里的季卿,找回原来阴毒、狠辣、蠢笨的影子。 却一无所获。 现在的季卿做事张弛有度,运筹帷幄。 三言两语就能让季沐思哑口无言。 又能慢条斯理地教训人,顺手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错,即使知道对方的心思,也得叹一句光明磊落。 一个眼神就能勾得人甘之如饴。 像是山间最擅蛊惑人心的精怪。 糜艳又清冷。 洛开宁夺过席沉衍手中的鼠标,把反反复复播发的视频关掉。 “沉衍,听这个做什么?你别产生什么愧疚心思,出车祸后,你对季卿的感激和帮助,大家有目共睹。不过也真邪乎,我只要一见季卿,视线就不忍心挪开。明明我以前也不喜欢他的,可能是他真的改了,现在这样子才像是被季严俞管着长大的季家二少。” 矜贵、清冷,有时候又像是炸毛的小刺猬,浑身上下透着不耐。 洛开宁喉结快速滚动两下,很快归于原位。 “嗯。”席沉衍淡淡应了声。 出车祸后,他曾和季严俞联手去查,探寻其中的猫腻。 他也在其中顺手查了季卿。 现在的季卿和他两年前查到的季卿很像,又有很明显的区别。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席沉衍无意识摩挲指腹,鼻尖好似又从纷杂的气味嗅到了一丝清冽的薄荷香气。 洛开宁见席沉衍表情不对,极快转移话题,“说说那个玄清,你找到他了吗?” “没有,除了那幅风景画,查无此人。” 席沉衍起身,越过铁艺椅,率先离开监控室,“人在海城,就总有找到的一天。” 洛开宁跟了上去,随口道:“说起来,玄清、季卿,字不同音相同,是有点缘份在里面的。不过我听说季卿画画和黑无常勾魂没有区别。”吓破胆。 席沉衍脚步一顿,离开薄荷画廊时,一闪而过的‘玄’字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看错了吗? 不过,季卿画画不好,字倒是不错。 值得一观。 不知道那几幅字装裱好了吗? 当然好了。 张倩优一大早指挥着干活的男大实习生,把这三幅字一幅画搬到了季卿的办公室。 又搬了把椅子,守在办公室门口。 试图让季卿第一眼,就看到她眼睛旁浓重的黑眼圈。 而后心生愧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上午十点。 张倩优昏昏欲睡。 季卿姗姗来迟,不等女士开口,两张门票轻轻拍在张倩优的肩膀上。 张倩优条件反射按住,压着薄薄的两张纸顺着手臂滑下,而后攥在手心。 贝齿轻咬,心中嗤笑。 就算季卿顶着这张女娲精修的脸,对她百般讨好,她也不会为了区区五斗米折腰。 “糖衣炮弹于我只是过眼云——” 声音戛然而止,张倩优看向手中的门票,轻飘飘两张纸差点压折了手腕。 影帝桑霁新电影的首映会。 第一排! 她哆哆嗦嗦按亮手机,看着屏幕里温文尔雅的桑霁,心都要化了。 季卿适时开口,“为了拿到这两张票,我迟到了一个小时。” 张倩优立马表忠心,“从今往后,您吩咐一句,我为您哐哐熬大夜。” 社畜的世界就是这样。 上一秒妈的,下一秒妈呀。 季卿哪里是蠢笨不堪的恋爱脑。 涨工资、送礼、卖惨小连招不是一般好用。 洞察人心,人美心善。 “还有事吗?”季卿对一旁看热闹的男大实习生点头示意,把身侧的椅子搬到张倩优对面坐下。 佯装不知,指着办公室的字画问:“放这里做什么?怎么不挂起来?” “挂,马上挂。” 张倩优率先上前,男大实习生紧随其后,两人在季卿似笑非笑地注视下,动作麻利地把字画搬到展厅。 临近中午,薄荷画廊只有零星几位客人,顺着长长的走廊,漫无目的观赏墙上的画作,偶尔和身边朋友小声交谈几句。 张倩优扫视一眼展厅,又看看面前三幅季卿署名的字,一幅玄清署名的画。 对男大实习生道:“小高,把这三幅字挂在最显眼的a区墙面,这幅画——” 她摸着下巴,考虑到也是季卿吩咐的装裱,想必是重要的朋友,“挂在b区吧。” 不甚明显又不会默默无闻。 思忖几秒,又让小高放好字画,依次拍了照片,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配上了大拇指表情。 又顺带@季卿,以及幕后大老板季严俞。 一下子拍了两人的马屁,张倩优心满意足。 被@的季卿,瞥了眼新弹出的红点,没理。 而是把视线落在和季严俞的聊天界面上。 【车子停在地下二层c区356】 【我带你去体检,别躲】 “麻烦。”季卿按灭手机屏幕,冷着脸离开办公室。 数秒后又折返回来,从小木桌抽屉里拿了几块巧克力,以及薄荷糖,才慢悠悠地往停车场去。 刚在后座坐下,就对上身侧季严俞的视线,又见他摆正脑袋,继续对着手机交谈。 季严俞:“抱歉,走神了,你让我帮你查谁?” “玄清。”席沉衍开着扩音,挥退往办公室走来准备汇报工作的助理。转身倚靠着办公桌,视线穿过落地窗,顺着天光而下,扫视海城的车水马龙。 他垂眼注视大厦下嬉戏吵闹的男女,提着咖啡穿梭人群的外卖小哥,以及在红色遮阳棚下谈天说地的青年。 热闹和孤寂如潮水般涌来。 划过印刻在脑子里的,属于玄清的画作。 雪山之巅浓重的绿色生气,破竹一般地刺穿黑暗。 席沉衍短促地笑了一声,“严俞,有消息麻烦知会我一声。” “嗯。”季严俞随口应着,下意识往季卿那边看去。 弟弟正点开聊天软件冒出的小红点,而后嗤笑一声。 他凑近,手机界面倏然一变,一位银发黑衣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依稀间能看见右下角的‘玄’字。 等他再细看,屏幕已然变黑,换成了季卿琥珀色的眼睛。 “在看什么?”季严俞摩挲着指腹,脑子里极快地闪过‘玄’字。 又想到了惊鸿一瞥的画。 玄清的画是风水,不是人物。 季卿:“字画。” 季严俞追问,“谁的作品?” “我的。”季卿语气平静,不去关注季严俞舒出的一口气,看向对方遮挡在茶色镜框下的眼下青黑。 他收起季严俞耳侧的手机,瞥了眼上面显示的‘席沉衍’,问:“事情谈完了吗?” 季严俞点头。 该说的都说了。 剩下的不过是成年人的寒暄。 季卿挂断通话,右手一挥,手机成抛物线摔进季严俞的怀里。 “想让我乖乖听话,今天就别用手机。” 季严俞盯着季卿小幅度上扬的嘴角,平静接受弟弟明目张胆的小报复。 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开着,半小时后在私立医院停车场停下。 季卿跟着工作人员进去检查。出来时外套搭在臂弯上,里面黑色打底衣,以及英伦风小马甲松松垮垮耷拉着。 季严俞蹙眉,上前一步,细心地整理歪斜的领口,“怎么不穿卫衣了?” 新学了琵琶扣结,还没试过。 季卿斜睨一眼,保持沉默。 又伸手去摸季严俞的口袋,不顾对方僵硬一瞬的身体,在碰到冰凉的手机时,才缓缓收手。 “……我没用手机。”季严俞握住季卿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令他眉眼一寸寸柔和下来。 季卿别开脸,转移话题,“昨天,我和你说得慈善基金会,有进展吗?” 季严俞扫了一眼季卿绯红的耳廓,抽走弟弟臂弯里的外套,披在肩膀上,盯着对方乖乖穿好,才回答季卿的问题。 “明天我给你找的代理人会去薄荷画廊找你。” “嗯。” 两人漫无目的地谈着。 初春带着冷意的阳光投射而下,温柔的光束里,尘埃起起伏伏,又被倏然拉起的帘子挡住,恍然跌落。 鞋跟踩在地板的哒哒声,清晰又空旷。 脚步声停下,季卿掀起眼皮,看了眼头顶‘心理咨询’的牌子。 面色古怪,斟酌语气,才把话从唇齿间送了出来,“你看病?” 两年时间。 没想到季严俞还是躲不过精神变态。 季严俞的眉毛紧紧拧着。 季卿不紧不慢的话还在继续,“强迫症?精神分裂?还是洁癖?” 季严俞忍无可忍,左手虎口撑开,卡着季卿的后脖子,右手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而后小臂肌肉发力,把人送了进去。 季卿没有防备,被推得一趔趄,又在看到面前即将撞上的办公桌时,脚尖用力,呼吸间转换方位,在半米处稳住身形。 “恼羞成怒。”季卿冷冷瞥了眼季严俞。 季严俞没理亮爪子的弟弟,转头注视已经看了一会儿热闹的白大褂医生。 “张宿,你之后的室友。” 季卿这才把视线落在咨询室里的另一个人身上。 季严俞趁此机会,摸出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 先是处理oa上面的审批,而后打开微信,依次回复从上到下的信息。 他瞥了眼相谈甚欢的季卿和张宿,最后视线落在聊天界面最下方的小红点。 朋友圈的信息? 他已经将近两年没有点进去过。 是有人@他了吗? 季严俞挑眉,伸出拇指去点。 指腹和屏幕距离越缩越小。 又骤然间听到季卿极具特色的清冷嗓音,“你在做什么?” 季严俞手背青筋鼓动一瞬。 掀起眼皮,神色自若收起手机,避开季卿掌心向上的右手,“你们谈好了?” 季卿不为所动,钳制季严俞的手腕,轻车熟路拿出兜里的手机。 又学着哥哥长年教训人的语气,“不听话,要教训。” 张宿被季卿故作老成的语气逗笑了。 “小外甥,你和传闻中不一样哈,怪好玩的。” 昨晚,季严俞联系他,让他照顾姐姐留下的小外甥一段时间,他还惴惴不安。 这两年季卿的嚣张跋扈,惹是生非,他早有耳闻。 现在看—— 张宿单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打量季卿。 少年套着一件深咖色的薄款风衣外套,细长的腰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垂在腰后,随着动作,轻轻晃荡两下,透着股慵懒。 漂亮又爱撒娇的小屁孩,能在他的手心里翻出什么花头来? 添一副碗筷的小事罢了。 张宿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 他上前一步,去搭季卿的肩膀,而后轻轻一捏。 没有锻炼过的皮肉,在他的手下像是软乎乎的棉花糖,浑身上下透着柔软。 张宿对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外甥道:“卿卿啊,太弱了,以后早起跟着我锻炼,不出三月,一定能揍倒一位成年男子。” 季严俞想到了孔知智的惨状,保持沉默。 张宿拍了拍季卿清瘦的背,又道:“太瘦了,平时都没好好吃饭吧?年轻人不要学减肥这一套,对身体不好。” 季严俞想到了季卿的饭量,表情有些皲裂。 张宿蹙眉,发觉不对。 季卿适时上前,“舅舅真好,我饿了,想去天穹府。” 声音轻柔,语调上扬。 张宿整颗心都要化了。 小外甥矜贵又娇气,还会冲着他软绵绵地撒娇。 怎么会有人在二代圈子里这么蛐蛐他。 大外甥作为哥哥,竟然不替弟弟澄清。 张宿瞪了眼季严俞,语重心长,“多照顾点弟弟。” “……” 季严俞好心提醒,“天穹府价格偏高,卿卿又吃得多,我请——” 张宿打断,“不用。” 虽然他早早脱离张家,成年前全靠姐姐接济。 但如今他已经是私立医院主任,薪资一月也有八万,工作多年,积蓄颇丰。 天穹府虽然人均十万,他却也是负担得起的。 张宿放柔表情,声音高昂,满不在意地拍了拍季卿略微瘦削的肩膀,“敞开吃。” 二十岁的孩子,能吃多少? 季严俞真是忧虑太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落座、点餐、不过短短十分钟,张宿就想收回和‘敞开吃’有关的所有话题。 他看着季卿,目瞪口呆,惊讶与错愕透过紧抿的唇瓣,一丝不剩的倒了出来。 在季卿重新拿起菜单时,张宿眼疾手快地捏住季卿的手腕。 “小外甥。”张宿极快吞咽口水。 钱包遭不住这么嚯嚯。 季卿乖巧一笑,“舅舅有事?” 话语真诚,笑容甜美。 张宿好似听见了花开的声音,思绪空白一瞬,又在恍惚间坠入了莫奈花园,色彩斑斓的世界天旋地转,最后只留下季卿软软糯糯的一声舅舅。 “敞开吃。” 张宿晕乎乎,语轻轻。 季严俞轻咳一声,以手为拳,咽回堵在喉间的笑意。 金黄色的花胶鸡锅底被端了上来。 张宿的心脏停跳一瞬,耳边好似传来金币掉落的咔嗒声。 -19999元。 酸汤东星斑。 -8888元。 a5和牛。 -6666元。 5盘。 -6666元*5。 张宿手抖了抖,创造了医学奇迹,一顿饭得了帕金森。 季卿用公筷涮了一片和牛,贴心地在小碗里装好,放在张宿面前,“我来帮舅舅涮菜。” 张宿咬牙,自尊心混着血沫子吞下,“小外甥真贴心。” 季严俞端庄持重,一般不笑。 这次漏出了几声笑音。 季卿瞥了眼,闹够了,淡淡道:“以后还要靠舅舅照顾,这顿饭是我孝敬舅舅的。” 张宿瞬间神清气爽,腰背挺直。 结账时。 张宿探头去看,暗暗咋舌。 即将接近七位数的账单,成功激起重返张家,认真搞事业的冲动。 季严俞待在一旁,动作熟练地给季卿转了一百万。 抬头就见张宿美滋滋地拍了拍季卿陡然高大的背部,“还是小外甥懂事。” 季严俞斜睨一眼,不说话。 三人先后坐上了季严俞的车。 司机嗅着众人身上喷香的食物味道,下意识吞咽口水。 天穹府他也想吃。 可惜没钱没机会。 季卿脱下风衣,叠好后放进右手边的大储物盒,食物的味道随着这个动作缓缓远去。 副驾驶的张宿看了眼手机,“21:03,夜晚为阴,这个点搬家不好,明天中午我去给你搬家。” 司机诧异地瞧了眼张宿。 35+的清秀医生也信这些? 他默念:富强民主和谐。 季严俞平静补充,“后天巳时,良辰吉日。” 季卿:…… 倒反天罡。 谁才是道修? 季卿去摸兜里的薄荷糖,等塞入口中,含混道:“麻烦,随便挑个时间。” 季家别墅到了,两人下车,季严俞又安排司机把张宿送回家,才拉着季卿上楼。 不凑巧和季沐思打了个照面。 季沐思笑容甜美,乖乖道:“大哥,二哥,晚上好。” 季卿也笑,半倚着楼梯扶手,视线漫不经心扫过季沐思攥紧的双手,以及因为用力而略微泛白的指尖。 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 直至对方脸色发黑,才在季严俞应声后,没什么表情地‘嗯’了声。 越平静越羞耻。 季沐思双手攥紧,恨不得跳起来撕碎季卿伪善的假面。 装什么高冷淡然? 遇到席沉衍还不是像条狗一样,跪地求·欢。 低贱而恶心。 然而,这些怨恨又在转瞬间收了回去。 季沐思圆润的杏眼微微睁大,肩膀小幅度颤抖,成串的晶莹泪珠打在浅咖色的木地板上,啪嗒一响。 季卿几乎不用思考,扫视一圈,捕捉到了身后季洪峰的踪影。 “二哥,知智只是实话实说,你为什么要打他?画技烂没关系的,好好练就是了,你是画廊的老板,总不能对国画一无所知。” 季洪峰沉着脸走了过来。 季沐思低下头,遮住眼底的得意与幸灾乐祸。 爸爸最受不了季卿不学无术。 总是感叹他基因良好,季家张家子弟都有成就,怎么独独生出季卿这个小废物。 更何况季家和孔家有合作。 恼羞成怒又打人的季卿该被季洪峰彻底厌弃。 心脏越跳越快,在季沐思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时,季洪峰也来到了两人面前。 季沐思张开嘴,学着季洪峰的表情,无声道:‘为什么惹是生非?你给我滚出去。’ “为什么搬出去?你就这么讨厌爸爸?” 季沐思愕然抬头。 心脏停跳一瞬,脸色难看。 季洪峰定定地看着季卿,他依旧穿着熨烫板正的定制西服,然后领口处本该端端正正的四手结,歪歪扭扭的耷拉着。 季卿扫视一眼,面无表情回答季洪峰的问题,“想搬出去,不讨厌爸爸。” 长兄如父,他爸是季严俞。 他转向默默观察的季严俞,从对方的兜里摸出手机,把季严俞给他的备注‘卿卿’改成‘爸爸’。 又顺手把季沐思的‘三弟’改成‘揍他’。 而后视线落在下方朋友圈小红点。 季卿挑眉,老顽固还玩朋友圈? 他把手伸向红点,季严俞握住季卿手腕。 “别闹。” 季卿松开手机,索然无味道:“困。” 季严俞从善如流上前,拉过季卿的手,礼貌的和季沐思以及季洪峰道了晚安。 关门前,还能听见季沐思歇斯底里的质问。 “爸爸!你是不是在怪我,都是因为二哥不喜欢我,才会想搬出去。” 季洪峰瞬间软了语气,“沐沐最善良乖顺,不怪你。” 季严俞垂眸,捕捉到了季卿一闪而逝的嗤笑,他拍了拍弟弟的脑袋。 “要哥哥陪你睡吗?” 季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趁着季严俞注意力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对方的口袋。 而后神色自然地把提建议的季严俞推了出去。 又不是他三岁,季严俞十岁的小时候。 他现在二十岁,季严俞二十七岁。 睡一起不合适。 门打开,又很快阖上。 等没了动静,季卿才拿出从季严俞那里顺来的手机,点开了朋友圈的小红点。 什么东西还要瞒着弟弟? 张倩优的@映入眼帘。 季卿沉默一瞬,把手机往床头一扔,倒头就睡。 心中腹诽:没意思。 第二天一早,季卿是被短信提示声惊醒的。 他看了眼银行卡入账的一百万信息,以及转账人季洪峰。 能屈能伸地认了一秒钟的爹。 又顺手截图发给季沐思。 季沐思气急,牙齿咬得嘎嘎作响。 生日宴会之后,他和季卿在季洪峰面前正面交锋两次。 两次季洪峰都在事后给季卿转了一百万。 他这是对付季卿还是帮助季卿? 季沐思揪着季洪峰的衣服袖口,眼巴巴道:“爸爸,我看中了一枚胸针,需要两百万。” 季洪峰连连答应。 季沐思见此,下巴微抬,得意洋洋。炫耀似去寻季卿,却见对方轻飘飘瞥来一眼,提着打包盒头也不回地走了。 ……艹! 季卿刚进薄荷画廊,迎面撞见一群大学生表情麻木地聚在一起拍照。 他看向张倩优,眼带询问。 张倩优声音哀怨,“你忘了?这是我做的方案。把参观薄荷画廊,作为海城大学国画系学生们的福利,当然他们也需要完成一篇与此有关的论文。” 同为国画系的实习生男大:…… 论文?福利? 还好没报海城大学。 季卿沉默半晌,语气古怪,“我签字同意了?” 不能吧,他还要攒功德。 张倩优幽幽道:“嗯,签字很爽快,还夸我一句人美心善。” 季卿:…… 大概率没看直接签了。 他扫了眼瑟瑟发抖的实习生男大,又转头对张倩优道:“今天会有职业经理人来找我,直接带进来。” 得到张倩优的回复后,他往办公室走去。 离开展厅时,季卿朝那群幸运的大学生看了一眼。 原本蔫答答的大学生倏然双眸发亮,拉着姐妹,指着墙面上的作品,“快看这三幅字。” 张倩优掀起眼皮去瞧,是季卿的三幅字。 众人被这惊呼吸引目光,三三两两地过去。 又在心中想:学妹好东西见得少,太过大惊小怪,下次带她去看下名家字画。 谁知,只看一眼就目不转睛,而后呆愣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这么有个人特色的字很少见了。” “肯定是名家的字。告诉妈妈,我找到了梦中情字。” “论文有着落了呀!” “骨气洞达,势若抽刀断水。” 众人怔怔出神,思绪空白一瞬,又骤然清醒,急匆匆往右下角去找署名。 “是季卿。” “没听过呀,哪位名家?” 一时间无人回应。 直到细若蚊蝇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要不要问问老师?” 众人惊醒,手忙脚乱去拿手机。 张倩优在旁边看了半天,听着这群国画学生吹了半小时季卿,实在是听得脸红心跳。 她捏着手机,打开手机录音键,十分钟后,才上前两步。 又听人喊了一句,“太慢了,让谢云直接电话联系张承教。” 张倩优愣在原地,有些失态的掏了掏耳朵。 找谁? 张承教? 那位国画界影响力极大的张承教? 她极快吞咽口水,脸上带笑。“帅哥美女们,这是我们老板写的字。我们老板朋友的画也很有特色,要一起欣赏吗?” 话题中心季卿,正坐在老板椅上,悠闲地往后一靠,椅子晃荡几下,稳稳托住清瘦的腰肢。 零星的日光打在细软的发丝上,在发尾处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又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他打开手机,是一条好友申请。 备注是:我是孔知智,我们谈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季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手上动作不停,点了拒绝。 没兴趣,没意思。 这种状态持续到下午一点,职业经理人拜访。 张倩优瞥了眼,坐在季卿对面,三十多岁的男人。 西装笔挺,长相周正,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打眼看去正的发邪,椅子底下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她把托盘里的咖啡放在男人面前,又端着白茶给季卿,确定老板没有另外吩咐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季卿翻着季严俞给他的,有关职业经理人的资料,开门见山,“冯希先生,你是季严俞推荐来的人,我相信你。” 又补充,“我只帮助需要帮助的好人,你负责审核被救助者的资料。薪资待遇这一块按季严俞说得来,如果你有其他的要求也可以提。” 冯希颔首,提起椅子底下的背包。打开后,面不改色地开始掏东西。 “这是救助小动物,家长们送的锦旗。” 季卿垂眸一瞥,【人帅心善,救我狗命】 “这是无意中帮助一位女士,送给我的。” 【小三杀手,原配救星】 “这是——” 声音戛然而止,季卿按住了冯希继续掏锦旗的手,“可以了,我已经通过这两面锦旗,了解过你多姿多彩的救助生活。” 正得发邪,可以信任。 冯希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等季卿松手后,敬职敬责补充,“季小先生,您了解的还不全面。我希望您对我的信任不是出于季先生的推荐,而是因为我本身。” 他把卷起来的锦旗一面面摊开,摆在办公桌上。 又觉地方不够,礼貌地问了季卿的意见,才把剩下的锦旗平摊在棋盘格地毯上。 季卿单手抵着下巴,看着自己极具个人特色的办公室,铺满了红底黄字的锦旗。 像极了番茄蛋汤。 不喜欢,不好喝。 冯希问:“怎么样?” 季卿恹恹道:“小番茄不喜欢,大番茄也不喜欢。” 冯希骤然沉默。 季卿也沉默。 半晌,纱帘晃荡两下,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冯希不确定问:“季小先生饿了?我请您吃饭?” 季卿扫了一眼冯希磨边的西装袖口,以及略显苍白的脸色,又认认真真打量几乎铺满整个办公室的锦旗。 他打开办公桌抽屉,拿出里面随手放着的银行卡,漫不经心来到冯希身边,“新人入职是该孝敬老板,用这张银行卡请客。” 又顺手拍了拍漏出几根线头的口袋,“卡里有三百五十万是基金会的启动资金,剩下的五十多万是你预支的工资。” 冯希双眼发亮。 心中换算这五十万能买多少猫粮狗粮,救助站的面积能不能扩上一扩。 “走吧。” 季卿的声音拉回冯希的思绪,他跟着季卿漫步在春熙路,脑子里不断回想着他人口中的季卿。 嚣张又跋扈,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毫不犹豫把弟弟推下楼梯。 他不耻也厌恶。 可是现在。 季卿会认认真真地看他的锦旗,也毫不在意地把基金会的资金交给他。 冯希难以控制地把目光落在季卿身上。 青年身量高挑,橄榄绿的卫衣衬得他皮肤更加冷白,像是细腻雪白的书页,恍然生出涂抹、书写的念头。 又在对上一双寒意浸润的双眸骤然清醒,脊背爬上点点痒意。 “乱看什么?”季卿蹙眉。 冯希回神,结结巴巴道歉,“对不起。” 他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慌乱和不自在一股脑涌上来,冯希看天看地,不看季卿,“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请您吃饭。” 季卿抱臂,盯着冯希快速离开的背影,看着对方踉跄几下,扫了一辆小蓝车,飞也似的跑了。 有鬼在追? 他收回视线,捕捉到永福茶楼前,修长笔直的身影。 是席沉衍? 他看了多久? 席沉衍大步走来,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下午好,刚刚那位先生是画廊的工作人员?要去茶楼坐坐吗?” “不是。”季卿跟着席沉衍往茶楼走去,“你怎么在这?” 席沉衍:“今天有陈老师的《贵妃醉酒》。” 季卿点头,想起来第一次来永福茶楼,结账时,席沉衍对棉麻长裙女士说的话。 ‘下次陈老师排这出戏,麻烦通知我。’ “哦,赶巧了。”季卿总结。 两人穿过红柱红帘的戏台子,踩着实木台阶,径直上了二楼包厢。 季卿靠着软垫,透过茶水氤氲的雾气,视线穿过大开的窗户,落在了戏台上。 珠翠华服,锣鼓喧天。 耳边是席沉衍轻声地哼唱。 季卿挑了块核桃酥,问:“这么喜欢听戏?” “嗯。” 席沉衍收回视线,垂眸望着季卿脸颊两侧微微鼓起的弧度,细碎的咀嚼声钻进耳廓,不声不响地令他的目光停留在微张的唇瓣。 隆起的唇珠是明艳的绯色,被清澈的茶水一润,水光潋滟,像是有人—— 席沉衍骤然回神,细细摩挲指腹。 过了一会儿,才道:“喜欢。” 季卿短促地笑了声,“席先生真能忍,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喜欢’。” 他偏头看了眼席沉衍。 要不是他耳力好,听到细微的哼唱,真看不出对方对陈老师《贵妃醉酒》的喜欢。 锣鼓声渐歇,好戏落幕。 一楼处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一位穿着寻常服装的青年登场,扯着嗓子唱了一首青藏高原。 反差过大,四周包厢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季卿去看席沉衍。 席沉衍解释道:“周五的特别节目,客人可以上台表演,第一名的奖励是茶点师傅的新品。” 季卿问:“你有上台表演过吗?” 席沉衍顿了顿,“曾经有过。” “哦。”季卿低低应了声,压下心中的好奇,托着下巴往台下看。 客人们过于奔放的表演让他双耳不适,以至于他频频看向席沉衍。 在第十次时,席沉衍思忖后开口,“想看我表演?” 季卿面上冷淡,双眼发亮,没有回答。 就见席沉衍神色如常下楼。 半晌后,季卿倚着大开的窗户,看着西装革履的席沉衍登台。 一开口是婉转的戏腔。 敲冰戛玉又呢喃细语。 众人开始的惊呼骤然安静,一时间只剩下席沉衍清冽悦耳的嗓音。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季卿单手撑着框,摘下脖子上套着的无事牌,朝着席沉衍的怀里抛了过去。 “有赏。” 席沉衍接过,对上了季卿清润的琥珀色眸子。 鼻尖好似从糕点的甜香中嗅到浅淡薄荷香气。 又顺着时间的洪流,恍惚间看到了雪山之巅郁郁葱葱的绿色,以及一柄黑色长剑骤然腾空,势不可挡地划破漆黑如墨的天空。 一缕天光顺着裂缝投射而下,打在修长白皙的指尖。 “想什么呢?”季卿拍了拍席沉衍的肩膀,在对方回神后,才慢悠悠道:“刚上交了银行卡,我没钱了,需要席先生请客。” “嗯。”席沉衍从纷杂的思绪里脱身而出,接过女士打包好的两份上台战利品。 把其中一份递给季卿后,上前结账。 棉麻长裙女士熟练刷卡,随口问了句,“席先生,今天这出《贵妃醉酒》还合您心意吗?” 席沉衍保持沉默。 这次只看了开头。 剩下的都在看别人。 “抱歉。”他深吸一口气,而后道:“下次陈老师排这出戏,麻烦再通知我。” 季卿笑问,“这么喜欢?要一直看下去吗?” 席沉衍瞥了眼季卿,像是锯嘴的葫芦。 棉麻长裙女士觉得这一眼不对。 她隐晦的视线在席沉衍和季卿之间来来回回,最终停留在季卿身上。 气质清冷的青年,随意一笑,耳边好似传来了鲜花盛开的簌簌声。 矜贵又明艳。 直到陈老师拍了拍她,她才回神。 陈老师:“沉衍呢?” 棉麻女士回答:“结账刚走,他们提到了画廊,应该是去新开业的薄荷画廊。” 陈老师沉吟。 他对薄荷画廊有印象,是季家二少季卿开的画廊。 悬着的心瞬间放下。 席沉衍对季卿的感激到厌恶,他有所耳闻,更何况席沉衍喜欢国画,不会对只拿国画当作工具接近他的人有好印象。 陈老师神色淡淡,尾音微微上扬,“我听说过薄荷画廊的老板季卿。” 棉麻女士前倾身体,竖着耳朵听。 “他的弟弟曾经给我看过他的作品,鬼画符一般,看上一眼能吓破胆,犹如无常索命。照片我还存在相册里,哪天忍不住笑场,就拿出来看一看。好用。” 女士‘哦豁’一声。 心想季沐思看着也是楚楚可怜小白花,没想到会在私底下这样不给哥哥面子。 也不知平时是怎么对待季卿的。 ** “你问我怎么对付季卿?你觉得我会在他的作画水平上做文章?”季沐思垂眸去看躺在床上的孔知智。 青年仰躺在床上,裸露在外的肌肤青紫一片,浅棕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孔知智道:“这件事不怪季卿,是我喝多了,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 季沐思眸色渐暗,脸上的表情依旧恬静,在孔知智侧头看来时,杏眼弯起,温和又包容。 “即使季卿不是我的哥哥,只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就算有矛盾,我们也该正大光明地对上,而不是暗地里下手。” 孔知智沉默一瞬。 他真是昏头了,怎么会觉得善良温和的季沐思会对季卿下手。 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推着推车来换药。 季沐思退后两步,空出位置。 思绪却是飘向季卿画的画。 这么糟糕的画,有什么值得他动手的地方。 难不成,季卿还能凭借一幅画勾走席沉衍的心神? 他要是因为这种不足为惧的东西暴露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更何况,哪有傻子喜欢季卿的字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谢云是海城大学国画系的学生,刚来薄荷画廊看到三字一画,就被晃了心神。 在同学催促下,才陡然回神,拨通导师张承教的电话。 张承教趁着今天学生们去参加薄荷画廊的画展,美滋滋地拉着老伴逛街。 在服装店休息区坐下,就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弄得同在休息区摆弄手机的男士们频频侧目。 张承教老脸一红,心想是不是学生们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一打开微信,红点来来回回冒个不停,他想点最上面的一个,就被下一个顶上。 他无奈,就这样顶着男士们越来越古怪的视线,等了十分钟。 心想:小崽子们要是没有要紧事,就让他们多交一份论文。 等信息不跳了,他死死戳向小红点。 “嗡嗡——”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动作。 张承教垂眸一瞥,是谢云来电,他最得意的小弟子。 国画天赋颇高,为人又沉熟稳重。 “喂,谢——” 谢云当即打断,“老师,你看了我给你发的照片了吗?三幅字一幅画,署名是季卿和玄清。” 张承教蹙眉,听着谢云小幅度颤抖的声音,以及对面传来的嘈杂背景音。 “做什么吗?慌慌张张的,你的稳重呢?!” 谢云极快吞咽口水,高声道:“老师快去看!” 而后是更加混乱的推搡声,“别挤,让我再看一眼。” 通话声戛然而止。 张承教浓眉紧紧拧在一起,收回了对谢云沉熟稳重的判断。 着急忙慌,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 丢份。 不过是三幅字一幅画,能怎么样? 还能越过大师去? 张承教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漫不经心点开谢云的微信。 放大图片。 而后一室静默。 休息区的男士们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弄得抬头。 就见之前手机一直响的老头,陡然间从凳子里弹起。 好似火烧屁股一般蹦蹦跳跳地往外走,嘴里神经质地念叨着,“字,我的字!画,我的画!” ** 季卿和席沉衍分开时,是下午四点整。 他慢悠悠往薄荷画廊走去。 刚到门口,就看见张倩优不顾形象地蹲在角落,后脑勺的发包漏出几缕发丝,松松垮垮垂着。 初春的冷风吹过,抱着臂抖了一下。 季卿问:“怎么不进去?” 张倩优一惊,手上的手机无意识的抛了几下,好一会儿才稳稳接住,塞进口袋。 “画廊里太吵,我……我吹会风。” 季卿“嗯”了一声,视线扫过张倩优冻红的双手,又落在对方藏在口袋里的手机。 刚才,他看见张倩优的季严俞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信息,是一个音频文件。 卧底女士不畏严寒,尽职尽责。 季卿:“外面冷,进去吧。我的办公室有件外套,今天我用不上,你觉得冷就穿上。” “哦哦。”张倩优搓了搓双臂,道谢后,看着季卿明目张胆翘班。 离开时还被一位老大爷撞到。 季卿蹙眉,瞥了眼嘴里念叨着‘字画’的老大爷,径直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车门打开,冷风卷了进去,把季严俞的风衣袖口吹得鼓了一下,露出亮屏的手机界面。 季严俞注意到季卿的视线,神色如常翻转手机,而后放进口袋。 动作太明显,季卿很难不去关注。 他斜睨一眼,“躲我?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季严俞实话实说,“有很多不能看。” 他等季卿坐稳,揪出卫衣绳,顺手编了两个琵琶扣。 又看见弟弟的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琵琶扣的小尾巴,不客气地揪了揪。 车子平稳地在国道上开着。 季严俞握住季卿乱动的手指,“我查了别墅里的监控,季沐思摔下楼梯的那一段被删了。” “嗯。”季卿手指用力,没抽动,任由季严俞握着,“大概能猜到。这么早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搬出季家后的新住所。 季严俞领着季卿上楼。 厨房里,张宿正在忙活,听到动静后探出脑袋,“大外甥,快来厨房帮忙。小外甥在外面坐会儿,吃点零食。” 季卿看着季严俞脱下外套,挽起黑色打底衫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走向厨房。 他跟了上去,靠着厨房门。 推门往后滑了一下,以至于他身形有些不稳。 季严俞快步上前去扶。 下一刻,季卿避开季严俞的手,稳稳站直。 季严俞眸色渐暗,双手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去拿季卿右手边的围裙,“出去玩,厨房油烟重。” 张宿附和,“严俞说你喜欢永福茶楼的糕点,中午搬家时,我特地绕路买了点,你快去吃。” 他掀起蒸锅盖子,水汽骤然上涌,柔和了眉眼。 季卿透过氤氲的水雾,视线落在切着姜丝的季严俞身上,“怎么不出去吃?” “啊,之前我那小破地住不下两个人,就新换了间房。”张宿把热油泼在鱼肚子上,滋滋啦啦响个不停。 “搬了家,第一顿饭在家里吃,寓意好。” 一碗汤圆上桌。 张宿的吉祥话紧随其后,“团团圆圆,长长久久。” 季卿不说话,沉默地吃着汤圆。 他修剑道。 道家人,能说服自己,就百无禁忌。 季严俞坐在季卿的左手边,折起弟弟稍显宽大的袖口,“细嚼慢咽,别一口吞,汤圆不好消化。” “知道了。”季卿一边点头,一边打开振动的手机。 张倩优发来的四张买卖合同映入眼帘。 季严俞垂眸一瞥,视线落在下方的一百万。 又很快被通话界面替代。 季卿起身接电话,走向阳台,随手关上门,隔绝屋内令人头脑发晕的暖意。 “什么事?” 话未说完,张倩优上扬的声音就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 “老板,你猜我碰到了什么好事?” 女士柔顺的黑色长发干练地盘在脑后,手臂夹着文件风风火火往办公区走去,啪的一声,把塑料文件夹的竖杠拍在季卿的办公桌上。 不等季卿回答,张倩优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你之前让我装裱的四幅字画已经出售,三幅字各一百万,一幅画两百万。” 国画市场不同,更看重名声,菜鸟再厉害,也得在地上盘踞一段时间,才能化龙。 张倩优本以为二十万已经顶天。 但是—— 张倩优深吸一口气,确定价格时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又悄然变快。血液好似滚滚燃烧的岩浆,在心底冒泡,又骤然爆发。 一种历史在手下产生的激荡感令她头脑发晕,以至于声线带着丝丝颤抖。 “老板,我感觉你要火呀。新人第一幅作品就定价一百万,就好比你第一个屁值一百万,第二个第三个也是一百万起步。而且买家是海城大学国画系的知名教授。” 话糙理不糙,但是这话也太糙了。 季卿靠着铁艺栏杆,俯瞰将暗未暗的海城。 点点星光透过灰暗的云层,吝啬地洒在蹦蹦跳跳的女孩脚下,点亮了不带一丝的阴霾的明媚笑脸。 “嗯,该奖励,明天晚上请你吃饭?” 张倩优果断拒绝,“明天不行,明天下午是影帝桑霁的电影首映会,晚上可以蹭一蹭宴会。” 她又道:“老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客户还要你和玄清的联系方式,要把你们的微信推给他吗?” 季卿沉默一瞬。 玄清的微信他没有。 张倩优:“老板?” 季卿:“晚点发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四幅字画出售后的注意事项,就挂了电话。 等季卿在餐桌旁坐下,面前已经摆好了张宿和季严俞做的菜肴。 张宿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樱桃肉到季卿碗里。 “尝尝,你哥亲手做的。” 季卿“嗯”了一声,去看季严俞状似不在意的小眼神,又听到他沉稳的声线传来。 “你的字画卖出去了?一百万?” 季卿点头,脑子里浮现出买家的名字,“嗯,张承教买的。” 另一边。 张承教带着包装好的字画回家,一进门就对上了老婆子阴沉的脸。 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四幅字画,把老伴丢在商场的行为。 赶忙道歉,又见对方面色没有丝毫好转,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佳玉,别气,我给你看一眼我买了什么东西,你就不气。” 他老伴和他一样,对灵动的字画爱不释手。 张承教信心满满。 李佳玉不屑一顾。 即使张承教把整家服装店搬到她面前,她也不会消气。 “你以为我能被你三言两语哄好?痴人说梦。” 张承教笑而不语。 李佳玉更气了。 揪着对方的耳朵,不顾张承教啊啊啊的吃痛声,来到正在拆东西的动作人员身边。 “能是什么好东——” 李佳玉顿住了。 倒吸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是好东西呀。”李佳玉松开攥紧耳朵的手,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张承教,小心翼翼地去蹭画框。 “骨气洞达,飘然洒脱,势若抽刀断水。” 张承教连连点头,拿起手机找准角度拍了好几张。 又轻车熟路地打开微信,发了朋友圈,一连@了十多位圈内好友,才作罢。 李佳玉拍了拍张承教的脑袋,“笨,可以设置分组可见,你都发出去了,下次有这位大家的作品,你还能抢得到?” 是这个理。 张承教懊悔不已,伸手去删,一条私聊弹了出来。 他定睛去看。 是席家席沉衍,附带一张他刚拍的署名玄清的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搬家第一晚。 季严俞没离开,跟着季卿住进了次卧。 小房子装修雅致,软装几乎和季家别墅一比一复刻。好似季严俞无论在不在,都充满了存在感。 季卿坏心眼地踢歪沿着地板缝隙摆放的毛绒地毯。 又在季严俞的注视下,打开衣柜,拿出常穿的纯色棉质睡衣,把脱掉的橄榄绿卫衣甩在铺得不见褶皱的床上。 季严俞掀起眼皮,细细体会弟弟不满的小动作,盯着季卿后腰处陈旧伤疤看了一会儿。 直到季卿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洗手间,才起身去找张宿。 书房里,张宿的面前摆着两杯白水,等季严俞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小外甥睡了?” 季严俞脱下风衣外套,搭在椅背上,“没有,去洗澡了。卿卿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如果不看你给我的,季卿十八岁之前的视频,以及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的视频,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堪称完美。” 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张弛有度的行事手段,有理有据的小戒心。 张宿摸着下巴,几乎不能把现在的季卿和十八岁到二十岁的季卿混为一谈。 用精神分裂解释,又不合理。 “大外甥,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小外甥出国的时候,找人欺负他了。其他不说,小外甥现在对你有点意见,都不叫你哥了。” 季严俞沉默不语。 他想起oneclub里,季卿把下巴搭在他的肩窝,软绵绵叫得那一声‘哥’。 “知道了,多注意他的状态,有问题联系我。” 老式挂钟咚咚响了两声。 张宿就这样看着表示知道的人,下意识偏头遮挡离脸部,以及小幅度扬起的下巴和下垂的嘴角。 微表情心理学里,典型的不安和自责的表情。 “你们更需要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青年的背影顿了顿,半晌后才用很轻的声音回答,“舅舅,你没养过孩子,不懂。我不敢的。”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季严俞离开的脚步声,以及次卧房门打开的细微响动。 话题中心正穿着浅蓝色分体睡衣,窝在白咖两色的棋盘格摇椅上,随着轻微晃动,薄薄的眼皮困倦地耷拉着。 等季严俞靠近,又骤然睁开双眼,漏出几丝凌厉。 季严俞恍若未见,解开季卿别错位置的两粒纽扣,又拨开弟弟伸过来想要自己扣的手,慢条斯理地扣好纽扣。 “你的外套呢?”季卿问。 在书房椅背上挂着。 季严俞偏头避开季卿的注视,“抽了根烟,有味道就脱了。” 季卿短促地笑了声,揪着季严俞的领子,猛地往后一拉。 看着人没有防备,身体骤然前倾,堪堪把手撑在他的肩膀两侧。 摇椅晃动渐大,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咿呀声。 “手指和嘴巴都没有烟味,骗我?” 离得太近,清列的薄荷香气和偏甜的柚子气味混杂在一起,季严俞的眼神有些失焦,顺从自己的本心抱住了许久未曾亲近过的弟弟。 躺椅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响声。 罪魁祸首却像是没有听见,平静转移话题,“柚子味沐浴露不好闻,换一种。” “不换。”季卿语调恹恹,“我长大了,可以不听你的话。” “嗯。”季严俞低低应了声,缓慢地摩挲着季卿腰上陈旧的伤疤。 在弟弟说了“痒”后,才松开手,看着人脱掉毛拖鞋,在床上躺好。 半小时后,主灯被关掉,柔软的床头灯投射下舒缓的暖黄灯光。 季卿阖上眼睑,察觉到身侧床榻陷下些许,才转头,两人四目相对。 “卿卿,明——” 声音戛然而止,季卿捂住季严俞的嘴,不去看对方陡然缩小的瞳孔。 被子一掀,就盖住了季严俞的脑袋,“骗我,我在生气。” 发闷的笑声透过震动的被子传进耳廓,季卿面上的表情更冷了。以至于温差过大,季严俞探出一眼时,能看见季卿绯红的耳廓。 第二天起床,季卿避开季严俞试图揪住卫衣绳的手。 说着生气的人去了薄荷画廊,难得孩子气的构思了一堆小麻烦,准备朝着卧底女士兜头盖下。 然而等他打开门,才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昏头了。 忘记张倩优昨晚和他请假追星。 季卿收回搭在门把手上的右手,一边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编辑信息发给冯希。 “新办一张电话卡,再注册一个微信,今天下班前发我。” 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 冯希放下手中的猫碗,对着仰着脑袋等吃的猫咪发出指令,“吃吧。” 各种花色的小猫一股脑围了上来,他踮脚穿过猫群,才打开微信回复。 “好的,老板。” “另外,慈善基金会已经开始筹备,这是现在的进度。” 冯希甩了表格过去。 季卿窝在躺椅里,打开文件,百无聊赖地翻着。 垂感极好的白色纱帘晃荡两下,扫过瓷白皮肉包裹着的踝骨,又乘风而起,打了个旋,轻柔地拂过细长浓密的眼睫。 男大实习生敲门的手,高高在半空定格,怔愣盯着季卿的漂亮脸蛋。 只觉对方是山间摄人精魄的勾人精怪,轻而易举地抽走他的灵魂。 直到季卿冷冷瞥来一眼,他才骤然回神,绷紧不知何时踏进办公室的双腿。 “季总,孔知智拜访,您要见他吗?” 话刚落地,高瑞昱愣在原地。 手掌不经意擦过隆起的喉结。 声音怎么会这么哑? “不见。”季卿起身,撕开巧克力棒,“别乱看。” 语气淡淡,高瑞昱却是呼吸一滞。 他急忙垂下脑袋,不敢乱看,又不受控制地去找空气里清冽的香气。 季卿收回视线,一口接着一口吃着巧克力棒,“高瑞昱,去找倩优,按平时的习惯给我订餐。” 字画收入还没到账。 银行卡给人。 他现在身无分文。 顿了顿,季卿把抽屉里的车钥匙抛给高瑞昱,“油加满,记得开发票。实习工资不高,别自己垫钱,找季严俞报销,他不给就骂。” 季严俞不开心,他开心。 两全其美。 季卿小幅度勾起嘴角。 最后高瑞昱是晕乎乎离开季卿的办公室。 他攥紧掌心里的车钥匙。 平日里觉得琐碎的小要求,此刻像是裹了糖霜一样甜,轻而易举地包裹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季卿会考虑到他初入社会,让哥哥给他打钱。 做事面面俱到,人美心善。 等到午餐送到,他规矩地给季卿摆好,临走前低声说了“谢谢。” 季卿从食物中抬头,扫了眼高瑞昱蹦蹦跳跳的背影,一脸疑惑。 又被响起的手机勾走注意力。 点开一看,冯希已经把账号密码发过来,他随手把账号发给张倩优。 “玄清的微信。” 张倩优看完信息,将玄清的账号转发给张承教。 台上主持人精神抖擞,对着桑霁的新电影和人品大夸特夸,张倩优听了几句,见主角还未登场,就猫着腰离开座位。 找了个四下无人的角落,张倩优见张承教没有回复,拨了个电话出去。 “张教授,您看到玄清的微信吗?” 话还未完全落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张倩优稍一思考,便换了位置。 又听见远远传来一句模糊问话:“桑霁,怎么不走了?发什么愣?” 桑霁充耳未闻,眼睑微垂,耳边那一声‘玄清’如春雷炸响。 恍惚间,面前海水汹涌,一道天雷直击而下,撕开漆黑如墨的夜色。 季卿回头,黑衣玄剑,“师兄,我给你看看新领会的剑意。” 他持剑腾空,骤然间直冲雷电而去。 破空声轰然一响。 雷电一分为二,海水陡然散去。石块无措地滚了一圈,风一吹簌簌飘远。 桑霁掀起眼皮,视线扫过季卿冷沉的眉眼,落在因为战栗而蜷缩的手指。 等到对方靠近,才笑道:“一剑斩雷,一剑断海,师弟好本事。” 季卿脚步一顿,视线在桑霁温润柔软的眉眼上逡巡。 语气古怪。 是夸是贬? 桑霁言笑晏晏,“五天前,师弟说领悟新剑招,掀翻了魔尊的黄雀楼,我的灵石全赔给楼思危。三天前,师弟说新得一想法,砍断隔壁丹修的山头,师尊的灵石全赔了。” “至今丹修不肯卖玄剑宗门人哪怕一颗丹药,你徒儿找楼思危麻烦,被捅了三剑,硬生生靠体质和灵力扛了过来。” 他眉目温和,瞥了眼七零八落的天空和大海,“今天,师弟说新领会了剑意,捅穿海族和鸟族的腹地,赔偿的灵石准备好了吗?” 季卿垂下眼睑。 不去看桑霁灿烂如春的笑容,不去听冷冽如刀的声音,不去想只剩一套白衣的储物袋。 桑霁笑意渐深,目光长久停留在季卿冷淡疏离的眉眼上。 细长的眼睫颤了颤,在下眼睑留下浅淡的影子。 脆弱又无助。 而后对上寒意浸润的双眸,脊背处生出细密而绵软的痒意。 桑霁笑着靠近,指尖抚过季卿后脑垂落的白色翎羽。 “师弟,求我吗?” “桑霁——” 桑霁骤然回神,视线扫过助理搭在他肩膀的手,又看向空空如也的角落。 他低低笑了声,半靠着冰冷的墙壁,语气温和,“去查监控,刚才谁在那里。” 助理讷讷点头,脑海里闪过刚才桑霁转瞬即逝的目光,像是乱七八糟的调色盘,黑的白的彩的混成一团。 杂乱又疯狂。 他呼吸一滞,寒意从脚底升腾,如坠冰窟。 “怎么了?”桑霁问。 助理极快扫了眼温润如玉的桑霁,深呼吸两次,才道:“没事。” 他挠了挠脑袋。 面前好似浮现出桑霁平日里的随和与温柔。 错觉吧。 影帝桑霁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被盯上的张倩优,第二天一早,踩着8厘米高跟鞋,哒哒来到季卿面前。 “老板,玄清加张教授的微信了吗?” “我问问。” 季卿把微信切换成玄清的账号,两条好友申请映入眼帘。 申请时间都在17:03。 一位昵称【衍】,头像是层层叠叠莲叶中的一朵荷花。 另一位昵称【茉莉花】,头像是中年女士执笔写字。 颇具年代感,不好分辨哪位是张承教。 他掀起眼皮,去看笑容满面的张倩优。 问:“张教授年龄多大?是男是女。” “男性,58岁,怎么突然问这个?” 张倩优拉开季卿对面的椅子坐下,大长腿交叠。 今天降温,她穿了条黑色阔腿裤,随着动作晃荡两下,看起来保暖又利落。 季卿拒绝【茉莉花】的好友申请。 头像是女性,不符合。 他通过【衍】的好友,回答张倩优刚进办公室的问题,“嗯,刚加的微信。” 张倩优舒了一口气,脑子闪过昨晚宴会结束后,接到的张承教的电话。 老教授痛哭流涕,“张经理,我家老婆子加你老板的微信秒通过。为什么我加玄清的微信,迟迟不过,这是男女歧视!” 思想高度一下子拔高,张倩优冷汗连连,刚来薄荷画廊,就帮老教授解决麻烦。 如今事情办成,她舒了一口气,戳开【茉莉花】的聊天框,把‘张教授,事情搞定’这句话,发了出去。 无事一身轻,她和季卿随意聊了一句。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桑霁,还拿到了新电影首映会的票?” “前段时间,你们在茶水间聊明星,我听了一耳朵。至于怎么拿到的——” 季卿缓慢眨眼,脑海里极快闪过,张倩优收到门票的激动表情,以及当时他随口的一句‘为了拿到这两张票,我迟到了一个小时。’ 然而那一个小时,他窝在季严俞卧室沙发里,吃着哥哥剥的橙子,撑着下巴,看季严俞打了一个电话。 又花了半个小时等门票送到。 季卿不去看张倩优充满求知欲的脸,腼腆道:“我为了这两张票尽心竭力。” 张倩优狐疑眯眼,觉得老板声音发虚。 然而,对上季卿冷淡到近乎无动于衷的双眸,疑惑和怀疑猝然如烟般散去。 她表忠心,“老板放心,我为你哐哐熬大夜。” 季卿垂下眼睑,低低“嗯”了一声。 “不至于,你帮我联系季严俞,说我要补办身份证和银行卡。” 银行卡给人后,他需要新卡。 昨天,回季家别墅找了半天。身份证和银行卡不见踪影。 大概率是被占据空白两年的‘季卿’收起来了。 “你们闹矛盾了?自己联系不是更方便?” 季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斜睨一眼。 这一眼太冷,张倩优背部肌肉紧绷,识趣闭嘴,而后联系季严俞。 半个小时后,随着感应移门的细微滑动声,席沉衍大步走来。 青年穿着一身得体的定制西装,打着简约的肯特结。迎面走来时,衣料微缩,包裹着流畅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宽肩窄腰,像是衣架成精。 张倩优待在一旁,小声地“哇”了一下。 季卿挑眉,平静无波的脸上漏出些许惊讶。 “严俞有事情走不开,让我过来照顾你。先补办身份证吗?” 席沉衍停在季卿面前,递上握在手中的礼品袋,“严俞给你的赔礼。” 季卿没接,盯着席沉衍手中的礼物看了一会儿。 千年的时光总归将那一颗柔软的心脏变硬变坏,往日只需要季严俞的一句服软,如今却是不够。 分明在修真界时,竭力修炼,不过是想回来和季严俞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回来了又觉太少。 “不收,让骗子自己过来道歉。” “……好。” 张倩优挑眉打量面皮紧绷的季卿,恍然觉得这位在面对季严俞的时候,总是不一样的。 有了脾气,少了疏离,像是冰凉的白水添里几颗白糖,一点就能将人腻死。 她看着两位同样容貌出众的青年一前一后离开,隔着还未阖上的车门,还能听见两人的交谈,克制又疏离。 “席先生,今天麻烦你了。” “不客气,救命之恩。” 跑车引擎轰隆一响。 张倩优在繁杂的背景音里,不可控制地想。 海城豪门圈子传疯了的,关于季卿对席沉衍向死而生的痴迷,那仿佛将心脏剖出来的自证,盛大荒唐的求爱,失败后恐怖的自虐。 鲜血淋漓的场景,几乎让所有人都觉得季卿是个疯子。 然而现在,疯子冷静又疏离。 另有所图还是欲盖弥彰? 季卿不知道张倩优的想法,即使知道了,大约也不想理会。 街道上的交谈声、笑闹声,透过半开的车窗涌进来。 季卿斜靠着真皮座椅,去看满城的繁华锦绣。青石砖上的行人笑脸,带着盎然生机,耀眼的像是海上飘荡的巨大游轮。 “席先生车祸之后有没有遇到怪事?” “没有,休息十天后,一切照旧。” 季卿的视线在席沉衍的脸上逡巡,试图分辨真假。他穿书,这人也有可能。 许是此刻的眼神,探究太过。 席沉衍蹙眉,偏头避开他的视线,不轻不重地摩挲指腹,就这么硬邦邦直着腰坐着。 “在开车,别看我。” 声音有些哑,尾音留得很短,带着不甚明显的细微颤音。 季卿小幅度眨眼,感受着缓慢下降的车速,猜测席沉衍收回了踩在油门的脚,放在了刹车上。 他收回视线,语气真诚,“抱歉。” 被道歉的人没有出声,转而降下车窗,任由外面的冷风涌进来。而后松开了刹那间过紧的领带,揪出脑子里盘桓许久的圆周率。 不该这样的,季卿的眼神该是黏腻又充满占有欲,像是夏日融化的果糖,带着股变质的苦味,令人厌烦。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轻轻一瞥就能搅乱思绪。 席沉衍回忆季卿这两年的荒唐和恶毒,眼里的光越来越淡。 即使有所改变,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他喜欢。 两人一路无话,席沉衍沉默看着季卿把身份证、临时身份证,以及银行卡全部补办好。 也在其中,发现季卿对国内的程序和一些常识,缺乏认知。 比如这人不知道补办身份证不能当场拿到证件。 比如这人填银行表格时,有一瞬间的迟疑,写出来的字好看是好看,就是总能蹦出几个繁体字。 比如这人背不出自己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码。 以至于银行保安看季卿的眼神看是变得古怪,摸着手机,随时准备举报间谍。 季卿察觉到了,面无表情解释,“国外待久了。” 保安啧了声,见人往vip室走,放弃了报警,骂:“崇洋媚外。” 席沉衍也因此看见了这人紧绷的面皮下漏出来的无语。 而现在,谜团颇多的薄荷糖长时间注视着银行卡。 席沉衍发动车子,问:“银行卡有问题吗?” 大问题,余额为零。 在修真界,最穷的时候,他还能去器修堂打铁赚灵石。 “没什么问题。” 季卿语气平静,一边回答席沉衍的问话,一边打开微信准备询问张倩优,三字一画的钱款什么时候到账。 却发现早上忘记切换微信,登得是玄清的账号。 【衍】发来的十几条信息当即弹了出来。 他视线极快掠过打招呼的信息,停留在对方长篇大论的夸奖。 足足三千多字。 季卿短促地笑了声,回了句,“谢谢。” 信息刚发出去,就听到驾驶座手机响了一声。 余光瞥见席沉衍打开微信,而后方向盘一转,在路边停车。 席沉衍:“抱歉,我有事要先处理。” 季卿点头,百无聊赖地往车窗外看。 又想起刚才那一声响动,和普通微信提示音不一样。 席沉衍给谁设置了特别提示? 与此同时,席沉衍垂眸盯着玄清发来的‘谢谢’出神。 左手无意识抠着音量键。 玄清的画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盘旋。蕴含盎然生机,又带着抽刀断水的果决与寒意。 这股冷意和季卿很像又不一样。 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令人胆寒的冷意。 而不是阴谋诡计里,无动于衷带来的淡漠。 席沉衍闭上眼,压下心中萌芽的心思。 一遍又一遍回想,初听季卿把国画当成接近他的工具时,难以抑制的排斥与恶心。 红颜枯骨如同过眼云烟,他该克制。 两个契合的灵魂,远远胜过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就算喜欢,也该是玄清…… 席沉衍睁开眼,把画技平平的季卿摘了出去。又听见身侧铃声响了一下就被接起。 车子空间狭小,漏出点声音。 “卿卿,晚上我可以去找你吗?” 席沉衍顿住,心脏停跳一瞬。 谁找? 要晚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 20 章 席沉衍攥紧方向盘,义正词严道:“我受严俞的嘱托照顾你,今天不要乱走。” 季卿表情古怪,看了眼屏幕上的‘季严俞’三个字,把手机丢给席沉衍,让两位自己对线。 “手机给你。” 而后抱臂在一旁,静静看着。 席沉衍拿起手机,就听到通过扬声器传来的厉喝声。 “你是谁?席沉衍在旁边吗?” 席沉衍:…… 是季严俞的声音。 季卿从副驾驶探出脑袋,适时插话,“你受季严俞的嘱托照顾我,让我今天不要见季严俞。” 席沉衍:…… 半晌后,才道:“严俞,是我。” 沉默在空间里缓缓蔓延,像是细长的丝线,顺着微风缓缓流淌,又在三人碰头时,骤然散开,恢复了热闹。 三人依次进了包厢。 季卿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左手边是没什么表情的季严俞。 右手边的席沉衍,脱下西装递给等候的服务生。 脊背肌肉紧绷,流畅的唇线小幅度抿起。 季卿托着下巴,去看两位男士藏在正经面皮下的小尴尬。 很快就被季严俞轻轻拍了脑门,“点菜。” 季卿按住额头上下滑的菜单,“小气,不让看。” 席沉衍瞥来一眼,默契地递上工作人员倒好的温水,去堵嘴。 随着温水入喉,包厢里终于安静了。 刀工精美的淮扬菜一道道上桌。 季卿舀了两勺平桥豆腐到自己的小碗里,一边吃一边听席沉衍和季严俞谈工作。 等两人休息的空档,插嘴,“你们商量好了吗?我今天还可以见谁?” 季严俞老实闭嘴,机械塞饭。 席沉衍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保持神秘。 一旁的工作人员隐晦的目光反反复复扫过三人。 她在这家店上了三年班,接待过很多形形色色的客户。 却从未见过这三位诡异又和谐的帅气男人。 面无表情的脸上,轻而易举地漏出尴尬和不自在。好似平日里隐藏情绪的保护膜,此刻比纸还容易戳破。 直到铃声响起,季严俞一边接通电话,一边往外面走。 连招呼都没有打。 季卿短促地笑了声,“季严俞,外面冷,你不穿风衣?” 脚步声更快了。 皮鞋踩在地面的哒哒声有些凌乱。 季卿挑眉,对席沉衍打了招呼,拿起季严俞挂在一旁的风衣走了出去。 在锁扣阖上的咔哒声中,去寻找季严俞的身影。 身后传来一道恭维的声音,“喻爷,席家席沉衍的生日宴您要参加吗?” 季卿转头,听到人满不在乎地“嗯”了声。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略显高大的背影,一闪而过。 有点像小徒弟。 错觉吧。 季卿捏着手里的风衣,脚上踩着花纹繁复的隔音地毯,不受控制地想到被他捡回宗门的徒弟。 ** 风急雪重。 季卿挥手打开木门,一抬眼就对上了支着上半身望向他的徒弟喻纠。 衣襟大开,露出硬挺的胸廓,上面深可见骨的剑伤正汩汩流血。 喻纠等季卿靠近,猛地卸下力道,软绵绵地缩在季卿的怀里,低低啜泣,“师尊,我疼。魔头好凶,我只是想替师尊教训魔头,他就恶狠狠地捅了我三剑。” 少年人火气重,猛一扑过来,像是抱着一个小火团。 季卿试图圈住乱动的一米九委屈哭包。 三秒后,没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喻纠是伤患。 不能打不能丢。 “坐好说话。”季卿侧身,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喻纠的反应更快,他仰着头,找好角度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小心翼翼揪住季卿的袖口,“师尊,我疼,丹修不卖我疗伤的丹药。” 季卿立刻不动了。 一剑削平隔壁丹修山头时,对方的咒骂声,一字不差地在脑海里响起。 他有些愧疚。 喻纠贴了上来,把头埋在季卿的肩窝,眸色渐深,看着师尊脖颈处瓷白的肌肤晕开浅淡的绯色。 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温差,小幅度瑟缩一下。 他压下心中的笑意,问:“师尊可以像小时候抱着我睡吗?我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嗯。”季卿用灵力暂时压制喻纠身上的伤,“你打不过楼思危,下次别去,要打架可以找为师,为师厉害。” 喻纠把头埋得更深了,神色不明,“我已经比师尊高了,那里也比师尊的大,再过几年打架也可以比师尊厉害的。” 季卿愣在原地。 觉得自己耳朵坏了。 “卿卿——” 季严俞的声音令季卿瞬间回神。 他接过季卿手中的风衣,用手心贴着弟弟的脸颊问:“脸怎么这么红,感冒了?” 季卿:…… 被回忆气的。 心神波动下,如同附骨之蛆的饥饿感又来了。 他缓慢眨眼,盯着季严俞好似被放进洗衣机转了好几分钟的脸,恶心感猝不及防钻进胃部,放大了绵密而细碎的痒意。 像是骨头寸寸断裂又生出皮肉的生理性麻痒,难缠又恶心。 季卿深吸一口气,贴着墙壁,语气平静,“风衣也不穿,不知道会感冒吗?” 季严俞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轻轻拍了拍季卿的肩膀,“我没事,舅舅打来电话,说明天张家人聚餐,问你去不去。” “嗯。”季卿仰着头,失焦的瞳孔看向头顶上糊成一团的光。 耳畔处传来类似嗡鸣的响动。 “哥,我想吃点甜的,门口有卖甜豆花。” “我去买。” 各种声音混成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季卿听不清,他微微侧头,鼻尖嗅到了纷杂香味中远去的熟悉气味。 又隐隐约约闻到清甜的薄荷香气。 “季卿?” 好烦。 谁在讲话。 季卿冷着脸挥手驱赶。 席沉衍垂眸一瞥,看着打在胸口处没骨头一般的手,他伸手穿过季卿的腋下,支撑对方滑落的身体。 “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了细微到几不可闻的痛呼。 “唔——” 季卿的咬字很轻,飘忽忽的,像是忍到极致才象征性地发出几声轻呼,又立刻闭上,闷在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响动。 克制又勾人。 席沉衍呼吸一滞,立刻收回视线,撑起搭在季卿腋下的双手,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却因为季卿的身体往后一滑,靠得更近了。 细长的眼睫好似打在他的脸上,他甚至觉得源源不断的热意,穿过细腻白皙的肌肤成片涌来。 如同星火燎原,燥意横冲直撞。 又不得章法,鼓在一起,发闷发麻。 “季卿,你怎么了?” “没事。”季卿挥开席沉衍的手,不顾冰冷的地面,席地而坐。 凉意让他的大脑有片刻的清明,而后是从席沉衍身上传来的难以克制的吸引力。 他眯着眼去找,最后把目光落在对方手指处细小的伤口上。 想舔。 席沉衍动了动发烫的指尖,又被口袋里手机的振动声打散了躁意。 等他再抬头,已经不见季卿踪影。 季卿一边走,一边按掉不停响动的手机,吵得烦了,直接一键静音。 他随意找了家面店钻进去,连着吃了六碗面才缓过来一些,进食速度慢了下去。 等到第十碗,和风尘仆仆赶来的季严俞对上视线。 季严俞一言不发结账,带季卿回家。 季卿躺在副驾驶,随着车子移动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只有一个念头。 要命。 怎么会想吸席沉衍的血。 他修道不修魔。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季卿是被季严俞从床上揪出来的。 他拍了拍季卿迷瞪瞪的脸,“醒醒,晚上要去张家。” 季卿软在季严俞怀里不想动,蹭了蹭哥哥的风衣扣子,“困。” “你睡了十八个小时了。”季严俞叹息一声,推了推季卿的脑袋,弟弟的脖子当即一歪,软绵绵垂下。 他的目光顺着季卿柔软的发丝绕了一圈,落在床头的检查报告上。 没有向上或者向下的箭头。 身体健康。 谜团颇多。 季严俞收回目光,揉了揉季卿的胃,又在对方眉头微蹙时,收回手。 转而从衣柜里抽出衣服给季卿换上。 等季卿完全清醒时,已经坐在季严俞的车上,车窗外是张家别墅。 他揪了揪别在衬衣领口的流苏别针,问:“舅舅呢?” 季严俞:“等会儿就能见到。” 他从储物盒拿出零食,塞进季卿怀里,“先垫垫肚子。” 季卿挑眉,趁着打开的空隙瞥了眼储物盒,满当当的食物映入眼帘。 季严俞这是在养猪—— 很快,两人下车。 张宿远远来迎,见到季卿的第一眼,惊呼出声,“哇哦,小外甥,这一身打扮可以呀。” 众人被惊呼声吸引,直直望去。 青年穿着合身的白衬衫,领口尖角处别了两枚金属质地的流苏别针,虚虚垂下,末尾处贴着修身的英伦风小马甲。远远望去,腰细腿长。 矜贵又清冷。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不愧是琦玉的孩子,长得真好看。” “人不可貌相,想想他的传言。” “是呀,还有人说他画画像是无常索命,哪有把人吓破胆的画呀。” 季卿听到了最后一句,没理。 他跟着季严俞先后和长辈打了招呼,红包收到手软。 又趁长辈不注意,顺了几个小蛋糕垫肚子。 等季卿伸手再去拿时,一块蛋糕已经提前放在他的面前。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 卧底女士满脸堆笑,“老板,这么巧呀,我的张和你母亲的张是一家哇。” 季卿“呵”了一声,没接蛋糕。 张倩优心道要遭。 哄人的法子在脑子里转了一百遍,只差冒烟。 余光看见表哥上前,对着季卿道:“听说你为了争风吃醋,把季沐思推下楼。” 张倩优双眼骤然发亮。 瞌睡的枕头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 21 章 季卿充耳未闻,瞥了眼张倩优亮到难以直视的双眼,像是谍战剧里璀璨的探照灯。 她踩着高跟鞋上前,甩了甩马尾,英姿飒爽。 “表哥,你连听说得都信,该去和小孩一桌。出去别说是我张家人,我们头悬梁锥刺股,哪一位不是过了独木桥考上211、985,独独你打架喝酒,如果不是阿姨高考前送你出国,大学学历都危险。智商本来就堪忧,怎么还被人牵着鼻子走。” 言辞犀利,有理有据,就差引经据典。 表哥双颊涨红,不自在一股脑涌上来。 分明大家正推杯换盏,注意不到这里,他却觉背后聚集了许多目光,或不屑或鄙夷。 他看了眼事不关己,吃着蛋糕的季卿,心中更气。 一跨步越过张倩优,来到季卿面前,语气不善道:“我有说错吗?你就是恶毒、下贱、低——” 酒液迎面泼来,表哥的声音立刻停了,急急往后退两步。 张宿甩了甩酒杯残余的几滴液体,“张修远,嘴巴放干净点,这是我外甥。” 张修远气得想破口大骂,又想起来张宿的光荣事迹,悻悻闭嘴。 虽然张宿脱离家族时,他还小,但也从父母那里听了一耳朵。 季卿狠起来推弟弟,张宿狠起来提着菜刀,追着亲生父亲砍了二里路。 狼人呀。 张修远扫了一眼季卿和张宿,小声道:“一丘之貉!” 张宿轻飘飘看去一眼,张修远夸张地抖了抖。 破釜沉舟冲季卿吼:“季卿,躲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一对一!” 声音太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又把视线落在季卿身上。 季卿终于抬头,瞥了眼面容扭曲的张修远,从耳朵里拿出蓝牙耳机,疑惑道:“你说什么?” 张修远保持沉默。 张倩优觉得这沉默气得人死去活来。 好一会儿,听到旁边有人吊着嗓子喊了一句,“快来人,他被气晕了。” 张倩优笑得花枝乱颤,见季卿离开,赶忙跟了上去。 又在纠结老板是不是听到了,她说‘同一个张’的言论。 季卿看穿了她的想法,停下脚步,把手中的蓝牙耳机抛了过去。 “听到了,早就没电,带着玩。” 遇到不想听的,就当没听见。 张倩优接过耳机,恍然大悟,啪啪鼓掌。 老板是懂气人的。 季卿端着盘糕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片刻后,来寻弟弟的季严俞,伸手擦去弟弟嘴角的碎屑。 “不喜欢待在这里?” 季卿点头,“烦。” 他把瓷盘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席地而坐,仰头去看雾蒙蒙不见星辰的天空。 微凉的风顺着摇摆的青草打了个旋,又乖乖缩在原地转圈,像是个不得章法的小笨蛋。 “换季容易生病,少吹风。” 季严俞脱下外套,轻轻搭在季卿的肩膀上,见对方伸手紧了紧衣服,才收回放在弟弟肩膀上的手。 季卿低低应了声,捏着风衣的手指有些白。 他该和季严俞好好谈一谈。 但他又不想谈。 哥哥认不出弟弟,弟弟欺负哥哥。 因果循环。 好在季严俞很快转移话题,问:“你把人气晕了?” 季卿恹恹道:“气郁而生涎,痰涎堵心窍,他自己身体不好。” 怪不了别人。 “放屁!什么叫不怪季卿!”张修远指着正准备考执业医师的表妹,“什么气什么郁,你的意思是我小肚鸡肠?” 表妹翻了个白眼,大踏步往外走去。 她就是圣母心泛滥,滩这蹚浑水,还要被骂。 张修远的手抖了抖,越想越气,在表妹身后补充,“就算推人下楼是听说,季卿的画你总见过吧,好似无常索命,这样的人开画廊,还不是为了贴着席沉衍,下贱!” 一口气说完,表妹已经不见踪影。 他可惜的啧啧两声,又听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季卿的字很好。” 张修远循声回头,说话的是跟着旁系参加聚会的小年轻,叫谢云,海城大学国画系的高才生。 小有名气,是张承教的学生。 谢云的声音不轻也不重,无端令人信服,“字好的人,画也不会太差。” 张修远愣在原地,再回神已经不见谢云的踪影。 张承教弟子的话该信。 季卿的画很好。 这个发现令他如同醍醐灌顶,整个人自信又亢奋。 连忙拨打季沐思的电话。 “沐沐,你要小心,我觉得季卿画画很厉害,他可能在藏拙。” 季沐思从鼻腔发出一声哼笑,和包厢里的钱生财打了招呼,出去接电话。 语气温柔,却不压制话里对季卿的不屑一顾,“修远,你昏头了吧,季卿画画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 水平稀烂,毫无章法。 天桥下随便拉个人都比季卿厉害。 妄想靠国画接近席沉衍,简直是痴人说梦。 张修远憋着一口气,只觉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 众人皆醉我独醒。 “你信我,虽然我没看过季卿现在的画,但是我能确定绝不是之前那样,我怎么可能会骗你。” 季沐思沉默一瞬。 张修远觉得有戏,刚准备高兴。 就听对方小心翼翼发问。 “是不是季卿给你刺激受了?” 听此,张修远差点儿跳起来,准备诉说季卿的所作所为,话到嘴边却愣住了,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季卿竟然从头到尾只说了,‘你说什么?’ 艹! 更气了。 季沐思见对方迟迟没有出声,心道果然如此,安抚几句就挂了电话。 孔知智没用,张修远蠢,只有钱生财还有些用。 他重新堆起笑脸,去找钱生财。 张修远盯着黯下去的手机屏幕,憋闷的情绪堵在胸口,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为什么不信? 说真话为什么没人相信。 他要找季卿当面对质。 只是,季卿已经跟着季严俞和张宿离开张家别墅。 白天睡久了,他很精神,听着季严俞和张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张宿:“再过两天就是席沉衍的生日宴,老头子有事去不了,让我代他去。大外甥,你到时候捎下我,我可没有豪车去撑场面。” 季严俞瞥了眼撑着下巴玩手机的季卿,“卿卿的跑车更适合撑场面。” 季卿“嗯”了一声,从【衍】新发出来的两千字夸奖中抬头。 想着对方的金章玉句,敷衍回了句季严俞,“随便开。” 手上动作不停,礼貌回复【衍】,“谢谢。” 季严俞眯起眼,视线扫过季卿手上的手机,顺手打开后座的顶灯。 “在车上玩手机对眼睛不好,别看太久。” 语气严肃,神色认真。 季卿无所谓应了声。 张宿瞥了眼大外甥唬人的表情,摸了摸兜里熄屏的手机。 才放下心,继续道:“说是席家有个小辈喜欢桑霁,这次生日宴会还请了对方表演。还有京市喻家的喻纠也来,席家这是打算往京市发展?” 季卿探出头。 “张倩优喜欢桑霁,你可以带她去。” 副驾驶座的张宿,揉了揉季卿伸出的毛脑袋,“你不去吗?” 季卿偏头避开张宿的手,漫不经心道:“不去。” 席沉衍的血,乱他道心。 要少接触。 他修道,不修魔。 张宿和季严俞想到之前季卿对席沉衍的痴迷,对视一眼,到底没说话。 然而,转天洛开宁打来电话,得到季卿的回答后,声调猛地拔高。 “你说什么?你不去沉衍的生日宴会?” 季卿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回答,语气平静,“嗯,有什么问题?” 洛开宁心想,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以前,季卿就块狗皮膏药。 上天入海地黏着席沉衍。 即使没有碰面的机会,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创造和席沉衍的偶遇。 更别说一年前的生日宴会,季卿为了让席沉衍开心,直接送了一套房,美其名曰想要一个家。 可是现在。 季卿事不关己,语气淡淡。 恍若陌生人。 洛开宁看了眼旁听的席沉衍,神色复杂。 “为什么不去?” 季卿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调整百叶窗帘,“冯希收养的流浪猫生崽子,他让我一定要去。” 洛开宁:…… 席沉衍还不如一只猫? 洛开宁急急回答,“沉衍也可以生!” 这话刚落地。 拿着手机的季卿沉默了。 旁听的席沉衍也沉默了。 洛开宁快裂开了,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只象征性地喉间发出一声“艹” 聊不下去了,季卿敷衍几句,就挂断电话。随后打开电脑,登录玄清的微信,当即弹出几条信息。 季卿一目十行,扫过洋洋洒洒的夸奖,落在最后一条信息上。 衍:“明天席家有一场宴会,邀请了季卿,听说你和季卿的关系很好,我能在宴会上见到你吗?” 笃笃—— 敲门声。 季卿缩小微信,等张倩优进来。 女士穿着一身优雅的浅紫色职业装,一头长发高高盘起,流苏耳坠随着动作,晃荡两下,而后归于原位。 “老板,明天你要去席沉衍的生日宴吗?” 季卿微微歪头,看着张倩优紧绷的面皮,轻而易举地读出对方的激动情绪。 这是第四位问他要不要去生日宴。 都要坏他道心? “手别抖,放轻松。”季卿身体微微后仰,任由椅背托住他的腰,“舅舅和你说了桑霁去生日宴?” “不是。” 张倩优的声音猛地拔高,绷了许久的一本正经终于哗啦啦散去,她一脸喜色。 “桑霁的经纪人给我来电话,他们想购买玄清的作品,如果明天你去席家生日宴,桑霁想约你谈谈。” 她凑了过去,伏低做小,一脸谄媚,“老板,您可以帮我要下桑霁的签名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 22 章 季卿晃了晃椅子,桌面上相框的影子长长垂落,像是猫尾巴一般缠着清瘦的腕骨。 “不去,冯希说流浪猫生崽,我没看过,要过去看。” “席沉衍和桑霁还比不过一只猫?” 季卿理所当然,“他们不会生。” 张倩优:…… 打工人就是这样。 上一秒妈呀,下一秒去你妈呀。 她只能一步三回头离开,最后看了一眼季卿淡漠到无动于衷的表情,而后拨通桑霁经纪人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经纪人蹙眉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道歉声,寒暄几句就挂断,他看向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桑霁。 桑霁单手撑着下巴,坐在电脑前,两条修长的腿踩在木地板上,显得空间狭小逼仄。 他微微后仰,旋转椅当即咔嚓一响,后退些许,才留出活动空间。 “怎么说?” 语气温柔,每个字都带着上扬的调子。 经纪人极快瞥了眼,桑霁正笑眯眯盯着电脑屏幕。他的视线也顺着往下,是季卿穿着蓝白高中校服的照片。 青涩懵懂又桀骜不驯,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刺猬。 “桑霁,那边说他们老板要去看小猫生崽,不去席沉衍的生日宴会。” 理由实在离谱,经纪人对初听时的错愕,记忆深刻。 他说了自己的结论,“我觉得是对方推脱的借口。” “不是。” 桑霁头也不抬,熟练打开手机,将这张照片设置为手机壁纸。 又切换购物软件,搜索恋爱套装,喜欢的一股脑加入购物车。 而后一键购买。 经纪人惊悚地看着桑霁一连串的操作,脑子里反反复复闪过兔子、猫咪、jk套装,最后定格在一套魏晋风的男款白衣上。 等桑霁付款时,经纪人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随着花出去的钱,灰飞烟灭。 “祖宗,你做什么呀,别用你自己的账号买呀,要命,快把收货地址和名字改成我的呀!你的地址天天有狗仔蹲着,快递丢失的事情不是没发生过。你这次的快递要是丢了,词条会爆的。” 通宵加班,得熬死多少人的发囊。 但是张倩优,即使没有熬夜,也觉得自己的发囊一点点减少。 距离席沉衍的生日宴会只有八小时,季卿仍旧不为所动,窝在沙发里一口接着一口吃着手中的巧克力棒。 他枕着棉质靠枕,漫无目的注视头顶上刺眼的灯光,任由一圈圈黑的白的光影在琥珀色的瞳孔里打转。 在张倩优第二十次投来视线,季卿缓缓开口,“别盯着我看,我不去宴会。” 张倩优收回视线,一分钟后又投来一眼。 季卿叹息一声,腰部肌肉发力,从沙发上坐起。 刚脱离强光的眼睛有些酸涩,当即蒙上一层水雾,细长浓密的眼睫水汽氤氲,像是垂落的晚霞,鲜明又灵动。 张倩优去扶季卿的手僵在半空,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季卿起身离开。 英伦风小皮鞋踩在地板上,哒哒一响。 “你去哪里?”张倩优连忙跟上,顺手从季卿的抽屉里拿出柯尼塞格的车钥匙,边走边说:“要去生日宴会吗?要去找桑霁谈合作吗?要去要签名照吗?” 季卿忽略对方的四连问,头也不回地离开画廊。 出了大门,就被冯希发现,他站在老龄大众车面前,抬起双手挥了挥,“猫妈妈已经进了我自制的产房,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就会生了,你没接生过,到时候按我说得做。” “嗯。” 季卿礼貌应声,视线扫过冯希磨边的袖口,以及长时间使用而松垮扭曲的领口。 最后落在青年没有阴霾的笑脸上,道:“钱不够就找我要。” 席沉衍在画廊门口站定,这句话就混着清晨浓郁的生活气息卷了进来。 他看见季卿手臂搭在老旧褪色的车门框架上,半个身子前倾,语气散漫,“我是你老板。” 喇叭声划破长空,绿灯亮了,行人急匆匆穿过斑马线。 席沉衍的眸色渐暗。 面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季卿清透的琥珀色双眸。 从前,那双眼睛依恋而缠绵,带着令人厌烦的占有欲。 现在,即使说着温柔贴心的话,却清凌凌的,毫无波澜。 冷淡又疏离,沉默地近乎无动于衷。 只有在注视着季严俞时,才有几不可查的亮光。 席沉衍快走几步,抵住即将阖上的车门,钻了进去。 随着车门关上的咔嗒一响,季卿感觉车垫子上下一弹,手中刚撕开包装的巧克力棒应声而落。 季卿:…… 关门异响,减震垃圾。 这车年龄和他有的一拼。 他深吸一口气,抽了一张纸巾把掉落的巧克力棒包起来,才看向席沉衍,“席先生有什么事吗?” 席沉衍没接话。 老龄大众车破旧又狭小,他的双腿伸展不开,只能叉开腿,一动膝盖就贴上了季卿的大腿。 少年人热气足,像是燃烧的小火团,躁意穿过透气的棉质布料,源源不断涌来。 以至于狭小的空间更闷了。 脊背处细小汗液带来的热意无处发泄,横冲直撞。 席沉衍垂下眼,握着手动摇窗的把手,冷着脸顺时针摇动。 车窗咿咿呀呀下降。 “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季卿歪头,注视席沉衍。 从容冷峻的青年鼻尖冒出了小汗珠,袖子折上去些许,露出有力健硕的腕骨,壮士断腕般看着一点点下降的车窗。 他从对方紧绷的肌肉中,读出了恼羞成怒。 季卿嘴角小幅度上扬,又在席沉衍看来时,恢复平静。 “抱歉,我们还有其他事,不方便过去。” “如果你紧张,也可以带朋友一起去,我在张教授那里听说,你和玄清的关系很好。” 席沉衍收回手,吹了一会儿冷风,热意才随风散去。 脑子又冷不丁冒出,有关季卿春天容易生病,不能吹冷风的叮嘱。 犹豫片刻又哼哧哼哧摇上车窗。 冯希噗呲笑出声。 席沉衍和季卿当即看过去。 被两双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盯着,冯希突然脊背发寒,坐直身体,右手在嘴巴上做了个闭麦的动作,乖乖开车。 车子在较为平坦的公路上颠来颠去,后座的两人都有些不稳,默契地系上安全带。 季卿道:“我要去给小猫接生,不能参加你的生日宴会。至于玄清——” 他去看席沉衍有些紧张的小表情。 对方哪里是担心他不适应,让他带朋友一起去。而是目的就是玄清。 季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淡,最后归于平静,“玄清有事,去不了。” 目的地到了,等车停稳后,三人陆续下车。 季卿越过席沉衍,走到冯希身边。 席沉衍察觉到季卿刻意拉开距离的动作,垂着眼睑,遮住眼底的情绪。 起初他是为了玄清。 可是等季卿的冷漠毫无保留地透过来,又觉怅然若失。像是虚化透明的泡沫陡然破裂,只余下冗长的空白。 他做事向来张弛有度,然而遇见季卿,只觉聪明才智喂了狗,连商场上基本的旁推侧引都忘了干净。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目的露给季卿。 席沉衍从不会让情绪过夜,他来到季卿身侧,语气诚恳。 “我很抱歉惹你生气。我在张教授的朋友圈看到玄清的画,很喜欢,想约他见面,又怕唐突,想通过你邀请他。但是我也是真心邀请你的,你对我而言有救命之恩。” 冯希待在一旁,满脸迷茫,打量季卿没什么变化的表情。 生气了?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看出来的? 季卿拉着冯希往里走,回答席沉衍,“不用道歉。” 季卿是他,玄清也是他。 总不能和小粉丝生气。 冯希没有防备,被拉得踉跄两步,等稳住身体后,看见了季卿通红的耳廓。 “啊,季总,你耳朵冻红了。” 季卿:…… 他冷着脸,不去看身后能清楚听到这句话的席沉衍。 ** 与此同时。 桑霁的工作室乱成一团。 距离席沉衍的生日宴会只有四小时,然而受邀表演的桑霁却不见踪影。 经纪人只在一个小时前,看见桑霁跑车的车尾灯,以及早上带给桑霁,现在却不知所踪的恋爱套装。 他头发散落,视线长久停留在桌面上的便签。 【别找,去讨债,帮我把郊区的别墅打扫下——桑霁】 经纪人只觉要疯。 谁家好人去讨债,又是带恋爱套装,又是打扫别墅的呀! 这心思昭然若揭。 他拽过工作人员的衣领,怒道:“桑霁还没有消息吗?车上的定位没有显示吗?” 工作人员急忙道:“有了有了,车上的定位停在薄荷画廊,不过一分钟前,又动了。我问了之前联系的张倩优,她说是发现他们老板不在店里,出去找了。” 经纪人:“去哪里找?” 工作人员:“好像是私人的流浪动物收容所,叫——” “叫爪爪乐园。”冯希对季卿说,“这个收容所的名字还是送锦旗的小姐姐起的。” 季卿沉默一瞬。 想到了那个【救我狗命】 谈话间,三人穿过喵喵叫的猫咪,又避开汪汪嚎的狗子们,来到一层爪爪庄园里的一个小房间。 狸花猫痛苦地喵了一声。 冯希立刻戴上接生手套,拨动猫咪尾巴查看情况,又安抚地摸了摸。 “应该是快生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套递给季卿。 在对方换上后,一边演示羊水器的用法,一边对季卿道:“等崽子出来后,你用羊水器对准小猫咪的口鼻吸,再听它们有没有发出叫声。” “嗯。”季卿认真听讲,瞥了眼窝在隔尿垫上的狸花猫。 疼痛让它吐着舌头,发出类似小狗的喘息声。 冯希坐在小凳子上,右手从上至下抚摸狸花猫的腹部,等第一只小崽子出来后,剪断脐带交给季卿。 季卿有条不紊地用着羊水器,直至猫崽子发出孱弱、鲜活的叫声。 两人配合默契,席沉衍在旁边打下手,空余时,他掀起眼皮,去看季卿稳当当的手。 细白的手指藏在胶质手套下,前端因为少量汗液,紧紧贴在肉上,从米白色变成了浅灰色。 好似在发光。 季卿动作微顿。 他垂眸,诧异地看着从周围涌来的金色光点,缓慢地凝聚成一道亮闪闪的功德金光,在他的手腕缠绕。 接生的功德? 还是爪爪乐园的救助? 他问冯希,“给你的三百五十万,你拨了一部分用来救助这些小动物?” 冯希:“季总,我用的预支的五十万工资。” “可以在三百万里拨款。” 事情结束,季卿脱下手上的手套。 救助流浪动物带来的功德金光很纯粹。 他侧过身,挡住两人的视线,揪起蹭着他手腕的功德金光往口袋里塞。 功德金光一扭,滑溜溜的蹿了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紧紧贴上了季卿的手腕,调皮地往袖口里钻了钻。 附近有人,不好硬来。 季卿和冯希打了招呼,往外面走。 席沉衍见事情结束,也跟了上去。 两人刚到门外,就听见跑车的轰鸣声。 急促又炸裂,每一下都像是踩着跳动的心脏上。 季卿蹙眉,爪爪乐园偏僻,车辆少,跑车更是稀奇。 是谁来了? “季卿。” 席沉衍的声音令季卿回神,他低低“嗯”了一声。 功德金光却像是抽了疯,不顾死活地开始扭动。 季卿手腕一痛,骤然腾空,整个人往席沉衍那边撞去,他条件反射地去找支撑点。 兵荒马乱中,抵住了硬挺的胸廓。 对上了一双深邃沉寂的眼睛。 席沉衍缓慢眨眼,紧紧圈住季卿的腰。温热细腻的触感令他思绪一片空白,脖颈处的青筋鼓动一瞬。 几乎同时。 刺耳的刹车音划破天际。 季卿似有所感,侧头去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