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恶仙!!!》 第137章 由佛入魔 此时此刻。 坚不可摧的白雾结界之上,那道裂痕被彻底打穿,形成一道有个数丈来高,数丈来宽的门户。 门户之中,是狂风肆虐,充斥着满是让人心悸和古老气息的城池。 门户之外,却是繁星漫天,晚风轻拂一片岁月静好模样。 与此同时。 上万位星官,个个面露狂喜之色。 “各位道友,那些祟僧人香祭祀还未功成,咱们先完成国教任务,将我大爻百姓救出去。” “对极,我等立功之日,便在今朝。” 他们各施遁法,化作道道璀璨流光,疯狂朝着城中飞蹿而去。 虚空之中。 黄时雨声音响起,满是少女欢呼雀跃之意:“十五,你真厉害,最后那一下要不是你花旦刀斩了下去,这结界绝对破不开的。” 年轻男子声,却是在大口呼吸,像是在调整气息。 他道:“若非这么多道友相助,我定不能功成,所以功劳是大家的,万不可一人独吞。” 黄时雨嗯声道:“十五,咱们现在呢?” 年轻男声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现在……,那些‘人香’都是些苦命人,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另一边。 百位祟僧依旧盘坐地上,口中诵着的梵语佛经,也越发嘲哳刺耳起来,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至于那些个‘人香’百姓,互相盯着对方头顶那根快要燃尽的红香,眼中满是悲戚,绝望之色。 他们或猜到,香尽,便是自己命陨之时。 天穹之中。 那处百丈大小灰雾漩涡,其表面猩红雷蛇愈发密集起来,且带着阵阵轰鸣之声。 而漩涡中的,那种古老且让人心悸气息,更是透着一种‘世间生灵,皆魂归其中’的独特韵味。 “祟僧没戏了,或是再多给它们半炷香时间,那轮回通道就给它们成功唤了出来。” 听烛抬头望着,接着道:“我在想,若是真被它们唤出轮回通道,或许……” 落阳双臂环胸,轻笑一声。 “听烛,我可记得你是个千死一生之人,这么关心轮回,莫非已是在考虑投胎之事?” “只是可惜,你业力重五千斤,注定得去那地狱道了。” 听烛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神色淡漠道:“你百死一生,业力八百斤,同样得去畜生道,受那被剥皮食肉之路。” “咱们,彼此彼此!” 落阳瞳孔骰子转动一圈,有些怒道:“为纵火教大业,为大爻之破冰,我百死而不悔。” 说着,两人目光同时一转,落入城中李十五身上。 “那厮,他命最好!”,两人语气不约而同,且有些咬牙道。 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大家明明都不是啥好玩意儿,偏偏就你命最好! 也是这时。 一位位山官进入城中。 他们站在半空,一袭道袍或是裙摆随狂风涌动,猎猎作响。 “城中之人听着,我等乃是大爻山官,此番之所以入城,便是为救你等之命!” “各位道友,咱们一人带一位百姓出去吧,就莫要起争执了……”,一位女子山官道。 只是她话未讲完,便见一位位山官俯冲而下,争抢着城中百姓,甚至不惜互相大打出手。 一中年山官冷笑道:“破城外结界,我等自然齐心协力,毕竟是一根绳上蚂蚱。” “只是两大国教有言在先,救一人便是一道功绩点,所以这个时候,自然各靠本事了。” 说罢,便见他将两名百姓夹在自己腋下,疯狂朝着结界出口掠去。 城中大爻百姓,超一万三千之数。 入城山官,同样超一万数。 有的人想多拿功绩点,自然少不了起争执,实乃人之常态罢了。 而那百位祟僧,终是停下念诵梵经。 此刻的它们,虽依旧披着一身猩红袈裟,却是虚弱到已经没个人样,好似一副随时都会散架的枯骨。 “就差一点,差一点啊!”,一祟僧声含极怒,那双枯萎眸子,更好似能喷出火来。 它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随着它们祭祀停下,天穹之中那处灰雾漩涡,已是渐渐有隐去的迹象。 “各位施主,你们为何不听劝?” “我等甚至愿意付出自己之命,以人香祭祀之法唤出轮回通道,此乃双赢的局面,双赢啊!” 那祟僧语气嘶哑苍老,且带着颤音。 它继续道:“我等,或是能追溯自身来历。” “至于各位施主,也能知道如今大爻面临怎样局面,知道为何沦落到修恶气,不修灵气的下场……” “可是一切,都让你们毁了,毁了……” 忽然之间,百位祟僧身上开始冒出一道火光,而后熊熊燃烧起来。 “我等虽修佛,亦是有金刚之怒。” “各位施主,这是你们自找的。” 话音一落,便见百位浑身冒火祟僧,分散开来,朝着城中那些山官冲杀而去。 “这又是咋了?”,落阳见这一幕,多有不解。 听烛道:“应该是它们见自己谋划落空,最后功亏一篑,所以走火入魔,想杀了那些山官平息心中怒火。” “只是以它们如今状态,哪怕入魔,也强不到哪儿去,更杀不了多少人。” 落阳点头,轻蔑一笑:“祟僧修佛,还会入魔,有点意思!” 果不其然。 正如听烛所言,即使它们入了魔,且浑身冒着火光,看着骇人至极。 可结果,不过一条将死老狗,比一众山官强不上多少。 且过万数目的山官,哪是百位祟僧就拦得下来的。 “大师,那么多的山官,你盯着我干嘛?”,李十五凝视着手中花旦刀,语气不善。 那独眼女娃,正站在他身后,小脑瓜子都不敢露出来。 祟僧行了个佛礼:“贫僧随便找了一人罢了,可在场万数修士,能找到施主头上,这岂不是说明,我俩之间有一番缘法!” 听这话,李十五神色莫名冷冽。 “大师啊,你们弄这人香祭祀,十日前就可以将所有山官打得半身不遂,确保无一纰漏。” “可结果呢,谋划落空,自身由佛入魔!” “该说不说!” “你们究竟是心善呢,还是太蠢?” “又或是,另怀鬼胎!!!”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出去 祟僧身上火光愈演愈烈,它行佛礼道:“之前,是真不想枉伤各位施主。” “可现在看来,是贫僧们错了。” 只是它刚说完,便听虚空之中,传来一道年轻男子吼声:“小姑娘,躲我身后。” “呀~”,一道戏腔声起。 “铮~”,一声刀鸣乍破,似利刃掠过如镜湖面。 “妖僧,吃我一记戏刀,斩!” “因果红绳,悬梁人之法,去!” 一时之间,祟僧忙双掌护在身前,做出抵挡架势。 只是,空有喊声,却根本不见实招。 “不好,这祟僧入魔之后,浑身似没有破绽,根本破不开它肉身。” “时雨,你速速将那小姑娘带远一点,我手中花旦刀太利,怕刀气伤着你们。” 祟僧:“……” 它眸色古怪道:“小友,你这是何法?光靠嘴吗?” 只是李十五面色,同样难看得紧。 深吸口气道:“大师,别管这些。” “倒是你,速速让开条路吧,事已至此,又何必再给自己惹上孽债!” 至于其它地方。 不少山官被祟僧缠上,互相拼杀之下,带起城中碎石乱飞,尘埃漫天。 而更多的,却是带着一个或者两个百姓,朝着城外结界出口而去。 “大师,瞧瞧吧!” 李十五收回目光,接着道:“你们没戏的,所以安心去死就是了。” 只见他嘴角一弯,带起一抹讥诮笑意。 “大师,看刀!” 刹那之间,手中花旦刀似那浮光掠影,以刁钻且莫测角度,朝那祟僧脑袋挥砍而去。 只是,出乎意料一幕出现了。 那祟僧不躲不避,仅是双手合十,宛若把利刃一般,朝着身前刺去。 “哧拉”一声。 便见李十五胸膛,被祟僧双手洞穿,透体而过。 虚空中,黄时雨惊呼声起:“十五!” 偏偏也是这时。 那被洞穿胸膛的‘李十五’,陡然间化作一道人形木偶,至于真正的李十五,已是借着这个空隙,提着独眼女娃颈后衣领,几步跨越到百丈开外。 “大师,李某可没功夫和你缠斗!自个儿慢慢玩去吧!” 李十五回头冷笑一声,随着脚下一团清风涌现,朝着城外极速掠去。 “十五,吓死我了,你居然以木偶为幌子!”,黄时雨似心有余悸。 “无碍,一切皆在李某计划之中。”,年轻男声语气带笑,满是运筹帷幄之意。 半空中。 听烛忽地俯冲而下。 只见一位山官,在祟僧所谓的‘拳脚功夫之下’,已是浑身多处骨裂,几近摇摇欲坠。 听烛以八卦盘,化作卦盾,替他拦下对方那必杀一击。 祟僧见听烛出现,或是知道其不好对付,立马转头朝着别的山官而去。 “谢……谢过……” 那山官艰难行礼,而后直接跌坐在地,胸膛猛烈起伏,以他此刻状况,已然失去行动能力。 “仙……仙人救命!” “公子,求求救救我俩吧!” 两残废凡人,不断磕着头,眼中满是希冀,似想抓住这唯一活命机会。 听烛见状,摇头叹了口气。 望向倒地山官道:“罢了,你此刻状态先管好自己吧,这两凡人,我帮着带出去,所谓的功绩点依旧算是你的。” 说着,就是手中掐诀。 以一缕清风化绳,将两凡人给捆绑到一起,而后提至空中。 落阳靠了过来,忍不住轻笑道:“哟,卦宗杀人不眨眼的听大少,居然也会亲自出手,救两凡人?” “听烛,你五千斤业力,什么时候有这善心了?” 落阳捏着下巴,继续道:“你先前说过,你师父让你来这一趟,是说此地出现的祟妖与你卦宗有缘!” “只是,我咋不信呢!” 他目光带着审视:“李十五说过,他来这一趟前,白曦大人让他‘宁作恶,莫行善!’” “至于听烛你……” 落阳语气一顿:“这次能救出城中百姓,可全靠听大少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啊。” “首先,识得这祟僧用的是点人香邪法,其次,指出它们每日会变得虚弱这一破绽。” 忽地,落阳玩味一笑。 “听烛,你此行之目的。” “不会是,专为救人而来吧?” “怎么,你卦宗转性了?不杀人了?” 听烛闻言,面上情绪不显。 “聒噪!” 他吐出两字,便是带着两名百姓,朝着城外结界门户而去。 而此刻城中,除了那些祟僧,还有少许运气不好,被缠上的山官之外,一万三千多数百姓,基本全被救了出去。 这偌大的城池。 一时之间,变得空旷寂寥无比。 而头顶天穹那处百丈灰雾漩涡,彻底消失不见。 那种让人心悸且古老的气息,也是如风一般,再也不显。 结界之外。 是一片茫茫旷野,只是入秋之后,草地上都染上了一层浅黄,略显萧瑟之意。 上万位山官,上万位大爻百姓,此刻就置于旷野之中,其中不少人嚎啕大哭着,似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某处位置。 李十五望着繁星如雨天空,口中道:“我给你的毒药,你记好它们各自药性,千万别弄混了。” “你虽年龄小,但也得学会收敛自己情绪,不能让别人轻易看穿自己想法。” “还有,得学会笑!” “记住了,会笑的狗,咬起人来才最不会被人所防备,也最容易得手。” 李十五耐心叮嘱着,又是嘚瑟一笑。 “这些啊,可是李某人亲身实地,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好好学着吧。” 在他身前,独眼女娃肩上挂着个搭肩布袋,里面放的多是些剧毒之物,还是乾元子曾经剩下的。 周遭,年轻男子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小姑娘,听哥哥句劝,你跟着此人只会步入歧途,越陷越深。” 黄时雨同样附和道:“是啊,十五说的挺有道理,他不会害你的。” 至于李十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已见怪不怪。 也是这时。 远处那座城池,其外笼罩的白雾结界突然散开,将整座城,就这么活生生暴露在漫天繁星之下。 百位祟僧,它们依旧没死。 就这么结成方阵,身披一袭猩红枷锁,双手合十,阴恻恻朝着众人盯来。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日行一善,财路自断 此刻,迎着城中百位祟僧阴森目光。 旷野上的万数山官,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脊背更是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落阳朝着听烛问道:“你不是说它们油尽灯枯,入魔之后不久就会死嘛!” “怎么看着,一个个好好儿的?” 一旁,听烛面色凝重,摇头道:“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以人香祭祀必定会反噬它们自身,最后落得个必死无疑结局。” 听到这话,落阳抬眸再次朝着城池方向望去。 只见百位祟僧,横十竖十,整齐排列在城门之下,它们躯体之上的火光,已然尽数湮灭。 更诡异的是,它们那宛若干尸一般枯萎的身躯,此刻居然渐渐丰盈起来,根本不像是将死模样。 见这一幕,一种不妙之感,渐渐从一众山官心中滋生出来。 “十相门,豢人宗,怎么不见人来?”,有山官忍不住低声问道。 “是啊,我等已将城中百姓给救了出来,此刻,应是以功绩点论功行赏之时,可两大国教人呢?” 一时之间,众山官私语不断,见两大国教一直没人出现,面色也跟着愈发难看起来。 与此同时。 落阳继续道:“听烛,可是祟僧们活得好好的,甚至它们因人香祭祀干瘪下去的身躯,也渐渐恢复!” “你曾经看过的古籍,上面记载的人香祭祀之法是不是乱写的?” 听烛道:“不可能,我卦宗所藏之书,本本经得起推敲,是我大爻人族前辈心血与智慧结晶,绝对不会出错。” 落阳手指着祟僧,挑眉示意道:“既然如此,解释下呗!” 只是,还未等听烛开口。 不远处李十五,忽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随意道:“落阳,你这邪教徒没长脑子?” “若是听烛所言为真,祭人香法是真实存在的,其反噬也是真的。” “可眼前,百位祟僧完好无损!” 李十五话语声一顿,双眸一凝,语气冷冽道:“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也是这时。 几人头顶空中,黄时雨声突然响起:“十五,所以真相是什么?” 年轻男声支支吾吾:“等……等一下,我马上就要想到了!” 落阳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催促道:“李十五,你卖什么关子,直接说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点头道:“真相就是,从始至终,百位祟僧根本就没有用人香祭祀,也没有准备唤出所谓的轮回通道。” “所以它们,自然无恙!” 瞬间,落阳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你是说,我们在城中看到的一切,感受到的那种心悸古老气息,甚至头顶那道百丈灰雾漩涡,一切都是假的?” “甚至那些祟僧说过的话,都是它们在逗我们玩儿,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落阳深吸口气,低头喃声道:“只是它们这么做,究竟图啥啊?” 虚空之中,年轻男子声语气透着惊喜:“时雨,我想到了,真相就是祟僧根本没有用人香祭祀……” 黄时雨立马应声:“十五,还是你最聪明!” 同一时间。 却见听烛宛若个凡人大夫,手指搭在一凡人手腕之上,似在仔细探查着什么。 屏气凝神道:“若祟僧以人香祭祀不过是幌子,那这些个被当作祭品的‘人香’……” 几息后,听烛接着道:“还好,他们真的是大爻百姓,不是什么祟化作的妖孽。” 听到这话,李十五看着身旁那独眼女娃,不由心底长松口气。 他可是,好不容易正儿八经发一次善心呢,虽然所教的,不过是让对方学会如何弑师。 “所以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十五喃喃一声,心中同样困惑不已。 正当众修惊魂未定之际,百位祟僧却是齐齐向前踏出一步,同样站在了这片旷野之上。 那一身身袈裟,在漫天星光映照下愈发猩红,仿佛从鲜血中侵染过一般。 其中一位祟僧,从它们之中站了出来,面朝众修,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各位小施主,你们为何就是不听话,让我等将人香祭祀完成呢!” 它语气带笑,却是蔑笑,嘲笑。 接着道:“哎,这一炷炷‘人香’,可是贫僧们辗转各地,费了好大番功夫才抓回来的,就这么被你们救出去了。” “可惜,真是可惜!”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横指,上面那张花旦脸谱,在月下愈发鲜活,就好似当初那只戏妖再现一般。 他寒声质问道:“老东西,你等故弄玄虚,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祟僧笑道:“小施主莫急,先听贫僧讲一个道理,那便是……莫轻易行善,莫轻易助人!” 李十五疑声道:“怎么说?” 祟僧再次行了个佛礼,解释道:“如一个人,他今日本该丢失一两金子,可是你提醒了他,他没有掉成这个金子。” “世间是公平的,在我看来,这便是拿自己气运,助长他人气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本该他丢的金子,结果没丢成,所以你自己就得倒霉,从自己身上,把那一两金子掏出来。” 祟僧摇了摇头,接着道:“日行一善,财路自断!” “善人啊,永远发不了财!” “还有那些劝娼妓从良,劝人戒赌,教人赚钱,帮人避坑,这都不是行善,而是拿自己气运给那些蠢货续命!” “所以各位施主,明白了吗?”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略微思索,又是开口道:“按你的话说,那些救人免诊金悬壶济世的大夫,他们同样是拿自己气运,给他人续命了?” “所谓的行善积德,都是假的?” 祟僧笑道:“行善积德,自然是真。” “日行一善,财路自断,同样是真。” “只是在贫僧眼里,它们都一样。” “那便是,帮了别人什么,自己就该用什么去还!” 祟僧说罢,和着它身后九十九位祟僧,面上突然拉扯出一个瘆人笑容。 狞声道:“各位小施主!” “那一炷炷人香,本该在今夜死的,可是你们非要救下他们。” “所以按贫僧这儿的规矩,它们活了,你们就必须得死!” 刹那之间,一颗颗山官脑袋,好似割麦子一般,在一道无形之力下开始掉落。 鲜血如注,那一颗颗滚落人头,顷刻之间,就是将这片旷野化作一处人间炼狱,宛若尸山血海。 方堂,救下一位百姓,此刻同样头颅被斩断,命陨。 听烛喃喃一声:“原来如此!” 而后头颅掉落,脖颈血喷如雨,尸体倒在一旁。 至于李十五,心思复杂难言。 “罢了,下次莫起善心了。” 瞬间,头颅在一道诡异之力下,不受控制的冲天而起,只觉得这方天地在眼中一圈圈旋转着。 而后,头颅落在地上,带着一道道触目惊心血色,滚落满地泥土尘埃之中。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施主,你敢吗? 星野之下,旷野之上。 一颗颗头颅滚落,脖颈血柱喷溅,在旷野上汇聚成蜿蜒溪流,簌簌流淌着。 太多太多山官,甚至在死亡那一刻,依旧双眸圆睁着,其中满是不解和疑惑,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么死了。 明明只是救了个人。 明明是两大国教下令,让他们进城救人的,说好的功绩点,说好的论功行赏呢? 只是,无人回答他们。 似他们仅是一件被抛弃的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弄个明白的,哪怕是死。 旷野上,夜风呼啸吹着。 吹得那百位祟僧猩红袈裟愈发妖艳,吹得它们那狰狞嘴角越咧越大。 却是吹不散,那浓郁成实质的血腥味。 “李十五!” “听烛!” “还有方堂老哥!” “你……你们!” 落阳神色晃动,不可置信望着这一幕。 他一身湛蓝道袍,此刻同样满是血污,却是李十五等人脖颈血液喷洒,贱在他身上的。 不止他没死。 还有近千数山官,他们出来时双手空空,并未救的有百姓出来,此刻同样安然无恙,只是满眼惶恐的,看着身边一位位道友头身分离,倒了下去。 “仙……仙人哥哥!”,独眼女娃死死捂住嘴,面色苍白如纸。 而其余大爻百姓,同样被这残忍且荒诞一幕吓傻了,一时之间,嚎哭声,抽噎声,呕吐声此起彼伏。 “祟僧!”,落阳怒吼。 他面朝百位祟僧,手指着质问道:“你们弄这一切,甚至弄出人香祭祀来哄骗我等,难道就是为了杀人?” “你们如此苦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到质问,为首祟僧又是行了个佛礼,此刻的它,浑身血肉愈发丰盈,好似吸了水一般,皮肉在不断伸展着。 看上去,竟然不再苍老,而是像个中年僧人模样。 不止它,连着它身后九十九位祟僧同样如此。 “施主,贫僧们一开始,可就让你等别多管闲事,别救这些人的,可你们就是不听劝啊!” 祟僧摇了摇头,接着笑道:“所以,怪我们了?” 落阳骰子瞳孔转动,死咬着牙道:“妖僧,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欲盖弥彰!” 只是忽然间,诡异之事发生了。 那百位祟僧,它们躯体更加饱满,眨眼之间就由中年面孔,化作了俊郎年轻人模样,活脱脱一个佛门妖僧。 偏偏这百位祟僧,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 落阳盯着这一幕,失声道:“城中,从始至终只有一只祟妖,根本就不是我等看到的百只祟妖!” 年轻祟僧点头,嗓音不再苍老,反而如空谷幽涧一般,只是听上去,多少带着点邪气。 它道:“是呢,城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只妖。” “而之所以分化成百位僧人,不外乎百位祟僧一齐口诵梵经,能让所谓的‘人香祭祀’,看上去更真一点。” “毕竟百道念经声,比起一道念经声,气势怎么都要足上不少。” 祟僧想了想,接着笑道:“而声称唤醒轮回通道,声称想知道大爻人死之后魂归何处!” “依旧是为了,让你等更加相信,我是真的是在用人香祭祀。” “且百姓头顶上那根红香,也不过是我施的障眼法罢了。” “不止如此,我每过一天都会变得虚弱,同样是故意留给你们的破绽。” 祟僧叹了口气,摇头道:“毕竟只有我变得虚弱了,你们才有那个胆子,去想办法打穿白雾结界啊。” 它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还有城中那种令人心悸气息,甚至空中百丈灰雾漩涡,依旧是弄出来的幌子。” “所为的,不外乎是让这台戏看上去,更加真实一点。” 祟僧唇角咧开笑容,一双眸子如勾,看上去分外邪性。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便是白雾结界出现一道道裂痕,同样是我,故意而为之。” “若没有那裂痕,以你等浅薄修为,怕是一辈子,都破不开那结界的。” 而听着这一番话,落阳怒发冲冠,眼中杀意沸腾,“好,真好啊!” “你苦心积虑演这么台大戏,就是为了……” 祟僧却直接将他话语打断,开口道:“没错,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一步步的引导你等,将这些百姓给救出去!” 说着,它瞟了眼地上李十五那无头残躯,轻笑道:“倒是这位施主,挺有意思的。” “这些天来,他一直闷头睡大觉,可最后还是被他发现破绽。” “比如我等百位祟僧,完全可以在十日之前,将你们打个半身不遂。这样一来,所谓人香祭祀一事,就没有任何纰漏了。” 祟僧叹了口气,又道:“当然,我一直的解释是,修佛之人,哪怕是祟,也不想枉伤你等性命。” “倒是这位李施主,他明明知道有诈,却偏偏想赌那么一次,将那独眼姑娘自城中救了出来。” “所以最后,也怪不得我了。” “毕竟有时候行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旷野之中,夜风愈发呼啸。 血腥味随之扩散到这片天地,引起不知多少野兽嘶吼,一声接着一声,连绵成片,此起彼伏。 落阳深吸口气,质问道:“祟僧,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杀死他们?” “区区杀人而已,还是一群筑基修士,这对你这种大妖来讲,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吧。” 落阳猛抬起头,神色狠戾。 “所以,你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只是话音刚落,便见祟僧一步靠近。 此刻双方,距离不过一丈远。 祟僧邪魅笑道:“施主,我愿意告诉你,你敢听吗?” “有何不敢!”,落阳眸子一瞪,怒声回道。 “好!”,祟僧点头。 接着,就见地上出现一把尖刀,直直立在那里,却是刀尖朝上。 “施主,我等下朝着地上那把刀倒下去,你能否在刀刃刺穿我躯体之前,将我给拦下来。” 祟僧唇角弯起,“施主,你敢吗?”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所谓‘命数\’ 此时此刻。 凝视着地上那把尖刀,落阳露出迟疑之色。 口中道:“李十五听烛他们,还有众多山官,仅仅是救了城中百姓,就落得个以命换命下场。” “祟僧,若我等下救了你,岂不是下场更惨?”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一具无头尸身,就那么活生生从地上爬了起来。 其脖颈切口平滑,甚至能清晰看到,那根被斩断的白咧咧颈骨,如此一幕,瞬间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惊悚之感。 “我来!” 一道腹语声,清晰自那具无头尸体上传了出来,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隐约带着挑衅! “李……李十五,你……你没死……”,落阳见这一幕,一时间呆愣当场。 而后一抹狂喜之色,瞬间充斥全身,只听他满是振奋道:“李十五,你不愧是被我看中,必成国师的奇男子,可得入我教啊!” 无头人以腹语回道:“落阳,你不是在我身上,以自己性命为注设下赌局嘛!” “我若真死了,你背后那些玩意儿,岂不是会把你撕成碎片?所以,你给老子装什么蒜呢!” 落阳一愣,而后讪讪一笑。 只是,那模样变得年轻的祟僧,却是盯着李十五那无头身躯,满眼凝重之色,不复方才随意。 “李施主,无头而不死!” “莫非,你也是祟妖不成?” “还是说,被什么大祟附体了?” 此刻,李十五颈上无头,在旷野夜风吹拂之下,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同时,他左手拇指上那颗眼珠子,悄无声息睁开,且远比他头上双眼视线来得更加清晰。 他寒声道:“关你何事?” “你不是愿意解释缘由嘛,我就替代落阳,来陪你玩一次!” 祟僧见此,又朝着李十五,以及他拇指上那颗眼球望了几眼。 忽地摇头一笑,口中道:“无头能活,指上长眼,施主邪性!” “既然如此,你就代替落施主,来救我一次吧!” 李十五冷笑一声,盯着地上那把刀尖向上的长刀,“你磨蹭个求,直接来!” 祟僧微笑点头,而后两只手臂朝两边张开,对准地上尖刀,就那么直直倒了下去。 然后。 “哧啦”一声。 就见那把尖刀,活生生从它躯体穿透而过,带起种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至于李十五,就那么双臂环胸,一动不动看着,只是那无头的躯体,让他看着比祟僧更令人瘆得慌。 祟僧,从地上站了起来。 又将胸口那把利刃,一寸寸拔了出来。 “李小施主,这样有意思吗?”,它面无表情道。 “有,当然有,看你像个愣子一样,以利刃将自己对穿,我心里舒坦。”,李十五以腹语说着。 又接着道:“来,咱们继续!” “放心就好,这一次啊,我一定把你好好接着!” “当然,你若是不想解释,老子也不勉强,等下咱们各凭本事!” 祟僧道:“你一个筑基之修,顶多自身诡异一点,有什么本事?” 李十五轻呵一声:“你猜!” 祟僧点了点头。 而后,将尖刀再次立在地上。 又是双臂张开,直直倒了下去,接着便是看到,它腹部第二次被洞穿。 落阳:“……” 他站在李十五身旁,忍不住低声嘟囔道:“你这样做,真不怕他弄死你?” 李十五腹语声起:“这不怪我,毕竟我脑袋都没了,自然也就没脑子,所以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怎么了?” “祟僧,咱们继续,你就放心好了,这一次一定接好你!” 祟僧深吸口气,从地上再次起身,额上隐约有些怒气上涌,不过依旧是默默将腹部利刃拔了出来。 “李施主,这样伤不了我太多的,你明白吗?” 李十五道:“玩儿嘛,无所谓!” 祟僧:“……” 只是下一刹,它突然笑了。 口中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李小施主,咱们继续!” 说着,就是将尖刀立在地上,又是倒了下去,然而这次,依旧是落了个腹部被洞穿下场。 李十五耸了耸肩,“你动作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祟僧不恼,只是起身,接着重复第四次。 这一次,李十五却是动了起来。 在祟僧身躯碰到尖刀那一刹,一步上前,一脚将刀子踢飞了出去。 也是这一瞬间,有事发生了。 李十五拇指上那颗眼珠子,清晰看到,自己身上一缕明黄之气,就那么轻飘飘的从自身脱离,而后落在了祟僧身上。 “这是何意?”,他以腹语问道。 祟僧解释道:“这是贫僧作为祟妖的本事,你应该也看到了,自己身上一缕明黄之气丢失,被我得到了。” “而这一缕明黄之气,我称之为‘命数’!” 李十五疑声道:“何为命数?” 祟僧道:“命数一词太过广泛,包含命运,气数,气运……,甚至一个人的寿元,同样包含在内。” “我将其统一称之为,命数!” 它顿了一下,接着道:“刚刚本该是我挨那一刀,命数受损!” “可偏偏,你又将我救了!” 祟僧抬头,望着满天星辰,继续道:“你明白吗?” “在我眼里,世间所有人的命数是恒定的,它们符合‘此消彼长’这一规律。” “所谓救人,便是拿自己命数,去填补别人命数!” “所以,你命数少了一缕,我命数就多了那么一缕。” 忽地,祟僧露出笑容。 “李施主,你现在知道。” “贫僧为何煞费苦心,演了那么一场大戏,让你等将城中百姓救出去了吧!”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占命 此刻,望着满地鲜血横流,一具具倒地尸骸,以及四处滚落着的头颅。 再结合祟僧方才之言。 李十五猛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山官救了大爻百姓!” “便是以自身‘命数’,填补百姓们的‘命数’,所以他们才死的?” “只是救个人而已,何故如此?” 祟僧笑了,开口道:“一般人行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运气好,还能长些功德福报。” “偏偏在贫僧这里,说不过去!” “因为在贫僧手中,这就是掠夺他人‘命数’的手段!” 祟僧摇了摇头,接着道:“当然,贫僧和其它祟妖一样,同样不知自己来历,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手段。” 一旁,落阳低头沉思着,“掠夺命数,掠夺命数……” “呼呼~” “呼呼~” 旷野上,夜风越发大了起来,带着呼啸之声,几乎将几人声音掩盖。 祟僧又道:“李小施主,贫僧恍惚记得,曾经某个时候,有一些修行者同我一样,掌握了掠夺他人‘命数’的本事!” “他们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唯一有点印象的,是有个年轻人,自出世起便是天人之资,气运,运势,不知超了同辈之人多少。” “可偏偏,他遇上了一个会掠夺他人‘命数’的修士。” “过程我记不清了,反正记得那年轻人,一身‘命数’被那修士残食一空,最后落得个无比凄凉结局。” 祟僧说罢,抬头一望。 感叹道:“世间之诡异,人心之莫测,哪怕我是只祟,也觉得如那万年寒冰,凉透我心扉啊。” 此刻,李十五却道:“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费尽心思,让我等将百姓救出去。” “所为的,是掠夺我等山官‘命数’?” 李十五伸出手,拇指眼球盯着全场望了一圈,接着道:“只是,我等山官救的是城中百姓,又没救你!” “你身为祟僧,如何掠夺他们‘命数’!” 李十五看了一眼那独眼女娃,只见她双臂抱膝缩成一坨,被吓得不敢睁眼。 这时,却见祟僧嘴角突然弯起,阴恻恻道:“李施主,你觉得呢?” 下一刹,便见全场万数大爻百姓。 无论先前是在干嘛,此刻全部目光呆愣,静在原地不动。 接着,惊悚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们面部五官开始融化,而后重新糅合,新的五官渐渐显露出来。 只是新长出的五官,赫然与眼前祟僧,一模一样。 “哥哥,快教我弑师啊,我会好好学的!”,独眼女娃拉住李十五道袍一角,脆生生叫着。 声音,依旧是她。 只是那张脸,却是祟僧。 “哈哈哈……” “哈哈哈……” 瞬间,一道道笑声从百姓们口中传出,响彻这片天地。 “这……” 李十五胸口猛烈起伏,怒道:“不可能,听烛前后查探多次,城中大爻百姓皆是真人,他们根本不是祟!” 祟僧道:“没错,他们确实是大爻百姓!” “也是我前段时间,辗转各地,才弄了这么多的天残地缺!” “至于为何弄来这些残废呢,不外乎一点,想激发你等心中那点同情心,也就是善心,好让你等将他们救出去。” 听到这话,李十五再次怒声质问:“好啊,那你说说,他们为何面孔变得和你一样?” 祟僧道:“因为贫僧,将他们‘占命’罢了。” 李十五道:“何为‘占命’?” 祟僧解释:“所谓‘占命’,就是对方的一切,都是被我所占据,包括他们的因果,未来,一切的一切,全部被我占据。” “通俗点讲,就是我成为了他,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他,而不是所谓的假冒,附身,或是顶替对方身份……” 此刻,祟僧那张年轻俊美面庞上,满是从容以及淡然。 他继续道:“当然,城中所有大爻百姓,全部被我占了命!” “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你等山官救了他们的命,换句话说,就是你们救了我!” “所以,你们的‘命数’自当被我掠夺。” 祟僧深吸口气,继续道:“李施主,你可得记好了,被人占命,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因为这代表着,你的所有一切,包括自己身份,命运,因果……,都将彻底属于别人!” 祟僧说罢,上前一步,摸了摸独眼女娃脑袋,又是笑道:“至于我弄这些残废,又占了他们命!” “无外乎,是以他们为诱饵!” “至于目的,就是为了掠夺你等‘命数’。” 沉默,震耳欲聋。 李十五和着落阳,久久无声。 他到此刻,才懂得白曦当初所说之话的深意。 十五,这一趟,或是能让你见识到,这世间究竟有多邪门。 十五,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十五,出门在外,宁作恶,莫行善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李十五以腹语,一连说了两声。 忽地,他又是戾声道:“祟僧,你怕不是忘了,我等可是两大国教,专门送进城救这些百姓的。” “你得逞了还不逃命,就不怕国教高手黄雀在后?” 祟僧平静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山官,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送死的死士。” “至于我嘛!” 祟僧又是弯唇一笑:“李施主,我留在这里的,可从来不是本体啊!” “还是说,你对‘大妖’二字,有什么误解不成?” “而两大国教呢,除非两位国师,又或是大爻日月星三官亲临,否则绝对找不到我的。” “可据我所知,国师从未出过手,日月星三官从不理祟祸!” 祟僧说罢,身躯开始燃烧起来,包括远处那九十九位祟僧,同样燃了起来。 在火光之中,它们躯体一寸寸开始消散。 “李施主,贫僧之所以给你讲这么多,是因为觉得我俩之间,真的有一番缘法。” “换作别人,才不会如此浪费唇舌。” 下一刹,火光湮灭,祟僧仿佛从未出现过。 旷野风声,愈发大了,就这么呼呼吹着。 李十五颈上无头,以腹语喃声道:“原来在有些生灵眼中,行善,只是一种掠夺他人‘命数’的手段啊。” “这世道,呵,呵呵!” 李十五干笑了几声。 走到一旁。 将自己那颗被斩掉的头颅捡了起来,又伸出手来,动作很是轻柔的,将脸上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接着,手指放在嘴唇上,朝着两边尽量拉扯出一个微笑。 腹语声再次响起,只是在风声呼啸中,有些听不太真切。 “看来,还是恶人活得潇洒!” “老东西,你说是吧……”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各方道来 漫天星光闪烁,点点如灯火。 远处那座无名城池,在夜风呼啸之下,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渐渐化作无形。 唯有这片旷野之上。 尸横遍野,一颗颗头颅如豆滚落着。 一万多数的大爻百姓,依旧是祟僧那张脸,他们脸上带着诡异微笑,就那么愣在原地不动。 除此之外,还有千多名幸存下来山官,浑身抖如筛糠,那种压抑不住的恐惧,让他们心跳仿佛被扼住。 “国教呢,国教呢!”,有女修嘶吼哭着,近乎崩溃。 “对……对啊,此刻国教在哪里?我等是奉国教之令,来此救人的……”,亦是有男修仰天怒吼,想求个明白。 此刻。 落阳低着头,俊郎面上难掩失落,只是那对骰子瞳孔,看上去依旧太过另类。 “呵,听烛死了!” “卦宗大少,千死一生之人就这么死了,李十五,你说他来凑这热闹干甚?” 落阳望着身前,见听烛倒在地上,原本如雪的卦衣也早被鲜血浸透,那张向来冷淡面庞,更是双目圆睁着,似死不瞑目。 还有一旁,方堂同样如此。 “哎,这方堂老哥虽人微身轻,却是实打实十斤福报,没成想,竟然也折在这儿了。” “这世道,好人命不长喔!” “所以李十五,你可得入我教啊!” 落阳自言自语几声,似借此抒散心中那种压抑之感。 接着,又是朝着一旁望去。 只见一个无头人,手捧着一颗死气沉沉头颅,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如此一幕,多少让人心中惊悚。 “李……李十五,你这颗人头还能接在脖子上吗?就这么抱着,怪吓人的!” 一道腹语声起:“不能!” “啊?那你现在咋整?一直就是无头人了?”,落阳一连三问。 李十五回道:“应该,能重新长出来吧!” “长出来?”,落阳一愣,陷入困惑之中。 却听李十五以腹语喃声道:“祟僧也是大妖,能夺人气数,甚至能将人占命!” “这只祟妖,不知比起轮回妖还有纸道人,究竟谁更厉害一点!” 听到这话,落阳回过神来。 口中道:“李十五,就轮回妖那长得像倭瓜似的小矮子,怎么可能比得上祟僧?毕竟在白曦星官面前,它可是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李十五道:“跟白曦还手,呵,你想啥呢!” 落阳皱眉望了过来:“你这话啥意思?” 李十五没搭理,只是手掌伸出,拇指眼珠子对着这片旷野。 此刻他清晰看到,一缕又一缕明黄之气,从那些尸骸之中飘散出来,而后在空中汇聚成一条金色河流,就那么蜿蜒流向远方。 只是那条金色河流到了某处位置,仿佛突然被截断一般,不知最终到了哪里。 “他们命数,真被夺了啊!” “听那祟僧所言,在曾经某个时候,类似这种能夺人命数的修士,不在少数!” “难道,是白曦那个时候吗?” 李十五说罢,拇指眼球忽然转了个方向,只见听烛尸骸之上,根本没有明黄之气溢散出来。 “听烛命数没有被夺,难道他没死?” 恰是这时,一股玄妙且充斥着古韵气息,堂而皇之降临这片天地。 只见天穹之中。 出现一张黑白两色,且不断旋转着的八卦盘,一位白须清瘦老者,就这么从其中缓缓露出身形。 来者是,卦宗怀素。 怀素一步自空中落下,望了一眼,顿时一张老脸之上,满是古怪之色。 “李小友,你这模样,倒是挺别致啊!” “额,前辈你徒弟好像凉了。”,李十五直接回道。 “算半死吧!” 怀素落下四字,又望着满地尸骸道:“夺人命数,占人之命,太伤天合了啊。” “只是世道如此,谁恶谁善,谁好谁坏,似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怀素摇了摇头,八卦道袍一挥,便是将听烛那颗头颅,还有尸身给收敛起来。 落阳忙问道:“前辈,那祟僧就这么让它溜了?它一只祟,是不是太没把咱们大爻人族放眼里了。” 只是他刚说完。 便见天穹之中,一道身披白袍,头戴红色高帽身影,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 此人面容被一团雾气遮掩,偏偏随着他出现,在场所有人只觉得灵魂深处,涌出一股源自本能的畏惧,不自觉就浑身颤栗起来。 除此之外,对方没一丝气息泄露,似通天之兽,根本不屑在一群蝼蚁面前,显露自己獠牙。 “大爻山官,见过国师大人!” 李十五哪怕无头,依旧忙着俯身行道礼,这人他在大爻朝会见过,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能一眼认出,其就是豢人宗国师。 见此,其余幸存山官立即各行礼节,口诵国师万安。 “国……国师!” 落阳喉咙耸动,眼中满是惊惧之色,“完了,这下玩脱了,我教三长老在也不管用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果然,豢人宗国师朝着这边投来目光,语气淡漠:“邪教小崽子?” 话音一落,就听落阳身上传出一道道‘噼里啪啦’响声,是他浑身骨头在被一点点捏碎,而后重新塑成兽骨。 几乎是眨眼之间,落阳消失不见。 剩下的,唯有一头红皮小猪,猪鼻孔叽叽歪歪不断哼着。 正在豢人宗国师准备下一步动作时候,却见一道天青道袍身影,面带淡然微笑,出现场中。 手持一把打开的山水画折扇,扇面拦在小猪身前,端的一副文人雅士风范。 “区区一个邪教小辈,国师大可不必亲自动手!” “白曦,你又要发什么疯?” 豢人宗国师见到来人,不自觉得语气凝重起来。 白曦微笑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夜恰好没事,所以想到处走走。” “国师,你以万数山官为饵,让他们主动来这里送死,应该是想借此捕捉到祟僧踪迹,进而抓住它。” “至于这里,就不劳烦你了!” 豢人宗国师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此行万数山官,本就是故意抛出来送死,让祟僧掠夺他们命数的。” “这样一来,哪怕它藏的再深,我都能借此找到它。” “祟僧,它跑不掉的!” 一时之间,所有山官低下头去,眼中满是凄然。 祟僧以城中百姓为饵,掠夺他们命数。 国师又以他们性命为饵,想锁定祟僧踪迹。 位卑身轻,只能沦为他人刀下鱼肉。 似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人性 “这无头人,是那十腿蛤蟆?” 天穹之中,豢人宗国师突然问了一句。 白曦道:“他名李十五,以‘蛤蟆’二字形容,多有不妥。” “至于他无头能活,以国师眼光,能否瞧见些端倪?” 国师沉默三瞬,开口道:“无头能活,便是说明他命门,根本不在脑袋上。” “至于为何如此,定是沾染了什么诡异之物,或者不干净东西。” “只是这小子看似肉身奇异,像占了便宜,不过到最后是福是祸,这可就说不定了!” 白曦微笑回道:“国师高见!” 豢人国师不再说什么,只是取出个锦囊,将旷野上那一位位长着祟僧面孔的百姓,给收入其中。 且他双眸之中,同样能看到那一缕缕明黄之气,在空中汇聚成河,而后消失不见。 “祟僧,谁说本国师不会亲自出手的?” “你既然敢掠夺他们命数,就等着被收吧!” 豢人宗国师落下句话,便是追寻那一缕缕命数轨迹,身影消失不见。 “白星官安好!”,怀素微微点头致意。 “道长仙寿!”,白曦同样微笑回礼。 而后,便见两人各自带人离去。 三息之后。 一身着碎花白裙明媚女子,从虚空之中显露踪迹,手持生非笔,在一张白纸上开始写道。 ‘青州,寿城境内!’ ‘有祟僧以百姓为人香,行祭祀之举,意图唤醒轮回,颠覆我大爻人族。’ ‘此般境地,两大国师无策,日月星三官无能!’ ‘恰是危急存亡之时,十五道君挺身而出,识破祟僧假祭祀,实则夺人命数之诡计!’ ‘同时智计百出,凌危不惧,以巧计,使祟僧自捅三刀,大扬我人族之威。’ ‘最后,不惜以断头之代价,以身为饵,协国师寻得祟僧真身踪迹!’ ‘事了,只见十五道君手捧断头归,拂衣不染尘!’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坐在堂前,面色不焦不躁,手捧佛经读着。 堂下,李十五脖颈之上,竟是长出一颗拳头大的脑袋,上面五官才长出个雏形,看着怪异至极。 “大人,你一开始就知道,国教是以万数山官性命为代价,追溯祟僧下落吧!” “嗯,大概猜到一点。” 白曦点了点头,接着道:“国教也算煞费苦心了,在每处星官府抽调五人,这样大家都死人,且死的也不多。” “怎么说呢,就挺公平的。” “还有十五,你这一趟算是见识到,世间有多邪门了吧!” 白曦又是轻笑一声,“不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冰山一角罢了。” 至于李十五,目光瞥向一旁。 只见季墨这货,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一动不动倒在地上,陷入死寂之中。 “这家伙,才是这一趟大赢家吧。” “稀里糊涂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李十五念叨两句,一把将黄符给扯了下来。 瞬间,季墨清醒过来。 “李……李兄弟,你这是咋了?”,见李十五这副尊尊容,那是吓了一个哆嗦。 又见到白曦在此,直接啥也不管吼道:“大人,我娘她们呢,您不会……” 只是还未讲完,就是被一股力轰飞了出去。 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一动,突然开口询问。 “大人,您从前修行时,遇见过那种能夺人命数,且能‘占命’的修士吗?” “遇到过,还不少。”,白曦一如既往微笑。 “那结果呢?” “哎,说来惭愧,自然被他们占了命!” 李十五一个恍惚,“大……大人,您也被占过命,那您现在?” 白曦抬眸望了过来,忽地轻笑一声。 “他们占的,都是我那些镜像的命,关我这个本体什么事?” 李十五:“……” “有道理!”,他语气木讷说出三字。 却听白曦又道:“十五,出门在外,自当万般小心,不可随便行那善事,不可捡……” “哎,总而言之,需要忌讳之事太多。” “就好比十相门马相的附体之术,在那群生灵的‘占命之术’面前,连个新兵蛋子都是不如。” 白曦想了想,接着道:“占命之术的可怕之处在于,他是真正成为那个人,因果,命运,大道,都承认他的身份。” “如果他不自己戳破,站在旁观人角度来看,根本察觉不了其被占了命。” 听这番话,李十五伸手摸了摸小脑袋,他甚至能轻易感知到,自己头骨正在一点点长出来。 “大人,这种手段也是修出来的?”,他问。 白曦点头:“自然。” 一时间,两人皆是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 才听李十五突然叹了口气:“大人,那黄时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一个女声,还有一个模仿我腔调的男声,简直是莫名其妙。” 白曦道:“对于十相门来历,我真记不太清。” “至于那黄时雨,你小心便是,若她真对你有啥想法,该跪就跪,该服软就服软,懂了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少顷之后。 二人离开这处大堂,游步星官府邸之中。 今日秋雨如棉,带着丝丝悲凉之意。 却见庭院之中,一朵朵秋菊鲜艳如火,好似生命在尽情绽放着,又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十五,你猜这次为何让你走这一趟?” “不懂。” “因为我想看看,你是否还有人性!”,白曦笑道。 李十五一囧,回道:“大人,我可当自己是人啊,怎么会没人性?你可别乱讲!” 白曦偏头打量一眼:“你真当自己是人?谁家正经人动不动砍腿,挖眼的?” 白曦接着道:“十五,我不知你来时路,但总觉得,你虽掩饰的很好,但对很多东西都极为淡漠。” “你给我的感觉,更像个神。” “所谓神,往光明踏出一步就是佛,往黑暗踏出一步就是魔。” “所谓神性,不外如是。” 忽地,白曦露出笑容。 “所以啊,我就让你走了这一趟。” “且事先,叮嘱过你几句,算是给你提个醒。” “你若只具神性,在城中就会听我的话,做出最正确选择,那就是对一切不管不问。” “可结果呢,恰恰相反。” “你明知有诈,却依旧将那独眼女娃救出城去!” 白曦松了口气,随手挥出阵风,抖落一朵朵秋菊之上雨珠。 “十五,你还是有人性的嘛!” “哪怕不多,但有就够了。”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5章 背棺而归 此刻,李十五面色一抽一抽的。 他脑袋上五官,也随着不断生长,变得愈发清晰。 “大人,我可有人性好吧,什么叫不多?” “还有你就为了看我有没有人性,竟然就让我走这一趟?” 至于白曦,手中多出一把剪刀,开始修剪花花草草枝叶。 随口道:“国教让随意派五人去送死,我想着,就顺便呗。” 听这话,李十五喷出重重鼻息,挺无言以对的。 忽地,他又开口道:“大人,落阳呢?” “那小子啊,被我还给三长老了,以纵火教之力,有办法将他重新化作人的。” …… 罗州,卦宗。 这里不曾落雨。 而是朝霞刺破厚重雾霭,将那云海染得一片金色璀璨。 卦宗后山,听烛,怀素,一老一少并排立在断崖边,望着眼前奇景。 “徒儿,感觉身体还好?” “挺好的,只是觉得脖颈有些刺痛。” 听烛又道:“师父,您早就知道不能乱救人吧,否则就会中术,被祟僧夺走一身命数。” 怀素点头:“知道!” 听烛眉头皱起,“您知道,还特意让我去救人?” 不远处,那只巨人石妖,正趴在那儿呼哧睡着,鼾声震天响。 怀素打量一眼,渐渐收回目光。 解释道:“听烛徒儿,为师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行善,有时候是错,会让人付出惨痛代价甚至是性命!” “做恶,有时候也许是对,只是现在的你,看不清其中缘由。” 怀素摇了摇头,面上那一道道皱纹,像是刻尽了岁月沧桑。 他叹了口气:“听烛徒儿啊,为师察觉到你,对自身所行之事感到迷茫,不复从前坚定。” “所以才借这次机会,让你走这一趟,见这世间险恶!” 听烛沉默几息,嗯声道:“懂了师父。” 怀素拍了拍听烛肩膀,而后转身离去,同时口中道:“既然懂了,就下山溜达一圈!” “毕竟‘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所以徒儿,杀人万万不可懈怠啊!” “这次,先找上一百个八字不合的,坚定一下自己道心吧!” 怀素又道:“大爻国师,可不能是一个心性不坚之人。” 闻得此言,听烛眼皮乱颤。 “李十五那厮,就不信什么道心,为什么我不行,非要去杀人坚定自己道心!” 怀素脚步顿下,“李小友上次说了,他之所以不信道心,好像是他那师父教得好。” “至于老道我,可能比不上他那师父会教吧。” …… 并州,棠城。 黄昏日落时分。 大街上华灯初上,行人依旧不绝,两边的茶坊酒楼,更是唱曲声,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 李十五脑袋终于是彻底长了出来,与之前相差不大,此刻他正漫步城中。 忽地,他目光瞟向一旁,透过二楼飘窗,朝着一家风月之地望去。 只见一位富态中年,正将一红衣女子搂在怀里,肥硕手掌很是怜惜的,在女子白嫩面庞上轻轻抚摸。 恰是这时。 女子也见到李十五,眼中顿时露出笑意,手中红手绢左右挥舞着,满口风尘味儿地招呼道:“爷,进来玩儿会呗!” “呸!” 李十五呸了一声,大步就走。 只觉得这无脸男,真他娘的……难评。 又朝前走了一段,见一位手长臂长青年,正领着一群妇人到处闲逛,那股孝子贤孙劲儿,更没眼看。 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神算子正准备收摊儿,偏偏这家伙,在眼上蒙上了一层黑布。 “卦师,测字作价几何?”,李十五几步上前,换了副嗓音问。 “十两银!” “这么贵?” “当然,现在我眼睛瞎了,测字测得更准,要价自然水涨船高,这合情合理。”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问道:“我怎么知道你真瞎还是假瞎?” “测一卦就知道了,注意啊,本卦师对‘乾元,十五’四字犯忌讳,你若敢包含这四字中的任何一字,那就别怪本卦师嘴下不留情了。” 听到这话,李十五呵笑一声。 正准备下一步时,却见一清丽女子,正站在城门之下,满脸焦急张望着。 “下次再收拾你!” 李十五落下句话,就朝那女子而去。 “嫂夫人!”,他选择这一尊称,而后拱手行了一礼。 这女子,是方堂之妻,他曾经远远见过一面。 “你是李山官,我夫方堂呢!”,女子捂住唇,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见此,李十五叹了口气。 而后心念勾动棺老爷,便见一口红木棺材,被安稳摆在地上。 “方兄,遭劫了!”,他轻声道。 听到这话,女子像瞬间被抽空精气神一般,满是失魂落魄。 “知道了,谢谢李山官,将我夫君尸骸收回。”,女子躬身施了一礼。 而后手中出现一根白绫,就这么将那口红木棺材固定在自己纤薄背上,一步步地,朝着城外而去。 女子同样是修士,区区一口棺材,自然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背棺而归背影,看着未免太过可悲。 “十斤福报,十斤福报,希望真有福报吧!” 李十五喃喃一声,而后身影冲天而起,朝着菊乐镇而去。 渐渐的。 暮霭终于压下,天地变得昏暗。 “哎,没成想这一趟出门,居然耗了这么久!” 李十五坐在蒲团上,打量小庙陈设,见一丝灰儿都没有,估摸着有镇上百姓每日前来打扫。 “无头不死,捅穿心脏不死,证明我之命门,不再是这两处,而是……” 李十五望向身下,那刚长出来的多余的腿,又是喃声道:“种仙,种仙,莫非我如今的命门,是根?” “也就是,我这十条腿?”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免好奇起来,若是将自己十条腿同时斩断,会不会根断而亡。 正在他思索之际。 却见一颗白色纸人脑袋,从庙门外轻飘飘探了进来,其眉与睫毛,一双眼眸,甚至满头黑发,都是由纸构成。 偏偏这般,依旧给人一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之感。 “李十五,原来你住这儿的啊!”,来者眯眼笑道。 赫然是,纸道人! 喜欢全员恶仙!!!请大家收藏:()全员恶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6章 吃 小庙之中。 此时此刻,李十五望着那道雪白纸人身影,一时之间,只觉得神魂颤栗。 对方那双狭窄细长,似笑非笑的纸瞳,更是仿佛能勾魂夺魄一般,将他呼吸都遏住。 “纸……纸道人!” “白曦传我道,爻帝知我名……,你可不能乱来……” 李十五又是那套通用话术,却见纸道人,以一根白纸化作的手指,轻轻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 他的嗓音,更是有一种轻风翻起书页时,那种清爽利落之感。 “李十五小友,上次我离去时,可是对你说过的,等下次再见面时,要吃你一只眼的。” “现在,我来了!” “你的眼,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话,李十五强迫自己那颗快蹦出来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纸道人,你为何想吃我眼?可否明言!” “无它,感觉可口而已。” “可口?”,一时之间,李十五眸中困惑渐生,满是不解。 想了想,又开口道:“你只吃眼睛?我这儿还有挺多腿的,可以涮着吃,烤着吃,又或是蘸着小料用来生吃。” “实在不行,我还有一颗人头,若是你愿意,用来煲一锅人头汤也挺不错的,最好熬到骨肉脱离,汤汁浓稠雪白。” “我从前时候,最擅长用猴头来熬汤,你若懒得动手,我来帮你熬人头汤,就用我自己的头。” 纸道人:“……” 他道:“住嘴,你是妖还是我是妖?” 小庙之中,只点了一根红烛。 火光跳动间,将纸道人影子拉得老长,只见他盘膝而坐,一对纸瞳就那么盯着李十五。 “别……别一直盯我成不!” “咱可不是纸人!”,李十五或是被盯得头皮发麻,无厘头冒出来这么句话。 纸道人不以为意,只是突然开口问道:“在青罗镇时,你与我提及‘种仙观’三字,详细说说!” 李十五一怔,没过多犹豫,也没过多追问,只是三言两语间,讲了剥皮种仙一事。 他不怕别人觊觎种仙观。 怕的是,他询问很多人,哪怕白曦,都是对其一无所知,这才是让他心中惶恐,难以自控。 小庙中,纸道人露出沉思之色。 “你是说,有一股诡异之力,时刻供给你所谓的‘养分’,能让人断肢重生。” “也就是说,我吃你一颗眼球,你还会继续长出来,还有这等好事?” 李十五:“……” 他忙道:“你之前被两大国教抓捕,是星官白曦搅局,才让你逃了出去。” “我与白曦可说得上话,你若动了我,置星官大人恩情于何地?” 李十五满脸义正言辞说着,对这纸道人,他完全拿捏不住对方脾性,只能尽力与之周旋。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纸道人摇头。 口中说道:“帮我的,是白曦的镜像,又不是真的白曦。” “你若不信,你现在去星官府邸询问,他也绝对会说,镜像所做之事,与他这个本体何关?” “所以,我根本不欠他什么,又怎会有恩情一说?” 一时之间,李十五满脸抽搐,纸道人真没说错,按白曦尿性,这是不争之事实。 “难不成,如今星官府那位白曦,真是本体?”,他试着问道。 纸道人微笑回道:“你信就好,反正我不信。” 李十五却是径直起身,皱眉道:“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星官府邸问他。” 见这般,纸道人仅是一个眼神,李十五便是被一股大力,重新压制回了蒲团之上。 “李十五,放心吧,不白吃你眼,咱们交换便是。” “不白吃?” 李十五捏着下巴,琢磨不定,他觉得,万一这家伙吃了他一次眼睛,后面上瘾了怎么整。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 眼神一亮道:“可以,只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纸道人细长眉眼一挑。 “简单,那十相门下有一名弟子,名黄时雨,修笔相的,只要你能把她弄死,我再附赠你三十颗眼珠子。” 李十五心脏怦怦跳着,他觉得,这笔买卖是真划算。 那黄时雨是想害他的刁民,可他李某人,也从不是啥善茬儿。 小庙外。 秋月盈盈,月光如水洒落。 不远处平静河面上,却是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男子声:“时雨,那位道友此举,未免太过分了!” “他身为人,竟是和祟妖搅合在一起,更企图对你这个弱女子下黑手。” 年轻声似乎颇为恼怒,继续道:“便以我手中花旦刀,问他刀利,还是自己头硬!” 黄时雨惊喜道:“十五,你心意我领了,可我担心你打不过他啊,那小子和你不一样,他那心眼,啧。” “不过你也别着急,总有机会的,总有的……” 小庙中。 纸道人朝庙门外瞟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 “想让我杀人啊!” 纸道人沉吟一声,继续道:“不行,杀人之事太俗,你看我这样子,像是那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俗妖?” “你再想想,换一件我能答应的!” 李十五见此,摇头道:“想不到。” 纸道人道:“上次说过必吃你只眼的,我不想食言,你若没要求,我可就白吃了。” 听到这话,李十五试着道:“这要求能欠着吗?等我想到时再麻烦你。” 纸道人点头道:“可以,不过期限十年之内,而且必须得看我心情。” “还有就是……” 纸道人话语一顿,一对纸瞳如月牙般弯着,接着道:“我吃你眼睛,将来一天,你也可以吃了我。” “我啊,并不介意你把我吃掉的!” 一时间,李十五神色僵住。 “你……你让我吃了你?” “是啊,我仅是只祟,并不是真正的我,所以觉得这般浑浑噩噩活着挺没意思的,若是有一天觉得腻了,就让你把我吃了。” 纸道人笑着,又道:“我吃你,你也能吃我,这样一来,倒是挺公平的。” “怎么样,想不想现在尝一口?”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口中喃声道:“纸人是什么味道?倒还真想试试。” 忽地,见他很是意动道:“吃!” 第147章 纸人羿天术 此刻,李十五捏着下巴。 一双眼睛盯着纸道人,不停上下打量。 “你曾经讲过,你们纸人是一个种族,并不是真的用纸折成的人!” “就是不知这尝起来,有没有肉味……” 见这般,纸道人皱了皱眉。 忽地,又是展颜一笑。 随手间,就是扯下自己一根中指,朝着李十五丢了过去,笑道:“没事儿,吃吧,你吃我,我吃你,咱们相互吃!” “毕竟你看着,也不像啥正常人。” 此时,李十五试着将那根雪白中指捡了起来。 “原来你不是空心的!”,他惊呼一声。 只觉得这根中指很轻,就像根鹅毛似的,在手中仿若无物! 给人的感觉,像是将白纸一张张压实了,而后削成这么一根手指,甚至上面一圈圈指纹清晰可见。 “快吃吧!”,纸道人循循善诱道,“味道可好,若不够吃,我再给你!” 听这话,李十五不经意间额头冷汗直流,他就怕吃下去,也会化作一只纸人。 “不……不急!” “改天我寻上些配菜,再弄上一壶好酒,毕竟好食材来之不易,可不能随意。” 对此,纸道人只是轻笑一声。 他失去的那根中指,顷刻间重新长了出来。 “李十五,我给了你根手指,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颗眼睛?” “额,你有啥忌口没有?比如想吃新鲜的,还是陈年老肉?” 李十五咕叨一声,没等对方答话,手中就是出现一根拇指,拇指上一颗血淋淋眼珠子,正圆愣愣睁开着。 “你别小瞧这只眼,虽然被我存放了很久,但它可是头茬!” “就像春来之时,那漫山野葱,头茬味儿最好,也最冲,不信你尝尝看!” 至于这根拇指,还是他当初面对戏妖时,最后一刀给切下来的,就这么保存至今。 李十五尽量控制呼吸,语气同样带着蛊惑,他还真想看看,自己这眼珠子被吃了后,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借此,能发现些端倪也说不定。 没成想,纸道人却一副嫌弃样子道:“血腥味太重,下不去嘴!” 李十五双手一拍膝盖,忿道:“那你要这颗眼干嘛?” 接着,他便是看到。 纸道人十分仔细的,一点一点将那颗眼珠子,从拇指腹上给挖了出来。 接着,取出一张雪白纸帕,将上面血迹一点点给擦掉,又唤来清水,将上面残留血腥味儿给冲洗了个干净。 最后,取出一根黑色细绳。 就这么将这颗黑白分明眼珠子,给挂在了脖子上。 如此行为,给李十五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你这是何意?”,他忍不住质问。 “就先这么着吧,等哪天胃口好了,再吃下不迟。” 纸道人说着,同样劝道:“我那根中指,你快点吃了吧,没腥味儿的。” 说罢,就是缓缓起身。 他个头很高,近乎跟小庙门框差不多高。 “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纸道人走到庙外,抬头一望,见秋月澄澈浑圆,好似只灯笼悬挂苍穹。 “看什么?” 李十五跟了出来,用黑布将多的腿遮住,这平常时候,他也不咋砍腿的,懒得挨痛。 “看……” 纸道人微笑吐出一字,抬手之间,便见自己脚底之下,一道道白色线条凭空而生。 这些线条朝着周遭不断衍生,十丈,百丈,千丈。 在达到千丈长后,它们开始在空中互相纠缠,融合,交织在一起。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把千丈大小,造型古朴,通体铭刻无数符文的纸质长弓,就这么横亘在这片天地之间。 而随着纸弓出现,天地开始颤动起来,天在晃,地在摇,数不清山河湖泊变得沸腾,无数野兽哀嚎…… 似一切都一切,都在惧怕这把纸弓。 李十五,就这么愣愣看着。 他十条腿,全部不受控制的打胡乱颤,根本站不稳,他只能竭力后退几步,在庙门上倚靠了下来。 “一……一把纸弓,你想干什么!” 李十五喉咙不停滚动着,抬头望着那把纸弓,只觉得呼吸都是不畅。 不远处,纸道人迎风而立。 一身雪白纸袍,满头黑色纸发,在夜风中发出“簌簌”之声。 纸道人口中轻吐:“开弓!” 刹那之间,便见他身躯之上,无数只雪白小纸人,好似密密麻麻蝴蝶一般,就这么涌了出来。 它们只有手掌来大,身形无比纤薄,五官更是潦草至极。 偏偏李十五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一股雀跃,欣喜之意。 “开弓咯,开弓咯!” “我来,我来!” “你们别挤啊,给我留点位置……” 一道道欢呼雀跃声,似潮水般此起彼伏。 只见那数不清的小纸人,冲天而起,一个个的落到那把纸弓弓弦之上,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将弓弦一点点给拉开。 顷刻间,一道杀机冲天而起。 在那道杀机之下,仿佛一切都将归于湮灭,不复存在。 忽地,却见那把纸弓调转个方向,弓口竟然朝向李十五。 “你……你别乱来啊”,李十五顿时满心骇然,忙不停躲着。 只是下一刹。 千丈纸弓,无数小纸人,全部消失不见,那抹杀机,也随之荡然无存。 纸道人回过头来,死死将李十五给盯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狭长纸瞳,好似要吃人一般。 “我仅是只祟,是只祟!” “但我记得,我纸人一族,当初就只有我一人活下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你人族!” 纸道人说完,忽地将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眼球用指尖捏住,一口,就是近乎咬掉一半。 “咔嚓~” “咔嚓~” 一道道咀嚼声,在夜色中清晰无比,只让人心中惊悚。 “我刚刚所施那法,名为纸人羿天术!” “可惜,我仅是只祟,否则定教你大爻国不成国,天不成天!” 纸道人说罢,就是转身。 忽地,又是偏过头,隐约露出眼角余光,嘴角更是带着一抹瘆人微笑。 一只只纸人忽然出现,就这么围着他旋转着,飞舞着,既迷人,又充斥着种叵测美感。 “李十五,下一次见你时,我可就要吃新鲜的了!” “你这放久了的僵尸肉,口感真的太差!” 说着,身影拔地而起,转眼不见踪迹。 第148章 三月已过 小庙外。 李十五目送对方远离。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是长松口气。 与纸道人相处,像是陪伴猛虎而行,对方脸色说变就变。 他看似轻松,却是无时无刻不全神以待,就怕对方突然露出獠牙。 “哎,还是被他吃了只眼。” 李十五摇头一叹,面露愁容。 只是,面对这种诡异且莫测存在,他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 “若是有十相门崽子在这儿,陪我玩玩就好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心中一动,将纸道人留下的那根雪白中指取了出来,对着月光屏气凝神看着。 “我一颗眼珠,换他一根手指。” “这笔买卖,到底算谁赚了?” 只是话音刚落,惊变起。 李十五突然身躯弯成弓形,口中痛苦低吼着,只觉得左手食指之上,忽地传出一种钻心之痛! “难道……”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住痛,将左手食指伸了出来,只见第一节指腹位置,上面那两道暗纹,正不断扭动着,仿佛要挣脱而出。 接着,它们像是人的上下眼皮一般,就这么活生生睁开。 一颗新的带血眼珠子,出现了。 它左右不断转动着,似在不断适应,接着,猛地向上一翻,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李十五。 还没完。 下一刹,这颗眼珠竟是直接挣脱食指束缚,化作拳头般大小,张开大嘴,一口就将纸道人留下的中指,给吞了下去。 之后,重新回到食指之中,一口一口不断咀嚼着。 至于李十五,两眼一黑,直直栽倒了过去,似不省人事。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坐在书房之中,隔着窗台,抬头望月。 口中轻吟:“纸道人,纸道人!” 又是摇头道:“罢了,是我镜像帮了你一次,关我这个本体何干?” 次日。 正午之时。 “真是山官大人啊,他好久没露面了吧!” “爹,山官大人怎么有这么多条腿啊?” “闺女,别瞎说,这多的不是腿,而是山官大人对我等百姓的关爱,仁慈,善待……” 听着耳边碎语,李十五朦胧睁开眼,见菊乐镇百姓,正把他里一圈外一圈围着。 “滚滚滚!” 李十五起身,顾不得其它,板着脸一个劲儿的轰人快滚。 见人散的差不多后。 他才是收敛神色,盯着食指之上,那颗多出来的眼球:“完了,这下估摸着真得身下十腿,指上十眼了。” 李十五嘟囔一句,又是念叨:“纸人羿天术,纸人还羿天,这名儿起的真能啊!” 而后,又想到了什么。 就像抠出花旦刀那般,伸手在新的这颗眼珠子上尝试抠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 双眼一黑,又是直直栽倒过去。 时日一天天过去。 秋去,冬又来。 大地仿若银装素裹一般,格外喜庆。 而这段时间以来,棠城境内偶有祟妖出现,却是不曾出现什么大妖,当然死人,也是常有之事。 不过对于李十五来讲,却是难得闲暇下来。 毕竟他自从担任山官以来,一件又一件事接踵而至,让他应接不暇,只得硬着头皮顶上。 “咯吱儿!” 随着一阵木门声响,李十五推开庙门,只见天地间白雪如鹅毛飘落,几近将视线遮掩。 “恍惚间,三个月就过去了啊。” 李十五喃喃一声,只觉得躯体之中,血液好似江河徐徐而流,胸腔位置一道道浪潮声,更似与天地共鸣。 “筑基,中期了!” 李十五凝视着指上两颗眼珠,语气莫名。 自从弄死乾元子以来,他满打满算,修行不过大半年,有如此进境,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花旦刀!” “悬梁人!” “纸人羿天术!” 李十五一连吐出三句话,这算是他主修的三种法,只是如今的他,能施展的,估摸着连个皮毛都算不上。 特别是纸人羿天术! 他能感知到,食指眼珠子中似有一把纸弓存在,只是对如何施展,如何修炼,他完全是一窍不通。 “罢了,慢慢来吧!” 李十五轻喃一声,其实他更好奇,白曦修行的那种手段,还有祟僧那种占命之术,甚至是纵火教之法。 他总觉得,他们修行的是另一种层面上东西,与寻常修仙法门,有一道本质上的分界线。 忽地,他朝着雪花纷乱中望去。 “李爷,好久不见诶。”,无脸男一副小老头儿装扮,手提油纸包裹着的酒肉,乐呵朝着这边而来。 “你来干甚,本山官最近道行可是涨了,信不信收了你。”,李十五昂着头道。 却见无脸男,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子:“李爷,这是另一百金,你当初剥脸时,我与你立了据欠下两百金,说是一年内还的。” “现在,咱俩账清了啊。” 掂量着钱袋,李十五忽然问道:“当初你花光金子给白曦点花魁,之后找他没?” 无脸男点头:“找了。” “两月前,咱见星官大人手持折扇,漫步城中,就壮起胆子凑了上去。” “结果,他老人家说是什么镜像干的,与他不相干。” 李十五点了点头。 “不错,这很白曦!” “咳咳,那句‘咱给白曦招过妓’,你以后少说,呸,是根本不能说了。” 无脸男一愣:“为啥?” 李十五手扶额头:“我怕某天啊,换了个杀性重的白曦,一巴掌给你拍死了。” “我不好给你解释,总之信我没错。” 之后,一人一妖便是坐在庙中。 又起了堆篝火,吃着肉,看着雪。 无脸男口中说的,多是棠城之中,那些家里长,家里短小事,如谁家相公金屋藏娇,谁家老爷去逛园子被原配逮住,它在一旁趁机拱火。 它一只妖,平时扮作人样混迹其中,对这些自然门儿清。 见此。 李十五不由摇头叹着。 觉得白曦说的或许真没错。 无脸男一只妖,都比他看着像个人。 同样,也比他有人性多了。 也是这时。 山河定盘沉寂三月,终于再次传来动静。 “各地山官,速来!!!” 第149章 又卜一卦 是日寒冬,雪花如絮。 这一场大雪,在地上积的怕是有几尺来厚。 李十五依旧是一身如墨道袍,只是却是厚厚棉布织成的,他虽不怕冷,但也不惧热。 如此,只是给这凛冽冬日,略微那么一点尊重罢了。 “棠城!” 此刻,李十五站在城门口下,脚踩积雪,抬头望着那两个古朴大字,不由忆起大半年前,自己头一次来这里时。 那种局促,不安,以及心中因种仙观一事,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惶恐。 一幕幕,恍惚如昨。 “哎,不知二零咋样了!” 李十五摇头一叹,伸出只手,使得雪花落在指尖,而后消融。 当时花二零骑着一匹五指马,以此马脚力,加之大爻疆域之广…… 李十五倒是不担心狼虫虎豹,就怕对方遇到祟,或是遇到某些邪门修士。 几步进入城中。 神算子依旧在城门下摆着卦摊,穿着身厚棉袍,两耳用狐狸毛做成的耳罩包裹着,脚下一盆红彤彤碳火,端的惬意。 “你这厮,倒是风雪无阻啊!” “那是,人生在世,无非一个‘勤’字。” 神算子摇头晃脑回了一句,看清是李十五后,顿时一个哆嗦。 “爷……爷,您来了!” “别废话,找你测字。” “道爷,别了吧,给您讲实话,咱就是一个半桶水响叮当,没啥真本事的。”,神算子苦着脸。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提起笔,在卦摊上白纸上写道:‘二零。’ “你有多少本事,就用多少本事来算,放心就是,你爹虽被我那杀千刀师父挖了眼,最后郁郁而终。” “可我,向来心善。” 听得此言,神算子眼神晃动一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整个人难得正色起来。 只见他对着‘二零’两字,手指不断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提起笔一点点拆分起来。 “‘二’这个字,看似简单,却是对应天地,阴阳,动静,生死!” “偏偏‘零’这个字,暗寓归零,一切终归消散。” “道爷,这两字可是人名?” 李十五点头:“是,此人是自幼与我一起长大的师弟,你直言便是。” 神算子捋了捋唇边八字胡,缓缓开口:“在我看来,道爷这位师弟,命含‘天地,阴阳’,通俗来讲,就是得到了大造化。” “只是,虽得了造化,却是终究一场空,好似那镜花水月罢了,一切终归于无形!” 神算子说罢,又是抬头望了一眼大雪纷飞,一阵寒风袭来,让他身子忍不住一颤。 “道爷,测字讲究很多的。” “您于寒冬凛冽之日,写下‘二零’两字。” “便是冥冥之中意味着,您那位师弟,或如一条将死野犬,已经置于严寒之中。” “所谓的什么造化,不过一场空罢了。” 说完,神算子立马腆着笑脸,点头哈腰看李十五脸色,见没什么变化,才是长舒了口气。 “道爷,我就是个半桶水,每日糊弄些傻子……,呸呸,就混口饭吃。” “这测字算卦,当不得真的。” “道……道爷,我这儿还有一套好话,您要听吗?” 卦摊前,李十五沉默良久。 才是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转身道:“这是卦金,此外,代我替你爹上三炷香。” “道……道爷,太多了,这不敢要啊!”,神算子顿时面露无奈。 “无事,你拿着就好,毕竟等哪天寻到二零,见不是你说的这么回事,我可是要回来挖你眼的。” 一听这话,神算子急道:“道爷,我知您是能修行的仙爷,毕竟每隔二十年,诸多适龄少年会入星官府邸尝试。” “且我也听过大爻有一山头,名为卦山,里面都是些能测会算,堪称神仙般人物。” “您,为何不找他们?” 李十五道:“所谓神仙千算万算,不如凡人无心之言。” “找那卦宗算命,万一整出个八字不合,啧啧,难搞喔。” 李十五摇头说了两句,忽听耳边,响起一道道清脆铃铛声,就那么自重重风雪之中传来。 他偏过头,眸光顺着城门朝着城外望去。 几息之后。 就见一行身披白袍,头戴高高红帽身影,顶着寒风大雪而来。 在他们身后,全是一些奇异之兽。 或是生有五指异马,若是生有人耳的黑牛,要不就是一些虎豹之类,只是在它们身上,皆能看到人的某些特征。 “小友,你还没死呢?” 为首是一名中年,见到李十五颇为意外,又道:“当初卖你那匹五指马,可还好用?” 这些人,是当初那群豢人宗修士。 至于这中年,是那胖大海。 “前辈,安好。”,李十五行了一礼。 一时之间,两人随意寒暄着。 而随着豢人宗修士入城,棠城之中,瞬间喧嚣起来,多少豪门富户,顾不得收拾行头,冒着大雪就朝着这边赶来。 “小友踏入修途可喜可贺,我赠你一头兽吧,随便选就是,它们皆以人所化,灵智尚可。” 胖大海指着身后,又压低嗓音,“我这儿,还有些兽不对外出卖,咳咳……” 李十五眉尾一颤,直接告辞。 “前辈,您忙呢!” 不多时,星官府邸。 望着堂上那道煮茶读书身影,李十五忍不住问道:“大人,有关纸道人,您知不知道点啥?” “不知,是镜像救了他,与我无关。” 李十五深吸口气,“大人,那有关爻帝爻后?” “莫问,这也是镜像给你说的,我可从始至终没告诉你什么,毕竟,我乃读书人,从不喜闲言碎语。” 李十五:“……” 他瞅了瞅周遭,见众多山官,依旧是他最先到场。 于是又道:“大人,之前您那些镜像,说我在您所修那种法门上,没太大天赋,您应该不会这么认为吧!” 白曦抬眸微笑:“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确实没天赋。” 李十五无力低下头去,这天算是彻底没法聊了。 也是这时。 身后一道温淳男声响起:“李兄,每次都是你最先到场!” 李十五回头一看,来者是个青年,相貌朴实敦厚,且带着微笑。 偏偏是,方堂! 第150章 云州,绮罗城 “方堂,是你!” 李十五瞬间神色一变,“你不是头身分离,早已命陨!” “这……”,方堂支支吾吾,似不知如何解释。 恰是这时,白曦声起。 只见他微笑道:“无论其它,归来就好。” 而后,又是一声响起:“大人,我那些娘,就送到星官府麻烦您照顾一下了,放其它地儿我不放心啊,万一被某些光棍盯上了。” 季墨打着哈欠走了进来,一眼就瞅见方堂。 迟疑一瞬之后,也未多问,自顾自盘坐着。 不多时,随着越来越多山官到来。 堂内氛围,也随之渐渐凝重起来。 待日中时分, 棠城所属山官,终是到齐。 “大人!”,李十五起身,“不知此次我等集结,又是所为何事?” 堂上,白曦微笑。 “此次,所需者不过两人。” “依旧如上次那般,给你们个机会,愿者起身。” “十五,既然你已经站起来了,就算你一个吧,至于这另一个!” 李十五:“……” 这打不赢,又说不赢,他算是认了。 白曦又道:“季墨,别磨蹭了。” “你可是国教之高徒,自然得多担待一点。” 白曦忽地一笑,接着道:“还是那句话,本官向来仁爱,你死,我不心疼。” 不多时。 一众山官,便是只剩下李十五两人。 “大人,是有祟妖踪现?”,他问。 “是。” 白曦语气云淡风轻,又道:“十五,你不是对我所修之法甚是好奇嘛,这一趟,也许会瞥见些苗头,有些机会。” “不过,是其它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神色收敛,不再多言。 只是恭敬行了一礼:“大人,以您之能,能否帮我寻个人,他名花二零!” 白曦闻言,掐指一算。 “道基天成,仙姿无疑!” “十五,你所找这个人,是个修道好苗子。” 李十五神色一抽,“大人,您怎么算的?就通过一个名字?” 白曦笑道:“我没算啊,这不是你测字时,那神算子卦相嘛。” “我就拿过来,换了种说法罢了。” “好了,你俩传送速速离去吧!” 见两人转身离去。 白曦才是摇了摇头,“十五啊,你在修行一道上,同样身怀神韵,好似天成。” “可惜了,如今天地无灵,转修恶气,可不兴从前那一套了,甚至从前人人趋之若鹜的灵根,也成了路边杂草,无人问津。” …… 云州,绮罗城。 此州同属大爻三十六州之一。 而云州,碰巧与李十五所在的并州相邻。 绮罗城中。 此地百姓,喜穿色彩鲜艳衣物,无论男女老少,头上多以花卉点缀,让人耳目一新。 “怪哉,并州那边是寒冬腊月,这里却是一副如春之景!” 李十五打量城中白曦,不由抿唇疑声问了一句,又道:“我是并州的山官,来抓云州的妖,这算哪门子道理?” 一旁,季墨嘀咕道:“想娘了!” 他们二人,刚刚从此城星官府邸出来,也没个人招呼他们一声,所以弄得现在,满头雾水的。 只是忽然。 一道熟悉男声响起:“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刹那间,就见一道光华亮起,一颗老者人头,被斩飞到天上,脖间血喷洒数丈之高,化作一粒粒血雨落下。 如今惊变,顿时引得周遭百姓惊吓声连连,四散而逃。 “九十个了,还差十个!” 年轻男子一身卦衣如雪,望着地上那颗老者头颅,神色无悲无喜,似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听烛,又是你!” 李十五凝眸望着,如此熟悉身影,不是听烛是谁,不由呵笑道:“未来的国师大人,您究竟如何算卦的,教教我呗!” “还有,你是属耗子的。” “我到哪儿,你寻着味儿就跟到哪儿?” 只是他刚说完,一道湛蓝身影出现:“如此热闹,怎可少得了我?” 落阳登场,和着听烛并肩而立。 他眯眼笑道:“李十五,这一次我可是和听烛一起的,你就和季墨一起,咱们各自二二组队!” 李十五一愣:“啥意思?” 偏偏这时,一道年轻男子声,从虚空之中响起:“时雨,这恶人也在此,我如今习得纸人羿天术,定能诛杀此僚!” 黄时雨急忙道:“十五,你可别意气用事,咱们再修行个几年,很快的,真很快的!” “毕竟十五道君,一定天下无双!” 之后,两者仿佛彻底离去般,再无动静传来。 “纸人羿天术?”,落阳挑眉,“李十五,你哪里学得这些奇奇怪怪玩意儿?” “你赶紧入我教,习得我教之法,才是上上之选啊!” 李十五面无波澜道:“纵火教若能杀了黄时雨,入教也不是不行。” 他深吸口气:“因为我感觉,她笔下那个十五道君,已经真的活了!” 李十五说完,转身就走,忽地嘴角又咧开一抹笑容。 “衣不染尘的他,还是满身血污的我,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可惜,乾元子那老东西死了。” “否则,真想把他丢给老东西当徒儿,老子看他怎么个衣不染尘!” 季墨见状,连忙跟上。 “这人杀了,就不管了?”,落阳瞥了一眼地上老者尸骸。 “与我八字不合,自然该杀,难不成还得给他立碑作传不成?” 听烛落下句话,同样转身就走。 “哟,这些个爷诶。” “咋一个个的,比我这个邪教徒还邪?” 不多时。 四人寻了一处装潢尚可酒家。 于窗边,围着一张四方桌而坐。 “说说吧,这一次抓什么妖?”,李十五朝着窗外望去,随口一问。 落阳解释道:“还记得轮回妖吧!” “那小倭瓜每隔个百年出现一次,且一直无人能降它。” “这次出现的妖,和它类似,也是隔个几年露个面,害了人就走。” “咱们就在这绮罗城慢慢等吧,估计要不了几天啊,此妖就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此刻,在几人一旁,另一张方桌上,有两人迎面而坐。 其中一人,是一锦衣年轻人,五官出众,给人一种英姿勃发之感。 而另一人,则是一年过五十,蓄着黑须男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四位兄台,我与几位一见如故。” 年轻人提着酒壶走了过来,兴冲冲道:“不如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如何?” 第151章 父与子 “我名百里霜,绮罗城本土人士,修为快结丹了,刚二十九之龄……” 百里霜年近三十,看着却不过二十出头,只是他称自己已近结丹,多少让人侧目。 “道友,天才啊!” 落阳拱手恭维:“如此年龄,就有这般修为,真是少见!” 百里霜一听,似颇为不好意思。 忙摆手道:“我观四位兄台同样不凡,所……所以就想交个朋友!” 听这话,几人面带疑色。 这人都快结丹,且年龄也不小,怎么这心性,像个初出茅庐雏儿似的? “砰!” 忽地,一道拍桌声猛然响起。 只见那年过五十男子,一双浓眉间似积攒不少怒意,他缓缓起身,走到四人面前。 先是轻蔑看了一眼,又拉住百里霜胳膊,语重心长道:“我儿,你天赋异禀,自当好好修行,光耀我百里家门楣。” “至于这四人,不过一群酒囊饭袋。” “与他们相交,只会让你变得懈怠。” “你记着,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努力者更多,你只有做得比他们更好,才有机会,在最后压倒他们,赢得先机。” 听到这话,落阳挑眉道:“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百里雷,我百里一家,在绮罗城传承已久,虽不复从前那般光景,但也不是你等几个臭鱼烂虾,能攀上关系的。” 百里雷说罢,又是盯着百里霜道:“我儿听话,与烂人相交,不如打坐修行。” “爹……”,百里霜面带迟疑之色。 “住口,你莫不是想回到族内,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着个三天三夜?” 百里雷恨铁不成钢,又道:“我儿,祖宗之灵都在看着你啊,你想让他们失望吗?” 见这一幕,落阳真是忍不住笑了。 “我等臭鱼烂虾?”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他缓缓起身,手指着听烛:“这货,卦宗大少,卦宗知道不?号称大爻第三国教,一指头就能给你什么百里家戳的稀巴烂!” 又指着季墨:“他,十相门猴崽子。” “你这般言语轻怠,是否想让你儿,也尝尝这猴相连命之术?” 落阳忽地一笑,接着道:“最关键是,他有十三位娘,猛不猛?你怎么比?” “至于他……” 落阳望着李十五,清了清嗓。 “其注定,是大爻第三位,也是最年轻的国师,当站芸芸众生之顶,俯瞰世间生灵。” “至于我,怕把你吓死,就懒得讲了。” 此刻,他们位于酒楼二层,拢共就两桌人,也没个旁观的。 百里雷面上惊疑不定,而后冷笑一声:“乱扯虎皮罢了,与那些地痞流氓无异。” “小崽子们,休想胡言乱语,坏我儿那颗进取之道心!” 忽地,听烛往桌上放下一块金色令牌,上面大大一个金色‘卦’字,熠熠生辉,又给人一种仿佛山峦般地厚重之感。 “卦宗金令,爻帝所赠。” “整个卦宗,只有我和三位师父有。” 瞬间,百里雷面上精彩至极,也不敢回话了。 只是对着百里霜 道:“我儿,靠人不如靠己。” “至于其它,一切皆如浮云,根本不长久,听话,咱们立即回族内钻研道术,再闭几个月的死关,提升法力。” 见此,百里霜只能一个劲儿赔礼。 “几……几位,抱歉打扰了。” 说着,便是低着头,跟着自己父亲远离。 见人走远,落阳忍不住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都快修至金丹了,还被自己父亲如此约束。” “关键是池子里圈养着,怎么也出不了遨游九天之真龙啊,这道理都不懂!” 李十五道:“各人皆有活法,管他们干甚,不过这当爹的,挺有意思。” “对修士而言,他岁数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自己干嘛吃的?” 这时,季墨突然起身。 “几位,我得去认娘了,等祟妖现踪时,咱们再会!” 听烛道:“我还得寻上十人,与我八字不合的!” 说完,便是独自离去,端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冷淡样子。 “这次出现的祟妖,到底什么个情况,你纵火教有底儿?” 李十五低声说着,对这一次的妖,他格外上心,就怕又是个类似祟僧那种大妖。 “说不清楚。”,落阳摇头。 “反正据我教记载,这百多年来,其每次现身,都是害不少人命!” “而我之所以来,是我教长老让我来碰碰运气,说真的,同样一头雾水!” 落阳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 “哎,听烛那厮上次没死成。” “怎么说了,挺可惜的,就怕他和你抢国师,毕竟我可是以命下注的!” 落阳心中一动:“要不,咱们想个阴招?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人间正道是沧桑!” 一旁,李十五面无表情。 “有道理,我看好你!” 落下句话,也是就此离去,懒得和对方费这些唇舌。 绮罗城中。 一处僻静且阴暗巷弄之中,这里的,多是些穷苦百姓,勉强养家糊口那种。 其中一处人家。 此刻一道道恸哭之声,哭得肝肠寸断,其声凄厉,让人不忍耳闻。 原来是一位老妇人,带着三个瘦小幼童,匐在一老汉儿无头尸身上。 只是下一刹。 一整袋黄澄澄金子,就这么突如其来一般,落在他们身旁,滚作满地。 院外,听烛转身就走,不作丝毫停留。 然而,还未走几步。 便见一位白须,满是皱纹老者出现,摇着头,眼中似很是失望。 “徒儿,你仁慈了。” “一时是罪,可到最后,不一定是罪!” “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听烛徒儿,再给你加一百吧。” 望着怀素消失不见,听烛矗立原地良久。 而后,取出供桌,高香,黄纸,木剑……,开始下咒! 只是他咒的,却是乾元子生辰八字,也不知他想些什么。 第152章 悬丝傀儡戏 绮罗城中。 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萦绕耳畔。 李十五手负身后,随意溜达着。 忽地,他猛一转身,眼神犀利,盯着一处位置。 “黄时雨,你直接现身就好,咱们把话敞开了来说,何必一直装神弄鬼?” 只是,根本不见对方踪迹。 而周遭诸多百姓,见这一幕,多是上下打量,宛若看傻子一般盯着。 李十五视若不见,昂着头,继续大步向前。 他方才,只是试着诈上一次。 他有理由怀疑,黄时雨真有可能,时刻窥探着他一举一动,要不就是大多时候盯着他。 “呵,以我为参照,丰富你笔下那位十五道君吗?” 李十五喃喃一声,他还真琢磨不准,对方究竟在搞什么把戏,但从过往与十相门接触来看,绝对没起啥好心思就是! 又溜达了一阵。 “咚咚咚!” “铿……铿……锵锵锵……” 听着耳畔密集铜锣声,李十五停下脚步,见街边墙角下,一老翁鹤发褴褛,手中提着一精致木偶。 木偶制作精细,身披绫罗绸缎,眉睫更是一笔一划,描绘地十分生动。 在老翁旁边,还有一个十岁左右女童,一手铜锣一手鼓,认真敲打着。 “老翁,我这进城以来,见不少人耍这木偶娃娃,有什么讲究不成?” 李十五随口说着,他这一路以来,还真见着不少手提木偶的手艺人,且梨园之中,耍的也多是木偶戏。 听到李十五询问。 老翁抬头,一张褶皱子脸,扯出一个笑容,“公子,听你口气,应该不是绮罗城本地人士了。” “在我们这儿,多唱木偶戏,又称悬丝傀儡戏,也称牵丝戏。” 老翁说着,就是摆弄手指间一根根线条,瞬间,便是见那木偶栩栩如生动了起来。 继续道:“这木偶戏啊,一代代传下来,最早用于敬天祭祖,驱邪避鬼。” “所谓见傀儡者,万事胜意。” “傀儡出,万事吉。” 老翁笑了笑:“公子,年关将至,所以这城中耍木偶,操弄傀儡的手艺人就多了起来。” “不仅讨个喜庆,咱们也能赚些银两,补贴家用,过个肥年。” 老翁说着,又道:“公子请看,这用来操控木偶的红线,称之为‘悬丝’,最少得十三根悬丝,才能控好一只木偶。” 老翁眼神透着希翼,他就是个街边耍木偶的,在城中随处可见,没多人愿意搭理他个糟老头子,这好不容易有人凑了上来…… “咣当!” 几粒碎银,落入一旁铜盘之中。 李十五眯眼笑道:“来一段!” “好嘞!” 瞬间,锣声木鼓声起,木偶飘然起舞,顾盼生姿,恍若真人。 “李兄弟,给你介绍个人。” 恰是这时,季墨带着一黑面中年妇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你叫伯母就是,至于这认亲喜头,咳咳。” 李十五回头一看,面色一抽。 自己做的孽,他忍着。 便是双手递出一物,给了那妇人。 “十四位娘了,你小子叫得过来嘛!”,落阳突然出现,打趣笑道。 “落兄弟,喜头!”,季墨伸手。 时间流逝。 恍惚之间,已然入夜。 城外。 李十五,落阳并肩而行。 至于季墨,则是围着他那新娘打转,一副母慈子孝。 “李十五,你准备多久入我教?”,落阳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你当真知道,你们纵火教准备干什么?”,李十五停了下来,直接反问。 “破……破冰!” 或是头一次见李十五这般眼神,季墨支支吾吾吐出两字,不再多言。 而在几人周遭,还有不少百姓,个个手中提着灯笼,面色喜庆。 在绮罗城外,距离一里远的地方。 有一块数十亩方圆的平地。 此刻这里,搭建了上百座戏台,全部都是演木偶戏的,既称之为木偶戏,自然戏台不大。 一副铜锣,一张木鼓,几只木偶,加上持偶人一副好嗓子,就能演得一出精彩大戏。 至于台下人,手持一把瓜子儿,找个小板凳,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而这百座戏台同时开演,是绮罗城独有风俗,寓意年关降临,驱邪避鬼,消病除灾。 “啧,真热闹啊!” 落阳双臂环胸,摇头叹着。 只见百多座小戏台,十分有秩序的,坐落这处平地之上,互相间隔有个十多丈,各演各的,互不打扰。 至于百姓们,则是根据自己喜好,前往对应戏台。 “是热闹!” 李十五点了点头。 他们是来抓妖的,只是妖影儿没瞅见,倒是跟着来看木偶戏了。 “咿呀!” “戏中人,断人魂!” “且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一道戏腔,配合着一连串儿细密鼓点声,就这般突兀响起。 落阳没有反应,偏偏李十五神色大变。 “这一句,不是当初戏妖那一句唱词儿吗?” 李十五深吸口气,几步之间,来到百座戏台中的其中一座。 只见台上,放置着一扇半人高屏风。 一白净中年坐在屏风后面,通过手中的十数条悬丝,操控着屏风前的一只木偶,偏偏这只木偶,是一身大红戏袍的花旦模样。 也是这时。 中年手中又出现另一只木偶,这次出现的,却是一个光头小矮子,手中还持有一根大棒。 一时之间。 花旦持刀,小矮子持棒。 就这么在中年悬丝控制下,打得难解难分,甚是精彩。 “好,好!” “一人操控两只木偶,这师傅手艺不错。” 周遭百姓,见这一幕多是拍手叫好,直呼没有白来。 听烛不知何时,站在李十五身旁。 他随口道:“这两个木偶,挺熟悉的,是那戏妖,还有轮回妖。” 李十五深吸口气,“不错,确实是它们俩儿,感觉挺不对劲儿的。” 接着,他朝着台上抛去一锭碎银。 随口道:“这位师傅,你这木偶哪儿来的,还有你刚刚那声唱词儿,有什么说法没有?” 戏台上,中年没有停下来。 而是操控花旦木偶,向李十五弯腰行了一礼。 以木偶口吻道:“公子啊,它们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连着这唱词儿也是。” “你若问我来历,这可说不清啊!” 第153章 台上台下 听这番话。 李十五,听烛面面相觑。 听烛想了想,开口道:“我曾经讲过,祟或者祟妖,可能对应了曾经某些发生过的事。” “而木偶戏,流传已久。” “以戏妖或者轮回妖为原型,弄出两个木偶一代代流传下来,倒也说得过去。” 听这话,李十五点头表示明白,是这个理儿没错。 “几位兄台,是你们?” 百里霜也是到了此处,见李十五等人顿时面露惊喜,只是马上,又变得拘谨起来,不敢随意攀谈。 “我儿,回族中去!”,百里雷站在身后,依旧那般不苟言笑,满脸严肃。 他继续斥责道:“你年龄也不小了,且有修为在身,何必与一群凡人俗民来凑这个热闹?” “儿啊,你应当修行不可懈怠,光耀我百里家门楣,列祖列宗,可是在看着你啊!” 百里霜神色落寞,语气低沉道:“父亲,休顿一日而已,当真不行吗?” “哎,好吧,就今儿个一日啊。” 百里雷深吸口气,点头是答应了。 见听烛等人,又是连忙赔上一副生硬笑脸,不敢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姿态傲慢,一口一个臭鱼烂虾。 戏台上,两只木偶又是动了起来。 就那么一刀一棒,互相拼杀着。 “李兄弟,你们咋喜欢看这种?我觉得挺瘆人的。”,季墨伸出个脑袋,忍不住念叨一声。 只是,没人搭理他。 李十五等人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木偶,想借此看出点什么。 时间点点流逝。 这处戏台除了他们几人外,倒是没有其他百姓停留,多是跑到别的戏台处凑热闹去了。 “咚!” 一道鼓声响起,代表这一段木偶戏结束。 却是突然间,惊悚之事发生了。 李十五只觉得,自己视线在不断翻转,明明是望着台上,此刻,却变成了望着台下。 “台……台下,等等!” 李十五眼神,开始变得生硬,四肢,同样开始僵直。 且他的身上,忽地多出一根又一根的悬丝,好似悬丝木偶一般,被人提在手中。 不止是他,听烛几人,甚至百里霜父子,同样变得如此。 “爹,你快看。” 戏台下,一粉雕玉琢小姑娘,手牵着自己父亲,兴冲冲跑了过来。 她指着台上,惊喜道:“爹啊,这里有六只木偶呢,都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她看到,戏台上,屏风之前,六只木偶正排排站着。 一只身披如墨道袍,一只卦衣如雪,一只四肢修长,一只瞳孔是一副骰子。 另外两只,容貌相近,只是一老一少,看上去像是两父子似的。 它们身上皆有着一根根红色悬丝,悬丝向上延伸,被屏风后的存在握在手中。 “爹,我想看!”,小姑娘扯了扯身边男人衣角。 男人点头,同样称赞道:“一人同时操控六只木偶,师傅真是好本事啊。” 说罢,就是朝台上丢出一粒碎银。 夜幕漆黑,不见星月。 偏偏这百座戏台处,设立了一处处篝火盆,台上一只只木偶,在光影交错间,在持偶人手中,演绎着各自悲欢离合。 “我……我们变成台上木偶了?”,李十五愣愣一声。 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同样十分生硬,听着含糊不清。 “呵,着道了啊。”,听烛同样念叨一声。 他想控制自己四肢,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宛若一只真的悬丝木偶,一举一动皆由不得自己。 落阳怒道:“妖孽,你可听过纵火教之名,敢将我化作木偶?” 他努力想回过头去,想知道到底是谁通过悬丝,在操控他们躯体。 只是,根本做不到。 至于季墨,则是朝着台下望去,见自己刚认的那位娘,在人群之中安然无恙,倒是长长松了口气。 至于百里两父子,那是真慌了神,心中只觉得惊骇欲绝。 只是,无论李十五等人在台上说了什么,台下人都是听不太清,只当他们是一只只木偶。 这时,一道中年笑声,自他们身后屏风响起。 “几位,你们可想活命?” “怎么说!”,李十五直接回道。 “简单,今夜出城观看木偶戏的百姓,怕是超过万数,可你看看这百座戏台,就我这里最是冷清。” 中年叹了口气,忽然之间,语气变得有些阴冷狰狞,“几位,你们听好了。” “现在你们是台上木偶,被我由一根根悬丝控制,所以你们得想想,演点啥有意思的,才能吸引更多百姓驻足!” “记住了。” “若台下一人都没有,我可是不能保证,你们有命在啊!” 听到这番话,几人顿时念头疯狂运转起来。 听烛道:“又是演戏,上次戏妖那里也是如此。” 李十五道:“不一样,这次我们只是木偶,躯体都不受自己控制,更不用说施展道术法力之类。” “更关键是,咱们得和另外九十九处戏台比。” 落阳想了想,朝着屏风后祟妖问道:“我等躯体被你操控,动一下都做不到,如何演?” 中年笑道:“你们想一个剧本儿,然后告诉我,我来操控你们演就是了。” 台下。 小姑娘似等不及了,直接催促道:“我要看木偶戏,怎么还不开始啊,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屏风后,中年道:“台下就只有两人了,若是他们走了,我可不确定你们能全须全尾离开。” “所以,赶紧的吧!” 听到这话,李十五等人不由迫切起来,此妖能将他们化作悬丝木偶,怕是非同小可。 听烛道:“绮罗城木偶戏,一代又一代传下来,能拿到台面上演的,都是精雕细琢,反复推敲过的,也最受城中百姓喜爱!” “咱们六个,一时之间想出的剧本儿,能压得过其它九十九座戏台?” 季墨同样道:“是啊,我觉得这城中百姓,看木偶戏可挑了。” 落阳急道:“要不咱们六个乱打一通,说不定能吸引过来些人!” 也是这时,李十五缓缓开口。 “我说你们六个,怕疼吗?” 屏风后,中年声突然响起:“你们现在是悬丝木偶,没有痛觉。” 李十五:“好!” “剧本儿是吧,我这儿有一现成的,刚刚好。” 第154章 命格 屏风后,中年道:“说来听听?” “好!”,李十五快速说着。 只是听在另外几人耳中,却是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只因李十五说的,正是‘夜遇种仙官,剥皮方种仙’,这一场戏码。 “咚咚咚~” “锵锵锵~” 锣鼓声,如雨点般密集响起。 “师父,这世上有没有更易懂,且行得通的修仙法,让徒儿开开眼?” 戏台上,听烛化作的木偶,在一根根悬丝操控下,朝着李十五不断点头哈腰,语气多有谄媚。 “成仙?”,李十五蔑笑。 他学着曾经乾元子那般,口中道:“徒儿啊,传闻世间,有一种仙观……” 戏台上,一幕幕栩栩如生上演着。 戏台下,却是不少孩童,呼朋引伴而来,他们可是远远听见,这是一台‘成仙’的新戏码,自然兴致大发。 “徒儿,今夜地处荒野,只能用你的血,来喂棺老爷了!” 李十五笑得狰狞,一柴刀将百里霜斩杀,而戏台之上,适时出现一抹猩红血迹,显得极为真实。 “哇……哇……” 顿时,台下几个小娃被吓得嚎啕大哭,直接跑远了开来。 “李……李十五,真的要这么演?怕到时候人被你吓跑光了!”,季墨忍不住道。 李十五:“演!” 戏台下,无论是一些半大孩童,或是不多的几位大人,都提心吊胆看着。 又过了片刻。 终于是演到剥皮种仙这一场戏码,哪怕台上的只是木偶,可在屏风后中年操控下,一切是如此的栩栩如生,仿若真实再现。 “呕呕~” 不止孩童,甚至不少大人,都是忍不住的胃里翻涌,在一边狂呕起来。 “走走走,幺儿乖,别看这破戏,不然晚上得做噩梦!”,一妇人将自己孩儿眼睛蒙上,骂咧着离去。 “李十五,真不能这么演,人走光了!”,落阳急道。 “必须这么演,听我的,咱们演不来那些情情爱爱,只能另辟蹊径。” 李十五刚说完,就见戏台下又过来些百姓,个个满脸不信模样。 “这位师傅,听说你台上这戏,将小儿吓哭,甚至给大人都看吐了,真的?” “我们可不信,你重新演一次。” “是啊,重新演!” 戏台上,六只人形木偶一遍遍演着。 戏台下,不知多少百姓看得心中拔凉拔凉,或是被吓得转身离去,口中不断念叨着晦气之类。 只是,走了一批,又是另一批凑了过来,不信邪地要求重演,最后又是灰溜溜离开。 渐渐,已至子时。 这百座戏台,已是人迹寥寥。 那些操控傀儡木偶的师傅,也是大多收拾行当,准备离去。 边缘某处位置。 李十五等人,正坐在一块空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娘的!”,落阳忿忿不平。 继续道:“咱们是来看木偶戏的,却是在台上当了木偶,被别人看了一晚上。” “简直荒谬,荒诞,你们且说说,这事儿说出去谁会信?” 百里雷两父子起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各行了一礼,慌里慌张朝着不远处绮罗城而去。 “娘,别担心,我没事儿的!”,季墨站一边,语气颇为温和地,安慰着身旁一位妇人。 “儿啊,我怎么觉得先前那座戏台上,那些木偶和你们打扮很像呢?”,妇人疑声问道。 “娘,没有的事,别瞎想了。” 听烛目光瞥向一旁,突然问道:“李十五,你觉得如何?” “啧,演爽了!” “爽了?” “是啊!”,李十五点头。 大笑道:“今儿个夜里,我演了那么多遍老东西,才知道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在最后一刻被突然夺走。” “啧啧,那种感觉绝望,简直太绝望了!” 听烛收回目光,低沉道:“这事,是你身上真实发生过的吧,你所扮演的师父,就是你给过我八字那人,乾元子。” “所以,种仙观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身上种种不合理之处,都是因为它。” 李十五点头:“是啊。” 他望着漆黑夜空,又道:“哪怕到现在,都是觉得如梦一般,因为听上去太假了!” 渐渐,他神色凝重起来。 “这只祟妖,能将人化作木偶。” “不过,它倒是说话算数,只要满足了它的要求,最后就放了我等。” “只是如此一来,事情怕是麻烦了!” 第二日。 绮罗城中,热闹依旧。 三人围坐一处包子铺前,至于季墨,娘在哪儿,他在哪儿。 此刻,看着蒸笼中热气腾腾。 落阳忍不住皱眉:“我教长老,是让我来此碰运气的,这有什么运气好碰?” 李十五同样道:“白曦,他差不多也是这意思,只是昨夜那只祟妖,它一直躲在屏风后,咱们连它真容都没瞧见。” 听烛却是眼神惊疑不定,始终低头盯着手中八卦盘。 忽地抬头道:“李十五,你师父命真的很好。” “什么?”,李十五一愣,“你好端端说这个干嘛?” 听烛摇头:“因为昨夜演的那台戏,所以后半夜,我一直在思索你师父的事,甚至施展各种算法,不断推演他生辰八字。” “结果就是,他命格极好,难以想象的好。” 顿时,李十五面色难看。 “你的意思是,那老东西可能不是个普通人了?” 听烛摇头:“非也,他绝对是个普通人,因为卦相显示,他一辈子与仙无缘,只能凡人一生。” 他深吸口气,又道:“你师父命好不假,但他注定,在修行一道上一事无成。” “但按理来说,以你师父命格,哪怕他什么都不用干,都是富贵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怎么偏偏,他想到去寻仙的?” “而且还是,如此虚无缥缈的种仙观?” 第155章 古之真身 “李十五,你有自己生辰八字,或有你那些师兄弟生辰八字吗?” 听烛望着手中八卦盘,忽地又问了一句。 “八字,我?” 听到这话,李十五神色多有古怪。 若非听烛这么一问,他还真忘记,自己应该,或许,大概也是自娘胎中生出来的。 “没有,我那些师兄弟同样没有!” 李十五摊了摊手,少些因果纠缠,在如此世道之中,大抵算是一种幸事,他反正是如此觉得的。 听烛点了点头,将自己八卦盘收好。 神色凝重依旧,“如此一来,倒是有些不好办了,能种仙的道观……,我观那么多古籍,简直闻所未闻。” 落阳,包子蘸醋,大口吃着。 随口道:“要我觉得,你砍头都不死,或者可以想想,怎么才能给自己弄死。”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也许不能掌控自己出生,但是一定得掌控自己死亡,如心一横时,想死就死。” “若是连‘死’都做不到随自己掌控!”,落阳摇了摇头,“李十五,你麻烦怕是大了。” 忽地,他又是露出笑脸。 抬眸道:“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有我纵火教在,什么种仙观,简直不值一提,毕竟我教之主旨,是破大爻人族之……” 李十五白了一眼,“不会说就闭嘴。” “让我去死,你真是能啊!” 也是这时,耳畔传来一道中年男声,声线略微有些尖细,“老板,来上半斤包子,只要菜馅儿不要肉呢,红亮亮的辣子油再来上一碟!” 瞬间,一旁坐着的三人,双眸同时眯成道缝,眼中杀机涌起。 “这声音,耳熟!” “不错,昨夜戏台上时,屏风之后,他以悬丝将我等化作木偶,演了一晚上的木偶戏。” 只是下一刹。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出现,起身之间,一个转身,刀锋自上而下,划出一道莫测轨迹,就这么斩在白净中年身上。 “哧!”,一道血迹喷涌。 中年胸口被斩出一道豁口,直直倒在一旁,口中进气少,出气多。 如此一幕。 周遭百姓自然乱做一团,拼命逃窜,口中大喊着‘杀人’之类,好好一个早市,顿时被搅合地不成样子。 “李十五,如此冲动?” 听烛起身,眸中似有困惑,只是看着地上倒在血泊中男人,手中随即出现一把锋锐匕首。 不由分说,便是走了过去。 而后,一手按着中年脑袋,一手持着匕首,从对方耳朵鬓角处,斜着插了进去,然后胡乱一阵搅合。 场面,瞬间血腥至极。 “听烛,你又是在干嘛?”,落阳忍不住道。 听烛解释:“祟,无论祟兽或者祟妖,哪怕化形地再像,都是和人有着本质区别。” 落阳一怔:“所以,他真是昨夜那只祟妖?” 听烛摇头道:“不是,他是人!” 落阳:“……” “两位爷,我才是邪教,我才是,你们俩究竟闹哪样啊?” “李十五,你莫不是昨夜饰演乾元子,还没从戏中走出来?跟你那师父一样,突然暴起杀人?” “还有听烛,收了匕首吧,你别在他脑袋里搅合来搅合去了,脑浆子都给你搅了出来,彻底断气了!” 落阳扶额,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心善了些,与这两位爷相比,简直格格不入。 此刻,听烛缓缓起身。 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忽地开始旋转起来,几乎是刹那之间,演化成了一双八卦眼瞳。 眼白部分,化成八卦阳面,为白! 黑眼球部分,化成八卦阴面,为黑! 且随着八卦眼瞳旋转。 左瞳,周遭隐约浮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大字。 右瞳,周遭隐约浮现,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个大字。 如此莫测一幕,让着另外两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几息后。 落阳才是手指着:“听……听烛,你这招跟我学的?” “我是双瞳化作一双骰子,你就双瞳化作一对八卦盘?” 听烛转过身,一袭卦衣随着晨风而扬,一双八卦眼瞳,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 “落阳,你挺废的!” “古之真身,都是不会收敛,就这么一直顶着双骰子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纵火教的?” 落阳双眸微凝,语气同样变得不善起来:“你有种,就再说一次……” 只见,他那双骰子眼瞳,开始疯狂转动起来,一道道金色光芒,伴随着一种种玄妙莫名气息,自他脚底不断蔓延。 刚刚还同桌共饮,相谈甚欢两人,此刻,俨然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见此,李十五忙一步上前,挡在他们中间。 “两位,莫不是招笑?” “又不是凡人稚童,就因一言不合,就得互相打生打死?” 慢慢的,落阳身上气息收敛。 别过头去,似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李十五,望着听烛道:“未来的国师大人,能否请教一下,你口中所言的‘古之真身’,是什么意思?” 听烛想了想,而后回道:“古之真身,又称神话真身。” “代表这世间,最本质,最原始,也是最古老的一种形态。”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想起。 他在卦宗之时,见到的一个个卦宗修士,都是八卦脑袋,而怀素同样称其为‘真身’,还口口声声说是修出来的。 “古之真身,古之真身……” 李十五喃喃两声,继续问道:“怎么修的?能否多透露一点?” 听烛摇头:“这些,也是不久前,我师父才告诉我到。” “他当时还声称,自己,或许没你那癫子师父会教徒弟,至少在道心这一块,不如对方。” 李十五:“……” “听烛,这些话,你以后最好少讲。” “那老东西,不过一个癫子,土匪,强盗,杀人狂,岂能与堂堂卦宗大能相提并论?” 一旁,落阳听不下去了。 不耐烦道:“我说两位,若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讲,成不成?” “你们刚刚弄死个人,就这么摆在这里,不管了?” “要知道,绮罗城之中,同样有着一位星官坐镇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整个人猛地一愣。 第156章 城门下 青石板上。 是一具死不瞑目的中年尸体,在他身旁,还零星散落着一些个包子,就这么搅合在血水之中。 “怎么会?” 落阳喃喃一声,此刻他那一双骰子瞳孔,清晰看到,在那中年四肢,脖颈,头颅天灵位置…… 一根又一根红线,凭空显化而出,朝着城里某处位置延伸而去。 “二十七根悬丝!” “难道他……” 听烛直接道:“他,应该就是昨夜屏风后那人,也是他将我等化作木偶的。” “只是现在看来,他同样是悬丝木偶,真正的祟妖,是背后操控他那一位。” 听烛扫了一眼地上尸体,继续道:“他面色苍白,无多少血色,声线也有些尖细沙哑,想必,他应该早就死了。” “只是在一根根悬丝操纵之下,才是如常人一般,能呼吸,能跑会跳,让人看不出多少异样。” “不得不说,李十五你足够警觉,脑子挺好使的。” 听这话,李十五则是蹙眉道:“看来,你们一个八卦眼,一个骰子眼,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只见他伸出左手。 拇指,食指之上,两道暗纹仿佛活了一般,猛地上下张开,刹那之间,两颗眼珠子暴露在这片天地之间。 “哟,真是悬丝木偶呢!” 李十五摇头一笑,而后神色瞬间收敛,寒声道:“如果他本就是个死人,那我这一刀?” 果然,地上那具死尸,忽地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在一根根红色悬丝牵动之下,生龙活虎像个无事人一般。 只是腹部那一条刀伤,肠子都隐约洒露出来,面颊之上,更是脑浆混杂着鲜血,粘稠成糊状,弄的满脸都是。 如此一幕,要多荒诞有多荒诞,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三个小崽子,昨夜那台戏,你们还没唱够是吧,还敢主动挑事?”,中年舔了舔嘴唇,声线尖锐刺耳。 听烛道:“昨夜时候,应该是你在台上先唱那一出木偶戏,我等看入了迷,进而才着了道。” “以至乾坤颠倒,从台下人,化作了台上木偶。” “故我不信,你现在有本事再将我三人化作木偶!” 听烛冷笑一声:“况且这大白日的,还是在绮罗城中,你敢逞凶吗?” 一时之间,中年不再吭声。 只是忽然间,他身上那一根根红色悬丝,猛地收回,仅眨眼之间,就是消失不见。 中年面部神情僵硬,随之倒在满地血污之中,且身上开始散出一阵阵令人作呕腐臭。 “跑了?” 落阳眉头皱起,觉得颇为难办。 他思索几瞬,继续道:“居然就这么跑了,岂不是说明,它当真不是什么大妖,否则也不会直接离去,这明显怂了。” “只是现在,怎么找呢?” 一旁,听烛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手中,一张八卦盘出现,且开始不停转动起来,同时他两只八卦眸子,也随着不断转动。 “我方才以匕首在中年脑子中搅动时,已是不知不觉间,在其中一根悬丝上,做了记号。” “否则你以为,我有什么特殊嗜好,就爱干搅人脑浆之事?” 听烛雪白卦衣随风而扬,神色淡漠,端的是一副不染凡尘模样。 落阳呵笑一声:“好,好,就你们两个脑子好使,行了吧。” “李十五,你又在乱瞅啥?” 他看到李某人,正盯着身后一片空地,不停打量着。 “额,我在想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黄时雨,还有她笔下那位十五道君登场嘛,好似唱双簧般一唱一和的。” 李十五摊了摊手:“这一次倒好,安安静静的,难道,她并非时刻盯着我?” “黄时雨?黄时雨?你就出来吧,别藏了,我知道你在的,咱们敞开说话……,还有那位十五道君,出来交个朋友呗……” 见此,落阳眼角一颤。 甩手道:“魔怔了吧你,她若真的出现,你又该恼火了。” 与此同时,听烛手中八卦盘停止转动,一道温润白色光芒,忽地从中升起,而后朝着一个方向极速而去。 “跟上!”,他道。 其余两人见状,丝毫没作犹豫,同样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 绮罗城,城门口位置。 这里与方才那处包子摊相比,人声鼎沸,人流如潮,更是偶尔有些修士,混杂在凡人之中,进城或者出城。 偏偏这时。 三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 一人一双八卦瞳,一人一双骰子眼。 嘿,这最后一人,倒是看上去正常,偏偏他手指之上,两颗眼珠子就那么圆圆睁开,朝四周胡乱瞟着,简直吓死个人。 周遭百姓,见如此一幕,顿时低着头忙将路给三人让开,根本不敢挡了他们道,怕被一刀砍死。 只是,这一幕却看呆了城门下,一位四肢颇长,长得好似只猴儿的青年。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肤色微黑,一身藏蓝布衣打扮,约莫四十好几的中年妇人。 季墨挽着妇人胳膊,忍不住道:“听大少,落阳,李兄弟,你们这是干啥?” “我说,咱们能不能别太张扬,这不是棠城,也不是白曦星官的主场,胡乱来真会惹出事儿的。” 李十五摸了摸下巴,笑道:“这里不是和并州挨着的嘛,与棠城也挺近的,嘿!” 而听烛目光,却是在季墨身上停顿三瞬,忽地一转,锁定在那位面黑妇人之上。 “祟妖,暂且称你为木偶妖吧。” “昨夜,可是将我等好一番戏弄啊,那一场场剥皮戏码,演得我近乎作呕!” 落阳同样嗤笑道:“妖孽,看你这样子,莫非是想出城?” “可惜啊,晚了一步,被我们拦了个正着!” 李十五干咳了一嗓子,“咳咳,昨夜那戏,我倒是觉得不错的,有种翻身农奴把……” “木偶妖,别藏了,我等也并非要弄死你的,毕竟我性向来良善,只弑师,不杀生。” 听三人这番话,季墨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又不经意拦在妇人面前:“三……三位兄弟,咱是不是搞错了。” “我娘正儿八经的人,怎么可能是妖呢?” 第157章 你娘死了 “儿!”,妇人死死捏着季墨胳膊,眼神中满是惊恐和无措。 “儿,我不是妖,不是妖……”,她一声声说着,似在辩解,又似在哀求。 季墨伸手拍了拍,像是在安慰。 而后,盯着面前三人。 “三位哥……,三位爷。” “真弄错了,我好歹是国教之人,怎么可能胡乱认一只祟当娘呢!” 听烛见状,摇了摇头。 又深吸口气道:“不会错的。” “我以卦宗秘术,在一根悬丝上做下标记,此刻那一处标记,就在你身后的‘娘’身上。” “妖会骗人,真相却不会说谎,你先让开,我让你看个明白!” 季墨,却是满眼默然。 只见他忽地抬头,语气坚定道:“三位爷,我娘昨夜没害你们命吧,顶多算是戏耍了你们一顿,最后大家都全须全尾,相安无事。” “所以,放她这一回如何?” “毕竟,我是真心诚意认的娘,承诺养她到老,最后当孝子送终的。” “我不想违背誓言,所以,给个面子?” 听这话,落阳呸了一声。 “给个面子?” “你十相门猴相修士多如狗,你算老几,值得给你个面子?” “实话告诉你,我教长老让我过来碰运气,便是说明此妖身上,或是有机缘存在,值得大老远跑这一趟。” “至于你,现在速速滚一边去,我还称你一声季墨兄弟,否则嘛……” 此言一出,李十五,听烛同时侧目,落阳本性啥时候这么横了?季墨也不算啥生人啊,挺熟的! 只是下一瞬。 一张黑白分明八卦盘,被听烛忽地丢了出去,放大至一丈大小,就这么悬停在季墨头顶三尺位置处。 随之一股莫名之力,自八卦盘倾泻而出,将季墨笼罩着,让他仿若陷入泥潭之中,不仅不能动弹,连话都是说不出口。 “猴相修士,有缠命,连命二术!” “自然,不给你施术之机会!” 至于那妇人,同样在八卦盘笼罩之中,几乎等同于被封印。 李十五皱眉:“听烛,咱们好好说话就是,怎么冷不丁的,突然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刚说完。 “铮~” “咦呀~” 一声刀鸣,伴随着一声戏腔声起。 李十五花旦刀就这么直直刺了出去,捅穿妇人心脏,直接对穿而过。 “嘀嗒~” “嘀嗒~” 鲜血,顺着刀刃不断滴落在地,好似屋檐雨滴一般,流淌个不停,瞬间将脚下青石板浸染成一片鲜红。 李十五唇角勾出一抹笑容,声线冷酷道:“妖孽,你知不知道,老子昨夜虽演舒服了,可最不想回忆起的,也是剥皮种仙那场戏码。” “只是昨晚那种处境,又非这台戏不可。” “偏偏你,让老子重温了一遍又一遍,所以今日,咱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季墨见这一幕,神色晃动,满是焦急,偏偏他被禁锢的彻底,嘴里连呜声都是发不出来。 只是这时,异变又起。 黑面妇人身上,一根根红色悬丝,开始突然显化而出,连接着她的身躯各处位置,仿佛个悬丝木偶一般。 “这……” 李十五花旦刀猛地消散:“她也是被控制的傀儡木偶,并不是祟妖本体!” 与此同时,妇人身上一根根红色悬丝,再次回缩,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股尸体腐臭腥味,随之开始蔓延而出。 听烛八卦盘收回,妇人一头栽倒在地,胸膛渗出的鲜红血液,也变得漆黑腥臭无比,像是死去很久。 他开口道:“她不是祟妖。” “只是季墨你也看到了,你娘是个傀儡木偶,早就是死人一个。” 落阳也道:“季墨兄弟,刚语气有些冲,别见外啊。” 此刻,听烛凝视手中八卦盘。 “木偶又如何,只要一个个找过去,始终能寻到正主身上。” 说着,三人又是不见踪迹。 唯有季墨,盯着地上妇人死尸,神色莫名。 绮罗城中。 三人身影不断闪烁,除了步伐极快,倒也没太惊扰到百姓。 李十五,突然停了下来。 望着身前两人,神色疑惑渐生。 手中花旦刀随心念出现,就是朝着落阳后背劈去,这一刀不重,仅是快,尤为快。 刹那之间,就见落阳背上被鲜血浸染,出现一道三寸长,半寸深的伤痕。 “李十五,你背刺狗本源融合了?”,落阳回过头来,直接怒声质问。 “抱……抱歉,我觉得你小子有点不对劲儿,担心你被祟施了术,或者被什么玩意替换了。” 李十五说着,就是手中取出一根红绳,一根弯针,口中歉意道:“只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想多了,你先别急,伤口缝一下再与我计较。” 落阳一把将红绳和弯针接过,“呵,不敢麻烦你李大爷,我自己来!” 说完,就是以修士御物之法,御使一针一线,在背后缝合起来。 见此般情形,李十五真的困惑了,落阳应该是本人,只是看上去,为何有些不对劲呢? 只是他头顶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旋转着的八卦盘,随之他面部神色变得僵硬起来,躯体也无法继续动弹。 一旁,听烛呼出一口浊气。 “李十五,你似乎不太对劲!” “我说不上来,总感觉你与之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抱歉了!” 随之,一把寒光凛凛长剑出现手中,仅是向上一挑,李十五一根小指,被斩了下来。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属葱的!” 听烛喃喃一声,便是直直盯着李十五右手,小指切口位置。 而周遭百姓或者车马,见如此场景,哪还敢靠近,唯恐避之不及。 “李……李十五有问题?”,落阳刚将背后刀伤缝合,继续道:“他如此之狗,没错啊!” 随着时间流逝,约莫半炷香功夫。 李十五断掉的小指,重新长了出来,简直完好无损一般。 听烛不由松了口气,那张八卦盘,也随之被他收回手中。 此刻,李十五望着身前两人,没多说什么,只是突然回头,朝着一处空地位置喊道。 “黄时雨?黄时雨?” “黄时雨,你娘死了!” 第158章 百里府 “黄时雨,你娘真没了!” “十五道君在吗?哎呀,这好久没杀人了,手真痒啊,不行,我得去杀几个人玩玩儿!” 李十五望着手中花旦刀,凝视着上面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谱。 而后,目光瞟向周遭,那些不敢太过靠近的百姓们。 “十五道君,我可真杀人了,真杀了啊,你当真不来阻止我?” 李十五说着间,神色便是凶狠起来,眼中那种残忍恶意,仿佛要溢出来。 “我看看,先杀谁好呢?” 另一边,听烛,落阳对视一眼。 听烛忍不住道:“李十五,别试探了,黄时雨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 “你难道没发现,她每次出现时,都是你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或是自身出了某种意外的时候。” “她独占笔相八成,在十相门中,怕是地位仅次于国师,不可能时刻盯着你的。” 听烛想了想,接着道:“当然,若是你把这木偶妖找到并杀了,她也许会出来,又用手中生非笔,将事件过程乱写一通。” 李十五闻言,眸光渐渐收敛,手中花旦刀随之化作无形。 语气低沉道:“这黄时雨,一日不暴露自己目的,我便得一日提防着她。” “长此以往,非得成为我第四心魔不可。” 听烛双眉凑在一起,忍不住道:“对你而言,三个心魔又或是四个,有关系?” 李十五忽然面上笑容扬起,开口道:“是没关系,毕竟我之道心,天下第一。” “只是呢,让她黄时雨成为我心魔,总觉得心里不太爽落,她凭啥啊?” 李十五说着,又是口里念叨着:“大爻有女,名黄时雨,无爹亦无娘,无亲亦无故,没娘疼,没爹教,孤苦伶仃怕不怕,嘿嘿嘿……” 另两人见此,无奈叹了口气。 听烛道:“李十五,去寻那木偶妖吧,此妖非同寻常,定是有让人耐以寻味之处,先找到再说。” 李十五点了点头,却突然开口道:“听烛,乾元子那老东西,我曾给过你一截他火化后的碎骨,让你以此下咒。” “还有,你师父怀素道人,让我三年后再上卦山一趟,你知道所为何事?” 一时间,听烛神色疑惑。 “李十五,你只给过我乾元子八字,什么碎骨?” “还有,我师父让你三年后去卦山?我怎么不知道?” 李十五悻悻一笑,“咳咳,是嘛,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所以诈你一诈。” 一旁,落阳感受着后背那刀伤残留着的刺痛灼烧之感,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交替。 这两人,感觉似乎不太对劲啊! 听烛没再搭理,而是盯着手中八卦盘,口中道:“我在悬丝上落下的标记仍在,随我来!” 绮罗城,规模与棠城相当。 能容纳千万凡人,甚至其中还有星官府邸,或是些修士,修仙家族开辟的府邸,整个城池建面之大,常人难想。 对于凡人而言,一日时长,怕是不够从城南走到城北,所以城中骑马,架车,那是常有之事,这也是为何豢人宗的‘兽’如此受欢迎缘故。 半炷香后。 城中一处僻静之地。 一座府邸,坐落此处。 “百里!”,落阳捏了捏下巴,抬头望着那道悬挂着的牌匾。 接着道:“有意思,怪不得那叫做百里霜的小子,第一次见到我等,就是要称兄道弟。” “如果,他就是那只傀儡妖,且第一次遇见时,他就在暗中对我等施法!” “所以,我等昨夜才会乾坤颠倒,成了那戏台上木偶,至于他,则是故意混迹在我等之中,混淆我等视听!” 落阳嘴角带笑,“啧啧,我分析的如何?” “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才是聪明蛋的,我落阳亦是不差!” 听烛闻言,眼角颤了颤。 “此刻说这些,为时尚早。” “我手中八卦盘指向此地,并不是说明,百里霜就是那祟妖,有可能是他父亲百里雷,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所以,进去再说!” 李十五道:“直接闯?” 听烛沉思一瞬,手中多出一道卦宗金令,其厚重如山,又带着种种威严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他神色漠然道:“卦宗金令,爻帝所赐,有本事这百里家拦一个试试?” 听这话,落阳啧啧一叹。 “卦宗大少,就是横!” 又是看向李十五:“你可得入我教啊,等你当了国师,我纵火教也能明目张胆的横了!” 不多时,三人直接闯进百里府邸之中。 放眼望去,府邸建面不小,假山花卉,烟柳池塘应有尽有,且布置极为讲究。 不过此时此刻,这一切,都是给人一种破败萧条,日落西山般的迟暮之感。 听烛道:“家养人气,人气养家。” “这处府邸,已经没有多少人气,换句话说,就是人丁萧条,所以哪怕景致布置的再好,也是不复神韵!” 一时间,三人在百里府中,沿着一条长廊走着,且这一路上,未见多少下人小厮之类。 不久后。 一处应是修炼场所的庭院,百里霜站在院门口,很是错愕望着三人。 那一双骰子瞳孔,一对八卦眼,还有拇指上的两颗眼球,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百里霜,你家几口人?”,落阳直接询问。 “七……七口人,除了我父子两,还有一个年幼小妹,四位平时伺候起居的家奴。” “啧,这偌大的百里府,看来落败的不轻啊,居然才七口人。”,落阳不禁一笑。 一旁,听烛道:“一个家族起起落落,兴衰交替,本是世间之常态,你不必说这些风凉话。” 接着,又听他道:“你不是木偶妖,你父亲百里雷何在?” “我……我父亲!”,百里霜一愣,忙道:“三位道友,我父亲今日清晨心有所感,正在尝试突破金丹修为,现在正在闭关!” 听烛点头,忽地双目一凝:“你让开,你父亲可能是昨夜祟妖,我等需要当面验证一下。” “祟……妖?” 百里霜满是惊色,“不可能,他昨晚可是同样被化作木偶,上了那戏台的!” 第159章 又死一人 听烛道:“是与不是,咱们看了再说,你且放心,我三人也只是想弄个明白。” “毕竟好端端被化作木偶,在戏台上被戏弄了一晚上,找他讨个说法不为过吧!” 百里霜见此,沉思几瞬,而后点头道:“好,随我来!” 进入庭院之中,从侧边绕行几步,来到后院,就见一黑须中年,盘坐在一蒲团之上。 “这就是闭关?未免太简陋了吧,也不怕被人打扰。”,落阳双臂环胸,不由笑道。 百里霜露出尴尬之色,“没事的,我家人丁少,且对外无人事往来,一般来讲,不会有人上门打扰。” 而这时,百里雷缓缓睁眼。 见到三人那副尊容,一时之间,也是尤为惊骇。 “三……三位,你们何故来此?”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见听烛八卦盘丢出,落在他头顶之上,随着一道道银白光辉落下,让他好似陷入泥潭,彻底被禁锢住。 与此同时,听烛一步上前。 手中剑锋突现,就这么轻描淡写一斩,便见百里雷人头,被斩落在地。 一时之间,殷红血迹好似泉涌,喷洒整个庭院,地上好似一朵朵血红腊梅绽放,简直触目惊心。 “听烛,你?”,李十五眸色很沉,死死盯着面前那雪白卦衣的年轻男子。 落阳同样手指着,“听烛,刚刚才说只是求个明白,何故突然出手杀人?” 一旁,百里霜早已目光呆滞,浑身发颤。 “父……父亲?” 这时,听烛将八卦盘收回。 随口道:“不管他是木偶妖本体,还是被妖以悬丝操控的木偶,我将其斩杀,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任何祟,都是害人之物!” “还有,我刚刚发现,这百里雷,八字同样与我不合。” 听到此言,李十五手指眼球睁开,见百里雷尸身之上,又有一根根红色悬丝冒了出来。 俨然,他依旧是被操控的傀儡,不是真正的木偶妖。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 百里雷血迹没有变得乌黑腥臭,就像是刚死不久样子,哪怕他身上一根根悬丝再次回缩不见,依旧没有变化。 “不对!”,落阳屏气凝神。 继续道:“他并非是死了之后,才被化作悬丝傀儡的。” “而是以活人之躯,就被木偶妖以悬丝操控。” 听烛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他原本是死人,或是活人,与我何干?” “总之,他既然与我八字不合,哪怕是活人,我都得将他变成死人。” 听烛说完,转身离去。 口中道:“继续追,今日,非寻到那木偶妖不可。” 身后,李十五两人对望一眼,神色凝重。 他们都觉得,这听烛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父……父亲!”,百里霜匍匐在地,对着尸身恸哭,浑身满是悲伤之意。 见此,落阳忍不住斥道:“百里霜,你干什么吃的,性子竟然如此软弱,就这么看着听烛这厮扬长而去?” “我若是你,呵呵,就算敌不过他,也得亮剑再说!” 地上,百里霜回过头来,双眸满是泪痕:“我……我……,他是卦宗的。” “还有我百里一家,如今只有我一个男丁存活,我怕……” 落阳呸了一声,“你怕个屁!” 他转身瞅了一眼,见听烛早已离去。 继续骂道:“你就是一个怂蛋,难怪你年近三十,还被自己父亲如遛狗一般,处处约束。” “你本性如此软弱,注定你一辈子,如那潜滩之鱼,最终一事无成。” 见此,李十五干咳一声。 “我说,训几句就成了。” “以他修为,拿命去和听烛碰吗?” 忽地,李十五神色凛然,望着身前百里霜。 “你听着,自己虽不是对手,但是这仇可没完。” “打不过,就用其它办法,或找机会落井下石,或想办法借刀杀人,或学着以大势压人。” “毕竟卦宗这么些年,作恶不少,杀人不少,与其有怨者亦是不少。” “慢慢等,总会寻着机会的。” 李十五说罢,同样手负身后离去。 口中继续道:“当然,若你百里家有什么传承宝物,杀人利器,直接拿出来用就是。” “大不了成功杀了人,把罪过推给落阳,他本就是邪教徒,虱子多了债不愁。” 落阳:“……” 此刻,望着李十五远去背影。 他喃声道:“这家伙胡言乱语,难道,他是想听烛死?” “只是我怎么感觉,他比听烛问题更大呢?” 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亮起,急忙追了上去。 笑道:“李十五,你可算开窍了。” “知道这卦宗听烛,才是你成为国师之路上,最大的敌人,最大的对手。” “你且放心,纵火教以及我,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身后,百里霜望着头身分离,浑身满是血污的父亲,双拳紧握,手臂上一根根青筋向外暴起…… 从始至终,三人未看地上百里雷一眼。 似对他们而言,死一个筑基修士,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实在不值得一提。 绮罗城中。 繁华热闹依旧,人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哪怕三人今晨以来,四处闹事。 可对这么大个城池而言,依旧掀不起多少风浪。 此刻,望着身前两人。 落阳将人叫住:“我说两位爷,咱们这般到处惹事,真不会引得此地星官问罪?” “还有,我咋觉得,从始至终被那只木偶妖牵着鼻子走呢,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听烛脚步停下,往后瞟了一眼。 他那双八卦眼瞳,此刻是收敛状态。 “落阳,你当真不会把自己骰子眸子收好?好歹是个邪教徒,莫要太废物了。” 落阳神色,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听烛,我好像并未惹你吧!” “怎么口里像狗吃了屎一样,这般臭呢!” “还是说,你跟李十五一样,同样得了背刺狗本源,真成了狗?” 见两人这般。 李十五这次,却不拦着。 而是笑道:“你们两人若想分个死活,自便就是,可别把我牵扯上。” 说着,凝视自己神魂灵海之中,那一道血色狗影,只见差不多融合有十之有四了! 背刺之术! 与他李某人,又近了一步。 第160章 小巷之中 此刻。 听烛,落阳两人,又是一副剑拔弩张之势,且都盯着对方,神色不善。 周遭,原本是车水马龙的闹市,也因两人却被堵地水泄不通,多少百姓围观,对两人不停指指点点。 其中,李十五眸色幽深。 他总觉得,两人自从被化作木偶,又被放了后,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好像是,被什么玩意儿替换了一般。 忽地,李十五眼神晃动了下。 他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一,可能藏在暗中的黄时雨,终于出招了,以手中生非笔在影响他们。 二,就是祟僧曾说过的,那种会‘占命之术’的修士出现了,两人被占了命。 三,就是他们周遭,不知何时潜藏了别的十相门修士,在趁机施法使坏。 只是这时,听烛松了口气,态度软了下来。 口中道:“我每次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后,都会心思莫名烦躁,身上有一股戾气萦绕。” “估摸着,这也是师父称我道心不坚的缘故吧!” “至于落阳,刚刚是我出言不逊,对……” 落阳伸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别啊!” “我一个邪教子,可当不上你堂堂卦宗大少亲自道歉。” 听烛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手中八卦盘,“继续吧,先寻到那木偶妖,一切疑问便是迎刃而解。” 至于李十五,又是抬头望着虚空。 呼喊道:“黄时雨?十五道君?” 时间,缓缓流逝着。 恍惚之间,从清晨到了日中。 红日高悬,绮罗城中一股暖气升腾,让人忍不住的困意渐生。 李十五抬头遥望红日,忍不住道:“棠城之中,此刻正是大雪封城,偏偏这里恍忽如春,莫非大爻三十六州,同天不同时?” “每一州,都是有自己不同的天时。” 一旁,落阳打着哈欠。 “你一个筑基之修,管这么多干甚?” “有可能是此地星官不喜下雪,就改动天时,让绮罗城境内,一直是四季如春这么个状态。” 李十五点头,“有理。” “我若是星官,就让天上一直下冰雹,只要打在人头上,就鼓起一个大包,桀桀……” 落阳,听烛:“……” 听烛道:“我手中八卦盘所指方位,一直在变化,便是说明此妖一直在变换位置。” “当然,有可能寻过去依旧是悬丝傀儡,而不是木偶妖本体。” 又是半炷香后。 三人来到一处僻静小巷。 这片区域,住的多是绮罗城中穷苦百姓,如一些力夫,走街卖货郎,一些挑粪郎,或是些下九流之类…… 此刻,看着巷弄口一架粪车,上面几个粪桶。 李十五忍不住道:“听烛,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堂城推粪车时,粪车翻了过去……” 听烛直接打断:“李十五,你究竟想试探什么?” “我好似从未打翻过粪桶吧,因为我大多时候,都是让跟在我身后的那些女子推粪车的。” 李十五咧嘴一笑:“开个玩笑。” 眼前,这条小巷笔直,约莫有个五十丈进深。 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一位白发老翁,手牵着个十岁左右小姑娘,在巷子中背对着他们,步履蹒跚走着。 在那老者手中,是一只精致悬丝木偶,被他用红布遮着,保护地极好。 “是他们?”,李十五喃喃一声。 落阳跟着道:“这老头儿,不就是昨儿个,给你讲牵丝傀儡戏来历的那位嘛,最后还给你唱了一段。” 听烛望着两人背影,低声道:“我所做的标记,就在那老者身上。” “他要么是木偶妖,要么就是被操控的傀儡。” “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吧!” 说着,三人同时上前一步,一步跨越二十丈,拦在了一老一少面前。 “公子,是你?” 老翁认出了李十五,尽管佝偻着背,依旧作揖打着招呼。 李十五深吸口气:“听烛,他与你不会也八字不合吧!” 听烛摇头:“不曾!” “噗!” 一声过后,听烛落阳同时愣住。 只见李十五以手为刀,就这么直直插进老翁胸膛之中,手掌都是被鲜血染红。 “公……公子!”,老翁嘴角溢血,躯体摇摇欲坠,已然是弥留之际。 “李十五,你疯了?”,落阳忍不住质问。 “李十五,他没有与你八字不合吧!”,听烛不知不觉间,后退十数步,与之拉开距离,且眼神中满是警惕之意。 “爷……爷爷!” 小姑娘顿时嚎啕大哭,竟是转头对着李十五手臂,疯狂撕咬起来,一双满是茧子的小手,不断用力捶打在李十五身上。 只是忽然间,惊变又起。 落阳手掌如钳,就这么掐住小姑娘脖子,将之提到空中,随着掌间轻轻一发力,“咔嚓”一声,颈骨被直接捏断。 “呜……呜……” 小姑娘呜咽声随着呼吸渐渐停住,不断挣扎的双腿,也慢慢没了动静。 落阳松手,一道软绵绵尸体,就这么自他手掌落下,倒在地上,与那老翁尸体重叠在一起。 一切,是那么随意,就仿佛处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 “落阳,你杀她干嘛?”,李十五怒声问道。 “不干嘛,就是她太吵,觉得太聒噪罢了,我邪教杀人,需要理由吗?” 落阳回了一句,而后神色不善盯着李十五:“倒是你,无缘无故砍我一刀,又一刀将季墨那娘捅死,现在又将这老翁掏心!” “还有,一路上仿佛发颠一般,到处喊着‘黄时雨’之名。” 此刻,落阳一对骰子瞳孔不停转动,斩钉截铁道:“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李十五。” 而李十五,却是将目光放在听烛身上:“听烛,自今晨以来,一直都是你带路,你说谁是祟妖谁就是。” “可结果,始终未发现木偶妖踪迹,且你一路表现,与平常差距颇大。” “所以,你不是真的听烛吧!” 只是听烛,却是望着落阳。 “落阳,我记得你之前对季墨恶语相向,此刻又是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小姑娘杀死。” “所以,你应该不是真的落阳吧!” 第161章 各展神通,以身自证 小巷之中。 老翁,小姑娘尸体,就这么跌倒在猩红血泊里,双目圆睁,似死不瞑目。 此刻。 三人呈一条直线站着。 落阳居中,听烛,李十五分站两边,两两间隔约莫十丈。 个个神色不是善茬,就这么警惕盯着对方。 李十五拇指上眼珠子睁开,朝向地上老者尸体,果然,对方身上依旧有一根根红色悬丝冒了出来。 “看来,他依旧不是那所谓的木偶妖呢!” 李十五轻呵一声,目光瞟向听烛,接着道:“听烛,你是真找不到木偶妖本体,还是故意带错路,一直逗我俩儿玩呢?” 忽地,他目光狠狠凝住。 “还是说,你才是那只木偶妖?” “或者说,你也被此妖以悬丝操控了?” 听烛闻声,望着李十五那只染了血的手掌。 同样道:“我怎么觉得,你才不是真的呢?” “尽管我之前削掉你一根小指,且你同样能够断指重生,但是,若你是那只木偶妖,能做到这一点也并非什么难事吧?” 听着两人话语,落阳站在中间,直接道:“你二人莫要争辩,我怀疑,你们都是假的。” 听烛,李十五异口同声:“呵,你最假!” 一时之间,场面僵持下来。 三人陷入死循环之中,都觉得对方是假冒的,被什么东西替换掉。 李十五捏了捏下巴,拇指上眼珠子不着痕迹张开,见落阳身后,那一道道狰狞扭曲身影仍在。 而后看再次望向听烛:“听烛,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 “证明?” 听烛呵呵一笑,一张红漆供桌突然出现身前,上面朱砂,黄纸等物一应俱全。 接着,又是手中出现一滴殷红血液,口中念叨:“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几乎是瞬间,天穹一道雷云汇聚,一道银白色雷霆接连天地而下,落在李十五头顶。 便见李十五满头发丝炸起,浑身焦黑,目光呆滞,口中冒出黑烟。 而听烛,也是及时停止施咒。 神色漠然道:“如此,能证明我之身份了?” 见这一幕,落阳忍不住开口:“听烛,你这下咒也太快了吧,你们两个不会都是假的,合起伙来演我吧!” 听烛面色不变,随口一句:“我下咒,是挺快。” “无它,唯手熟尔。” 几息过后,李十五手中掐诀,唤出一团清水,清理身上污秽。 口中喃声道:“落阳背后有鬼影,听烛会下咒害我。” “按理来讲,他们身份应该问题不大,可为何,给人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对着两人直接开口:“你们听我讲,十相门马相,害群马。” “其不擅斗法,最擅害人。” “一能附体,二能无意间引起人心中恶念,让同室操戈,互相残杀。” 李十五深吸口气,神色凝重道:“你们说有没有种可能,有一位害群马,附身在我们中的一人身上?” “其引动我等心中恶念,才是让我等的一些行为举止,看着与平常有些差别,偏偏我们自己还意识不到。” 一听这话,听烛落阳皆露出思索之色。 而后,听烛点头道:“被害群马附体,确实有这种可能。” 只见,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根筷子粗细,手臂长短的银针,看上去尤为锋锐。 银针之上,更是铭刻密密麻麻铭文,透着一股形容不来的玄妙气息。 接着,惊悚一幕出现了。 听烛将这根银针,从自己太阳穴直直插了进去,又从另一边穿透而过。 一时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根筷子之上,串了一个大西瓜似的。 “听烛,你这是?”,李十五皱着眉头。 听烛神色依旧不改,语气平静道:“十相门肆虐大爻久矣,长期以往,自然得想办法应对他们。” “如我以银针,穿透头颅两大灵位,便是我卦宗琢磨出的,应对马相修士附体之术的法门。” “好比现在,若我真被马相修士附体,那么就能透过银针感知到,我躯体之中还藏有另外一人的神魂。” 听烛话语声一顿,双目微微凝着,似在仔细感知什么。 而后就听他道:“我并未被马相附体,你们呢?” 李十五若有所思道:“银针穿透头颅,对你肉身无损伤?” 听烛解释:“自然是有,不过此乃我卦宗不传之密,你别管就是。” 这时,落阳也在身上摸索起来。 就见五柄漆黑小剑,出现手中。 每一柄小剑之上,都是煞气弥漫,更隐约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很是骇人。 他道:“你卦宗有应对马相修士之法,我纵火教自然也有。” 说罢,就见他将其中两柄剑,分别插进自己小腿之中,再将另两柄剑,从两边肩膀位置斜插了进去,只留个剑柄在外。 这最后一柄漆黑小剑,并未插入体内。 而是被当作发簪,插入头顶发髻之中。 落阳道:“此乃五柄煞剑,我将它们分布自身五个方位,便能组合成阵,若是我躯体中藏有害群马。” “啧啧,那他有福了。” “不过好像,我同样未被附体。” 李十五见此,清了清嗓,询声问道:“四肢各插入一柄煞剑,你不痛?” 一听这话,落阳立马皱巴着脸。 “痛,怎么可能不痛!” “不过,这煞剑是由我教长老炼制,每次有弟子外出,返回教中之时,都会以五剑验明真身。” “不然真被害群马混了进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十五收回目光,如此看来,大爻四大教派,平日里也是互相找寻制衡之法。 偏偏这时,落阳,听烛同时盯了过来,眼神如鹰隼一般,审视之意甚是浓烈。 “李十五,我二人好像正常。” “那么,你呢?” 李十五呵呵一笑,单臂横展,花旦刀便是凭空出现手中。 口中随意道:“要我证明,简单啊!” “噗嗤!” 一声过后,花旦刀好似无阻碍一般,自他胸口穿透而过,带起点点殷红血迹。 两人:“……” 第162章 滑稽一幕 “李十五,你……”,落阳眼角抽着。 听烛倒是反应不大:“他属葱的,是葱人,你忘了?” “只是,李十五你这样做有何用?” 此刻,李某人心脏上虽插着一把刀,却是下巴微扬,颇有些嘚瑟。 “纵火教,卦宗之法,在我种仙观法门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啊!” “告诉你们,若是马相修士附我体,那么这一刀下去,他已经是被我宰了。” “此法,可是李某亲身实践得来的。” 李十五呼出口浊气,眸中绽放光芒:“因此,若大爻有五大教派,我种仙观,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一下,三人再次困惑起来。 既然他们皆未被马相附体,为何这一路以来,总觉得对方不对劲呢! 李十五道:“你们两个,不把脑袋上的银针,四肢的煞剑取下来?” 听烛摇头:“暂时不了,若真有马相修士,他想附我身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说着,就转身朝着巷外而去。 落阳见状,跟在身后,或是嫌弃挡路了,一脚将老翁和小姑娘尸体踢开。 至于李十五,面朝周遭虚空。 再次试着喊道:“黄时雨?十五道君?” 见没有反应,几步从两具尸体旁经过,看都未看一眼。 绮罗城。 本是繁闹大街上,此刻无论男女老少,就连趴在窝边看家护院的土狗,都是神情石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只见街道正中心。 三名年轻男子,并排而过。 一人一袭雪白卦衣,面无表情,端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偏偏脑袋被一根诺大银针对穿。 一人湛蓝道袍,却是四肢之上,分别插了柄剑进去,还有那一双别样瞳孔,整个人充斥着种俊美且邪异之感。 至于这最后一人。 那做派,更是夸张。 只见他胸膛之上,被一柄长刀直接洞穿心脏,刀柄在前,刀尖在后,简直吓死个人。 大爻百姓,是知道修仙一事的。 毕竟每隔二十年,诸多适龄少年会入星官府,进恶气池,博得一份修行机缘。 可是此刻,这三人…… “娘,他们是傻子诶,傻子才会玩刀子戳到自己……”,一鼻涕娃拉着自己娘道。 “驴蛋儿,快别说了,他们怕是入了星官府学了本事的道爷。”,妇人忙把娃扯到自己身后,满脸后怕。 “三位道爷,你们莫不是受伤了?”,一位老者壮起胆子问道。 “是伤了,只怕是伤了脑子,嘿……”,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伙,压低嗓音窃声偷笑着。 至于正主儿三人。 落阳忍不住道:“哥几个,我们当真要这般招摇过市,被满城百姓当猴儿一样看着?” 听烛目不斜视道:“呵,要不你将身上煞剑取下来啊。” “取就取!”,落阳忿忿一声,却是并没有动作,依旧让煞剑插着, 倒是李十五,目光胡乱瞅着。 总觉得,黄时雨在暗中某处窥探他。 忽地,他停下脚步,望着头顶种仙观,横梁上的那张漆黑鸦嘴。 “鸦爷,这好久不出声了,要不你说句话,咱们唠唠嗑?” 也是这时,惊变起。 “嘻嘻嘻!” 一连串儿诡异笑声,从街道左边人群之中突兀响起,似在笑话他们。 李十五神色瞬间凛然,偏过头去,目光锁定在一位二八少女之上。 对方一身青裙,正站在一家店门口屋檐下,身形消瘦,好似弱柳扶风。 “妖孽,找到你了。” 李十五身影瞬息而止,就这么掐住少女脖颈,将她拖到大街正中央,摁倒在青石板上。 “公……公子……”,少女顿时面色涨的通红,快喘不过气来,一双金莲小脚在地上胡乱蹬着。 “李十五,你又发什么疯?”,听烛靠近,皱着眉头。 落阳啧道:“李十五,还得是你啊,这么娇滴滴的小妞,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犹豫,佩服,佩服!” 听两人这话,李十五不由疑惑起来:“你们没听到?” 听烛反问:“听到什么?” “一串儿诡异笑声啊,就好似木偶一般,在看我等笑话似的。” 李十五凝望着少女,又道:“那笑声,就是自她身上传来的!” 听烛却道:“你先松手。” “这姑娘是人非祟,要知道祟和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生命形态,有着本质区别。” “况且,我并未听到你所言的笑声。” 落阳摊了摊手:“我也没有。” 一时间,李十五不再多说什么。 心中困惑,也被他暂且压制了下来。 “谢……谢公子。” 随着他松手,青裙少女强撑着起身,而后颤巍跑回人群之中,趴在一老婆子肩膀上抽噎痛哭起来。 “听烛,咱们还去寻那木偶妖?” “不了,我在它悬丝上做下的标记,不见了。” 不多时,三人走进一家装潢颇为富贵讲究,处处雕龙画凤酒楼之中。 “客……客官!” 样貌富态的中年掌柜,见三位爷这副模样上门,顿时被吓的不知所措,双腿胡乱打颤。 “赶紧找个靠窗雅间,咱们歇上一会儿!”,落阳不耐烦催促道。 “好……好!” 片刻之后。 李十五手握茶杯,隔着飘窗向城中张望:“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黄时雨躲在暗中,以手中生非笔,在对我们施法?” 这时,一位店小二,用木盘盛放着几碟下酒小菜,哆哆嗦嗦走了进来。 只是还未走近,忽地被听烛一巴掌薅到跟前,脑袋按在木桌上,几碟子小菜也随之打翻在地。 “那诡异笑声,我也听到了!” “似乎,是从他身上响起的。” 然而,李十五摇头道:“这一次,我没有听见。” 听烛愣了几瞬,随后松开手,店小二当即屁滚尿流般地冲出雅间,头也不敢回。 “看来,我们周遭,确实有一只祟妖潜伏着,它就躲在暗中看我们笑话。” “至于那黄时雨!” 听烛摇头,接着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你李十五一人,不会波及我等。” 一旁,落阳道:“哥几个,咱们身上插着这玩意儿,当真不取下来?” 第163章 城外 此刻,李十五望着插进胸口的花旦刀,凝视着上面那张染了血,愈发栩栩如生花旦脸谱。 一开始的瞬间,痛感确实如撕心裂肺般强烈。 至于现在,已经没多少感觉了。 于是道:“你们取我就取,毕竟身为男儿,岂能这点痛都受不了?” 听烛:“你们取我就取!” 落阳:“你们不取,我也不取,就硬捱呗,谁怕谁!” 于是,三人谁都没取,依旧这副另类,且让人惊悚模样。 李十五忽然道:“我觉得,去昨夜戏台查探一番,说不定会发现点什么!” 于是三人饮了几杯茶水,就是匆匆起身。 “黄时雨,你娘没了!” 李十五朝着虚空胡乱喊了一嗓子,而后咧嘴一笑,这才跟了上去。 再之后,三人依旧招摇过市。 生怕百姓看不见他们似的,非要走在大街中央,引起不少人指指点点,真就像看猴儿一般。 “两位爷,咱们低调点成不?”,落阳皱着个脸,压低嗓音道。 李十五道:“暗中不是藏了只妖嘛,我等这般,说不定能将它引出来。” 听烛:“什么破理由?哪里有这么蠢的妖?” 只是,三人依旧走在街道中央。 脑袋插针,四肢插剑,心脏插刀。 昂首抬头,大步向前。 而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 三人并未在脚下加持术法,加上绮罗城规模极大,直到日落黄昏时候,他们才堪堪走出城门。 至于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瞅见他们,那叫一个天雷滚滚,给人惊掉了一地眼球。 此刻,远山夕阳如血,大地晚风轻拂,吹得人心襟忍不住泛起层层涟漪。 落阳随口道:“季墨兄弟呢?” 李十五呵了一声:“弄死他一个娘,自然继续认娘去了呗,否则还能干嘛?” 出城后,三人又向前走了一里路。 只见昨夜那百座戏台,依旧井然有序排列在一片空地之上。 不少傀儡艺人,以悬丝操控着自己木偶,紧锣密鼓筹备着今夜要演的木偶戏。 三人以这副模样出现。 自然而然,引得他们惊叫声连连,宛若活见鬼一般。 “嘿,我们真有那么吓人?”,落阳不由嘿嗤一笑。 李十五白了一眼:“废话。若你是个凡人,见人心脏插了柄刀,从自己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你怵不怵?” 说着,他在诸多戏台中,精准找到了昨夜那一座。 三人快步靠近,台上台下好一番探查后,啥玩意儿都没发现,无任何诡异之处。 时间,缓缓流逝。 暮色,渐渐上涌。 不少绮罗城中百姓,晚饭过后,拖家带口走出城来,准备看上几场木偶戏消消食。 此刻,三人站着远远的,观望着这一幕。 李十五喃声道:“傀儡出,万事吉。” “他们演这一场场悬丝傀儡戏,所为的,不外乎驱邪避鬼,今后万事顺遂,有个盼头。” “哎,若没有祟妖,这大爻人族,说不定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景象。” 听烛跟着点头,“不错,若是没有祟,一切相安无事就好了。” “毕竟一直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来杀人,也挺烦的。” 只是两人说罢,各自身影向后退去。 直到距离相隔约莫二十丈,才堪堪停下脚步。 此刻,两人隔空相望,且眼中都是杀气腾腾,欲置对方于死地。 “你到底是谁?”,听烛话语声寒,径直质问。 他接着道:“白日之时,我以咒法向你下咒。” “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没有真的施展咒法,可偏偏,你还是挨了一道雷击。” “所谓欲盖弥彰,不过掩耳盗铃,这便是说明,你根本不是真的李十五!” 至于李十五,仅是将花旦刀置于手中,单臂持刀横展。 面色漠然,语气不夹丝毫温度:“我认为自己是真的,可你偏偏说我是假,啧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另一边。 落阳一对骰子瞳孔疯狂转动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两个妖孽,还演我是吧,我明白了,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 “一个脑袋插针,一个胸口插刀,害得我也跟着用煞剑自残。” “还说什么听到诡异笑声。”,落阳呸了一声,“你们皆能听见,就我听不见?” “还是说,那笑声本就是在笑话我!” 听到这话,李十五转身,冷冷看了一眼。 “从现在开始,我只信我自己!” 而后,双目一凝,一字一顿:“悬梁人!” 刹那之间,就见落阳后背有一根红线,从他皮肉之上挣脱而出,一圈圈缠绕在他脖颈之上,将人提向半空。 只是,落阳身上,竟是有着一层金光浮现,与因果红绳呈分庭抗礼之势。 “紧!” 李十五吐出一字,想把因果红绳锁死,却被那金光阻住,一时间僵持不下。 “妖孽,你完了!”,落阳双眸猩红,怒声吼道:“等我挣脱这破绳,就是你魂归九幽之时。” 李十五没搭理,只是盯着远处那一袭卦衣身影,思索如何应对。 也是这时。 一位手长臂长,好似只猴儿的青年,身影突然出现场中,且他同样满身杀气,却是盯着李十五。 狞声道:“李兄弟,你可知,杀了我认的娘,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止是他,一位一身白色丧袍,额上绑着白色丧条的年轻人,也是忽地出现。 在他手中,有着一副不起眼黑铁钩锁,好似牢房之中,用来穿人琵琶骨用的。 “卦……卦宗又如何,今日,我要替父报仇!”,他咬牙道。 只是,他们无人能看见。 自己身上,一根根红色悬丝,密密麻麻,连接在他们躯体各个位置。 大地,在不断缩小。 偌大的绮罗城,同样在不断缩小。 终于,化作一处布置精巧,其中一景一物都是栩栩如生的绝妙戏台。 戏台不大,高约一丈,长宽各三丈。 此刻,在戏台周遭。 一只又一只破旧的木偶,它们衣衫褴褛,眼神或空洞,或狰狞,或木讷,或残忍。 却是无一例外的,死死盯着戏台之上,一下又一下拍着手,口中发出“嘻嘻嘻”的诡异笑声。 原来。 人才是台上木偶。 木偶,为台下看客。 第164章 二二 星光黯淡,黑夜笼罩大地。 一只只木偶,就这么围着戏台周遭,躯体上散发着种破败,腐朽味道,檀木关节处,更时不时传来一种老旧,好似车轱辘转动的“咯吱”声响, “嘻嘻!” “嘻嘻!” 它们口中发出一阵阵诡异笑声,一下又一下拍着掌,似对戏台上的那一场场戏码极为满意。 “演得好,演得真好,脑袋穿针,四肢插剑,心脏插刀,被人像看猴儿似的,在街上招摇过市,有趣,太有趣了!” “有趣,太有趣了,让他们互相怀疑,自相残杀,咯咯咯……” 木偶们口中发出含糊不清话语声,混杂着诡异笑声,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而那戏台上方。 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一般,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悬丝,在那双大手操纵之下,与戏台上,那座城池之中的一道道身影相连。 此时此刻。 望着天边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散。 李十五收回目光,凝望着身前之人。 “季墨,你想与我动手?”,他声线微寒,“别忘了,认娘这个法子,还是我替你想的。” “另外嘛,你那娘本就是一个死人,一个被操控的悬丝木偶罢了。” “我捅她一刀,不外乎帮你认清真相,你还怪起我来了?” 听到这话,季墨眼中怒气愈发上涌。 “认娘,你当真有脸说啊!” “若不是你,季某怕是早已妻妾成群!” 李十五眉头微凝:“你现在,同样可以去娶媳妇,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季墨怒吼:“说得轻巧,你当我猴相反噬是什么?又岂能如此随意?” “反噬?”,李十五呵声一笑,“当初我只是随口一提‘让你认娘’,最终做出选择的,还不是你本人?” “现在倒好,怨恨起我来了!” “果然,不愧是十相门中出来的崽子,就没一个是好玩意儿的。” 另一边。 听烛卦衣似雪,盯着那一身惨白丧袍的身影,口中道:“你,是想与我寻仇?” “是……是,生为人子,自当为父报仇!” 百里霜眼神有些躲闪,只是看着手上那一道黑铁钩锁,心里慢慢又多了些底气。 听烛点头道:“看来,你的胆量,源自你手上那件祟宝呢。” “只是,你一个畏畏缩缩,被自己父亲当狗一样约束的玩意儿,也配与我起杀心?” 听烛眼中杀意涌现,一步靠近,与百里霜仅差一个身位站着。 “我明白了!” 听烛露出恍然之色,接着道:“自昨夜起,我便是落入某种陷阱之中,你们所有人,我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既然如此,杀!” 听烛‘杀’字落下,一双眼瞳,再次化作一对黑白分明的阴阳八卦眼,其不断旋转着,透出种摄人光芒。 “还我父命来!” 百里霜大吼一声,手中那道钩锁,顿时好似条毒蛇一般,透着一股勾魂夺魄气息,朝着听烛蜿蜒而去。 只是,一击落空。 听烛仅是往身旁站了一步,便是轻描淡写间,躲过这一击,甚至发丝儿都未动一下。 见此,百里霜眸中仇恨更甚。 竭力催动身上法力,御使手中钩锁,以各种刁钻角度,朝着听烛撕咬而去。 只是,令人震惊的是。无论百里霜如何尝试,又或是竭力想办法封锁对方躲避路线,可偏偏,听烛好似能提前预料到一般。 总是能在钩锁靠近他时,一步就躲了过去,甚至从始至终背负双手,面色不变。 仅靠着脚步略微挪动,就是潇洒避开。 忽地,听烛那对八卦瞳停止转动。 开口道:“你区区筑基修为,且自身无任何奇异之处,想和我动手,简直太过自不量力。” “倒是你手中祟宝,能够勾人魂魄,怕是常人碰之就死,也难怪你敢找我寻仇了。” “不过!” 听烛话语一凝,抬眸之间,满脸杀气纵横,“你把我卦宗当作什么了,仅凭一件祟宝就想杀我?” 刹那之间,一道银色光芒,从他一双八卦眸子中迸发而出,好似一把利刃,就这么轻飘飘地,从百里霜脖颈上划了过去。 “滴答~” “滴答~” 百里霜身躯僵在原地,面上神情仿佛定格一般,在他脖颈之上,一条红色刀痕,慢慢开始显化,且颜色越来越深。 一滴滴鲜血,就这么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响。 再接着。 百里霜整颗头颅,好似彻底失去支撑一般,直直滚落而下,与满地血污尘土混杂在一起。 听烛见这一幕,却是神色疑惑。 “不对,难道他是真人不成?” “这尸体瞅着,并不像是假的啊……” 只是他话未讲完,就见百里霜无头的尸体,连着那颗头颅,好似冰雪消融一般,陡然间化作无形。 甚至连地上那一团团猩红血迹,也是不复存在,好似从始至终,这个人根本没出现过。 见此,听烛不由长舒口气。 喃声道:“果然,一开始我就着了道,除了我自身之外,他们皆为假,皆是幻!” 与此同时。 季墨一双眸子通红,死死盯着李十五,在他身上,一道道莫名气息开始流转,透着种形容不来的古怪韵味。 “我有一术,缠命!” 刹那之间,他躯体好似一团烟雾,就这么轰然散开。 等再次出现,已经紧贴在李十五背后,互相呈一个‘比’字,好似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李十五神色不变。 开口道:“这缠命之术,记得你我第一次遇见时,就已经施展过。” “当时的我,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你当时还和我讲过,此术一经施展,常人便是难以摆脱纠缠。” 李十五嘴唇勾起,笑容轻蔑。 “季墨,我本以为,你会施展那道‘连命之术’呢,没想到只是区区缠命!”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 此时,季墨贴在他背上,两者挨得极近。 他怒声道:“李兄弟,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我娘的尸骨旁,给她磕头认罪!” “否则,我马上施展连命之术!” “所以你最好动作快点,不然别后悔。” 李十五呵呵一声,“后悔?” “常人拿你缠命之术没办法,偏偏我!” 瞬间,他眸中精光涌现:“偏偏我,是个例外!” 第165章 我有一计 夜色上涌。 天地并无多少光亮。 倒是远处,那些戏台上热火朝天开唱着,一位位傀儡艺人手持悬丝木偶,引得台下百姓叫好声连连。 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李十五等人这边动静。 “想破我缠命之术?”,季墨愣了一瞬,而后吼道:“不可能,除非你拿命来换!” 李十五,莫名笑出了声。 “是啊,是拿命来换!” “至于向你娘尸骨磕头认罪,呵呵,她算个什么东西,有好大个脸,也配我如此做?” 瞬间,花旦刀出现空中。 在李十五心念控制之下,好似飞鸟划破平静湖面,就这么势如破竹一般,相继从两人脖子上斩过。 下一瞬。 两颗大好头颅,同时掉落在地。 两具无头尸身,相继倒了下去。 只是紧接着。 季墨的头颅和着尸身,如方才百里霜那般,顷刻化作无形,不复存在。 “呵呵,果然是妖孽啊!” 一道腹语声,突兀响彻在这边天地。 一具无头尸体,就这么自地上爬了起来,一如数月之前,面对祟僧时的那般场景。 李十五抖动了下身躯,伸手在脖颈切口处探了探,见没有血液继续冒出来,才放心弯下身子,将自己脑袋从地上捡了起来。 动作很是仔细的,将上面沾染的泥土轻轻撇干净。 而后,将脑袋放入棺老爷中,再将棺老爷收入怀中。 也是这时。 落阳不知施展什么法门,终于挣脱因果红绳束缚,从半空之中落下。 “你们两个妖孽,死定了!” 只是他刚放下狠话,就见李十五没有脑袋,而是通过拇指上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 “无头不死!” 落阳怔了一瞬,“难不成,你是真的李十五?” “不,不可能。” “你绝对是妖孽,想借机蒙骗过我,你简直妄想!” 此时此刻。 场面又恢复三足鼎立之势,他们每一个,都认为其他人是假的,唯有自己才是真。 “怎么说?”,李十五通过腹语声,率先开口。 “好办,杀了你们就是!”,听烛依旧顶着双八卦眼,面色平静。 落阳嗤笑一声:“这句话,同样是我想说的。” 见两人这般。 李十五手指上两颗眼珠子,先是凝望夜空,又是盯着远处那些戏台,而后换了个方向,望了一里之外的绮罗城一眼。 “哥两个,到底咋整?这该动手就动手,该拼命就拼命,别光站着啊!” 李十五说罢,做了个捏下巴动作,才是恍惚记起,脑袋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掉了。 忽然,落阳像是想到了什么。 再望向另外两人,一双骰子眼瞳之中,隐约透出种幸灾乐祸之意。 只见他神色凛然道:“我有一计!” “能够不用动手,便是巧妙解决目前困境,将我等心中疑问弄个明白。” “只是,就怕你们不敢答应!” 听到这话,听烛眉尾一挑:“有点意思,别卖关子了,直接讲就是。” 落阳点头,接着道:“你们都声称,自己是真的李十五,听烛。” “可据我所知,李十五在轮回妖一行中,尝试过那张命理棋盘。” “轮回妖对他的批语是,命好,命极好,前所未有的好。”“还有听烛,同样是命好,哪怕是到了后期,命理突然中断,但不可否认,他之前命是真的好。” 落阳摇了摇头,又道:“据我了解,卦宗似想把他捧上国师尊位,成为那俯瞰芸芸众生,端坐天穹,掌大爻命数之人。” 听烛忍不住蹙眉:“别啰嗦,直接讲!” “好!” 落阳重重吐出一字,就见他掌中,突然出现一把纯金色剪刀。 此剪构造尤为简陋,通体仿佛如金子浇灌而成,只是上面隐约流转的道道锋锐之气,不由让人一阵心惊。 “此物,乃我随身之祟宝,由我教长老所赐!” “至于作用……” 落阳唇角弯起,“呵,是用来玩儿的。” “不过嘛,就怕你们两个不敢。” 几息之后。 三人靠拢在一起,呈一个规则三角站位,两两相隔不过一丈。 “有胆量的人,才配玩这个?”,落阳戏谑笑道。 李十五腹语声起:“讲规矩,墨叽个屁!” 落阳点头,而后将手中纯金剪刀,抛向三人中间,在其落地的瞬间,就疯狂旋转起来,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道道残影。 他道:“此剪,有一个很别致的称号,谁倒霉,谁该死!” “换句话说,我等三人,等一下各取一滴指尖血,落入这把剪刀上。” “而我们之中最倒霉的那个,就会被它剪了脑袋,且根本反抗不得。” 听到这话,李十五似颇为不忿。 以腹语声道:“这都什么破宝贝?简直花里胡哨的!” 落阳摊了摊手:“那些祟妖,它们能力本就是千奇百怪的,因而它们留下的祟宝,同样五花八门。” “好了,别扯这些。” “我就问你俩,敢不敢来试?” 听烛道:“试!” 李十五同样不以为意:“来呗!” 见此,落阳顿时心中大喜。 他可是堂堂纵火教天骄,以破大爻之冰为己任,以匡扶人族为目标。 难道他,还比不过两个妖孽运气好? 这一局,对方终于咬钩了! 他落阳,必赢! “好,开始吧!” 落阳划破指尖,一滴殷红血珠,率先落入那把旋转着的剪刀之上。 见此,李十五,听烛有样学样,也是取出滴血,落了上去。 也是自这一刻起,那把金剪,转速慢慢缓了下来,剪尖在他们三人之间不断交替而过。 落阳不由大喜,尤为嚣张道:“妖孽,简直不知者无畏。” “此剪一经催动,必害一人性命。” “你们中的一个,怕是性命不保!” 只是忽然间,惊掉眼球之事发生了。 那把金剪停止转动,偏偏剪尖方向,正笔直指向落阳。 刹那之间,一股锋锐之气冲天而起。 “不……不可能……” 落阳目露惊骇,一句话未说完,就是随着一道金芒,头身分离,栽倒过去。 而后,同样尸骨消散,转眼不见踪迹。 “嘻嘻~” “咯咯~” 天地之间,不知从何处,又是传来一阵阵诡异笑声,只让人头皮发麻。 第166章 独角戏 此刻,听着那一道道诡异笑声。 听烛,李十五,并没有多少反应。 “只剩你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见此,李十五只是以腹语轻呵一声,随即躬下身子,想将地上那把金剪给捡起来。 只是刚握到手中,其就好似一团细腻金色流沙般,从指缝间一缕缕滑走,最后消散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这妖孽,当真有意思啊!” “弄了个祟宝出来,这还没怎么着,竟先把自己先给玩死了。” 李十五说着,又是以拇指眼球,盯着面前一袭卦衣身影。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啊。” 听烛也道:“不错,就我们两人!” 只是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 在他身下,一根红绳像是蛰伏了许久的毒蛇一般,从地底突地钻出,直朝着他脖颈射而去。 “你也去!” 听烛随手将手中八卦盘丢下,顿时,两宝仿佛有灵性一般,互相纠缠在了一起。 “妖孽,就是真的李十五在此,也不是我一合之敌。” 听烛屹立空中,神色傲然:“更何况,是如你这般的,似是而非之物!” “还记得,我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若是我愿意,能顷刻之间,将修为拔高到一种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听烛一对八卦眼,就这么向下望着:“妖孽,你自裁吧!” 听到这话,李十五心中不由疑惑,眼前这听烛,除了行事风格与平日大相径庭,其它任何地方,看起来都像是真的。 “自裁?” 李十五以腹语呵呵一笑,又道:“我已经自裁了啊,头掉而不死,这让我有什么办法?”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喂,既然你声称自己是卦宗的,应该也有祟宝吧,就类似方才‘落阳’的那把金剪。” “这样既分胜负,也省时省力。” 听烛一愣,竟然真的思索起来。 “这个,似真的没有!” 只是忽然间,一道道仿佛木偶般的诡异声响,在周遭模糊响起,且听不太真切。 “无聊,无聊,这台戏开始无聊了!” “无趣,太无趣,不想看打架,丁点意思没有……” “换场戏演,换场戏演……” 一时间,李十五拇指上眼珠子,猛朝着周遭望去,只见除了暗沉夜色之外,并无什么蹊跷地方。 “什么声音?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还是说,又是你在作祟?” 李十五拇指眼珠盯着听烛,似想看出点什么。 偏偏这时。 听烛突然自空中落下,方才还好好的,此刻…… 只见,他那双八卦眸子,不知何时重新化作黑白分明人眼,且眼中满是惶恐之意。 向来卦衣似雪,天塌不惊的他,此刻,却是躯体忍不住乱颤了起来。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我不想杀你们的,真不想的……” “你们不懂,是师父教我这般做的,是他让我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的……” 听烛嘴唇颤着,面色惨白,对着身前虚空,不断辩解着什么。 “真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们……” 见这一幕,李十五眼珠子中,明显透着种困惑之意。 “这好端端的……”他想了想,接着道:“妖孽,你别演了,真是一点意思没有,休想骗我。” 只是下一瞬。 “哧”一声,伴随着一道血光。 听烛竟是以一柄九尺寒锋,斩断自己一条臂膀。 “啥玩意儿?” 这一下,李十五是彻底愣住了。 “是,的确是我害了你们,怨我没错!” 听烛一手握剑,口中继续道:“既然如此,我还你们就是!” 说罢,又是一剑斩下,胸口一大块血肉,就这么被他削了下来。 一身雪白,也在这一刻被血色浸染成一片血红。 “我还!” “我还还不行!” 听烛口中嘶吼着,就这么一剑,接着一剑,朝着自己躯体斩下。 每一次,都是要带起一大块血肉。 俨然一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架势。 至于李十五,却是掰着手指头数着。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 “你磨蹭个求,继续啊!” 虽一开始被震到,但此刻,他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架势。 听烛,依旧一剑又一剑挥砍着。 渐渐的,他整个人已丝毫没有个人样,甚至躯体多处地方露出森然白骨,甚至隐约能看见裸露出来的五脏六腑,模样尤为骇人。 此刻,他瘫跪在地上。 双目之中,已没有丝毫光彩。 “害你们的命,我还了!” 他说罢,眸子渐渐合上,气息一点点的萎靡下去,偏偏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似是轻松。 “就这?” 李十五轻呵一声:“妖孽,你也不行啊!” “区区八十一剑,连我这大半年砍腿的零头都没有。” “就更对说,我还是凡人时,一寸寸将浑身皮子剥了个精光!” 李十五不屑说着,认为这妖孽差自己太多,根本不值一提。 与此同时。 听烛最后一缕气息消散。 他的躯体,地上斩下的血肉,那一道道殷红血迹,也在同一时间化作无形。 “不错,真不错!” 李十五拍着掌,又以腹语声道:“如此一来,就只有我一个了啊。” “如此甚好,就让我来瞧瞧,这一切究竟怎么个事!” 说着,他就是顶着个无头身躯,大摇大摆,朝着一里之外,那灯火如昼的绮罗城而去。 不多时。 城中一道道惊吓声,鸡飞狗跳声,小儿啼哭声,就这么忽地响彻起来。 只是。 那一道道宛若木偶般的木讷,且诡异的声音,再次在这片天地间模糊响起。 “嘻嘻嘻!” “有意思,真有意思!” “独角戏,独角戏了呢,好好演,咯咯咯……” 第167章 我是凌叠 夜色之中。 一只只陈旧,腐朽木偶,对着身前戏台一下又一下拍着掌,它们脸上彩绘,好似墙皮般一块块脱落,显得十分破碎斑驳。 “只剩他一个了,好好演,好好演啊。” “有意思,有意思……” 而在木偶们不远处,一块空地上。 几道人影,整齐倒在地上,像是昏死过去。 赫然是听烛,落阳,季墨,还有百里父子二人。 只是,之前的他们或是头身分离,或是将自己活剐了,偏偏此刻,躯体完好无损,无任何受伤的样子。 一旁,一须发皆白,满脸沟壑纵横皱纹老人,叹了口气,一双浑浊眸子中,满是失望之色。 “徒儿,醒来吧!”,他轻唤了一声。 一声过后,渐渐的。 听烛上下眼皮睁开,眼中,还残留着将自己活剐时的痛苦和解脱之色,不过马上,他整个人怔住。 特别是,看清自己周遭,以及怀素道人后。 “师……师父!”,听烛立即起身,俯身行礼。 也是这时,其他几人,同样相继清醒过来。 “哈哈,我竟然没死!”,落阳畅快大笑一声,“我就说吧,我志在为大爻破冰,志在为人族开路,又岂能自己将自己玩儿死!” “听……听烛!” 只是当他看清眼前人后,顿时满脸愕然。 听烛瞟了一眼:“虽然不知道眼前究竟真相如何,但按理来讲,你确实自己将自己玩死了。” “爹……您还活着?”,百里霜惊呼一声。 “我儿,修行不可懈怠,我百里家列祖列宗,可都是在看着你。” 百里雷虽同样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此刻,依旧是来这么一句‘劝修’之语。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 听烛面朝怀素老道,又望着不远处戏台,以及周遭那一只只诡异木偶。 怀素老道,此刻皱纹凝的更深了。 眼睛浑浊而黯然,口中时不时发出轻声叹息,整个人,似沧桑老迈了一大截。 “徒儿,你可能错过机缘了。”,他道。 “机缘?”,听烛多有不解,“师父,什么意思?” 怀素摇头,“罢了,说这些已经无用,这一次本就是让你来碰运气的,错过就错过吧!” 一旁,落阳也是嘀咕道:“我教长老也是让我来碰运气,可迄今为止,我都不知这运气,到底是指的什么东西!” 这时,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出现,偏偏他整个人神光收敛,反倒是让人觉得气质颇为随和。 “我是凌叠,乃绮罗城星官!”,他随口说道。 听到这话,落阳打量一眼:“我是凌叠,我是恁爹?” 随即神色古怪道:“这位星官大人,您故意起这名儿,是想趁机占别人便宜吧!” 一时之间,场面一阵无声。 星官凌叠,更是神情精彩。 “纵火教小友,你这胆子着实有些大啊!” 落阳悻悻一笑:“大……大人,据我以往经历来看,像您这般大人物,若是没有第一时间捏死我,一般来讲,也不会太过为难我的。” 听烛行了一礼,“星官大人,这些戏台?” 凌叠闻声,抬头望了一眼这深沉夜色。 口中喃声道:“傀儡出,万事吉。” “见傀儡者,万事胜意!” “所以这绮罗城,每逢年关之时,会有不少傀儡艺人,演这悬丝傀儡戏。” “只是!”,凌叠话语声顿住。 “只是不知何时,将这些玩意儿给吸引了过来。” 凌叠手指着:“就是它们,这一只只老旧,且充斥着腐朽气息的诡异木偶。” “它们每隔十年,就会出现。” 落阳闻言,不由问道:“星官大人,您还怕这一只只祟妖不成?直接将它们收拾了啊。” 凌叠摇头:“它们啊,似祟,又不像是祟……” 凌叠话没说完,抬手之间,便将其中一只木偶摄入手中。 只见这只木偶,身形与人极为相似,身上披着一件破碎衣裳,其五官栩栩如生,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真的人似的。 “咔嚓!” 随着凌叠掌间发力,这木偶好似一件瓷器,轰然碎裂开来,变成一道道碎片落在地上。 而后,在一阵夜风吹拂中,如一团轻沙般随风而扬,转眼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大人,没问题啊,这不就弄死了?”,落阳耸了耸肩,语气随意。 凌叠道:“不是这样的。” “曾经我尝试过很多次,虽然看似将它们弄死,可下一个十年,它们依旧会出现。” 凌叠语气无奈:“我记得千年前,我当时在星官府邸打盹,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后直勾勾盯着我。” “这一次还好。” “偏偏它们每隔十年就这么吓我一次,哪怕我是星官,也挺犯怵的。” 凌叠摇了摇头,“倒不是怕了它们,单纯觉得晦气,糟心,毕竟这些玩意儿,好似弄不死一样。” 他继续道:“所以,我就问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它们对我说,想看悬丝木偶戏,不过,要以人为偶,演给它们看。” “所以啊,就有了这十年一次的。” “人为台上偶,木偶为台下看客。” 听到解释,听烛不由问道:“大人,只有这一处戏台,以及这十八只木偶?” 他数了的,在戏台周遭,算上凌叠弄成碎片消失了的那一只,也拢共才十八只。 “哪儿能啊!”,凌叠轻笑一声。 只见他衣袖轻轻挥动,周遭漆黑夜色,好似遇见猛虎一般,自行退散。 几息之间,眼前这片天地,变得恍若白昼一般,一切情形一览无余。 “这……” 几人放眼望去,瞬间愣住。 只见除了他们这处戏台之外,其它地方,还有着另外九十九座戏台,且每座戏台之前,都有十几只木偶站着。 它们咧着木讷且诡异笑容,拍着掌,似在欣赏台上那一出出好戏。 凌叠道:“看到了吧,我为它们,一共准备了一百座戏台,而你们六人,只是在其中一座戏台上。” “且在你们踏入绮罗城境内那一刻,就被我抓了起来,丢了上去。” “只是你等,并未察觉罢了!” 第168章 无头进城,找人相面 “原来,我等自一开始,就已经在那戏台之上了,成了一只只悬丝傀儡。” 听烛喃喃一声,只是听上去,似有些失望。 一旁,落阳同样疑声自语:“原来大家都是真的,之所以看着与平时相差颇大,不过是被一根根悬丝操纵而已。” “还有,这里居然有百座戏台……” 落阳抬头,望着身前星官凌叠。 “大人,您让我等化作悬丝傀儡,给这些木偶演戏,难道能得到什么好处或者机缘不成?” 凌叠点头:“算是吧,此事等会你们就知晓了。” 落阳又问:“大人,戏台上那座绮罗城,里面那么多百姓,他们是真还是假?” 凌叠解释道:“反正你们遇到的,眼睛看见的,都是真的。” “绮罗城百姓拢共千万之众,我将他们以芥子之术,化小之后,平均分布在百座戏台之上。” “所以,戏台上那座‘绮罗城’,其中只有差不多十多万百姓是真的,其他皆为幻象。” “不过,这些百姓们皆是配角。” “真正的主角儿,是台上你们六人。” 凌叠扫了这百座戏台一眼。 接着道:“每座戏台,里面皆有十万百姓作配,且还有着六位主角儿。” “只有命陨,且对接下来的戏份没任何影响,才能脱离戏台出来。” 此时此刻。 另外九十九座戏台,也有不少修士因为身陨,从中脱离了出来,正双目闭着,齐齐躺在一旁。 显然,他们还未被唤醒。 “星……星官大人!”,百里雷匍匐在地,语气慌张,他为绮罗城本土人士,还是第一次见到星官本人。 “大人,我们父子二人?” 凌叠瞥了一眼,随口道:“每座戏台,需要六名角儿,这座戏台上只有四位,就随便抓了你俩丢了进去,有问题?” “没……没!”,百里雷忙摆手,“能被星官大人青睐,是我百里家百世修来福分。” 这时,听烛却是凝视着身前戏台。 他看到,一根根红色悬丝绷地笔直,好似凭空自虚空之中显化,正与城中那一位位如蚂蚁般的身影相连。 “大人,悬丝为谁所操纵?” “这问题,你问这些木偶呗!” 听着两人对话,落阳却是一阵神色轻松。 口中道:“原来是我被悬丝操纵,这才做出这种,以祟宝自己把自己害死的蠢事。” “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凌叠轻咳一声:“纵火教小友,你们被悬丝操纵不假,但并不代表着,你们一举一动,都是受悬丝所控制。” “它们更多的,只是诱导你们,让你等互相猜疑,进而上演更多精彩戏码。” 凌叠笑了一声:“比如你们三个,脑袋插针,四肢插剑,心脏插刀。” “在大街正中心,在一位位百姓围观下,耀武扬威般走了两个多时辰,这场戏码就挺精彩。” “还有小友,你以祟宝害人反害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剪下自己脑袋也挺不错,挺有当丑角儿前途的。” 落阳:“……” 忽地,听烛好似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难怪,难怪李十五一直呼喊黄时雨之名,且没有任何回应,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戏台上。” 也是这时,虚空突然一道女子声响起:“十五,幸亏你没被抓上戏台,这一只只木偶,岂配你演傀儡戏给它们看?” 接着,一道年轻男子声起,满是义正言辞:“时雨,那李道友可一直对你大放厥词,放肆辱骂,称你没爹没娘!” “等他出来,我定让他尝尝我花旦刀法,还有纸人羿天术,好好为你出这一口恶气!” “真的?”,黄时雨语气惊喜,带着种少女雀跃之意。 “当然是真,我说话自当一言九鼎,否则,又与那李姓恶修何异?” 一时间,落阳听烛相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一直不作声的季墨,突然扯着嗓子吼道:“哥几个,你们聊这么多干嘛?” “是不是忘了,李兄弟可一直还在戏台上,还没出来呢!” 戏台·绮罗城中。 城中灯火葳蕤,处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熠熠若天宫星市。 此刻,却是发生尤为恐怖一幕。 一个无头人,肩上扛着一柄古怪长刀,就这么招摇过市,走在大街之上。 “鬼……鬼啊!” “娘,无头鬼来了,无头鬼来了!” “各……各位,快去请修仙的道爷,来镇压这鬼物啊!” 刹那间,女子尖叫声,小儿啼哭声,老人哀嚎声不绝于耳。 方才还欢声笑语萦绕耳畔,此时早已荡然无存,只剩惊恐。 李十五手指眼球睁开,对着满街如鸟兽般逃窜的百姓们张望着。 “逃?” “你们为什么要逃?” “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把我当成个人,故意这般奚落于我?” 李十五以腹语声说着,语气略显狰狞,好似对这满城之人不待见自己颇为恼怒。 忽地,他看到一个老头子,背着一个大木箱,肩膀之上,还扛着一面白色布帆。 上书:一言定富贵,两眼看生死。 一旁还有一行小字:绮罗城第一相师。 此刻,这小老头儿脚步如风,眼中满是贪生怕死,甚至比一众年轻人逃得还快。 “相师?” “呵呵,这儿也有算命的啊。” 李十五笑了一声,纵身一跃,便是横跨数十丈之远,拦在那小老头面前。 “你是算命的?”,他问。 此刻,看着面前无头恐怖身影,老头儿两股颤颤,差点儿一头直接晕过去。 “是……是!”,他硬着头皮道。 “你会什么?”,李十五以腹语声问。 “会……会给人看面相,小……小人专门替人相面的,所以自称相师。” “原来如此!” 李十五拍了拍老头儿肩膀,差点没将人拍散架,又道:“你不错,还会看面相,比棠城那胡说八道的神算子强多了。” “既然这样,你把身上东西放下,给我看看相。” 瞬间,老头儿只觉得头皮炸开,浑身抖如筛糠,只恐今夜命不久矣。 这人连脑袋都没有,又怎么让他看面相? 就算他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169章 一世无双 “大……大人,给您相面,老头子我怕是办不到啊!” 老头儿连连摆手,眼中惊恐溢于言表,给无头人相面,这谁能行? “你不给我相?” 李十五以腹语声低吼,其声嘶哑狰狞,好似个绝世鬼物一般。 “你不相面,是不是看不起我?” 听到这话,老头儿瞬间匍匐在地,砰砰磕起头来。 “大……大人,不是这样的。” “您没有头,就等于没有脸,这让我如何给您相面啊?” 李十五冷笑一声:“没有头,是我的事。” “可你不能算,那就是你的事了,是你学艺不精,招摇撞骗。” 一时之间,唯有老头磕头声响起。 见这一幕,李十五却是愈发怒了。 “你当真不算?” “大人,饶了我吧!” “饶你,你想得美!” 李十五怒喝一声,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只听他腹部发出一连串儿恐怖笑声。 “我明白了,你不能算,是因为道行不够!” “而我师父那老东西说过,眼瞎,算命才准!” “既然如此,道爷我就来帮你增加些道行!” 瞬间,李十五双指如勾,好似鹰爪一般,猛地戳向老头儿那双眸子。 “哧!” 两道血色喷洒,伴随着两颗染血眼珠子,鲜血淋漓滚落在地上。 “老头儿,现在你道行深了,赶紧给我算!”,他催促道。 反观老人,就这么捂着自己双眼,在地上痛苦翻滚着,发出阵阵哀嚎之声。 李十五拇指眼球睁开,望着地上这般凄惨场景。 以腹语喃声道:“奇怪,我这么暴虐吗,为何挖他眼?” “额,我明白了!” “肯定是暗中藏着那妖孽,在影响我!” 忽地,李十五又放肆大笑起来,笑得疯癫,笑得骇人听闻。 “虽然,但是!” “嘿嘿,原来按老东西风格行事,百无禁忌,肆无忌惮,是真他娘的痛快啊!” 外界。 “嘻嘻,演的好,演的真好!” “咯咯,好看,真好看!” 一只只木偶,就这么拍着手,发出恐怖诡异笑声。 不远处,听烛落阳等人,甚至星官凌叠,老道怀素,同样盯着这座戏台。 那道比蚂蚁还小的无头身影,在他们眼中清晰可见。 “李……李十五是被悬丝操纵,还是,他本性如此?”,落阳忍不住问道。 一旁,听烛道:“这,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了,我等旁人哪里说得清!” 倒是虚空中。 那道年轻男子声再次响起:“时雨,此人简直是大恶之徒,我若不除他,便是对不起那些敬我仰我的百姓!” 黄时雨忙回声道:“十五,我懂你!” “只是,现在还差着呢,咱们别急,真的别急。” 戏台·绮罗城。 李十五一把,将老头儿从地上抓了起来,固定在对方随身带的大木箱上坐好。 不耐烦道:“才挖你一双眼,这点痛而已,嚎什么嚎?” 忽地,他愣了一瞬,像记起了啥。 说道:“其实,我好像不用挖你眼的,因为我这儿,就有两颗现成人头啊,拿来给你相面正好!” 只是,老头儿一听这话,却是嚎声更大了,简直撕心裂肺一般。 见此,李十五恼怒道:“我挖你眼,是帮你长道行,你这是在怪我了?” “赶紧给我相面,否则,老子把头给你拧了,让你跟我一样!” 说罢,就是将自己头颅,丢入老头儿怀中。 此刻,摸索着怀里带血人头。 老头儿顶着眼眶两个血窟窿,双手都在发颤,但是,他只能强忍着痛楚,照着对方要求做。 只见他手掌,一点点摸着人头脸庞。 在天庭,五官,下巴等各个位置,仔细摸索着,丝毫不敢马虎。 直到半炷香时辰过后。 老头儿将人头小心翼翼放在木头箱子上,而后整个人面朝李十五方向,忽地双膝跪地。 “大人,您面相好,天大的好啊!” “我相面一辈子,您这等面相,从没见过。” “小老儿不知怎么解释,只能用四个字概括。” 李十五呵了一声:“哪四个字,说来听听?” 老头儿深吸口气,缓缓道:“一世无双!” “您生来,就是贵不可言,世间难寻,享福一生,因此只能用‘一世无双’来形容。” “大人,像您这种大人物,何故捉弄我一个糟老头儿,求求您放了我吧!” “求您了,真的求您了!” 听着这番话,李十五却是笑了。 似无奈的笑,又似苦涩的笑,同样是充满恨意的笑。 “好,好,好啊!” “说我一世无双,说我贵不可言,说我享福一生。” “老东西,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可是一点比不过棠城那神算子啊。” 忽地,李十五声音狰狞残忍起来。 “老子师兄弟三十人,自幼跟着那老东西,你知道过得什么日子嘛!” “就这,也叫享福一生?” “你知道,老子现在经历什么,才一步步的,走到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到人憎鬼嫌的地步吗?” “就这,也能称一世无双?” “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 下一瞬。 花旦刀猛地出现。 仅是向下轻轻一劈,就见老头儿再无气息,倒在身下血泊之中,一旁还有两颗染血眼珠子。 又是一息过后。 老头儿尸体,连着地上血迹,消失于无形。 见这一幕,李十五呸了一声。 “果然是妖孽,想骗我,门儿都没有。” 说罢,又是肩扛大刀,朝着城中其它地方而去。 外界。 老头儿随之出现,气息均匀睡在一旁空地上,一对眼睛也相安无事。 “哟,又一个凡人配角儿死了呢。” 星官凌叠摇头一笑,挥手间,老头儿就是不见踪迹。 落阳不由道:“怀素前辈,您老是算卦的高人,刚刚那凡人老头儿,相面是真是假?” 不过马上,他又是自问自答:“那老头儿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怎么可能是真!” 怀素道:“凡人卜卦,可信度万不足一。” 忽地,他望向听烛。 “徒儿,把李小友师父八字给我!” 第170章 没有八字,仿若梦魇 “师父?” 听烛面带疑惑,接着道:“什么生辰八字?我可没有这个!” 一时间,怀素一对老眼中带着打量。 “徒儿啊,你时常以李十五师父生辰八字下咒,真以为为师不知道吗?” 听这话,听烛低头不再作声,知道瞒不住了。 只是隔空递出一张黄纸,上面写着的,正是乾元子生辰八字。 怀素老道接过,而后便是这么一直盯着看,眸中神色颇深。 见这一幕,落阳不由问道:“这闹哪样?要李十五师父生辰八字干啥?” 又过了几息。 才见怀素收回目光。 随口一句:“命挺好!” 接着,便是不再多言,只是将这张黄纸以火焚烧了个干净。 正在听烛疑惑之际,却又听怀素开口:“徒儿,你身上有李小友血液,给我一滴。” 听到这话,落阳顿时满眼古怪盯着听烛:“听大少,你这什么古怪癖好?专给李十五和他师父下咒是吧?” 听烛不理人,只是取出一只小巧琉璃葫芦,能清晰看到,里面有一团鲜红血液正在滚动着。 “师父,要这个何用?” “没事,我只是想给他算算!” 怀素将葫芦拿到手中,弹指间,一滴殷红鲜血,就是悬浮在空中,其色泽瑰丽,好似一颗红宝石一般。 而后,怀素一对眼瞳,同样化作八卦盘模样,其不断旋转着,似对着这滴血在拆析,推演。 只是,怀素眉头却是越拧越深。 又过了片刻,这滴血好似一道烟花一般,轰然散开成一团血雾,接着消失无形。 “师父,可算出什么了?”,听烛立马问道。 怀素摇头,八卦眼褪去,眸中神色颇为深沉。 “怪哉!” “以血追本溯源,本是我卦宗最简单手段。” “只是,我刚刚推算一番,发现李小友来历,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听烛皱眉:“古怪?” 怀素点头道:“李小友,没有生辰八字,又或者,我推演不出他的生辰八字!” “因此,自然是挺古怪的!” 倒是落阳,语气十分大大咧咧。 “前辈,这不古怪。” “毕竟他李十五,无头不死,生有十腿才是最古怪的。” “您推算不出他八字,可能是因为他身上诸多诡变,影响您推算了。” 落阳摊了摊手:“否则,一个好端端的人,还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成?” 季墨,则看向此地星官。 “前辈,李兄弟……” “我是凌叠,不用叫我前辈!” “额!” 季墨清了清嗓,又道:“凌叠大人,李兄弟多久能从这戏台上出来?” “继续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凌叠语气带笑,就这么望着眼前这座戏台。 戏台·绮罗城。 李十五肩扛花旦刀,无头大步走在大街上。 “黄时雨,你属草是吧?” “毕竟有句话咋说来着,没娘的娃像根草!” “十五道君,你也习了纸人羿天术是吧,是男人就出来,咱俩相隔百米而站,互相以此术对射,谁死谁倒霉。” 只是,无论他如何吆喝,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他娘的!” 李十五以腹语,忍不住的怒骂一声,只觉得心里愈发烦躁。 此刻,他所在的这条大街。 早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百姓逃窜之后的狼藉,甚至一些卖热食的小摊上,还咕隆冒着白色热气。 “躲我?” 李十五冷笑一声,脚步仿佛生风一般,只消片刻功夫,就是来到另一段繁闹街上。 瞬间,几乎与之前一样,场面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招摇撞骗!” 李十五以腹语吐出几字,拇指眼球目光,锁定在一背着棋盘逃窜的中年男子身上。 仅是迈出一步,就拦在对方身前。 “你,做什么营生的?”,他以腹语问道。 “小……小人!”,中年嘴角长痣,痣上长毛,此刻已是瘫倒在地,身下多出一滩浑黄尿渍,显然是被吓尿了。 “你他娘的,想臭死我?”,李十五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爷……爷,您都没脑袋,怎么闻见臭的?”,中年或是被扇懵了,口中不由冒出一句。 “还敢顶嘴?” 李十五又是耳刮子伺候,接着又问:“干什么营生?” “回……回爷,咱就是街边摆个棋谱残局,有人若能解开,就给他银子,若解不开,就给我银子。” 李十五喔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就是街头混混招摇撞骗,等人主动上门当冤种嘛。” “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棋局,如此难解!” 李十五说罢,又是将自己那颗脑袋拿了出来。 不止如此,他竟又取出那件黑色头甲,之前轮回妖赠他的,动作很是认真的,给自己这颗脑袋戴上。 拍了拍手道:“虽然我现在没脑袋,但是这下棋前的准备,那是依旧啊,一步都不能少的。” “哪怕只剩颗头,也得戴甲,这就是规矩!” 说着,又是将白曦给他的那套太子银甲,同样穿戴上。 此刻,盯着面前穿甲胄的无头怪人,以及那颗染血的戴头甲人头,中年神魂皆骇,只觉得头皮仿若炸开。 “摆棋盘!” 李十五喝道:“某可是大爻棋圣,你若不能以这副残局赢我,呵呵,你完了。” 一时间,中年忙不停动作,却是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他在街边以这把戏坑人,这副残局,他已经推演了十多年,知道其根本就是无解之局。 不多时,望向身前棋盘。 李十五原地盘坐而下,脊背挺的笔直,抬手间,便是落下一枚棋子。 然而,仅仅是八子过后。 李十五的黑子,便是被中年所持白子一一残食,棋盘之上,一片兵败如山倒。 “爷,您输了!”,中年缩着脖子,语气带颤道。 只是忽然间。 一张实木制成的棋盘,就是狠狠落在中年脑袋上,砸的他脑袋开花,砸的他脑浆迸开。 “谁说我输了?” “谁?谁说的?” “只剩我一人,明明就是我赢啊!” 李十五以腹语笑着,呸了一声,接着道:“还是靠下棋谋生的老混混,都不知配个头甲!” “呵呵,所以啊,这就怪不得我了,谁让你不戴甲的。” 李十五说着,就是将自己人头抱在怀中,以道袍衣袖,一点点清理着头甲上沾染的血迹。 这一幕,如此诡谲。 仿若梦魇。 第171章 莫名其妙 “李……李兄弟这……” 季墨语气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又冒出一句,“各位,李兄弟他杀那相面的,我还能稍微理解。” “可这摆棋摊的,好像没做错什么啊,他砸死人家干嘛?” 夜幕深沉。 大地上百座戏台,就这么矗立着。 一只只木偶,围着戏台发出诡异笑声。 落阳,同样凝着眉头。 他觉得,若这才是真正的李十五,要是让他当了国师,那么这大爻世道…… 听烛深吸口气,解释道:“可能,他是被那一根根红色悬丝给影响了。” “也有可能,是那中年没戴头甲?” “又或者,是李十五,本就是想砸死他?” 听烛说着间,眼神迷茫起来,自己也是不确信了。 倒是怀素老道,一张如树皮般的老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觉得,可能是他师父教得好!” 听烛皱眉:“教得好?” “还有师父,您笑这么开心,莫非觉得以棋盘砸人这件事挺好笑?” 怀素不由摇头:“我笑,只是觉得十五小友这样做挺好的。” “他把人砸死了,不就显而易见的,他才是最后赢家嘛。” 不过马上。 怀素又是嗓音苍老,满眼劝诫之意道:“听烛徒儿,你可不要跟着学坏了,这样不好,一点儿不好。” 众人:“……” 戏台·绮罗城。 此刻,望着那中年尸体。 李十五不由疑惑,喃声道:“怪哉,我砸死他干嘛?” “喔,谁叫他不戴头甲的,所以他活该死。” “不对,应该是暗中有妖孽害我,因此我才变得有些暴虐。” “老东西,原来端起棋盘砸死人,是真他娘的爽啊!” 李十五东一句,西一句胡乱说着,自己反驳自己,着实招笑。 不过马上,中年那脑浆迸裂的尸体,随着棋盘,同时消失不见。 见这一幕。 李十五不由道:“啧,原来也是妖孽!” 忽地,他不由疑声起来:“莫非,城中所有人都是妖孽?” 说着,他就是对准远处逃窜的一位百姓,手臂一震,就这么将花旦刀给投掷了出去。 “噗!” 长刀刺破血肉之声,清晰可闻。 那人倒下过后,果然,躯体同样消散。 只是李十五,却愣在原地久久不动。 “我为何,如此冲动了?仅是为了验证,就胡乱杀人?” 忽地,他腹部发出一阵阵笑声,似终于想透彻了什么。 片刻过后。 李十五出现在一家青楼梨园面前。 抬头望了一眼‘春花楼’牌匾,就是冲了进去,顷刻间,各种惊呼惨叫声愈演愈烈。 “所有嫖客,给老子站在一起,站好了。” “今儿个道爷无聊透顶,你们听好了,从现在开始,给各自身边窑姐儿念佛门清心咒,然后教她们女子要贤惠淑德……” “一直念,往死了念!” “老不死的,你还敢逃?” 李十五手起刀落,将一老者手砍了,继续道:“敢不听我话,谁敢逃,就是这下场。” “至于你们这些窑姐,就给老子狠狠骂这些嫖客,骂他们身体做一套,嘴上说一套。” “明明自己裤裆满是屎,却他娘的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 李十五随手丢下几卷佛经。 吼道:“即刻起。” “男念经,教她们女子从良,自食其力。” “女开骂,骂他们百无一用,是道貌岸然伪君子。” 之后,李十五从春花楼走了出来。 呵呵笑道:“没啥意思,简直无趣。” 之后,又是盯着不远处一家占地颇广的药材铺子。 几步间,便是走了过去。 “砰!” 一脚,就将这紧锁着的红漆木门给踹得稀碎,各种木头渣子四散溅去。 此刻,一胖掌柜,和几个伙计,瑟瑟发抖躲在柜台之后。 “掌柜的,我来买点假药!” 李十五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手拍柜台说着。 “回……回客官,小的店铺从不售假!”,掌柜不敢抬头,只是口中颤声回着。 “笑话,你开药铺的不卖假药材,怎么挣这么多银子?” 李十五拇指眼球张开,望着这琳琅满目药材,接着道:“给老子起来,我教你如何作假!” “客……客官,不用你教的,以陈充新,以滥充好,再换个七两秤,再找个好靠山,银子一大把一大把的赚,那些穷人百姓最好骗了!” 李十五,忽然笑了。 “你他娘的,比老子还会坑人,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起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片刻之后。 这偌大的铺子中,几人眼神满是恐惧,不知他们方才经历了什么。 再之后,李十五顶着无头躯体,在绮罗城中四处游荡着。 一举一动,都是极为暴戾,偶尔又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就好像,他想到一出是一出,想干嘛就干嘛! 终于,到了夜半子时。 李十五在棺老爷腹部中,收纳了足够多的灯油,其多为牲畜油脂,或者松香之类的易燃之物制成。 “都给老子滚!” “所有人,给老子滚!” “滚,快滚!” 李十五施展御风之术,满城吆喝着,驱赶百姓们出城,同时,将那些灯油,或者酒液,朝着城中那些房屋泼洒。 他想,焚城! 只是做到一半时,他又强迫自己,克制住这种冲动。 “哎,人之罪,与物何干?” “乱糟蹋东西,可是要遭天谴的。” 李十五轻叹一声,回想起自己来时路,曾经,他连一枚缝衣针都是心疼的,不敢乱丢。 接着,他将手掌摊开。 拇指上那颗眼珠子,就这么朝漆黑天穹中望着。 而后,大步朝着绮罗城外走去。 半个时辰过去。 李十五,又回到了城外,那百座戏台处,只是这里空空如也,那些傀儡手艺人,早收拾东西离去。 “哎,原来学着老东西那般肆无忌惮行事,还怪舒服的。” 李十五说着,又是呸了一声。 口里骂咧道:“舒服个屁,他乾元子纯粹一癫子,跟他娘的发病了似的。” 只是话说完。 李十五又是回头,拇指眼球朝着绮罗城方向盯去,“要不,我回头将这座城烧了?” “不行,就算无星官阻我,也不能这般做,一座城,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多少木材啊,可不能糟蹋了……” 李十五说罢。 就是飞身落在其中一座戏台之上。 花旦刀,直插在一旁。 第172章 验证 外界。 一只只老旧木偶,不停跺着脚,各个檀木关节位置,更是发出一种木质的“咯吱”声响。 此刻,它们似乎很是心急。 “焚城,快焚城啊,这样才有意思!” “是啊,最好连着其中千万人一起给烧死,看他们在火焰中化作焦尸,这才叫演得好,演得妙,嘻嘻嘻!” “快以悬丝操纵他,让他纵火烧城,我迫不及待想看这一幕了……” 一道道木讷,且骇人听闻声音,从这些木偶之上发出来。 “想看焚城?” 星官凌叠眼角微颤:“这戏台上的那座‘绮罗城’,可是一座真城,只是以芥子神通之术,将其缩小后放置在台上的。” 不远处,听烛却道:“听这些木偶口气,那一根根悬丝果真能影响人的想法,甚至直接操纵人动作。” “只是究竟到了哪种程度,犹未可知。” 忽地,季墨惊呼一声。 “你们快看台上,李兄弟又变成十腿蛤蟆了,他的那些腿,全长了出来。” 戏台·绮罗城。 李十五脖颈处依旧无头,显得尤为瘆人。 偏偏这些个时辰过去,他那些多出的腿,全部长了出来。 然而此时,他却是浑身颤着。 只因心中那种焚城的想法,又是不自觉的冒了出来,且愈演愈烈。 甚至,他都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动作,要直接去放火烧城了。 “呵呵,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啊!” 李十五一边竭力克制自己,一边以腹语声轻笑着。 他其实早就模糊知道,自己应该落入了某处空间之中,或是陷入某种大阵,总之与外界是彻底分离了开来。 从他第一次说出‘黄时雨,你娘没了!’,且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时,他就隐约有了这种猜测。 他停止笑声,喃喃道:“也许,我始终在戏台上,被人当作悬丝木偶操纵呢?” “不过也挺好的,至少有机会骂了黄时雨那么久,又以老东西风格,在城中肆意妄为了一次。” “就这两点好处,这一趟完全不亏啊,简直赚大了!” 李十五语气顿了一下,又道:“落阳于纵火教,那三长老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陨落。” “听烛对于卦宗更不用说,怀素老头儿可是将他视作大爻国师教导,若是他折在这里,卦宗估计天都得塌。” “可两人,一个头身分离而死,一个将自己活剐惨死。”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们并不是真死,而是只有在‘戏台’上死了,才能脱离这里,回到外界。” 李十五说着,又以拇指眼球扫视这方天地。 接着道:“所以啊,这一行还有第三点好处,刚好给我这么次机会。” 顷刻之间,花旦刀起。 其活生生在李十五胸膛处,划开一道口子,仅是轻轻一挑,一颗鲜红且微微跳动的心脏,便被李十五捧在手中。 “原来,我不止无头能活。” “这无心,同样能活!” 李十五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算了,先去焚城吧,给这千万百姓一同烧死,反正这里不过是一处戏台罢了。” 李十五忽然又冒出这么句话,且十条腿同时站了起来,开始朝绮罗城走去。 只是刚走几步,就被他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这人不怕杀人放火,但就是不能糟蹋东西!” “哪怕这座城是假,老子也说不能烧!” 李十五怒吼一声,便是手持花旦刀,将自己两根带眼球的手指,给齐齐斩了下来。 他在想,纸道人怀素两个,都曾说想吃自己这颗眼珠子。 那会不会,它们就是命门? “呵,原来也不是啊!” 李十五莫名叹了一声,此刻,他无一只眼睛可用了,只觉得周遭是如此漆黑,仿佛永不见天日一般。 不过,身为修士,他还可以靠着神魂之力,又称灵识,来探知外界。 “如此,命门在哪儿呢?” 他轻声说了一句,便见花旦刀再次无情斩下,而这一次对准的,却是他身下那一条条腿。 一条,两条,三条…… 这戏台之上,滚落的心脏,削掉的手指,一条条断腿,乍一眼看上去,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很快,李十五只有原本的两条腿了。 而他目的,就是要借助这里,验证自己‘种仙’过后,是不是真的会死。 只见花旦刀横斩,最后两条腿,被他给斩了下来。 然而,他想象中的变化依旧没有发生,他李十五,并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般,身躯消散回归外界。 他,依旧在这座戏台上。 “怎么会?” “怎么会?” 只见戏台上,两条人腿左右乱走着,李十五的神魂,此刻就附着在这两腿上。 他之所以能说话,不过是神魂之力,引动周遭气体震颤发声。 “十条腿断了,我还不死?” 李十五说了一句,又以灵识朝着自己脚下看去,只见那方诡异黑土仍在。 他此刻的两条腿,就像是扎进黑土里的‘根’,根还在,他便是能重新长出来。 “不行,我得试试,能不能将这两条‘根’给毁了!” 瞬间,花旦刀好似狂风暴雨一般,自空中不断斩下。 可是,依旧无用。 因为李十五双脚,始终有一部分是陷入黑土之中的,无论花旦刀如何斩,都不能将它们彻底斩个干净! 此刻,戏台上一片狼藉,血腥无比。 仅有两只人脚,在上面胡乱走着,似很是心急。 外界。 所有见这一幕者,皆心神晃动。 落阳语气带颤:“听……听烛,你还记得李十五剥皮种仙那一场戏码吗?”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种仙观,真的是在‘种仙’。” “而李十五成功了,现在他已经是仙了,只是另外一种,与我等认知不同的仙?” 第173章 戏台来历 夜幕之下。 怀素老道,星官凌叠,落阳听烛等人,皆是目光晃动,齐齐盯着眼前这座戏台。 “种仙!” 怀素沉声吐出两字,口中道:“记得在卦宗时的某个半夜,老道夜遇李小友,他同样向我打听‘种仙观’三个字。” “只是,老道对此一无所知。” “且试着推算,也推算不出个名头来。” 落阳一愣:“卦宗,半夜?那时我等不都是在洞府中打坐修行?” “前辈,李十五这厮,多久和您勾搭上的!” 怀素神色不变,口吻苍老道:“邪教小友,注意用词妥当,毕竟老道我啊,同样略懂些咒人之术!” 一旁,星官凌叠眼神微凝:“种仙?” “你们觉得,李十五这种程度,就能算的上‘仙’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落阳干咳一声:“大人,我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仙,毕竟您看他这模样,好似根本死不掉一样,这还不能算仙?” 周遭,十数只诡异老旧木偶,却是齐齐拍着手,或是动作牵扯太大,导致它们面上彩绘,如墙皮般一块块脱落着。 “好啊,演的真好!” “精彩,真是精彩!” 它们一声声说着,哪怕语气木讷,依旧透着种欢呼雀跃之意,似真的看高兴了。 虚空中,一道年轻男子声突然响起,只是带着些落寞意味。 “时雨,那恶人好似不死之身,我怕杀不了他,就不能替你出气,不能替大爻铲奸了!” 黄时雨忙劝道:“十五,千万别说丧气话,咱十五道君,天下无双呢!” 戏台·绮罗城。 这里的城外,同样有着百座戏台。 只是这三更半夜,已然空无一人。 唯一有动静的一座戏台上,只有染血的眼球,一条条断腿,还有那满地的血污以及肉泥, 看着血腥无比。 除此之外。 两只没穿鞋的人脚掌,好似两只鸭子似的,胡乱在戏台上跑着,时而分散,时而聚在一起。 一时间,如此恐怖诡谲画面中,莫名多了一些滑稽,竟是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不死,这都不死!” “凭什么老子死不掉,凭什么想死不能死!” 一道道愤怒声,就这么凭空响起。 “不……不对,难道我已经成仙了?” “哈哈,老东西你瞅见没,老子抢了你的仙缘,替你成了仙,这就是仙啊,是仙之躯体……” 一阵肆意笑声过后,场面渐渐沉寂下来。 两只脚掌,就这么并列挨在一起,一动不动。 此刻,李十五心思百转。 他能明确感知到,有一股力量,似很隐晦的左右他想法,或是火上浇油,让他有时变得极端。 “我既然不能把自己弄死,那要怎样,才能离开此地呢?” 只是下一瞬,惊变起。 台上李十五的残躯,甚至他洒落的鲜血,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于无形之中。 外界。 此刻的李十五,安静躺在一块空地上。 他身上各种伤势,如砍掉的脑袋,削掉的手指,甚至那一条条腿,都是完好如初。 星官凌叠,负手而立。 无奈道:“在那戏台之中,他把自己弄的仅剩一双脚掌,这还怎么演?” “干脆,给他弄出来算了。” 那十多只木偶闻声,露出意犹未尽之色,却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落阳,忍不住道:“星官大人,您这是什么本事?我脑袋搬家,听烛将自己活剐,出来时皆完好无损。” “甚至他李十五只剩一双脚了,此刻也跟个无事人一样,着实神奇。” 听到这话,凌叠淡然一笑。 随口道:“戏台之上,自成世界。” “就好似水中倒影,你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搅合的稀碎,可实际的你,依旧安然无恙。” “用在这里,也是同理。” “哪怕戏台中的你们,死得不能再死,可出来那一刻,依旧完好无损。” 凌叠叹了口气,“虽然啊,我也不知道此术如何施展,但他是这样给我解释的,我也就只有这般讲给你们听了。” 一旁,怀素老道露出意外之色。 “星官这口气,这百座戏台不是你布置的了?” “是。” 凌叠吐出一字,接着道:“这戏台上的一座座缩小的‘绮罗城’,都是我亲手打造,其中百姓,也是我以芥子之术,将他们放进去当配角儿的。” “只是……” 他语气一顿,又莫名轻笑了一声。 “只是,在戏台之中死了,并不是真的死,而是会完好无损出现在外界。” “这……,其实我也挺不能理解的。” “毕竟戏台中的是实打实真人,为何死了,又能在外界活过来呢?” 怀素老道侧身看了过来,“星官,那这里?” 凌叠见此,无奈笑道:“这百座戏台虽是我布置的,可是人进入其中,并不会真的死亡。” “是因为,白曦在每座戏台上施了术!” “而刚刚我对你们的解释,就是他对我的解释,还有这家伙,此次朝会时见爻帝爻后竟然不拜,也不知他乱扯什么疯。” 凌叠想了想,接着道:“所以这百座戏台,算是千年之前,我俩儿合力弄的。” “而他白曦,才是第一个进入戏台中,给这些木偶演傀儡戏的人。” “大概,就是这样的。” 凌叠说罢,朝着一旁李十五笑道:“蛤蟆小友,醒来!” 三息过后。 李十五猛地惊醒,而后朝着周遭望去,在看到听烛等人,那百座戏台,以及一只只诡异木偶之后。 对于到底发生何事,他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只见他深吸口气,而后满眼怒火喷涌,又将花旦刀给取了出来,就这么气势汹汹,朝着那一只只木偶而去。 见状。 落阳反应神速,忙拦在人身前。 “李十五,别冲动啊,星官都说了,这些木偶杀不死的。” 岂料李十五,却是满眼怒意更甚。 “滚开!” “定是这些妖孽,以那种红色悬丝,在暗中操纵我的一切。” “否则,以我对黄姑娘如此敬仰之心,又岂会说出‘你娘没了’,这种粗鄙恶意之言?” “定是,这些妖孽控制我说的。” 众人:“……” 第174章 才刚开始,大凶之物 此刻,听到李某人这番话,众人那叫一个神色精彩。 李十五大口喘着粗气,似怒火中烧。 他道:“我可是大爻山官,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又岂能做这背后辱人父母的龌龊之事?” “所以,绝不是我主动辱她。” “而是!”,他手指着狞声道:“这一只只妖孽陷害于我。” 落阳眼角乱颤,竖起拇指:“还得是你,从不立危墙之下。” 李十五不搭理,只是用一块黑布,将自己身下遮掩,而后朝着周遭虚空喊道:“黄时雨,你在吗?” “可得明察秋毫,不能为妖孽所骗啊!” 只是,一道与他声线近乎一模一样,很是年轻的男子声响起。 “恶修,你……你竟然如此无耻!” 李十五顿时双目微凝,“道友,说话这么结巴干甚?你要不出来,咱们切磋一下纸人羿天术?互相瞄着头射,且不能躲避,看看谁先倒下!” 而他话音刚落。 一身着碎花白裙,颇为明媚的女子,从天空轻飘飘落下,不掀起一丝尘埃。 她眉眼微弯笑道:“李十五,你真没骂我?” “没!”,李十五忍不住后退几步,语气却是坚定依旧,“在下同样无父无母,又岂会以此为痛点,来中伤黄姑娘呢?” “倒是姑娘,你分饰的那个男角儿……” 只是这时。 不远处那十多只木偶,纷纷面朝李十五,又诡异的拍起掌来。 木讷笑着道:“好看,真好看!” “嘻嘻,他还在演,他还在演。” “小子,演得好,真会演啊。” 李十五:“……” 而黄时雨,颇为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之后身影消散。 与此同时,那年轻男子声,再次在周遭虚空响起。 怒道:“这位道友,我虽不知你过往,但还是希望你,做个好人!” 之后,便是彻底隐去。 见此,李十五莫名松了口气。 他虽被悬丝操纵,但骂黄时雨,还真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当然这出来嘛,也要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做人,自然得灵性一点。 “怀素前辈!” 李十五俯身行了一礼。 又抬头,望着这位器宇轩昂,却是颇为温和的中年男子。 “这位前辈是?” “我是凌叠!” “……” 落阳清了清嗓,看向星官凌叠。 “大人,我们这座戏台,悬丝木偶戏算是演完了吧!” “您之前说过的,之所以弄这一出,可是有机缘或者好处的!” “还有我教长老,让我来碰碰运气……” 凌叠点头,微笑道:“是有好处和着机缘!” “不过,能不能得到,就看它们了。” 凌叠说着,随手指向这些木偶。 本来是十八只,之前被他随手捏碎一只,如今只有十七只了。 “看它们?”,落阳语气疑惑。 此刻,这一只只木偶围成个扇形,面朝众人站着。 它们面上彩绘斑驳,身上衣物褴褛腐朽,透着种古老,与今世格格不入的韵味。 且它们之中,有身着宫裙的女子,有一袭黑衣剑客,也有满头白发道人…… “咯吱~” “咯吱~” 随着一阵檀木关节发出的老旧声响,一块近人高的黑色小木板,被它们立在地上。 上面以白色石灰石写着的,正是李十五等六人大名,从上到下依次排列。 而第一个名字是,百里雷。 只见一只木偶,很是费力抬起胳膊,以石灰石在后面写道:‘废爹一个,只会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废物。’ 第二个,百里霜。 评语是:‘懦弱成性,都以悬丝引导你了,可最终连弑父都不敢,戏演得稀烂,哭哭唧唧,丁点不好看。’ 第三,季墨。 ‘这辈子,算是完了。’ 一看这话,季墨有些怒了。 “星官大人,它辱我!” 凌叠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你娘,不用对我告状。” 而木板上,第四个名字是听烛。 ‘脑袋穿针,可圈可点。’ ‘将自己剐了近百刀,马马虎虎。’ ‘若是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屠杀满城百姓,那就好看了。’ 这时,落阳昂头道:“该我了,倒是要看看这木偶如何说我!” 木板上,木偶以石灰石继续写道:‘四肢插剑,还行,但将自己给玩儿死,天生丑角命!’ “你!”,落阳立即双眼含怒。 “我堂堂纵火教之人,一次失误而言,便以‘丑角’二字嬉弄于我?” 无人搭理他,因为这只木偶,开始在李十五名字后写了起来。 ‘好,好,演的真好!’ ‘只是你的这台戏并未结束,而是可能,才刚刚开始!’ 一时之间,李十五眸色深沉。 低头盯着黑布下十条腿望了一眼,凝声道:“我的这台戏,才刚刚开始?” 怀素和着凌叠,同样侧目望着他,只是谁也多没说什么。 “大人,机缘呢?”,落阳忍不住再次问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见其中一只木偶,一步朝着他而来,而后化作一团流光,就这么融入他手掌之中, “这是!” 落阳愣住了,随着他摊开掌心。 掌心位置,赫然多出了一只小小的,好似刺青一般的木偶印记。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木偶落入李十五手掌之中,同样化作一道印记,好似与他血肉相融。 “哧!” 一道血光起。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毫不留情将自己这只手掌斩了下来。 “不请自来,这什么破机缘不要也罢!”,他神色平静道。 只是,当他摊开另一只手掌时,发现那木偶印记,不知何时到了这边。 凌叠摇头:“你收着吧。” “白曦,才是第一个踏入这戏台上的人。” “他在千年之前,同样得了一道这么个印记。” 凌叠说着,便是神色困惑起来:“我应该知道此物是什么的,哎,为何记不清了?” 怀素老道,一张老脸努力做出个和蔼笑容,“听烛徒儿,这东西不要也罢,持有者十有八九要被害了命的!” “还有啊,徒儿你命最好,咱们等着大爻之令,去选拔国师即可。” 凌叠皱眉:“听你口气,知道此物是什么?” 怀素跟着解释:“模模糊糊,只能推算出个影儿来。” “但是我卦相上显示,这木偶印记,凶远远大于吉!” “乃大凶,大凶之物!” 第175章 结束 听着怀素老道口中‘大凶’二字,李十五没多大反应。 他身上奇奇怪怪之物已然够多。 种仙观,乌鸦嘴,赌妖那里得到的一枚鬼骰,还不知如何使用。 加上这道木偶印记,不痛不痒罢了。 “白曦,关白曦何事?”,他后知后觉问道。 落阳碰了碰他胳膊,解释道:“这每座戏台,都是白大人帮着布置的。” “他让你和季墨来此地,估计是对这里情形谙熟于心,因此才让你俩过来碰碰运气。” 季墨沮丧个脸:“大人,这机缘就没了?” “没了!”,凌叠点头。 “哎,白跑一趟,还不如在棠城陪着娘她们。” 季墨说着,又道:“倒是星官大人您,每十年一次的,给这些木偶演一台台人戏,人还怪好的。” 闻言,凌叠不由轻笑一声。 “这一直当星官,憋在府邸之中,我早已无聊透顶。” “而弄出这百座戏台,木偶看人戏,我也在一旁跟着看,其实挺有意思的,也算是解闷儿吧。” 他说完,目光落在李十五身上。 “知道在我等眼中,你是个什么情形吗?” “请大人赐教。”,李十五拱手行礼。 凌叠道:“你目前展现的诡异之处,仅是断肢重生,无头无心不死,和躯体异于常人。” “在普通人眼里,你就是不折不扣怪物,而在我等日月星三官眼中,却是根本不值一提,只觉得太稀松平常。” “当然,若是今后你又有什么非同寻常变化,可以试着隐藏,免得招有心人惦记。” 李十五不由道:“藏得住吗?” 凌叠微笑:“藏不住!” 李十五:“……” 凌叠又道:“至于你口中的种仙观,我察觉不到,估计他们也察觉不到。” “所以我怀疑,其有没有种可能,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呢?” 李十五没说什么,而是盯着自己周遭,只见种仙观如影随形,始终将他囊括其中,加上横梁上那张乌鸦嘴。 所以他无比确信,其真的存在。 至于被别人惦记,这说不定,反倒是一件好事? 而这时。 这剩下的十五只木偶,已离开这座戏台,分散到别的戏台周遭,又是木讷拍起掌来,似在欣赏台上一出出好戏。 望着这一幕。 凌叠眸色颇深:“它们第一次出现时,一共是一千八百只。” “这千年下来,有两百多只化作木偶印记,彻底不见。” “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它们挺像人的,或许它们原本,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怀素老道跟着道:“反正在我眼里,它们不像是祟妖,只是来历究竟如何,谁又说得清呢?” “毕竟这大爻啊,像是没有过去一般。” “不知多少东西,多少过往,被淹没在无人能至的深海之中,直至湮灭,直至再泛不起丝毫褶皱。” 怀素说罢,转身看向听烛。 一双浑浊老眼,带着种迟暮之意。 “徒儿,机缘天定,不必介意。” “只是在那戏台上时,你最后竟是将自己活剐了,师父挺失望的。” “故‘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再加一百,何时完成,何时回山!” 怀素说罢,便是独自离去。 凌叠也道:“几位小友,请自便!” 说着,就是背负双手,游走在这一座座戏台之间,这儿瞅瞅,那里看看。 “几位公子,可否到百里府坐坐,算是尽地主之谊!”,百里雷身子弯的几乎对折,态度很是卑微。 三日后。 李十五几人,这期间也未离去。 就是跟在凌叠身后,瞅着戏台上别人上演的戏码,没成想,还真让他见到个熟人。 豢人宗胖婴,也在其中一座戏台上,他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在城中开了一家‘肉’铺,自己操刀当那屠夫。 绮罗城,百里府邸。 “这一次,咱们不是在戏台上了吧!”,李十五不由笑道。 此刻几人,还有百里两父子,正落座在一处荷塘旁,桌上是些琳琅满目吃食。 “几位大少,我儿百里霜,能否入你们眼?”,百里雷恭敬倒着酒。 “别,我山间泥腿子,可受不了这一句‘大少’之称,且我只是个山官而已。”,李十五随口道。 落阳笑得乐呵:“那相面的神棍,可是称你面相一世无双呢,让我想想,什么人才能当得起这个称谓呢?” “是国师,只有是国师啊!”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 至于季墨,则是起身,追上一个上菜的厨娘,“敢问夫人,可有婚配?可有子嗣?” 百里霜低着头:“爹,你说过靠自己修行,同样能光复我百里家门楣的。” 百里雷不由大怒:“愚蠢,修行自不可懈怠,但出门在外,有贵人帮衬,能顶你多少年苦功……” 听烛,忽然看向李十五。 “在那戏台上时,你挖那相师双眼,又以棋盘砸死那中年,甚至之后所行之事更为残暴。” “这一切,都是因为被悬丝操纵了,还是你……” 李十五伸手做了个噤声动作,直接将话打断。 清嗓道:“李某乃大爻山官,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与人为善。” “听烛,你岂能如此污蔑我?” “那些事,自然是在悬丝操控下,身不由己做的。” 一旁落阳见此,不由呵呵一笑。 “又来了,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并州,棠城。 此时这里,刚刚入夜。 且天地之间,依旧是银装素裹,大雪纷扰模样。 白曦,坐在书房案前,俯身写着什么。 忽地,无数条白色丝线,又或者白色悬丝,从他笔尖下迸射而出,仿佛铺天盖地般涌入城中,与千万百姓躯体相连。 这一幕,既诡谲,又叵测。 只是下一瞬,一切荡然无存。 白曦摇了摇头:“绮罗城百座戏台乃镜像所建,这悬丝之法同样是镜像所修!” “所以,与我这个本体何干?” 第176章 十五唤魂 百里府中。 荷塘边上。 百里雷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训斥。 “我儿,你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养儿不教,父母之祸,教儿无方,父母之过。” “自今日起,你给我闭死关,我百里家列祖列宗,可是在看着你呢……” 不远处。 李十五此时盘坐在荷塘边,一块巨型青石之上。 忽地,他手中出现几张黄纸,迎风自燃起来,偏偏火光呈现一种幽黑之色,且火焰带着种透骨凉气。 “幽冥玄光,照汝来路,九窍归元,七魄重铸,魂兮归来,莫恋白骨。” 李十五口中念叨法诀,手中结印,自然是在练习招魂之术。 怎么说呢,他本人癖好有些怪异,就喜好这些邪门,且略显阴森的术法。 这时。 一缕有些透明的魂体,从百里家祠堂之中,一道灵牌上跑了出来,直直来到这里。 这魂体以残余魂力,化作个大巴掌,猛地敲在百里雷脑袋上。 口中怒道:“饭时不训子,我百里家规矩,就让你这个孽障败坏完了。” 见此一幕,落阳一愣。 “哟,哪儿来的残魂啊!” 他打量几眼后,并未太过在意,只因这残魂面容,和百里雷两父子依稀有着相似之处。 “爹!您咋出来了?”,百里雷吃痛抱头。 “爷爷!”,百里霜同样怔住。 只是忽然,第二道魂体又从百里家祠堂跑了出来,到了此处后,一巴掌敲在第一道魂体身上。 “饭时不训子!”,这魂体同样怒道。 “爷爷!”,百里雷眼角抽着。 “太爷!”,百里霜满眼茫然。 之后,第三道魂体出现,同样打了第二道魂体一巴掌,怒道:“饭时不训子!” 接着,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魂体出现了。 太太爷:“饭时不训子!” 太太太爷:“饭时不训子!” 太太太太爷:“饭时不训子!” 落阳见这一幕,那叫一个眼神古怪,戏笑道:“你们百里家,是鬼窝不成?” 百里雷忙行礼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百里家所修功法特殊,无论坐化或许被人杀死,都有一缕残魂得以保留。” “差不多,能保留个一千年。” “当然,平常时候这缕残魂只能待在特制灵牌之中,且大多时候都是沉睡状态。” 百里雷叹了口气:“所以公子,我时常训我儿,列祖列宗都在看着他。” “这句话并非空话,而是祖宗们真的在看着他。” “只是不知,今儿个这些祖宗怎么从祠堂中出来了。” 一旁,听烛面无表情道:“李十五,别唤魂了,好好一顿饭要被你闹成鬼窝了。” “额!” 李十五起身,收功,神色无丝毫波澜。 不多时,百里府门口。 “李兄弟,咱们快回棠城吧,我那些娘……”,季墨不停催促着。 听着耳边碎语,李十五抬眸打量着。 季墨看起来,与第一次见面相比,变化可大多了,当初其还有些嚣张跋扈,甚至一言不合就是施展‘缠命之术’。 可如今…… 还有那木偶曾下批语:这一辈子,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由问道:“季墨,猴相反噬来的当真如此猛烈?” 季墨愣住,低下头去,不再应声。 另一边,听烛神色平淡:“我就不与你等同行了,毕竟与我八字不合者,似乎挺多的。” 说着,就是拿出那张八卦盘,转身离去,只留给众人一道莫名孤寂背影。 “公子慢走!”,百里雷俯身行礼,恭敬无比。 “走了!”,落阳挑了挑眉,似心情不错,“这一趟,运气还不错,小有收获。” “随意!”,李十五点头致意,同样大步离去。 见此,百里雷自然忙着相送,口中念叨各种祝福之语,活脱脱个老奴才似的。 直到几人消失不见,他才神色收敛,转身盯着百里霜。 “我儿,你是在羡慕他们?”,他突然问道。 “没……没!”,百里霜忙不停摇头。 百里雷叹了口气,“哎,凡间帝王之子,富庶之家,哪怕一母同胞,都是互相陷害残食,前行之路如履薄冰。” “又何况,是他们这些人物呢?” “我琢磨着啊,他们看似轻松,可所行的每一步,都是犹如伴猛虎同行,一个不慎,就是跌落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我等看不到这些罢了。” 百里雷转身,朝着府邸中而去。 “我儿,好好修行,百里家可靠你了,一定要争气啊!” …… 并州,棠城。 星官府邸。 这刚从传送阵出来,李十五就觉得,天地间弥漫着一层冰雪冷冽之气,带起阵阵凉意。 之后熟门熟路,找到白曦。 “大人!”,他行了一礼。 此刻白曦,正于书房之中,起了盆炭火,火盆边上烤了几个红彤彤蜜橘,已烤的橘子皮有些焦黄,透着种沁人橘子香气。 他则坐在张小板凳上,捧着本书翻看着。 “回来了啊!”,白曦头也不抬,只是随手间,推了个竹制小矮凳过来。 至于季墨,不用想也知道,回来后第一时间寻他那些娘去了。 李十五坐下,不由打趣:“大人,还以为如你这般人物,怎么着也得弄点龙肝凤髓来吃,才有味道呢。” 白曦微笑:“没必要,在我等眼里,龙肝并不比烤地瓜来得高贵,皆能下咽,随性即可。” 李十五点头,随手取了个橘子掰开,放进一瓣到嘴里,不由觉得烤过的更加香甜。 “大人,你很久前,就给那些木偶演过悬丝傀儡戏,且第一个得了一道木偶印记?” “不是!” “不是?” “真不是,都是我镜像做的,关我本体什么事?” 李十五:“……” 他深吸口气道:“大人,虽说是镜像,但是也是你的镜像吧,怎么着也与你有关联!” 听到这话,白曦将书页合上。 “非也,非也!”,他摇头道。 “我与我的镜像们,可是做了因果切割的,所以,自然不关我事!” “而镜像与镜像,镜像与本体之间皆因果独立,这也是我等性情有着些许区别的根本原因。” 第177章 元 “大人,还能这么玩儿吗?” 李十五眼角乱颤,觉得人都要不好了。 “大人,既然如此,若你镜像要从镜子中出来,抢夺你这个本体的位置,又该怎么办?” 白曦闻声,只是在身前竖起一面清晰铜镜,镜中,另一个‘白曦’正在一处绿潭边上垂钓,颇为闲适模样。 白曦笑道:“十五,我早就解释过,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真的,认为自身所处的镜中世界,同样是真。” “所以,他为何要脱离‘真实世界’,来找我这个假的‘镜像’麻烦呢?” “故你的担心,并不成立!” 李十五,是彻底没脾气了。 无奈道:“大人,照你这么说,谁还对付的了你啊!” “可不能这么说!”,白曦将铜镜撤去,“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这世间之诡谲云涌,可不是你能想象的,毕竟我的记忆,现在还是如一块块残片一般,七零八碎的。” “让我想想,是谁害我如此呢?” 书房之中,渐渐陷入沉寂。 唯有身前炭火,火光愈盛。 李十五摊开自己右手掌心,一道小巧精致,且栩栩如生的木偶印记,仿佛与他血肉相融。 “大人,这是什么?”,他问。 白曦望了一眼,随口道:“一道路引,或者说,踏上一条与众不同修行路的凭证。” “好东西,但也不是好东西。” “毕竟此物,太过危险了。” 李十五摇头:“大人,听不明白!” 白曦没说什么,只是以手为笔,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一个金色‘仙’字。 “十五,你觉得仙是什么?” “仙?” 李十五凝眉露出思索之意:“长生不死,寿与天齐,翻江倒海,和光同尘……” 白曦轻咳了一声,“你这说话,太过片面了。” “‘仙’之一字,代表着无数生灵,他们对自身生命层次,又或是生命最终形态的诠释和畅想。” “毕竟凡人小儿,都是嚷嚷着成仙,可他们知道什么是仙吗?答案是并不知道。” “他们只认为,仙是美好的。” “所以‘仙’这个字,是所有凡俗生灵,对自己生命层次的一种期盼。” 李十五点了点头,这话很有水平,他还是听得懂的。 白曦接着道:“仙,是凡人对自身最终形态的一种畅想,且有途径,能达到这一境界。” 他叹了口气,目光时而迷惘,时而透着追忆。 又过了片刻。 才听他道:“曾经某个时候,有很多到了仙这个级别的生灵,他们对自身生命形态并不知足。” “而是和凡人一样,幻想着,畅想着,看有没有方法,能将自己生命形态,提升到一种全新且未知的层次!” “不止如此,他们甚至为此付出努力,且发了疯似的开始寻找。” 白曦低着头:“凡人想修仙,可仙想修什么呢?” 火堆旁,李十五不知何时起,已是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大人,那他们找到了吗?”,他忍不住问道。 “找到了!”,白曦轻声答着。 他从炭火旁捡起一枚烤橘子,掰开后,递给李十五一半,而后才取出一瓣放在嘴中嚼着。 接着道:“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他们说,那是一种最本质,最原始,最古老的形态。” “所以啊,他们就想出一个字,来代表找到的这个东西,元!” “元:寓意本质,原始,古老,最初。” 李十五深吸口气,缓缓道:“大人,我在卦宗时,看到所有卦宗修士包括怀素老道,都是个八卦脑袋。” “不止如此,听烛双瞳能化成八卦盘,落阳一直是一双骰子眼。” “这些,就是你口中的‘元’?” 白曦伸出手,用铁夹往火盆中加了几块木炭,又将燃烧后的炭灰给清理了一些。 他道:“对!” “那些,就是他们修元修出来的。” “称之为元之真身,又称古之真身。” “当然称呼最多的,还是神话真身。” “只不过,他们所修成的,简直连皮毛都算不上。” 听到这里,李十五算是大致明白了些。 他盯着手掌上那道木偶印记,不由道:“大人,这玩意儿,能让我修元?” “能!”,白曦点头。 “不过,我劝你悠着点,可能你现在开始,撑不到傍晚就会死掉。” “你所谓的种仙观,都救不了你。” 忽地,白曦笑出了声。 “十五,等你哪天真不想活了。” “你再试试通过这木偶印记,踏上这一条路,万一就成了呢?” “至于现在,算了吧!” 白曦想了想,接着道:“十五,你还记得那祟僧吧,能夺人‘命数’,甚至直接将人占命!” “你若踏上这条路,且运气不错,他会的这些,你也能学会。” 李十五神色凝重,将心中那颗悸动的心,慢慢按了下去。 “大人,你也修元?” “略懂!” 白曦说罢,忽见这小小书房之中,白曦,白曦,全部都是白曦。 好多个白曦,就这么姿态各异,或折扇轻舞,或双臂环胸,或打着哈欠,却是无一例外,皆眼神带笑打量着李十五。 白曦弯唇轻笑,满脸云淡风轻韵味。 “看吧,只是略懂,真的只是略懂!” 李十五:“……” 几息之后,全场白曦只剩下一个。 他道:“我的记忆一直都是零碎的,所以很多事情,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不过对于这个‘元’,你将它看作一种有别于,甚至凌驾于仙的修行手段就成,暂时不用太过沉浸其中。” 白曦说着,起身将一旁木窗打开。 此刻,望着窗外雪花纷飞,银白一片。 他道:“如今这大爻,才是吓人啊!” “一桩桩诡异之事层出不穷,就连我,细思之下同样胆战心惊,心中后怕连连。” “这爻帝,还有爻后……” 白曦长叹口气,又道:“还有那十相门究竟什么来历,豢人宗目的,我是真看不懂。” “反倒是纵火教,卦宗,我能看出些名堂来!” “难,难喔!” 第178章 月官又临,特别人性 “大人,你知道种仙观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仙观也与你口中的‘元’有关?”,李十五突然一问。 白曦摇头:“没有。” “若是有关,我或许能看出些苗头。” 忽然,白曦疑声道:“十五,种仙观真的存在?你确定没骗我?” 一听这话,李十五立马急了:“大人,怎么可能诓骗你?我是真的剥皮种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十五性子中隐藏的淡漠,在此刻荡然无存,不知为何,他非得向别人证明,自己没撒谎。 忽然,花旦刀出现手中。 提刀就要把自己脑袋给砍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曦抬手将他止住。 叹道:“好吧,我信你,砍头大可不必!” 李十五见此,莫名松了口气。 喃声道:“种仙观真的存在,一直跟着我的,只是除我无人能看见而已。” 也是这时,这天地之间,忽地化作一片漆黑,唯有一人光明己净,立在天穹。 并州月官,降临! “大人,你又犯事儿了?”,李十五瞠目结舌。 白曦却是神色淡然,微笑道:“这一次,犯的事儿挺小,应该不会太为难我的。” 月官落下,眼神中满是厌烦:“白曦君,你没完没了是吧?” “仅这一年,我来抓你几次了?要不你自己数数看?” 白曦神色无所谓道:“怒气伤身,少说几句吧!” 瞬间,两者消失不见。 只留李十五,在原地满头凌乱。 而后,他又盯着手中那道木偶印记。 “修元吗?” “与修仙,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所谓的最本质,最原始,最古老的一种形态?” 他喃喃几声,忽见白曦书桌上,留着一张白纸。 走近一看,居然有几行字迹开始显化而出。 ‘十五,修元,是在仙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一条路。’ ‘所以想走的更远,仙道更加不可懈怠!’ ‘并驾齐驱,方为王道!’ 此刻,李十五凝视着上面清晰字迹,神色渐渐漠然起来,白曦教他东西够多,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大人,你不会也想害我吧!” 忽地,他展颜一笑,眉眼弯着,一副阳光明媚模样。 “无所谓了,先给老东西烧纸去!” 片刻后。 刚出星官府邸,就见落阳等在外边。 “你在这里干嘛?”,李十五眉头皱起。 “李十五啊,你就算不入我教!”,落阳抖了抖头上积雪,“至少,你也先在我教挂个名儿吧。” “呵呵,你怎么不在我种仙观挂名儿?” 李十五落下一句,脚踏积雪,头也不回就走。 棠城之中,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往来之客,皆穿着一身厚厚棉袍,街头巷尾,偶尔传来爆竹轰响之声。 与洁白大雪相映,更显一种欢愉祥和气氛。 “这是什么日子?”,李十五停下脚步,忽对身后落阳问道。 落阳:“???” “以大爻历法,这是年关将至,快过年了啊,这你还问我?” 李十五“喔”了一声,又是朝着城外而去。 落阳忙追上,“我可说好啊,只给你三天思索时间,先在我教挂个名,否则我可回去了。” “李爷好!” 无脸男化作的花魁,一身红衣半遮面,倚靠某梨园二楼栏杆处,正手抱琵琶,热切招呼着。 “好!” 李十五这次,倒是同样笑着回了一声。 又走了会儿。 “李兄弟,喝酒去?这可是我新娘的认亲宴!”,季墨领着群娘,同样满脸乐呵问他。 李十五丢出一枚金子,“人就不去了,这玩意儿算是随礼吧。” “李……李前辈!” 两个炼气九层,抬着两个‘比’字老头儿,眼神很是恭敬。 “哟,你们还没放弃呢,要我说,干脆给这俩老头儿一刀剁了算求,都拖累你们二十年了。” 李十五摇了摇头,这个四人组合,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城门口。 “道……道爷,好巧啊!”,神算子见到熟悉之人,瞬间瞌睡全无,忙起身行礼。 李十五拍了拍他肩膀,“神算子,你不错,比我这次遇到的一位相师强多了。” “我都挖了他一对眼,帮他长本事了。” “可结果呢,他非说我一世无双,天生富贵,享福一生,这不是招笑嘛!” “所以,我一刀给他砍了。” 李十五说完就走,忽然又回头,嘴角咧出一抹笑容:“下次,我还找你算命!” 一时间,只留下神算子眼泪汪汪,双腿在雪中打着哆嗦。 接着收拾起自己卦摊,大声嚎啕着就往家跑。 傍晚。 李十五终是回到了菊乐镇。 天地间,鹅毛般的雪愈发密集了,已是连眼前视线都被模糊,雪积的快有人膝盖厚,小庙外的那条大河,也是早已被冰封。 见此,李十五不由叹了口气。 原来他唯一的落脚地方,不过眼前这一座好小,好小的庙宇而已。 “嘿,比从前可好太多了!” 李十五笑意浮现,推开庙门,见一双腿齐断的小姑娘,正躺在门后睡着了。 这小娃他见过,菊乐镇本地镇民。 她那双腿,是当初赌妖那次,被她父母押上赌桌给输掉了。 “起开,别占我地儿!”,李十五大声喝道,语气似有些厌烦。 “山……山官老爷!”,小女娃被吓了一个哆嗦,“老爷,村里小孩骂我是没腿的矮冬瓜,爹娘也嫌弃我,他们还怀上了新小孩。” “郎中说了,可能是个弟弟。” 女娃眼角泪花闪烁,声音颤道:“老……老爷,我能跟着你吗?” 李十五皱起眉头,冷呵道:“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让你跟着我?” 一时间,小女娃像懂了什么,擦干脸颊泪花,眼里唯有失落。 “知道了,老爷!”,她道。 接着,便是以仅剩的大腿根,一点点的朝着庙外挪去,只是少了双腿的她,比起积雪竟然只高一个头顶。 望着这一幕,李十五突然道:“看过来!” 瞬间,一柄花旦刀出现。 凌厉刀光之下,自己两条大腿被他齐根斩断,血淋淋落在一旁。 “好了,我现在也是没腿的矮冬瓜,与你一样了。”,他语气很是不耐烦。 见这画面,小女娃忽地一下破涕而笑,“老爷,您也没腿了,嘿嘿!” 不过马上。 她就是哭了,哭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伤心,都要难过。 她哭道:“可是老爷,我不想让您没腿啊!” 远处,落阳不由摇头。 “李十五,这就是你心中保留的人性吗?” “只是你这人性,可真够特别啊!” 第179章 小庙之中,两者长谈 “李十五,她怎么办?” 落阳自雪花纷落中缓缓靠近,凝着眉,瞅着那双腿尽断小女娃。 “随你吧!”,李十五瞥了一眼,随口回道。 “好吧!” 落阳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接着道:“当时赌妖那一次,我可是将自身寿元差不多输光了,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 “至于这女娃,也是那一次遭劫的,算是和我同病相怜吧,所以帮她一次倒也无妨。” 说着,就将女娃扛在肩头,朝着不远处菊乐镇而去。 至于这断腿女娃,在落阳一道法力之下,早已经晕了过去。 见这一幕。 李十五没多讲什么,只是反手将小庙门关上,而后将两条断腿收好,再以御物之术,生起一盆火来。 庙外大雪纷扬,庙中倒是渐生暖意。 李十五神色舒展,面庞在火光下被映照的通红一片,直到此时,他才有功夫细细回想这一次全过程。 “我,当真死不掉了吗?” 他喃喃一声,神色陷入困惑。 只是马上,又是摇了摇头。 “不,应该不是的!” “我刚‘种仙’之时,因为缺少所谓的‘养分’供给,全身干涸枯萎,那一次差一丁点就死了。” “还有卦宗那一次,我全身一道道裂痕,是因为‘养分’太多,神魂跟不上肉身导致的,结果也差一点死掉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 他觉得并不止如此。 那些大能修士,如白曦,大爻两大国师这种,从未对他下过死手。 甚至有些修士,擅长灭魂咒杀之术,如果对方直接灭他神魂,结果如何尤未可知。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禁摇了摇头,又往火盆中加上几块干柴,带起一阵火星乱蹿。 “呼~” “呼~” 门外雪势,风势愈发大了,吹得小庙门窗咯吱响个不停。 李十五静静听着,默默看着。 他在想,一年前的今日,自己在干什么呢? “让我想想!” 李十五掰着指头,认真推算着日期,往事一幕幕,也随之渐渐涌上心头。 他记起来了,去年今日,同样如这般的天地一片洁白,雪积的差不多到了大腿位置。 而他从前为了在乾元子手下保命,总是胡编乱改些仙神故事,好讨对方欢心,同时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 如什么‘刘姥姥镇守南天门,武大郎误入女儿国’之类的,简直数不胜数。 偏偏那一日。 乾元子不知发什么疯,兴致大发,说要来一场‘哪吒夜宿山神庙’的戏码。 而他们这些徒儿,就是所谓的反派,要对他图谋不轨。 仅这一次,死了三名师兄弟,被乾元子砍成满地碎肢,那滚烫的鲜血泼洒在洁白雪地上,似世间最刺目的梅花绽放。 这一幕幕,李十五恍然如昨。 “哎,算怪我吧!” 他莫名念叨一句,心中倒是没起多大波澜,只是觉得,才一年光景而已,变化实在太多了。 曾经那些相依为命的人,更是一个也见不到了。 “咯吱儿~” 庙门被推开,落阳一步走了进来,而后将门关上,很是自来熟的,坐在一旁烤起了火。 随口念叨道:“你是这儿山官,我是邪教!” “你说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弄反了!” “那女娃,不是应该你去帮她一把?” 李十五抬头道:“祟僧那一次,仅是起了次善心而已,就被人夺了命数,你忘了?” “那是有祟僧在背后作妖,这一次可不一样!”,落阳辩解。 一时间,李十五忍不住皱起眉头。 “落阳,就你这性子,纵火教看上你哪点了?” 落阳呵呵一笑道:“我记忆被封印了,你不是知道嘛!”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过往,你和我认识不过一年,觉得就了解我了?” 李十五语凝,这句话落阳倒是说的没错,是他眼光片面了。 至于落阳,又是从取出两壶酒,几碟家常小菜,放在一旁。 又问道:“李十五,你能感知到自己寿元吗?” “要知道踏上修行路后,大多数人是能根据肉身变化,来推算出自身大致寿元的。” 一听这话,李十五同样露出凝重之色,而后摇头道:“不能!” 一时间,落阳不由瞪大眸子。 “不……不能!” “李十五,你不会真成仙,寿元无尽了吧!” “那种仙观哪儿寻来的,还有没有,带我去……” 见此,李十五忍不住皱眉。 “仙个求!” “我真是仙,第一时间给你轰飞个十万八千里,一天天跟着老子,入你教入你教的,你不觉得烦?” 见落阳悻悻笑着,李十五想了想,又道:“如今天地没灵气,只修恶气,这样也能涨寿元,为何?” “灵气号称利万物之气,不是只有修士被灵气滋养,寿元才能增长?” 听着这话,落阳摇了摇头。 口中道:“我当初刚修行时,也好奇这个,且三长老给我解释过!” “他说,修士寿元增长,从来不是靠着所谓的灵气。” “而是我等修士,在修行过程中,实现自身生命层次的一次次蜕变,蜕变成功,自然寿元增长。” “而灵气,对于我等来说,只是打开那道蜕变之门的钥匙,或者助力而已。” “至于现在嘛,你也知道。” “这把钥匙啊,从灵气换成了恶气!” 落阳叹了口气,接着道:“等这一次回纵火教,我可就要着手突破金丹境界了。” “突破筑基时,修士需要撕开后背,用火焚烧脊骨龙脉,这过程可不好受。” “想破金丹之境,更遭罪喔!”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感受自身修为,离筑基后期还差些火候,但是不远了。 只是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摆在明面上的修为境界,早就不是衡量实际战力的标准。 谁强谁弱,真说不好的。 “落阳,你纵火教之法怎么修炼的?”,他突然问。 “这……不知道啊!”,落阳摇头。 “你自己修行,你不知道?”,李十五想轰人走了。 “真不知道,好像就是因为修我教法门,且做了什么事情,导致我记忆被长老封印的。” 落阳无奈摇头:“三长老说,我离下一次突破还早,到时再教我如何破境!” 第180章 至宝 转眼间。 一夜过去。 李十五推开庙门,见雪已停了下来,天穹多出一轮白日,日光与白雪交相辉映,让人只觉一阵炫目。 落阳,却是脚下生风,化作道流光朝着这边而来。 身影落下后,不由咋舌道:“不对劲儿,感觉最近这棠城之中,出现很多陌生修士面孔,应该是从别地儿赶过来的。” “也不知他们此举,到底所为何事。” 李十五呵了一声道:“你自己不就是外地儿的?棠城修士那么多,像你都认识似的。” 落阳翻了个白眼。 “我好歹纵火教的,自然会一些简单望气之术,那些人与棠城格格不入,明显别的州来的。” 李十五不由呵呵一声:“年关将至,且这里的星官可是白曦,还怕他们闹事不成?” 说完,便是冲天而起,直朝棠城而去。 接近午时。 城门之下。 李十五满眼古怪,因为神算子这厮,今日居然没有出摊儿,人影都看不到。 “呵,躲我是吧!” 倒是这时,背后忽地响起一道惊喜之声。 “李兄,你回来了啊!” 李十五回头一看,见方堂刚进城来,正满脸笑容望着自己。 “方兄,你到底怎么活的?”,一时间,他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说来话长……”,方堂瞬间憋红脸,有些支支吾吾的。 见此,李十五摇头松了口气,伸手在对方肩头拍了拍。 面露微笑道:“算了,活着就好。” “毕竟你这家伙,还有十斤福报呢,若就这么死了,这世道可真就一片黑了啊。” “对了,你来棠城干嘛?” 方堂红着脸道:“不是年关将近嘛,来买点年货,还有我妻子胭脂水粉之类的。” 顿时,李十五古怪着脸,不过也没多问。 “走,带你看花魁去!” 不由分说,他便是伸手攀在方堂肩头,将人拖拽着走。 “李……李兄,我已婚配!” “知道。” “这不合适吧!” “嘿嘿!” 李十五笑了两声,便是带着方堂,来到一家装潢雅致的梨园之中。 一红衣花魁,手拿琵琶半遮面,身姿好似弱柳扶风,一举一动,皆是透着种含情脉脉风情。 此刻,她正在台上唱着。 一张嘴,就是一副吴侬软语腔调,听在人耳中,简直酥到骨子中去。 台下,近百名男子,皆双目闭着,摇头晃脑间,似早已沉浸其中。 李十五两人,找了处空地坐下。 只听他低声咋舌道:“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玩儿这么雅的,他娘的简直离谱。” “李兄,要不咱们走吧。”,方堂苦瓜个脸,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行,我已经替你付过茶钱了!” “我家有贤妻,真不合适来这地方……” 而两人碎语之间,自然惹得全场男客不满,纷纷投来厌恶目光。 “那小子,嘚不是个东西,简直不解风情!” “滚,别扫了我等雅兴!” 李十五见这般,却是老神在在。 因为无脸男化作的花魁,已经走下台来,一副小鸟依人架势,就朝他怀中倒了过来。 “轰!”,一声。 花魁身躯弯成弓形,倒飞台上。 “呸,还想占我便宜,晦气玩意儿。”,李十五收回脚,颇为高处不胜寒。 正在全场之人目瞪口呆之际,李十五,方堂,却是同时目光一沉。 随身所带的山河石刻,又有动静传来:各地山官,速来。 两人对视一眼,眨眼不见踪迹。 “姑娘!” 至于全场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忙不停跑到台上,将无脸男扶了起来,个个嘴里像抹了蜜似的,想着趁机摸一摸花魁小手,一亲芳泽…… 星官府邸。 大堂之中。 白曦端坐堂前,手捧佛经。 见这一幕,李十五挑了挑眉:“大人,你这次与之前好似没有变化啊。” 白曦轻笑:“给你说了,这一次犯的事挺小,只是见了十相门国师一面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李十五点了点头,这次书生人设的白曦,可比上一个只会点花魁享乐的强多了,至少正经一点。 “大人,这次又有何事?祟妖?还是其它?” “等!” 直到临近黄昏之时。 棠城所属八十一位山官,才是堪堪到齐,至于李十五,稳坐最前方。 众山官之中,除方堂外,他也算是老辈分了。 白曦望了全场一眼,将佛经合上,而后缓缓开口:“最近,大爻出了一个消息,在三十六州已经传开,且关乎棠城!” “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如今棠城境内,多了很多陌生修士身影,明显是外地的。” 方堂起身,行了一礼。 “大人,您说的没错。” “我今早来时,在荒野之中,见到不少修士踪迹,成群结队的,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一时间,其余山官纷纷点头,他们来时同样见到这些。 李十五不由道:“大人,如今天地无灵,更别说灵药,灵物之类。” “这荒山野岭间,最多有一些豺狼虎豹,这些人不远万里来此,是在找什么不成?” 他凝着眉,忍不住心生悸动起来。 当初他们师徒一行人,可同样在荒山之中蹉跎了好些年,莫非这些人,也是来找种仙观的? 白曦却是一脸微笑:“想我棠城,倒是得天独厚,这一次啊,可是出宝贝了。” “且对大爻所有修行者而言,是足够逆天改命,焕发又一春,更上一重天的至宝。” 听到这话。 众山官不由面面相觑,棠城还有至宝?且就藏在这荒野之中? 可偏偏是星官说的,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不可能!” 李十五语气斩钉截铁,“不瞒各位,我未任山官前,从三寸丁小娃直至成人,这么多年,就是在棠城之外那一座座荒山之中过活。” “若真有宝贝,我哪怕不认识,至少也能发现啥端倪吧!” “偏偏,鬼影儿都没见到一个。” 见李十五这么副样子,白曦不由摇头。 “十五,是真的。” “这宝贝,还是十相门中一位修士,流窜棠城境内,在荒山中悄然间遇到的。” “他仅是得了一点,整个人仿佛如脱胎换骨一般,悟性,道性,与之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而那宝贝,称之为,道骨!” 第181章 道骨 此刻,听着‘道骨’二字。 众山官无不凝神而望,呼吸都不由粗壮了几分,哪怕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二字含义。 “大人,何为道骨?”,李十五神色平静下来,随口一问。 白曦刚刚那段话,可是把‘道骨’说的太神了,那可是能逆天改命啊! 可究竟什么宝贝,才担的起这几个字? “道骨!”,白曦又是念叨一声。 只听他喃声道:“在我零星不多记忆中,似乎灵气时代中,都是没出现过这等东西。” 几息后,见他正襟而坐。 “所谓道骨,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能提升修行资质的宝物。” “哪怕一个人天生愚钝,朽木不可雕,若是服下一块道骨,都会变得悟性惊世,从此与‘道’为亲。” “修行之路,更是如大鹏起兮,扶摇直上九万里!” 最后排位置,季墨露出个脑袋来。 “大人,真有这种玩意儿?” “如今大爻,连个炼制筑基丹的灵药,都是找不到,居然有所谓的道骨?” “这,我咋不信呢!” 白曦道:“是真的。” “如今已在整个大爻传了开来,且有修士传送而来,估计后续只会更多。” “这年关将近,突然来这一出,倒是挺有意思的,莫非是所谓的天降祥瑞,新春送福?” 李十五眼角一抽:“大人,以你之力,怕是一个念头,就能将棠城境内给犁一遍吧,什么宝贝找不到?” 白曦道:“是能犁一遍,不过道骨挺神奇的,只有亲自拿在手中,才能感受到其不可思议之处。” “还有,这玩意儿对日月星三官而言,并没多大用处,却是对你等而言,是那天大机缘。” “消息已经告诉你等了,所以,动身吧!” 白曦挥袖,做了个送客动作。 同时微笑道:“这是我棠城主场,你们可要争气一点,莫要让外来人,将这机缘占尽了。” 刚出星官府邸。 落阳侯在外边,便是凑了过来。 满脸振奋道:“李十五,我联系教中,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道骨,道骨啊!” “得了一块,便有机会与道为亲,修行之路一马平川!” 李十五没回应,只是抬头凝望着天际,眼神渐渐迷惘。 此刻天地昏沉,且空中又有雪花零星而落,好似又一场暴风雨,已然拉开序幕。 “道骨,逆天改命吗?” “说起来,老东西挺不走运的啊,荒野中蹉跎了一辈子,这宝贝都没遇上。” 李十五叹了口气,乾元子早被一把火扬了,骨灰都没剩下,否则真想到对方坟头前,气他一气。 这时,一道一袭雪白卦衣身影,从星官府走了出来,是听烛。 “哟,你也来了?”,落阳打趣。 “收到消息了,刚到!” 听烛答了句话,便是盯着手中八卦盘,目光沉重,“大爻这方天地,怎会孕育出道骨这种东西呢,太不可思议……” 只是话未讲完。 一道清丽女子声起:“十五,我们一定会得到道骨的,若你有这东西重塑躯体,到时……” “时雨,人无完人,我并不觉得自己如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后别说这等话了。” 听着这凭空响起的对话声。 方堂,还有不远处的诸位山官,皆是一个怔愣,东瞅西瞅,愣是没见到人影。 “李兄,是你在说话?”,方堂忍不住问。 “是十五道君!”,李十五重重喷着鼻息。 他本意,是想在小庙中好好修行,安安静静过个年关的,可如今倒好,整这么一出。 “诸位,各行其事吧。”,他道。 众山官点头,口中道:“祝各位道友此行顺遂,收有所成。” 瞬间,便见他们迫不及待往着城门而去,想加入这一场道骨盛宴之中,彻底扭转自身颓势,改变今后人生轨迹。 至于他们几人,则是不慌不忙,同样朝着城外而去。 一炷香后,城门外。 李十五抬头望天,只见一道道流光,好似星辰一般划破天际,引得天穹风雪倒卷,气象惊人。 “啧,这么多金丹修士啊!” “怕是不止棠城所属,外地来的更多。” 李十五呼出口浊气,摊开手掌,只见一片雪花飘落拇指眼球之中,随即融化开来。 听烛道:“不止金丹,甚至少有在外走动的元婴修士,估计也不少。” “道骨两字,太重,太重了!” “与道相亲,道基自成,怕是除了星官那等人物,很少有人不心动吧!” 而他话音刚落,便听一男子声,从星官府邸响起,若煌煌天音一般,在棠城境内每一寸地方传荡开来。 “道骨一物,有缘者自取!” “然,元婴及以上境界修士,只能自己搜寻,不得强取豪夺于他人。” “违者,斩!” 听到这话,落阳不由乐呵一笑。 “星官立规矩呢,如此一来,倒是不用担心有些人为老不尊了。” “这也算是,给大爻所有低阶之修一个公平机会。” 此刻,天地间雪越下越大。 李十五随口一问:“道骨,长什么样儿的?” 听烛摇头:“不清楚,好像是那十相门修士身受重伤,稀里糊涂抓了只野兽,活吞填补自身气血。” “而那道骨,就藏在此兽身上。” “至此,那修士发生不可思议蜕变,由蛇化龙,一步登天!” 听烛深吸口气:“我师父卜了一卦,卦相模糊显示,道骨有很多,就隐藏在棠城周遭,那连绵山脉之中。” 李十五,不由心乱如麻起来。 天地之间,是那纷飞的白雪,以及那如一只只滔天巨兽,只是露出个模糊轮廓的一座座大山。 他,这是要重走来时路? 重新,踏入这群山之中? 第182章 一座宫阙 “几位爷,咱们去寻道骨吗?” 黑夜之中,雪花如柳絮般纷纷而落,带着寒风呼啸,吹得几人道袍肆意而扬。 季墨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朝着身后棠城张望,眼神中流露出丝丝不舍之意。 此刻,时不时有修士从城门中出来,个个目带狂热,毫不犹豫便是化作流光,冲入那漫天风雪之中。 方堂深吸口气,面朝几人,恭敬行了一礼。 “几位道友,你等生来便是那天上星,枝上月,这道骨一事,我就不掺和了。” “哎,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免得到时出了差池,反倒给李兄拖了后腿。” “祝几位道友,不虚此行吧!” 方堂微笑,又道:“家有贤妻,盼我归家,就不打扰了。” 说着,就是换了个方向,独自离去。 落阳见此,轻呵一声:“他怎么复活的?难道也属葱的?” 听烛道:“我观这人行事,处处得体,分寸拿捏的极好,可谓一句‘君子’之称。” “且心中有善,难怪如此世道下,他能独得十斤福报。” “只是,福报当真有用吗?” “毕竟轮回妖有言在先,轮回,可是那害人之物!” 话音一落,四人同时冲天而起,眨眼之间,就是不见踪迹。 …… 棠城境内,占地极大。 一条条山脉此起彼伏,连绵成片,且由于大爻人族聚居,崇山峻岭之间,越往深处,基本难见人影。 更何况,如今大雪封山。 哪怕涌进修士再多,散落在这群山之间,也是如石沉大海,只有偶尔眺望天空,能隐约见到修士身影划过。 此刻,四人走在山间。 个个脚下法力涌动,将身子拖起,不在积雪上留下丝毫脚印。 季墨忍不住道:“这雪积得快有人大腿深,哪里去寻什么道骨?这不是如大海捞针嘛。” 听烛侧身道:“李十五,这些年,你一直就在这荒山野岭中过活?” 李十五点头,“差不多是。” “但是偶尔,也会靠近集镇,毕竟老东西得去弄些补给。” “要不,就直接灭人全家,拿人财物吃食。” “你们也知道,大爻人族虽群聚而居,但是附近的风水宝地,也偶有豪强门庭独立门户,或是有少许猎户定居。” 季墨忙回道:“这事儿我清楚。” “像棠城,或我辖下的那个镇子,土地宝贵着呢,一些小伙置不起地,干脆铤而走险跑到镇外,自立门户。” “不过,也只敢在七八里范围内,不敢离的太远。” “我有一个娘,他亡夫便是这般,可惜打猎被山里熊瞎子害了命,不过幸亏如此,不然我白得一爹。” 落阳干咳一声:“我说两位,咱们是不是跑题了,这才刚进山,怎么着也得先搜寻一番吧。” 此刻,李十五却是望着周遭。 摊手道:“我连见都没见过道骨,且雪这么厚,怎么找?” 听烛道:“所谓道骨,名字中含有一个‘道’字,便是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有缘者居之。”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雪势依旧,天空一片雪花弥漫。 四人走在一片雪地中。 这一次,脚下并未施术,一脚下去,便是好大一个雪坑。 李十五说,万一运气好,被他们踩到一块道骨呢? 只是这时,一道满身鲜血身影,在白雪之中如此醒目,此刻,正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几人见状,瞬间神色凝重起来,忙飞身靠近,而那名男子,已然一头栽倒下去。 “这位道友,出什么事了?”,季墨将人扶起来,见人气息尚存,且并未昏睡过去,便立即追问。 “道……道骨,出现了!” 满身伤痕男子,艰难撑起眼皮,断断续续说着。 “出现了?”,听烛双目凝住。 “对……对,此地百里之外,一座千丈峰顶,有一宫阙出现。” “我等进去一探,果真有道骨这般仙物出现,遂殊死相搏,互相厮杀抢夺。” 男子口里大口喘息着:“几……几位道友,我愿意透露这等消息,不过是想换一点疗伤之物,我……我真不想死。” “求……求你们了!” 男子眼中有血泪滑落,恐惧,后悔,忐忑,期待,各种情绪在眸中交织着。 “李十五,你干嘛?”,落阳一怔。 他看到,李十五这厮,不知何时拿出一根红线,一枚弯针,开始缝合男子胸口剑痕。 “帮他啊!”,李十五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们有啥救命的,都给他弄一点吧,能不能活,就看他造化了。” “谢……谢了!”,男子嘴唇颤着,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落阳:“……” 他挺想骂人的,这厮给人缝针,从来就不是救人的。 片刻之后。 几人目送男子,进了一个隐蔽山洞之中,后以一些碎石,将洞口遮掩。 “李十五,你这次当真好心?”,落阳忍不住问。 “邪教小人,又岂懂李某君子之心?”,李某人很是蔑笑道。 说着,又是望着这片天地。 “哎,雪太大了,几乎将视线遮掩,这百里之外出现一座宫阙,啧啧,去瞅瞅?” 听烛点头:“自然得去一趟。” 几人不再犹豫,纷纷动身。 不多时。 几人屹立天空,身影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他们眼前,是一座宛如利剑倒插的山峰。 千丈峰顶之上,果真有一座宫阙若隐若现,其充斥着的那种古老韵味,简直让人心惊。 一时间,落阳不由瞪大眸子。 “真的有!那小子居然不是扯谎唬咱们的。” 季墨跟着道:“我觉得可以先进去瞅瞅,至少,得先得弄清道骨长啥模样,有何特征!” 此刻,不止他们四个。 附近不少修士得到消息,纷纷抵达此处,不由分说便是朝着那座宫阙涌去。 听烛没等人,自顾自跟着进去了。 落阳季墨,同样学着如此。 唯有李十五,愣在原地不动,忽地朝着身后漫天风雪望去,嘴角露出个玩味笑容。 而后,也是俯身朝着那座宫阙而去。 只是,刚一走进那宫阙之中,便是整个人一怔,这啥玩意儿? 第183章 各显神通 千丈峰顶,有一宫阙。 宫阙规模挺大,只是构造单一,仅由一座主殿构成,占地约莫个百丈方圆。 且在外看,整体呈现一种灰黑色调,带着种恢宏古意。 可刚刚,李十五一脚踏入殿门。 一时之间,那叫一个天雷滚滚。 只因殿中,居然到处是粉绸丝帐,更带着种浓郁的胭脂水粉气息,且周遭墙壁上,挂着的多是些赤身的男女之像,尤为不堪入目。 “啥玩意儿?”,他皱着眉头。 至于听烛等人,同样愣在原地,实在殿里殿外,相差太大了。 不止他们,此刻殿中,差不多进来了一百多人,全一副目瞪口呆样子。 “道……道骨呢?”,有修士忍不住问。 “各位道友别急,咱们先查探一番。”,另一人回道。 至于李十五,回头望了一眼。 见殿门紧闭,且丝毫缝隙都没留下,显然是出不去了。 不由轻笑道:“听烛,你还得练啊,身为卦宗传人,居然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听烛神色不变,口中道:“你们不懂,我与你们不一样,也并不觉得这荒山之中,有什么东西能弄死我。” “所以,自然不用犹豫,先进来再说。” 倒是一旁季墨,满脸苦闷。 “听大少,你是本事大,可我有那么多娘要照顾,你下次吱一声呗。” 正在众修慌张之际,一道女子声,忽然响彻这宫殿之中,清晰传至众人耳中。 “各位公子,小女子此番有礼了!” 只见周遭粉纱丝帐无风而动,一位身着粉裙女子身影,就这么忽然出现众修眼中。 “这……” 一青年愣住,只见这女子,腰肢好似水桶粗细,满头焦黄发丝,皮肤黢黑,满脸皱纹褶子,更是咧着一嘴老黄牙。 偏偏面庞之上,打着两团夸张腮红。 活脱脱,一名七老八十的老妖婆,就声音听着略微年轻一点。 “你,是祟妖?”,李十五将花旦刀抠出,目中杀机涌现。 说好的宫阙之中有道骨,结果,却是这么个玩意儿,如此一来,之前诓骗他们那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公子,你好野啊,我喜欢。”,老妇咬唇说着,又做了个飞吻勾引动作。 只是看上去,多少有些让人作呕。 李十五:“……” “他娘的,老子忍不了了。” 一声刀鸣响起,他抡起花旦刀,就是朝着那老妇砍杀去,瞬间,发出种金铁碰撞的铮铮之音。 老妇轻轻将花旦刀撇开,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是如小女儿娇羞一般说道:“公子,快砍死我吧,快啊,啊……” 众修见状,强忍住心中那种怪异想笑之感,只觉得此妖,怕是难对付了。 李十五退了回去,眼角乱抽。 只因,他嫌刀脏了。 “妖孽,你待如何?”,他喝问一声。 只是,那老妇身后出现一座软榻,她就这么倚靠了上去,胳膊把脑袋撑住,且抚摸着自己大腿,看得出来,她努力想做出一副风情万种模样。 而在她手中,出现两块乳白之物,倒像是两截规则不一,早已风化的脊骨,初看之下,并无奇特之处。 偏偏这玩意出现的一刹那,众修呼吸,不由为之一凝,全部瞪大眼珠子瞅着。 “这……这莫非就是道骨,得之一块,便是能彻底脱胎换骨!”,有修士浑身颤抖起来,眼神中满是渴望。 “给……给我!”,甚至有人,已控制不住自己,想上前将那玩意儿给拿在手中。 只是忽然间。 老妇将两截脊骨收了起来,笑道:“各位公子,小女子在山中久矣,想寻一得意郎君。” “到时,不止我人是他的,你们口中的道骨,这座宫阙,还有我这么久积累的万贯财物,都是他的。” 老妇望向李十五:“公子,我就喜欢你这种野的!” 李十五冷笑:“你一祟妖,哪儿来的万贯家财?” 老妇叹了一声:“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自知相貌丑陋,只能在别的地方,弥补自己缺陷了,否则可找不到男人。” 这时,一青年忙站了出来,深情款款道:“什么道骨,什么宝物,我不在乎,因为我心中的至宝,已经找到了。” 一中年男修见状,扬起下颚线,露出那如刚针般的粗密胡茬,满是男子气概道:“吾这一生,最爱观天上星辰。” “可是今后,便不必了。” 他叹了口气,目中满是惆怅:“因为此刻,最灿烂的那颗星辰就在这里,那就是你。” 众人:“……” 老妇听闻,顿时笑得‘花枝招展’,一嘴又缺又黄的老牙,那是清晰可见。 “公子,你若是这么说,小女子可心动了呢!” 只是马上,一位年轻人站了出来,一身白衣,端的是风流倜傥。 “姑娘,世间之风情万种,都不及你淡然一笑。” “你是否闻到,这殿中有道道烧焦之气,那可是我的心,在为你而燃啊!” 看着此人那副深情做派,落阳不由叹了口气,“世间之大,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啊。” “至少在不要脸,睁眼说瞎话方面,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突然,李十五呸了一声,眼神很是不耻,骂道:“给老子恶心吐了,一个个真他娘的脸都不要。” 听到这话,只前那几名男子,纷纷调转目光,怒目而视。 岂料李十五,直接手指着他们,回怼道:“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就这么调戏一个小姑娘,脸呢?” 瞬间,众人宛若石化。 落阳满眼愕然道:“小……小姑娘,你没疯吧?” 至于听烛,立刻拉开距离,一双眸子化作八卦盘,就这么盯着李十五不断打量,带着审视意味。 疑声道:“你真是李十五?” 不过另一边,众男修见李十五,如看劲敌,一副严阵以待模样。 一文雅居士打扮的男子,同样一步走出,颇有风度的行了一礼。 “姑娘,我这人嘴笨,不会他们那般巧言令色,说些讨人喜的情话。” “但是,我有肉啊!” 瞬间,男子一身上衣全部褪去。 露出那全身肌肉隆起,堪称炸裂般的肉身,胸大肌还抖动了几下。 第184章 这碗饭,非吃不可 “姑娘,这人此举太过轻佻了,居然当众脱衣,只有我真心觉得你好看啊。”,又一人忙声说着。 在场之修,全部金丹以下。 所有人,都是心里打着小算盘。 只觉得无论如何,都得将那两块骨弄到手中,哪怕眼前是妖,且就算再丑陋,也不能阻止他们。 至于此妖是否害人,暂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拼一把先。 “姐姐,你是仙子吗?”,一五十多岁老修士,强行装嫩,面不红心不跳说了这么一句。 此刻宫殿之中,差不多百位修士。 男子,约莫占了七成,剩下则是女修,她们一直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在震惊目光下,就这么看着一群男修孔雀开屏。 “你……你们无耻!”,终于一女修忍不住了,“此刻我等,应该合力诛杀妖孽!” 诸多男修见此,呲笑一声,不以为意。 若真把这祟妖老妇杀了,就是百人抢两块骨,到时不知得多少人命丧此处,可此刻,他们只需博得老妇欢心,说不定就有机会。 谁重谁轻,他们可是分得清。 毕竟众所周知,祟妖,是不能修行的,它们诞生时是怎样,一直便是怎样。 所以,道骨对老妇无用。 也是这时,一女修终是上前,有些羞怯道:“姑……姑娘,其实女人更懂女人,你看我……” 不远处,落阳拍着脑门。 “疯了,全部都疯了,一块骨而已,至于嘛!” 听烛道:“世间百态,众生皆苦,只是苦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像你我,就不能这般,为区区一块骨豁出去一切。” “而对于他们,这就是能改命的机会,自然得抓住。” 此刻,又一男子道:“姑娘选我,我才是良人啊,才是值得你托付终生之人啊。” 至于软榻之上的老妇,就笑得没合拢嘴过,看着众男为自己争风吃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只是,李十五却是莫名叹了口气。 摇头道:“其实,方才是我说瞎话了,你早已人老珠黄,不复年轻貌美。” “那‘小姑娘’三字,我收回。” 一听这话,众男修纷纷目露喜意,这个他们视作最大的对手,可算是露出破绽了。 “大胆,姑娘之美,岂是你能一言否决的。” “小子,快给姑娘道歉,否则我等定饶不了你!” “这位道友,你若是眼瞎,不妨把眼珠子挖了,何必睁眼说瞎话,来污蔑姑娘?” 见这般架势,落阳忍不住摇头。 喃声道:“这碗饭,你们是真非吃不可吗?” 软榻上,老妇开口:“公子,你当真觉得小女子老吗?” 李十五点头:“确实是老了,你早已青春年华不在,只剩下一副苍老之躯,甚至当得起‘丑陋’二字。” 瞬间,老妇一双浑浊眸子,变得残忍阴冷起来,且有杀意涌现。 见此,李十五只是望着那软榻上老妇,目光坚定,满是诚挚。 “妾生我未生,我生妾已老。” “你是老了,却也不是老了,你只是替我多走了一段岁月,是我,是我缺席了你的青春年华。” “既然是我的错,所以我愿意用我的青春,来陪伴你,弥补你。” 众修:“……” 听烛大喝一声:“果然是妖孽!” 刹那之间,贡桌,黄纸,朱砂……,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口中念道:“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 而后,又取出李十五一滴血。 仅仅瞬息功夫,周遭阴风阵阵,一股股阴冷诅咒之气,就这么朝着李十五身上狂涌而去。 见这一幕,听烛手疾眼快,将贡桌等物全部收好,咒术也停了下来。 眼神狐疑道:“咒术目标指向你,你是真的李十五,并没有被什么假冒!” “难不成,你又被人以悬丝操控了?是别人操纵你如此做的?” 至于落阳才不管这些,满脸都是写着‘服气’二字。 “李十五,你还会这一出呢!” “啧啧,认识你这么久,就没见你口中说过几句真话,就爱胡言乱语……” 李十五打断:“住嘴!” “我之心,天地可鉴,又岂是你个邪教徒能说三道四的?” “诸位道友,他可是纵火教的,妥妥的邪教之人,等下我们先收拾了他。” 果然,此话一出。 众修看落阳目光,全是警惕与之杀意,邪教名头,可是在大爻流传久矣。 “李十五,你修背刺狗!”,落阳冷笑一声,不甘示弱。 “十……十相门,背刺狗?” “各位道友,可切莫与此人沾上关系。” 一时间,众修纷纷退到一边,与李十五拉开距离,不敢靠近。 “呵,我是棠城所属山官!” “你们觉得,星官大人会容忍一个背刺狗,担任这位置?” 李十五说完,取出山河定盘自证。 又面向软榻之上老妇,“姑娘,望明辨是非,莫听歹人谗言。” 季墨见此,摸了摸脑袋,低声自语:“李兄弟图啥啊,这妖孽长得如此寒碜,当我娘都嫌弃。” 听烛道:“谁知道呢!” “我更倾向于,他中了某种术。” 此刻,祟妖老妇从床榻上缓缓起身。 身披一身粉色纱裙,目光带着打量,在众修之间不停走过。 “小嘴真甜,算你一个!”,她伸出一只黑瘦干瘪手掌,在一男修脸蛋上摸了一把。 而后,又在一青年屁股上摸了一下,“公子,我也喜欢你呢。” 再接着,走到那位将上身衣物剥了个干净的文士面前,伸出腥臭且满是舌苔的舌头,在他胸膛上舔了一下。 咧着满脸褶子笑道:“真结实,肯定得劲儿!” 又是接连点了几名男修之后,最后将目光放在李十五身上,满眼都是喜爱。 “又野,说话又好听,小女子可是对你爱不释手呢!” 老妇,一共选了十位男修。 她道:“各位公子,随我回寝宫之中去吧,毕竟春宵苦短呢。” 至于被挑中了的男修,皆是松了口气,他们离那道骨,又近了一步。 而祟妖老妇,已是转身,朝着宫殿深处而去。 在转身的刹那,嘴角狞笑,语气含糊不清:“各位公子,希望你们真的是喜欢我呢,是那种掏心掏肺的喜欢,而不是口头说说罢了。” 第185章 寝宫之中 宫殿之中。 粉纱丝帐飘扬,带起一阵阵胭脂水粉味弥漫。 李十五等十位男修,此刻跟在老妇身后,朝着宫殿深处而去。 忽地,一中年男修面带嗔怒:“各位道友,这十人心术不正,已被此妖蛊惑,还请大家齐心协力,速速与我除妖。” 另一人赶忙应声:“道友此言有理,这十人刚刚竟朝着一只妖孽谄媚,简直枉为我大爻人族。” 瞬间,众修眼中杀气蓬勃。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方才,那叫为目的不惜屈尊,现在嘛,是大家都别想有机会得到道骨! 只见各种术法,或是兵刃之寒芒,在这宫殿之中绽放着,化作一道道惊心动魄杀机,朝着十人呼啸而去。 然而,祟妖老妇忽地回过头来。 “吼!” 张开那张腥臭且带着腐味大嘴,仅是一声吼,众修所有攻势全部为之湮灭,荡然无存。 “各位公子,别急嘛,你们还是有机会的,等小女子片刻功夫就好!” 老妇掩面说着,动作欲拒还迎,似十分羞涩。 见这一幕,落阳忍不住道:“李十五,你当真疯了?这么玩儿有意思吗?” 一旁,季墨小声嘀咕。 “落兄弟,你有所不知。” “李兄养了只祟妖,叫无脸男,能化作千人面孔,偏偏他每次不要花魁,却让人家化作个糟老头儿模样。” “说不准,他癖好特殊,就爱老的。” 落,听:“……” 至于李十五,回过头来,狠狠剜了一眼,便是随着另外九人一起,在一道道粉红纱帐掩映之中渐渐失去踪迹。 宫殿深处。 这里,似乎是老妇寝宫,沐浴用的水池,檀木妆台,各种之物应有尽有。 老妇,此刻腿搭着腿坐在床上,不经意撩起裙摆,露出那黢黑,满是褶子的大腿根。 一男修主动上前行了一礼:“姑娘,我们只有十人,那道骨却只有两块……” 老妇听这话,咬唇抽噎着:“公子,你说过不图我财物的,莫非,你是在诓骗小女子?” “不……不,不是!”,男修连忙摆手。 至于李十五,则是站在众人身后,神色漠然,他得先看看,这老妇究竟是什么路数。 若是类似纸道人,轮回妖,又或是祟僧那种大妖,他能磕就磕,绝不含糊。 只见老妇坐在软床上,换了个姿势,而后莫名叹了一声。 “各位公子,小女子自知相貌丑陋,所以只能默默努力着,这才好不容易积累下诸多财物。” “从前,也有别人口口声声称,对小女子不离不弃,相守缠绵一生,未曾想过,他竟是恶意心中藏,卷走我所有家当,害得小女子好惨啊!” “呜呜呜……” 老妇啼啼哭哭,只是配着她那副尊容,多少让人作呕。 一青年当即表心意:“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莫失莫忘莫相离啊。” 另一男子不甘示弱,情真意切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老妇哭声渐渐止住,泪水将两腮的胭脂妆打湿弄花掉,看上去更像个恐怖鬼物。 问道:“各位公子,你们之前说的情话,都当真?” “自然当真!”,众男修异口同声。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同样打鼓,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且为了那道骨,他们必须博上一博。 只是忽然间,老妇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张开嘴,一团粉红之气喷出,落在身前十人身上。 “啧啧,祟妖可都是害人的啊!” “仅两块破骨头而已,就让你们如此下作,甚至连命都不要,对一只妖摇尾乞求。” “呸,尽是些下贱男人。” 而随着一团粉气没入体内,李十五等人,不由一阵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等他们视线再次清晰时,再朝着软床之上望去,却见那老妇,竟化作一肤如凝脂,身蒙轻纱的妖女。 李十五一愣。 随即左拇指眼珠子悄无声息睁开,第二视角之中,老妇依旧是老妇,从未变过。 原来是幻术,他顿时了然于心。 老妇叹道:“世风日下,人心太凉。” “小女子不得已之下,只得扮丑,免得被歹人惦记,有幸遇到诸位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只是,各位公子口说无凭,是否愿意为小女子做些小事,打消心中最后顾虑呢?” 听着这番话,众男修竟是露出一副痴哥儿相,满眼皆是狂热,就连李十五也同样如此。 此妖声音,带着种魅惑人心之力。 只是他刚反应过来,便是深陷老妇魅惑之中,在那扯着嗓子大吼:“愿意,我愿意啊!” 老妇见此,不由轻蔑一笑。 “既然如此,各位公子,将自己双腿砍掉吧,免得你们又卷了我财物跑掉。” “放心,我今后会照顾好你们的。” 随着话音刚落,就见十位男修,纷纷取出兵刃,不作丝毫犹豫,砍掉自己身下双腿。 顿时,这寝宫之中血光交织,一根根断腿横七竖八放着,场面尤为血腥。 “各位公子,可还不够呢!” 老妇想了想,又道:“再削下自己双耳吧!” 而后,又见十人手起刀落间,将双耳割了下来,血淋淋丢在地上。 “不够,还不够!” 老妇声音突然凄厉起来,“你们不是说只对我一人好,眼中只有我一人嘛,既然如此,给我把眼珠子挖了!” “哧!” “哧!” 一道道手指插进眼珠子中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十对带血眼球,就这么滚落在地。 老妇见此,笑得阴狠且得意。 “好,好,各位公子果真没说谎,愿意为小女子做任何事呢!” “既然如此,我也得为你们做件事。” “毕竟付出啊,可是相互的。” “你们愿意为我付出,我也得为你们付出才是,这才叫和和睦睦嘛。” 她刚说完,便见一男修从身下血泊中把身子撑起,拍掌道:“姑……姑娘,能否为我等舞上一曲?” 而其余众修,同样跟着这般起哄。 他们浑然不知,自己早已面色苍白,根本没有个人样了。 而这寝宫之中的浓郁血腥味。 也一缕缕,开始朝外弥漫着。 第186章 找到破绽 “嗅嗅~” 落阳耸着鼻子,双臂环胸道:“如此大的腥味,看来软饭并不是那么好吃啊,这十人怕是遭了大罪。” 听烛道:“祟妖,本就是害人之物,且每次出现,必是伴随着人死。” “大爻各地山官,不就扮演着送死角色?” “至于他们十人,既然愿意主动去打头阵,自然得感谢一番。” 听烛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宫殿大门,摇了摇头:“呵,被封死了啊。” “各位道友,还是先思索此妖破绽,想着等一下如何应对吧。” 然而,却有一女修怒声斥道:“这位道友,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 “我等自是知晓祟妖危险万分,可为了道骨这般仙物,冒险值得,哪怕是死!” “倒是你,胸无沟壑,畏首畏尾,只会事后说三道四,如此做派,让人作呕!” “你是何人?来自何地?” 听烛不搭理,只是手中八卦盘出现,就这么滴溜溜旋转着,似在推算什么。 三息之后。 见他叹了一声:“啧,挺不凑巧的。” “至于我,卦宗听烛!” 忽然间,他抬起眸子,眸光淡漠如水。 “还有便是!” “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 寝宫之中。 老妇站在软床上,咧着满嘴黄牙,卖力扭动着丑陋肢体,活像个千年干尸跳大神一样。 床前。 十男修眼眶只剩血淋淋大窟窿,啥也见不到,诡异的是,他们神态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甚至有人,将自己断腿搂在怀中,满是爱意般的抚摸着,这一幕幕,太过惊悚瘆人。 片刻之后。 老妇停下动作,一屁股重新坐在软床上,目光带着幽芒,直勾勾盯着面前十人。 “各位公子,这一舞到此为止了。” “可小女子,还是不知你们是否真心啊!” 只听她话音一顿,毫不掩饰目中凶残和着嗜血之意,狞声笑道:“各位公子,不如将自己那颗心掏出来,好让我瞧瞧,你们这真心,究竟是真还是假!” 果不其然。 十修好似被彻底蛊惑一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也丝毫没有迟疑。 纷纷举起手中兵刃,朝着自己胸膛落去,顷刻间,鲜血止不住般喷涌而出,将这寝宫化作一片猩红血泽。 “姑娘,我……” 一青年手捧着颗鲜活,微微跳动着的心脏,话未说完,就是一头栽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另外九人,同样如此。 也是这时。 这座宫阙之外,忽地响起两道一男一女声,兴奋扯着嗓子鬼叫,似在幸灾乐祸。 男声:“呀,又害好多人一命!” 女声怒道:“把话收回去,让我来说!” “明明是我害死的,我能感知到,死的那些人是被我哄进去的……” 这般动静,自然传到听烛等人耳中,引得众修顿时一阵慌乱。 “十……十相门,害群马!” “各位道友,我是在雪地之中,遇到一个受伤颇重女子,她声称……” 一时之间,众修各自讲述,发现情形居然大差不差。 落阳凝起眉:“又是这些崽子,先前那十人死光了?李十五呢?” 至于听烛。 盯了身前女子死尸一眼,又手持八卦盘,开始推算起来,这宫殿看似构造单一,偏偏四周犹如鬼打墙一般。 没祟妖老妇引路,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 深处,寝宫。 老妇走下床榻,就这么踩踏在粘稠鲜血之上,一脚,将身前一颗人头踢开,而后才俯下身子,在一具具死尸之上摸索着。 口中低笑道:“你等图我财,可我也图你们财啊,不止如此,我还图命呢!” “还有外面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只是下一刹,一道身影,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人失去双目,胸膛亦是无心,看上去尤为骇人。 他道:“看来,你并不是那种大妖啊,而是类似无脸男,赌妖这种,有着自己的破绽。” “你……你……”,老妇见此,明显一阵慌乱。 “无心居然不死,还有你的腿不是已经砍掉了,这双腿又哪儿来的?” 李十五漠然一笑,面上满是狠戾之色,他足足多了八条腿,且能控制其中两条自由缩放。 如今用的,就是这两条。 “我为何要讲给你听?” 李十五笑着,拇指上眼珠子睁开,就这么盯着身前老妇。 他能感觉到,对方那种魅惑之术似乎不起作用了。 不止如此,他隐约觉得,好像可以要求老妇为自己做一件事。 “为何这样?” 李十五眉头蹙起,脑中闪过进入这寝宫后的一幕幕,不多时,便是神色渐渐舒展。 唇角咧得很开,大笑道:“哈哈,原来如此!” “妖孽,你怕是完了!” 老妇见此,牵强一笑:“公……公子说啥胡话呢,你为我剖心,小女子甚是感动,从此便非你不嫁……” 李十五呸道:“给老子住嘴。”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句话,付出,是相互的。” “而你先前施展的,应该不是魅惑之术。” “而是类似同心结一般,将我们十人和你绑定在了一起。” “只要成功绑定,就能让我等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甚至不惜掏心!” 李十五嘴唇弯起,继续道:“先前,我等为你砍腿挖眼割耳,而你所谓的回报,仅仅是跳了段丑陋不堪之舞。” “不过嘛!” “如今的我,可是为你付出了一颗心啊。” 李十五话音狠戾起来:“所以现在,该你为我付出了!” “毕竟你说过的,付出可是相互的。” 不远处,老妇目露骇色。 因为事实,确实如对方说得这般。 且在这一段‘付出’关系中,现在是李十五付出的更多,占了上风。 所以她接下来,不得拒绝对方提出的要求。 “公子,我给你一枚道骨,咱们互相揭过如何?” “毕竟此物,对你人族可是不世至宝,足够让你化龙遨游九天。” 听到这话,李十五只是嗤笑一声。 先前,他们砍腿,割耳,挖眼。 而妇人呢,仅是跳了段丑陋不堪之舞,双方就扯平了。 所以李十五觉得,双方这段‘付出’关系,可能并不对等。 他们得付出更多,才能换来妇人做一件小事。 而此刻,机会只有一次。 自然,他得加码! 第187章 祟妖陨 “公子,要不两块骨都给你,咱们就算扯平!”,老妇心一横,索性这般说道。 因为她见李十五无心不死,已然隐约觉察到了不妙,自然得果断一点。 “都给我?” 李十五摇头一笑,“这把你弄死,这道骨不还是我的?” “果然是妖孽,就是没脑子!” “铮!” 只听一声刀鸣响起,花旦刀出现手中,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仿佛在对着老妇蔑笑。 李十五道:“妖孽,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 “李某人,可是要开始加码了!” 说罢,就以刀锋挥向自己,在腹腔上方划开道口,那里已经没有心,可还有肺。 他语气带着癫意:“桀桀,所谓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姑娘快看我这肺如何,可还喜欢?” 说罢,就将自己右肺一刀切下,丢在满地血污之中。 “他娘的,真疼啊!” 李十五声音嘶哑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此时此刻,他真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躯体当作人身。 而是当作,土中的一根树苗。 “修枝而已,修枝而已。” “舍得修枝,苗才会长得更好。” 李十五喃喃说着,额头冷汗一滴滴向下滑落,从脖颈滚落胸膛。 他今日,必须把两枚道骨弄到手,把此妖弄死,无论付出什么也在所不惜。 他有,必须这么做的道理。 “姑……姑娘,你看我这截肠如何,可还喜欢?” “姑娘,你看我……” 一时之间,这寝宫宛若真正的人间炼狱,怕是常人望之一眼,就忍不住两腿颤颤。 “你,你住手!” 老妇尖锐嘶吼着,目中满是恐惧,她清楚知道,李十五此刻为她‘付出’的越多,那么接下来,她‘付出’的同样更多。 哪怕是自己的命,也不能拒绝! 她不是什么大妖,只是以一套自己的‘规矩’害人,类似无脸男与人签订契约,付了金子后,就能剥别人脸。 “住手啊,你快住手!” 老妇不断凄厉吼着,却根本无法上前阻止。 她以这一套‘规矩’害人性命,那么同样的,也被这‘规矩’所限制。 终于,李十五停下动作。 此刻的他,就这么瘫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垂着,声音含糊不清道:“付出,是相互的。” “我付出够多了,现在该你了。” “我要你,将自己活剐给我看!” 不远处,老妇点了点头,就如之前十名男修一般,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只是弯起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柄男修剜心所用的匕首,而后自下往上,开始一寸寸的活剐起来。 李十五拇指眼球张开,望着这一幕。 他看到老妇每剐下一块肉,其就是如烈火烹油般,砰的燃烧起来,而后消失于无形。 喃声道:“还好不是大妖,否则真他娘的,得给你磕头求饶过了。” 时间,点滴流逝着。 老妇每剐自己一刀,便是惨叫一声,听在人耳中一阵刺耳捞心。 李十五却瘫坐在血水之中,一动不动。 偶尔口中嘀咕着:“种仙观啊种仙观,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谁能告诉我,谁能啊……” 终于,老妇只剩下半边肩膀连着只手臂,以及脖颈之上那颗苍老头颅。 此刻的她,也是清醒过来。 看向李十五的目光之中,同样满是怨毒:“小子,你才是妖,你才是!” “你和我一样,不会有好下场,不会有的……” 话没说完,便见她残躯之上火光涌动,接着冲天而起,瞬息之间就是将她淹没,而后彻底被燃烧殆尽,灰都不剩下。 与此同时。 两块黄白之骨忽地掉落地上,十分不惹眼,像是被风化了不知多少年。 李十五看也没看,仅是手一招,两骨便是落入他掌心,而后收入棺老爷之中。 不止如此,随着祟妖老妇命陨。 这座占地百丈方圆,外观颇具古韵的宫阙,也随之开始自燃起来,火光炽盛,却没有丝毫温度。 “呼~” “呼~” 千丈峰顶,雪风伴随漫天鹅毛大雪呼啸着,吹得人睁不开眼。 宫阙消失不见,众修瞬间暴露于这冰天雪地之中,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凛冽寒意,一时间有些发愣。 “祟……祟妖死了?”,有人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各位道友,快看那边!”,一女修惊呼一声,忙朝五十丈外指着。 众修见此,一步而至。 看清这一幕幕后,瞬间满目骇然,心中之寒,竟比这漫天风雪来得更加凶猛。 眼前,是一片仿佛被鲜血浇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雪地。 一条条散落大腿,眼珠子,活割下来的人耳,鲜红的心脏,还有各种脏器…… “李十五,到底发生啥了,怎么弄得如此惨烈?”,落阳靠近,忍不住问。 他看到,李十五眼眶只剩两个血窟窿,胸口空洞,腹部被剖开……,只是隐约间,有开始愈合迹象。 “道友,他怕是死了。”,一老者叹了一声,似觉得可悲。 “死个屁,你再唠叨一句,老子要你命!”,落阳回眸一望,一双骰子瞳孔中杀意纵横。 又回过头道:“李十五,你可不能死啊,国师还没着落呢,我在你身上立下的赌命局还没结果,你死了我得跟着死啊……” 听着唠叨,李十五忽抬起头来。 自顾自道:“不行,我得抽个功夫重新去绮罗城一趟,那里有个相面的,居然称我一世无双,称我享福一生。” “呵,上次在戏台上挖他眼,算不得数,得重新来,免得他再胡说八道骗人!” 此刻,见李十五居然开口说话。 不少关注此处的修士,被吓了一个寒颤,只觉天灵盖一股凉气上涌。 “无……无心不死,难道他也是妖?” “各位道友,先别管此人了,祟妖老妇不见踪迹,怕是已然身陨,而十人似乎只有他一个活口!” 一头戴道冠,身披道衣青年,目光紧盯在李十五身上。 深吸口气,接着道:“道友,那两块道骨,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第188章 没胃 千丈峰顶之上。 风雪凛冽,眯人双眼。 此刻,众修全神以待,呼吸都不自觉凝住。 实在‘道骨’两字,太过让人着迷,也太过让他们心中动荡。 “这位道友,道骨究竟在何处?”,那头戴道冠青年,再次质问道。 雪地之中,李十五缓缓抬起头来。 眼眶空洞,两个血窟窿看着尤为吓人。 他站起身,隐约间能看到,他腹部之中各种脏器少了大半,显得十分空旷。 “呵,你是在质问我了?” 李十五声音有些沉闷,听不出太多情绪,又道:“那祟妖老妇并未死,只是杀了人后离开此地,道骨也被她带走了。” 一听这话,青年不由面目狰狞,“道友,你这话糊弄鬼呢!” “各位同道,此人无心不死,定是被妖孽附体,快快随我一起,斩妖灭邪!” 见这般,落阳一副不耐烦模样。 打着哈欠道:“这位朋友,正常人见李十五这般架势,怕是第一时间心生惶恐,免得被殃及池鱼。” “偏偏你,一副要打要杀模样。” “究竟是所谓的道骨太过蛊惑人心!”,落阳话风一转,语气不由凌厉起来,“还是说,你被十相门害群马附体,暗中受他影响而不自知!” 他顿了下,面朝众修,继续嗤笑道:“这害群马啊,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就会些骗人把戏!” 果然,一道清脆女子声,忽地从一名男修躯体上传出:“嘻嘻,我俩可没骗你们!” “就说说,这千丈峰顶是不是有座宫阙,是不是有道骨吧!” “只不过嘛,这里还藏着只祟妖!” 刹那之间,听烛手中八卦盘丢出,盘旋在那位男修头顶之上,将人彻底禁锢住。 只是那道女声,又是在另一位女修身上响起:“啧啧,原来是卦宗大少啊,惹不起,溜了溜了。” 见果真有害群马混在他们之中。 听烛二话没说,直接将一根小指粗银针取出,如串糖葫芦一般,将自己脑袋洞穿。 落阳更是如此,以五柄煞剑,分别插进四肢,还有头顶发髻之中。 二人此举,只是在提防马相附身自己,免得到时难以应对。 “李兄弟,你这伤势真没事儿吧!”,季墨朝着这边靠近,目带关切。 至于李十五,只是以拇指眼球,轻轻瞟了一眼,而后冷声一笑:“一招鲜,吃遍天!” “悬——梁——人!” 话音落下,就见一男子被一根红绳系住脖颈,从季墨身躯上一寸寸的拖了出来,而后提到半空之中。 其面颊憋得通红,双脚乱蹬,就像是以一根红绳,在悬梁自尽一般。 “道……道友饶命!”,男子痛苦求饶。 这人,赫然是李十五等人先前在雪地之中,遇到的那名受伤颇重男修。 李十五不作理会,只是将地上一些脏器,断腿收拢,忽地面色一沉:“你干嘛?” 他看到,听烛这厮,动作十分隐蔽的,以一琉璃葫芦瓶收集了他的一团鲜血。 听烛倒是大大方方起来,径直道:“自然是下咒用的,你待如何?” 此时此刻。 周遭诸多筑基修士,在十相门之人露出踪迹后,个个举棋不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半空中那名马相男修,已在因果红绳下命陨,尸体随着雪风在空中前后晃荡着。 “走,懒得和这些人纠缠不清!” 听烛大喝一声,一脚猛地踏在地上,好似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无数积雪瞬间飞溅而起,遮天蔽日一般,将所有人视线遮掩。 待一切尘埃落定,这千丈峰顶上,已没有四人身影,就连那些死尸碎肢,满地猩红鲜血,也已然被落雪掩埋。 渐渐的,这处峰顶再无一道人影。 忽地,一道身着碎花白裙女子,从风雪之中显露踪迹。 她手持生非笔,咬了咬笔杆,开始写道:“棠城,群山之间,有一祟妖丑妇,擅以财物勾引男子,而后害人性命!” “风雪漫天之际,数十男修偶遇此妖,心中贪念渐生,竟是向丑妇搔首弄姿,孔雀开屏,争前恐后说些不堪入耳情话。” “唯我十五道君,不为所动,心如止水,似那污秽之中一朵白莲,终觅得丑妇命门,一刀削其首!” “终了,行善不留名,白衣不染尘!” 黄时雨落下最后一字,抿唇一笑,身影随之消散。 也是这时,一道男声在虚空之中响起,叹道:“时雨,我除恶斩妖并不是为名,你每次都记下来,他人还以为我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还有就是,那李道友似越来越没底线了。” “为了那丑妇手中道骨,竟是称其为‘小姑娘’,还说一堆露骨情话,甚至最后不惜掏心掏肺,也要讨那丑妇欢心……” 黄时雨笑了一声:“十五,莫生气了,也别管他,免得跟着学坏了。” …… 群山之间,一处洞窟之中。 一熊瞎子本是在冬眠,被突如其来的四人闹醒,正欲释放一下自己兽性,彰显自己熊王之名! “啧啧,这小短尾巴!”,落阳一巴掌拍在熊头上,而后扯着熊尾,将大熊拖到几人面前。 “烤了?”,他道。 “想娘了,吃不下!”,季墨低声道。 “没胃口!”,听烛语气淡漠。 “没胃!”,李十五冒出一句。 三人:“……” 他们看着李十五腹腔,差不多快被掏空了,是正儿八经的‘没胃’。 听烛神色凝重起来:“李十五,那祟妖当真跑了,还是被你弄死了?” 落阳蹙眉道:“你当时发什么疯?那般的老丑妇,也开得了口说那些骚话?反正我算是服气了。” “还有,你不惜将自己弄成这般,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此刻,李十五倚靠洞壁而坐,眼眶依旧空洞。 他道:“祟妖死了,而那两块道骨,如今就在我手中。” “你们,想看吗?” 一时之间,洞窟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季墨道:“李……李兄弟,你愿意给我们看道骨?” 李十五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两骨取出,对着三人明晃晃摆在手中。 第189章 道骨踪现,群修盛宴 “给我一观!”,听烛吐出句话。 抬手间,其中一块骨,便是落入他掌心之中。 “这,就是传的神乎其神道骨?” 听烛凝神望着,他能感知到,将此骨拿在手中的一刹那,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陡然间开始紧密起来。 就好似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变得鲜活,且愈发清晰。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听烛嘀咕一声,继续打量着,只见此骨有被兽咬过的痕迹,只是长时间暴露荒野,整体轮廓并不清晰。 “此物好像,是一截脊骨!” “只是,并不能具体分辨出,其主人是什么生灵,究竟是人还是兽。” 听烛叹了一声,又道:“也许是人,也许是猿猴之类,或者某种从未出现过的生灵。” “总而言之,此物突然出现,着实有些不太寻常。” 说罢,就是将这一块骨重新丢给李十五,眼中并没多少贪念。 “落阳,你什么眼神?”,听烛眉头一凝,“你们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区区一块骨而已……” 见此,落阳忙示意其打住。 “懂懂懂,你最不一样!” “至于我嘛,就懒得看了,免得控制不住自己给他抢了。” 落阳干咳一声,接着道:“你这般作贱自己,当真就为这两块骨?” 李十五将两骨收好,并未多说什么,他如今脏器缺失,此刻连呼吸都没有,说话都是通过喉咙间法力流转。 见不搭理自己,落阳继续道:“你最开始以红线,给那名害群马缝针?” 李十五将大熊扯了过来,整个人靠在熊身上,觉得还挺软和,摇头道:“不过是看他伤势颇重,搭把手帮他一次而已,千万别恶意揣测于我。” “毕竟世间如我这般心善之人,可不多了啊!” 一时间,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听烛取出银针,再次插入自己脑袋中,看着尤为另类,他道:“这连绵山脉之中藏有道骨,最早可是十相门修士发现的。” “所以这群山之间,不知藏了十相门多少门人,还是谨慎为上!” 落阳见此,有样学样,五柄煞剑出现手中,而后又朝着季墨挑眉:“你呢?” “我……我就不必了吧,好歹我也是十相门的!” 落阳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别跟着我俩,免得被马相崽子附体,害我等性命!” 不多时,三人走出洞窟。 顷刻间,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至于李十五,眉头越蹙越深,双拳紧握时的骨节之声,更是密密麻麻作响。 …… 群山之间,涌进的大爻各地修士越来越多了,他们好似发疯一般,开始地毯般的搜索而过。 正如听烛所讲那般,此刻这连绵山脉,不知混入多少十相门修士,他人以寻道骨为目的,他们偏偏以人为乐,见血心喜。 “嘿,又害他人一命!” “啧,又嫁他人一祸!” “呀,又绊他人一脚!” “兄弟,继续?” “走着!” 冰天雪地中,几名男修并肩而行,只剩身后几具尸体死不瞑目,渐渐被风雪掩埋。 如此一幕,时有发生。 另一边,听烛,落阳也开始混迹修士群体中,只是他们一人脑袋插针,一人四肢插剑,走到哪里,都是惊掉一地眼球,让人瞠目结舌。 转眼之间,三日过去了。 雪势依旧没有止住,这群山之间倒是愈发沸腾,因为终于有人,陆续寻到道骨了。 “这……这是……” 此刻,一女修躲藏在一棵五十丈高的青松之上,松枝挂满积雪,将她整个身子遮掩。 偏偏在她面前,有一枯枝搭成的鸟窝,像是某种猛禽留下的,这鸟窝中有不少碎骨,可她一眼就锁定在其中一截指骨之上。 “道骨,道骨,终于找到了!”,女修顿时喜极而泣。 而类似女子这般的,并不在少数。 这些道骨十分不起眼,就这么散落在群山之间,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只待被有缘人发掘。 一棵雪松下。 听烛,落阳两人,正对着一物大眼瞪小眼。 “听大少,果然还是你命好啊!” 落阳感叹一声,只因听烛手中,有一截人小臂那么大的骨,上面密密麻麻满是裂痕,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伤的。 “这当真是道骨?也未免太大了吧!” “应该是,那种感觉太过奇特,绝不会认错。” 听烛仔细打量着手中骨,他刚刚啥也没做,仅是路过这里,就这么一脚踩在这根骨上。 落阳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在附近寻寻,不然就我啥也没得到,这也太没脸了!” 片刻之后,他瞪大眸子,盯着手中一根脚趾骨,“我去,真的有!” “这可是道骨啊,咋像闹着玩儿一样,简直跟乱捡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比对手中之骨。 听烛道:“我这一块,有些像人的小臂骨,当然并不排除是其他生灵留下的。”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道骨,并不是天地生养,而是一陨落生灵的骸骨。” “只是……” 听烛深吸口气,又道:“只是,这生灵生前究竟到了何等修为?以至于他身陨之后,骸骨之中依然道韵绵长。” “甚至对我等修士而言,得到一块,便是足够脱胎换骨!” 落阳耸了耸肩,“这谁知道?” “不过,幸亏天地无灵气,山野生灵不得修行成精!” “否则这连绵山脉,加上有这道骨加持,不知会孕育出多少惊世大妖!” 忽地,落阳话音止住,仅是吐出两字:“试试?” “可以!”,听烛点头,“我倒要看看,这道骨究竟有多神奇!” 二人随即不再犹豫,将手中之骨放入口中后,咔咔就是一顿乱嚼! 此骨并不坚硬,最关键还是其中蕴含的道意。 落阳:“你那么大一块骨,分我一点呗,我这点不够嚼!” “放心,我可是押宝李十五必成国师,等以后,让他封你个座前护法!” 听烛:“呵呵,滚!” 第190章 四座小坟 道骨,被越来越多修士发现,且数量颇多。 对大爻众修而言,俨然已成了一场盛宴。 雪松下。 听烛二人自盘坐中,忽地睁开眸子,其中有光泽流转,好似天地倒映在他们眸中。 “好东西!” 落阳大喝一声,抑制不住内心喜悦。 他服下一截道骨之后,那种道韵在躯体之中轰然散开,仿佛与他血肉相融,且心中有万般感悟忽然涌了出来。 “仙物,当真是仙物啊!” “莫非,是从前灵气时代时,某位至高仙神陨落之后,残留下来的骨骸?” 听着落阳喋喋不休,听烛只是起身:“也许吧,不过总觉得此物突然出现,有些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 百里雷,百里霜两父子。 同样得到消息,从绮罗城来到棠城,且步入这群山之间。 “废物,当真是废物!”,百里雷脚踏积雪,面色肃然,怒声道:“我儿,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去寻?” “都三日过去了,一块道骨都是没找到,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光耀我百里家门楣?” 百里霜低着头,一声不发。 偏偏这时,三道人影自风雪中缓缓靠近,两男一女,衣饰颇为讲究,目中皆是带着戏谑残忍之意。 见这一幕,百里雷心中莫名惊悚,颤声道:“三……三位道友,有何贵干?” 女子轻笑:“我们三儿啊,一害群马,一绊脚石,一搅屎棍。” “十相门!”,百里雷神色僵住,“原……原来是国教的大人,不知你们……” 女子道:“来找你们,自然是想玩儿死你们。” 身旁男子嗤笑一声:“也不用都杀,给你们个机会,父杀子或者子弑父,总之只能活一个,这才叫有意思。” 正在两父子惊惧之际,虚空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年轻男子声,满是正义凛然之气。 “大胆十相门,岂敢当我面作恶?” “哟,这是谁装神弄鬼呢,有本事出来给姑奶奶瞅瞅!”,马相女子环视周遭,除却漫天风雪外,根本不见有人踪现。 年轻男声继续响起:“我这一路遇到不少十相门之人,为何不见背刺狗?” 女子神色一颤:“背刺狗?那玩意儿在我十相门中也是人憎狗嫌的,谁敢带他啊!” 男声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赐教!” “只是!”,其话锋忽地一转。 “大爻前途未卜,偏偏你十相门毫不作为,反倒引起内祸不断,一笔笔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不过,念你等出自国教,且同为大爻人族,我今日就不杀你们。”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饶!” 听到这话,三修瞬间全神以待,眼中满是戒备之意。 “看刀,吃我一记花旦刀法!” “小小马相,附体之术又有何惧哉,看我悬梁人之术!” “今日断你一手,算是以此为惩,望今后心中向善,走那光明大道,莫再误入歧途。” 顿时,三修面无表情,只有眼角胡乱抽着,这家伙是故意戏耍他们不成? 然而年轻男声又起,怒喝道:“你这绊脚石更是可恶,看我纸人羿天之术!” “这一箭废你条腿,算是长点记性!” “搅屎棍,你居然想对我施展‘搅屎之术’?索性今日就断你一棍,免得你再作恶!” 十相门三修,眼神愈发古怪了,因为他们不止听到男子声,且还伴随着激烈交锋之声,如刀鸣,箭吟,简直惟妙惟肖,就像真的在对战一般。 “道友,就只会装神弄鬼,只会动嘴吗?”,马相女修朝着虚空喝问,神色不善。 “断我棍?”,身旁男子蔑笑,“有本事来试试!” 只是下一刹。 一身着碎花白裙,颇为明艳女子自空中缓缓落下。 “你……你是!”,马相女修瞬间大惊失色。 “怎么,不认识我了?”,黄时雨嘴角勾出笑容。 “不……不敢,见过笔相大人。” 三人瞬间跪地,恐惧到灵魂都在发颤。 黄时雨瞥了一眼,继续笑道:“刚刚你们听见什么,照着做就是,该断手断手,该断棍断棍。” “可千万别,让我帮你们啊!” 三人听到这话,却是齐齐长松口气。 “是,大人!” 随着三道血色洒落,一截手掌,一截小腿……,相继掉落雪地之中,与白雪交织在一起。 “走吧!”,黄时雨又道。 几息后,见三人背影消失风雪之中,她跟着同样身影消散。 “恩……恩人,请问尊姓大名!”,百里雷见这一幕,忙上前一步朝着虚空呼喊! 只是,这次却是男声响起。 “不必记我恩情,我行善,并不求回报。” “此外,称我十五道君即可。” 百里雷听着这番话,又是呼喊几声,这次却再没回应传来。 不由喃声道:“十五道君,十五,十五,莫非是李道友?” “我记得他有讲过,自己就是棠城一名山官,而这里正好是棠城境内。” 一旁,百里霜摇了摇头。 “爹啊,你是见过李十五在戏台上啥样的,你觉得若真是他,那十相门三人,会有命活下来?” 百里雷回头,一副严父古板口吻:“住嘴,你是在质疑为父?”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 越来越多修士,寻到一截道骨,且与之融合成功。 不止如此,在有心人带头下,得到道骨的众修,将自己遇到道骨的位置,在一份山脉图中标注了出来。 结果,竟是得到一条连绵数万里的曲线,基本上所有道骨,都是围绕着这条曲线以及两侧分布。 不止如此,已经融合道骨的修士,他们心底冥冥中有一种感应,只要到了一定范围内,就能感知到道骨大致位置。 群山之中,不断有惊呼声响起,有人找到块头盖骨,嚼了之后居然同样有效,在那种道韵下,简直让人飘飘欲仙。 风雪依旧。 诸多修士开始围绕着那条数万里曲线反复搜寻,终于,让他们在一处不显眼的小山坳中,找到四座小坟堆。 他们清晰感知到,坟中埋藏有道骨,很多很多的道骨! 而坟堆前还立有四根木碑,上面刻着简单名讳,只是在风吹雨淋之下,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 分别是。 关三,赵四,猴七,史二八! 第191章 道之结界 浩然天地,唯见飞雪漫漫。 四下岑寂,白皑空盈渺渺。 然而此刻。 却是一道道身影,脚踏风雪而至。 他们或屹立天穹,或脚踏雪地之中,或落身一棵棵树冠之上,要么骑乘豢人宗以人化作的异兽。 这些,全是大爻各地之修。 多是筑基,金丹境界。 至于暗中,潜藏元婴境界及以上修士不在少数,只是有白曦提前立下规矩,他们不敢逾矩,甚至不敢生起一丝念头。 日月星三官,真的仿佛那亘古存在的日月星辰,横贯天穹,威压整个大爻人族。 “那四座坟中,真是道骨?” “是……绝对是,坟中那种道韵之强,远胜我等之前寻得的道骨。” “此坟,莫非前贤大能特意留下,遗泽我大爻人族的?” 嘈杂声肆意而起,明明漫天风雪凛冽,却吹不熄他们心头火热,一位位大爻之修,目光狂热盯着那四处小坟。 落阳,听烛二人。 同样来到此处。 一个脑袋穿针,一个四肢插剑,屹立半空中,望着那处小山坳中的四座小坟。 落阳一对骰子瞳孔不断翻转,疑声道:“关三,赵四,侯七,史二八!” “这名儿咋跟李十五一样,起得那么潦草呢?简直没一点意境与深意,就跟路边白捡似的。” 只是话音刚落,落阳眸光一沉,接着满眼不可思议之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是吧,这未免也太扯了!” 他之前,可是在戏台上与李十五演过那场剥皮种仙戏码的,只是当时各自用的原名。 一旁,听烛同样眼神晃动。 深吸口气道:“莫非,这连绵山脉之间,散落的那些道骨,皆是李十五曾经师兄弟们遗留下来的骸骨。” “那条数万里曲线,就是他们长途跋涉,寻找所谓‘种仙观’的路径。” “所以这些道骨,才会大致围绕这条路径以及两侧分布,因为他们中有人死后,免不得被山间豺狼虎豹分食,将骸骨拖拽到其它地方。” 听烛顿了一下,神色愈发凝重:“难怪,李十五不惜落了个心肺空空,也要将那两块道骨弄到手。” “只是,若真是这般!” 听烛面无表情,语气木讷起来:“岂不是说,我直接嚼了李十五师兄一根小臂骨!” 落阳闻声,顿时耷拉着个眉,满脸囧色。 “你讲这些,我他娘的,可是嚼了他师兄一整根脚趾头,还是脚中指!” 风雪愈发呼啸,两人不再言语。 此刻他们心绪之翻涌,与这漫天风雪来得一样凶猛。 他们想不通,明明按李十五话讲,所有师兄弟自婴儿起就在一起,都是被掳掠来的凡婴,且从未踏足修行。 可为何死后剩下的骸骨,居然就成了那仙道至宝。 忽地,落阳冷不丁道:“你说有没有种可能,李十五从未与我们说过实话?” “事实,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般。” 听烛沉默一瞬:“不知道!” 这时,季墨从远处靠了过来,站在两人身后,“二位爷,四座坟就在那儿摆着,大伙儿都愣着干嘛,直接去挖坟抢夺道骨啊!” 落阳呵了一声:“你找到道骨没?” 季墨点头笑道:“找到一副牙齿骨,嚼了后同样有效,其中蕴藏的那种道韵,简直是玄乎其玄。” 落阳拍了拍他肩膀:“不错,比我口味重多了,牙齿骨你都嚼得下去。” 季墨不明所以,只是道:“告诉你们个消息,我十相门正在到处抢夺道骨,你们若是找到了,赶快融了。” 落阳摇头一笑:“这不是众所周知之事?” “这半月以来,你十相门筑基金丹两境修士,到处生杀抢夺道骨,这谁还敢留在身上?不都是一寻到就嚼了。” 说罢,落阳目光四座坟堆上。 “至于无人第一时间去刨那四座小坟堆。” “是因为,四坟之中蕴含的道韵之强,远超过之前寻到的那些道骨。” “甚至到了,周遭自成‘道之结界’的地步,根本无人能靠近百丈之内。” 季墨露出惊色:“啥,还有这事?” “我还想着浑水摸鱼,给我娘她们弄点道骨,看是否能借此踏足修行之路呢!” 季墨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这坟中道骨如此厉害,难不成有什么说法?” 不远处,听烛一身卦衣如雪,似与这片天地相融。 他喃声道:“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活得更久一些呢!” 这时,一位身披黑狐裘,气质冷冽的中年修士站了出来,直迎四面八方那一道道目光。 他口中法力雄浑,话语声激荡而出:“我乃国教,十相门之人。” “各位道友,大家且听我一言。” “如今这四座仙坟,周遭自成‘道之结界’,将我等阻挡在外。” “可‘道骨’二字,若放置不管,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呼出口浊气,接着道:“我有一法,诸位不妨听上一听!” “那便是请已经成功融合道骨的道友,来助我这一臂之力!” “因为融合道骨之后,我等身上同样具备道韵。” “将所有道韵汇聚一起,朝着那四座坟周遭的‘道之结界’冲击,说不定能将其破开。” 听到这番话,不少人露出意动之色。 此法听上去,似乎可行! “算我一个!”,季墨率先站了出来,他同样为十相门之人,此刻撑场子无可厚非! “我也来吧!”,一美艳女修飞身而出。 “倒是可以试试!”,一白衣青年同样动身。 不多时,离四坟百丈距离处。 五百多位修士聚集成一个方阵,他们脚踏积雪,个个眸中光泽闪烁,站在那里,竟是有一种与天地合道之韵味,看上去颇为超凡脱俗。 道骨众多,绝对不止他们这五百人找到,更多的,则是在人群之中观望。 “诸位,准备好了?”,十相门黑狐裘中年沉声问道。 “慢……慢着,等我一下,也算我一个!”,一道年轻男子声,嗓音中满是笑意,忽地从远处响起。 众修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漆黑道袍,一头墨发简单高竖,左耳悬挂棺老爷,赤足而行的年轻人,从风雪之中缓缓显露踪迹。 年轻人眉眼很淡,带着温和笑容。 “各位,抱歉抱歉,麻烦久等了!” 第192章 空空如也 “你也融合道骨了?”,黑狐裘中年目带打量。 “当然,当然!”,李十五忙不停点头,而后很是自来熟的,混迹五百修士之中。 远处半空之中。 “是李十五,他那般严重的伤势,居然半个月就长好了?” 落阳干笑一声,接着道:“不愧是他,属葱的就是豪横。” 听烛目带疑色:“他这是干嘛,帮着掘自己家师兄弟坟?” 此时此刻。 黑狐裘中年雄浑话语声,再次传遍全场:“诸位同道,我等若侥幸将这‘道之结界’打开,到时这四坟之中的道骨,可就各凭本事了。” 说罢,面朝身后五百之众。 猛地大喝一声:“各位,起道韵,破结界!” 瞬间,随着众人心念一动,他们清晰感知到,自身果真有一缕道韵升腾而起。 这所谓‘道韵’二字,看不见,摸不着,是一种尤为玄乎,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此刻,五百多缕道韵在空中融合汇聚到一起,好似一把无形利刃,直朝那‘道之结界’猛冲而去。 至于李十五,自然是在其中浑水摸鱼。 只是他紧握着的拳头之中,有着一块脊骨。 上面除了各种牲畜留下的齿痕之外,还有一道很深的切痕,几乎将其对切而开。 对此,李十五记忆犹新。 因为这块骨,是属于吕九的。 当初他说错了话,被乾元子一刀斩在脊骨之上,称要让其像个‘断脊之犬’一般,趴在地上,跟在他们师徒身后赶路。 李十五眼睁睁看着,对方因脊骨断裂,不能直立行走,就那么四肢匍匐在地,靠着双手在荒野碎石中一点点艰难爬着。 甚至乾元子以树藤为绳,好似拴狗一般拴在他脖子上,拉着他赶路。 吕九,在这般处境之下坚持了一个多月才断气的,有乾元子在,他连咬舌自尽都是没那机会,舌头早被割了…… 所以李十五,对他脊骨上那道刀痕记得很清。 且在祟妖老妇将这块脊骨拿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 所以他不惜一切,甚至对自己掏心掏肺,也将两块道骨纳入手中,就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 结果事实,让他心绪翻涌起滔天巨浪。 他们师兄弟的骸骨,居然是号称能让人脱胎换骨的道骨,这可不可笑?滑不滑稽? 呵呵,凭啥啊? 这半月以来,李十五一遍遍质问自己。 他们的骨头,凭啥是道骨啊? 若真是道骨,岂不是只要踏足仙途,便能一帆风顺,一路长虹? 那为何,又要去寻那虚无缥缈种仙观? 还是说,正是因为寻找种仙观,才冥冥之中撬动了什么,让他们骨头蜕变成道骨的? 李十五分不清,说不清,也理不清。 “各位,再试一次!”,十相门黑狐裘中年喝了一声,又道:“此法确实有效,我能感知到‘道之结界’被撬动了。” 五百多融合道骨的修士纷纷点头,接着一缕缕道韵升腾而起,汇聚之后朝着那结界冲击而去。 “呼~” “呼~” 雪风呼啸不停,带着种彻骨寒意。 众修眼中的那种炽热与渴望,却愈发强烈。 “道骨,这四座坟之中的,才是真正的极品道骨。” “是啊,得到一块,怕是仙途稳了!” 众修鼻息愈发沉重,个个摩拳擦掌,眼中已是被贪念所占据,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 至于李十五,依旧混迹其中滥竽充数。 事实上,他是能进入所谓的‘道之结界’中的,对他没有丝毫阻碍。 只是,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自己太过特殊,或是暴露自己与四坟有着非同一般联系。 忽地,李十五目光一凝。 他想到了花二零。 若师兄弟们皆身具道骨,那么他呢? 李十五记得,神算子对着‘二零’两字卜了一卦,说对方得了天大机缘,此刻却如路边一条将死野犬,已然身处严寒之中。 “莫非,神算子这一脉测字真有什么说法不成?” “或是被他瞎猫撞见死耗子,碰巧说中了?” 李十五喃喃一声,眸中好似有风雪倒涌,愈发不真切起来。 也是这时。 “砰!” 一道好似水泡被戳破的清脆之音,清晰在全场所有修士耳边回荡开来。 “结……结界被打开了!” “各位,冲!” 不知多少修士,心中躁动起来。 却在千钧一发之瞬间。 “铮!” “呀!” 一道刀鸣伴随着一声尖锐戏腔,猛地响彻天地之间。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不知何时,已孤身站在了四座小坟之前。 他神色漠然,只是将手中之刀横立雪中,面朝天地众修:“这坟中所有道骨,我一人独占了。” “劝你等,趁早打消心中之念。” “否则,谁来谁死!” 见这一幕,天地间所有修士为之一愣,而后齐声轰笑起来。 “道骨乃天地所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一人独占?” “是也,区区一个筑基后期而已,在场修为高过你者,可谓是一抓一大把。” “这位道友,这些道骨可是无主之物啊,我等自取之难道还有错不成?” 李十五忽地轻笑一声:“你们自然没错!” “偏偏我这人是那种强盗性子,就是喜欢一人独占,可千万别逼我,对你们大开杀戒啊!” “毕竟以一敌万,敌十万,优势始终在我。” 李十五语气一顿:“还有就是,你等到九泉之下可得记清楚了。” “杀你们的,是种仙观之修,乾元子之徒,十五道君是也。” 此话一出,顿时惹了众怒一般,各种群情激愤,简直如潮水一般朝他涌去。 正在这关键之际。 李十五却突然露出笑脸,将花旦刀收起,朝着天地众修俯身恭敬行了一礼。 “抱歉,抱歉。” “给各位开个玩笑而已,道骨乃仙物,我又岂敢一人独占?” 李十五说罢,飞身而起,落在听烛两人身旁。 听烛面无表情道:“你到底要闹哪样?” 此刻,没了李十五阻碍,诸多修士也顾不得其它,纷纷朝着四座坟堆涌去,有个金丹修士一掌,便是将其中一座坟给掀开。 只是诡异的是。 坟中,居然空空如也。 第193章 在此立刀,谁来谁死 此时此刻。 李十五几人,找了个略显隐蔽,却不挡视线位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群修将四座坟掀开。 结果,竟然全是空的。 “空的!”,落阳瞪大眼珠子,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李十五,这是你搞的鬼?” 李十五摊了摊手:“不然呢!” “你真以为我会上演为师兄弟守坟,一人独战大爻众修的戏码?” “呵呵!”,李十五白了一眼,接着道:“我在半个月前,就知道所谓的道骨,不过是我那些师兄弟们遗骸了。” “自然而然,能想到这四座小坟会被人发现,所以早在十多天前的一个风雪之夜,将他们骸骨迁走了,只留下几座空坟而已。” “落阳,难道你换作是我,想不到这些?” 见李十五质疑目光,落阳当即干咳一声:“废……废话,我自然也会学你这般做法,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一旁,听烛疑声道:“你的意思是,哪怕你几位师兄弟的骸骨不在坟中,周遭那‘道之结界’却依旧保留了下来,至少没在短时间内消散。” 他深吸口气:“那他们生前,自身道韵得有多强!” 李十五耸肩道:“我活着呢,你看我身上有道韵?” “看不出来!”,听烛摇头。 这时,落阳将两人打断:“李十五,既然坟中无骨,你刚刚那么大张旗鼓挑衅众修,到底啥意思?” 李十五耸了耸肩,解释道:“如今这群山之间的众修,可是来自大爻各地。” “我不过是借此吸引他们目光,把‘种仙观’三字,暴露在天地之间而已。” “也许有生灵知道些什么,听到些苗头,借此来寻我呢?” 听烛听到这番话,不由沉声道:“李十五,你怕了,你在怕种仙观。” “所以不惜以这种方法,哪怕将自己给彻底暴露,也要寻到与种仙观有关的线索,又或是其来历!” 瞬间,李十五神色凛然起来。 “听烛,话可别乱讲。” “李某人这不是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懂个屁。” 说着,又是目光打量两人。 “你们两个,吃我那些师兄弟骸骨了?” 只是没等他们回答,自己摇头轻叹一声。 “罢了,我等师兄弟三十人,有二十八位葬身这连绵山脉之中,只有四人被立了坟,其余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的尸骨,在野兽肆虐之下,也不知被分散成多少块,哎……” 此时此刻。 天地间众修见四座坟居然全空,心中那种浓浓不甘以及失望之意,如潮水般仿佛要将自己淹没。 “怎么没有,不可能,不可能的!” “哪儿来的杂碎,居然敢盗取道骨,给老子滚出来!” “道骨,呵……道骨没了……” 众生百态,在此刻上演的淋漓尽致。 附近,一座雪峰顶上。 一碎花白裙女子,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她摇头道:“不行,这可不行!” “这可是一场收尾之戏,李十五就应该为他那四位师兄弟守坟,血战大爻众修啊!” “还有,方才气氛都烘托到如此地步了,他居然在最关键时变卦,自个儿躲到一边去了。” 黄时雨紧咬着银牙,忍不住跺脚:“你小子,简直气死我了,就你聪明是吧,知道提前将道骨迁走。” “可你不为师兄弟们守坟,我写什么?画什么?” “你这个十五不好好表现,我的十五又如何生动起来?” 忽地,黄时雨手握晶莹剔透生非笔,眼中笑意婉转。 “有了!” “我帮你把这场戏码,重新回归到原来的轨迹上……” 另一边。 听烛摇了摇头:“这片山脉有道骨,是十相门修士最先发现的,可他们居然将消息放了出来。” “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时,落阳干咳一声道:“李十五,那些道骨被你迁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干嘛?” “别误会,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就想着给你几位师兄弟上个香,算是聊表心中敬意。” “真的?”,李十五冷笑一声,眼神很是戒备。 正在几人闲聊之际。 百里雷两父子,朝着这边靠了过来。 恭敬行礼道:“十五道友,我父子二人,在此谢过你救命之恩。” 李十五打量一眼:“滚,认错人了。” 百里雷忙道:“不会认错的,恩人当时自称十五道君,且声线就是你。” 顷刻间,李十五面色难看起来。 偏偏这时,惊变起。 只见那位将四座小坟轰开的金丹修士,宛若中邪一般,居然将坟坑用土填上,又将四道木碑重新立好,甚至弄来积雪铺上。 几息之间,就将它们还原成了一开始模样。 而诸多修士,也是纷纷开始后退,站在了‘道之结界’没被破开之前,自己所站位置。 片刻之后。 四座小坟前,距离约莫百丈远处。 十相门黑狐裘中年,正指挥着五百多修士,以自身道韵破开结界。 似一切,回到了最开始模样。 “李十五在干什么?难不成想帮着这些人掘他师兄弟的坟?”,听烛面色不解,在空中皱眉观望着这一切。 落阳瘪了瘪嘴:“他向来莫名其妙,谁知道他想干嘛!” 此刻,这片天地间站满了密密麻麻大爻之修,个个眸光炽热盯着那四座小坟。 “砰!” 一声好似冰裂一般的清脆声响起。 “结……结界破开了。” “道骨,快抢道骨!” 顿时群情激奋,目带狂喜。 也是这时,却见一年轻人一身道袍漆黑如墨,最先站在四座坟前。 横刀立在雪中。 “各位道友,止步吧!” “李某今日在此立刀,谁来谁死!” 第194章 战起 风雪漫天,寒风如刀。 一柄花旦刀,被李十五立在四坟之前。 他抬眸望去,一位位大爻修士屹立这方天地之间,好似那千军万马一般,皆满眼杀气盯着他。 十相门黑狐裘中年,以一柄银枪横指,语气冷冽道:“这位小兄弟,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不速速让开!” 又一女修满脸怒容:“好一个大言不惭小子,道骨乃天赐之物,你岂敢一人独吞?” 听着耳畔各种喝问,李十五只是将花旦刀,反手自雪地中拔了起来。 口中轻声道:“这四座坟,你们碰不得。” 李十五说着,而后面朝天地众修,语气森然:“今日之事,无关对错。” “只有一事!”,他以刀尖在身前划下一道横线,“过线者死!” 此话一出,仿佛烈火烹油一般,瞬间引动大爻众修,让他们心中杀念暴涨。 “牙尖嘴利,不知所谓!” “各位道友,动手!” 一筑基后期中年怒喝一声,双手开始掐诀:“以我之令,赦令五行,化剑!” 只见他周遭雪花,忽地暂停下来,一道道冰晶凭空在他身前凝结,化作一根根尖锐冰锥,好似长龙一般朝着李十五呼啸而去。 “引雷!”,一女修双指并剑,斜指天穹! “血煞!”,一阴翳男子,挥袖之间洒落一团污秽血光。 顷刻间,共有数百之修同时出手,各种杀生之术化作道道流光,自四面八方朝着李十五笼罩而去。 在场之人,无一人莽撞。 也不会想着,去和李十五硬碰硬。 而是隔着老远,以各种术法将他轰杀便是。 只是,不可思议之事出现了。 种种术法,在靠近李十五周遭那一瞬间,居然自行开始消散,而后荡然无存。 “这……” “怎么可能!” 如此一幕,自然引起惊呼如潮。 一筑基老者眸光深沉,似想到了什么:“我懂了,我等所施之术,并不是消散了,而是被回归成了本质。” “如我刚刚施展的火焰,在靠近四坟之时,重新被回归成了五行之中的火行之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四坟之中蕴藏道韵太强!” 此话一出,全场之修目光愈发火热,全部死死盯着四座小坟。 一英姿勃发青年,修为筑基后期,手中持有一柄三尺青锋,一步站了出来。 斜眼道:“法不能用,便以力破之。” “此獠,我来斩他。” 猛然之间,青年身法迅猛如电,好似与狂风融为一体,直朝李十五而去。 只是下一刹。 风雪之中一道刀光转瞬即逝,青年目光僵住,只留下他脖颈间一抹刺眼猩红。 接着,直直栽倒下去,死不瞑目。 天地之间,陡然静了一瞬。 唯有李十五目光淡漠如水,将手中之刀横在身前,与上面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谱对视着。他的修为,在这半月时间内,同样来到了筑基后期。 “各位道友,此獠性恶,共诛之!” 一人大喝一声后,便见二十位筑基之修同时站了出来,他们想着若趁此杀死李十五,自身便是能第一时间抢得先机,夺得坟中一块道骨。 至于更多的人,则选择观望,又或是想行那黄雀在后之举,或直接抢夺他人。 人心叵测,各自皆有考量。 “杀!” 一道道杀伐之音响彻天地。 二十修士或赤手空拳,或持各种兵刃,自各个方位,同时朝着李十五袭杀而去。 雪花飘落,与刀锋交错而过,美与杀意在这顷刻间融合,李十五猛地抬眸:“我说了,谁来谁死!” “呀!” 一声惊艳戏腔之声,自花旦刀中荡漾而出。 李十五手中刀光如影,快得让人窒息,在风雪之中划出一道道莫测轨迹,仅是刀尖轻触,一修士便是皮肉裂开,就如同被切割的纸张一般。 随着刀锋染血,上面的那张花旦脸谱,愈发开始生动起来。 “啊!”,一声惨叫响起,接着一修士头颅横飞而起。 “道友慢……”,另一人话未说完,便是气息全无,倒在雪地之中。 此刻,李十五道袍双袖飘摇,每一次挥刀之间,雪地中便是留下一道鲜红血迹。 远处半空中。 落阳有些瞠目:“李……李十五这耍的什么刀?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啊,像到了另一种范畴似的!” 一旁,听烛深吸口气:“这是,那只戏妖曾用过的刀法!” “只是此刻,究竟是李十五在挥刀?还是那张花旦脸谱在驱使他挥刀?” 约莫十数息过后。 四坟之前,仅有一道人影站立。 在他面前,各种断臂残肢落在一地,将雪地染成一片猩红之色。 “各位,还是那句话,谁来谁死!”,李十五面朝此方天地间众修,神色如冰冷冽。 远处。 一面容遮挡的金丹之修冷笑一声:“同为筑基而已,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我大爻人族何时这么不堪了?” 而他话音一落,周遭上百位筑基期修士,仿佛心中恶意,贪念被彻底引动一般,全然不管不顾,朝着李十五冲杀而去。 “死来!”,一壮汉双手持阔剑,侧斩而去。 而李十五浑身血肉之力涌动,发出一道道如雷轰鸣之声,先以花旦刀挡住这一击,同时左臂拳出如龙,直接从壮汉胸膛穿透而过。 见这一幕,那金丹之修只是轻蔑一声:“啧,又害筑基小修一命!” 李十五回头望去,目光犀利如刀:“害群马!” 他知道,那名金丹绝对是马相修士,且是他引动这些人心中贪念。 此刻,百多人同时不畏死一般,各种杀招齐齐在手中绽放,光影交错间,唯有刀剑相击的铮鸣之声,还有那浓郁至极的刺鼻腥味。 “哧!”,李十五一刀划破一人脖颈。 下一瞬,却是一根铁箭,以尤为刁钻角度瞬息而至,直直穿透他小腿骨。 数十米外,一名年轻人手持长弓,正冷眼看着他:“啧啧,这一箭本是射你胸口,居然躲过去了,不过废你一腿,看你如何嚣张!” 接着,又是自背后箭袋取下第二根铁箭,弯弓如满月,瞄准李十五。 第195章 焚肾,肾海 “咻!” 年轻人松动弓弦,铁箭带着万钧之力再次而至。 李十五竭力躲避,同时手中刀尖轻挑,将面前一人生机断绝。 “哧!” 然而一声过后,他大腿骨被铁箭洞穿,甚至那一箭力量之大,将他腿骨给彻底碎开。 “继续!”,年轻人再次取箭,满弓如月,带着森然杀机。 这一箭,则落在李十五另外一条腿上,几近将他小腿骨彻底射断。 “废你两腿,你完了!”,年轻人露出得意笑容。 然而马上,他就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只见李十五居然根本不受影响,唯有手中之刃在风雪中泛着冷光,每次挥动,便是将一人眼中色彩彻底剥夺。 “这……这怎么可能?”,远方观战修士,此刻同样惊呼一声,“他双腿已经废了,怎么跟个没事人一般?” 不过立即,就是有人发现端倪。 “各位且看,他道袍之下那是什么?”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十五道袍之下,居然有四只脚,这便是说明他有四条腿。 “好啊,原来是个异类!”,年轻人面露怒容,再次从背后箭袋取箭。 只是下一刹,一根红绳悄无声息缠绕他脖颈之上,将他一寸一寸地向上提。 仅仅几息功夫,就是彻底被吊死在半空之中,随着雪风前后摇晃着。 “各位,此獠诡异,先取道骨!”,有修士终于坐不住了,想做那浑水摸鱼之举。 而有这般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个。 场面,霎时间变得无比混乱起来。 见此,听烛叹了一声:“李十五守不住他这些师兄弟坟的,场中还有诸多金丹大修,他们就好似在看乐子一般,根本不急动手。” 落阳道:“白大人不是立了规矩?” 听烛摇头:“星官的规矩是,元婴及以上不得动手,可没说不让金丹境以大欺小。” 四座坟前。 李十五双眼怒目,将花旦刀抡圆,迫使任何人不得靠近。 终于,一金丹中期修士动手了,只见他打着哈欠,手中多出一柄长剑,忽地投掷而出。 剑啸如龙,划破风雪。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洞穿李十五心脏。 与此同时,一筑基后期修士,趁着这个空隙持刀猛地朝他胸膛劈砍而下,将他肋骨接连斩断三根。 “给老子死!”,另一男子猛跃而起,手持一柄近人高战斧,想将他一斧削首。 “想我死?” 李十五抬头望去,狞声道:“你若真能杀死我,求之不得呢。” “你……你怎么可能没事!”,男子迎着那对目光,心中前所未有般恐惧起来,这人心脏明明被洞穿,为何依旧…… 只是马上,他思绪戛然而止。 李十五一刀过后,一颗头颅在空中翻转着,而后滚落满地血污之中。 “好啊,原来是妖孽!” 那名金丹修士语气犯寒,这次手中多出一道金轮,边缘一圈如刀刃般锋利。 “去!” 他将金轮投掷而出,带着足够崩山的力道,仅是一息之间,就从李十五脖颈间划过。 随之而来的,是一颗头颅好似彻底失去支撑一般,直直掉落地上。 “妖孽,看你还如何翻天!” 而随着李十五头身分离,所有修士根本顾不得他,而是目光落在四座小坟之上,眼神中满是贪念。 “道骨,极品道骨啊!”,一人语气发颤。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另一人激动大喝一声,直接上前准备刨坟。 然而,惊变又起。一尊无头人持刀,活活将他钉死在地上,而后抬起一脚,将他脑袋踩入积雪之中。 同时,一道腹语声响起:“青云志?杀的就是青云志!” 此般变化,顿时让全场修士心中惊悚,那些靠近四座小坟的,更是忙不停后退着,生怕被无头人盯上。 仅仅几息功夫。 四座小坟前,只有无头李十五持刀而立,染血道袍在风雪之中肆意而扬。 他以腹语呢喃道:“看来,只有拼一次了。” 说罢,就是将胸前道袍敞开,以花旦刀对着腹部肚脐左右两边,各划上一刀。 而后伸手一阵翻弄,直至两颗深红色肾脏,能隐约透过两道切口看见。 “焚肾!” 李十五说出两字,两团烈火从指尖蹿了起来,接着分别落入两肾之上,熊熊燃烧起来。 天地之间,大爻众修眼睁睁望着这一幕,迷茫,畏惧,惊悚,各种情绪不断在心头交织着。 “无……无头能活,他真是人?” “焚肾?他难道是要在此破入金丹之境?” 一时间,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 远处半空之中,落阳同样怪叫一声:“此刻开始焚肾,他怎么想的?” “我之前观他气息,不过刚入筑基后期之境,离圆满为时尚早,此刻突破当真可行?” 四座坟前。 李十五双肾之上的深红火光,燃烧的愈发炽盛了。 且随着火焰不断灼烧,一道道水气开始从他双肾之上冒了出来,而后这些水气在空中汇聚。 先是汇聚成水珠。 接着水珠越来越多,融合在一起形成一汪清泉。 清泉继续壮大,化作一道湖泊…… 此时此刻。 一白发老者突然显露踪迹,其气息莫测,赫然是暗中潜藏着的元婴修士。 他道:“五脏之中,肾属水!” “这无头小友以火焰灼烧双肾,不过是激发肾中‘本命之水’,化作一片肾海!” 果然,在李十五身前。 一片波涛汹涌,好似巍峨不可测的深蓝海面出现了。 这片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 只是给人的感觉,那就是一片海。 而这,是大爻之修突破金丹之时,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步,灼烧双肾‘本命之水’,将这片肾海给激发出来。 然而,诸多金丹大修却是齐齐面色大变。 “各位,这妖孽竟是妄图破入金丹之境,动手!” “杀!” “杀!” 一道道杀伐声响起,不少金丹大修以利刃化作流光,朝着李十五射杀而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随着李十五开始突破金丹之境,四周散落的‘道韵’,好似与他发生共鸣一般,主动朝着他合拢来,化作一道近十丈方圆,密不透风的圆形屏障。 将他护在中央,任谁都不能靠近。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手负身后,站在屋檐下,望着漫天大雪纷纷而落。 “随你们互相杀吧,反正啊……” 他摇了摇头,又是笑道:“毕竟这新年将至,在棠城境内犯这般杀孽,是挺晦气的。” 第196章 金丹道偈 “怎么可能,那些道韵为何会主动护他?”,一金丹大修怒道。 “莫非,这妖孽与四坟有些关联?”,另一金丹修士疑声猜测。 此刻,李十五却是动了起来。 只见他拇指眼球张开,望着身前这片巍峨海面,而后,竟是俯身做了个猴子捞月动作,将手臂伸进海面之中。 天地之间,凛冽寒风似乎停了下来,就连天空中飘落的鹅毛雪花,落速也变得尤为缓慢。 “起!” 李十五以腹语大喝一声,浑身血肉之力爆发。 随着他手臂从海水之中抽回,一颗人头大小,好似个小太阳的金色球体虚影,被他给捞了出来。 也在这一刹那,他浑身气息猛的向上拔高一截。 元婴老者见这一幕,不由为之一叹:“肾属水,而水乃人体五行之本,其中孕育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玄妙。” “而这颗‘金色太阳’,就是肾海之中孕育而出的,无论凡人还是修士,每个人都有。” “难得是,将它从肾海之中打捞出来啊。” 这时,落阳靠了过来,他似乎认得这位元婴老者,“柳执事,您咋过来了?” “怎么,星官规定我等不能到场?”,老者没好气道。 “不是这意思。”,落阳摸了摸下巴,“只是很少看见你们外出罢了。” 老者望向李十五那边,开口问道:“你看看,他从肾海中打捞出的‘金色太阳’,像不像所谓的‘金丹’?” “在灵气时代时,修士多以丹药为辅,在丹田结成一颗金丹。” “可现在,天地无灵啊。” “我等能修的,唯有恶气。” “所以我等,只得通过发掘人体本身奥秘,来实现境界跨越,和生命层次的提升!” 老者说着,摇了摇头,“筑基时,咱们靠的焚烧人体脊骨龙脉。” “这结丹,则是从肾海之中,打捞出力量之源。” “毕竟人的肾,号称是人体力量源泉,而肾海之中孕育出的‘金色太阳’,就是力量之源的具体呈现。” 一旁,落阳深吸口气:“执事,您觉得李十五能从肾海之中打捞出几颗‘金色太阳’?” 老者凝声道:“自人族修恶气以来。” “传闻最多的,是在肾海之中捞出九颗‘金色太阳’。” “最少的,仅仅只有一颗而已。” “至于这无头小友,他不过筑基后期罢了,此刻强行突破,能打捞出三颗就是顶天了。” 老者停顿一瞬,又道:“毕竟不到圆满境界强行突破,实乃修行大忌。” 此刻,四座坟前。 李十五头顶一颗‘金色太阳’,就这么悬于空中,其中,好似蕴藏着惊心动魄之力。 “再来!” 李十五怒喝一声,再次伸出手臂朝着肾海之中捞去。 “起!” 第二颗‘金色太阳’,被他从肾海之中捞了出来。 在其出现的一刹那,他的气息再次随之暴涨,甚至形成一道无形力量涟漪,朝着周遭荡漾而去。 不仅如此,他脚下那片黑土,给他供给‘养分’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一颗五官模糊的小脑袋,开始从他脖子上长了出来,且肉眼可见般的持续长大着。“起!” 李十五手臂,第三次伸入那片幽蓝肾海之中。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起啊!” 忽地,他猛喝一声,将全身血肉之力汇聚右臂之中,且随着不断发力,右臂上的道袍被崩裂成一条条布渣。 “这无头妖孽,连第三颗‘金色太阳’都打捞不起来?”,一金丹大修蔑笑。 他身旁人道:“这金阳可是肾海之中孕育的力量之源,乃人体本身潜藏着的大秘,他打捞不起来,只能说明他本身潜力就只有这么多。” 然而随着他话音刚落,第三颗‘金色太阳’,被李十五从肾海之中打捞了出来,同样悬浮头顶之上。 天地间众修清晰看到,李十五躯体都在颤栗,似捞出这第三颗金阳,已经耗尽他全部心力。 值得一提的是。 随着第三颗金阳被捞出,他脖颈上的人头,已经长到了正常大小,只是五官还有些模糊不清。 李十五扭动了脖子上脑袋,而后俯身到海面之上,开始第四次打捞。 此刻他右臂之上,一道道肌肉炸裂而起,似在竭尽全力将海中之物给捞上来。 纵火教老者低头一笑:“这小友虽然诡异,但是这金丹境怕是到此为止了,只能说普普通通吧。” “毕竟很多金丹之修,也不过捞出三颗‘金色太阳’罢了。” “咔嚓!” 一道骨裂声,在天地间清晰响起。 李十五右臂,似承受不住海中那种重量,给硬生生掰断了。 然而也是这时,第四颗金阳越出海面,悬浮空中。 李十五的五官,在一刻彻底长成,变得无比清晰起来,满头如瀑黑发更是垂在腰间。 “再来最后一次吧!” 他喃喃一声,将左臂探入身前肾海之中,额间随即青筋暴起,双瞳之中,更是一道道猩红血丝密布。 “执事,他这捞第五颗了呢!”,落阳笑着。 一旁老者沉默,而后才道:“老夫确实是看走眼了,不过他强行突破,注定他这金丹之境会大打折扣。” 而随着又一道骨裂声响起。 在李十五左臂被掰断的瞬间,第五颗‘金色太阳’终是浮出海面,一跃而至空中,与另外四颗连成一排。 “罢了,五颗就五颗吧,今日守这坟,也顾不得其它了。” 李十五叹息一声,目光渐渐平静。 也是这时。 空中那五颗‘金色太阳’,好似感知到召唤一般,开始不断化小,自行落入他左眼之中。 就好似,他眼瞳深处,突然多出了五颗金色星辰一般,也是这一刻起,他浑身修为好似山呼海啸一般,迎风不断上涨。 见此,纵火教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金丹境,同样有好事者编了一句道偈,当然我们称其为骚话。” “而金丹境的道偈就是——莫数眼中星,数至第几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老者望了李十五一眼,轻笑一声。 “当然,对于这无头小友而言。” “骚话就是——莫数眼中星,数至第五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第197章 外求,内求 四座坟前。 李十五左眼瞳深处,五颗金色星辰,又或是五颗‘金色太阳’,围绕他瞳孔不断盘旋着。 它们每一次旋转,李十五气息就猛地向上拔高一截,同时他每一次心跳,躯体中就传来一声闷响,好似惊蛰春雷一般响彻这片天地。 不止如此。 随着五颗‘金色太阳’融入眼瞳,李十五浑身力量,即普通人口中的力气,同样在飞速猛涨。 一道道无形力量涟漪,自他躯体不断扩散着,朝着周遭荡漾而去,连着他附近虚空在这种力量冲击下,都如平静水面泛起道道褶皱。 风雪倒涌天际,李十五身影愈发模糊起来,让人看不真切。 纵火教执事老者,手抚白须,莫名叹了口气。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刚破入筑基后期,就强行结丹,自身潜力发掘不足是必然之结果。” “可哪怕如此,这无头小友依旧从肾海之中捞出五道力量之源,也就是五颗‘金色太阳’。” 一旁,落阳乐呵一笑。 “他叫李十五,不叫无头小友。” “还有我马上也要结丹,从肾海之中捞出的金阳肯定比他多。” “至于他嘛!”,落阳眼角一颤。 “呵,正常人哪敢像他这般啊,毕竟可是用烈火焚烧双肾,动辄成烤腰子,一命呼呼。” “还有,他拼着断掉两臂,也要从肾海之中打捞两颗金阳,完全仗着自己是属葱的,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 听到这话,纵火教老者若有所思,而后目光再次望向李十五那边。 开口道:“传言灵气尚存之时,那时的修士有专门炼体的,他们通过各种天地灵物或者奇珍,来提升自己的肉身和气血。” “而如今的大爻人族,却是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落阳皱眉:“相反?” 老者点了点头:“正是相反。” “灵气尚存时,修士通过吸纳天地灵气,炼化各种灵物,来提升自身修为。” “这,称之为‘向外求’,是向天地索取。” “而如今我等修的恶气,源自于人,且通过焚烧人体脊骨龙脉,从肾海之中打捞出力量之源,来实现境界跨越。” “这,称之为‘向内求’,是向自身索取,激发人体本身潜力。” 老者说着,眼神精光抖擞。 猛地一拍手掌:“恁他娘的,弄出恶气修仙路子的人,真是他娘的奇才,万古难出的奇才啊。” 此时此刻,李十五力量依旧在不断攀升着,他觉得自己单臂随便一震,怕是能断山。 望着这一幕,纵火教老者神色愈发可惜了起来。 摇头道:“哎,若是他筑基圆满再破境,多好!” 落阳却道:“执事,以你眼光来看,如今大爻之修的金丹境,与曾经修灵气时的金丹境,谁强谁弱?” 老者凝神思索,而后开口:“未曾见过,不予评价。” “不过如今的金丹境啊,说白了也就三个字,长力气。” “肾,号称人体力量源泉。” “从肾海之中捞出‘金色太阳’,就是我等激发人体潜藏力量的过程!” 老者深吸口气:“哪怕只能从中捞出一颗‘金色太阳’,成为最弱的金丹境,其不动用任何法力,也能做到一拳轰断一座高山。” 落阳朝着李十五望了一眼,“柳执事,您方才说的那句道偈——莫数眼中星,数到第五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不成?” 一时间,老者神色古怪。骂咧一句:“有个屁的深意,就是一句骚话,拿来装*用的!” “大概意思就是:你别看我眼睛,也别数我眼中星星,否则我弄死你就像搅碎水中倒影一样简单。” “毕竟这水中倒影,一碰就散。” 落阳:“……” 这时,听烛也靠了过来。 面无表情道:“好一句道偈,好一句骚话。” “只是李十五仅仅捞出了五道力量之源,也就是五颗‘金色太阳’,实在太差强人意了些。” “毕竟每多捞出一颗,气力何止是成倍提升?” “他此举,实在太过毛躁了。” 时间点滴流逝。 全场大爻之修,除了少数之外,其实并未有多少人将心神放在李十五身上,哪怕他无头不死,原地破境。 他们眼中唯有四座小坟,唯有如何得到所谓的极品道骨,让自己彻底脱胎换骨,鱼跃龙门。 “呼~” “呼~” 天地间停滞的寒风,重新开始吹拂起来,鹅毛般的雪花,再次簌簌而落。 李十五气息攀升,渐渐停了下来。 而他周遭的‘道韵屏障’,也随着他修为破境,轰然散去。 一金丹大修冷声开口:“各位道友,不过一刚刚破境的金丹而已,不过他无头而不死,怕是与某种祟妖有所关联。” “所以别磨蹭了,速与我共诛之,夺取道骨。” 话音落下,便是十名金丹大修一步踏出,浑身气息之强,瞬间搅动风雪倒飞天际。 一中年神色凛然道:“莫数眼中星,数到第四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另一人跟着道:“莫数眼中星,数到第五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这时,其中一容貌颇为精致,身躯娇小女修,也是微笑开口:“莫数眼中星,数到第六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他们眼瞳深处,各自有一颗颗金色星辰开始浮现,同样是自肾海打捞出的‘金色太阳’,也是力量之源具现。 十人之中,金丹初境六人,金丹中境四人。 而在大爻金丹大修之中,从肾海捞取三颗‘金色太阳’,不过平均水准,四颗就是高人一等,五颗是天资过人,六颗已然名动一方…… 女修道:“四坟周遭道韵禁法,既然法不能用,便以力绞杀。” “各位道友,动手!” 话音落下,便见她手中多出一根丈长漆黑长矛,长矛上布满铭文,与她娇小身躯根本不成比例。 “杀!” 一道杀伐之音过后,女子将长矛猛地投掷而出,宛若一条狰狞黑龙,朝着李十五咆哮撕咬而去。 另外九修,同样手中各种兵刃齐出,直接朝他绞杀。 然而另一边。 李十五左手,食指上的那颗眼珠子忽地睁开。 一道道白色线条从中浮现而出,而后不断在空中纠缠,勾勒,交织在一起。 几乎眨眼之间,一把纸白之色,造型古朴,通体铭刻无数繁奥符文的长弓,出现在他身前。 此弓出现的刹那。 天地震颤,在场所有人心中,一股强烈心悸之感凭空而生。 天和人,似都在畏惧! 第198章 碎星 望着面前纸弓。 李十五未做丝毫犹豫,将其持在手中。 此外,在他修为攀升至金丹的过程之中,脚底黑土不断供给‘养分’,且率先修补他躯体残缺部分。 两条掰断的手臂,已然完好如初。 “罢了,我如今只能凝出纸弓,根本不能凝聚出纸人。” “既然如此,这弓便由我来开!” 李十五眸底五颗金星转动,代表人体潜藏着的力量之源,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 左手持弓,右手引弦。 满弓如月!!! 弓弦之上,一道锋芒,又或是一道杀机凝聚而出,化作一根血红箭矢。 在这根箭矢出现的刹那,天地四极剧震,那种极致的死亡气息,仿佛汪洋般冲天而起,似能将万物湮灭。 “纸人羿天术!” 李十五松开弓弦,化作一道璀璨血色红流,朝着金丹女修投掷的漆黑长矛对攻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 在女子投掷出长矛的那一刻,李十五凝纸弓,引弦,射箭,同样是瞬息之间完成的。 “轰……隆!” 双方攻势,就这么自空中碰撞在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轰鸣之声,且交织着一道道剧烈燃烧的芒。 女子掷出的漆黑长矛,还有另外九修的兵刃,在纸人羿天术的血红杀机之下,开始一寸寸消融。 转瞬之间,就似薄冰般融化了个干净。 而血红箭矢却是去势不减,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际,一箭射爆娇小女修头颅,在天空中落下一道道血雨。 接着,一无头尸身自空中掉落,陷入积雪之中,只留一点裙摆露在外面。 静! 万籁俱寂的静! 似风雪都不敢发出声响,怕引来那把纸弓的杀机! “那……那是什么弓?” “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弓,好像是由某种术法凝成的弓!”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在那四坟之前施术?那些道韵都是他家的不成?” 一时之间,各种惊惧声,疑问声,质问声密密麻麻响起。 实在李十五手中那把纸弓,带给他们震撼太大了,让他们心旌摇曳,难以平静。 纵火教执事老者,此刻一对老眼中光芒大放,惊喜道:“这无头小友,可得入我教啊!” 落阳:“……” 老者接着道:“只是他施展的此法,有些邪门啊,一把纸弓也能有如此之力?” 落阳无言以对道:“此法,似乎叫纸人羿天术,鬼知道他哪儿弄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就比如他,还喜欢用红绳将人吊死在半空,竟整这些邪乎的。” 老者沉思:“羿天,羿天?” “仅听这个名字,就是冥冥之中牵扯有天大因果啊,只是不知其具体来历如何!” 此刻。 李十五口中不断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酸软,他接连撬动眼眸之中五道力之源头,也就是五颗‘金色太阳’,才有足够的力气拉开这弓。 即使如此,他觉得自己最多能开三次弓,至于之后…… “各位,此獠弓法虽强,但定不能持久,耗也能耗死他!” “道友此言有理,极品道骨,我等势在必得!” 不少金丹大修回过神来,分析各种应对之策,在道骨这种能让人脱胎换骨的仙物面前,区区一人,实在难以让他们动摇。 “杀!” 忽然,一满脸胡茬大汉,同样在金丹初境,就这么手持阔剑冲杀而去,只是他眼神之中,隐约带着惊恐。 他,像是被十相门马相附体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动作。 也是这时,又一位金丹大修道:“各位道友,直接抢四坟之中道骨,他一人一弓而已,根本守不住的。” 而他,似乎也是十相门马相金丹,在故意引动他人心中的恶意与贪念。果然此话一出,场面再次混乱了起来。 只是这次不一样,参与其中的全是金丹大修,他们更加疯狂,也更加令人棘手。 李十五屏住呼吸,望向从四面八方靠近的一道道身影,他能做的,唯有引弦拉弓,仅此而已。 满弓如月,血红杀机化作箭矢,在弦间绽放。 这第二箭,一箭射杀最先靠近的几人,在那种湮灭之力下,他们根本没有反应机会,就是头颅爆开。 而后,第三次开弓! 这一次的他,拉弦的手都是在颤栗,纸弓差一点就脱手而出。 不过,依旧让两人成了那箭下亡魂。 “我说了,过线者死!”,李十五怒喝一声。 “呵呵,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金丹之境可多得很,你仗着一手诡异弓法,又能杀几人?”,一道嗤笑声响起,却是根本不见人影。 无疑,是害群马混迹其中! 李十五没有理会,唯有神色忽地一狞。 下一瞬。 “砰”一声响起。 他眸底的一颗‘金色太阳’,碎开了。 在其碎开的刹那,一股又一股的气力,源源不断自他身上升起,让他第四次拉开纸弓! 远处,半空之中。 纵火教老者惊呼一声:“碎星!” “这无头小友不要命了?碎星可是自毁修为,虽然能短暂爆发浑身气力,事后却必死无疑啊!” 一旁,落阳古怪着眼:“执事,你不懂,他属葱的。” 四坟之前,涌去的金丹修士太多了,且修为精深者众多。 诚如他们所讲,李十五强行破入金丹境,且一人一弓,根本守不住的。 “第二颗,碎!” 李十五怒喝一声,眼眸中第二颗‘金色太阳’碎裂,再次让纸弓满弓如月。 顷刻之间,又有几人命陨! “第三颗,碎!” “第四颗,碎!” “第五颗,碎!” 剩下三颗‘金色太阳’,相继被碎开。 同时三根血红箭矢射出,带着那种湮灭杀机,将李十五周遭涌来的金丹大修直接清空。 只是他的修为,在这一刻好似泄气一般,猛地开始下降。 然而天地之间,却有更多的金丹大修屹立空中,正虎视眈眈,满眼杀意盯着他。 “妖孽,黔驴技穷了吧!早说了,你区区捞出五颗金阳,且一人一弓,又能杀我等几人?” 一面容俊美男子,同样金丹之境,冷笑一声后,一步踏了出来。 接着,手持三尺青锋俯冲而下,一剑将李十五斩首,头颅在空中翻转几圈后,滚落雪地之中! 而更多的金丹大修冲了过来。 齐齐动手,瞬间将李十五无头尸身斩断成好多截。 其中一女修目露窃喜,因为她刚刚趁乱,将李十五左耳挂着的棺老爷摸入手中。 此人诡异,身上定藏有至宝。 她是这样想的。 然而一缕神识刚探入其中,顿时只觉天雷滚滚,满眼呆愣。 放眼望去,棺老爷腹部空间之内,堆积如小山的人大腿,染血眼珠子,人手,鲜血淋漓各种脏器! “呕!” 女修干呕一声,差点直接吐了。 而后,狠狠将棺老爷甩了出去。 “完……完了,眼睛不干净了!”,她双目无神,愣愣一声。 第199章 真相 “可惜,可惜了!” 见李十五被分尸,纵火教老者不由摇头叹息,“哎,无头小友入我教多好!” 落阳,听烛对视一眼,却是沉默下来,没多讲什么。 此刻,一位位金丹大修,涌入那四座小坟之前,眼中满是贪欲与喜色。 只是当他们将四座坟刨开后,个个傻眼,因为坟中,赫然全是空的。 “没……没有?” “道骨,道骨哪儿去了?” 偏偏也是这时,又一邪门之事发生了。 全场这么多大爻之修,最先找到道骨并与之融合的,是一位筑基女修。 此刻,她忽然面露惊恐之色。 “怎……怎么可能,我明明成功融合道骨了,为何我身上的道韵,在一缕缕开始消散?” “你们快回来,回来啊!” 她声泪俱下,双手不断在身前虚空乱扒拉着,似想把什么东西给抓入怀中。 不止是她,又有不少融合道骨的修士,发现躯体中道韵正在一缕缕流失着。 好似,那根本不是属于他们之物,即使能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但终将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说好融合道骨后,就能脱胎换骨,与道为亲吗?可为什么道韵会消散!” 一道道质问声响彻天地。 特别是那些已经融合道骨的,此刻心中感觉,就仿佛从云端跌落凡尘,心都在滴血。 另一边。 落阳,听烛同样融合道骨,他们同样感知到身上道韵在消散,在流失。 “怎会如此?” 两人皱眉,同时疑问一声。 忽然,听烛沉声道:“这片山脉中藏有道骨,是十相门最先发现的,所以也是他们最先融合道骨!” 果然,在所有人彻底慌乱之际。 一道面容看不真切身影,出现在百丈空中,他嗓音沙哑,偏偏在全场人耳畔清晰响起。 “各位,实话告诉你们吧!” “我十相门之修最先找到道骨,也最先融合。” “所以早就知道,道韵在躯体中只能保留十多日,而后就会消散。” 他摇了摇头,接着笑道:“所以,道骨根本不是拿来融合的,真正用法是在突破大境界时,再将其服下。” “毕竟在那种道韵加持之下,突破是板上钉钉之事。” “明白了吧,这道骨,根本就是破境用的至宝!” 听到这话,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终于,一金丹大修抬头质问:“既然如此,你十相门为何诓骗我等,称其能让人脱胎换骨?” 空中那人却是沙哑笑道:“因为啊,好玩儿呗!” “哈哈哈,一想起如此珍贵的至宝,居然被你们胡乱吞了浪费掉,就觉好笑,太好笑了!” “还有啊,我等十相门之修这半月到处抢夺道骨,实则根本不是真抢,只是给你等足够压力,让你们尽快融合手中道骨罢了!” “结果,你们又上当了!” 这时,他身旁又出现一人,其身着一身土黄色道袍,面容同样不真切。 这人笑道:“这片山脉有道骨的好消息,可是我等几个狗相修士,在大爻各地散播的。”“可当你们真融合了道骨后,好消息突然变坏消息,这不等于我等几个背刺了你们所有人?” “啧啧,背刺的好,背刺的妙啊!” 接着,第三人出现空中,是一名女修,同样面容遮掩。 她叹息道:“哎,可惜了。” “已经融合道骨的人,不仅没脱胎换骨,反而浪费掉一件至宝,此事,怕会成为你们心魔,挥散不去喔!” 她忽地笑了一声:“嘿嘿,又绊好多人一脚!” 这时,百丈空中不断有人出现,有的是金丹境,甚至不少是筑基境。 就这么短时间,竟然出现了数百人,全是十相门的。 他们互相恭维,谈笑风生,肆意大笑着。 “各位前辈,你们组的这局真妙啊,我害了好多人一命!” “嘿,我也是混迹其中,专找他人替罪!” “还有我,还有我……” 原来,这场所谓的道骨盛宴。 从始至终,只是十相门各相修士的狂欢。 所有在场修士,都是他们愚弄,狩猎的对象! 只是,无人注意到。 四座小坟前,有两只人的脚掌,正在满地血污中悄悄挪动着,甚至其中一只脚用脚趾头抓着只蛤蟆棺老爷。 远处,半空之中。 纵火教老者目露凝重:“原来如此,我等都让十相门给耍了啊。” “只是,这群崽子到底要干什么?甚至不惜浪费仙珍道骨,也要借此愚弄他人!” 也就是这时。 一位身着天青道袍,神色淡然如菊,约莫二十五六的身影,手持一本古籍来到此处。 如此打扮,就像个凡人书生似的。 偏偏他,是星官白曦。 “跟一群苍蝇似的,整天嗡嗡乱叫,都吵到我读书了!” 只见他挥袖之间,空中数百位十相门之修,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到了哪里。 接着,白曦盯了四座小坟一眼,只见满地的断肢头颅,场面尤为血腥恐怖。 “还好,我提前准备了一手!” “不然,我棠城境内一下死这么多修士,如此晦气,这年关还过不过了?” 话音一落。 这连绵山脉之间,所有陨落之人的尸骸消失不见。 除了李十五的,因为他根本没死,两只脚丫子此刻依旧在雪地中活蹦乱跳的。 白曦摇了摇头。 又望了两只脚一眼。 “十五啊,大爻可是要选第三位国师的,你若有想法,偏偏总是这副德性,咋见人哦!” 至于李十五,神魂附着双脚之上。 此刻,他却想的是。 这十相门,他入定了! 背刺狗,他更是当定了! 第200章 生非笔,颠倒是非 白雪如絮,纷纷扬扬。 一根好似冰晶凝成的生非笔,出现黄时雨手中,她想了想,在一页白纸上写了起来。 第201章 融尸于土 此时,已然入夜。 李十五眸光微凝,他接连碎掉眼眸之中五道力量之源,掉境是必然。 第202章 迷惑天地,存在感 “黄时雨?” 而后,双膝盘坐而下。 第203章 春桃 “皆……皆出自躬耕百姓之家!” 人未至,声先至。 第204章 恶妇 “哎,怎么可能是道骨呢?” “啧,无脸男说的没错!” 第205章 三妖至 一夜过去。 只是一者尤为高挑,另一个却是个十足的矮冬瓜,两者站在一起,颇具喜感。 第206章 承伤娃娃 夜幕渐渐合上。 天空又是飘雪。 不少镇民,浑身裹的厚袄像个肥狍子似的,此刻站在那道木牌前,面带犹豫之色。 “山官老爷立牌于此,这年还能拜不?” “是啊,俺家腌的腊肉香着呢!” “反正我是不敢,几个月前,我大清早隔了老远往小庙这边望了一眼,你们知道我瞅见了啥?” “啥?”,众百姓顿时竖起耳朵,摆出一副听好戏的架势。 那人则是心有余悸道:“我看见啊,山官老者,他竟然抱着个血淋淋人头,埋进土里。” “又弄了好几条人大腿,像种菜那般依次给埋了进去,甚至还满脸狞笑着,给它们浇水。” 此人所言一幕,自是真的。 李十五那里,有一颗自己多的人头,他觉得自己如今是棵‘苗’,将这些人体部件种进其它土壤之中,说不定也会抽枝发芽。 至于结果,自然是他想多了。 “这……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是啊,虽然山官老爷看着脾气就不好,且也不咋像个好人,又长好多条腿,但也没有你说的……”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神算子干咳一声:“诸位,在下刚搬过来不久,不知各位口中的山官老爷,究竟姓甚名谁?” “对了,我乃一名卦师,略懂些命理,五行八卦,家宅风水,天理阴阳……,年关过后便重操旧业,各位若有事,不妨来寻我。” 一位百姓道:“原来是卦师,失敬失敬。” “至于山官老爷,大家只知姓李,还有那小庙名为‘种仙观’,其它就不清楚了。” 雪花密集起来,有些遮挡视线。 神算子团着双手,哈了口热气。 接着,就是一步跨越过木牌。 “大兄弟,可别触怒了山官老爷!”,一老者忙声急呼。 “不碍事,今儿个年关,我免酬金去给老爷卜上一卦!” 神算子摸着嘴角小胡子,面上自信满满,他是在这些百姓面前立棍,以此彰显本事,好让自己在此镇混得下去。 至于会不会算命,重要吗? 所谓算命核心思想:猜测别人想法和察言观色!再缓缓修正,专挑些好话和似是而非的话来讲。 他神算子,深谙此道。 且这些年来,只在一个小兔崽子身上吃了亏,挑好话来说,他要挖眼,说些难听话,他同样嚷着挖眼,太难伺候。 “砰砰砰!” 神算子轻叩庙门。 “山官老爷,鄙人是一名卦师,特来为老爷卜上一卦。” “进来!” 神算子一个怔愣,这嗓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随着门被推开。 迎面所见,是一只堪称风华绝代的诡异纸人,双指捻着一颗带血眼珠子,像吃樱桃般,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一旁。 一个丈高,无面,披头散发的怪物,正跪坐在地上。 在它面前,架着一口大铁锅,锅下火焰熊熊燃烧,偏偏这锅里面,是人腿,各种心肝脾肺肾,肠子…… 而最中间,则摆着一颗头颅,赫然是李十五的。 “哟,还挺香!”,轮回妖鼻子嗅着,语气惊喜。 “这……这是那小兔崽子,被……被分尸下锅了……”,神算子顿时凉气直冲天灵,双腿打颤,心中恐惧简直无法言喻。 “你是在说我?” 李十五回过头来,左手食指上有一颗眼珠子,居然长了张满嘴尖牙大嘴,正对着一根雪白手指,一口一口撕咬着。 “你……你……” 瞬间,神算子面上悲愤欲绝。 呜咽一声,两腿一蹬,直接晕死过去。 “李爷,你不是要烧纸嘛,怎么又要熬人头人杂汤?”,无脸男不解问着。 李十五望了一眼铁锅:“我只是突然想起,棺老爷中心脏,肠肝肚肺,脑袋,腿……,刚好可以拼凑出个完整的‘人’。” 白曦曾给他一本功法,上面除了讲如何修炼恶气外,还有诸多术法,咒术! 其中有一法,名为‘承伤娃娃’,是修行者以自身血肉炼制。 等他炼制成了,若是听烛再咒他,那咒术会先落到‘承伤娃娃’上。 此刻,铁锅“咕隆咕隆”冒着泡儿,水早已沸腾。 偏偏那一锅的心肝肠,人头……,丝毫没被煮烂,反而愈发水润起来,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李十五盘坐而下,双手结印,口中念诵。 “血肉同源,形影相迁,肉胎承我魄,人骨纳我形……” 约莫一炷香后。 李十五再次起身,至于铁锅之中,还看不出什么变化,炼制‘承伤娃娃’颇为耗时,且尤为麻烦。 只是,他必须将其给炼制出来。 如黄时雨之前模糊他记忆,让他来了一场守坟之战,可若有此物,‘模糊记忆’四个字会先应在它身上。 不过李十五觉得,这玩意儿对黄时雨多半没用。 不是此物不行,是他本身修为太差,在这女人面前上不得台面。 “砰!” 李十五推开庙门,手上抱着高高一摞剪碎了的黄纸钱。 不由分说,先是在雪地上画了圆圈,留了一个口子,如此做,是防止纸钱被孤魂野鬼抢走。 “乾元子,乾元子……” 李十五口诵人名,在圆圈中开烧了起来。 纸钱很多,火势熊熊,火苗近乎人高,在雪风吹拂下,不停朝着李十五身上扑着。 轮回妖肩扛古铜秤杆,开口道:“烧纸的烟火往人身上扑,叫‘故人轻抚今人眉’,寓意逝去之人,对活着的人以另一种方式拥抱。”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李十五一身如墨道袍,居然被火苗撩到,忽地燃起来了。 “额!”,小妖面色一囧:“可能是你师父太想你了,所以想烧死你!” 至于李十五,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戾之光。 “老东西,阴魂不散?” 以他修为,这凡俗之火,怎么也烧不到他身上,偏偏刚刚一个恍惚,就燃起来了。 “李十五,别大惊小怪。” “世上有一些事是很玄的,无论是人是仙,都解释不清。” 也是这时,晕死的神算子终是苏醒过来,而后双眼含泪,仰天大吼。 “老狗日的,若我有命回棠城,必挖你双眼!” 第207章 溪泉镇 李十五将庙门关上。 庙内一直在铁锅炖人头,自然比外界冰天雪地暖和的多。 “你挖别人双眼?”,李十五乐呵一声,有些笑了。 “说说吧,你想挖谁啊!” 此刻,神算子那叫一个心惊胆颤,他眼里的小庙,简直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惊世魔窟。 “道……道爷……”,神算子语气结巴。 “快说,否则别怪我给你讲些道理!”,李十五花旦刀冷不丁出现手中。 “爷……爷,您讲道理,拔刀干嘛!” 李十五轻呵一声:“你听错了,我说得是讲‘刀理’,不是讲道理!” “从前啊,那老东西口口声声称,自己最爱与人讲些刀理。” 神算子缩起脖子:“道……道爷,我害怕你挖我眼,所以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所谓算卦不算己,我就去找了另一个老头儿卦师,他告诉我朝北走,定是能如偿所愿。” “结果……” 神算子顿时悲愤起来:“道爷,你可否允我先回棠城一趟?我非得把那老头儿眼珠子挖了,给他长些道行,免得他再骗人。” 李十五笑了,手指着道:“看吧,你也赞同挖眼能给人长道行。” “说,棠城离此地如此之远,且都是崇山峻岭,大雪封山,你怎么过来的?” 神算子不敢抬头:“回……回道爷,我用全部积蓄,从豢人宗买了头驴儿!” 李十五点了点头。 忽地笑道:“嘿,既然如此,一双眼睛留下吧,不枉你千里迢迢送上门。” 无脸男跟着道:“咱要剥他脸,也去棠城当名卦师,咱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至于纸道人,嘴里嚼着那最后一点眼珠子:“今日是年关,就放他一马,毕竟杀生不好。” 神算子瞬间两眼放光:“谢……谢大人!” 岂料纸道人接着道:“待今夜子时一过,年关也算结束了,你们再动手吧。” 神算子:“……” 时间点滴流逝。 庙外雪花簌簌,庙内人头内脏锅咕噜冒着热气。 纸道人一双狭长纸眸微微凝着,似在出神。 李十五身披太子银甲,头戴盔,与轮回小妖在棋盘上互相拉扯着,时不时抡起棋盘朝着对方脑袋砸去,双方皆以此另类毁棋。 还有无脸男宝贝似的数着自己一张张人脸,不断垂头丧气,像是认命的神算子…… 李十五‘种仙’之后的第一个年关,就这般荒唐,且稀里糊涂渡过去了。 不经意间,已是子时过了一半。 菊乐镇近二十万众,倒不如说是座小城,只见一道道烟火升空而起,于雪夜中尽情璀璨绽放着。 “烟火绚烂,却转瞬即逝!” 纸道人望着这一幕,轻声叹着。 三妖一人一李十五,并排站在庙门口,朝着上空望去,而后久久无声。 直到最后一抹烟火光芒消散,神算子才叹了口气。 “道……道爷,你动手吧,其实认识你不久后,我就想到某天啊,会步我爹后尘的……” 然而李十五,却是并未理会。 只是眼神疑惑,从棺老爷腹中取出山河定盘。 ‘溪泉镇,祟妖踪现,速去!’ 轮回小妖抬头望着道:“李十五,接着下棋啊,咱们先说好,谁都不能掀棋盘,这一夜就没下过一局完整棋!” “不了!”,李十五摇了摇头,“祟妖踪现,让我去降妖呢!” “啧,这儿好几个妖呢,你咋降?”,轮回妖有些乐了。 “不清楚!” 李十五深吸口气,他依稀记得,溪泉镇是方堂驻守的镇子。 接着,便见他双膝微弯,好似箭矢一般,猛地冲天而起。 …… 后半夜。 李十五一路疾速,才是堪堪赶到溪泉镇。 此刻,他站在空中。 眺望间,见此镇一片喜庆祥和,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偶尔有鸡犬鸣叫之声响起。 “这……不像是有祟妖啊!” 李十五念叨一声,又将目光调向另一边,只见镇外不远处,有一独立农家小院,临山而建,颇为清幽。 “这似乎是方兄夫妻二人隐居之地!” 李十五俯身而下,落入院中。 打量一番,见布局简洁,顿觉一种温馨得体之意。 身前不远处,一间房门正敞开着,里面隐约有烛火跳动,一张四方饭桌上,一碟碟饭菜似尚有余温。 同时,一股刺鼻血腥味连着腐肉味,从房内阵阵传来。 李十五一步步,缓缓靠近着。 踏入房门那一刻,他看到,一男一女正依偎在一起,倒在墙角边,偏偏两者皆失去头颅,头颅滚落一旁地上。 而那男子尸体上,则是透露着一股腐意,像是死了许久一般。 纸道人,轮回妖,甚至无脸男不知何时也跟了来,望着这一幕。 纸道人道:“这男的其实死了挺久,只是以死人之躯一直活着,今夜一过,似撑不下去了,所以躯体直接腐化。” 轮回妖道:“这小子,不是那个十斤福报嘛,我记得挺清楚。” 无脸男:“李爷,这咋回事儿啊!” 李十五没作声,只是忽然想起第一次上卦宗时,怀素老道传了他一道术,称没多大用,仅是能对死人用而已。 此术名为:灵魂回光! 李十五想着,便是双手开始结印,一道道既轻柔又玄妙之力,就这么一圈圈自他指尖荡漾而出。 不多时,就见屋内多出一粒粒手指头大小的光点,它们缓缓升空,接着融合汇聚成一道薄薄光幕。 纸道人点了点头:“这些光点,是这小子死去后散落,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魂光。” “你施展这术,能将它们显化且重新聚集,挺不错的,此术叫什么?” 李十五道:“灵魂回光!” 纸道人:“回光?这二字倒是颇为贴切,既然如此,就让这灵魂回光,看看这一切咋回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层光幕上,渐渐开始显露出画面,是一个面容普通,却始终带着温和笑意,宛若邻家热心肠小哥的男子。 与此同时,一道男声开始响起,语气很缓,却如雨润人心田。 “我叫方堂,靠着倒卖恶气,给一些师长当狗腿子,在仙门内狐假虎威,混得风生水起!” 李十五:“……” 第208章 我是武将 此刻,李十五望着光幕。 他确认,上面那青年就是方堂无疑,只是,似乎有些不对啊…… 而光幕上,那道男声依旧响起,画面也随之不停变化着。 “仙门中,诸多同门对我嗤之以鼻,觉得我是溜须拍马,欺软怕硬的无耻之徒!” “只是方堂我啊,自然不以为意,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仗着靠山欺负他们,勒索他们恶气,又高价卖给他们,这也叫本事。”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或许将来一天突破金丹,然后同样收个徒儿,也让他去欺负别人。” “在我整日沉迷幻想之际,偏偏一日,我在街上遇到一位女修,她一身白裙在阳光下站着,笑容热烈,纤尘不染,那一刻的我,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之感。” “她叫晴雪,我千辛万苦,才打听到她的名字。” “之后的每一日,我都是如个狗皮膏药一般,在她出现的地方出现,却不敢上前搭话,只敢远远望着她。” “此外,她在棠城中有家胭脂铺子,每日清晨,我都会在街上行人渐稀时,用扫帚将铺面前打扫个干净。” “但今天,她居然提前到了!” “我当场被吓了一跳,迎着她那怀疑和打量的目光,我手足无措,并试图以无关紧要话题,掩盖心中慌乱。” “我心中有很多话想对她讲,且在脑海中练习了很多次,偏偏在真正面对她时,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为宗门‘恶徒’的我,似在她面前丧失所有底气。” “就这样,我扫了三年地。” “在此期间,我也时常质疑,自己这般举动是否显得太过‘掉价’,最终适得其反。” “终于,有一日早上,她再次站在我面前。” 此刻光幕上的画面,似是一个清晨,街上行人稀少,且笼罩着层薄雾,一对年轻男女,就这么对望着。 “只是这一次,我又慌了,因为我看见,晴雪眸底,竟然隐约有泪花闪过。” “她道:方堂,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我并非良人啊……” “晴雪就这么哭声说着,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三年来我所做的一举一动,全被被她收入眼底,她偶尔,会坐在胭脂铺柜台上,想着我做过的那些事偷偷笑出声。” “甚至有时候,会在铺面前撒上一把落叶,难怪我每日带着扫帚过来,就她门前最脏,我甚至怀疑隔壁铺子使坏,都没怀疑到她身上。” “我本以为,一切只是段故事不长的‘一厢情愿’,没想到她,也乐在其中。” “这一刻的我只觉得天地刹那间生动起来,心中更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与她厮守一生,这仙不修也罢。” “只是接着,晴雪哭着告诉我,她不是人而是只祟妖,且祟都是害人之物,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偏偏,她又与别的祟不同。” “她只要与心底良善,有功德福报的人在一起,就会压制住心中恶意,而胭脂铺的老掌柜,就是这么个善人,可惜,老掌柜不久前死了。” “我听了她的解释,久久无声。” “晴雪是妖不假,但是她从诞生起,还未害过一人,在我心中,她就是那片最纯净的雪。” “所以我决定了,这片雪由我守护,谁都不能弄脏她,谁都不行!” “至于我,一个所谓的宗门恶徒,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自然,我们结为道侣,她是妖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心中只想着,如何行善,快点积累福报。” “不久后,我回到了仙门,曾经那些被我欺负过的同门,我挨个道歉,尽力补偿,甚至那些师父长辈让我做些见不得光的脏事,我也全部拒绝。” “所有人都认为我被邪魔附体,以异样眼光看我,偏偏此时的我,只想与从前彻底划清界限,重新做人。” “后来,我撞见一长老将女弟子迷晕,欲行不轨之事,被我搅了局,将人救了下来。” “所以之后,在那长老从中使坏之下,我成了棠城八十一山官之一,关于这事,李兄有问过我,只是被我含糊其辞过去,算是没对他讲实话。” “而当了山官之后,为了压制晴雪心中恶念,我只得拼了命的做善事,积累福报。” “我不怕危险,更不怕别人如看傻子般看我,我只怕晴雪心中恶念得不到压制,成了那只知害人的行尸走肉,而后被人斩妖除魔。” “渐渐的,我终是积累了不少福报。” “可随之而来的,是晴雪需要更多福报,来压制心中恶意。” “我没有办法,只能更加拼命!” “而这一切,全然被晴雪看在眼里,她总是满脸泪痕望着我,让我别管她了,不想因此拖累我。” “只是,怎么可能啊!” “没有她的日子,无论朝霞再灿烂,黄昏再动人,偏偏我的世界,只会暗淡无光!” “后来,我们一行山官,在菊乐镇遇到赌妖,近二十万百姓身陷囹圄,我如以往一般,依旧没多少犹豫,就冲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那赌妖太强,太强了,强到我生不出一丝抵抗念头。” “正在我手足无措,以为命丧于此,再见不到晴雪时,李兄站了出来,就那么将赌妖给砸死了。” “再后来,又遇戏妖,纸道人,马相修士,都是我沾了他光,才捡回一条命!” “我挺佩服他的,只是我又看不懂他,他好似将真正的自己给藏了起来,让人如雾中看花一般。” “只是我看得出来,李兄从前似乎过得很苦,就像山中出来的野人一般,什么都不懂,我只能主动靠近,将一些事主动讲给他听。” “后来,星官大人挑选五人,去青州寿城,且明言此行有些不太容易。” “李兄也打趣道,说我家有美娇娘,凑这热闹干嘛?对此,我只能牵强笑笑,为了晴雪,我必须积累福报,多多救人做善事。”(第125章) “而除祟,是最快的方法。” “我记得星官大人说:这一行宁作恶,莫行善!” “对此,我全然听不进去,因为我就是去救人的,且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所以并不觉得这一行会不一样。” “只是可惜,这一次,我头被斩了。” “后来,李兄带我尸体回棠城,亲手交到晴雪手中。” “那个凄冷黄昏,她如此单薄身子,就这么背着装有我尸首的棺材,一步步往回走着,我不敢想象那副画面,不敢……” “再之后,晴雪以自己妖命,让我暂时活了过来,代价就是,我们只能活到今年结尾。” “年关子时一过,我俩都会命陨!” “哎,我是人,她是祟,我一直觉得前途再难,再伤痕重重,依旧能够用真诚和着坚守,打破世俗和着枷锁!” “只是可惜,终究是做不到啊!也只恨,岁月太短,太短!” 画面上,青年叹了一声,忽地咧出笑容:“李兄,谢了,只愿你今后,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渐渐的,光幕消散,重新化作一粒粒灵魂光点,彻底消失于无形。 李十五背着手,就往外走。 “我是武将,看不懂这些,走了走了!” 第209章 一月,匆匆而逝 雪,片片而落。 颜色在夜里显得惨白,就这么悒郁而又固执地倾泻着。 李十五立在小院中,抬头张望。 身后墙上,红通通染了霜色的柿饼一串串挂着,还有绑成一坨的大头蒜,墙脚边几个泥坛,里面是些腌菜…… 看得出来,这一人一祟,只是想过好自已的平淡日子。 可越是平淡,在最后才显得这般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纸道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身白纸道袍,满头黑色纸发,随着雪风扬着。 他道:“你这道‘灵魂回光’之术,挺有意思的,竟是能在人死后,将他魂光重聚,而后以自已口吻,来讲述自已这一生。” 李十五面色平静似水,轻声道:“此术,是卦宗怀素教给我的,他当时说是对死人用的,我还不知其意。” “没想到这第一用,却是用在方兄身上了。” “原来祟僧那次,他是真的死了啊,只是以死人之身,与晴雪度过这最后一段时光罢了。” “也难怪,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声称是来棠城给晴雪买胭脂的,之后大爻各地之修抢夺道骨,他也毅然决然放弃,只是祝贺我等一番,便告辞离去。” 纸道人点了点头,一对纸瞳中渐渐迷茫。 口中道:“祟,都是害人之物!” “这只女妖,虽从始至终未作恶,偏偏她依旧害死一人,就是这方堂!” “只是死的方式……,罢了,称她为‘情妖’倒是挺贴切的。” 纸道人语气一顿:“只是我们这些祟,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呢?” “我是我,但又不是真的我,这种对自已来历一无所知的感觉,简直太煎熬……” 纸道人说罢,一对纸瞳莫名狠戾起来,充斥着种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下一瞬,只见他周遭一只只巴掌大的纸人出现,随着漫天白雪一起,围着他盘旋着,蹁跹着。 这些纸人,都是一个个活人所化,甚至李十五清晰看到,其中有当初棠城那一批的山官。 接着,纸道人身影飘摇而起,眨眼不见踪迹。 见此一幕,李十五心中恶寒,纸道人是只祟,且是只惊天大祟,他始终牢牢记得。 “这家伙,好端端发什么疯?他这是去哪儿?” 正在李十五猜测之际,轮回小妖扛着古铜秤杆,也是走了出来。 随口道:“原来那小子的十斤福报,居然是这么来的啊,福报积攒不易,他是得做多少好事,才能攒下这么多啊。” 闻言,李十五歪过头去:“福报能兑现吗?” 轮回小妖瘪了瘪嘴:“李十五,当时在忘川中,我就给你说了别信轮回,那玩意是害人的。” 李十五皱眉:“既然如此,什么福报,业报,也都是些无稽之谈了?” 轮回小妖想了想,瞬间露出怀疑之色:“李十五,你故意这么说,怕不是想赖账吧,你当初业报之重,可是连压断我九根秤杆!” 李十五呵了一声:“那方堂十斤福报呢?” “忘……忘了,我解释不清!”,轮回小妖支支吾吾,眼中满是失落之色。 皆着,一妖一李十五皆不再作声。 “李爷,你不给他俩收尸吗?” 无脸男走了过来,接着道:“我记得在梨园当花魁时,你还带着他来听我唱曲儿呢。” “收!” 李十五吐出一字,而后折返屋内。 一夜,转瞬间过去。 这小院中,多了一个坟包,多了一座石碑,上面以蝇头小字,记述着一人一妖过往,仅此而已! …… 菊乐镇。 李十五立下的木牌前,一堆人影围成一圈。 神算子摸着嘴角两撇小胡子,神色飞扬,侃侃而谈。 “尔等不知,昨夜小庙之中,除了山官老爷外,还有另外几位仙人老爷。” “山官朝我敬酒,仙人与我问卦,无不对我投来赞叹之色,为我卦技所折服……” “各位父老乡亲,若是家里有什么疑难杂症,或是挑选坟地之类,尽数来寻我,价钱好商量。” 神算子拍着胸膛,忽地露出丝猥琐之笑:“当然,本卦师还略懂一些妇科,在棠城中时,引得无数妇人上门问诊,为之折腰……” “哎,也因此四十有六,还没说上一门亲事。” “各位父老若身边有尚在闺阁中的女子,且能成功与我牵线,鄙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小庙门口,李十五远远望着这一幕。 “李爷,他求错人了吧,你那因果红绳,可是专门用来给人绑定姻缘的,给你招呼一声,娶个媳妇还不稳稳当当?”,无脸男摊手说着。 李十五瞥了一眼:“胡说!” “红绳本是杀人物,何故把人姻缘牵?” 说罢,就是进入庙中,反手将门关上,至于这神算子,暂且懒得搭理,毕竟他曾给花二零算了一卦,还不知具体如何! “哎,怪人!” 无脸男摇了摇头,又道:“算了,李爷好像就不是人,咱还是回棠城,开工赚金子要紧!” 庙内。 一口大铁锅咕隆不断沸腾着。 里面人头,肠肝肚肺等等之物愈发鲜活,且在不断缩小,甚至隐约有相融迹象。 “腥味贼大!”,李十五有些嫌弃。 说着,就是不断往锅中加着薄荷叶,酸橘汁等一类的香料。 而后闭目,指间掐诀开始施法。 “血肉同源,形影相迁……,肉胎承我魄,人骨纳我形……” …… 转瞬之间,一月过去。 连绵许久的雪天,早已晴了过来。 大地上积雪也已化开,只有那些高山之巅,还有一层白雪覆盖着。 “咯吱!” 李十五推开庙门,望眼所见,阳光和煦,嫩草发芽,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而他手中,有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皮娃娃,不过巴掌大小,同样一身如墨道袍,至于脑袋,完全就是缩小了的李十五。 “承伤娃娃,终是炼成了啊!” 李十五凝眸看着,这娃娃若换作别人来炼,最多用一具兽躯拼成人身模样,末尾再融进去一些自已血肉。 偏偏他不讲道理,完完全全是用‘自已’炼成的,仿佛这娃娃,就是他躯体的一部分似的。 “承伤,承伤!” “我可不用你承伤,而是提防一些阴招的!” 第210章 祟踪再现 庙前一条大河。 寒冰破开后,河水自西向东,奔流不息。 李十五身下十条腿,以一个相对怪异姿态,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 一阵风拂过,他觉得有些凉嗖嗖的。 “去年今日?”,李十五喃喃一声,而后掰着手指头推算日子。 去年这个时候再过几天,他们师徒一行人,就差不多该寻到种仙观了。 想到这里,李十五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从始至终,他目的就只有一个,找到‘种仙观’来历,确认火焱子,乾元子这些老家伙有没有骗他。 以及,自已那无穷业报从何而来! 如今又多了一个,师兄弟们为何个个身怀道骨! 可偏偏,事与愿违。 无论是那些惊天大妖,卦宗高人,甚至可能是大爻第一星官的白晞,都是对此一无所知。 且在大爻朝会上。 李十五露出十腿之丑相,爻帝爻后,两大国师,日月星三官,都是没有任何表态。 “真他娘的邪了门,邪门到顶了!” 李十五忿忿一声,手中花旦刀现,开始面无表情砍腿。 他修为进步挺快的,如今的他,离筑基圆满差不多只有一层窗户纸。 而恶气修行,是‘向内求’,挖掘人体自身蕴藏的奥秘。 白晞的功法,可以看作是打开人体自身奥秘的一条通道。 至于恶气,可看作是李十五在这条通道上前进的助力。 所以大爻恶修,根本不凭各自所修功法定强弱。 他们看得是,谁本身蕴藏潜力更大,谁能更多的将其发掘出来。 “呵,下一次破入金丹,可不能再捞出五颗‘金色太阳’了!” 李十五话语落,身影冲天而起,转瞬不见踪迹。 他想着,等真成了金丹,砍下腿后也能重新融入黑土之中,棺老爷之中的人腿,真的快堆成山了。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晞坐在暖阳下,手捧一本佛经看着,周遭不少早春之花绽放,传来幽香阵阵。 他道:“上次我提醒过的,宁作恶,莫行善!” “这句话不只是对你说,也是对方堂说的,但话不可说尽,人自有定数!” “只是他与祟妖结为夫妻,且情比天高,哪怕救得了他一次,此后同样劫难重重,活不长久。” 一旁,李十五坐在一方石凳上,把玩着一枚漆黑骰子,上面的点数,居然是一颗颗睁着的血红眼睛。 “方兄之事,懒得提了。” “其实,他若是在仙门中继续当个恶徒,当狗腿子欺负师兄弟们,说不定挺好的,偏偏要去做那大善人。” 白晞挑眉看了一眼:“十五,感情之事,可不能按你这么来讲,还有我镜像可给过你一根因果红绳,为何不见你有道侣啊?” “不会是,你真喜欢老的?” 李十五神色一僵,有些激动起来。 扬声道:“大人,我找道侣?” “呵,我这十条腿,一人睡都够挤的,床上可没她位置。” “还有,谁家相公天天砍腿,动不动对自已掏心掏肺,又砍头的,这是想将人给吓死吗?说话!” “不止,若真有女子主动接近我,她绝对是想害我,我必须抽冷刀子,想办法给她宰了,是与不是这道理,说话!” 白晞声音拖长:“嗯?” 李十五神色顿时松了下来,“大人,别开玩笑了。” 他说着,又是摊开左手掌心,上面一道木偶印记,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大人,我记得你说过,世间还有一种仙之上的一种生命形态,也是另一条修行道路。” “元——寓意最本质,最古老,最原始!” “而我手中这木偶印记,可以开启这条修行之路,甚至你自已那种化出很多个镜像的法,也是自其中而来。” 白晞道:“不错,我隐约记得,当时一群仙发了疯似的寻找。” “所谓凡人想修仙,而他们,想找到仙又该修什么?” “最终啊,找到一种彻底有别于仙,完全属于另一种层次上的东西。” “当时,将其命名为——元!” 李十五连忙问道:“后来呢?有人修成了?” 白晞摇头:“忘了,应该是没人吧!” “啊?”,李十五露出惊讶之色,“大人,你都能从镜子中化出那么多个自已了,且个个都算有星官修为,这还没修成?” 白晞将佛经合拢,“十五,在路上!” 接着,便见他神色迷茫起来。 “我隐约记得,后来随着他们修‘元’,对‘元’的了解越来越多,又给其换了另外一个更加贴切的称谓!” “只是,真记不清了啊!” “我的记忆,从人族转修恶气时,就彻底断了。” “虽然偶尔回想起一些,不过都是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根本连接不起来。” 李十五点了点头:“大人,‘元’有很多种?” 白晞道:“不错!” “卦宗取一字,卦!” “纵火教取一字,赌!” “我取一字,假!” “我目前能清晰记得的,就这三种!” 白晞说着,朝李十五手心木偶印记看了一眼,接着道:“修这玩意儿,会经历种种不可承受之重,十五,劝三思!” 李十五沉默着,尽量让自已去理解白晞所讲。 只听他道:“纵火教,赌!” “大人,落阳那厮以自已性命,在我身上立了一场赌局,赌我必成国师!” “他这么做,是何道理?” 白晞没回答,只是眯眼笑道:“十五,我也看好你成为大爻国师,可得为咱们棠城争一口气啊!” “嗯,你肯定能行!”,他又补充道。 只是马上,白晞眸光凝了一瞬。 接着起身,口中道:“又有祟踪现,先随我来!” …… 傍晚时刻。 星官府邸,议事大堂之中。 白晞端坐堂上。 堂下,八十一位山官盘坐。 “咦,方兄怎么不见人影?我当这山官,他可是教了我许多。” “是啊,方堂道友怎么不见,上次我遇到难事,可亏了他相助!” 慢慢地,众山官话语声弱下,低头一阵沉默,人不见了,自然就是死了,接着换新人顶上。 山官一位,向来如此。 第211章 唯一名额,沙漠国度 “大人,何处有祟?” 李十五起身行了一礼,面上不见多少情绪。 堂上,白晞一笑:“这一次,那祟妖闹出的动静可是不小。” 李十五忙问:“大人,可是类似纸道人之类的大妖?” 白晞想了想,吐出两字:“能杀!” 接着道:“还有便是,这一次祟妖踪现,除了你们八十一位山官前往,还有棠城境内,一些仙门弟子前往。” 听到这话,一时间众山官面面相觑,不懂为何如此! 白晞面朝众人:“今夜,你们就在星官府邸先歇上一夜,等明日我再与你等详说。” 第二日。 天穹万里无云,一片浅蓝之色。 依旧是星官府邸。 一处大到能跑马的沙场之上,除了李十五等八十一位山官,还有数百位青年男女。 他们个个衣着讲究得体,眼中好似藏着星光,那是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两伙人,隔着近十丈站着,都是朝着对方互相打量。 季墨忍不住道:“哎,年轻真是好啊,你瞧他们这一个个的。” 他侧身看了一眼,又道:“李兄,你今儿个多少岁?我还从未问过你呢!” 李十五掰着手指头:“呵,快满一周岁了。” “啊,你咋算的?”,季墨满脸惊色。 李十五手负身后,很是正儿八经道:“从发芽开始算的,有问题?” 季墨:“???” 也是这时,白晞身影在最前方一处高台上显化而出。 “我等大爻之修,见过星官大人!” 瞬间,行礼声如浪潮般,响彻这处沙场之上。 至于李十五,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除祟降妖,顺道去送死,一直不都是他们这些山官的活儿? 这数百位仙门弟子跟着掺和,究竟是要闹哪样? 高台之上,白晞抬手示意无需多礼。 只听他道:“大爻,又有大爻仙朝之称!” “有爻帝爻后立身天穹,又有两大国教盘踞世间,我等日月星三官不过为辅。” “然如今!”,白晞语气一顿,接着道:“爻帝爻后,欲为我大爻增立第三国教!” “只要属我大爻仙门,皆可参与这场国教之争!” 此话一出,众山官瞬间哗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另一边的数百年轻仙门修士,则显得淡定不少,可同样眼含激动,个个呈摩拳擦掌之势。 台上,白晞面露微笑。 口中道:“增立第三国教之事,虽未正式立下,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而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 “其中仙门道统,多如繁星。” “所以全部拿上去遛一遛,显然不太合适。” “我估计像棠城啊,最多也就一个道统名额,能参与国教之争。” 白晞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才听他继续道:“这名额,我就不给谁了,免得你们互相不服气。” “如今祟妖踪现,成功除妖者……” 白晞挥手之间,台上多出一座近十丈高的青石碑! 他继续道:“将你们各自仙门,铭刻在这石碑之上,代表你们愿意参与棠城这唯一的名额之争!” 他话音落下,就见一青年飞身而起,以指为刻笔,在石碑上龙飞凤舞刻下几字——九霄雷宗! 接着,一如花女修上台——天幻门! 时间流逝,随着一位位修士上台,石碑上多出一个又一个仙门称谓。 “九十九个!”,季墨乐呵一笑,“不像我,已经是国教中人了。” 忽然,落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急声道:“李十五,你愣着干嘛,把‘种仙观’三个字刻上去啊!” “你不争国师,我可就没命了!” 见此,李十五面无表情:“我好像,从来没答应过当什么国师吧!” “还有便是,我是直接加入国教容易,还是让种仙观成为第三国教容易呢?回答我!” “你……你……”,落阳支支吾吾,不知说啥是好。 台上,白晞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动身吧。” “只是尔等记住了,这名额之争不过是附带的,你们此行目的,依旧是去除祟。” “而面对祟妖,可是要死人的,死很多人,望好自为之吧!” 白晞说罢,身影消失不见。 接着,一位身着绯红道袍,头戴黑帽的中年官吏站了出来。 轮回妖那次,就是他带着一众山官前往。 只见他抬手间,一片绿叶从指尖飘摇而出,接着迎风就涨,眨眼之间化作近百丈大小,就这么悬在半空之中。 众修见状,纷纷拔地而起,落身于上。 朝而发,暮而至。 直到黄昏时候。 一片绿叶悬停在半空,而下方,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的大漠。 哪怕此刻太阳刚落山,这大漠中依旧一股股热浪冲天而起,将众修道袍撩的肆意而扬。 “前辈,这一次的祟妖,藏身在这大漠?”,李十五疑声问道。 中年官吏点头:“是!” “不过这一次的祟妖,地盘有些大!” 又是片刻后。 望着眼前,此刻所有人都是眼神晃动,一阵失神。 一座沙漠国度,就这么坐落在茫茫大漠之中,望眼所见,是连绵不绝的,好似由黄沙筑成的一座座矮小房子。 中年官吏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应该清楚,很多祟妖遇强则强,诡异难缠得紧。” “我进去,极大可能就没命出来了!” “至于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各位小友,动身吧!” 话音一落,无论数百仙门修士,还是一众山官,纷纷自绿叶俯冲而下,落入下方那座沙漠国度之中。 “前辈,这我能不去吗?”,李十五缩在最后,试着开口,毕竟他又不争这唯一的名额,且这中年说得如此吓人。 一旁,落阳顿时大急:“李十五,别磨蹭了!” 中年官吏沉吟一声:“这我做不了主,得先问问星官大人,不过……” “你稍等,我得依大人意见!” 只是他抬头瞬间,就见李十五手持花旦刀,满脸杀气腾腾,好似一颗璀璨流星般,直直坠落而下。 官吏:“……” 第212章 衣角,略脏而已 大漠之上。 天边晕染着一层夕阳残红,随着风起,将这最后些许余热吹散。 “这李十五!” 中年官吏自一片绿叶上,低头向下俯瞰,只见一人手持刀刃,若流星般轰然坠落。 “这小子,真是莫名其妙,变脸简直比翻书还来得快。” 他又是念叨一句,接着看向一旁落阳:“纵火教小友,你也要去?这一次似乎并不关你事啊。” 落阳悻悻一笑:“自然,能为星官大人分忧,为棠城境内除祟,在下幸甚之至!” 说着,便是同样一跃而下。 下方。 大漠之中。 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矮小房屋,高度不过丈高,像是用黄沙和着黏土制成的,呈现一种土黄之色。 它们横成行,竖成列,排列尤为有序,一阵黄沙吹过,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异域风情感觉。 然而此刻。 无论棠城八十一位山官,还是数百仙门年轻修士,皆神色难看无比。 “我修为呢?我修为怎会不见?” “各位道友,你们修为也不见了?” “完了,这下完了,此地竟然能压制我等修为,让我们如凡人一般,这还如何灭杀祟妖?干脆直接等死吧!” 众修你一言我一语,先是面色难看,而后神情惊恐起来,当修为被压制,俨然让他们失去面对祟妖的底气。 落阳此刻,同样低骂一声。 “我之修为,甚至纵火教之法,全部被压制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那一片绿叶,连着中年官吏尽数消失不见。 又是忿忿道:“好啊,难怪他说自已下来可能性命不保,一定早知道此地能压制人修为!” 一旁,李十五手中花旦刀也已消散。 拇指,食指眼珠子虽能睁开,但是无法从中再拔出刀,就跟个普通眼睛似的。 除此之外,他一身修为同样不复存在,只有脚下黑土,周遭种仙观,依旧如影随形,死死缠着他。 “怪哉,我遇到祟妖不少,还没见到能压制人修为的,这他娘的,还斗个屁!” 李十五神色难看无比,中年官吏有讲,这座沙漠国度可是藏了不少阴魂鬼物,他是专程来唤魂的! 可如今修为不存,还唤个求的魂! 也是这时,正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 一队红甲兵士,个个身高丈高,宛若个小巨人一般,此刻正整齐列队,齐步朝着这边而来。 除了他们身披一层猩红铠甲之外,手中还持有一柄比自已还高一头的战戈,浑身弥漫着的那种杀伐之气,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他们是人是妖?”,一年轻修士语气惊恐,浑身发颤。 “各位道友,先分散跑!”,另一人忙道。 刹那间,临行前个个意气风发的仙门之修,此时俨然成了一只只惊弓之兽,如鸟兽般四散而逃。 只是他们快,红甲兵速度更快。 个个如血红鬼魅般,手持战戈,直奔那些修士而去。 “砰~” “乒……乓~” “噼啪~” 一阵拳打脚踢声过后,一位位修士,被这些红甲兵当小鸡崽般提在手里,而后齐刷刷丢在一处空地上。“不……能……逃!”,为首一红甲兵,十分木讷地吐出三字。 “你等究竟是人是妖?”,一女修抬起头,忍不住喝骂一声。 “不……能……逃!”,红甲兵依旧语气木讷,重复说着。 见此,一男修冷笑道:“尔等身高近丈,明显非我人族,我们为何听你的?” 他身旁,另一矮小男修同样道:“你说不逃就不逃?你叫我等去死,那就去死了?简直可笑!” 只是,他们是故意如此说的,因为他们发现,这些红甲兵面部神情颇为木讷,灵智不像是很高样子。 所以用想通过语言,来一点点试探红甲兵们反应,方便下一步动作。 在场之修,可都是各仙门派出来,争夺棠城那一个道统名额,自然没有傻子。 这时,一貌美女修站了出来,眼神轻蔑,手指着一位位红甲兵道:“你们这些怪物,还不放了我等?” “若不小心蹭破我点皮,我保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魂飞魄散……” 女修言辞犀利,眼神深处却是带着些许惶恐,她是借此试探,这些红甲兵会不会对她出手。 如果这都无动于衷,便是说明这些红甲兵只是空有躯体,没有多少灵智。 或者干脆说,这些红甲兵除了不让他们逃跑外,根本就不会下杀手。 果然,此话一出,红甲兵们依旧没有多少反应。 貌美女修见状,又从地上捡起一把土石,怒道:“给我滚开!” 说着,猛朝最前方三位红甲兵丢去,土石撞击在甲上,顿时发出一阵清脆叮当之声。 霎时间,就见一位位红甲兵眸色变红,口鼻喘着阵阵粗气,又将手中战戈横在身前,似已被女修此举激怒。 而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见此,在场之修皆眼中绽放光彩,因为已经试探出来了,红甲兵果真不会下杀手。 然而下一瞬,惊变起。 只见一位身着如墨道袍身影,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其眼中蕴含怒火,双手持拳,几步跨越而至。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女修一拳撂翻在地。 不止如此,他瞅了瞅四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枯木柴,将近手臂粗,试了试还挺顺手。 而后挥棍,就是打在女修双腿之上。 之后挥动第二棍,反手打在女修嘴唇之上,瞬间嘴角血迹洒落,半边嘴肿的老高。 最后,是第三棍。 这一棍,是打在女修后脑之上,一棍之后,女修顿时浑身瘫软一般,晕乎乎倒在地上。 动手的人,赫然是李十五。 只是,他依旧没停下来。 而是手中木棍,再次对准另外几个对红甲兵出言不逊的年轻修士。 “狗贼,你发什么疯?” “大胆山官,祟妖当前,竟是反敢对我等出手?” 这几人反应过来,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纷纷起身与之缠斗。 只是李十五的肉身,有脚下黑土‘养分’加持,虽说那些金丹大修动动小手指,就能将他脑袋砍下来。 可是这些仙门的年轻一辈筑基,哪怕大家都不能动用法力,但只凭血肉之躯,在他面前真不够看。 一阵激响过后。 几人赫然得了个与那女修相同之遭遇。 至于李十五,微扬下巴,手持木棍,低头看了眼道袍上的一缕沙土,轻轻将其抖落。 轻呵一声。 “就这?衣角略脏罢了!” 第213章 成功混入 此时此刻。 拢共有五人,相继被李十五撂翻,正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所有修士见这一幕,全部目瞪口呆,不知好端端的,这位大爻山官突然扯什么疯! 大家虽无任何交集,但如今情形,不是该一致对外? 更关键是,这好几个人打一个,愣是没打过他。 而一百位红甲兵,此刻同样目光望向李十五,呆愣的五官上,同样充斥着疑惑之色。 “祖宗诶,你到底干啥啊?咱们可是来除妖的!”,落阳眼角抽搐着,忍不住低声问道。 而季墨,则是朝着周遭望着,疑声道:“莫非周遭有笔相修士,以此干扰了李兄弟?” “也不对啊,我的缠命之术,连命之术同样被压制了,根本施展不开,笔相修为也理应被压制才对。” 正在所有人猜疑之际。 却见李十五将手中木棍收起,面朝百位红甲兵,恭敬行了一礼。 等再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狗腿子般笑容,指着躺在地上五人道:“他们胆子不小,居然敢对诸位大人出言不逊,小的此举,不过是教训他们一次罢了。”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群怒。 “大胆山官,你竟然背弃我人族修士,朝着这些怪物卑躬屈膝!” “狗贼,待我回棠城,定向星官大人揭露你真面目,将你斩首示众,以正我大爻人族之风。” 各种谩骂如潮,响彻全场。 李十五这种行为,是真惹众怒了。 “砰!” 百位红甲兵,同时将手中战戈猛杵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们此举,明显是在示意安静。 为首红甲兵,目光望了过来,木讷开口:“小……子,你……下……手……挺……狠!” 李十五连忙摆手:“大人,这不叫狠,您听我解释。” “这一棍打腿,是防止他们逃跑。” “这二棍打嘴,是不让他们求饶和骂人,如地上躺着这几人,方才就是出言不逊,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您听了也糟心不是。” “至于这第三棍打头,就更好解释了,直接将他们撂翻,以免他们反抗或是折腾出其他幺蛾子。” 李十五说着,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接着道:“大人,我就是看不得他们如此嚣张,替你们省点心罢了。” 只是这一番说法,让那数百年轻修士,看他目光宛若吃人一般,恨不得上前给他活撕了。 落阳也是被唬得一愣:“啊?你这懂得还挺多,整起人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李十五把鬓角一缕碎发拨弄耳后,仰头道:“这算啥?” “从前那老东西,若惹了他。” “一刀砍腿,防止逃跑。” “二刀拔舌,是懒得听你解释,和防止你骂他。” “三刀是在你后脑勺上斩上一刀,偏偏这老东西下刀极准,一刀下去不伤你性命,却愣是全身瘫软,丝毫提不起力。” 李十五顿了一下,接着道:“哎,我还是太心善了啊。” 说着,又是面朝百位红甲兵,他们个个丈高,俯瞰望着李十五,给人压迫感简直太强。 “咳咳!”,他清了清嗓。“大人,我是看出你们不愿伤及这些人性命,所以才用棍子的。” “当然,若觉得这样不解气,尽管招呼一声!”,李十五声音狰狞起来,“这些人此行是来除祟,且还带着其它目的。” “不像李某人我,如今已然弃明投暗。” “大人们若不满意,我直接下死手便是!” 场面,一片寂静无声。 “恶贼,你动手试试!”,一名修士终是看不过眼,起身争锋相对。 “这位道友,劝你良善,做个好人,免得以后遭了恶报。”,另一人同样冷笑。 也是这时,为首红甲兵,竟然将手中那柄丈高有余,带着锈迹斑斑战戈,立在李十五面前。 木讷道:“你……不……错,战戈给你,跟我们一起守住沙国,不准任何人逃出去!” 李十五一愣,而后忙接过手中。 这柄战戈入手极重,带着种侵入骨髓的冰冷触感,且接近两个他那么长,着实不太容易挥动。 “谢……谢大人赐战戈!” 李十五眸光晃动不停,将那种震惊,难以置信,激动,士为知已者死,给演绎的淋漓尽致,堪称完美。 接着,他又碰了碰棺老爷,发现其中之物依旧能取出,遂心中了然,棺老爷不仅同样是祟,而且是一只活物。 只要将东西,从腹中吐出来就成。 那件灰仆仆不起眼‘太子银甲’,下棋用的头盔,三下五除二穿戴好,然后挺直身板,耀武扬威站在一众红甲兵之中。 李十五就这般莫名其妙的,成功混入敌营之中,当然,靠得是出卖自已人。 而那为首红甲兵,见状点了点头道:“不……错,像……模……像……样!” 在他手中,又出现另一把战戈,单臂持戈,好似游龙一般,猛朝李十五攻去,同样在虚空中带起一道轰鸣炸响。 “接……招!” 李十五见此,心中凛然同时,只得将战戈横举挡在身前。 “铮!” 两兵交击,发出一道震耳铮鸣。 在看李十五,已是不受控制的倒退百米,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两道划痕,身子骨更仿佛要散架一般。 完犊子了! 这红甲兵随手一击,他居然都接不下。 黑土加持的肉身,让他超越同境之人大截,可归根结底,其更多奇异之处,体现在断头重生,心脏挖了都能长出来…… 至于这红甲兵,他是真打不过啊。 而在场的,可是足足百位。 而且藏在这‘沙国’之中的祟妖,可到现在还没现身,这咋整? 与此同时,红甲兵这一击过后,那种堪称炸裂的力量感,让数百年轻仙门修士,眼神顿时清澈了许多。 “大……大人,您太强了,我完全不是对手啊!”,李十五忙靠近,点头哈腰说着。 为首红甲兵点了点头。 吩咐道:“留……下……十……人,把他们看好!” “至于其他兵士,随我一同去巡城!” 第214章 一夜过去 红甲兵分出十人留下。 李十五则跟在另外九十人身后,保持步伐齐整,手持战戈,朝着其它地方而去。 只是他哪怕着甲,与其他红甲兵相比,身躯依旧显得小巧玲珑一大截。 棠城众山官望着李十五背影,若有所思,同为山官,他们自然听过一些对方事迹。 只是如今……,这到底是闹哪样?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如此邪性!”,有女修忍不住质问,刚刚对方说要下狠手时,她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因为她觉得,李十五似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诸位山官,他到底是谁?如今行径,简直是我大爻人奸!”,一男修忿忿不平。 另一人跟着道:“‘人奸’二字,道友形容的恰到好处,毕竟大家谁见过这一出啊,这敌人还没出现呢,他就紧赶着反水出卖自已人,拿来当投名状投诚。” 一时间,不少山官低下头去,似不愿提及。 倒是落阳摇了摇头:“他叫李十五,你们同是棠城之修,没听过?” 此话一出,众修同时一怔! “是那个十腿蛤蟆,赌中恶徒,食妻凶人?” “不……不止,好像道骨一事中,就他最后想吃独食,想一个人独占四坟,且不让人靠近,只是他不是被诸多金丹大修分尸了?” “这……,好像有星官大人出手,死者并没有真的死,他应该也是吧!”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人忍不住道:“什么十腿蛤蟆,他就一个大爻人奸,若我活着离去,定让此名……” 只是下一刹。 落阳忽然动了起来,同样双手持拳,就是朝着众修而去。 出手尤为犀利,仅是几个来回,就将三人打翻在地。 而后面朝十位红甲兵,口中忙道:“各位大人,我也可以表忠心,我也可以为你们分忧啊!” 季墨见状,眼神一亮,同样有样学样。 抬起一脚,就将身旁一男修踹翻在地。 “大人,还有我,快看这边啊!” “李兄弟能加入你们,我俩也不差啊!” 只是十位红甲兵看着这一幕,就这么五官木讷,直直站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 “好啊,你二人同样是贼!” “各位道友,上!” 刹那间,便见数百仙门之修,朝着两人淹没而去,各种拳打脚踢咒骂声,简直不绝于耳, 此地,不能动用修为。 落阳,季墨虽比一般人强,可终究不到以一敌百程度。 至于李十五先前动手,那纯粹是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根本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导致一时间被唬住了。 所以两人,此刻自然悲剧了。 对李十五的满腔怒火,新仇旧恨,全部落在他们身上。 “不……得……死……人!”,一红甲兵木讷说道。 “娘,救我!”,季墨嚎啕一声。 “呸,什么玩意儿,滚回家吃奶去吧!”,一女子怒骂一声,脚下之力顿时更沉三分。 另一边。 李十五手持戈,身披甲,跟着一众红甲兵,就这么走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之城之中。那种苍茫寂寥,黄沙呼啸,干涸贫瘠之感,让他心底一阵默然。 李十五知道,这地方应该同样是祟妖弄出来的,且在很久之前,或许真有如此一座沙漠之城存在。 “饿,好饿啊!” “给点吃的吧,求求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大人,饿,我饿……” 两旁,是那种丈高,沙土黏合而成的小屋,一位位面容枯槁,身形消瘦,已经明显饿脱相的大爻百姓,就这么站在屋中,隔着窗户向外张望着。 他们中男女老少皆有,个个眼窝深陷,就这么乞求般望着街上这一行红甲兵。 李十五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一切。 之前在半空绿叶上,他向下张望时,就发现。 不出意外,多半是被祟妖掳来的。 只是中年官吏说,这里有许多阴魂鬼物,可到现在,他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时间点滴流逝。 李十五就这么跟着红甲兵们,在这沙城中到处溜达着,一路所见百姓,全部满脸饿相,眼中透着绿光,怕是恨不得将人直接烤来吃。 一夜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为首红甲兵木讷道:“散……开,继续巡视,不得让百姓自相残杀,或易子而食,他……们太饿了!” 话音落下,就见红甲们各自散开,朝着不同街道巡视而去。 “你……也……去!”,红甲兵道。 “是,大人!”,李十五笔挺立着,面上露出狗腿之笑。 让他们分散巡城,等同于暂时放他自由。 约莫一炷香后。 李十五回头昨夜降落之地,数百年轻仙门修士,就这么有气无力坐在地上,精神颇为萎靡。 一众山官同样如此,只是与仙门修士位置隔的挺开,双方泾渭分明。 “大爻人奸!” 见李十五到来,一男修径直站起,忍不住怒斥一声。 “呵!”,李十五轻笑一声:“如今我是官,你是匪,你敢骂我?” 他说着,就是将手中战戈单臂横在身前,一步步逼近着。 只是才走了几步,就是被身后两道求救声止住脚步。 “李十五,赶紧先救我啊!” “李兄弟,我想娘了!” 李十五回头望去,入目所见,是一棵早已干涸的胡杨,树干颇为粗壮。 一位一袭湛蓝道袍身影,一位长得像猴儿的青年,就这么各自被一根绳索系住双手,双脚悬空挂在树上。 至于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自然不用多说,总之看上去颇为惨不忍睹。 “啥?”,李十五歪头看着。 “你俩咋回事?居然弄成这样了。” 两人沉默一瞬。 季墨:“我说想娘,他们就打我。” 落阳道:“昨夜沙漠风太大,吹垮一堵墙,砸我身上了,我害怕又被砸,就用根绳子把自已绑在树上睡觉,结果今早一看,居然解不开了。” “对,没错,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第215章 放豆兵 “李十五,赶紧给我放下来!” 干涸胡杨树上,落阳被一根绳索系住双手,急呼忙慌说着。 “他俩咋回事?” 李十五瞥了一眼,望向一众山官。 “回李道友,他俩也学着你,想当那大爻人奸……”,一山官话语声一顿,连忙改口,“总之,就被打了!” 李十五看向眼前人,其是个生面孔,眼神躲闪,带着种街头小混混那种奸滑痞气,约莫二十来岁,相貌比之季墨要略微周正一丁点。 “新任山官?” 这人忙起身行礼:“溪泉镇山官,田不怂,久仰李道友大名!” “溪泉!”,李十五目带打量,“看来你是接替方堂位置啊!” 田不怂叹道:“方道友小院我已去过,墓碑上铭刻其事迹,只能说可悲可叹!”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问道:“守着你们的十位红甲兵呢?” “回道友,红甲兵离去不久,至于昨儿个后半夜,我等多次尝试着逃跑,却始终摆脱不了他们,一次次被捉了回来。” “哎!”,田不怂又叹了一声。 这时,数百年轻仙门之修,目中鄙夷和冷意,简直要溢出天际。 “李十五,你以为你是个啥东西啊?你连哪儿生的种都忘了,你是人!”,一男修忍不住痛斥。 “有些人啊,那是连脸都不要了喔!”,又一人轻嘲。 听着各种谩骂之声,李十五只是将手中战戈立在身前,再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就这么默默站着。 时间点点流逝,或许是这些人想不到啥词了,骂声也随之渐掩。 “哎!” 李十五长长一叹,目中充斥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下一刹,只见他从棺老爷中取出一把寒光凛凛匕首。 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自己下颌线,就那么轻轻划开一道血淋淋豁口,动作异常熟练的,将一整张人脸撕扯下来,而后丢在黄沙之中。 如此血腥且残忍一幕。 瞬间,全场噤声。 此刻,李十五抬起头来,那张失去人皮的面庞异常恐怖狰狞,偏偏眼神却是明亮异样。 他自嘲一声:“各位道友,我是当了人奸,我是愧对大爻,你们说得对,确实连脸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我就将脸剥下!” “毕竟昨夜那事做的,确实丢脸啊!” 李十五摇了摇头,接着道:“想必各位也看出来了,自从我等落入这座沙城,仿佛陷入泥泞,哪怕面对一位红甲兵也是反抗不得,何况除祟?” “最终结果,也不过全军覆没罢了!” 忽地,李十五神色坚毅起来。 “各位,我师父曾教过我一句话:即使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 “所以这泥泞,我一人来趟!” “这人奸骂名,我一人来扛!” 李十五说着,眸中好似藏有万千星辰,璀璨异常。 他接着道:“几位被打道友,昨夜得罪了!” “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混入红甲兵中,找到他们破绽,为大家谋取一条生路!” 李十五深吸口气,手中战戈猛地斜指,语气郑重道:“各位道友,你们往北逃,方能离开此地!” “记住,这些红甲兵士是鬼魂一类所化之怪物,你们只要保持脚步在一条直线上,类似猫的那种步伐,他们就察觉不到你们。” “等你们离开,找到克制此地‘封禁修为’的方法,再回来降妖不迟。” 这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般盯着李十五,那张不断淌血的面孔,和地上那张血淋淋人脸,更是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之中。 “道……道友,在下错了,不该称你为人奸!”,一男修憋红了脸,羞愧莫名。 “李道友,好一个忍辱负重,道友高义,我等领情!”,一人起身,郑重俯身行礼。 “李十五,那你呢?”,一女修眸光闪烁,忍不住问道。 见这般,李十五只是深吸口气。 苦笑道:“各位,我走不掉了,你们先行一步吧!” 胡杨树上。 季墨,落阳二人悬挂。 “李兄弟,这般大义吗?” “我懂了,李十五是想把这些人弄走,他一人除妖,独占功绩!”,落阳嘀咕一声,认为自己已然看穿。 此刻,李十五面朝众修,面露一种决然之笑:“各位,记得步伐走成一条直线!” “李道友,保重!” “道友,你撑着,我等一定会再次折返!” “李十五,此事一过,在下定寻你把酒言欢!” 众修说罢,便是纷纷起身,双脚以一种别扭的直线方式,快步朝着北方向掠去。 偏偏就在这时,李十五动了。 只见他身影如风,手持战戈如鬼魅般瞬息追上众人,狞声笑道:“我让你们走就走,当真经不起考验啊!” 手中战戈一挥,就是带起一股劲浪,将十几人掀翻在地,再一挥,又是一群人倒飞而出,跌落黄沙之上。 “这玩意,这么好用?”,李十五语气惊喜。 而随着这边异样。 百位红甲兵,竟是在虚空之中瞬间显露踪迹,那种杀伐凛然之气荡漾而出,让全场噤若寒蝉。 见此,李十五手提戈,忙凑着上前,一副点头哈腰模样。 “大人,您说过不准逃的,所以小的故意这般试探一番,就是为了看看,这些小贼是否阳令阴违!” “至于什么脚步走直线,啧啧,这种骗人鬼话他们都信,简直愚蠢!” “没想到啊!”,李十五叹了一声,“还真有一些刺头,时刻想着逃跑。” 为首红甲兵看着眼前一幕,又盯着李十五那种狰狞没有面皮的人脸,木讷道:“以……自……己……为……饵,挺……狠!” “做……的……不……错,有……心……了!” 接着,红甲兵又慢吞吞道:“既然如此,你晋升为放豆兵!” 李十五一愣,放豆兵?这啥玩意儿? 而在场棠城仙门众修,看他那眼神,杀意简直溢出天际,方才有多感动,如今就有多想将他给生吞活剥。 此人心肠之歹毒,远超他们想象。 为了献殷勤,竟不惜剥掉自己脸来诱骗他们,行那钓鱼执法之举。 为首红甲兵木讷道:“不能逃,将他们吊在树上,饿个三天就好!” 第216章 人肉豆 一众红甲兵动了起来。 不远处,那棵干枯的胡杨树极大,有个近十丈高,一根根粗壮树枝更是朝四周肆意生长着。 近三十位修士,被红甲兵们以一种漆黑麻绳,反绑双手挂在树上。 他们,是方才跑最前边那批,此时自然是被立了典型! 树上,落阳同样被吊着。 叹道:“哎,终究是落某想得太浅!” “李十五,哪里是想将他们送走啊!” “他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棠城众修当人,而是当作讨好红甲兵,自己升官儿的棋子罢了。” 李十五,此刻同样站在胡杨之下,其明明已经干涸,偏偏叶子呈现一种银杏叶般的金黄,随着大漠红日初升,在晨风吹拂中一片熠熠生辉。 “你说什么?”,他望着落阳。 “我说你好手段啊,不愧是我认定的新任国师人选!”,落阳随口说着。 李十五呵呵一笑,又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一路活到了最后,你以为靠的啥?只是胡编乱改些仙神故事?” 李十五朝着远处走去,以如今这般情形,连修为都被封禁,且来敌如此汹汹。 无论明哲保身也好,还是其它目的也罢。 打不过,就加入! 此法虽可耻,却永远是那上上之选。 落阳望着那一道如墨背影,低头嘀咕一声:“啥玩意儿,他不打算放我俩了?” “还有,明明我才是邪教啊!” “为何此刻,被挂在树上的人是我!” 落阳大吼一声,那叫一个憋闷。 此刻,李十五站在一众红甲兵之中。 方才他手持战戈,能感知到其他红甲兵正在靠近,所以就来了这么一出,毕竟他也认为红甲兵灵智并不高,挺好糊弄。 这不,让他当了什么‘放豆兵’。 还有便是,这些红甲兵居然能如鬼魅般,从虚空中直接显化,难道他们就是祟妖? “大人,放豆兵是啥?”,李十五用白布,将自己脑袋缠上,戴上头甲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边。 “放……饭……的!”,红甲兵吐出三字,继续道:“城中百姓众多,给他们放豆子吃,不能饿死!” 他话音落下。 就见身前地上,多出十只锈迹斑斑铁桶,而里面的,是一颗颗血红色豆子,约莫拇指头大小,带着一种浓郁腥味。 而随着十桶豆子一出现,就见一众红甲兵个个目光猩红,鼻息沉重,喉咙更是滚动不停,似想冲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不……能……吃!”,为首红甲兵艰难移开目光,“主人吩咐了的,这是给百姓们吃的!” “分出十人,给城中百姓放豆,每人只能放一颗。” 接着,李十五等十位兵士站了出来,各提一桶豆子,就是朝着城中其它地方而去。 片刻之后。 李十五站在一处街角,凝视着铁桶中的血红豆子,那种扑鼻腥味,让他神色有些难看。 “尝尝!” 他说着,就是指间捻起一颗,径直放入口中,那种黏腻,反胃口感,直接让他吐了出来。 “呵,居然是以人肉做成的豆子啊!” “这祟妖,到底搞什么名堂?” 也是这时,旁边一座土屋,里面三位百姓从窗户口探出头来,见李十五手中提的豆子,一对深陷眼眶中,眼神瞬间激动起来。 “吃的,吃的来了!” “大人,给我吃的,快,快啊!” 三人伸出手掌,五指张开不断祈求着,手指骨节分明,看上去只有一层人皮黏在外边,瘦得好像鹰爪一般。 “你们是哪里人?”,李十五问道。 “并州,锦城!”,一人忙道。 “锦城?这不与棠城相邻嘛!”,李十五念叨一声,觉得这只祟妖最早应该出现在锦城,抓了一批百姓,而后才跑到棠城境内。 “你们被抓多久了?” “近半个月了,大人,我饿,我好饿啊,快给我豆,给我豆吃啊!” 一瘦骨嶙峋中年绝望哀嚎着,接着眼神狰狞起来,忽地掐住一旁之人脖子,张嘴就撕咬而去,“你身上有肉,让我吃了你!” 只是下一瞬,一位红甲兵凭空出现屋内。 木讷道:“不能互相残食!” 接着望向李十五:“快放豆,他们饿了!” “好好好!”,李十五忙点头说着,露出讨好笑容,“大人,我这就放豆!” 见红甲兵消失不见,他才长松口气。 只是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因为这血红豆子赫然就是以人肉制成,可偏偏不让这些百姓互相残食…… 李十五深吸口气,口中道:“这血红豆子,是以人肉……” “管他什么肉,给我吃,快给我吃啊!” 李十五不再说什么,只是朝着屋中丢进去三颗人肉豆。 接着默默转身离去。 而后,就这么手提铁桶,走在一座座土屋之间,尽心尽力当着这放豆兵。 约莫一个时辰后。 李十五与诸多红甲兵再次汇合。 为首红甲兵道:“散开,继续巡视,不能让人逃,不能让他们互相为食!” 说罢,便是一个个提戈离去。 至于李十五,则是眺望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之城,从昨夜巡视来看,其中大部分土屋都是空的。 “我这一个时辰,一共放了约莫五千颗人肉豆!” “一共十位放豆兵,说明此城一共被掳来了五万百姓。” 李十五眼神渐渐凝重起来,大爻对祟的定义,一切祟,无论祟妖还是祟兽,皆是那害人之物。 那么此城中的祟妖,同样如此。 而后就见他手持战戈,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时间缓缓流逝。 头顶大日当头,大漠热浪升腾,让人好似在蒸笼中一般,那叫一个难受得紧。 “好渴!好饿!” 一众棠城之修,山官,围绕那棵胡杨,在树下四仰八叉躺着,好似晒蔫了的茄子,精气神萎靡。 其中一人,手握一只青铜蛤蟆,倒提在手中不断抖着。 “我存的水,一些熟食呢,怎么全没了,这不可能啊!” “道友,别再试了,怕是我等落入这座沙城的那一刻起,身上能吃的,能喝的,就全部不见了,应该是祟妖搞的鬼!” 第217章 大爻太保 此刻,李十五同样站在胡杨树下。 借着阴凉,躲避那种酷热之意。 “李……李道友,那种红豆子还有吗?”,山官田不怂,支支吾吾说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望着李十五。 身心俱疲,加之炎热大日之下,这些棠城之修骂他都没那个心力了。 “那豆子,是以人肉制成,你想吃?”,李十五平静说道。 “人……人肉!”,田不怂眼神中带着惧意,“算……算了,我还能坚持住!” 树上,落阳有气无力道:“李十五,先给我放下来!” “呵呵,那不成!”,李十五朝虚空作了一揖,“我得红甲兵大人们信任,岂能徇私枉法,区别对待你们这些刁民?” “你他娘的,没完没了是吧!”,落阳低骂一声,“我可笃定你修了狗……” 李十五将他打断,随口道:“你们没吃的了?” “你难道有?”,田不怂语气带着喜意。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取下耳上挂着的棺老爷,蛤蟆嘴朝下,用力向外抖着。 众修见这副架势,也是希翼望着。 只是掉落出来的。 人腿,人腿,全是血淋淋的人腿! 众修:“……” 再看向李十五时的目光,那叫一个如见妖魔,心惊胆战。 “额,这腿全部是假的!” 李十五面不红心不跳将棺老爷放下,瞬间化作鼎般大小的青铜蛤蟆,张开血盆大嘴,就是将地上人腿重新吞入腹中。 他之前一直忙着,还没发现棺老爷中备下的吃食不见了。 “李十五,发现啥了没?”,落阳问道。 “发现?发什么现?”,李十五轻呵一声,“我如今身为红甲兵一员,做好自己任务就是,否则岂不是辜负大人们信任?” “好,算你狠!” 烈阳滚烫,这茫茫大漠似只剩干燥荒凉,不由让人绝望。 接近正午时。 百位红甲兵又在此处聚集。 为首者木讷道:“放豆,放水!” “一人一颗豆,一人一碗水!” 说罢,身前又是出现十只铁桶,里面是一颗颗人肉豆。 不止如此,地上还出现十枚铁葫芦,看着同样锈迹斑斑。 “大人,这些刁民?”,李十五手指着。 “给碗水就是,先饿个几天,等没劲力了后,再关进土屋中。” 一时间,李十五一手提桶,一手持葫芦离去,他这放豆兵,原来是真的放豆。 又一个时辰后。 李十五拿着葫芦,再次回到胡杨树下。 大漠干燥炎热,众修唇皮已然皲裂,就这么眼巴巴盯着他。 “娘,渴啊!” 季墨被吊在树上,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李十五望了一眼,平静道:“一人只有一碗,谁敢抢,当刁民伺候。” 也是这时。 一青年忽地出现场中。 其一身金色长袍,体型更是引人注目,足足两米多高,躯体肥硕跟个门板似的,怕是至少得四五百斤重。 如此肥头大耳,让他眼睛近乎眯成道缝。 “你……” 见到来者,李十五心中顿时一阵骇然,他心里明白,这祟妖正主,可算是出现了。 青年瓮声瓮气道:“水让别的红甲兵放,小子,你过来和我聊聊!” “好呢,大人!” 李十五松下铁葫芦,就是一路小跑,站在肥硕青年面前。 “大人,有何吩咐?” “我可是祟妖!” “额,我当的就是人奸,就喜欢称祟为‘大人’。” 李十五说着,又是将棺老者取下,双手捧在掌心嘿嘿笑道:“是吧,棺大人!” 见这一幕,肥硕青年有些被逗笑了。 “你这小子,倒是个趣人。” “不对,你好像不是个人。” 只是此话一出,李十五有些慌了,眼前这只祟妖一眼称他不是人,莫非是大妖? 青年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随口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妖,只是啊,我记得事情不少,所以眼光独到那么一点。” 青年说罢,缝儿般的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困惑之色。 “祟,到底怎么来的?” “我恍惚记得,真正的我并不比轮回妖那家伙修为差啊,可为何当了祟,他竟成了轮回大妖,我反倒平平无奇起来。” “没道理的,真没道理啊!” 听着这话,李十五也若有所思。 他记得轮回小妖讲过,那只花旦戏妖,堪称‘戏刀双绝,天下无双’! 可结果呢,愣是让他在戏台上给弄死了。 如此,便说明眼前祟妖青年说的不错,祟的实力,与曾经真实存在的他们的实力,并不怎么相关。 李十五停下心中思绪,拱手行礼问道:“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肥硕青年道:“称呼而已,叫我‘豆妖’就成!” 只是下一刹,他目光随之犀利起来。 且整个人身上,加之那种眼神,带着一种俯瞰天地万物为蝼蚁的姿态,那种威严气息,好似将众生踩在脚下。 他低头望向李十五:“不过嘛,本妖恍惚记得,曾经的自己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名号。” “大爻太保!” 他顿了顿,又道:“之一!” 至于李十五,疑声道:“太保?” 肥硕青年道:“小子,可是觉得这二字太俗?” “‘太’字,寓意至高,无上。” “‘保’字,有责任之意。” 青年想了想:“总之,我从前地位似乎极高,高到天上去。” 李十五悻悻笑着,他对这些又不了解,只能尽量赔个笑脸。 这时,青年又是开口。 “小子,如今大爻境内,可是有大周天人族来犯?” 李十五一愣,这啥跟啥啊,他这完全听不懂! 见李十五没有反应,青年道:“大爻人族,是小周天人族,这你都不知道?” 李十五:“……” 他清了清嗓:“这大周天人族,小周天人族,不都是人?” 青年唾了一口:“放屁!” “双方除了皆身披一张人皮,里子完全不一样好吧!‘大小周天’也不是地名,只是个前缀。” “总之你记住,’人’字不可妄动,任何有这想法的,杀无赦!” 第218章 十五道君再现 大漠热浪滚滚,撩动人衣襟。 棠城众修,诸多山官,围在一棵胡杨树下,一位红甲兵用一只铁葫芦挨个给他们放着水。 李十五,肥硕青年祟妖。 两者站在十数丈外,借着墙面投下的阴影,躲避这烈日炎意。 “大人,您说的什么大周天,小周天,我听不懂啊!”,李十五苦着个脸,露出为难之色。 “不懂啊,不懂算了,因为我也不懂,只是脑子中冒出这些个词来。” 他说着,就是眼神一狞。 大步朝着胡杨树走去,带动满身肥肉如浪花乱颤,好似座行走的肉山一般。 走近后,一脚将那位红甲兵踢翻在地。 怒骂道:“狗日的玩意儿,简直愚蠢!” “这大漠中水得多珍贵啊,你竟敢给他们放一碗?给几口水喝喝,渴不死就成了。” “毕竟他们之前是修士,身子骨可比那些凡人能抗。” “至于沙城中那些凡人,今晚每人只能放半颗豆!” 反观红甲兵,则是双膝跪在沙地之上,脑袋贴近青年脚下,不停磕着头。 青年骂咧一阵子,又才走到李十五身前,一张肥脸上挂满笑意。 “小兄弟,你说说这蠢货,真是一点不珍惜水,可不知有些时候,这一滴水也能救命啊!” 李十五陪着笑,试探问道:“大人,城中这些百姓,将他们抓来此处到底是?” 肥硕青年扬了扬手,很是随意道:“无事,只是想将他们饿死罢了。” 李十五一愣。 忙行礼道:“可是大人,您刚刚才说过,自已是大爻太保!” 青年闻言,一对眯成缝儿的眼神中,满满地意味深长。 “‘我’曾经也许是大爻太保,但我是祟妖啊。” “‘我’是我,但‘我’又不是我。” “还有,祟妖可是害人之物,那自然得名副其实才对,你说呢?” 李十五默声,因为纸道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只见他嘴角忽地咧出笑容,抬头问道:“大人,属下斗胆问一问,这沙城之中阴魂鬼物到底藏身何处?” “你干甚?”,青年一张肥脸上满是警惕。 “咳咳,自然是捉鬼,好为大人分忧啊!” 青年顿时哈哈大笑:“好小子,你真是时时不忘讨好我这么一只祟啊。” 李十五拱手:“大人过奖,咱就喜欢当人奸!” 只是话音刚落。 就见虚空之中,一道年轻男子声响起,怒道:“李道友,‘人’之一字,何其重也,你竟是向一只祟妖卑躬屈膝,简直是奇耻大辱。” “记得我师父乾元子,曾多次耳提面命我等,称要做个好人,要心怀善念,要有骨气!” “师父之教导,我时刻牢记心中,不敢有任何忘记……” 年轻男子话语声一顿,接着道:“抱歉,我有些想师父了,所以岔题了。” 他叹了一声,“所谓师者如光,虽微致远,师父乃这世上对我最好之人,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一时间,肥硕青年朝着四周不断张望,露出狐疑之色。 至于李十五,心中呵呵一笑。这十五道君,可是好久没听他出现了啊! “你师父也叫乾元子?”,他沉声问道。 “自然!家师乾元子,乃世间真善之人!” “呵,那你师门叫什么?” “种仙观,我如今乃种仙观之主。” 一时之间,李十五眸色幽深,这黄时雨乱写他就是了,可居然敢连着乾元子这老东西也一起正名。 此举,可算是彻底惹上了。 也是这时,清脆女声起:“十五莫恼,所谓人各有志,他愿意当这大爻人奸随他就是,何必理他?” 远处,落阳被挂在树上,偏偏耳尖得紧,隔十数丈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伸舌拌了拌干裂嘴唇,嘿嘿笑道:“来了来了,这唱双簧的来了。” “我就说嘛,李十五身边好久不见这一男一女,总感觉缺点啥。” 一旁,季墨叹了口气。 “话虽没错,可站在李兄弟角度来看,这俩简直阴魂不散,怕是烦得不行,关键是细思极恐之下,那才叫后背不寒而栗啊。” “不过,黄时雨能当我娘就好了!” 只是话音一落。 季墨只感觉迎面一股大力凭空袭来,五官仿佛要炸开一般,鲜血碎牙横飞,总之叫一个惨不忍睹。 另一边,李十五面朝虚空问道:“你出自种仙观,可否还有师兄弟?” “自然是有,不过曾经师兄弟们,皆因寿元耗尽而坐化,也算是寿终正寝,欢喜结局吧。” 李十五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白晞有讲过,黄时雨是在迷惑天地,让天地觉得真有一个‘十五道君’存在。 如今看来,她甚至把‘十五道君’来历,全部给一一编排好了,甚至依旧以他李十五为模板,只不过是乱改一通罢了。 “道友,奉劝你走正道,否则是走不长久的,这只所谓的豆妖直接斩杀就是……” “你行你来!”,李十五抬头,冷笑一声。 只是此话一出,两者再无动静响起。 肥硕青年很是疑惑道:“小兄弟,这是何意?” 李十五苦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我身边一直缠着这么两只鬼物,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唱一和扰我一颗道心。” “因此属下我啊,才会对阴魂鬼物如此上心,甚至特意学那捉鬼唤魂之术。” 李十五干咳一声:“所以大人,这沙城之中阴魂之物在何处?哪怕我失了修为,也能拳脚镇压它们。” 他挥了挥拳,有些跃跃欲试。 肥硕青年点了点头,伸手在李十五肩膀上拍了拍,挥手之间,身前又出现两只锈迹斑斑铁桶,里面依旧是一颗颗血红肉豆。 “提上!” “阴魂鬼物是有,不过咱先不管它们,先随我来。” 说罢,便是拖着肉山般的躯体,朝着城中某处地方而去。 李十五没作丝毫犹豫,提起两桶就是乐呵跟在身后,那柄战戈则被他夹在怀中。 不多时,二者来到一条街上。 两旁土屋之中,全是那些饿到奄奄一息的百姓。 “你可知何谓真正的撒豆成兵?”,肥硕青年突然问道。 第219章 以死谢罪 “撒豆成兵?”,李十五嘀咕一声。 忙道:“大爻虽无灵气,却是各种修行书籍众多,这撒豆成兵,我在星官府时偶然见过。” “就是撒出一把豆子,其有生机造化之力,能化作五行兵人与他人交战。” 李十五想了想,又道:“当然,这是对于仙家修士而言的‘撒豆成兵’。” “对于凡人而言,所谓的‘撒豆成兵’,不外乎一捧煮熟能饱腹的豆子,和一碗带肉茬的稀粥,就能换来一堆人与之卖命。” 肥硕青年瘪了瘪嘴,“呵,话都被你说完了,这我还说啥?” 李十五:“……” 他忙笑着拱手:“大人自有高见,我不过鹦鹉学舌,胡乱说说罢了。” 一旁,肥硕青年双眼透出迷茫:“我记得很久之前,忘了是何原因,总之我将百万生灵囚禁在这沙城之中,然后将他们全部活活给饿死了。” “也因此,参悟出了一种与众不同,前所未有的‘撒豆成兵’之法。” “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一步步,甚至走到了大爻太保之位!” 青年哈哈大笑起来,那满是肥肉的巴掌拍在李十五肩膀上,差点给他拍散架了。 “所以将人给活生生饿死,可是我崛起之路的开始啊!” 李十五听在耳里,眼中始终带着笑意。 “大人,那这两桶肉豆子?” “放下吧!”,青年没好气说着,“本想给你展示一下,用两桶肉豆就能让这些即将饿死百姓替我卖命,互相厮杀。” “再趁机给你讲讲大道理,好彰显我这个大爻太保……” 他话没说完,直接摆手催促道:“你回去,那数百修士得看好,可别让他们跑了。” 李十五点头行礼,便是手持战戈折返。 可才走几步,身后肥硕青年话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带着些许残忍之意。 “小兄弟,那棵胡杨树下,共有修士四百九十二人,我原本打算将他们也饿死的。” “可现在改变主意了,五日之后,我将率大军冲杀你等,可得做好准备啊!” “否则,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李十五脚步一顿:“大人,我和他们不是一路,我已当了人奸,是您这边的。” 肥硕青年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片刻后。 李十五再次回到胡杨树下。 他手中拿着一只铁葫芦,给自已猛灌了一口。 “李十五,真威风啊,当了那所谓的放豆兵!”,有男修抬头,有气无力说着。 “李十五,快给我来点水!”,一女修被挂在树上,开口急切催促道。 李十五理都未理,只是将铁葫芦放腰间系好。 他在想,既然这豆妖不是所谓的大妖,那么就有自已破绽,且一定能杀死! 如无脸男必须按契约,给报酬来剥别人脸。 赌妖虽诡异,却是能在开盅前最后一刻,用赌桌将其给硬生生砸死。 而戏妖花旦,同样为戏台下百只戏饕所限制。 时间缓缓流逝。 转眼,已是黄昏。 李十五远眺而去,只见长河落日,丹霞欲染,大漠孤烟,一幅苍凉壮阔之景。百位红甲兵,再次集结。 且地上,又是出现十只铁桶,里面血红豆子数量已然减半。 为首红甲兵道:“放豆,一位百姓只能放半颗。” 李十五提起铁桶,试着问道:“大人,那些百姓每天吃这么点东西,能坚持半个月这么久?” “自……然……不……是!”,红甲兵语速很缓:“开始五天,每顿五颗豆,中间五天,每顿三颗豆,后面五天,每顿一颗豆。” “至于现在,每顿半颗豆。” “估计就这几天,他们就要被饿死了。” 百位红甲兵,依旧是双眸通红,齐齐盯着铁桶中的血红豆子,似很想上前大快朵颐一番,却无一人敢有所动作。 不多时。 “半颗,怎么只有半颗!” 一躯体被饿到枯竭,已经没有个人样的男子,好似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就那么将自已头发一把把给薅下来。 李十五神色一动,一只人腿出现手中。 “我这儿有肉,你尝尝。”,说着就递了过去。 只是下一刹,一位红甲兵突然出现,仅是手中战戈挥动,李十五便是如炮弹离膛一般倒飞而出,砸倒在一片尘土之中。 他一个骨碌翻身,满是笑容道:“大人恕罪,我就想试试他们吃不吃。” “只能给半颗豆,主人说了要将他们饿死!”,红甲兵木讷道。 “行行行,知道了!”,李十五忙点着头。 天穹月色如水,冷辉缕缕而落。 李十五一手持戈,一手提桶,于城中缓缓而过,神色淡漠,眸中未见悲悯。 胡杨树下。 无论仙门之修,还是一众山官,腹中打鼓声如蛙鸣阵阵,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何曾受过这般罪。 李十五不知何时靠近,只见他一跃而起,手持战戈将一根根绳索斩断,一道道人影也随之掉落。 “喝吧!”,他随手将铁葫芦丢给落阳,微笑道:“这葫芦中的水好似喝不尽似的,不用抢!” 只是他这一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是面带警惕望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人奸,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恶贼,你又是想故意迷惑我等,好行那钓鱼执法之举是吧。” “李十五,我等不蠢,收起你那些花招。” 听着耳边如潮谩骂,李十五抬头望着那一轮苍月,苦涩笑了笑。 “各位,这祟妖之目的,就是将城中五万百姓活活饿死。” “且他声称,五日后将率大军冲杀我等,这没了修为,到时岂有活路?” 一长相柔美女修闻言,冷哼一声:“你说的话我可一概不信,谁知你是不是故意哄骗我们的?” “就是,你姓李的在我等面前没有丝毫信誉可言,借一文钱买个包子都是不行。” “各位道友,懒得理他,免得一会被卖了,还得替他数金子去。” 就连落阳,也跟着乐呵笑道:“李十五,有些当人家上一次就够了,真把人当傻子哄啊!” 李十五不作声,只是让棺老爷吐出一柄半臂长的黑铁柴刀,还是曾经乾元子用的那柄,被他保存的极好。 “各位,我自知罪孽深重!” “既然如此,就以死谢罪吧!” 第220章 再次上当 “以……以死谢罪?” 一女子惊呼一声:“李十五,你想要干什么?” 只是她话音刚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十五竟是将浑身甲胄脱去,双手持着那柄黑铁柴刀,猛地落入自已胸膛。 “噗~” 一道利刃划破血肉的闷响过后,柴刀竟直直刺入他胸膛,从背后穿透而过。 顿时,李十五嘴角鲜血倒溢而出,那一抹猩红,在惨白月色下是如此触目惊心。 “你……你……” 这一刻,所有人被这惨绝一幕惊到说不出话。 而李十五,浑身像是脱力一般,就这么瘫软在沙地之中。 “咳……咳!” “各……各位道友,待月至正中天时,你们只有半炷香的逃命时间,至于其中缘由,我懒得解释了。” 李十五说得很慢,语气渐渐无力。 “祟妖势大,我等绝不能力敌。” “故李某唯有以身入局,才能为各位换来一线生机。” “毕竟一人之死,总好过全军覆没。” 落阳:“……”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啥也不说。 “你……你明言即可,为何偏偏自裁?这大可不必啊!”,一人急忙说道。 见此,李十五眼角带起一抹笑容。 “各……各位道友,我可是两次以你们为跳板,来讨好那些红甲兵了,此时不以死明志,你们还会相信我吗?” “还有便是,我对着祟妖卑躬屈膝,自已都看不起自已,又有何面目再活到这世上?” “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月华如水,照人影斜。 一位位棠城之修,皆望着那一道身着如墨道袍身影,渐渐低下头去,目中满是羞愧。 “道……道友,‘人奸’二字我再次收回,对不住了。” “李十五你且放心,待此次事了,定让你之事迹名动棠城。” 只是,李十五目中光彩已开始涣散,头颅无力垂下,鼻间呼吸彻底归于平静。 “李道友?”,一人失声惊呼。 “别喊了,李道友已经逝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心中复杂无比,同时抬头望月,紧张算着时辰。 随着时辰点滴流逝,一人忙道:“月中了,按李道友话讲,这是我等唯一逃命机会。” “各位道友,动身!” 瞬间,一道道人影猛地掠出,且时不时回头张望。 “李道友肉身?” “没那功夫了,若是他肉身被祟妖所毁,我等定将此妖碎尸万段,以慰其在天之灵。” 然而,当他们才逃了数十丈远。 身后一道倒地身影,竟是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其手持一柄战戈,仅是几个大踏步,便是轻而易举追上众人。 那柄丈长战戈,仅是被他随意一抡,就见人仰马翻,一道道人影跌落在沙地之中。 “大胆刁民,我让你们逃就逃?昨儿个已经试过你们一次了,如今居然还不长记性!”此刻,李十五持戈站在所有人身前,眸光冷冽无温。 口中道:“大人可是说过不能逃的,呵呵,看来你们果真是贼心不死!” 他话音刚落,便见身后一位位红甲兵现身,同样有些眼神不善盯着棠城众修。 “李十五,你无耻!”,一男修双眼近乎喷火,他们又一次被这厮给骗了。 “人奸,人奸,大爻人奸!”,另一人更是被气到心肝乱颤,甚至语无伦次,只得将一个词拿来反复咒骂。 此刻,棠城众修望着那道身影,只觉得自已从未这般厌恶过一个人,恨不得给他活剐了。 胡杨树下,落阳双臂环胸,不由轻笑一声。 “啧,这么多人又被骗了,还是太嫩了点喔,换成我就不会上当。” 一旁季墨道:“这不怪他们吧,我若不认识李兄弟,怕是同样得被当傻子玩儿,毕竟他这一出又一出的,谁防得住啊!” “落阳你看看!”,他手指着一名身形微胖女修,“你觉得她当我娘咋样?” “呵呵,滚!” 另一边。 一女修猛声喝问道:“李十五,你刀入心脏而不死?” “障眼法而已,专门糊弄你们这群刁民的!” 李十五冷笑一声,懒得解释那么多,至于那柄柴刀,也已被他收了起来。 接着,只见他背梁略微弯着,眼中满是讨好笑容,面朝为首红甲兵。 “大人,我就担心他们还想着逃跑,所以故意诈上一诈,没曾想果真如此。” “所以我建议,不如给他们双腿废了,看还怎么兴风作浪!” 此话一出,全场之修瞬间面露惊恐。 红甲兵却是摇头:“不行,大人要几日后练兵,而他们就是用来练兵的活靶子,所以得胳膊腿齐全。” “不过,你这一次做的同样极好,我等得时刻盯着,以免真被他们逃了。” 李十五懊恼道:“没成想差点坏了大人大计,怪我多嘴,怪我!” 他说着,又是跑到不远处重新将‘太子银甲’穿戴好,才小碎步跑了回来。 “大人,借一步说话!”,李十五小声说着,同时眼神不断瞟向四周。 为首红甲兵神情木讷,几息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随着李十五走到一边。 “大人,您饿了吧!” 只见李十五献宝似的,让棺老爷吐出一大把血红豆子,约莫五十来颗,就这么双手捧在红甲兵前。 “大人请看,这是小的专门孝敬您的。” “哪……哪……来……的?”,红甲兵双眸通红起来,就这么死死盯着。 “咳咳,属下晚上不是去放豆嘛,就略施一点手法,偷偷匀出这么点豆子,就是为了孝敬大人您的。” 李十五拍着胸膛,“大人放心吃就是,我给您望风!” 红甲兵犹豫三瞬之后,就那么将豆子拿起,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同时口中不停嘟囔着,像是一句道法口诀。 “乾三连,坤六断。” “袖中青囊纳百川。” “一粒豆子藏天地。” “掌上玄机叩灵关。” 忽地,他朝着李十五望来,木讷的眼神之中,此刻竟隐约透着渴望和希翼。 “肉……肉豆子管够,我跟你!” 第221章 饿死鬼,兵豆 一轮苍月,悬挂天穹。 棠城众修,诸多山官,被九十九位红甲兵团团围住,如囚犯般双手抱头蹲在沙地上,满眼怒气,却是敢怒不敢言。 不远处,为首红甲兵大口嚼着血红肉豆,嚼地咯吱作响,满嘴腥臭。 边嚼边说着:“你真是个好兵!” “这些修士不老实,他们居然一直想着逃,幸亏你发现的早,才没让他们得逞。” “还有,你给我肉豆子吃。” 红甲兵抬头,语气既木讷,又认真:“豆子管饱,我也可以当你的兵,真的!” 一旁,李十依旧是躬着背,满脸狗腿笑着。 “大人,这些肉豆啊,不过是小的今晚偷偷从百姓嘴巴里抠下来一丁点,这才弄了区区几十颗,哪还有多的啊。” “还有,怎敢让大人躯尊当我的兵?简直是在折煞小的。” 李十五连连摆手,一副不可以模样。 “嗯,你真是个好兵!”,红甲兵拍了拍他肩膀,手持战戈走到另一边。 吩咐道:“分出一半兵去巡城。” “留下一半,看守这些修士。” 李十五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心中坚信,只要不是类似纸道人、轮回妖这种大妖,就一定能找到破绽并且杀死。 而眼前这些红甲兵,个个五官木讷,看着就不怎么聪慧样子,自然而然被他当作了突破口。 所以才三番两次,对棠城众修行那‘钓鱼执法’之举,就是为了向红甲兵邀功,让对方更信任自已。 “饿死的百姓,人肉豆,撒豆成兵,红甲兵,城中有鬼物……” 李十五口中喃喃,眸色渐渐幽深。 这一个个词汇,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烁而过,仿佛有一条线,渐渐将它们串连起来。 第二日。 大日将出,大漠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场面静谧而又宏大。 偏偏这沙城之中,一幕幕凄惨之景悄然发生着。 此刻,李十五手提生锈铁桶,里面装着些血红豆子。 在他面前,是一座矮小土屋。 从窗口向里瞅了瞅,只见两具瘦骨嶙峋尸体,浑然没有个人样,就这么倒在地上。 “饿死也好,免得遭罪,还能省一颗豆!” 李十五轻飘飘落下句话,继续朝着其它地方而去。 “大人,这省下的肉豆怎么办?可以分给其他人?”,他碰见另一位放豆兵,忙摆出笑脸上前套近乎。 “不行,只能放半颗豆!” “嗯,懂懂!” 一个时辰后。 胡杨树下。 “李十五,真有你的,给这些棠城之修当傻子来逗!”,落阳咧嘴笑着,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你不饿?”,他又问了一句。 “所谓葱人,自然不饿。”,李十五看了一眼脚下黑土,有着所谓的‘养分’供给,真没多少饿感。 “对了,你咋搞的?”,他朝着季墨问道,这家伙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瞅上去老惨了。 落阳嘿嘿一笑:“他啊,昨儿个说想认黄时雨当娘。” 李十五:“……” 立马也是笑道:“没事,黄时雨大姑娘一个,估计是脸皮子薄,你再试几次说不定就成了。” “你若真成了啊,我保证给你备下一份认亲大礼,咋热闹咋来!” 说罢,就是目光深沉起来。 口中道:“仅是今日一早,我估摸着城中百姓死去两千有余,全部都是饿死的。” 落阳沉默一瞬,而后忿忿道:“李十五,你可得入我教,共为人族谋破冰之大计!” “你看这世道都成啥样了,也没人管管!” 李十五呵笑道:“注意措辞好吧,你他娘的可是邪教,别张口闭口就是‘破冰,人族’,这是你一个邪教徒该说的话?” “还有,这祟妖可是称自已为大爻太保!” “他还说过,所有妄图动人族这个‘人’字的,都该杀无赦!” “偏偏你纵火教所谓的破冰,就是带人族来一场种族跨越。”,李十五语气一凝,目光带着审视,“你且说说,你们是不是全部该死呢?” 落阳神情僵住,而后怒道:“你信一只祟,也不信我?” “信,我肯定信!”,李十五点头笑着,语气掷地有声。 渐渐,大日归山。 再渐渐,月上三竿。 李十五依旧将为首红甲兵拉到一旁,献宝似的掏出一大把血红肉豆。 “又是哪儿来的?” “白日饿死一些百姓,所以剩下些豆,被我偷偷藏起来了,大人请放心吃。” 看着红甲兵大快朵颐,李十五试着问道:“豆妖大人住哪儿的?怎么总是见不着他?” 红甲兵道:“大人在炼制豆子,一般不见人的,除非有时候叫我们去给他护法。” “炼制豆子?” “对,就是用来成兵的豆子。” 此话一出,李十五顿时心中一动。 眼中挂满笑容:“大人慢点吃,明儿个我再给您偷偷留一些。” 夜渐深。 胡杨树下。 李十五眺望这座沙城,只觉得城中弥漫着一种阴冷之气,简直透骨三分,哪怕以他身子骨,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前两夜,并不是如此情形。 “哎,娘们在就好了,真冷啊!”,季墨缩成一团,上下嘴唇冷的发抖。 “娘们儿?呵呵,都这般境地了,你竟然还能想着女人,在下简直心服口服!”,身旁一男修目光鄙夷,话中夹刺。 落阳乐呵一笑:“道友,你怕是想错了。” “此娘们非彼娘们,他口中的‘娘们’二字,是指得一群娘,并不单指一个女子。” 李十五靠近,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冷的不同寻常?” “有!”,落阳点头,“这种寒气之森然,怕是自鬼物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琢磨着啊,白日里饿死了的那些百姓,怕是死后全部化作鬼物,且全成了那饿死鬼。” 落阳想了想,又道:“应该是这座沙城的原因,只要有人饿死在其中,立马就能化作饿死鬼。” 李十五点了点头,望了周遭几十位红甲兵一眼,见他们注意力不在自已身上,就提起战戈,朝着不远处一间空土房而去。 他想试试,自已能不能炼制所谓的‘兵豆’。 第222章 三日后,战起 土屋狭窄,只有近丈方圆。 李十五从棺老爷中取出一件备用道袍,先给窗户堵上,而后点燃一根红烛。 烛火由小及大,光芒也随之散开。 李十五深吸口气,而后取出一条断腿,口中念诵:“乾三连,坤六断,袖中青囊纳百川,一粒豆子藏天地……” 下一瞬,不可思议之事出现了。 只见断腿上的皮肉开始寸寸脱落,而后不断融合,眨眼功夫就化作十多颗拇指头大小的红色豆子。 李十五手指捻起一颗,对着烛光打量,只觉得如血红琉璃一般,带着种惊心动魄光泽。 “这莫非,就是兵豆?” 此物并不是他炼制成的,仅仅是念叨那句法诀后,断腿上的血肉就自动化作一颗颗兵豆。 “我明白了,这就是此城特有‘规矩’。” “只要削下自已身上血肉,再念诵那一句法诀,就会自动炼制出兵豆。” “肉豆,是给人吃的。” “兵豆,却是给鬼吃的。” “兵豆与城中饿死鬼结合,莫非就会化作红甲兵?” “而这,就是那胖子口中所说的‘撒豆成兵’。” 李十五喃喃几声,只觉得祟之来历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就拿眼前豆妖来说,其自称曾经是大爻太保,偏偏比起纸道人这些,简直不知差了多少。 甚至施展‘撒豆成兵’之术,都不是靠着自身实力,而是凭借这城中的独有‘规矩’。 第二日,正午。 一轮烈日当空。 偏偏这沙城之中,阴冷异常。 “李十五,又饿死多少人?”,落阳低声问道。 “今日再死两千之数。”,李十五缓缓吐出句话。 “那你鼓捣这么多,找到办法了?” “嗯,只是要遭点罪。”,李十五四下瞅了瞅,俯下身子不断低声说着。 “啥,你确定?”,落阳惊呼一声。 “我试过了,此法能炼制出兵豆,而后召唤城中饿死鬼,两两结合估计能形成红甲兵。” “那你自已去给棠城众修说。” “呵呵,他们会信我?”,李十五递了个白眼,“毕竟我在他们眼里,怕是没有丝毫信誉可言。” 落阳耸了耸肩,无奈道:“他们中有人认出我是邪教徒了,毕竟我这对骰子瞳孔太过惹眼,估计也没人信我的。” 两人不再作声,只是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季墨身上。 转瞬间,又是入夜。 今夜无星亦无月,天地间黑沉沉一片,沙城中更是阴风阵阵,不断响起鬼哭狼嚎般的凄厉之声,听得人一阵后背发凉。 李十五腆着笑脸,仍是将为首红甲兵拉到一旁,手中还是这么一捧肉豆。 “大人,您请用!” “好!”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又是拿自已人邀功,又是奉上肉豆满足对方口腹之欲。 如今这红甲兵,对他可放心地很,看他就像看自已人一般。 “大人,你们之所以想吃这种肉豆。” “是不是因为,你们生前同样是被饿死的,且饿死前那一段时间,你们唯一能吃的,就只有这种肉豆。” “所以哪怕后来化作红甲兵,依旧对其念念不忘。” 李十五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又作出一副悲悯之色。 这红甲兵由饿死鬼和兵豆结合而成,他们五官木讷,灵智不高。 所以根本分不清,自已所吃的豆子是什么制成的。 他们只记得,自已饿死之前,唯一能吃的就只有这个,所以如今才会对其如此渴望。 果然,红甲兵口中咀嚼停了下来,眸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才听他木讷道:“是,我们同样是被饿死的。” “大人,你们生前来自何处?” “好……好像是并州,锦城,栖凤镇。” “大人,您还记得什么?如家里还有什么人……”,李十五语气很是诚恳,眸中悲悯之色愈发重了。 一夜,渐渐又这么过去了。 “阿切,真他娘的冷!”,落阳哆嗦着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望去,只见天穹被一层厚重阴云遮盖,显得天色很暗,俨然一副风雨欲来架势。 “这可是大漠,难不成要下雨?”,他又嘀咕一声。 不远处,棠城诸修还有一众山官席地而坐,脸上被饿的明显消瘦一圈,个个深埋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也是这时。 一道两米多高,厚重如门板身影,就这么顶着满身肥肉,一步步朝着这边而来。 李十五眼尖,忙迈起小碎步靠近,满眼都是讨好笑容。 “豆大人,您来了啊!” “您不是说,五日后率领大军冲杀这些刁民,怎么这第三日……” 胖子豆妖抬了抬手,示意住嘴。 眯眼笑道:“这城中百姓已饿死一半,自然是迫不及待,想施展这撒豆成兵之术了。” “所以嘛,懒得等下去了。” 胡杨树下,棠城众修和一众山官纷纷起身,盯着那一妖一李十五,眼神中满是杀意凛然。 “妖孽,人奸,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就是!” “道友血性,我大爻人族,何需朝着一只祟低头,甚至恬不知耻对其俯首称臣?” “各位道友,今日我等宁死不屈!” 也是这时,虚空中一道年轻男子声响起,语气同样正义凛然:“诸位,大爻有你们存在,何其幸也!” “在下十五道君,今日誓与诸位共进退,哪怕以身殉道!” 众修:“???” 李十五朝着空中望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一旁,豆妖随口道:“众兵,归队!” 话音落下,就见一百位红甲兵排成阵,好似皇帝亲卫一般,将豆妖拱卫在中央。 他开口笑道:“不错,不错!” “如今天地无灵,偏偏大爻人族志气不减,倒是让我这个大爻太保心中好一阵欣慰啊。” “只是可惜了,我现在是祟。” “偏偏祟,是那害人之物。” 豆妖语气一顿,忽地狞声道:“所以你们,今儿个都得死!” 只见他掌心之中,出现一把红色兵豆,颗颗如血红琉璃,让人呼吸为之一滞。 “各位,且看我这个大爻太保成名绝技!” “撒豆成兵!” 第223章 李十五,又是你 众目睽睽之下,豆妖手中一撒,约莫二十颗红色兵豆掉落在地。 只听他口中念诵:“饿鬼来,化兵魂,承天道,战苍穹!” 刹那之间,天地间到处阴风弥漫,凄厉鬼哭之音更是充斥众修耳中。 一团团漆黑鬼气,就这么从城中各个地方升腾而起,在天空中胡乱飞窜着。 且每一团鬼气之中,都隐约透露出两道猩红眸光,显而易见,每一团鬼气都代表着城中一只饿死鬼。 “化兵魂!”,豆妖怒吼一声。 话音落下,二十团鬼气,又或是二十只饿死鬼,瞅着地上那二十颗兵豆,猩红眸光中满是贪婪之色。 只见它们猛冲而下,就这么融入兵豆之中。 “噼啪~” “噼啪~” 一道道好似血肉被撑开的声音响起,只见一颗颗兵豆迅速膨胀,而后开始长出头颅,四肢…… 兵豆外边那一层红色,更是化作一件猩红铠甲。 “红甲兵出现了!”,一男修大口喘着粗气,目露激动之色:“那位道友没骗我们,红甲兵果真是兵豆和饿死鬼结合而成!” 另一人同样大喜,面朝胖子豆妖怒道:“妖孽,你以为就你会撒豆成兵?” “在这座沙城之中,人人都会这一招,前提是找到方法。” “可偏偏,方法被我们找到了。” “各位道友,动手!” 全场除李十五外,共四百九十二修,此刻个个面露决然。 “诸位,我等突破筑基时,可是在脊骨龙脉上开刀,再以烈火不断焚烧,这一点痛怕什么?” “所以,我先来!” 一青年说罢,手中出现一把锋利短匕,而后撩起道袍猛的一划拉,一块血淋淋大腿肉被他割了下来。 口中念道:“乾三连,坤六断……,一粒豆子藏天地……” 眨眼之间,他手中出现六枚血红兵豆,接着毫不犹豫撒到地上,也学着豆妖方才那般吼道:“饿鬼来,化兵魂……” 又是顷刻间,六只丈高红甲兵化形而出,站在他身前。 “哈哈,成了,真的成了!” 青年面露狂喜之色,盯着豆妖和李十五,眼中杀机已然是按耐不住。 胖子豆妖见这一幕,浑身肥肉气得乱颤:“他……他们怎么知道用自已血肉,再加上法诀,就能凝聚出兵豆的?” 李十五同样如此:“大……大人,我不知道啊,莫非您身边出了奸细?” 此刻,其余众修皆有模有样学了起来,先割下一块血肉凝出兵豆,再丢在地上化出红甲兵。 落阳大笑着:“哈哈啥,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如此好的机会,我也得试试这撒豆成兵之术,否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阵操弄后,他面前同样多出七位红甲兵,似随时听他号令。 季墨则是小心翼翼,从腹部割下一小块肉,只化出了一位红甲兵。 “嘿,各位莫见笑,我从小胆子小,怕疼!” 另一边,胖子祟妖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竟敢用我的法,抢我的兵?” “既然如此,咱们就看看谁化出的红甲兵更多,最后再来一决胜负!” 红色兵豆被他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朝地上撒着,而后化作一位位红甲兵。 李十五站在一旁,满眼同仇敌忾之色。 偏偏心里,不由乐了一下。 只因以往,他哪一次面对祟妖时不是将自已弄的个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这一次却如个没事人一般,反倒看着别人自残躯体。 “你笑什么?”,胖子豆妖冷眼瞅了过来。 “大……大人冤枉,我是愤怒到极致,被气笑了!”,李十五忙不停解释。 时间点滴流逝,天空愈发阴霾。 沙城中随着一位位红甲兵出现,那种杀伐之气汇聚到一起,而后冲天而起,搅动风云。 “我……我们多少兵力了?”,一男修语气发颤,面色发白, 他方才同样割下块肉。 不远处,落阳开口道:“我可是一直数着的呢,到目前为止,我方红甲兵两千九百八十二位。” “至于那只祟妖,他化出的兵力刚好三千之数。” “乍看之下,双方兵力旗鼓相当。” 渐渐的,无论人也好妖也罢,皆停下手中动作,就这么虎视眈眈盯着对方。 双方红甲兵,更是犹如两个兵团,针锋对麦芒般隔着百丈距离相望。 “妖孽,你就只有这三千兵力?”,一男修喝问道。 “你们不也就这么点?”,豆妖轻呵一声,不置可否。 落阳却是迫不及待道:“啰嗦这么多干甚,赶紧开战!” 岂料下一瞬。 豆妖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笑容,笑容越扯越大,更是笑到满脸肥肉乱颤起来:“开战?我和谁开战?” 落阳皱眉:“自然是和我们。” “那你们的兵呢?” “这么多红甲兵就在眼前,你瞎啊!” 只是随着他话音刚落,惊变发生了。 众修化出的两千九百八十二位红甲兵,突然间手持战戈,一步步开始向前。 “回来,你们回来啊!” “怎会如此?这些红甲兵竟然不受控制了!” 这一刻,全场之修眼中惊怒交加。 他们,怕是要栽了。 豆妖却是畅快大笑:“你们兵呢?在哪儿啊?这些可都是我的兵!” 只见双方红甲兵汇聚一处,齐刷刷站在他身后,俨然一副以他为主架势。 豆妖道:“你们用来凝聚‘兵豆’的口诀有问题,算是被我提前做了手脚,谁教给你们的?” “啧啧,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白捡了三千兵力。” 一时之间,棠城众修目光汇聚一位矮个子男修身上,满是怒意道:“道友,此法可是你告诉我们的!” 而矮个男修却将目光,放在一略显痞气的年轻人身上,忙道:“不……不关我事,是这位田不怂道友告诉我的,他是棠城山官,且曾经与我相识。” 田不怂一愣,看向季墨:“季墨兄,你说此法绝对有用,能斩杀祟妖的。” 季墨见此,侧身盯着落阳:“不是你告诉我,让我传达给众修的?” 至于落阳,眼角抽着道:“李十五告诉我的。” 一时之间,众修眼中怒火瞬间点燃,皆仰天怒吼。 “李十五,又是你!” 第224章 炼豆,撒豆,收兵,施令 天地昏暗,一副黑云压城之势。 大漠之中,狂风携带黄沙肆意吹拂,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此时此刻。 胖子豆眼一双细缝小眼盯着李十五,笑的满脸肥肉乱颤。 在他身后,近六千红甲兵持戈笔直而战,双眸猩红,杀气冲天而起。 “小兄弟,你说得可真对,我这身边当真是出奸细了呢!” 百丈外,诸多棠城之修,一众山官,五官怒到近乎扭曲,目眦尽裂,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 李十五瞟了身后一眼,拱手行礼,满脸冤枉模样:“豆大人,您明察啊!” “怎么说?”,豆妖饶有兴致。 “咳咳!”,李十五清了清嗓,忙道:“大人,这句炼制‘兵豆’的法诀,确实是我偷偷告诉他们没错。” “只是属下,完全一片好心啊!” “大概前日夜里,我无意间听红甲兵念叨这一段法诀,知道这是用来炼制兵豆的。” 李十五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属下仔细一想,这根本不对啊!” “炼制兵豆之法诀,如此重要之事,怎会被一位红甲兵轻易得知?” “所以属下斗胆猜测,这段法诀会不会是大人故意放出去的饵?就是为了迷惑误导他人。” “于是乎,索性就将计就计,把这段法诀透露给了这些刁民!” 李十五腆着笑脸,又道:“大人您也看到了,他们割掉自身血肉化出的红甲兵,全部给大人您做了嫁衣。” “所以属下非但无过,反而是大功一件啊。” 百丈外,众修怒气翻涌,滚滚如潮。 “人奸,人奸,李十五你如此行径,注定死后入那剥皮地狱,不得超生。” “李十五,今日我等以身殉道不要紧,将来终有一天,你也定会落得个头身分离,被人五马分尸下场,不信咱们走着瞧。” “姓李的,你他娘的心肝肠肺烂透了,简直一肚子坏水……” 听着各种谩骂,李十五神色颇为古怪,这确定是在恶语咒他,而不是在叙述他的日常? 修士群中,落阳干咳一声:“各位,麻烦换个词儿骂吧,什么剥皮,砍头,分尸,烂心肝肠胃……” “邪教徒住嘴,你与他同为一丘之貉罢了,少在这儿风言风语!”,一女修回头狠狠剜了一眼。 胖子豆妖看向李十五:“小兄弟,你的意思是,你将炼制兵豆法诀透露给他们,是在为我好了?” “是……是!”,李十五忙点着头。 只是下一刹,一位红甲兵站了出来,手握成拳,带着一层气浪猛砸而出。 “砰”一声闷响。 李十五好似炮弹离开膛线,倒飞出去,嘴角鲜血四溢,就这么跌落在满地黄沙之中。 再看他胸膛,已是凹陷下去一块,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豆妖冷笑一声:“小子,你心思之阴郁,之深沉,还有那份胡说八道,颠倒黑白的本事,本太保追忆往昔,亦是少见啊。” “如你第一日来到这座沙城,便是以自已同伴为跳板,成功混入红甲兵中,饶是本太保见了,也是眼前一亮。” 豆妖顿了一下,又道:“小子,我观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养成这般脾性的,不妨说来听听?” 李十五擦掉嘴角血迹,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身如墨道袍在黄沙中肆意翻卷。 他眼眸平静,并无多少喜怒。 只是问道:“为何他们化出的红甲兵,全部叛变于你?” “按理来讲,那一粒粒兵豆乃是众修以自身血肉炼制,红甲兵理应听命他们才对。” 胖子豆妖摇了摇头,嗤笑一声后,才解释道:“我炼制兵豆时,的确让一众红甲兵为我护法,毕竟我同样是割掉身上肉,来炼制出兵豆的。” “哪怕我是祟妖之身,受伤后也挺疼的。” 豆妖说着,就是眼神迷茫起来,口中嘀咕:“奇了怪了,我到底怎么出现的?我可是大爻太保,怎么施展起自已成名之术还如此麻烦?” 过了几息,才听他接着道:“红甲兵为我护法,所以他们听到炼制兵豆之法诀。” 忽地,豆妖轻笑一声。 “我这撒豆成兵之术,可是分为:炼豆,撒豆,收兵,施令!” “你们只学会了前两步,炼兵豆,撒成兵!” “却偏偏没学会后两步,收兵和着施令。” “所以啊,你们辛辛苦苦化出的红甲兵,如今全被我收了,算是空欢喜一场吧!” 豆妖话音落下,眸光瞬间凌厉起来。 “今日我有六千红甲兵,就以你等之命,来试我军之锋芒!” “众兵听令,列阵,杀敌!” 瞬间,六千红甲兵手持战戈,猛地杵在地上,发出一道震耳欲聋声响,再将战戈斜指身前,浑身弥漫着的凶神恶煞之气与杀意,似让这片天地也为之一静。 见这一幕,全场之修噤若寒蝉,浑身忍不住发颤,甚至双眸之中,已是流露死志。 “一位红甲兵尚不能敌,何况六千?” “各位道友,准备以身殉道吧,我等哪怕修为尚存,怕也不是这些红甲兵一合之敌,何论现在?” “殉道无事,只是死得太过憋屈啊,想想被那李十五三番两次当猴耍,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怕是得死不瞑目了。”,一人低头叹息着。 也是这时,虚空中年轻男声响起,语气更是悲壮:“诸位,不过一死而已,今日定要让祟妖看看,我大爻人族不可辱,大爻志气不可灭!” 落阳闻声,朝着天空道:“哟喂,原来十五道君也在啊,你先死一个看看,别光说不做啊,这多没意思。” “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十五道君,就嘴上功夫了得,根本没啥真本事呢。” 虚空中,年轻男声响起:“道友嬉笑于我,那么今日,便是让你这个邪教徒看看,我大爻人族血未凉,且依旧鲜红!” “是嘛,恭请道友赴义!”,落阳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后,虚空之中便是再无动静响起。 “呵!”,落阳神色轻嘲。 而两者对话,宛若个小插曲一般。 无论棠城众修,还是一众山官,皆没心思理会,因为六千红甲兵,开始动身了。 “杀!”,豆妖挥手下令! 然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慢着!” 李十五抬眸望去,口中吐出两字。 第225章 断臂为令,斩妖除祟 大漠狂风吹拂。 吹得李十五鬓角碎发凌乱,就那么胡乱飘扬着。 在他身前,是豆妖和着六千红甲兵。 在他身后,则是棠城四百九十二修。 “小子,你想干嘛?”,豆妖也不着急,这城中封禁修为,眼前这些人若无大能者来救,纯粹是插翅难逃。 李十五询声问道:“大人,你听没听过一件事,世上有座种仙官,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只要将人当作种子种进去,就能成仙。” 豆妖目光微凝:“小子,你做梦啊!” “仙之一字,何其浩瀚?历程之艰,岂是这般就能随意成就的?” “不过嘛,哪怕你成了仙,怕是在从前身为‘大爻太保’的我面前,也上不得台面。” “当然,我如今仅是只祟而已。” 李十五点头,嘴角忽地咧出笑容。 “大人,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什么?”,豆妖疑声道。 “大人,你长得真他娘的恶心,就跟那茅坑里的肥蛆一样!” 李十五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当了那老东西徒弟,怕是得被他砍成一截又一截,放到铁锅里熬个几百斤肥油出来用作点灯!” “当然,我估计是那个捡柴烧火的角色。” 李十五深吸口气,似心情颇为舒畅。 “啧,老子忍你这么久,现在可算是舒坦了。” 只是此话一出,天地一片寂静。 身后棠城众修,就这么目瞪口呆望着那一道身影,不知他为何如此。 “李十五,你疯了?”,落阳惊呼一声,“咱们这个时候,不是该想办法拖延他,好想对策嘛,你反倒激怒他干嘛?” 一旁季墨叹道:“哎,都到这时候了,还忍个啥?可惜我十五位娘,今后没我这个儿子孝顺了。” 说着,又是望向一旁女修:“道友,是否婚配?可有子嗣?咱们这一次,怕是要折在这儿了。” “你不如白捡我当儿,也算是在这最后关头,完成一项人生大事啊……” 胖子豆妖,被一众红甲兵拱卫着。 在他面上,是前所未有的阴狠戾气,看向李十五目光,更是宛若一头即将嗜血之野兽。 “小子,我可是很厌恶别人,以我形体说事的。” “你可知,‘太保’二字不可辱?” 李十五眼睫低垂,口中轻呵道:“你又不是大爻太保,你仅是一只祟。” “我出山至今,灭妖,遇见的大妖不在少数,也看出来了,你们只是一群事实而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豆妖抬手,又摇了摇头。 “小子,多说无益!” “今日你怕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你就放宽心,所谓的千刀万剐,我会让你一一尝个够的。” 只是李十五手中,忽地多出一柄半臂长柴刀,依旧是乾元子那柄。 他冷嘲一声道:“老子敢骂你,定然是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也懒得你动手,我自已来就是。” “喔,是嘛!”,豆妖目带审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此城修为不存,一切道法神通皆不能用,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耍个什么名堂。” 只是他话音刚落,李十五已将身上‘太子银甲’褪下,再将胸前道袍敞开,露出一条臂膀来。 “哧”一声。 只见血光喷洒,几根手指齐断,滚落在身前沙土之中。 “有意思,继续!”,豆妖吐出句话,就这么望着李十五动作,想看清他葫芦到底卖什么药。 “怕你不成!” 李十五气势汹汹,继续挥动柴刀,就见手臂上一块血肉被割下,带起殷红鲜血肆意流淌。 豆妖摇头道:“你割下这块肉太大了,不然几刀下去,手臂上肉就被你剃光了,这样如何凑够‘千刀万剐’之数?” 李十五不作理会,只是继续手中动作,刀光一闪,便是带着一道血芒涌现。 “他玩真的?”,落阳目光一愣。 时间点滴流逝。 李十五身前沙地,零落着一块块鲜红血肉,鲜血洒下之后,几乎眨眼间就渗入沙子中,只留下外表一层褐红之色。 “有意思,有意思,继续!”,豆妖鼓掌,口中大笑着。 “好……!”,李十五嘴角疼的乱颤。 只见他右手举起半臂长柴刀,而后狠狠落下,偏偏这一次,他将自已整个左臂给斩了下来。 也是这时,惊变起。 “噗!” 一道利刃穿透身躯的沉闷响声,清晰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豆妖目光滞住,后知后觉般低头望去。 只见一柄满是锈迹的丈长战戈,就这么从他肥厚身躯穿透而过,将他胸膛洞穿。 “噗!” “噗!” “噗!” 又是几道闷声接二连三响起。 豆妖身后,几位红甲兵手持狰狞战戈,毫不犹豫将他躯体扎了个对穿。 “你……你们敢背叛我?”,他眼神有些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浑身气息,肉眼可见般的迅速消散着。 场中央。 李十五道袍染血,就这么独臂立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他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笑着。 “断臂为令,斩妖除祟!” “断臂为令,斩妖除祟!” 李十五猛地抬眸,其中光芒好似火炬般明亮。 “大人,你以为我为何主动断臂?” “实在是我与百位红甲兵约定好了,在我断臂的一刹那,就是他们动手斩你之时。” “至于我先前故意骂你,甚至主动断掉自已手指,又不惜将自已左臂给一刀刀剐了。”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之心神,目光,全部汇聚在我身上,方便在我断臂之时,红甲兵们更容易得手罢了。” 大漠上,风呼啸吹着。 天穹黑云密布,一条条电蛇闪烁,更时不时传来雷声轰鸣之音。 “这……这……,红甲兵被李十五策反了,他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再看看吧,只是我等好像要得救了。” “李十五,‘人奸’两字,我再再次收回。” 棠城众修,就这么目瞪口呆盯着这一幕,不解,难以置信,叹为观止,所有情绪一一在他们心头交织着。 胖子祟妖,却是笑了一笑。 随口问道:“这是我的兵,你如何策反他们的?” 第226章 事终了 “我怎么做到的?”,李十五盯着豆妖,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的一百位红甲兵,也是被你抓来,然后活生生饿死在城中,最后才化作红甲兵的。” “他们虽五官木讷,灵智不高,可到底还是有一点的。” 豆妖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们,给他们很多肉豆子吃,所以才策反的?” 李十五摇头:“不是。” “我只是问他,记不记得家住何处,记不记得家里还有几口人……” “于是乎,我答应他们。” “一:将死讯送回家乡,一时之痛,总好过亲人念想挂念一辈子,最后郁郁而终。” “二:若有残骸遗物留下,一并送回,所谓落叶归根,哪怕他们身死化鬼,依旧心有故土,想回到生自已长自已那片土地上。” 李十五深吸口气,语气愈发激昂。 “三:我还答应他们,家中若有妻儿老母者,奉上金银,免去他们一生之凄苦。” 他语气一顿,猛地质问一声:“大人,他们仅仅是被你抓来的可怜人罢了,我如此诚意,换做是你,反还是不反?” 李十五胸口起伏着,目光落在豆妖身后百位红甲兵上。 记得两日前,为首红甲兵说出句话:‘豆子管够,我也可以当你的兵’。 在那个时候,他就隐约觉察到,原来他们是可以策反的。 只是,他换了一个更为丰厚,也更加让他们难以拒绝的条件。 “好!好!好啊!” 胖子豆妖眼中挂着笑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接着道:“小子,真有你的啊。” “一进城就混入红甲兵之中,又三番两次以自已同伴为踏板,不断拉近跟红甲兵们的距离。” “最后不仅打听出了炼制兵豆法诀,竟是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们策反了。” 李十五呵呵一笑:“侥幸而已!” 豆妖不置可否:“能成功,就不是侥幸,你自一开始,就在奠定最后之胜局。” “大人,什么胜局不胜局的,我可听不懂!”,李十五瘪了瘪嘴,又道:“我是真想加入红甲兵,也真想为你效力,可谁叫你最后不信任我,想将我一同给宰了的。” 豆妖却道:“随你怎么说吧。” “不过呢,我化出的这些红甲兵,确实能杀死我这个主人,也算是成功被你找出破绽来了。” “只是!”,他语气一顿。 “只是真正的大爻太保,可没这些破绽呢,又怎会如此可笑的,被自已的兵杀死?” “所以你说得对,我不过一只祟罢了,终究是那似是而非之物。” “还有我这撒豆成兵之法,红甲兵不过起步而已,是那最稀疏平常之鬼兵,后边还有地兵,天兵,仙兵……” “毕竟‘太保’二字,何其重哉!” 一道道幽红火焰,自胖子豆妖身上燃了起来,他身后的红甲兵,甚至那一望无际之沙城,也是在这一刻燃了起来。 火光炽盛,却是无热。 只是倒映在李十五眸中,却是一片熊熊幽红火海。 豆妖屹立火中:“小兄弟,我之前说过一句话,任何妄动人族中这个‘人’字的,杀无赦。” “希望你听得进去,好自为之吧。” 李十五看着这一幕,没作回应,心中更是如平静水面,不掀起一丝波澜。 人族?他算人?别人会把他当人?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只是他没曾想,这豆妖竟是被他以教唆别人‘背刺’的方法,就这么解决了。 其实一开始,他是准备好了三条路的。 一,自然是教会众修撒豆成兵,与豆妖硬碰硬干上一场,结果半道就没戏了。 二,断臂为令,让红甲兵斩妖。 三,若是他断了臂,红甲兵没有动作,那么他就顺带给自已砍头挖心,或许能靠着假死脱身。 “侥幸,实在是侥幸啊!”,李十五嘴角勾起,莫名念叨一句。 “轰隆~” “哗哗~” 天穹中一声惊雷响起,接着豆大雨滴,好似珠帘一般从天而降,水花瞬间将天地化作白茫茫一片。 幽红火光,也在这一刻随之渐奄。 胖子豆妖,红甲兵,沙城,全部荡然无存,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位位瘦到不成人形百姓,就这么倒在大漠之中,其中一些幸存者,更是仰面躺着,张开嘴,好似即将渴死的鱼一般,任由雨水倒灌口中。 而更多的,却是永远失去呼吸。 “修为,回来了啊!”,落阳喃喃一声,尽情感受着雨水那份冰凉触感。 “几位师兄,揍他!”,一女修惊呼一声,手指着季墨怒道。 至于李十五,只是将地上断指,断臂,血肉,甚至从棺老爷中取出把锄头,连那些染了他血的沙子都是收拾起来。 “大爻太保,之一?” “难不成大爻太保并非只有一位,而是有许多?可为何如今只闻日月星三官,却不见太保之名?” 李十五摇了摇头,这事儿闹得,他决定回棠城后找白晞打听一下。 “各位,我等仙门弟子,此番是来争抢那个道统门额的,可如今祟妖被一个山官弄死了,这算啥?” “哎,咱们还是想想怎么串供吧,毕竟被这李十五当猴儿骗,说出去简直丢人!” 众修议论纷纷,偏偏一碎花白裙女子,凭空出现场中,雨滴不近其身。 手持生非笔,开始写道:“棠城境内,有妖名豆,擅撒豆成兵,以此为祸世间。” “五万百姓,五百之修,身陷其中,命悬一线。” “其中有红甲兵一百,欲邀十五道君加入,然道君何其人也,岂会与妖同流合污?自是严词拒绝。” “红甲兵为之气度所折服,竟是有倒戈叛主之倾向……” “再之后,巧计尽出,谋得炼豆之法诀,却是误中豆妖之奸计。” “正在众修丑态毕现之际,唯我十五道君心坚如铁,以血肉之躯大战祟妖,终以断得一臂之代价,斩妖除祟!” “恰逢天地大雨,洗刷一身污秽,道君立于雨中,依旧衣不染尘!” 众人:“……” 第227章 大爻窘境 雷声轰隆,雨滴倾盆而落。 黄时雨白裙飘摇立身大漠之上,偏偏雨水自动避开,不近其身。 棠城众修,此刻个个神色僵住,满脸疑惑模样。 “我……我们当了那‘大爻人奸’,向祟妖摇尾乞怜,辱尽我人族之名?” “十五道君大义凛然,自始而终不愿向祟妖低头,且以血肉之躯体斩妖除祟?” “额,这十五道君难不成是指李十五?玩儿呢这!” 所有人望着那道身影,却是无一人敢上去指责,‘眼力见’三字,在漫长修行岁月之中,同样尤为重要。 “李十五,这女的一直阴魂不散,你可觉得烦?”,落阳靠近,语气颇是幸灾乐祸。 李十五回头,凝眸瞥了一眼:“大胆邪教,大爻太保可是有令,对你等杀无赦的!” “你信一只祟?我教可是志为大爻开路,志在为人族破冰的!”,落阳语气忿忿。 一旁,季墨嘀咕道:“李兄弟,那姑奶奶这么久了,她还真没对你做过啥,最多拿只笔乱写乱画,可以后就说不准了。” “晓得,心里有数!”,李十五轻轻吐出几字。 一时间,三人不再说什么。 唯有雨滴淋落而下,在大漠中响起一道道沉闷“噗”声。 天穹阴云渐散,雨势同样渐小。 “哎,死这么多人,直接在这大漠中挖出处万人坑,一把火烧了吧,毕竟人已死,何处不为家。” “是啊,至于这些幸存之人,倒是可以救上一救。” 棠城众修有条不紊各行其事,李十五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答应百位红甲兵三个条件。 其中第二个,将遗物或者残骸送回,怕是做不到了,毕竟死这么多人,他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 棠城,星官府邸。 议事大堂。 白晞依旧是端坐堂上,身前一本摊开佛经。 “十五啊,祟妖被你斩了?”,他轻声问道。 “大人,这不重要好吧。”,李十五重重呼了口气,接着道:“这豆妖,他可自称大爻太保啊,那口气叫一个大。” 白晞点头道:“太保,很久没听见这两个字了!” 李十五一愣:“大人,豆妖说真的?” 白晞道:“是真,我虽然记忆缺失的厉害,但对于‘太保’二字,还是有些印象的,他们号称大爻仙朝擎天之柱。” “至于其它的,你就别问我了,真记不得了。” 李十五低头沉默一瞬,又忙道:“大人,豆妖讲过大周天人族和小周天人族。” “不止如此,他还说过任何敢动人族这个‘人’字的,杀无赦。” 李十五跃跃欲试:“大人,若他真为大爻太保,那咱们是不是该去纵火教剿匪了?我觉得先给落阳抓起来,免得他一天天张口闭口就是‘破冰’。” 白晞缓缓起身,走到堂下。 摇头道:“此事,我同样无法解释。”“至于纵火教,让他们试试也无妨,毕竟再怎么样,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李十五眉尾一挑:“不会比现在更糟?大人,我等此时处境到底如何?” 白晞道:“我们没有过去,这句话并不止是说说而已,而是好像真的‘没有过去’。” “还有便是,在大爻的这片疆土之上,除人族和祟之外,我们找不到任何的其它种族,虫鱼鸟兽自然不算在其中。” 李十五思索一瞬,口中道:“大人,那大爻之外呢?” 他一直在想,若大爻无人晓得种仙观,大爻之外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白晞却是叹了口气:“没有所谓的大爻之外。” “这样给你形容吧,大爻就好像无尽大海之中仅有的一座孤岛,大爻疆土之外,更是一片苍茫死寂!” 李十五凝眉:“大人,以你之修为,甚至两大国师,爻帝爻后都出不去?” 白晞摇头笑了笑:“十五,你理解错了。” “我们自然出的去,只是离开大爻之后,什么都没有而已,真的什么都没有。” “虽不知为何如此,但这样明显是不正常的。” 李十五道:“大人,会不会是有人把整个大爻囚禁在某个地方了?” 白闻言,不由笑出了声:“绝不可能,白某虽一介书生,却也略懂一些武力。” “所以觉得,无人能在我不察觉的情形下,进而将我囚在某个地方。” “因此,纵火教那句‘为大爻开路,为人族破冰’,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针对眼下窘境的一句实话。” “总之慢慢来吧,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真相总会渐渐浮出水面的。” 李十五耸了耸肩:“大人,你说的这些还轮不到我操心,我就想知道,黄时雨那厮每天拿着支破笔,到底是闹哪般?” 白晞道:“想解释这个问题,怕是要知道弄清楚十相门真正来历,以及那一份份各相本源因何而来!” 离开星官府。 还未走几步,落阳便是从一旁树影中跳了出来。 言语兴奋道:“李十五,这祟妖是你害死的,便是说名争夺国教的资格落你身上了,啧啧,这一下国师终于有望了啊。” “呵,星官大人根本没提这一茬好吧!” 李十五不想搭理,大步就走。 “你这人,等等啊,咱们商量下等你当了国师之后,先把纵火教这邪教名头除了呗……”,落阳追在身后。 棠城之中。 依旧是锣鼓喧天,人潮汹涌,满满地市井烟火之气。 “哎,还是当个凡人好啊,像他们啥也不懂,日子不也过得去?”,落阳双手抱在脑后,语气轻愉。 只是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道道惊呼,大街上所有行人退到两边,盯着街道中央那一道怪异身影。 “这……这是啥怪物啊?”,一年轻人惊呼一声。 “幺儿别怕,城中住着很多道爷,还有星官大人坐镇,这怪物不敢逞凶的!”,一妇人安慰怀中幼儿。 一白须老者,抖了抖手中烟枪,声音老迈道:“这怪物,老朽五十年前见到过一次,只是叫啥名呢,哎,人老了记不清了。” 所有人,都是盯着那一道身影。 饶是李十五,同样瞪大眸子,这是个啥玩意? 第228章 不撞南墙 此时此刻。 一道足足两丈之高,很是怪异的身影,正走在街道中央。 其浑身呈一种古铜之色,上布满密密麻麻铭文,生有两腿,却是没有两条手臂。 偏偏它的脑袋,是一个圆柱形,且颇为硕大,好似铁锤‘锤头’一般的玩意。 整体看上去,其就是一个可以直立行走的大铁锤,脑袋是‘锤头’,身子是‘锤身’。 “这是啥?”,李十五疑惑一声。 他看到这家伙‘锤头’脑袋上,居然还顶着两只铜铃大眼,眼神更是一副怒气冲冲样子,活像头生气的大水牛似的。 “妖孽,居然敢在棠城逞凶?” “诸位道友,上!” 围观人群之中,还有几位筑基之修。 他们气势汹汹一步踏出,手一扬,便见一根根手臂粗铁锁,哗啦啦弹射而出,分别落在那怪物脖颈,腰间,双腿之上。 “妖孽,止步!” “诸位道友,使劲!” 几修浑身气血之力翻涌,更是震得满脸通红,偏偏无论他们如何使力,那怪物好像个没事人一般,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意思。 此刻,落阳忽地惊呼一声。 “啧,原来是这玩意儿啊。” 他手中摊开一本青皮书,上面所画,皆是一些奇奇怪怪之物。 书页合上之后,面朝几修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玩意是一只祟兽,你们根本拦不住它的。” “祟兽又如何?难道就看它在棠城之中胡乱冲撞?”,一人回头喝问。 落阳啧了一声:“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查了一下,这玩意叫‘不撞南墙’兽。” “正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顾名思义,这玩意儿也是一样的,等它撞上了南墙,自然就会回头的,所以不用搭理他。” 众人:“……” 此刻,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包括李十五,都是面色精彩至极。 “不撞南墙,居然他娘的有这玩意儿?”,一青年惊呼。 “额,没错,好像的确是叫这个名儿。”,白胡老者嘬着烟枪,终于是记起来了。 至于李十五,只是伸手碰了碰左耳悬挂着的棺老爷,嘴角莫名笑了笑。 这么久以来,他遇见的大多都是祟妖,祟兽倒是挺少见的,没曾想在棠城之中竟是碰见一只。 “不是说祟都是害人的,那它呢?”,李十五手指着那近乎两层楼高的‘不撞南墙’。 落阳道:“它也害人啊,你看它这一路横行霸道的,就沿着一条直线走,还不得给百姓屋子踏平了!” “能抓?”,李十五又问。 “应该能吧,只是这东西不像棺老爷能储物,所以抓的人少。” 落阳想了想,接着道:“至于咱俩,抓它应该够呛,毕竟它是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那一身力气,啧啧。” 李十五点头,又看了几眼之后,就是转身大步朝着城门口而去。 也是这时,却见一位貌美女修忽地出现,其身量高挑,杨柳细腰,眸中有波光流转,更显得妩媚动人。 偏偏这女修,李十五认识。 “是你?”,他惊疑一声。“道友,真巧啊!”,女修走近,翩然行了一礼,面上笑靥如花。 这女修,赫然是几日之前,一行人刚落入沙城之中时,最先被李十五一拳头撂倒那位,接着还捡起一根柴棒,在人家腿上,嘴上,后脑勺分别补上三棍。 “拦我干嘛?”,李十五目光审视。 “呵,小女子苏梨,对道友可是记忆犹新啊!”,女修掩唇轻笑。 “莫要离我太近,咱俩可不熟,所以还是有点边界感为妙。”,李十五后退两步。 岂料下一瞬,苏梨竟是作起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模样。 哭喊着道:“李楠强,你怎敢如此负心于我,曾经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那一幕幕难道你都忘了吗?” “道友,你乱扯什么疯?”,李十五忽地意识到不妙。 而这般动静,顿时吸引一众百姓回头瞅来,像这种痴女负心汉戏码,可是费瓜子得紧。 “李十五,你行啊!”,落阳靠近,眼中打趣之色颇浓。 岂料下一瞬,那只不撞南墙兽,竟然也跟着回过头来,一对铜铃大眼满是猩红,就这么死死盯着李十五。 “咚~” “咚咚~” 其双腿叉开,开始朝着李十五方向狂奔,顺带在青石板上带出一声声闷响。 “砰!” 只见不撞南墙兽以脑袋当作‘锤头’,朝着李十五猛砸而下,一击虽落空,却是在地上砸出斗大一个深坑,引得无数土石胡乱飞溅。 “他娘的,这玩意儿也跟着发什么疯?”,李十五惊怒一声,他差一点就没躲过去。 而不撞南墙兽第二击,又朝着他落下了。 不远处,落阳赶忙翻看他那本青皮书,上面记载的,全部是大爻曾经出现过的祟妖和着祟兽。 他看了几眼后,扯着嗓子吼道:“李十五,你赶紧逃!” “这书上关于不撞南墙兽的记载,一共分为两页,我方才只看了其中一页。” “书上说,不撞南墙中的‘南墙’二字,并不是指真的墙,而是名字中不能出现‘南墙’两字,否则它就会一直撞你。” “刚刚这女子称你为‘李楠强’,而听在它这只祟兽耳中,那就是李南墙。” 落阳将青皮书收起,接着道:“祟兽脑瓜子不灵光的,它今日非撞到你不可。” 至于李十五,那叫一个神色精彩。 “这他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事都会发生?” 只见他忙指着苏梨:“她也叫南墙,你赶紧撞她,别一直盯着我啊。” 岂料这祟兽就跟没听见似的,就这么一头锤接着一头锤,不断朝着李十五猛砸而下。 刹时间,这青石板铺成的大街,就被折腾的一片面目全非。 落阳:“额!” “它灵智虽低,但不是没有。” “可能它觉得,人家苏梨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且是个柔弱女子,怎么着也比你可信得多。” 至于李十五,狠狠盯了苏梨一眼:“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道友怕是惹祸上身了。” 说着,拔腿就往城外掠去。 苏梨停在原地,轻呵一声,只觉得可算出一口恶气。 第229章 筑基巅峰 此刻棠城之中。 别开生面一幕正在上演。 李十五步履如飞,偏偏身后一只两丈高的巨型‘大铁锤’,就这么死死跟着他,想给他狠狠来上一锤。 “李爷,今儿个又是闹哪一出啊,咱得赶紧让楼上姑娘出来瞅个热闹。”,无脸男扮作一徐娘半老的青楼老鸨,手握红手帕,就这么在门口乐呵招呼着。 “李兄弟,这又咋了?”,季墨忙将一群娘护在身前,怕被不小心伤着了。 “李道友,你这是?”,山官田不怂见这一幕为之一愣,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不多时,李十五终是一步踏出城门。 只见他双膝微弯,发力间好似箭矢般冲天而起,仅凭肉身之力,就是一跃而至三百丈高空。 偏偏不撞南墙兽有模有样学着,且比他跳得更高,又是一头锤朝着他猛砸而来。 “呵呵,阴魂不散!”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忽现,反手就是朝着不撞南墙脑袋斩去。 “铮!” 一声铮鸣过后,李十五刀被弹开,掌心更是被那股反弹力道震得一阵生疼。 落阳施展御风之术,在他身边出现,劝着道:“李十五,要不你就给它砸一下吧,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不给它砸,它真会一直跟着你的。” “凭什么?”,李十五吐出三字。 只见他脚下一阵清风萦绕,身躯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远遁而去。 不撞南墙虽不会御风,可仅凭双腿奔跑之力,依旧迸发出难以想象极速,就这么死死咬着他。 三日之后。 一处山巅之上。 李十五站在悬崖边,那叫一个双目无神,这几日以来,他尝试各种方法摆脱这玩意,可人家就是阴魂不散。 “早知如此,我折腾这么久干甚,让它砸不就成了?”,李十五喃喃一声,像是认命。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撞南墙高高跃起而后落下,那颗锤子脑袋,正在他眼里迅速放大着。 “砰!” 一声过后,李十五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脑袋一阵猛烈晕眩感的同时,身子更是不受控制般的朝着地底沉去。 “哼!”,不撞南墙口中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终于舒坦了,接着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不撞南墙不回头,此刻似上演的恰到好处。 …… 菊乐镇。 此时刚刚入夜,镇上一盏盏灯火亮起,各种敬酒声,推杯换盏声不断,且有小儿嬉闹声参与其中,像是啥大好日子。 李十五步伐踉跄,身影一步步靠近着,直到此刻,他依旧觉得脑子一阵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 “不撞南墙是吧,别被我逮到了!”,李十五牙关打着颤儿。 也就是他了,若换做个凡人,且名字中刚好带有‘南墙’二字,怕是一头锤下去就得碎成一摊肉泥。 “祟,果然都是些害人之物!” 李十五念叨一句,接着抬头看去,不由疑惑道:“这么热闹,今儿个有啥喜事不成?”此时,镇头一处三进小院,处处披红挂绿,或是悬挂着红灯笼,俨然一副娶亲架势。 一大腹便便中年,身着新郎袍,胸前挂着颗大红喜球,面上笑容洋溢,不断拱手欢送着往来之客。 在他身旁,是一身材粗壮,约莫三十好几的新娘子,称不上有姿色,甚至手上尽是些干苦活留下的茧子。 “哟,神算子居然娶妻了,这事儿办得够麻溜的啊!”,李十五倚在门框上,轻笑说着。 “道……道爷,我……我今天不算命!”,神算子满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说着。 “山官老爷!”,至于诸多百姓,则是忙着行礼。 李十五随手丢出一锦盒:“放心,今儿个我不找你算卦,这玩意算是喜钱,你收好。” 见此,神算子不由长松口气。 “道爷,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这不赶紧娶妻生子,我家祖传的算卦本事,可到我这辈儿就彻底失传了。” “嘿!”,他弯着腰,腆着笑道:“等我有了儿子,让他也学测字,他若算不准,道爷您到时就挖他的眼,可别挖我的了。” “是嘛,那我可当真了!” “别别别,我说说而已,这好不容易娶上媳妇……”,神算子顿时大囧。 “得了,你们赶紧拜堂吧,我就不继续待着了,免得你也不自在。”,李十五打了个哈欠,说着就走。 不多时,小庙之中。 一缕月光斜着窗户洒进,刚好落到一方小小蒲团之上。 “祟妖,祟兽!”,李十五深吸口气,又盯着掌心之中那道木偶印记望了一眼。 接着喃喃道:“黄时雨啊黄时雨,那么多人你不挑,偏偏逮着我一人你使劲薅,你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笔相,生非笔!” “还有十五道君,一个至真,至诚,至善的人吗?”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啊!” 渐渐的,小庙中再无人声响起。 李十五闭眸打坐,浑身法力流转,胸腔之中更是一道道潮汐声不断传来,而后不断散去。 他清楚记得,去年今日。 也就是这么个初春料峭,乍暖还寒夜晚,他将自已皮给剥了,当作‘种子’种进了那方黑土之中。 匆匆之间,一月过去。 这段时日,棠城各地未曾有祟祸传来,一片风平浪静,举世皆安韵味。 “咯吱~” 小庙门被缓缓推开,接着李十五一步自其中踏出,眼眸中有神光乍现,而后忽地隐去。 “啧,可算是筑基巅峰了啊!” “这一下,总可以放心烤腰子,突破金丹了吧!” 李十五嘴角笑容浅浅,长舒口气。 也是这时,他看到不撞南墙兽,不知为何寻上门来,正蹲守在不远处大河边上。 在李十五露面的那一刻,就是高高跃至空中,一头锤朝他猛砸而来! 第230章 连遇诡事 “他娘的,没完没了了?” 小庙门前,李十五抬头望去,不撞南墙兽好似颗流星坠地一般,有断山截河之势,那颗锤子脑袋,更是在他眼里迅速放大。 顷刻之间,他眼神凌厉异常。 双拳紧握,血气涌动时,带起浑身骨骼噼啪作响,一股股磅礴气浪荡漾开来,在他周遭掀起一阵阵狂风。 “大胆妖孽,一月之前,我是挨你一头锤!” “但你可知,何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李十五怒喝一声,持拳冲天而起,就这么轰在不撞南墙头颅之上。 “轰!” 两两相撞之下,只听一声雷鸣般巨响,瞬间自半空中传荡开来。 再看李十五,竟是轰然坠地,就这么深深砸入一处土坑之中,带起土石乱溅,一阵尘烟弥漫。 “哼!” 不撞南墙鼻孔喷出两道粗气,又是浑身舒坦了,接着转身,换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 小庙这边一幕幕,被不远处一众镇民全然收入眼里,毕竟不撞南墙两层楼高的躯体,想不注意都难。 “那……那怪物走了,山官老爷没事吧?” “你们去看看吧,我反正没这个胆子,万一他又拿出柄刀,吆喝着对咱们要砍要杀咋整?” “额,我若真去了,老爷会不会觉得没面子要砍我?” 片刻之后。 “咳咳!” 李十五艰难从土坑中爬出来,嘴角咳血,只觉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他抬头望去,一群镇民百姓,就站在菊乐镇入口门匾牌坊下,眼巴巴瞅着这边。 花旦刀忽凝而出。 威声吼道:“看什么看,给老子滚一边去,再瞅砍了你们,眼珠子通通给挖了!” 瞬间,众小老百姓打着哆嗦,如鸟兽轰然而散,不敢回头。 见状,李十五深吸口气,眸光微凝。 喃声道:“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家伙不会每隔一段日子,就要以头锤砸我一次吧?而且非砸到我不可!” “若真是这样,那还了得?” “不行,得赶紧破境才是!” 李十五望了望天,只见春日迟迟,春景熙熙,春风绕肩而过,带起股和煦暖意。 他又念叨一句:“只是破境之前,还得出一趟远门才对,答应过百位红甲兵的条件,这再拖下去啊,我怕是真记不得了。” “毕竟啊,他们只是死人,我对活人说过的话都不算数,更何况死人……” 也是这时,神算子这厮,竟是蹑手蹑脚,一点点地凑到跟前。 “道爷,吃颗糖!”,他捧着一把红纸包着的糖果,小心翼翼捧到李十五眼前。 “你娶妾了?”,李十五随口道。 “哪儿能啊,是媳妇有喜了,只是肚子还没显怀,那些经验老道的接产婆,也说不准怀儿怀女。” “是嘛,恭喜!”,李十五随手接过一颗包进嘴里,“我刚好出门,算沾沾你喜气。” 神算子顿时大喜过望:“道爷,反正无论男娃还是女娃,我肯定得教他测字的,你吃了这喜糖,今后可不能挖他眼。” “若真想挖,你挖我的就是。” 李十五瞥了一眼:“啧,这准当爹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至于挖眼什么的,今后再说吧,懒得和你闲扯。” 瞬间,身影随风而起,没入云层之中眨眼不见踪迹。 …… 李十五借星官府邸传送法阵,来到相邻的并州,锦城。 此城人文风貌与之棠城相比,倒是相差不大,且城外同样分布八十一处集镇。 “这身儿不错!” 李十五从一处成衣店出来,手中是几件黑色道袍,按照店家说法,是绣娘以本城特有‘锦绣’手法,一点点辛苦缝制而成。 毕竟他老废道袍,多备下点准没错。 “小子,你瞅啥?”,一光头凶恶大汉怒目而视,语气不善说着。 方才,李十五抬头之间不小心与他对视上了,便是无端招来骂名。 “道友,你挺嚣张啊!”,李十五上下打量一眼,修为境界估摸着与自已大差不差。 只见他双手朝着身前虚空作揖,目露恭敬道:“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朝会有我影,星官传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放厥词?赶紧给老子滚,免得狗头不保。” 然而话音刚落,惊变生。 在他面前,凶恶大汉神情忽然僵住,好似定格一般,接着,脖颈一道猩红开始显化,整个脑袋好似彻底失去支撑一般,就这么直直掉落地上,带起脖颈间鲜血喷洒而出。 “死……死人了!” “乖孙儿,快闭眼别看……” 如此血腥一幕,自是引得周遭百姓惊吓声连连,哭爹喊娘不断,四散逃去。 “我才买的道袍,就被污了?”,李十五面无表情,只是低头盯着自已身上,胸口大片位置,全是大汉喷洒的猩红血液,黏糊糊的。 而后,才是望着那具倒地死尸。 “我说你狗头不保,然后就脑袋掉了?” “这他娘的算啥?言出法随,提前预判?” 也是这时,一位金丹大修,带着八位筑基之修,身影瞬息而至。 “李十五,原来你同样没死,只是掉境了!”,金丹大修语气惊疑,争夺道骨那一次他同样在场,不过被一记纸人羿天术射爆了。 “彼此!”,李十五吐出两字,赶忙指着道:“这可不关我事,他脑袋可能不喜欢长他脖子上,所以自个儿掉了。” “呵呵,此事先不论,你当时所用那记弓法哪里习来的?杀力如此惊天,为何此前在大爻名声不显?” 听这话,李十五神色一凝:“向一只祟习得的,我劝道友最好别惦记,那只祟脾气可不好,免得被他一箭给射爆了。” 只是下一刹,惊变又起。 面前金丹大修,五官忽地露出惊恐之色,他的身子,好似颗球般瞬间膨胀开来,道袍被崩裂,露出那即将崩溃的皮肉。 “砰!” 一声闷响过后。 血肉混合着各种心肝脾肺,就这么活生生四溅开来,散落得到处都是。 李十五低头看去。 一身道袍上挂满烂肉,还带着金丹大修一颗染血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 “完了,这身道袍彻底废了!” 第231章 路遇破庙 八位筑基之修,此刻全部目光呆滞,他们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十五忙把道袍上烂肉抖落,指着道:“你……你们看见了,可不关我事。” “我压根动都没动,他就自个儿炸开了,这能怪我?” 只是,他随即目带疑色起来。 喃声道:“莫非冥冥之中,我真学会了所谓的言出法随?” 想通这点,忙朝着几修开口:“咳咳,几位道友,你们该渡雷劫了!” 偏偏这次,再无动静响起。 抬头望去,天穹中更是万里无云,丝毫雷来的迹象都没有。 “怎会如此?” “锦城之修如此邪门的吗?说死就死?” 正在李十五满心不解之时,又一面容苍老金丹大修,带着几修迅速靠近。 “哎!”,老者叹了一声,“又有两人莫名其妙死了啊!” 他看向李十五道:“小友放心,我锦城最近出了诡事,这两人之死,与你无多少关系。” “前辈,可否详说?”,李十五拱手行了一礼,他如今还未破境,这一声前辈叫得不亏。 老者摇头:“此事,不好说!” “总而言之,最近两月以来,总会有修士或者凡人莫名其妙暴毙,且根本找不出缘由。” “可能是祟灾,当然也有可能是人祸。” “总之小友,还是小心为上!” 李十五点了点头:“多谢前辈赐教。” 他低头望着满地血污,觉得以这般莫名其妙手法胡乱杀人,难不成又是十相门那群崽子在作乱? 半炷香之后。 锦城之外,李十五冲天而起。 百位红甲兵,生前居住在一处名为栖凤镇的地方,方向他已经打听好了。 三个时辰后,天色将熄未熄之时。 一处大型集镇,坐落在他眼前。 口中法力流转,猛声喝道:“此地山官道友,劳烦出来见上一见。” 几息后,一青年修士飞身而出,目带惊疑之色:“道友是?” “同僚!”,李十五微笑着,而后简单几句,就是说明此行来意。 “原来如此!”,青年叹了口气,接着道:“之前栖凤镇上,确实诡异般的消失百位青壮,没曾想,他们已经被祟妖害了命!” 接下来事情,便是好办许多了。 寻人,告知死讯,分金。 李十五办事尤为麻利,至于那些家长里短,他没那个心思多管,反正自已该做的已然到位。 走出栖凤镇,已是月色如水,缕缕洒落。 李十五御风行在半空之中,俯瞰山间野景,口中哼着小曲儿,心思一片空明。 这一年以来,他除了修炼之外,难得如此闲适,基本都是在除妖,或者跌爬滚打应对各种窘境,就这么一路过来了。 “一年了啊!” “老东西等着,回棠城就给你烧纸去,剪碎了烧!” 李十五咬牙念叨一句,忽地身影停在空中,只因这山野之中,居然有着一抹火光。 定睛瞅去,原来是一座破庙,坐落在一座矮山旁,其中有火光摇曳,像是有人在里面。 “这荒山野岭的,有意思!”,李十五捏了捏下巴。 偏偏这时,破庙一道怒喝声响起:“听烛,这国师之位你怕是当不得了,我已押注李十五,你必败无疑。” “落阳,你应该庆幸,你的八字不与我犯冲,否则你以为自已还有命与我在此叫嚣?” “两位,别耍嘴皮子了好吧,我这烤乳猪已是外焦里嫩,正好拿来下酒!” 落阳冷笑一声:“烤乳猪,谁家猪蹄子长有五个手指的?我可不敢吃!” “呵呵,你可别乱猜测,我只是将豢人宗之法在此猪身上试了一下,所以导致其蹄子异变,生有五指!” “你说啥就是啥,反正你就算说破天,我也是一口不吃。” 李十五:“……” “真他娘的晦气,哪里都能碰见这些个人!”,他低骂一声,便是继续动身,根本没有下去凑个热闹的意思。 至于破庙中三人,听烛,落阳,还有豢人宗胖婴! 只是下一刹,李十五身影再次顿住。 因为庙中,一道年轻男声响起:“三位道友,这荒山之中能聚在一起实属不易,在下十五道君,备有一些酒水,也算与各位同饮!” “你谁啊你?有本事站出来,给大家伙儿瞅一个看看,还有,你不是一直跟着李十五的?”,落阳话语声轻嘲。 “道友,你若能出来,这杯酒与你共饮也并无不可!”,听烛跟着道。 “两……两位,这啥意思啊,十五道君是指李十五?”,胖婴语气略带惊恐。 年轻男声又起,却是显得有些低沉:“所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已!” “在下恩师仙辞,同门尽逝,如今不过是一人行走在这天地世间,方才打扰几位,不过是想与大家交个朋友罢了。” “既然不受欢迎,走就是了。” 落阳闻声,迟疑道:“喝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出来!” 话音刚落,却是一位碎花白裙女子出现场中,笑靥如花道:“几位,我这一人分饰两角儿如何?看把你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黄……黄时雨!”,胖婴急忙起身,一张胖脸上,满是拘谨害怕意味。 也是这时。 “砰!”一声响起,破庙那半掩着的烂木门随之大开,一道袍如墨年轻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李十五?”,听烛眉头微凝。 “嗯,许久不见!”,李十五点头致意,就是目光落在黄时雨身上。 如此看来,黄时雨已不是时刻跟着他了啊。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嘻嘻!”,黄时雨轻笑一声,“一屋子年轻公子,这荒山破庙之中,小女子独自在此也不合适,便告辞了!” 说着,就是身影渐渐隐去。 “你们在这儿干啥?”,李十五皱眉问道。 落阳语气兴奋:“你别急,先听我一言,这一月以来我可是一直跟着听烛,他一些手段我算是见识过了,这算是帮你刺探敌情。” 李十五不以为意:“大爻太保有令,对纵火教之人杀无赦,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到处晃荡。” 他低头看去,一处篝火堆上。 一只生有五指之猪在火上架着,被烤得滋溜冒油,带着一阵焦香,直往鼻孔中乱蹿。 第232章 一面泥墙 “这是人?”,他问。 “是猪!” “这是猪?” “是人!” “不……不是!”,胖婴一身白袍,头顶高高红帽,忙道:“我嘴岔了,这真是人……,不是,真是猪。” “我就想着以豢人宗之法,试着对其骨骼重塑一番,所以才导致长出五根指头的,不信你尝尝。” 胖婴扯下一截五指猪蹄子,随手递到李十五身前,“吃一口就知道了!” 李十五接过,扯下一块轻轻放进嘴里嚼着,也未吞咽,只是问道:“听烛,你在锦城境内干嘛?我还以为你早回卦山去了。” “此地有诡,无论凡人或修士,皆无缘无故暴毙,我因此来看看!”,听烛随口回着。 “你呢?”,李十五看向胖婴。 “我在锦城做买卖啊,豢人宗贩卖人兽的活计,可是遍布大爻各州各地,像我这种国教子弟很少空闲的,得时常东奔西走。” 李十五点了点头,围着篝火堆坐了下来,口中道:“今儿个我刚到锦城,就见两人当我面炸了,那叫一个惨。” “是不是十相门的?”,他随口一问。 “不清楚!”,听烛语气沉闷,“毕竟如今这大爻,太怪太怪了,谁也不能预料到明日会发生何事。” “不错,我今早儿刚出门,被一两层楼高的大铁锤堵在门前锤,这你们敢信?”,李十五无奈说着。 “是不撞南墙吧!”,听烛想了想,接着道:“那你麻烦了,那东西死脑筋的,估计今后会时不时出现,给你来上一闷锤!” 听烛呼出口气,盯着身前火苗出神,又道:“我师父讲过的,这世上不该只有人族,亦不该有祟,只是为何如此呢?” “他说,或许是我们本身出了问题!” 落阳干咳一声,取出一酒坛子:“各位,今夜月色尚可,提这些未免太过扫兴!” 时间点滴流逝。 篝火跳动,带着几人影子落在墙壁上,一下又一下被拉长的。 此刻。 落阳盯着身前,是一面斑驳泥墙,有个近丈高,两丈来宽,借着火光,能清晰看到上面有不少字迹。 “怀阳子:待今岁年末之时,吾必破金丹之境,手揽天上之月!” “金夏:我别无所求,只盼家父久病之下,能撑过这个年头,已是感激涕零。” “林瀑:这山官给狗都不当,若我能撑着回去,定将那几人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不可。” “火宴子:嘿,等这月末,我非得给师傅喂上一杯毒酒,师娘是我的,师妹也是我的……” 看到这里,落阳乐呵一笑:“这家伙,居然敢留真名在此,也不怕被相识之人看见了!” 听烛道:“这墙上字迹,应是过往修士于庙中落脚时,以此直抒胸臆!” 落阳点头,只见他以指为笔,在墙上刻画道:‘希望我此次金丹破境,能从肾海中捞出八颗金阳,总之必须超过五颗。’ 胖婴凑到跟前,同样以指为笔:‘今年方才初始,整年必须得卖出去万头人兽!’ 落阳问道:“你往年能卖出去多少?” “额,就一千头左右!”,胖婴叹了口气:“这活儿其实不好干的,你们不知其中内情!” 听烛也靠近,在墙上写道:‘待我回卦宗,要亲手将祖师堂炸上一次,再给三位师父下咒,让他们受天雷轰顶之罪!’ 见几人看着自已,听烛神色不变道:“反正都是胡乱写,还不能往大了想?” 见此,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忽现。 口中道:“此话有理,连想都不敢想,那还了得?” 只见他挥动手中刀刃:‘此次金丹破境,我非得自肾海中捞出九道力之源头,不对,必须是十道!’ ‘再回棠城之时,敢于朝星官挥刀,问他可知某手中刀利否?’ 落阳呵笑一声,也跟着在墙上写:‘待我回纵火教,朝着三长老问一句,你母安在否?’ 李十五不甘示弱:‘再遇黄时雨,我亦是问一句,你母安在否?’ 片刻之后。 四人动身离去。 只留破庙之中火光渐熄,映照这墙上一道道字迹模糊不清。 偏偏也就在此刻,诡异之事发生了。 这面泥墙上,突然流淌出一道道洁白光辉,光辉之中,李十五身影活灵活现。 只见他点燃双肾,化出一片苍茫肾海,而后在肾海之中打捞金色太阳,一颗接着一颗,竟然真是十颗。 不止如此,他又入星官府邸,花旦刀忽现而出,抬手就是朝白晞挥刀而去,接着是黄时雨…… 与此同时,听烛身影同样在泥墙上出现。 他一道雷,给新建的卦宗祖师堂一把扬成了灰,而后对着卦宗三位老头开始施展咒法…… 还有落阳,对着身披黑斗篷的三长老,大骂你母安在否? 甚至是胖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就为了卖够一万头人兽。 泥墙之上,四道身影栩栩如生,按照他们各自在墙上所写,各行其事,互不打扰。 第二日。 锦城星官府邸。 李十五喃喃一声:“不知为何,我心自昨夜开始,就是莫名慌得不行。” 听烛皱眉:“你也有这种感觉?” 落阳忙道:“我也是,好似要大祸临头一般!” 胖婴低着头,他掌心不知何时,已是冒出一层细密冷汗。 李十五深吸口气道:“各位,我先离开一步,这第二次破境,能捞出七颗金阳,我已是心满意足!” 岂料此话一出,他神情瞬间僵住。 低头看去。 脚下那好似亘古不变的诡异黑土,竟是如涟漪一般荡漾起来,甚至周遭将他囊括其中的种仙观,竟然隐约有了散架之倾向。 李十五忽然觉得。 若是他只打捞出七颗金阳,真的会死,种仙观都救不了他。 第233章 一页黄纸 锦城,星官府邸。 朦胧细雨,交织在天地之间,屋檐水滴如珠帘滚落,溅起一道道破碎水花。 一条楠木搭建,处处雕龙画凤的长廊之上。 一面容刚毅,一身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吏回过头,眼中略有疑惑。 “卦宗还有国教小友,你等为何驻足?不是要借用传送阵?” 四人之中,听烛以及胖婴身份更有分量,且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此刻。 李十五就这么低头看着,眸光晃动,面色铁青到了极点。 就在刚刚,他心底生出从肾海中捞出七颗金阳的那一刻,脚下黑土如波荡漾,周遭种仙观不停摇晃,好似散架一般。 这并不是说,两者真的出了问题。 而是以此,在为李十五示警。 若是他真打捞出七颗金阳,必死无疑! “怪了,我什么时候着了道的?”,李十五深吸口气,眼神愈发惑然。 自从‘种仙’之后,种仙观为他赋予常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偏偏这一次他招惹到的东西,似乎能直接将他自根源抹除。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那种玄乎其玄,好似凌驾一切之力。 无法抗拒,无法扭转,无法违背。 否则,死! “这位前辈,打搅了,我等还要在锦城多待一段时日。”,听烛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 锦城,城门之下。 放眼望去,群山水雾弥漫,大地湿漉漉一片,带着种潮湿之意扑面而来。 听烛缓声道:“我预知到了自已死相,一个不慎,怕是十死无生!” “只是,我并不知这股杀机从何而来。” 落阳垮着脸,同样开口:“就算侥幸不死,也得狠狠脱一层皮。” 胖婴叹了口气:“哎,关键是咱们也没招惹谁吧,我一直本本分分贩卖人兽,这也没与人结仇结怨啊。” 李十五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喃声道:“锦城之中近两月以来,有诸多修士突然暴毙,且死相不明,我想,咱们应该是同样中招了。” “只捞出七颗金阳,会死!” “我记得,昨夜我吹牛吹上天了,在破庙泥墙上写了一句,待二次破境之时,必定自肾海中捞出十颗金阳。” 忽地,李十五话音一滞。 整个人冲天而起,眨眼不见。 剩下三人见状,不作分说,相继跟上。 荒野中,矮山旁。 一座破庙矗立冷风斜雨之中,略显凄凉。 “咯吱~” 破烂庙门被猛地推开,好似承受不了这股大力,直接从门框掉落地上。 李十五一步踏进,抬眼望去。 “墙呢?”,他瞳孔一缩。 只见昨夜那片泥墙,好似墙皮被整个剥掉一般,露出青灰色斑驳砖块,上面那一道道字迹,更是全部消失不见。 “怎……怎会如此?”,胖婴语气带颤,他似想到了什么。 李十五眉头紧锁,喃声道:“莫非,我等昨夜在墙上写了什么,就必须按照在墙上写的做到,否则就会命陨?” 此话一出,几人个个面露难看之色。 “应……应该不会吧!”,落阳胸口猛烈起伏着,接着道:“我等不过是直抒胸臆,随手在墙上写两笔,吹吹牛而已。” “无论修士或者凡人,类似情形比比皆是,甚至有所谓的祈愿墙,祈愿树,专门写下一些自已对未来之展望。” “就这样,也能中招?” 一旁,听烛凝声道:“你们可记得,自已昨夜在墙上写了什么?” 瞬间,破庙中寂静的可怕。 所谓吹大牛,打胡乱写,那自然是想到什么写什么,反正全然当个乐子而已,又没人真当回事。 可若事实,真如李十五所讲。 那么现在,这事可闹大发了! 李十五道:“可问题是,全然没有道理啊!为何我等非得按昨夜写的来,否则就会死?” “是祟妖,又或是其它什么?” 正在几人惑然之际。 一须发如雪,整个人老迈沧桑到不成模样的老者,随着一道八卦光影忽地出现场中,是卦宗怀素。 在他身旁,是一淡妆女子,看似不施粉黛,眉宇间那抹傲然之气却是溢出天际,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她抬眸间,朝着墙上淡淡看了一眼:“啧,又让它给逃了啊。” “怀素老头,你卦术似乎慢了它一步,这次倒是可惜了,不知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给它逮住!” 怀素叹声道:“这东西已然通玄,不是那么好抓住的。” 破庙中,几人相视一眼。 “见过前辈,见过星官大人。” 这锦城之星官,赫然是眼前这位女子。 “师父,您来这里是?”,听烛语气不解。 怀素道:“受星官所托,来抓这玩意儿的。” “究竟是什么?” “一页黄纸,又或者说,就是你们身后这堵墙的墙皮!” 李十五听到这话,脑海中回想起来。 昨夜这一面泥墙,在火光照耀之下,的确像是一页贴在墙上的黄纸。 怀素又问:“几位小友,你们没在墙上写下什么吧?” 李十五扬头一笑:“怎么可能,此庙虽地处偏僻,且早已没有主人,可李某也不是那般随意,就在别人墙上乱写乱画之人,此举太过没规矩,李某不屑为之。” 听烛神色牵强:“没有!” 落阳干咳一声,试着道:“前辈,我就写了自已名字,表明自已在此一游,应该没事儿吧。” 胖婴一张肥脸上,却满是愁苦之色,弱弱道:“前辈,我可真写了啊,我写在今年之中,一定卖够一万头人兽。” “还有……”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听在女子星官耳中,却是眼神愈发古怪,甚至开始带起怜悯之色。 她摇头道:“不知者无畏,小子,你倒是真勇啊,你可知这面泥墙,也就是那一页黄纸,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是……是什么?”,胖婴心脏猛悬着,呼吸近乎凝固。 女子星官道:“怀素老头儿,你来讲吧,这东西你应该比我了解的更清楚。” 瞬间,四人猛地转过头去,眼巴巴瞅着怀素。 “好奇,好奇而已!”,李十五面不红心不跳。 第234章 命途错位 破庙外,斜风冷雨不断。 破庙中,四人屏气凝神,神色前所未有般的凝重。 怀素满脸皱纹如沟壑般深邃,朝着破窗外远山望了一眼,才缓缓将目光拉扯回来。 “如今这大爻,太乱了啊。”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化形而出,真实存在于这世间呢?” 听烛凝眸:“师父,究竟是什么?” 怀素叹道:“一只祟,一只别样的祟。” “只是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老朽斗胆问几位一句,可否觉得‘命途是固定的,一切都在按注定轨迹运行?’。” 李十五摇头:“这种问题,晚辈不愿多想,怕成了疯子。” 落阳道:“前辈,这太深了吧,不是我等该考虑的!” 怀素老道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页黄纸。” “只要在黄纸上写下内容,便是代表着,你接下来的一段命途,已经按照写下的内容强行固定好了。” “老朽举个例吧,如一位穷酸秀才在纸上大放厥词写道,自已三年后必定高中状元!” “这就代表着,他三年之后的命途,被强行固定成‘必中状元’。”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试着道:“前辈,这是不是代表着,这人真会中状元?” 怀素摇头:“不是这样的!” “是强行给你规定了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就是你的事了。” “可是,如果达不到这个结果,就代表着你的‘命途错位’了。” “而‘命途错位’,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会从根源角度上,将一个人抹杀掉。”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固定好的命途去做,不让自已的命途错位。” “这样,自然相安无事。” 怀素老道说着间,一对老脸中透出一抹愁色:“命途错位,又称之为命运错位。” “这是一道术,一道杀人无形的惊天之术!” “可如今,其竟然以一页黄纸的模样,或是说以祟的模样,活生生出现在大爻这天地之中。” “乱,简直太乱了啊!” 破庙之中,除怀素以及女子星官,四人皆低着头,一声不发。 女子星官道:“这两月以来,我锦城无缘无故死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在那一页黄纸上乱写,将自已今后命途给固定死了。” “可偏偏,他们又没做到,导致自已‘命途错位’,结果就被莫名其妙抹杀掉了。” 怀素老道望着听烛:“徒儿,你没在墙上乱写吧,若是写了,按照自已写的来做就是,这样自会平安无事。” “没有!”,听烛道。 女子星官道:“怀素,还能找到那一页黄纸?这东西用好了可是个大宝贝!” 怀素不语,只是取出一张黯淡无光八卦盘,拨动之后,才缓缓开口。 “那东西,已经涉及到另一种层次,老朽尽力试试吧!” 接着,看向四人:“几位小友,世间之诡异莫测,哪怕是我等,都会不小心着了道,落得个命陨结局。” “所以,莫在外多逗留。” 李十五等人尽皆俯身行礼:“我等知晓,多谢前辈提醒。” 下一刹,怀素老道,女子星官,眨眼不见踪迹。 “完……完了!”,落阳愣愣一声,“我昨儿个,在墙上乱写,吹牛吹大发了!” “这岂不是代表着,我之后的一段命途同样按照此固定死了?若做不到的话,就会死!” 听烛不语,只是神色冷得吓人,独自转身离去。 胖婴同样沮丧着个脸:“一万头人兽,一年,要命了……” 李十五随口问道:“大爻自修恶气以来,最多从肾海之中捞出几道力之源头?” “九颗!”,落阳回答。 “好了,没事了!”,李十五神色晃动一下,手负身后,就这么一步踏出破庙,赤足行走在满地泥泞之中。 而后脚步顿下,仰天骂咧一声:“这他娘的都什么世道,吹牛也犯法是吧……” 棠城,星官府邸。 白晞一身天青道袍,独坐书房之中! 身前几只狼毫悬在笔架之上,忽地,窗外一阵斜风吹进,吹得檀木书桌上几页黄纸胡乱飞散! 白晞见状,摇了摇头。 抬手之间,风声止住,几页黄纸归位,叠在一起,静静码放在桌上。 白晞提笔,随手取出一页。 而后写道:“爻帝,爻后,杀……” 只是写着写着,猛然之间,白晞神色一变,目光中满是凝重之意:“啧,着道了啊!” 书房之中,只见白晞缓缓起身。 在他脚下,青石制成的地板青砖,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片平静水面,好似一汪湖泊一般,不起丝毫褶皱。 而白晞,仅仅盯着书案上那页黄纸看了一眼,就是身子一点一点的,沉入脚下水面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只是下一刹。 书房之中。 一面青铜古镜,就这么凭空显化而出,稳稳立在地面之上。 镜面清晰异常,其中有画面开始显化,那似乎是另一方,奇妙不可言喻的世界。 接着,一道天青道袍身影,从那方世界的远处,衣袂飘摇,一步一步,缓缓而来,渐渐靠近着。 最终,一步从镜子中踏了出来。 其,赫然也是白晞。 “呵!”,白晞冷笑一声,语气轻嘲道:“镜像就是镜像,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中了这‘命途错位’招数了。” “只是,这镜像中了招,关我这个本体何事呢?” 瞬间,白晞抬眸之间,其中一抹杀机绽放,仿佛天地万物在这刹那之间失去所有色彩。 “妖孽,你在害我镜像之后,竟然洋洋自得,还不赶紧想着逃!” “现在,你怕是没机会了!” “我要你,把方才我之镜像落下的字迹,一个不漏全部除掉,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书案之上,一页黄纸竟然就这么直立而起,上面有密密麻麻字迹,在这一瞬间显化而出,有李十五,听烛,落阳,胖婴,很多人的。 接着,它竟是自个儿,将自已折叠成一个大喇叭的模样,而后喇叭口对准白晞。 “呸!” 一道呸声,震耳欲聋。 第235章 戏虫 “呸!” 第二道呸声响起。 一页黄纸折成的大喇叭,就这么堂而皇之朝着白晞又呸了一声。 甚至直直站在书案之上,扭动几下,那是满满的挑衅韵味。 “一道术化作的祟,也配嬉弄于我?” 白晞话音刚落,却见黄纸大喇叭身前,虚空忽地一圈圈泛起褶皱,身影瞬息间没入其中,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好胆!” 白晞吐出两字,一步跟上,同样不见踪迹。 时间点滴流逝。 眨眼间,又是入夜。 罗州,卦山。 初春时节,落雨后的夜晚不禁泛起一层寒意,与之秋夜也不遑多让。 “听烛,你回来了?” 山门口,一卦宗中年修士回过头来,脑袋很是血腥地忽然从中一分为二,分别化作八卦阴面,八卦阳面。 且不停转动着,发出一种磨盘碾压肉泥的恐怖声响,在夜里尤为瘆人。 “嗯!”,听烛点头。 又问道:“三位师父呢?” “三位掌教在大殿之中,似在等着你回来。” “知道了。” 听烛深吸口气,在卦宗亭台楼阁间不停穿行着,不久后,一座威严大殿出现在他面前。 殿门大开,三位须发皆白老者,正背对着盘坐在殿中央。 “师父,您不是与那星官抓黄纸妖去了?”,听烛问道。 “此妖太过棘手,不同以往任何一只祟,不知此时又跑哪里去了,师父我也是有心无力!” 一道沧桑声响起,接着三位老者同时回过头来,同样是三颗八卦脑袋,只是比之山门处那位中年,要更加得复杂,且狰狞得多。 “徒儿,你有事吗?” 听烛沉默一瞬,而后忽地抬头,一口心头血喷出,就是目光坚定起来。 口中念诵:“九幽玄煞焚魂裂,五行烈火断金身,我以我血,敕令诸神……,三位老匹夫,永堕无间……” “师父,我在黄纸妖上落下字了,你们看着办吧!”,听烛直接摊牌。 另一边。 一处漆黑无比,不见丝毫光明天地之中。 落阳顶着一对骰子瞳孔,其中泛着奇异光泽,正盯着面前身影犯怵。 “你有何事?”,三长老不耐烦问道。 “额,小事,小事而已!” “讲!” “长老,您母安在否?”,一道弱弱声自黑暗中响起。 “什么?”,三长老一愣,只觉得自已耳朵怕不是中了邪,“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长……长老,您母安在否?” “大胆害群马,胆敢附我教徒之身,闯入我教中来,煞剑,来!”,一道勃然大怒声响起,其中蕴含着的杀气冲天而起。 “冷……冷静啊长老,我怕自已说了你也不信,但我必须这么做啊,不然这条命准保不住了……” …… 棠城。 春来之时,雨水不断。 这方天地间,同样满是泥泞潮湿。 此刻,李十五走在街上,心思杂乱无比。 “命途错位之术,能撼动种仙观的力量,是白晞口中所说的,那种彻底有别于仙,代表最古老,最原始的那种生命形态的力量吗?” “这事儿闹的,从肾海之中捞出十颗金阳,我这拿命去捞啊!” “罢了,先去找白晞看看,好在他脾气不错,说不定有招!” 星官府邸。 白晞闭目凝神,于一处荷塘边冥想。 “大人?”,李十五试着靠近。 如今他在星官府也算是老面孔了,那些官吏修士也罢,或是其他人,都不会阻拦于他。 “铮!” 忽地一声,花旦刀猛然出鞘,就是对准白晞脑袋斩去。 “大胆白晞,可知某手中之刀利否?”,李十五暴喝,声音传遍大半个星官府。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呆愣在原地,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山官蝼蚁,也敢撼动永悬天穹之星官? “十五,你想死吗?” 白晞睁眼,一道杀机自口中绽放,便见李十五一颗大好头颅,随着一道血光涌现,就这么直直掉落地上,又滚落到荷塘之中。 “大人,你?” 一道腹语声,自无头人身上传出。 “出去,今日不想与你多费唇舌!” “还有便是,你胆敢以下犯上,那就去棠城推粪车,时限一月,要是少一天,别怪本星官不讲情面了。” 此时此刻,李十五哪里还不知道,这白晞怕是又换了个镜像,同时换了所谓的新的人设。 “大人,可否先等我脑袋长出来?” “不行!” “懂了!” 李十五不再多语,只是将地上血迹,一丝不苟清理干净,再将自已脑袋从河塘之中打捞出来。 而后,默默来到一处无人角落。 将因果红绳取出,再加上以一根弯针,接着将自已脑袋固定在脖子上,而后一点又一点缝合在一起。 这样做,脑袋并不会重新接好,他之前试过。 不过缝合之后,至少能看着像个完整人,以至于不会将别人吓到。 之后,自然是熟门熟路。 在一处偏僻巷子中,寻到一粪车,上面固定着好几个粪桶,那股陈年老粪味道,自然是颇为上头。 至于李十五嘛,闻不到。 城中! 李十五特意用手在自已脑袋嘴角上,拉扯出一个笑容,只是看上去非但不亲和,反而那副木讷微笑更让人觉得惊悚,就像一颗死人头在对着人笑。 此刻。 他推着一载满粪的粪车,正缓缓在城中走着,一路上各种目光不断,却都是些惊吓之声。 “娘,他眼珠子怎么一直不动?” “爹爹,我怎么觉得他脖子好像断了……” 一处街道岔路口时。 一女子持着一把油纸伞,静静拦在他面前。 “道友,将东西交出来!”,女子语气无温问着。 “什么东西?” “戏虫!” “戏虫是什么?” “少装蒜,自然是你在绮罗城戏台上时,得到了那道木偶印记,其名,戏虫!” 第236章 又见戏台,木骨 雨丝愈发绸密,街上行人变得稀稀洒洒。一女修身着淡青长裙,一手持三尺青锋,一手撑油纸伞,一对丹凤眸子锐利如刀,就这么死死盯着李十五。“戏虫?”,李十五腹语声响起。此刻,他脑袋哪怕被因果红绳缝合在脖子上,但少了颈骨作为支撑,就这么朝着一边歪倒着,再加上嘴角硬扯出的笑容,显得尤为怪异。“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名叫戏虫?”李十五松开粪车把手,双手背在身后。接着左手食指弯曲,一颗眼珠子蓦然睁开,盯着自己手掌心。他的手指,在看着他的手。只见一道木偶印记,就这么静静躺在掌心之中,好似和他血肉相融一般。“额,知道了。”李十五继续推起粪车前行,木头制成的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吱呀声响。“道友,我让你交出来!”,女修定定站在那里,纸伞边缘之下,隐约看到一对眸子中有杀机正在凝实。“哎!”,李十五以腹语叹了口气,再次停了下来。接着道:“不是我不想交,是根本交不出来啊。”他使劲做了个甩手动作,又道:“你看,这玩意黏着我似的,甩都甩不掉,我怎么交给你?”女修道:“好办,给你爪子砍下来,不就行了?”只是话音刚落,长街上一道血光涌现,一截血淋淋断掌,被李十五用另只手,就这么丢在女修面前。“道……道友,李某活在世上,不愿过多招惹是非,只想安安稳稳活下去,此物得之偶然,既然你想要,给你就是!”李十五腹语声带颤,就这么单手推着粪车,继续向前。女修目光愣住,而后弯下身子,准备将那只断手给拾起来。也是这一刹那。“铮!”,一声刀鸣声响起。带着一抹刀光,瞬息划破雨幕,就是朝着女修挥砍而去,且直接奔着对方那颗项上人头去的。只是,出乎意料之事发生了。李十五这一刀,竟然落空了。在半途之中,他身子莫名奇妙换了个方向,朝着街边一棵海棠树斩去,将一棵碗口粗的海棠树活生生劈成两半。“这是为何?”,李十五愣在原地,语气有些疑惑。女修不过筑基之境,刚刚弯腰那一瞬间,如此大的破绽,几乎是必死之结局的。这时,女修已把断手捡了起来。口吻带着怒气:“道友,这只手上面可没有戏虫呢!”“自然没有,因为我断的是右手!”此刻,李十五是左手持刀,拇指眼球随即睁开,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那撑伞女修。此女一来,便是明言他有‘戏虫’这一东西,自然不可随意对待,所以他不惜断手,也是让对方试着露出破绽。可结果,依旧差强人意。“道友,究竟何方来历?”,李十五询声问道。“呵呵,我来历为何,你管不着,只是你手中之戏虫,今日是非交出来不可的!”女修话音落下,将手中油纸伞丢在一旁地上,置身朦胧细雨之中。接着,一步步朝着李十五靠近。在她脚下,一座古老戏台虚影渐渐浮现而出,横宽约莫十丈,刚好将她和李十五笼罩其中。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烦躁莫名。“戏台,戏台,又是戏台,没完没了是吧!”他腹语怒喝一声,手持花旦刀,身影随之变得缥缈无比,又是朝着那女修挥砍而去。只是刚要近身的时候,李十五左手手腕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一根白色悬丝。悬丝带着一股大力,且根本反抗不得,仅是猛地一提线,李十五身形就是不受控制的一歪,花旦刀更是直接劈在女修身前青石板上,顿时带起无数碎石飞溅。女修抬脚,仅是一脚踢出。便见李十五倒飞而出,将身后一片厚实白墙砸倒,自个儿随之跌落在满地破碎砖石之中。“爹,他把我家墙弄倒了!”,一头上梳着羊角辫,约莫四五岁小女娃,指着李十五脆生生吼着,眼眶有眼泪打转,像是心疼坏了。“道……道爷,不用你赔,你们请继续!”,一青年大步冲了过来,生硬赔了一个笑脸。接着架起女娃咯吱窝,就往院子深处跑去,根本不敢回头。李十五脖子上脑袋更歪了,他从乱石中站起身来,瞟了周遭那座戏台虚影一眼,又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悬丝好一阵打量。“啧啧,原来如此!”“你这手段倒是挺有意思,竟然在我身上系了一根悬丝,把我弄得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因此我方才两次挥刀,全部落了空,毕竟被悬丝强行改变刀势走向。”女修道:“既然你不愿意将戏虫交出来,我杀了你之后,自个儿取也是一样的。”说着,身形如鬼魅般靠近。一剑,将李十五斩首。只是在头颅冲天而起的同时,一根红线蜿蜒而出,就这么活生生缠绕在女修脖颈之上,将之一寸一寸提至空中。时间,点滴流逝。李十五颈上无头,坐在一处屋檐下。左拇指眼珠子睁开,望着女修被一根红绳吊在空中,前后一下又一下晃悠着。“此女手段如此诡异,就这么轻易被杀了?”,李十五语气多少有些疑惑。随着他心念一动,因果红绳回到手中,女修尸体也随之自空中掉落。李十五也不着急。只是取出枚弯针,将自己脑袋先缝合在自己脖子上,毕竟这光天白日的,吓到人也不好。收拾好之后,才不紧不慢起身,走到女修尸体旁,给人尸体翻了个面,露出面部五官来。“不认识,没见过!”李十五仔细回想着,这女子他没有丝毫印象,便是说明从前未打过照面。他想了想,手中忽地出现一把匕首,就是对着女修额头划了一刀。只是,出乎意料之事发生了。随着女修额头皮肉被划开,露出颅骨。可偏偏她的骨头,不是染了血的红白之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木质纹理。“这啥玩意儿?”,李十五疑惑一声。 第237章 愈发正常,小巷之中 雨丝缠绵,天地一片昏暗。棠城街边,一看上去十分怪异的年轻人,正蹲在街边,用一把锋利匕首翻看着一具女尸颅骨。如此一幕,堪称惊悚。“不对啊,这是骨头啊!”李十五喃喃一声,他在仔细检查后发现,这女子颅骨无论从质地又或是硬度,都完美符合一个筑基巅峰修士该有的样子。可偏偏,骨头表面就是浮现出一层木质纹理。“木骨,木骨!”“莫非,这女修同样是被人以悬丝控制,当成提线木偶,所以她的骨头,才会出现一层木质纹理?”李十五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自己猜测一般。毕竟这女修看着虽正常,可声音仔细听上去,依旧有一种略微生硬的感觉,所以他才鬼使神差的,以匕首划破对方额头看看。“呵呵,有意思啊!”李十五觉得,今日出现的这名女修,不过是这背后之人,故意放出来试探他手段的,算是打听他虚实。至于目的。依旧是为了他手上这道木偶印记,也就是所谓的戏虫。李十五起身,又是坐回屋檐下。喃声道:“只是这背后人,究竟是谁呢?”“知道我有木偶印记的,有卦宗怀素,星官凌叠,白晞,除此之外就只有听烛,落阳,季墨,以及百里两父子。”“他们,应该不会如此大费周折。”“莫非是黄时雨?”“也不对,这女人一天鬼鬼叨叨的,且独占笔相八成,估计也不是他。”正在李十五疑惑之际。年轻男声自虚空中响起:“道友,你受伤可是不轻,是否需要些疗伤之物?”“哟!”,李十五轻笑一声,又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心狠手辣,没有一点君子风度,竟朝着一位女子下死手,是那禽兽败类呢!”“自然不会!这女子想要道友性命,已经有取死之道,此刻命陨,也是她自个儿寻来的,怨不得旁人!”李十五闻听,一时间沉默无声。这‘十五道君’是真的存在也好,还是黄时雨一人分饰两角儿也罢。只是从他讲话来看,可比从前正常多了。毕竟曾经的‘十五道君’,多少有些伪君子意味,时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胡乱指责,自个儿则躲藏在一旁,竟说些冠冕堂皇体面话。“只是道友,你杀人就杀人,何故辱人尸体?且她还是一位女子,此举未免有些……”,年轻男声振振有词说着。李十五呵呵着,这十五道君是变得正常了,只是不多。“赶紧滚,我这点伤不重!”,他不耐烦的赶人。只是忽地又问道:“黄时雨在?让她出来!”他可是有一句‘你母安在否?’,在等着对方呢。“道友,回见!”“至于这点财物,算是给这女子买副棺材,好好下葬吧!”年轻男声落下两句话,虚空之中又掉落一块手指长金子,便是再无动静传来。也是这时,那羊角辫小姑娘又是冒了出来,双手叉腰,怒冲冲道:“赔钱!”“小丫头,你是让我赔钱?”“不……不该吗?”,她听李十五不是靠嘴说话,顿时有些怂了。李十五问道:“你家干什么营生的?”“卖……卖棺材的!”李十五闻言,只是看着手中金子。语气轻笑:“你让我帮着给这女修买副棺材,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十五道君啊,我可是很认可你的呢!”说着,就是将手中金子一分为二,一半丢到小女娃怀中。“这金子,足够买一副好棺木,还有赔你家这面墙的了,顺带再帮着把这女尸下葬了吧。”李十五起身就走,又是回过头来。脑袋歪着望着小女娃:“记好了,这行善之人,名十五道君!”说罢,推起粪车就走。身后,青年父亲满脸后怕:“我的小祖宗诶,这又是死人,又是断手的,你咋这么虎呢?居然敢朝道爷要钱!”天色渐渐放晴。时辰,也是来到了午后。李十五依旧是推着粪车,朝着城外而去。城门下,一大腹便便中年,骑着一头生有五指的怪异毛驴,被他给拦了下来。“道……道爷,您这是闹哪一出啊?”,神算子尴尬笑着。“你回棠城干嘛?”“媳妇有身孕,自然得给她买点好东西,菊乐镇虽物产颇丰,但依旧比不了棠城!”“这来去三千多里,你也不嫌麻烦!”“不嫌,不嫌,如今群山间雪早化了,我还有一头人驴儿,挺方便的。”见神算子牵驴远去,李十五在原地驻足许久,而后转身道:“啧啧,这人有盼头,日子越过越旺,就是不一样。”“不像我,麻烦大了喔!”“十道力之源头,这怎么搞?”“如果我一直不破境,是不是就会没事?哎,这样还是不行……”天色降熄时。李十五终是推完了最后一趟粪车。他的脑袋,手掌,已然是重新长了回来,如今筑基巅峰,黑土供给生机的速度,与从前相比又是快了许多。路过一处小巷时。好巧不巧,让他看见这样一幕。神算子正将一须发尽白老头儿用胳膊肘抵在墙上,一拳又一拳,砸在老头儿身上。边打边恶狠狠道:“老东西,是你当初告诉我向北走的?你可知我最后遇到了什么?”“你个老骗子,信不信给你眼珠子挖了,帮你长点道行?”李十五乐呵靠近,一把匕首递了过去,“拿去用,不客气。”“道……道爷!”,神算子瞬间痿了。“挖吧,我看着呢。”“不……不敢!”,神算子低着头,支支吾吾,“我就吓唬他而已,毕竟我朝着北走,最后也算因祸得福,成了家,媳妇也有了喜!”他说着,就是忿忿不平起来。“道爷,你不知道,这老东西跟我爹是旧识,我当初找他卜卦,他竟是朝我要了三十两金!”“身上最后一点家当,都被他给榨干了,毕竟我以往给人测字,每次都只收一两银的!”“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啊!” 第238章 府邸之中 “道爷,麻烦匕首收回去吧,我不是真想挖他眼!”,神算子不停陪着笑脸。又道:“我媳妇都怀上了,再做这般恶事,万一报应在孩子身上……”李十五看向老者,问道:“你会哪般?算生辰八字,测字,还是相面?”老头儿面剐无肉,一对小眼滴溜转个不停,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市侩之徒。“大人,我会相面。”“不错,给我看看。”“好!”,老头儿忙点头答应,仅是望了一眼,就大喜道:“大人,您这面相堪称一世无双啊,贵,贵不可言!”李十五转身就走,口中道:“打!”“好呢道爷,我正好没出够气,您可不知道,这老骗子八十多岁,竟还学着人嚯嚯年轻姑娘,那叫一个不要脸!”“哪像我四十有六,都只敢娶丧夫的寡妇,害怕误了人家姑娘一生……”时间缓缓。一落弯月悬挂天穹。今夜的棠城,却是各外热闹。李十五,神算子并排走在人群之中。只见一架架被各种花卉装点,打扮的分外喜庆的花车,依次在城中驶过。每一架花车,皆被三匹五指马拉着。至于车上,竟是一位位盛装打扮,衣袂飘扬的筑基女修,手中提着竹篮,不断朝着街道两旁撒着花瓣儿。引得数不清百姓,又或是孩童追逐着,口中欢呼着。山官田不怂,竟然也在其中。只见他追着一辆花车,活像个地痞流氓一般,口中打着哨子,对车上女修口花花道:“但得姑娘垂素手,刀山火海护卿卿啊!”“小妞儿,嫁给我可成……”至于那女修,满眼厌嫌,看都不看一眼。“李道友?”,见李十五来了,田不怂尴尬一笑,停下脚步。“今晚啥日子?”,李十五问道。“迎春节啊!”“一个节而已,筑基修士也参与?”“道友不知,若是曾经灵气时代时,修士对于凡人而言自是那高不可攀存在,但现在嘛!”,田不怂叹了口气。“你也看见了,各门各派基本隐于人间,总之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各有各的活法,如今夜这般,也算是与民同乐吧!”田不怂说着,又是目光兴奋起来。指着第一架花车:“道友请看,那女修名为柳青禾,在棠城新生一辈修士中,有十一朵金花之美名!”李十五额了一声,不想理会。他的修行之路,与自己同龄人相比,其实代沟挺大的,至少不是参加什么大比,又或是争夺排名之类。田不怂又是跑远了去:“花不尽,月无穷,唯我与青禾两心同啊!”“青禾,嫁我……”神算子笑道:“道爷,这位公子就是一副街头混混性子,人家姑娘看得上他才怪了。”星官府邸。李十五仔细整理自己道袍,才是在一位官吏带领下,来到大堂之中见到白晞。对方换了个镜像,等于换了个人似的。因此,万不能如之前那般随意。“大人!”,李十五俯身行礼。“何事?”,白晞语气带着丝丝冷冽。“我想问,在黄纸妖上落字之后,是否能有解决之法?”“呵,我一道镜像可是因此折损了,又何况是你?”,白晞睁眼看了看,接着道:“写下什么,照做就是。”“做不到,就是死!”堂下,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恭敬道:“谢大人指点。”接着又问:“大人,白日我在城中推粪车之时,有一女修出现,欲夺我手上这一道木偶印记!”“她将其称之为,戏虫!”白晞道:“不错,你手中之物,的确称之为戏虫!”“我镜像好像给你讲过,能凭借其踏上一道与众不同之路,你再摊开手看看?”李十五点头,摊开左手掌心。只见那道木偶印记,竟是十分诡异的,自个儿在那蠕动着,又好似活物般实而蜷缩,时而舒展。“大人,它是活的?”,李十五惊呼一声。“它就是一个路引,踏上另一条不可思议之路的凭证,什么死的活的!”,白晞语气一顿,接着道:“不过,你手中木偶印记看上去确实能动,这也是它们的特性!”“因此,被人以‘戏虫’二字巧称,也算是挺形象的。”李十五若有所思道:“‘戏虫’二字,原来这么来的!”他想了想,又问道:“大人,白日里那女修死后,她的头骨竟然呈现一种木质纹理……”白晞却直接道:“她被人以悬丝之法操纵,当作了提线傀儡,因此会有这般变化。”“至于出手那人,你可称之为戏修。”“至于这位戏修,估计曾经也在绮罗城戏台之上得到一道‘戏虫’,借此踏上了这条路。”“而他,怕是就隐藏在你身边。”李十五眸光一滞:“大人,是谁?”“我为何告诉你,难道我们很熟?”,白晞语气生硬,带着种漠然之意。“额,确实挺熟啊!”“大胆,我镜像与你相熟而已,莫要与我这个本体牵扯上关系,懂?”李十五无言以对了。却听白晞又道:“戏虫虽然在你手上,但我只提醒一句,修这玩意儿,与作死无异!”“是!”李十五恭敬行了一礼,就是转身告退。忽地,他鬼使神差般回头一问:“大人,你的本体究竟在哪儿?”“十五,你反了天了,竟然敢质疑本星官在此的不是本体,只是个镜像!”白晞目中杀机涌现,下一瞬间,李十五头颅再次掉落……片刻之后。白晞端坐堂上,望向李十五以无头之躯,捧着自己脑袋离去。不由摇头道:“小子大胆,竟敢质疑我不是本体!”“不过他无头能再长,时而拿来砍砍倒是不错。”“只是这所谓的种仙观,这小子确定没对我镜像说谎?”………………【给诸位道友解释一下:本书保留,戏,假,钱,赌概念,并重新设定。】【毕竟上本书挺潦草的,很多地方不够深刻。】 第239章 城门诡事 两日过去。清晨。棠城微雨落海棠。“咯吱儿,咯吱儿~”粪车的车轱辘滚动在湿漉漉青石板上,带起一长串儿咯吱响声,若非粪臭太过难闻,想必颇有些意境。约莫二十多架粪车,就这么排成条直线,在不少花枝招展小姑娘嫌弃中,延着街边而过。“师傅,咱们修士不是会布阵嘛,以阵法取代这些推粪郎,应该可行吧!”,一位约莫炼气五层姑娘,不解说着。在她身旁,是一位黑须中年,摇头道:“自是可行,不过没必要,毕竟这些人靠着推粪,也能勉强混个裹腹。”女修若有所思。李十五,自然混迹这群推粪郎中。他摊开自己左掌心。木偶印记闪烁着奇异光泽,泛动着一道道玄妙无穷符号,又好似活物般蠕动,蜷缩着。带着一种古老,仿佛凌驾一切韵味。“戏虫,戏修!”“按这么个意思,白晞就是假修了?落阳是赌修,听烛是卦修!”李十五眼神渐渐疑惑,“只是藏在我身边的戏修,到底是谁呢?”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棺老爷中山河定盘,又是传来动静。“李十五,速来!”片刻后。星官府邸。李十五根本没见到白晞,只见了那位常见的中年官吏。“李小友,溪泉镇,有祟妖踪现,你去一趟吧!”“我一人?以往都不是众山官一起出动?”“星官大人说了,你命硬,不怕死,就适合当牛做马干这种腌臜活儿。”刹那间。李十五面无表情,手捏的咔嚓作响。棠城,城门口。雨好似止不住似的,随着斜风一起,让人身子骨一阵发凉。“小伙儿,光脚小心着凉诶!”,一老头儿披着一件老旧蓑衣,头戴一顶蔑竹帽,脚上踩着一双草鞋。此刻牵着头毛色发亮大水牛,正和李十五擦肩而过。“哞哞~”水牛哞哞叫着,经过时伸出还带着草渣的大舌头,在李十五手背上舔了一下,带来一种温热黏滑触感。只是。在这一刹那间。李十五双眸,不受控制的猩红起来,其中布满着猩红血丝,暴戾且狠戾,好似一头即将出笼的绝世凶兽。他的身躯,更是乱颤起来。他的面部,仿佛受了什么天大刺激一般,一下又一下痉挛起来。“老东西!”李十五咬牙一声。只因这路过老头儿声音,赫然和乾元子一模一样,那种独特腔调,他能记一辈子。“给老子回来!”李十五怒喝一声,转身一步追上老头儿,抬手将蔑竹帽打翻在地,露出帽下真容。抬眼望去,完全陌生的面容。约莫七十好几,面上满是皱纹沟壑,透着种老迈腐朽之意。“公……公子,老头儿好心关心你一句而已,你这是弄啥呢!”,老头儿见李十五这副模样,顿时吓得蹑足不敢动弹。“老丈请闭眼!”,李十五念叨一句。“好,好,公子莫伤我!”,老头儿忙闭上眼。怎料下一瞬。李十五单手猛地将老头儿按倒在满地泥泞之中,因果红绳蜿蜒而出,将对方死死捆绑住。接着,一柄寒光凛凛匕首出现手中,就这么对老头儿下颌,额头,两边耳鬓各划上四刀。对方脸皮干枯且苍老,被轻而易举活生生剥下来后,甚至没有流下太多血液。只是这一瞬间。李十五彻底呆住。老头儿被剥脸之后,忽地化作另一张人脸,同样老迈,却是大小眼,歪着嘴,满脸老人斑,又或者是满脸麻子。“老东西,你果真没死干净啊!”“铮!”,一声刀鸣。花旦刀猛地出现,就是对准对方脑袋砍了下去。只是锋利刀刃,却是悬停在了半空。“十五徒儿,住手啊!”,老头儿神色含着悲凉,看着李十五的眼神,更满是慈祥心疼之意。就像是一个满心慈悲长者,望着自己后辈的那种眼神,其中没有丝毫戾气,唯有疼惜。顷刻间,李十五收刀横在身前。“说吧,你究竟是谁?”“徒儿,我是你师父,乾元子啊。”“糊弄鬼呢?我那师父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弄这副慈师模样给谁看?”“我真是你师父!”,老头儿就这么眼巴巴望着李十五,一副可怜兮兮模样。“不可能,那老东西一把火被我焚了,尸骨无存!”听这话,老头儿眼神急切起来:“徒儿,你听我说,种仙观就一普通道观,你理解中的那个‘种仙观’,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剥皮种仙,什么脚下十腿,什么拇指长眼,通通不存在,不存在!”“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啊!”听到这里,李十五已然听不下去了。“黄时雨,出来吧!”,他朝着虚空喊道。果然下一瞬。面前大水牛消失不见,而身披蓑衣的老头儿,竟是化作一碎花白裙女子,赫然是黄时雨。“呵,十五道君扮腻了,又扮乾元子了?”“不得不说,你扮演的挺的。”“只是可惜,假扮的是被你乱改一通的乾元子,让我没有一丁点拔刀斩他的欲望。”,李十五语气轻嘲。黄时雨展颜一笑:“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我笔下的人物罢了,对不起了,害得你这么激动,还有你刚刚那眼神,可真像要吃人似的。”李十五深吸口气,就这么盯着面前女子。突然问道:“你到底意欲何为?”黄时雨低着头,手指捏着自己衣角,“姑娘家家的,又有只笔,总爱乱写乱画,这挺正常啊!”李十五转身就走。忽地,又停下脚步回头,语气有些无可奈何:“麻烦个事,可别把那老东西写那么善可行?真挺膈应的。”“嗯,可以考虑一下。”黄时雨点了点头,这倒是她头一次,与李十五说过这般多的话。“李十五,真有种仙观?”,她眉睫垂着,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有!”李十五望着自己脚下,又望着周遭将自己囊括的道观,语气斩钉截铁,异常的认真。“嗯,那我信你!”身后,黄时雨笑靥如花。 第240章 木屋祟 “李道友,就你一个来了?”溪泉镇,刚好是方堂曾管辖的那处镇子,山官田不怂,此刻正在镇口位置相迎。“对,就我一个!”李十五自空中落下,接着道:“此地有祟?可我观此镇百姓安然无恙,一切似相安无事啊。”田不怂叹了口气:“是有祟,不过估计只是小妖,应该不是那种大妖!”“而且,应该就最近出现的,且至目前为止,镇上一共死了六位百姓,只是我道行可能不够,连祟的踪迹都发现不了。”“所以,也只能上报星官府了。”李十五朝远处看了一眼,方堂两口子小院,就那么静静坐落在山脚下。片刻之后。一处停尸房中。六具尸体,被白布遮盖着,静静躺在地上,李十五简单瞅了一眼,发现不了啥端倪,像是突然暴毙一般。“李道友,情形就是这么个情形!”,田不怂唉声叹气着,“我还想着赶紧除祟,去棠城找青禾妹子呢。”“那可是十一朵金花之一,香着呢!”渐渐,已是深夜。李十五,田不怂,就这么走在溪泉镇街道上,偶有鸡犬之声响起。“你说过的,死的六人皆是半夜打更的更夫!”“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个儿半夜手持铜锣,把祟给引出来?”,李十五没好气道。“咳咳,我叫田不怂,其实挺怂,一个人真不敢啊,幸亏有李道友给我壮胆儿!”此刻二人手中,正是提着更夫用的邦锣,被敲的邦邦作响。“这样真有用,祟又不傻!”,田不怂不断瞅着四周,一副担惊受怕模样。“戏虫给你,与我无用!”,忽地,李十五说出这么句话,语气很是轻描淡写。“戏……戏什么虫?”,田不怂惊愕一声,有些不解望着李十五。“李道友,你可别突然说些胡话吓我,这大半夜的,真吓死人的!”,田不怂语气略微带着颤音。“无事,随便说说而已!”李十五低头微笑着,不再多说什么。时辰,一点一点过去。已然是到了后半夜。变化,终是出现了。长街中央,一处占地仅有三丈方圆的小木屋突然出现,四方底,屋顶尖尖的,略微有些残破,却是充斥着种古意。门上挂着一道牌匾,上有两个歪扭大字——鬼坊!“李……李道友,这……”,田不怂顿时怂了。“你进去,我给你护法!”,李十五语气很是正义凛然。只是下一刹。小木屋中,一道笑声响起,带着种木讷之感:“这鬼坊,自然是给鬼进的,活人可是要掂量掂量!”“好了,那没事了!”李十五干咳一声,花旦刀横立身前,满眼杀气凛然,大步向前!“李道友,小心,小心啊!”,田不怂犹豫再三,可终究还是跟了上去。几息后。二人进入木屋之中。里面陈设尤为简洁。只有一张四方桌,还有四张木椅。除此之外,倒是桌上有着一副麻雀牌,枚枚好似由白玉雕琢而成,上面东风,南风图案栩栩如生。李十五随意打量几眼。持刀冷声道:“刚刚谁在说话?鬼呢?”“老子在说话,你打我?”,一道横声响起。听到这话,李十五田不怂对视一眼,因为这话语声,赫然是由眼前这座小木屋本体发出来的。“啧,看来你这只祟妖的本体,就是这座屋子啊!”,李十五笑了一笑,指尖一团火苗升起,随手丢了下去。只是,遇木而不燃,瞬间熄灭。李十五见此,又挥刀朝着地下砍了几刀,不过几乎是瞬间,砍出的缺口全部愈合。“没用!”,这木屋似在洋洋得意。“我问你鬼呢?”,李十五语气有些不耐烦,同时显得咄咄逼人。“这是鬼坊,意思是给鬼开的赌坊,当然活人也能参与其中!”,木屋开口道。“详说!”,李十五吐出两字,这只小祟妖,还没有第一次见无脸男给他的感觉吓人。“详说就详说,以为我怕你!”木屋清了清嗓,接着道:“你们应该看到这木桌,还有上面的麻雀牌了。”“每日呢,这木屋中会招来三只鬼,你们只需要和它们打一个时辰雀牌就成!”木屋说着,李十五田不怂面前,各出现两沓黄纸,像是祭奠死人用的。不同的是,每张黄纸上皆画有一种繁复花纹,与凡人香火铺子里卖的完全不一样。木屋道:“这是一千阴钱,算是我给你们的筹码!”“你们每日呢,只需陪三只鬼打一个时辰雀牌,阴钱翻倍,就放你们一条活路。”“阴钱清零,我就杀了你们!”田不怂忙道:“我俩为何要与鬼打雀牌?”木屋却道:“你们看墙上!”话音落下,就见身前原先空空如也的木墙,居然挂着一样样东西,有刀枪剑,还有大印,铜铃一样的玩意儿。“这些都是祟宝,只要凭借两千阴金,就能随便挑选一件,怎么样,心动不?”田不怂见这一幕,瞬间挪不开眼,如今的大爻,没有所谓炼丹炼器一说,祟宝这玩意儿可真是好东西。木屋却道:“选择权在你们!”“不过,只要你们将面前一千阴钱拿了起来,就表明你们不得再反悔,除非手中阴钱翻倍,或者清零!”“否则,我必杀了你们!”,它语气故作地颇为凶狠,只是听在李十五耳中,是真没多少威慑力,甚至想笑。李十五随口道:“每天和我玩雀牌的鬼,是固定的三只,还是什么?”木屋道:“每天的鬼都不一样,反正我随意招的!”“好了,我答应!”,李十五随手将面前一千阴钱给收了起来。“李道友,你这?”,田不怂一愣。“无事,虱子多了债不愁!”李十五可还有十道力之本源这个天大麻烦,因此在其它事上,至少面对眼前这小祟妖,并不怎么上心。何况,对方居然能唤来鬼物,这本事还挺有用的。“好,我也来!”田不怂同样给面前一千阴钱收起。咧出白牙道:“若是其它事儿,我转身就逃,偏偏这赌钱,嘿嘿!”“我可是街头混子出身,耍钱玩骰子最是在行,可不信玩不过几只鬼!” 第241 国教之争,开始 “好好好!”,木屋很满意两人这般,语气不由都乐了几分。只听屋外,忽地一阵阴风响起,带来道道鬼哭狼嚎凄厉之声,很是骇人。待风声静止。再看面前,三把木椅上已是坐好了三只鬼物,类人形,浑身弥漫着一层漆黑鬼气,披头散发,五官有些模糊,倒是那对眸子隐约透着红光。“你们谁先来?”,木屋道。“我来!”,田不怂跃跃欲试。“听好了,每只鬼的筹码只有五十,你们若能在一个时辰内赢光它们,我就重唤一只鬼物!”“还有,不得使用修士手段,这是规矩,违者死!”一时间,只有雀牌互相碰撞的噼里啪啦之声,在这寂静夜中显得异常刺耳。田不怂满脸带笑,各种动作尤为熟络,一看就是深谙此道老手。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田不怂抖着手中阴钱,意犹未尽下桌,“哎,小赢五十阴钱,太简单了!”李十五问道:“祟不是害人的嘛,为啥每天只是一个时辰?”木屋一本正经道:“玩玩就好,这叫小赌怡情,免得沉迷!”李十五摇头一笑,走上四方桌。一个时辰后,瘪嘴道:“我今夜穿黑衣,破财,小输阴钱一百。”也是这时,四方桌上,又多出了一本蓝皮封面账本,还有笔墨。木屋道:“你们得把每日盈亏,记录上去,我每月结尾时,得重查一次账!”“还有,我每日会主动寻你们的!”瞬间,小木屋化作无形。远方天边,已然出现一层晨曦白,临近天明了。“李道友,你说祟到底如何来的?它们简直太诡异,也太难让人难以琢磨了!”,田不怂眼神中颇为无奈。“谁知道呢!”李十五呼出口浊气,又道:“倒是这只小祟妖,犯下的杀孽,只怕是连无脸男都远远比不过。”也是这时。一道道皲裂声,清晰自李十五身上响起,就像是秋日豆荚成熟破开,露出里面的黄澄澄豆子,只是李十五,是人皮一道道皲裂,露出鲜红的血肉,流动的血液……“李……李道友,你!”田不怂眼中惊骇欲绝,此刻的李十五在他眼中,就好似一件破碎却未崩坏的瓷器一般,浑身皆是密密麻麻裂痕。李十五愣在原地不动。“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都不信有种仙观,因为只有我能看到,你们都看不到,就连白晞都看不到!”“甚至当初我种仙之后,二零也看不到种仙观,看不到我脚下黑土!”“可是,它真的存在啊,真的,我变得这般,不就是它造成的?”“可你们为何不信我,就是不信我呢……”这一日。一则消息,好似巨石沉入平静水面一般。爻帝爻后,恐民生之艰,修士之难,大爻之前途未卜,故增立第三大国教,立第三位国师。顷刻之间,在大爻三十六州掀起惊涛骇浪。无数百姓,又或是修士得知这一消息,面朝天地恭敬虔诚拜着。除十相门,豢人宗。他们终于,要有一个正常的国教了吗?将来日子,说不定会好过上些……大爻之民,苦两大国教久矣!卦山。听烛光着膀子,浑身大汗淋漓,浑然没有以往那副卦衣如雪模样。此刻的他,浑身修为被封禁。在他面前,是早已坍塌化作一堆焦炭的祖师堂,被他用雷给轰了。所以怀素罚他,仅凭凡人血肉之躯,独自将其重新修缮完好。“徒儿,放下吧!”,怀素不知何时出现。“是!”,听烛将肩头一根木柱卸下,伸手抹了一把面颊汗水。“徒儿,国师争夺起,莫让为师失望了!”“师父,李十五呢?”,听烛问道。怀素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十五小友很怪,第一次见我时,就询问什么种仙观,说得言辞凿凿。”“师父您不信他?”“并不是很相信!”“可是,他的确能无头而不死!”“哎,所以为师才说他怪啊。”星官府邸。李十五这一次,终于见到了白晞。“十五,上次豆妖是被你杀死的,按照我之镜像给你的承诺,争夺国教的名额归你,只是……”堂下,李十五一人独站。“大人,我愿意!”“咦?曾经的你,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参与国教之争啊,为何突然改主意了?”“因为两字,求活!”,李十五抬眸之间,眼中有熠熠光彩不断绽放着,“还有,我定要将种仙观之名,告知整个大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成为国教!”“这样啊!”,白晞若有所思,“只是这种仙观!”,他语气笑意颇深。“大人,我知你觉得我在骗你,只是,我拿不出让你信服的证据来罢了!”李十五语气铿锵有力。甚至白晞隔着一层道袍,能清晰看到他胸口裂痕下的那颗鲜红心脏,都是猛地跳动加速了许多。他道:“好,十五日之后,于星官府邸寻我!”夜幕降临。棠城之外,李十五站在旷野中,弯月下。果然,一座小木屋,上挂有鬼坊二字,出现在他面前。“快点,快点,三鬼都等不及了!”,一道催促声响起。李十五见状,不急不慢走了进去,先是瞟了三鬼一眼,又取出一张画卷,上面画着一歪嘴老道。“你们见过?”,他道。见没有反应,才是不急不慢坐了下来。时日一天天过去,整个大爻,关于这场国教国师之争,愈演愈烈起来,无数人翘首以盼。同时小木屋之中。李十五,田不怂二人,在蓝色账本上的记下的盈亏,也是愈发多了起来。田不怂:三月廿一:赢二十阴钱,手气一般。三月廿二:赢一百阴钱,啧啧,自己这耍钱本事,简直强的可怕。三月廿三:赢两百,今儿个发挥稳定,招财招财!三月廿四:赢一百,今日三鬼中有一个高手,给它点面子。三月廿五:又赢三百,祟宝我来了。三月廿六:哎,今儿个用一千阴钱,提前换了个小祟宝,就为讨青禾欢心,结果她不要,我又是个好面子的主,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收回,结果被她师妹拿去了,希望那姑娘帮我说点好话吧。李十五:三月廿一:输五十。三月廿二:输一百。三月廿三:输二十。三月廿四:输二百。三月廿五:输七十。三月廿六:今儿个又是这三只鬼,它们赢我这么多次,居然还敢笑话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给它们阴钱抢光了,不仅这几日输得回了本,还多得一百五阴钱,简直大赚。只是木屋妖说:不得抢鬼,下不为例。 第242章 又见胖婴 棠城。依旧微雨,淋湿海棠。李十五道衣如墨,撑着把油纸伞,自青石街上缓缓而过,望着两边花楼酒肆,也望着这般诡异世道下,少有的一份安宁。在他面上,覆盖了一张自己的人脸,用以遮挡狰狞裂痕。“咻儿~”一旁,田不怂双手抱在脑后,口里响着哨子,时不时朝着路过女子暗送秋波,浑然没个正形。“木屋妖那里,你最近盈亏如何?”,李十五随口问。“啧,手气尚可,未逢一输。”“多少结余?”“额,还剩两百阴钱!”“???”“咳咳,这个……”,田不怂干咳一声,“我给青禾妹子买祟宝了,她可是一朵金花,我这个养花人当然得尽心尽力!”说着,抖一抖手中一条长鞭,在空中发出一道脆响。“这鞭子也是个宝贝,昨夜刚向木屋妖换的,我得赶紧给她送去,这一次她一定收。”“对了李道友,你呢?”李十五道:“赌运不行,被克制了,一次未赢。”“啊?那你一千阴钱还剩多少?”“不多,刚满一千五百之数。”二人在蓝皮账本上记载的盈亏,只有木屋妖能翻阅。“不对啊李道友,这数目对不上啊,怎会这样?”,田不怂满脑子不解。李十五轻呵一声:“因为你贱!”“……”片刻后,田不怂问道:“你此去方向,是星官府邸?”李十五点头:“没错。”“有事?”“嗯,我去选国师。”刹时间,田不怂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李十五脚步停下,回头淡淡瞟了一眼,眸中情绪不显,而后径直离开。……星官府邸。“你当真决定好了?”,白晞立身长亭之下,浑身那种锋芒,好似割裂天际,仅是望一眼他,就目中一阵刺痛。“是。”,李十五点头。“一人成教?”“大……大人,还有咱!”,无脸男瑟瑟发抖,自李十五棺老者中站了出来。手中,扛着好大一面锦绣黑旗,上用金丝细线,龙飞凤舞绣着种仙观三字。“大人,咱为您花过钱,咱为您招过妓!”,或是白晞气息太过凛冽,无脸男鬼使神差冒出这句话。“大胆!”,白晞瞬间怒发冲冠。再看无脸男,已是浑身变得七零八碎,完全是被肢解,一颗没有五官的头颅,砰掉落在地上。白晞冷声道:“放心,它死不了。”“祟这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生灵,不能以寻常眼光揣测,况且本星官只是给它个教训。”“小妖,你记好了,本星官饶你一命,你与我之镜像这一点因果,一笔勾销。”“毕竟,谁叫我是他本体呢?”白晞接着道:“随我来!”话音落下。一片幽蓝水幕从天而落,将三者淹没,待水花落地,散作一颗颗细小水珠,已不见三者身影。……大日孤悬天穹,上下割开天际线,映着湛湛蓝天,苍茫大地。一片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上。一条约莫百丈之宽河流,竟是自下而上,朝着天际奔腾流淌而去。而在流淌的尽头,约莫千丈高空之上,矗立着一座青铜巨门,其古朴,威严,流淌着岁月的韵味。再看这条河流。河水呈现一种如墨的漆黑之色,其中充斥着令人不安,心悸,惶恐,畏惧的气息。下一刹。李十五三者身影,踏足在这一片土地上。“这是?”,李十五粗略扫了一眼,为之一愣。眼前除了自下而上的黑河,天穹那座青铜巨门,还有乌泱泱数千人群,个个气势非凡,似有那凌天之志。且大多人,乘坐着一头头异兽,兽之模样千奇百怪,偏偏都能在上面发现一点为人的痕迹。“各位,你看我这兽如何?”“这位道友,买一头吧!”“姑娘,照顾一下吧,你们参与国师之争,多头兽也是多分把握啊……”一身着白袍,头戴高高红帽的白净大胖子,正哭丧着个脸,在修士群中不断走过。在他身后,有两头被牵着的人兽,一头好似麒麟,浑身披着如墨麟甲,偏偏两只前蹄是人手模样。另一只,则是头半兽化的高大人马,人头,马身,能依稀看出,人头是一个满头白发,眼斜鼻歪的老妪。“啊,我太难了,太难了!”,胖婴仰天凄惨吼着,眼角有泪花闪过。“都怪那几人,我就知道,遇见李十五,听烛,还有那落阳准没好事,他们就是那扫把星,天克我!”“一万头人兽,一万头啊,这下死定了,死定了!”此刻。李十五走了过去,拍了拍胖婴肩膀。“咳咳,过来说话?”附近,不少修士瞅见两人,却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满目凝重盯着眼前黑河,天穹青铜门户。“李十五?你来干啥?”,胖婴一愣。“额,选国师的!”几息之后。李十五两人,还有两头人兽,离开修士群中,独自站到一边。“我问你,你豢人宗人兽不是紧俏得很?这么难卖?”“哪有那么简单!”,胖婴一张肥脸上满是愁色。“说说?”“哎!”,胖婴叹了口气。“像普通的人兽,就是以凡人化作的,收金子就可以了,你之前也买过一匹五指马,应该清楚。”“至于有修为的人兽,就必须以自身寿元来购得,我豢人宗有法子,能夺人寿。”“所以,哪里有那么简单!”李十五若有所思,“你卖寻常人兽不就成了?”“不成,我在黄纸妖上写下的大话,就是卖有修为之兽。”“那你不能少收一点寿元?”“更不成了,豢人宗在这方面残酷冷血的不像话,但凡少收一日寿元,直接化作人畜,与畜生相配。”胖婴说着,从怀里递给李十五一根五指猪蹄,“今儿个刚烤的,尝尝吧。”“额,这真是猪蹄!”,他低头说着。李十五乐呵接过,放在棺老爷中。“李道友,我豢人宗可是国教,是好的,你可不能多想!”,胖婴又取出一根,五根猪指被他嚼得咔咔作响。“嗯,知道!”,李十五微笑点头。 第243章 心魔渡 胖婴嚼着五指猪蹄。嚼着嚼着,他躯体“砰”地一下。好似颗球般膨胀了开来,又或者说,是化作了本来模样。这,李十五瞬间愣住。此刻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座肉山,近乎有间屋子那么大小。脖颈肥肉堆里,胖婴的脑袋,耷拉着五层下巴,就像颗腐烂的南瓜似的,黏糊糊一坨。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肉山上最外那一层油脂层,就好似波浪般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座融化的尸蜡山脉。胖婴的道袍,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他的皮肉,更是呈现一种死人的青灰色。更让李十五心生惊悚的是。在眼前这座‘肉山’上,一颗又一颗狰狞的人头,好似要从皮肉之中挣脱出来一般,甚至透露皮下,能清晰看到一张张向外突起的人脸。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它们挣扎着,蠕动着,就好似一只只长在人体内的人形蛆虫一般,发出一阵阵滑腻且让人作呕声响。如今一幕。也让在场诸多修士齐齐回过身,满眼惊惧,后背发寒望着这一切。“嗝儿~”胖婴打了个嗝,分不清五观的脸上,努力扯出个笑容。“今儿个,吃太饱了,不小心把肚子露出来了。”说着,就见这座肉山不断开始摇晃,肥肉开始朝内收缩,上面的人一张张人脸也随之渐渐隐去。李十五,默默看着这一幕。白晞有讲过,其实豢人宗每个人不止是以‘胖’为姓,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个大胖子,只是平时以术法将自己真身隐藏了起来。李十五一直觉得,两大国教之中十相门邪门的吓人。可现在看来,这平日低调贩卖人兽的豢人宗,同样水深得很。几息之后。胖婴已恢复原来模样,又是取出件雪白道袍,头戴一顶红色高帽。“李十五,你可别嫌,我们豢人宗有些特殊,教徒都是这样。”胖婴语气很是认真,接着道:“我们是国教,是好人,那纵火教才是邪教,该杀无赦。”李十五微笑:“好人?”“不错,豢人宗国师大人说的,咱们国教才是好的,不像那些道貌岸然邪教徒!”李十五不言,只是盯着面前两头人兽看了眼,忽然道:“有点饿了,烤了吧。”“嗯,行!”,胖婴点头。不过马上,他像是反应过来。急忙道:“不……不行,这是人化作的兽,不能吃。”也是这时。天穹之中。约莫十数道身影,忽然屹立而出。随着他们出现,大日黯淡,天地无光,似万物不敢与他们争夺辉芒。赫然,皆是星官。白晞,同样身处其中。这时,其中一位星官一步站在其他星官之前,正欲开口,就见白晞手掌搭在他肩膀上,给硬生生按了回去。“我白晞在场,轮得到以你为主?我来!”那星官听这话,也不恼,只是笑道:“白晞君,听说你被月官抓了好几次,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这种小事也斤斤计较?”“你再多嘴一句?”“行行行,我不说!”,那星官摇头笑着。此时此刻。在场数千之修,皆抬头盯着空中一道道身影,目带尊崇。只听白晞漠声道:“大爻三十六州,疆土何其广袤。”“尔等身为并州之修,欲参与国师之争,但想要真正获得资格,唯有渡过眼前这条黑河,进入天穹那道青铜门户。”“此河名为,心魔渡!”“其本体,同样是一只祟妖。”下方,李十五嘴角勾起。他之道心,最不惧心魔。“李十五,棠城只来了你一个?”,胖婴随口一问。“两个,还有只妖,它硬跟着的,说想见见世面,还能顺带帮我举个旗。”天穹之中,白晞道:“众修,入心魔渡!”瞬间,一言激起千层浪。并州众修,皆眸光炽盛无比。他们能从各城脱颖而出,自身定是不凡。只见一金丹大修,率先落入心魔渡之中,在其双腿落入漆黑河水中的一刹。面前河水仿佛煮开似的沸腾起来,接着一道由河水构成的人形身影,从中一寸一寸冒了出来。金丹大修目光,随即为之一愣。只见他眸中隐约带有泪光,伸出手掌,在面前身影面庞上抚摸着。接着眼露决绝,别过头去,沿着心魔渡朝着天穹青铜门户而去。一位又一位修士,相继落入心魔渡之中,好似石沉入河一般,激起一道道浪花。“哎,这心魔渡,哪有这么简单!”胖婴叹息一声,接着道:“你不去?”“不过尔尔!”,李十五语气平淡,心底不起丝毫波澜。而在其余大爻三十五州,同样出现一条心魔渡,以及一道门户,一位位身影艰难跋涉其中,力争而上。时间点滴流逝。已是有人抵达千丈天穹,却未急着入青铜门户,而是在门口眼含轻蔑,高高在上观望着。“啧,死不少人了,给我拿来化兽多好!”胖婴满眼可惜之色,他看到一女子,眸中被恐惧填满,几番挣扎之下,整个人沉入冰冷漆黑河水之中,尸骨无存。“回见!”李十五朝着胖婴点头,而后身影拔地而起,顷刻之间,投身心魔渡,半个身子没入其中。“呼!”,他呼出口气。只觉得一股彻骨阴寒之气,自身下席卷全身,更带着一种心悸,惊悚之意,萦绕心间。“李某道心,天下无双!”李十五念叨一声,随心魔渡开始朝着天穹而去。“十五徒儿!”“徒儿,听为师一言,听为师一言啊!”突然间,他身形顿住,只因身前三丈处,一团漆黑河水从河面升起,化作一大小眼,歪嘴,满脸麻子老道。偏偏他眸中,没有丝毫残忍戾气。有的,只是怜悯慈悲之意。“这心魔渡,有点东西啊,竟是弄出个这么个玩意儿干扰于我,可惜没用!”花旦刀,自眼珠子中一寸寸扣出。化作道残影,朝着面前身影砍下。只是刀过无痕,对面前身影竟是没有丝毫用处。“怎会?”李十五目光一凝:“方才那些人,都能直接斩掉心魔渡中化出来的东西!” 第244章 种仙观假 越来越多修士,跻身青铜门户之外。却也有很多,彻底葬身心魔渡中。李十五眼中杀气凛然:“老东西,你说有话对我讲?那老子洗耳恭听便是!”三丈之外,老道眼中悲悯之意更浓,开口道:“徒儿,真的没有种仙观,没有脚下黑土,也没有所谓的剥皮种仙。”“你身下十腿,手指长眼,通通都没有的,你信师父,师父不会害你的!”“所有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啊!”李十五冷笑一声:“那你说说,什么是真的?”老道忙道:“就只有你,还有为师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你信我,真的信我!”“就你和我为真?”,李十五嘴角勾起,接着道:“你说种仙观为假,那我等师徒三十余人,在荒山中蹉跎那么些年又算什么?”“你说为假,可你梦了一辈子的仙缘,又算什么?”老道低头,似陷入沉默。过了几息,才听他语气满是沧桑道:“种仙观,仅是青阳观中那个叫火焱子的小道童,于闲暇之时,在羊皮卷上的胡乱涂鸦罢了。”“只是一个懵懂小娃,在一无所知之下,心中对于成仙的期盼而已。”“也唯有纯净的好似一张白纸的小娃,才能想到土里也能种仙,毕竟在他们认知中,花花草草,果子,粮食,皆是从土里长出来的,那仙也应该可以。”老道抬起头,语气愈发悲悯:“徒儿,那羊皮卷你也看过了,你知道为师没有骗你的!”李十五额头间,不由青筋暴起,神色之狰狞,好似那食人恶鬼一般。狞声道:“老东西,你说得可真是有理有据啊!”“既然如此,你费尽心思找这么多年,又是为何?”“你寻三十幼儿,让他们赤足行走山间,一个个接连暴尸荒野又是为何?”李十五长舒口气,接着道:“还有便是,我等最后遇到的那处道观,你又做何解释?”“师兄弟们皆是道骨,你敢说与种仙观无关?”三丈外,老道只是不停摇着头,满脸褶皱中,一对浑浊瞳中,全是隐晦的伤感与无奈。口中一声接着一声。“你不能信,真不能信,会害了你的,徒儿,相信为师,一定相信为师。”“我等最后寻到的那处道观,只是一间荒山野观罢了,不知被废弃了多少年,里面甚至连个供奉的神像都是没有,到处蛛网密布!”李十五怒道:“既然是处野观,史二八为何要剥皮,为何要种仙?”老道低着头,喃喃道:“他是在恨为师,屠了他家百口人,才不得不剑走偏锋,不惜将自己人皮剥去一半。”“他目的,就是为了哄骗为师。”“让为师信了他所谓的种仙法,跟着他一起剥皮种仙,最后落得个惨死下场,他是在报仇。”“不可能!”,李十五双眸,不知何时化作一片猩红。“我当时进入庙中时,二八还留有一口残余之气,我俯下身子时,他更是亲口告诉我的,种仙观为真!”“所以,他才不惜剥皮种仙的。”“老东西,老子看你作何解释!”不远处,老道浑身弥漫着一种陈旧,老朽的腐败之意。他道:“徒儿,他是在害你,他是在故意陷害你,拉你入局啊!”“史二八知道,以你心思之深沉,只要知道‘种仙观’为真,定是能联想到剥皮种仙。”“你就绝对有办法,让老道跟着也信,跟着一起剥皮种仙。”“十五徒儿,那史二八,不过是在自己将死之时,把你当作替他复仇的工具罢了!”“现在你明白了吧,种仙观当真不存在的!”李十五,神色晦暗一瞬。这一刻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第一次动摇了。“呵呵,老东西,你这套说辞可真是逻辑自洽,没有丝毫漏洞啊,让老子心旌也跟着一阵摇曳。”“只是!”,突然,李十五嗓音狠戾起来。“老东西,你始终无法解释,为何师兄弟们皆是道骨!”“你也无法解释……”“铮!”花旦刀划破虚空,带起一声轻吟。李十五与刀上栩栩如生脸谱对视,喃声道:“你知道刀怎么来的?”“不怕告诉你,是老子拇指长眼,吞噬半只戏妖来的!”下一瞬,只见李十五敞开胸口道袍,露出胸膛,目光也随之凶狠起来。只见他刀尖滑入胸口,仅是一剜,一颗鲜红且跳动,裹着沸腾鲜血的心脏,就是落入手中。“老东西,老子无心不死,你又做何解释?”“不止无心,老子无肠,无肝,无肺,依旧不死呢!”李十五嘴角一下又一下抽着笑,将自己肚皮剖开,一样又一样的掏出来,这一幕极致的残忍与荒诞,偏偏又透着一丝诡异。“老东西,你想骗过我?”“我就知道,你是在嫉妒老子夺了你的仙缘,所以使用这些伎俩坑我,想让我放弃种仙观!”“呵呵,老子这徒弟早青出于蓝,会被你骗?”千丈天穹之中。一众星官,皆是冷眼望着下方一幕。青铜门户前,诸多并州之修,看着那般血淋淋场景,更是惊骇欲绝。“他……他在干什么?”“不……不知道,过个心魔渡而已,何至于此?”下方,胖婴牵着两人兽,一直未曾离去。忙唤声道:“李十五,你到底发什么疯?清醒点啊!”心魔渡之中。老道佝偻的脊背不停颤着,浑浊着的眼球中凝固着层雾霭,满眼的于心不忍。“十五徒儿,住手,住手啊!”“你无头不死,与种仙观无关的。”话音一落,李十五整个人好似定住,唯有口中喃喃:“种仙观,难道真为假?”“是假,是假,相信为师!”,老道忙不停点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是凑到李十五跟前,一双枯瘦手掌,好似下了天大力气似的,将他一点点从黑土中拔出来。而他自己的双脚,更是一点一点,朝着那方诡异黑土而去,似想代替李十五,将自个儿给种进去。 第245章 困境 心魔渡中。 漆黑如墨河水自下而上,朝着天际涌去。 偏偏河水流动时,并不是那种流水潺潺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呜咽和凄厉哀嚎之音,尤为邪门。 李十五,依旧处在心魔渡中,且在最底部位置。 此刻,满脸皱纹好似干涸河床的歪嘴老道,伸出一双枯瘦手掌,就这么抓在他双肩之上。 那般模样,活脱脱拔萝卜一般,将他从脚下黑土中给拔出来。 李十五的双脚,也随之一点一点的,从那方诡异黑土中脱离。 “徒儿,你一定得相信为师啊。” “种仙观为假,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白晞,什么国教,什么黄时雨,什么卦宗,一切通通都是假的,只有咱们师徒俩才是真的。” 老道就这么一声接着一声,浑浊眸子中腐朽之意愈发浓郁,忽地,他话风一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渴望。 “十五徒儿,这种仙观的确不存在的。” “只是现在,也没办法了。” “你拥有这种仙观,只会害了你。” “所以孝敬给师父,师父不怕,师父拿来用正好,今后所有劫难,所有痛苦,师父一人抗了……” 老道似能隔着心魔渡漆黑河水,看到那方诡异黑土,且他同样打着两只赤脚,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将自已双脚给埋入土里。 “徒儿,把种仙观孝敬给师父,你好,我也好,一切都好。” “相信为师,真的相信为师!”,老道口中不停说着,目中那种渴望,已然化作一种最为纯粹的贪念。 他想代替李十五,将自个儿种入黑土之中! 千丈天穹,青铜门户前。 并州众修望着下方,目中惊骇愈演愈烈,道袍更是被罡风吹拂得猎猎作响。 “他……他死了吗?既然已死,为何不沉入心魔渡中?” “是他?年前棠城道骨一事中,那个企图吃独食的小子!”,有金丹大修鼻息凝重,显然认出了下方那人。 在他们眼里,李十五胸膛心脏早已缺失,腹部之中的各种脏器,更是被搅合的一团乱麻,看着惨不忍睹。 “李十五,李十五?” 胖婴忙不停大吼,急着道:“你别这么白死啊,反正是死,不如用你寿元来买我几头人兽,也算是帮我个忙,大不了我每年今日多给你烧些纸钱……” “或者多给你烤一只兽,真不能再多了。” 心魔渡中。 老道声音近乎颤抖,目中那种贪欲,好似能吞噬一切。 “徒儿,你是人,人怎会长十腿呢?怎会手指长十眼呢?” “哪怕是所谓的仙,也没谁是这副躯体的啊!” “这样是不对的,真的不对。” “所以让师父来长十腿,师父七老八十的,可不讲究这些……,你年纪这么小,长得跟个怪物似的,以后可怎么娶好看媳妇诶……” 也是这时。 一道声音响起。 “老东西,你口口声声说种仙观不存在,偏偏又费尽心机的,把自个儿给种进去!” “你就说说,你可笑不可笑?” 李十五蓦然睁眼,眸光好似染了层秋霜,满是冰冷与之肃杀之意。 “铮!” 花旦刀忽而再现,单臂持刀,刀锋凝成一条直线,朝着身前老道斩杀而去。 只是,依旧无用。 刀刃透体而过,根本碰不到眼前老道分毫。 李十五眼神一凝,低头朝着身下望去,只见自已双脚,已从黑土之中近乎拔出了一半。 老道那一双干瘪,甚至有些畸形的脚掌,竟是已经有一半成功埋入黑土之中。 “老东西,你究竟是谁?” 李十五低喝一声,眼前这老道和乾元子长得一模一样,同样是歪嘴,大小眼,脸上像是斑点一般的黑麻子。 偏偏乾元子,暴虐,嗜血,凶残得不像话。 而眼前这个老道,满眼慈悲,好像把‘大善人’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似的。 “黄时雨,黄时雨,你给老子滚出来!”,李十五语气带着狞意,就这么朝面前虚空吼着。 只因这老道,完美契合黄时雨生非笔下那个‘乾元子’形象。 只是,无论他如何喊。 黄时雨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甚至向来十分活络的‘十五道君’,同样是一言不发。 “徒儿,我真是你师父!”,老道叹了口气。 “你别怕,虽然种仙观是假,但只要孝敬给为师,一切就都会没事的,你今后福气可大着呢!” 瞬间,李十五怒发冲冠:“老东西,老子的孝敬,就是让你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只要你有一缕魂儿在,上至九天下至九幽,老子都得闯上一闯,必须给你灭了。” 下一瞬,李十五闭上双眼,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口中喃声道:“此刻我身处心魔渡之中,那么眼前这玩意儿,应该是心魔才对。” “既然如此,我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我双脚根本没从黑土中拔出,这老东西双脚也没种进土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个儿在吓我自已。” “啧,好你个心魔渡,李某小觑你了,能作为国师之争的第一道关卡,你的确有些东西。” 李十五嘴角,一抹笑意渐渐浮现,他已然明白一切真相。 只听他口中道:“小小心魔,退,退,速退!” 而后,蓦然睁开双眼。 当即,整个人为之一愣。 老道竟是依旧存在,甚至还朝着他咧牙笑了笑,接着就是更加用力的拔起‘萝卜’来,同时很是努力把自个儿当‘萝卜’种进黑土之中。 “十五徒儿,种仙观虽假,但是你把握不住的,最终只会害了你。” “师父不怕,让师父来!” 听着老道这般胡言乱语,李十五这次一声不吭。 他已经不去考虑眼前老道究竟是心魔,又或是黄时雨弄出的什么玩意儿。 他在想,如果对方真的能代替自已,种进脚下那方黑土之中。 以他此时少了心脏,肚子中各种脏器缺失大半的状态,若没了黑土之中的‘养分’供给。 那么他,立即会死! 第246章 二次破境,启动 “没了黑土,我现在立即会死!” 李十五喃声说着,当即明白自已眼下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当即满眼猩红吼道:“老东西,管你是什么玩意儿,赶紧给老子滚!” 老道并不理会,只是一味地拔着‘萝卜’,种着‘萝卜’。 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听他咧嘴笑道:“十五徒儿,别怕,哪怕没了种仙观,你也不会死的。” “你若不信,等我先把你从黑土中拔出来,你就知道了,嘿嘿!” “所以啊,不如成全为师吧!” 此刻,李十五冷沉着一张脸。 他清晰感知到,随着自已双脚从黑土之中脱离,供给他的‘养分’也随之越来越少,他的生机也随之渐渐消散。 以这种情形下去,他必死无疑! “老东西,老子跟了乾元子那么久,你当真觉得我傻?” 李十五说着,指尖一抹赤色火焰燃起,火光炽盛,清晰倒映在他一对瞳孔之中。 他想重新把双脚种进黑土之中,那么必须得想办法,加强自已与黑土之间的联系。 法子,只有一个。 他已经想到了。 那就是此刻破境,只要成功步入金丹之境,那么黑土之中就会有大量‘养分’朝他涌入,他就有把握,在那一瞬间将自已给重新‘种仙’。 “十颗金阳,十道力之源头啊!” “罢了,不成功便成仁!” 李十五说着,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他低头看去,腹部依旧是剖开状态,其中大部分脏器缺失,偏偏双肾由于位置靠里,并没有被他挖出来。 此刻双肾正紧贴腹腔后壁,且挨着肋骨,清晰可见! “焚肾!” 李十五喝出两字,指尖红色火苗就这么落入双肾之上,顷刻之间,熊熊燃烧起来。 五脏之中,肾属水。 如此做法,不过是以火焰激发其中水意,化作一片肾海。 “火力,不够!” 李十五低吼一声,又是一团深红火焰,落入他腹部双肾之上。 远远望去,他腹部好似化作一个火炉子,其中炉火燃烧的旺盛,这一幕残忍怪异,又透着种说不出的荒诞之感。 随之而来的。 是一片片白色水气,自他双肾之上不断升腾而起。 水气融合,化作一粒粒水珠。 水珠汇聚,化作一道小溪流。 之后。 溪流汇聚成河,河流汇聚成江,江河汇聚成川,川泽汇聚成汪洋…… “唰唰~” “唰唰~” 一道道轻柔海浪之声,带着种悠远之意,清晰响彻这片天地之间。 再看李十五身前,已是多了一片蔚蓝海面,其深不可测,海面之下,更好似隐藏着无穷之奥秘,静等着人去探索,去发掘。 青铜门户前。 并州众修满眼呆愣。 “他……他没死,甚至还激发出肾海,临时破镜!” “这人无头不死,上次在四坟之前那场大战中已是暴露,我师门中有长辈猜测,他躯体中怕是潜藏一只大祟。” 另一边。 一星官轻笑:“这十腿蛤蟆小友,修为倒是进步神速,一年前大爻朝会之时,他才炼气吧。” 白晞站在所有星官之前,此刻同样望着下方。 只听他道:“古老传言,人体之中自藏天地,又或者说,人体本就是一座天地。” “既然人体自藏天地,那么修行又何必向外求?” 下方。 老道也注意到这一动静。 一张老脸上,顿时焦急起来。 “徒儿,种仙观真是假的,你信我,你信我啊!” 他一边急切说着,一边用尽力气,想将自已双脚给种进黑土之中。 李十五见此,眼中唯有轻蔑。 只见他盯着面前蔚蓝海面,这肾海,并非真实的海,而是一种玄乎其玄之物,只是在人眼中呈现出一片海的模样。 李十五索性将上身道袍撕扯个干净,露出那满是猩红裂纹的破碎躯体。 “起!” 他大喝一声,浑身血肉之力爆发。 俯身间,好似猴子捞月一般,将右臂探入眼前蔚蓝海面之中。 接着,一颗人头大小,好似颗小太阳的璀璨金色球体,被他从肾海之中给捞了出来。 其如煌煌大日,绽放光明,就这么悬停在李十五头顶三寸位置。 “再起!” 李十五手臂,已是第二次探入海面之下。 “徒儿,住手啊,住手啊!” “你这样只会害人害已,何必呢?”,老道语气满是急切。 “老东西,老子把种仙观给你,你做梦呢!”,李十五抬眸冷眼看了一眼,右臂上一道道赤红血气化形而出,就这么缠绕在他臂上。 第二颗大日,又或是第二道力之源头,被他给打捞了起来。 依旧是悬停头顶三寸之处。 “挺难啊!” 李十五停下手上动作,他能明确感知到,这一次打捞金阳的难度,比上一次难上太多。 可也有好处。 那就是打捞出的金阳,比之前璀璨多了。 曾经打捞出的金阳仅是虚影,这一次却是近乎凝实。 换句话说。 曾经的一颗金阳,能让他不动用任何法力,单臂一震断山,现在则是可以断两座,又或者是更多。 “徒儿,相信为师,种仙观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会害了你的!”,老道语气带颤,唉声说着。 “老东西,你不是说种仙观不存在?” “它是不存在,但它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老道语凝,也觉得自已这般说辞前后有些矛盾。 李十五不置理会,只是右臂第三次探入海面之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老道故意以言语扰乱他心神,自个儿则拼了命的把双脚朝着黑土里种去。 “起!” 李十五发力之间,满头黑发倒扬。 右手指尖传来的触感,他已经碰到了第三颗金阳,只是其太沉了,那股阻力之大,更是让他手臂开始打颤。 “起啊!” 身前海面,开始汹涌翻腾起来。 李十五手臂猛地向外拔出,随之而来的,是第三颗金阳一跃而出水面,与其它两颗并悬。 也是在这一刹那。 李十五双脚终于是稳住了。 无论老道如何‘拔萝卜’,其在黑土中就是纹丝不动。 第247章 以血液为薪 心魔渡中。 老道双掌搭在李十五肩膀上,咬牙般的想将他从黑土中拔出来,只是此刻完全无用。 “拔……拔不出来了?” “不过还好,至少拔出了一半多,只要我提前一步,将自已成功且完整的种进去就成了,这种仙观,只能种一人的。” “十五徒儿,你就听话,让给为师吧。” 老道说着,就是双脚朝着那方黑土开始使劲儿。 至于李十五,手臂第四次探入肾海之中。 “摸到了!” 他眼皮颤了颤,浑身气血之力疯狂朝着右臂调动。 “给我出来!” 李十五咬紧牙关,第四颗金阳随之跃出海面,横亘在他头顶,就好似四日横空,绽放光明。 “再来!” 李十五继续打捞力之本源。 只是这一次,随着他发力,肾海之中的那颗金阳竟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浮出海面的念头。 “这才第五颗而已,远远不够!” 李十五低吼一声,左手同样伸入肾海之中,且同样触碰到了那颗金阳。 只见他弯下腰,以双臂,做搬山之势。 “给我起啊!” 李十五额头青筋暴起,这第五颗金阳,就这么被他双手捧着,从肾海之中打捞了出来。 五日横空! 五颗金阳,悬停李十五头顶。 “徒儿,别捞了,真别捞了,师父求你了!”,老道眼巴巴望着他,眼神中近乎透着乞求。 “种仙观真会害了你的,所以给师父吧!” 千丈天穹之中。 一位星官笑道:“五日横空,十腿蛤蟆小友不错,天资尚可。” 白晞随口道:“他瞎吹大话,在黄纸妖上落了字,写自已必定能从中捞出十道力之本源,给自已命途给固定死了!” 此话一出,气氛为之一凝。 一众星官,难得同时露出凝重之色。 “十日?这不可能,九为极数,打捞出九颗金阳,已是自成力之循环,自此生生不息,力用不竭,哪怕浑身法力尽失,其依旧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人形杀伐之器。” “此话没错,九颗已是极致,并不是说不能打破极限,只是这完全是无中生有之事,且十颗并不一定有九颗来得好。” “这蛤蟆小子,呵呵,吹牛给自已吹死了。” 心魔渡中。 李十五双臂,依旧是探入海面之中。 他用心感知着,摸索着。 终于,这第六颗金阳,被他给摸到了。 “不错,至少比第一次破境来得强。”,李十五嘴角漾出一抹笑意,二次破境虽难,可终究是超越了以往极限,也算是苦中作乐。 依旧是双臂同时发力,做那搬山之势。 足足二十几息过去。 第六颗金阳,第六道力之本源,终于是被他给捞了出来。 此刻,李十五全身都是在颤抖着。 那种疲倦之意,更是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好想坐下来歇息一下,或是就此停手,破境到此为止。 “十五徒儿啊,何必为难自已呢。” “你没种仙观真不会死的,不信将这道观让给为师,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老道依旧是不死心,一句接着一句劝着他。 “嗯,知道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双臂继续沉入肾海。 “你……你,你个逆徒,你不孝顺为师,今后一定会后悔的!”,老道见这一幕,手指着怒不可遏。 李十五抬头冷声道:“别张口闭口就是为师,你是乾元子吗?从始至终老子可是一句师父都没叫过你。” 说罢,便是不愿搭理。 “起,起啊,给我起!” 李十五睚眦欲裂,浑身经脉好似要爆开一般,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肾海之中那第七颗金阳,就是岿然不动。 “徒儿,你不行了。”,老道见状乐了,接着道:“种仙观虽为假,但等为师成功种了仙,不会为难你的,你依旧是为师的好徒儿。” “你给老子做梦!”,李十五抬眸狞声骂着。 只见他双手从肾海之中收了回来,接着十指掐诀,不停结印。 “李某修行以来,所习得的,大多是一些阴魂咒术,不止咒人,还能咒已。” “血髓为薪,神火为引。” “焚我残躯,炼炁成真。” “破妄见性,力贯乾坤!” 话音落下,李十五躯体之中血液,轰然间破体而出,那一粒粒殷红血滴,就这么悬浮在他躯体周遭,一粒接着一粒燃了起来。 李十五是在以自身血液为薪柴,将其燃掉,化作力量来助他打捞肾海之中的金阳。 此刻,血液化作的火光越燃越旺,李十五的躯体,却是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好似一具干尸一般。 只是,他的气息却是愈发强盛。 “出来!” 随着双臂沉入肾海之中,李十五低吼一声。 第七颗金阳,终于是出来了。 如此一幕。 最为惊动的,莫过于青铜门户前的并州众修。 “莫……莫数眼中星,数到七颗时,汝即成为倒影,他还要继续吗?” “不知道,比起打捞出七道力之源头,我更加好奇,他身躯之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竟能让他无心而不死!” 心魔渡中。 老道躬着个背,躯体显得尤为瘦小,正一个劲儿的把自已当作‘萝卜’来种。 同时口中道:“徒儿,给为师一个机会,为师要了这种仙观,真的是在救你啊……” 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嘴就是没空闲过,一直喋喋不休,且翻来覆去都是‘种仙观为假,不如孝敬为师!’,等等之类的。 反观李十五,此刻躯体之中少了血液支撑,就像是一块挂在梁上被熏干的老腊肉似的,干瘪至极。 “让给你不是不行,叫声爹听听?” “逆……逆徒,我叫你爹,你受得起吗?” 见此,李十五多少觉得浪费唇舌了,自顾自的开始打捞第八颗金阳。 青铜门户之前。 并州众修却是满眼疑惑。 “他究竟在干啥?好端端的给自已掏心掏肺,又莫名其妙破境!” “对啊,他究竟是在和谁说话?毕竟从他踏入心魔渡那一刻起,心魔渡河水就是没有任何反应,按理来讲,他身边根本没有心魔出现!” 第248章 九阳横空 心魔渡中。 一道道好似什么断裂的声音,清晰传至这方天地间生灵耳中。 第249章 金丹终成 “乖徒儿,好徒儿,这种仙观是为师的了。” 白晞道:“简单,看他等一下会不会因‘命途错位’而死就知道了。” 第250章 规矩 “他又在干嘛?” 霎时间,李十五躯体一颤,面上唯有迷惘。 第251章 入门 “白曦君,这蛤蟆小友可是把心魔渡蒸干了!”,一星官眼神一凝,忍不住道。 白曦回过身来,一身天青道袍随风而扬,就这么望着那位星官,声线愈冷。 “我说,他可以进!” “否则,可别怪白某不讲同僚情面。” “若是不小心失了分寸,怕又会引得月官朝白某兴师问罪!” 见此一幕,星官凌叠一步站在两人之间,打圆场道:“这国师之争哪有这般容易,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故此,又何必为一个小小山官置气?” 下方。 李十五,黄时雨,约莫隔着丈远位置而站。 胖婴牵着两头人兽,低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偏偏两只耳朵竖起,一个字也不想漏掉。 “黄时雨,你化作心魔渡中老道,这样当真是有意思?”,李十五嗓音微哑,却越显冰凉。 黄时雨摇头,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笑容:“我说了,不是我。” “呵,我不信!” “你不信又能怎样?” “黄时雨,你母安在否?” 顷刻之间,天地间一切风声止住,场面更是寂静到针落可闻。 胖婴满脸肥肉不停颤着,就这么难以置信盯着李十五。 “李……李十五,我就知道你喜欢作死,赶紧用寿元来买我人兽啊,不然白白被黄时……弄死了!” 岂料黄时雨眼中,笑意忽地绽放而出。 下一瞬,就是直接隐于虚空,而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道年轻男声响起,满是蕴藏着的怒意:“道友,如此七尺男儿,做人大可堂堂正正,又何必与一弱女子说那些污言秽语?” “既然你辱时雨在前,就别怪我今后,以花旦刀之凛冽刀锋,朝你挥刀了……” 至于李十五,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只是眼中愈发迷茫:“黄时雨,你究竟意欲何为?” “心魔渡中的老道,当真不是你?” “不对,一定是你!” 李十五声音渐小,他自己也弄不清,心魔渡中发生一切,到底是何缘故。 谁真谁假?谁在骗他?又是谁在对他说真话? 下一瞬,李十五神色莫名狰狞,低声念着:“刁民,通通都是刁民,你们都想害我,都想害我!” 而后猛抬起头,左眸之中九颗金星随之从眼底浮现,问道:“几颗?” 胖婴一愣,忙道:“莫数眼中星,数到九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李十五,这可是九道力之源头,至此自成力之循环,从此气力生生不息,用之不竭啊。” “哪怕你死了,你的这副躯体都是那天大宝贝,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头永远不用吃草的牛马。” “啧啧,若是把你化作人兽,那简直……” 此刻,迎着李十五那好似要吃人的目光,胖婴连忙识相闭嘴。 李十五冷声道:“我修为如今高过你,是否当得起你一句‘前辈’尊称?” 胖婴摇头:“这可不行,我从不叫人前辈。” “为何?” “因为豢人宗国师看重我!”,胖婴语气略扬,似有些得意。 李十五看了一眼,又道:“你的一万头人兽,卖出去多少了?” 瞬间,胖婴耷拉起眉,形成一个胖胖的‘囧’字,颇具喜感。 “哎,我可能渡不过这一关了。” “如今已是四月,我已经走了大爻好几个州,也才卖出去不过两百多头人兽,一万头,真没希望了。” “估计年末一到,命途错位之下,我必死无疑!” 胖婴语气叹息,带着浓浓惆怅之意,接着道:“还有这国师,其实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孤身一人,且无门无派的,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呢,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虽然说,这次对新国师之要求,是挑选一个所谓的为大爻持刀之人,所以人人皆有机会。” “只是其中门道,可深着呢!” 胖婴朝着天穹那青铜门户望了一眼,接着道:“你也看到了,来参与这国师之争的,多是金丹,筑基二境。” “罢了,你好自为之吧。” 胖婴转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只烤得焦香的五指猪蹄,吃得满嘴流油。 而后牵起身后两头人兽,就这么独自朝着远方而去,渐渐只剩下一个圆乎乎背影。 李十五,就这么凝眸望着。 “纵火教一邪教,口口声声称要救世。” “豢人宗一国教,一口一口,吃‘兽’吃得满嘴流油。” “谁善谁恶,谁善谁恶,太难看清。” 也是这时。 一道道皮肉皲裂之声,再次至李十五身上清晰响起,他宛若一件瓷器,浑身满是狰狞裂痕,每一道,都近乎小指来宽。 裂痕之中,鲜血猩红粘稠如汞,缓缓而流,却是并不渗出。 “哎!”,他浓浓一声叹息。 “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那老东西称种仙观为假,可我自身面临的困境,终归是骗不得人!” 千丈天穹之中。 白曦向下望去,口中诵道:“并州众修,入此门户!” 李十五抬头一望,面上用一张自己人脸覆盖,整个人随即扶摇直上,化作道流光,落入青铜门户之中。 …… “这里是?”,望着眼前情形,李十五不由一愣。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三十六座青铜门户,每一座皆十丈之高,上铭刻山川鸟兽纹案,带着种苍茫古意。 一道道人影,不断自一座座门户中走出,满眼惊奇打量着眼前一切。 这些修士,皆是大爻其余三十五州之修,且同样是通过心魔渡,来到此地的。 听烛,赫然也在其中。 依旧是一袭卦衣如雪,且修为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筑基之境。 他也瞅见了李十五,接着一步踏至身前。 “果然,你还是来了!” “没办法啊!”,李十五耸了耸肩,直言不讳道:“所谓‘生者固我神’,我并不知其中真正含义,只能暂且理解为信仰,供奉之类。” “而所谓的收割信仰,谁还能比得过宗教一类?更何况是与大爻绑定的国教?” “呼!”,李十五呼出口浊气。 抬起手臂,望着手上那一道道裂痕,眸光深邃。 “我怕再修行下去,某一天,真会如一件瓷器一般,砰一声,碎作满地血肉残渣。” “所以这国师,我必须争上一争!” 第252章 豢界 一旁,听烛久久无声。 而后,才见他凝视着李十五,缓缓开口:“种仙观,当真存在吗?” “大爻日月星三官,你知道他们修为到哪种程度?又究竟是何等存在?以他们之古老,之博如渊海,都对种仙观一无所知!”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是对的!” 听得此言,李十五嗓音掺了些沙哑,一副漫不经心腔调道:“我的事,我自个儿心里明白。” “毕竟啊,你们没有经我之经历,亦没有见我所见,所以不相信,这我能理解。” “不过,若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李十五自嘲一笑,“那这么些年来,我等师兄弟自幼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流过的血……,我以凡人之躯,活生生将自己剥皮,一次又一次砍腿,斩头……” “这一切的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李十五朝着远方望了望,“哎,其实真挺疼的,只是一次又一次下来,我渐渐忘了自己是个人,也忘了疼。” 说着,他又是笑了笑:“种仙观的确存在,否则我之前的一切经历,不就成了笑话?” “而我,不想否定自己,无论过去是光鲜或者晦暗!” 李十五盯着脚下,一方黑土深邃到难以复加,周遭种仙观,依旧将他笼罩,且仍是当初荒野间那处破旧小道观模样。 不止如此。 甚至房梁之上,那只漆黑乌鸦嘴,依旧静静停在那里,似陷入沉睡。 “鸦爷,鸦爷?” 李十五唤了两声,接着面朝听烛道:“当初你弄出来那只乌鸦嘴,应该还记得吧。” “这玩意儿来历不明,此刻就栖居在种仙观房梁之上,这也是变相证明,我并没有朝你们说谎,种仙观真的存在。” 听烛点了点头:“知道了。” 而后道:“你在黄纸妖上吹的牛,当真完成了?以十道力之源步入金丹之境?” 李十五左眼眸底一颗颗金星浮现,扬头嘚瑟一笑:“侥幸侥幸,不值一提。” 听烛凝神一看:“只有九颗!” “咳咳,这第十颗玄妙不可言,唯独有缘人方能看见,看来你不是。”,李十五说着,又是上下打量一眼:“听烛,你区区一筑基小修,也敢质疑于我?” 听烛见此,语气无奈道:“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此时此刻。 依旧陆续有修士,从三十六座青铜门户中踏步而出。 “这里究竟是何处?”,李十五屏息凝神,望着前方。 入目所见,是一座座红色高楼,楼高约莫百丈,似由一种红木建造,只是看在人眼里,像是由鲜血浇灌而成,尤为邪门。 甚至多看几眼,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压抑之感,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让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些红色高楼,仿佛一枚枚血红色钉子,就这么杂乱无章,很是凌乱的矗立在眼前这片大地之上。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听烛随口一问。 “嗯,隐约听见兽吼!”,李十五眸色凝着。 在他耳中,有一道道低沉猛兽嘶吼之声响起,吼声疯狂,沉闷,且嗜血…… 而来源,就是远方那一座座血红高楼。 渐渐,三十六座青铜门户彻底隐去踪迹。 一位又一位大爻之修,以三十六州之地,分成三十六个团体,个个神色凝重,望着此方天地。 也是这时。 一位头戴高高红帽,身着白袍中年,身形自虚空之中浮现而出,负手站在众修之前。 中年肤色白净,嘴唇无须,就像雨后新生的大蘑菇似的,白白胖胖。 如此醒目打扮,赫然是豢人宗修士。 而眼前究竟是何处,似已经呼之欲出了。 中年眼角眯着笑,口中法力流转,如天雷炸响:“诸位小友,吾名胖橘,欢迎来到豢人宗!” 一金丹大修当即拱手行礼:“橘前辈,这里难不成是豢人宗之宗门重地?” 中年点头:“自然。” “此地名为,豢界!” “你们这样理解吧,我豢人宗将一块万里方圆大地,悬在万丈高空,而后在上面设立宗门驻地,起名豢界。” “豢界高于大地,寓意豢人宗以国教之尊,俯瞰大爻芸芸众生。” “豢界低于天,寓意豢人宗始终位于爻帝爻后之下,片刻不敢逾矩。” 听到这番解释。 在场众修不约而同点头,原来身为国教的豢人宗,竟是将宗门驻地设立万丈高空之中。 “前辈,我等来是参与国师之争,为何来豢人宗?”,有修士惶恐开口,实在是人的名,树的影,这豢人宗以人化兽,太过邪门了。 中年胖修道:“慌什么?” “你们第一关,是心魔渡!” “这第二关,正是豢人宗!” 中年胖修咧嘴笑了笑:“我豢人宗好歹是一方国教,你等好好看,好好学,万一谁真成了国师,也知如何操持国教之教务!” 他瞟了全场一眼,接着道:“此番入豢人宗者,共计七万三千六百九十二之数。” “且能安稳通过心魔渡,想必各位皆是那人中之龙凤,是大爻各地之翘楚存在。” 中年面上笑容愈盛:“好,好,当真是好啊!” 李十五见此,不由传音入耳道:“我怎么觉得这胖橘,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呢,他不会暗中使坏吧?” 听烛同样传音:“不会,这次第三国教之争,是爻帝爻后,两大国师共同立下的,无人敢在上面下绊子,也没这个必要。” “至于为何来豢人宗?我也不知,先看看再说吧!” 这时,却听中年胖修面朝众修。 “各位小友,听我一言。” “我豢人宗好歹是国教重地,自是有着不少规矩,你们记好了,不得乱打听,不得乱闯,也不得相互之间争斗厮杀。” 中年话音突然转冷,将‘规矩’二字咬得极重:“我国教规矩可是大得很,若坏了规矩,后果嘛,自己想去!” 瞬间。 七万余各地修士,齐齐俯身行礼:“我等省得,不敢逾矩!” 中年胖修见此,满意点头。 “各位小友,且随我来!” 说着,众修便是跟在胖修身后,朝着那一座座猩红高楼而去。 第253章 在下许印,从小没家 随着越来越靠近。 那种压抑,心悸之感愈发浓重。 中年胖修道:“在这豢界,我豢人宗有红楼九千九百座,如今腾空其中三十六座,作为你等临时栖居之所。” “且放宽心,每座红楼高百丈,其中房间可多得很,足够你们住的。” 李十五听烛二人,静静跟在修士群中,打量沿途所见。 只见一座座红楼,完全由榫卯工艺搭建而成,且处处铭刻着奇异兽纹,偏偏这些兽皆是人兽,有的保留人爪特征,有的保留人头,甚至人鞭…… 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可众修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一阵惊悚,莫名瘆得慌。 不多时。 李十五以及其余并州之修,被安身在其中一座红楼之中。 “嗯,还不错!” 此刻的李十五,位于七十八楼一间客房之中,粗略瞟了一眼,约莫有个十丈方圆,很是宽敞,且布置得颇为雅致。 甚至还有一方松木书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听烛走了进来,随口道:“这里布置,与我那边无二。” 李十五却是皱起眉来:“这什么意思?将我等安置之后就不管了?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 听烛摇头:“别掉以轻心就是,毕竟,这里是国教驻地!” 片刻之后。 二人走下楼去,在附近随意逛着。 只见地面,是以一种黑褐色花岗石铺成,除此之外,不见任何绿意,一株花花草草都是不见,很是死寂。 放眼望去,除了红楼,依旧是红楼。 几乎百八十步就有一座,相隔很是密集。 此时此刻。 同样闲逛的修士不在少数。 不过都只敢在附近溜达,对于那一座座红楼,更是不敢生起丝毫窥探之心。 “这……,当真放任我们不管了?好歹是国师之争,总得有个章程啊!” “不清楚,不过这偌大个豢人宗,除了方才接引我等的胖橘前辈外,竟是再不见其他人,着实奇怪。” 时间点滴流逝。 恍惚间,已然入夜。 七十八楼房间之中,李十五听烛围着张圆形木桌而坐,上面简单放着茶壶茶盏。 “这豢人宗,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听烛疑惑一声,甚至取出八卦盘,尝试着推算起来。 也是这时。 一道身着白袍,头戴红帽儿身影,直接破门闯了进来,竟是胖婴。 奋色道:“李十五,听烛,你们果真在此!” 李十五笑了笑:“怎么,不去卖你的人兽了?” 胖婴自顾自坐了下来,端起桌上茶水就是一阵狂饮,竟是喝出了鲸吞之势。 而后,才见他耷着眉,叹了口气。 “哎!” “是宗内传讯,叫我尽快赶回来的。” “还有啊,我已经放弃卖出去一万头人兽了,毕竟与其累死累活,不如舒舒服服等死。” 李十五嗯道:“不错,很有道理!” 一旁,听烛问道:“胖婴,你可知豢人宗将我聚集在此,究竟是要做什么?” 胖婴摇头:“我也是返回宗内后,才知国师之争的第二关,是在我教的。” 正在三人闲谈之际。 一位青年,突然站在门口处。 其身形修长,剑眉斜飞入鬓,一身白衣颇为俊朗,且同样有着金丹初境之修为。 只见他俯身行着道礼:“在下泰州许印,白日听并州道友说起,出了一位九道力之源头者,遂来一见。” 他目光落在李十五身上,兴奋道:“道袍如墨,耳悬棺老爷,道友便是那李十五?” 李十五却是挥手做了个送客动作:“没那闲工夫,道友离去吧!” 岂料许印一步踏了进来,指着自己额心一道雷纹印记道:“在下精通上百种雷法,莫非不配与道友相交?” 李十五不耐烦了:“别说百种,就是千种,万种,李某人同样不感兴趣!” 许印一愣,连忙道:“在下以七道力之源头破入金丹,且颇擅厨艺,大爻各地佳肴都有涉猎,李道友可好这一口?” 李十五白了一眼,尽量保持微笑:“抱歉,我不爱吃饭。” 许印见状,又取出一幅画卷:“在下好美人,这是我所画大爻百美图,个个堪称人间之绝色,送与李道友?” 李十五别过头去,很是眼嫌:“女子于我眼中,与骷髅画皮无异,又何况美丑?速速拿走!” 见李十五这般拒人以千里之外,许印当即忿忿道:“不愧是以九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者,道友之高不可攀,是在下不配了。” 说着,转身就走。 口里嘟囔个不停:“比起人来,还是鬼好打交道啊,幸亏我深谙此道,施法一次,便是能唤出方圆千里之鬼物!” “哎,至少鬼,不会看不起我……” 许印说着间,突觉眼前光线一暗。 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李十五竟是拦在了他面前,一边锊着额间碎发,同时笑容满面。 语气激动道:“一次,便是能唤出方圆千里之鬼物?” “道友大才,简直大才啊!” “李某与道友相比,宛若那萤虫与皓月争辉,简直不值一提!” 听烛,胖婴:“……” 李十五说着,忙邀许印进屋。 “许道友,我这人素来不喜饮酒,所以只备下一些茶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至于许印,满眼懵圈之状。 这李十五前后转换如此之快,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马上,他就是释然。 所谓不世之才,定是有着异于常人之处,不就是脑子不好嘛,这很合理。 片刻后。 四人围坐桌前,品着杯中茶水。 李十五之热情,饶是许印这般自来熟之人,都是有些招架不住。 “许道友,你以七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想必也是那天资卓越之辈,怎会想着把精力,浪费在唤鬼这种小小邪术之上?” 许印闻听,长长叹了口气。 目中多少泛起些酸楚。 “在下许印,从小没家。” “所以只能唤鬼陪着自己玩耍,不让自己太过孤独罢了!” 第254章 不得恐吓鬼 听烛不紧不慢提起茶壶,手腕微压,壶中白线三起三落,给另外三人各倒上一杯茶水。 一旁许印,更是手中有雷光开始绽放。 第255章 一姓成教 此刻,听着木屋妖怒骂之声。 “好饱!”,一小娃拍着肚皮,抹着嘴角油光,眯眼在那儿打着嗝儿。 第256章 诡事重重 屋内。 这人,李十五于心魔渡上见到过。 第257章 一锅白粥 夜色深沉。小胖娃化作的青灰色肉山,就这么一下又一下,随着呼吸不停掀起一道道肉浪。在‘肉山’腹部位置。似有一颗人头不断自内向外蠕动,一张人的五官,隔着皮肉显得愈发清晰。他嘴一下又一下张着,似想说什么,却始终挣脱不了这层肚皮。“嗝儿~”小娃打了个嗝,肥头大脸之上,满是羞赧之色,觉得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颇有些不好意思。只见他身子抖动。肉山般的躯体开始向里收缩,几息之间,便是恢复原貌。“额,白日里吃撑了!”“前……前辈再见,可别说出去。”小胖娃捡起红帽扣在脑袋上,朝着李十五行了一礼,就是蹦跳着跑了出去,眨眼之间,消失在黑夜之中。李十五,自原地站了许久。再看这豢界,一座座诡异红楼,好似这夜色之中的凶残恶兽一般,而他们七万多大爻各地之修,此刻已然落入兽口之中。“到底,什么意思?”李十五喃喃一声,又道:“这次是国师之争,而并州众修,是被白晞亲自送入青铜门户,入了豢人宗的。”“可为何,会是面临这么一种境地?”夜深沉。李十五再次来到许印那座红楼,对方住在二十九楼,且房间布置,与其他人一般无二。柔和火光,随着一盏青铜壁灯被点燃,在房内渐渐流淌而开。李十五双手掐诀,开始施法。“我以我令,魂兮归来……”只是,无论他如何尝试,皆是无任何反应,这豢界干净的过分,一只阴魂鬼物都是没有,更别说,许印有可能存在的残魂!“豢人宗,还说你们不是在吃人兽!”,李十五神色未变,唯有语气愈发冷冽起来。以目前来看。他觉得许印,多半已是被化作人兽,葬身豢人宗修士腹中,而小娃肚子中那张挣扎的人脸,就是最好之证明。“只是,为何要如此?”“豢人宗以人化兽,以兽为食,是借此修行,还是其它什么目的?”“记得白晞讲过,大爻这四大教派,本质上无所谓的正邪之分,只是理念不同而已!”李十五轻呵一声:“呵,标榜自己是‘好’的豢人宗?”也是这时,窗外。一座古风古韵小木屋,缓缓显化而出,依旧是木屋妖。李十五打量一眼。随即,身影落入其中。……一夜过去。算下来,大爻众修来到豢人宗,这已是第三日了。清晨。七十八楼。听烛和着胖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李十五,可得尝尝这个!”,胖婴手中捧着个白瓷砂锅,里面的,是一锅白米人参粥,且带着股说不出的清香。胖婴将粥放桌上,随口道:“这大清早的,就不吃肉了,来点味儿清淡点的。”“还有,这同样是那位大师傅做的,说是肉吃多了,喝这粥能解腻!”“好香!”,无脸男化作的糟老头儿,一双老眼顿放精光,直勾勾盯着撒不开眼。李十五微笑道:“听烛,你吃了没?”听烛沉默一瞬,立马道:“我师父怀素,向来喜欢一些清淡之物,此粥形如白玉,清香自来,他一定会喜欢的。”李十五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以汤勺在锅内轻轻搅动着,语气轻笑:“肉吃多了,解腻?”“这粥之香味如此奇特,想必就是来源于这个吧!”李十五目光所瞄之处,只见白粥中混合着一种木渣,似是用来调味所用。胖婴点头:“没错,这木头正是一种香料,叫木姜,别有一番独特风味。”李十五闻言,目光一沉,笑而不语。这木渣上的木质纹理,赫然与昨夜出现的尹文龙,浑身偶骨上面的纹理一模一样。李十五觉得,如此一来。这尹文龙昨儿个后半夜,怕同样被化作人兽,而后宰杀,甚至浑身骨头,都是被用来熬成了粥。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一阵冰凉。这豢人宗,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焉坏啊,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你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如坐针毡,遍体生寒。“哎,师父的恩情还不完啊……”“罢了,这次不给那老东西孝敬了,说不定他真好这口,等晾凉再说吧!”李十五念叨两声,而后又问:“胖婴,你们豢人宗所修法门是什么?”“豢人诀啊!”“有何用?”“豢人啊!”“还有呢?”“没有了。”胖婴说着,就是自顾自取出一小碗,盛了一碗粥喝了起来。同时不忘念叨:“李十五,我豢人宗真是好的,你信我,一定得信我!”“那纵火教,才是那十恶不赦之徒。”“而两大国教之中,十相门那群疯子先不论,反正我豢人宗之教徒,看到纵火教的,那是必杀无疑!”“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还记得黄纸妖那次,我于荒山破庙中遇到落阳,其实我一直想办法,如何将他弄死,结果黄时雨跟那十五道君横插一脚,甚至我自个儿也中了‘命途错位’之术。”“哎。”,胖婴长长叹了一声,一双小眼中满是怅然:“其实我教国师时常说,所谓善与恶,黑与白,不用与别人争执的。”“毕竟世人之蠢笨,永远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他们连自身善恶都分不清楚,又怎会看得清,别人究竟是站在阳光下,又或是站在阴影之中。”“李十五,你觉得自己蠢吗?”一时间,李十五听烛对视一眼,皆是不作回应。倒是无脸男眼巴巴瞅着那锅如玉粥,不停干咽口水。忽地,胖婴抬起头来。注视着李十五,尽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家国师说了,白晞星官很是与众不同,且他不像是啥好人。”“李十五,你如今在棠城当那星官,我觉得最好还是长点心。”听烛凝眸:“你说白晞?”李十五却是笑道:“为何说他不是个好人?”胖婴急了:“因为他和纵火教有染啊,轮回妖命理棋盘,被他做主送给了纵火教,甚至落阳都被我教国师逮住了,且将他化作了牲口。”“李十五,你当时应该在场吧,就祟僧那次!”“可结果,又让白晞将人捞走了。”“我家国师有言,任何与纵火教有染者,皆是十恶不赦之徒!”“活该,死无葬身之地,那白晞也是!” 第258章 豢人术 胖婴端起小碗,将其中剩下白粥咕隆了个干净,其中木渣,都是被他全部给嚼了。“李十五,我劝你一句,最好别和纵火教那些人打交道。”“嗯,我懂!”,李十五朝着虚空作揖,又道:“我可是受令大爻太保,任何敢动人族之‘人’字者,杀无赦!”身后,无脸男弱弱道:“李爷,你是李十五,你不是人!”“区区小妖,我给你脸了?”,李十五顿时神色不善。几息之后。听烛问道:“胖婴,这都第三日,国师一事,为何还是没有个章程?”“难道我等,就在豢人宗白白等下去不成?”胖婴沉吟一瞬,而后摇头:“这不清楚,应该还没商议好吧,反正这豢人宗,是难得这般热闹过。”“不少如我这般常年奔波在外的,这次都是受令赶了回来,大家一起吃肉,一起喝酒,谈天论地,倒是也还不错。”说罢,就是径直离去。确认人已走远,听烛自桌旁坐了下来,扫了锅中白粥一眼。口中道:“许印死了?”“你为何知道?”“因为我是算卦的,前日夜里,便见他眉上黑云笼罩,命中犯那杀劫!”“呵,那你看挺准!”李十五走至窗边,身影遮掩在墙后,目光朝着楼下打量一眼。只见一位位豢人宗修士,身着白袍,头戴红帽,行走在其间,甚至不少小胖娃互相追逐打闹,口中笑声不断。“胖婴倒没说错,如今这豢人宗,可比第一日我等刚来时闹腾多了。”李十五语气一凝,似藏有深意:“他们特意返回,是回来吃肉的?”听烛眉间一颤,而后道:“豢人宗以人化兽,本就邪门无比。”说着说着,就是神色困惑起来,“我师父怀素讲过,豢人宗以人化兽之法,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因为,其并不是简单的从外貌,又或是形体,将一个人化作兽的模样。”“而是从本质上,从源头上,彻底将一个活生生之人化成兽类。”“举个不好听例子,如将人化作一头牛,而后丢入牛群,甚至能做到和别的母牛自行繁衍,若运气好,说不定能混个牛王当当。”“李十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听烛深吸口气,望向窗外:“我年幼之时,爱寻些话本传记,再找个地儿躲起来偷看,为此少不了被师父责骂。”“书中时常写道,人与妖结合,生下半妖,又或是半人半兽之类的怪物,再演绎一系列惊心动魄故事,害得我浮想联翩。”“后来师父才讲,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因为不同族群之间,相差实在太过巨大,若是想结合并孕育出后代,其已涉及到造化,天道纲常,天理伦常……,等等一系列玄乎其玄东西。”“否则,若人和一只蛇妖相配,其诞下到孩子,骨骼到底是人骨还是蛇骨?又有几块?身上是否长鳞?人性多还是蛇性多?会不会喜欢吃耗子?”听烛看向李十五,又道:“而豢人宗施展的豢人术,却能打破天道纲常,直接让人化作另一个族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十五扬声:“什么?”听烛呼出口气,而后道:“意味着他们,从来就没有吃过人,所吃的,只不过是一只只兽而已。”“哪怕,这兽是以人所化。”“可是,那不是人,只是兽。”“哪怕阎王殿中治他们罪,也最多说他们乱使用豢人之术,所谓吃人,与他们没有半点钱关系!”不远处,李十五沉默足足十数息。才听他道:“还记得轮回妖一行之中,胖婴身上业力,不过区区五百年,是你们这些人之中最少的。”“而上一次,他在我面前化作一座肉山,肉山之上密密麻麻都是挣扎的人脸,像是一只只活蛆一般,估计都是被他给吃下去的。”“我就奇怪,如此之恶行,为何业报才区区五百年?没曾想竟是这般缘故。”听烛看着桌上白粥:“哪怕知道这粥中木渣,并不算是人骨,胖婴端来的肉也并不算是人肉,我依旧吃不下去。”“心里觉得膈应,还是拿回去给师父吃比较好。”而另一边,无脸男听着两人这番话,那是蹲在墙角瑟瑟发抖,活脱脱一副被吓破胆样子。“李……李爷,要不咱们走吧,这国师不争也罢,实在这豢人宗真是吓死个祟啊!”“咱们祟害人,那是摆在明面上的,可他们将人害了,你还不能说个啥,不能以此为由给他们定罪,太焉坏了……”李十五不理。只是盯着左拇指之上那颗眼珠子,我在看我的手,我的手在看我,这种双重视角,真的尤为奇妙。“明明是国师之争,豢人宗就这么将人化兽,而后吃进肚中,这到底算啥?”“是他们自作主张,还是别有什么目的?”“还有,他们不仅往外发卖人兽,而且自个儿也吃,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下一刹,李十五忽地话锋一转:“听烛,我这戏虫给你?”听烛面无表情:“我不是什么戏修,也没找人害过你,不用故意试探了。”李十五摇头一笑:“不愧是算卦的,我一开口,你就大致知晓发生何事。”“只是,你师父怀素传我一术,灵魂回光,专给死人用的。”“而命理棋盘曾显示,你是那千死一生之人,啧啧,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啊!”转眼间,已是午时。李十五二人走下来楼去。遇见其他众修,也皆一副忐忑不安模样,明显是心中在惶恐什么。“李十五,你看!”,听烛指着一棵桃树,约莫两人来高,枝繁叶茂,一颗颗蜜桃比拳头还大。几个豢人宗小胖娃,正骑在树杈上,双手抱着桃,啃得满脸汁水。李十五道:“昨儿个,并没有这棵树!”他话说完,见一小娃把果肉吃了个干净,露出一枚桃核出来,桃核不过指长,偏偏上面隐约有一女子面孔,栩栩如生。 第259章 楼灵 此刻。也有其他大爻之修,对着这棵桃树打量,毕竟豢界不见一花一草,突然多出这玩意儿,确实有些醒目。“几位小友,这树?”,一中年金丹大修作出一副笑容问着。“哦,是师兄从外边回来,特意给我们带回来的果子,给你尝一个?”,小娃语气稚嫩,摘下颗桃很是大方递了出去。“小友大气,你自个儿吃吧!”,中年面色一变,而后匆匆离去。不远处。李十五传音入耳:“豢人宗能以人化兽,也能将人化作花草之类?”听烛道:“虽没有见识过,但我觉得,大概是可行的,毕竟那桃核上的人脸,足以表明一切。”眨眼之间,又是入夜。七十八楼中。听烛道:“白日里打听了一下,这三日已来,三十六州诸多修士,失踪不下两百余人,许印也是其中一个。”“吼~”“吼~”一道道凄厉兽吼声,又或是惨叫声,在这漆黑夜幕中响起,听得人一阵刺耳挠心,脊背发寒。听烛瞅了窗外一眼,目光深沉:“呵,这又是在宰兽了啊,估计诸多豢人宗之修,正在等着大块朵颐吧。”李十五忽然道:“这豢人宗所修之‘豢人术’,是否也是那种最古老,最原始,堪称仙之上那个层次的路?”听烛摇头:“不是!”“反正大爻这两大国教,来历都是莫名其妙,所行之事更是邪门的过分,无人看得清,他们想要干什么?”说着,就是转身。李十五问:“有事?”听烛道:“白日时发现一修,与我八字不合,虽豢人宗有禁令不得互相争斗。”他语气一滞,而后落下句话:“但八字不合,就是原罪!”说着,背影渐渐消失不见。李十五摇头一叹:“你卦宗,也好意思说别人邪门?”“哎,大爻之泱泱百姓,苦十相门,豢人宗,纵火教,卦宗久矣,所以这第三国教,还是我种仙观更为合适!”无脸男怂着脖子:“李爷,你那种仙观也吃人,咱第一次遇见你时,城隍庙停了那么多死尸,全部莫名其妙融了。”“是不是,都被你给吃了?”李十五神色一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一只祟懂个屁!”也是这时,木屋妖如约而至,就这么悬在窗外,对他敞开门户。待李十五走进去后,随口问道:“这两日田不怂盈亏如何?”木屋妖木讷声响起:“田不怂昨夜输了,他本就只有两百阴钱,昨夜之后只剩十阴钱。”“且他自个儿称,前后以三千阴钱换了三件祟宝,全被什么青禾妹子师妹师弟拿去了,对方得了好,还奚落于他,称他就是那野癞蛤蟆,一身市井恶臭,岂敢想着和师姐相配……”木屋妖想了想,又道:“他让我转你句话,能不能借点阴钱先用用,他下决心痛改前非!”李十五一愣:“这还能互相借?”木屋妖犹豫道:“应……应该可以吧,反正只要阴钱清零就杀了你们!”李十五像是想到什么,嘴角一抹笑容挂起:“知道了。”又道:“至于借不借他,让我再想想!”一时之间,白玉雀牌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响起,却只是在屋内,外边听不见丝毫。另一边。听烛独自行走在一座座红楼之间。只见数位豢人宗之修,从黑暗之中‘飘’了出来,他们双脚不着地,身影有些虚幻,并没有实质躯体,好似阴魂一般。一共六位,拦在了听烛身前。“你们也是豢人宗的?”,听烛面不改色,疑声问道。“是!”“你们是鬼?”“不是!”“那你们是什么?”“我们是楼灵!”“楼灵?”,听烛口中念叨着二字。“所谓楼灵,就是这一座座红楼之中,诞生出来的类似器灵一般,有灵智的魂体!”,一楼灵解释道。听烛点头:“既然如此,你等寻也干甚?”“你犯了我豢人宗规矩,自然是来捉你回去的。”“什么规矩?”“我豢人宗有夜禁,天黑以后不得出门。”“哼!”,听烛冷笑一声:“胡说八道,前几日夜里我照样出门,可没听见有人说什么规矩!”一楼灵道:“现在有了,我刚定的,你待如何?”“几位楼灵兄弟,一起上,抓了他!”听烛不再言语,只是脚底一发光八卦盘虚影忽地出现,轻轻一踏,就是消失在百丈之外。“几位兄弟,追!”顷刻间,一场异常凶险追逐之战,在一座座红楼之间就这么展开了。与此同时。某一座红楼中,第十九楼。一筑基巅峰男修盘膝坐在床上,正在闭目修行,忽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睁眼。只见两只有些虚幻楼灵,眼底冒着红光,就这么死死盯着他。“你……你们是谁?”,男修顿时惊怒交加。“呵,这三更半夜的,大家都是睡觉,或是闭目养神,就你奋起修行,当真显着你了?”“就是,胆敢坏我豢人宗规矩,活该没个好下场,带走!”至于李十五。一个时辰之后,刚从小木屋中走了出来,就听到房门之外,一道道急切敲门声响起。“啧,找上我了啊!”,他神色不变,只是缓缓走了过去。打开房门后,入目所见,全是一位位双眸冒着诡异红光的楼灵,约莫百位,就这么狞笑盯着他。“你们是谁?又有何事?”“我等乃楼灵,至于来此,是为了查夜,看是否有人违逆我豢人宗规矩。”李十五点头,而后一步站至门外,指着屋内道:“那得看清了,这里就我一人!”一楼灵戏谑笑道:“我豢人宗崇尚左之方位,你刚刚出门却是先迈右腿,是对我宗之大不敬,带走!”只是它话音刚落。就叫一条血淋淋大腿,被李十五捧在怀里,语气轻松道:“可别乱说,我根本没有右腿!”楼灵一愣,又道:“我记错了,我豢人宗尚右,你居然敢当着我们面砍下自己右腿,你犯忌讳了。”然后,李十五身下,赫然又变成了两条腿!“我没砍腿啊,手中这只断腿是逗你们玩儿的,可别当真!”楼灵顿时大怒。“大胆,今夜我豢人宗规矩,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门一步,你还是坏了规矩……”只是他话未说完,身前‘李十五’一张人脸突然脱落,化作无脸男模样。真正的李十五,不急不缓从屋中露出身影,满脸微笑着。“李某人怕黑,一向不喜欢夜里出门。”“要抓,抓它!” 第260章 红楼由来,打人桩 七十八楼。廊道中光线晦暗无比,唯有百来只楼灵,顶着一对冒着红光眸子,浑身散发着一种腐朽之气。此刻,全部死死盯着屋内那道如墨身影。“李……李爷,你可不能坑祟啊,是你让我扮作是你,来开这门的!”,无脸男很是气愤说着。它手中捧着的那条断腿,也是李十五之前从棺老爷中取出一条,让它带上的,说什么有备无患。“好啊,你居然将祟妖,带入我豢人宗,你坏规矩了!”,一只楼灵怒道。屋中,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轻呵一声。他看这一只只楼灵,同豢人宗修士一模一样打扮,皆头戴红帽,身披白袍,只是身影飘忽,俨然是灵体一类。“各位,可别冤枉好人!”“李某自出山以来,斩的妖能数满一只手,又岂会与祟为伍?”一听这话,一只只楼灵更是怒极。“今儿个,哪怕你是要说出花来,我等都是要抓你!”李十五当即喝问:“我犯何事?为何抓我?”一只楼灵狞声笑道:“抓你,怕是你这辈子最大之机缘,可千万别不识相啊!”“狗屁机缘!”李十五眼神瞬间杀气弥漫,左手食指之上,一颗眼珠子蓦然间睁开,一根根白色线条升腾而起,开始在空中勾勒,交织。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些所谓的楼灵,抓人没有任何依据,就是要将你带走。偏偏这时。胖婴突然出现,百来只楼灵,在见到其的那一刻,没来由愣了一瞬,而后身影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片刻之后。墙上一盏青铜壁灯缓缓燃着,光亮柔和,在这诡异漆黑夜里,莫名让人心中安宁了下来。李十五坐于桌旁,随口一问:“楼灵是什么?”胖婴低着头,解释道:“你也看到了,豢界共有红楼九千九百座。”“曾经建造这些红楼之时,每一座红楼,都是以一位豢人宗修士为祭,将他们活生生打了生桩,鲜血浸润整个楼体。”“而他们残留下来的阴魂,就化作了这些红楼之中的楼灵!”李十五闻言,不由语气无温道:“九千九百座红楼,就是九千九百位豢人宗之修,真不愧是国教啊,对自己人都这般狠。”胖婴叹了口气:“这些红楼不是同一时间建造的,而是在漫长岁月之中,陆陆续续而建!”“甚至去年,都有三座红楼新建。”胖婴说着,又是朝着窗外看去,一座座红楼流转着猩红光芒,上面雕刻着的一只只诡异人兽,在黑暗中同样尤为醒目。他接着道:“可能将来某一天,我同样会被用来打生桩,以我为基,建造起一座红楼出来。”“我残留之阴魂,同样会化作其中楼灵,永生永世被囚禁在此,再不能离开这一片区域!”“哎!”,胖婴摇着头,一双小眼中带着惆怅,“这是我豢人宗修士之使命,又或者我‘胖’之一姓之使命。”“我等修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打成生桩的,这就是我们的命。”“只是可惜,我怕是得辜负宗门了,这‘命途错位’之杀劫,我真的解不开。”此刻,李十五同样朝着窗外望去。喃声道:“原来这一座座红楼,那些所谓的楼灵,是如此来历,呵呵,真他娘的邪门啊!”说罢,面朝胖婴:“豢人宗如此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胖婴嘟囔一声:“我也不知道,但是豢人宗是好!”他口中这个‘好’字,咬得极重!“好?”,李十五嘴角挂着莫名笑意,“我师父乾元子那老东西,也经常说自己是个好人。”“可结果呢?他年轻之时就将自己一家几十口人杀了个干净,更不用说后来!”话音刚落。听烛一袭卦衣如雪,只是衣摆处尤为凌乱,像是夺命奔逃过一般。他道:“我去过你师父出生的集镇,那里几个临近百岁老人说,他之所以灭自己全家,是觉得所有亲人都想害他,因此才先下手为强。”“甚至将自己亲妹子煮了,理由更是荒诞,他是想看看,自己妹子被大火煮熟之后,会不会咧嘴对自己笑,以及再喊自己一声哥哥。”一时间,一种头皮发麻之意,直冲胖婴天灵,他牵强笑道:“你口中之人,不会就是李十五师父吧!”“这大半夜,你可别吓人啊,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李十五,倒是神色没有多少变化。他有一个师弟,就是被活生生放在铁锅之中,煮到浑身软烂脱骨,后来那口铁锅,他们好几年用来生火做饭,直至锅底破了个大洞。听烛问:“胖婴,那一只只楼灵,大概何等修为?”“方才,它们可是想将我抓了去,费了好一阵子功夫才将他们给成功甩掉!”胖婴一愣:“听大少,你不过筑基之境,能甩掉楼灵?”听烛:“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甚至将楼灵甩掉之后,我抽空去寻了和我八字不合之人……”胖婴闻声,若有所思,而后道:“楼灵本身,不过是豢人宗修士被打生桩之后,残留的阴魂而已,所以谈不上什么修为。”“不过,它们依旧不可敌。”“因为身为楼灵,可以调动这一座座红楼之力,真很恐怖的。”听烛点头:“明白了。”而后,目光带着审视:“胖婴,你等为何要吃人兽?”瞬间,胖婴满脸涨红,眼神飘忽躲闪,语气也是变得支支吾吾起来。“没……没有!”“我们吃的是兽,真不是人!”听烛将抬手间涌出一团清风,将房门给关上,才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吃的是兽,只不过,他们原先是人。”听这话,胖婴似也有些恼怒,猛地一拍桌,与之争执道:“那又如何?”“还记得轮回妖一行吗?那里有六道轮回,其中有畜生道,人投胎其中就能化作牲口,而后被宰杀吃掉。”“我豢人宗之豢人术,只不过省去这一过程,直接将他们化作牲口而已。”“所以!”,胖婴鼻中喷着粗气。“我们吃的是兽,不是人!” 第261章 笑容 屋内,三人神色各异,沉默不言。忽地,李十五轻笑一声。“豢人术,竟是有替代六道轮回中的畜生道之能,当真是厉害啊!”“只是轮回小妖也说过,轮回并不可信!”胖婴猛回过头:“那又如何?”“反正豢人术一用,他们就再也不是人,只是一只只兽而已,既然如此,为何吃不得?”说着,语气又是弱了下来。“我宗国师说了,我们豢人宗以‘胖’为姓,且都是些胖子。”“而胖子一般都心地善良,没有啥坏心思,所以才吃这些兽的,免得他们遭罪。”听烛神色一沉,说辞也是不讲究起来,直接道:“胖子,你胡言乱语什么呢?”“你们将人化成兽,又卖给他人当牛做马,甚至直接当作牲畜宰了,吃进自己肚里。”“你自己听听,如此邪门之行径,到你嘴里成做好事了?”胖婴语气冷厉起来:“你卦宗能好?”“当初以善恶秤盘秤重,我才区区五百斤业报,而你听烛一人就是我十倍,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数落我?”“在我看来,你卦宗和那纵火教一样,都是些该死的邪教,就该被杀无赦!”至于李十五,神色颇有些无奈,这两人相争,他完全插不上什么话啊。一旁无脸男弱弱道:“李爷,与他们相比,你可真是个好人!”听烛淡淡瞟了一眼:“呵,他之业报,接连压断轮回妖九根秤杆,这不是他业报的极限,而是轮回妖的极限。”“因为能用的古铜秤杆,全被他给压断了,只剩下一根最短的。”“你猜猜,李十五到底做了什么恶,才犯下这滔天之罪?”李十五干咳一声:“所谓事无定论,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吧,万一是他那秤盘出错了?”听烛道:“没错!”“我师父怀素也说了,你一人之罪,能抵得了千万个卦宗,所以什么因果业报,可以尽情往你身上推就是,对你影响不大。”李十五懒得再搭理,只是对着胖婴摇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一直是豢人宗国师在糊弄你们?”“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是他手中棋子,他想达成某种不可告人之秘密?”胖婴摇头:“不知道。”李十五又问:“今夜那些楼灵来抓我等,是想将我们化作兽,而后宰杀吧。”胖婴并未回答,只是起身离去,落下一句:“你俩自己小心点吧!”转眼之间,又是白日。临近午时。七十八楼中,一金丹大修来寻。此人面龄在二十五左右,一身褐色长袍,眉宇间藏着些英气。“李道友安好,在下墨青,同是并州之修,心魔渡上见道友……”“寻我干甚?”,李十五直接问道。“额,我不是专程来寻李道友的!”,墨青拱手行了一礼,而后目光落到听烛之上。“这位,就是卦宗高足吧!”“我有位朋友,想给道友当面赔罪,还请随我来!”片刻后。依旧是这一座红楼。只是从七十八楼,来到三十六楼墨青住所。“听烛道友!”,一躯体肥胖青年立即起身相迎,同样是头戴红帽,身披白袍。满脸堆笑道:“对了,我名胖星,在此代表我豢人宗设宴,向道友表达我宗之歉意!”李十五也跟着过来,往桌上看去,只见一盘盘精致菜肴,且多是各种肉食,不由让他神色一凝。而屋中除了胖星外,还有另外五位豢人宗之修,估计是所谓的陪客。“向我赔礼?”,听烛不由疑惑。胖星点头:“正是!”“昨夜之时,有六位楼灵说道友坏了规矩,甚至想将道友抓走。”“哎,它们不过死人化作的楼灵而已,脑子不灵光,不知道友是卦宗之主高徒,因此才无意中冲撞了道友。”“今日我宗长老知道此事,特意让我设宴,向道友赔罪!”听烛深吸口气,而后道:“其他被抓的人呢?”“咳咳,他们是他们,道友是道友,这哪能一样?”,胖星微笑着。一旁,墨青跟着劝道:“这胖星兄弟,我认识很多年了,那叫一个热心肠?”听烛道:“你是并州之修,和豢人宗之人称兄道弟?”墨青解释道:“我认识胖星时,他甚至还未筑基,我同样只是个炼气小修。”“这么多年,我俩风里雨里,就这么一路闯过来了,算是过命的交情。”胖星神色晃动,似颇为感动:“好兄弟,你就放心在豢人宗,有我在,无人会动你!”墨青拍了拍他肩膀:“说这些干啥,以咱俩关系,还信不过你?”片刻之后。听烛告辞离去,至于桌上菜爻,一口未动,又或是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以食盒打包几盘,准备给怀素带回去。至于李十五。独自来到楼下,随意在附近溜达着。“这都第四日了,国师还选不选了?”“再不选,怕是得被吃光了!”,李十五望了天色一眼,神色愈沉。也是这时。一金丹女修自他身旁路过,李十五抬眼望去,忽然神色一滞。只因这女修,忽地嘴角咧出一个诡异弧度,笑容荒诞且怪异,李十五仅是看了一眼,就觉一种说不出的胆寒之意萦绕全身。“你笑什么?”,李十五怒吼一声。左眸眼底之中,一颗颗代表力之源头的金星瞬间浮现而出,此刻的他,就好似那大海中翻涌的滔天骇浪。仅是一步踏出,手掌如钳,紧紧捏住了这女修脖子,将人给提至半空之中。“老子再问一句,你到底在笑什么?”,李十五猛喝一声。“道……道友饶命,我没有笑啊!”,女修双脚胡乱踢蹬,不断挣扎着,她一身之修为,此刻在这年轻人面前竟是没有半点施展余地。“想骗我?我明明看见你对我笑了!”,李十五掌间力道更大,捏的女修脖颈咔咔作响。这时,胖婴注意到这边情形,一个闪身冲了过来,忙道:“李十五,你发什么疯,给人放了啊!” 第262章 相同症状 “李十五,放下啊,我豢人宗禁争斗的,好歹是国教,给点面子……”,胖婴不断说着。见此,李十五掌间劲道渐松。目光注视着眼前女修,只见其长得花容月貌,甚至额间,还以胭脂点了一道桃花花钿,更添美艳。这人,他此前从未见过。“你刚刚真的没笑?”,李十五皱眉问了一句,他觉得以自己之修为,根本没有看错的道理啊。“没……没有!”,女修满是惊恐回道。“行!”,李十五松了口气,手掌彻底放开,又俯身行礼道:“多有得罪,道友还请勿怪!”“不……不敢。”,女修忙不停摆手,同样施身做了个万福动作,“道友不必客气,回……回见!”也是这一刹,李十五看到,女修嘴角再次咧出笑容,依旧是那么的诡异且瘆人,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好啊,还说自己没笑!”,李十五眼中凶光毕露,神色异常阴森恐怖。抬手之间,再次掐住女修脖子。“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笑?”,李十五说罢,另一只手中花旦刀忽凝而出,带起一股刀锋凛冽之气。“道……道友,我没有笑,真没有笑……”,女修眼珠子中已然翻白,似快喘不过气。一旁,胖婴急道:“李十五,她真的没笑,我刚刚也一直盯着她,看得是一清二楚,人家正给你行礼呢!”“不可能!”,李十五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她刚刚绝对是笑了!”此时此刻。这般动静,自然引得不少修士驻足观看,有大爻各地之修,也有豢人宗之修。不过,都是离得极远,就这么冷眼看着,并无上前凑热闹之想法。“李十五,快松手啊,她快被你掐死了!”,胖婴重重出了一口气,直接动起手来,要把李十五手掌给掰开。也是这时。听烛靠了过来。语气淡漠道:“她并未笑,我可以作证,我方才同样一直盯着这边。”瞬间,李十五眸光变得晦暗。喃声道:“没笑,真没笑!”“没道理啊,我明明是看见了的,不可能会出错的。”“奇怪,难不成是幻觉?”李十五说着,手掌再次松开,只剩女子好似那岸上即将溺亡之鱼,此刻重新回到水中,在那里大口喘息着。见此,听烛转身就走,而周遭围观之修,也只是目中带着些疑惑,随之开始散去。偏偏这时。李十五眸子一瞪,因为他在眼前女修面上,第三次看到了那个古怪笑容。“妖孽,你到底是谁?”李十五语气低沉而又沙哑,以花旦刀之刀背,一息之间,就将对方给按在了地上。“说,为什么盯着我笑!”“你若是说不出来,老子今日哪怕是豁出去,也非得让你身首异处。”听到这般动静,听烛顿下脚步,回头看着。至于胖婴,依旧劝道:“莫冲动,莫乱造杀孽啊!”李十五冷笑:“给老子滚,你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配与我讲这些?”说罢,左手死死摁住女修脖子,掌间一道道劲力随之流至对方全身,将所有筋脉禁锢住,让其根本无法动用修为。至于右手,则是举起花旦刀,在对方额头上划了下去,刹时间鲜血如注,流得女修满脸都是,一脸精致妆容也随之毁于一旦。李十五伸出手,翻开她额间位置人皮,只见颅骨呈现一种红白相间之色,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木质纹理。“她并不是被戏修所控制之人,这怎么可能呢?”,李十五语气满是困惑,他本以为,又是那暗中藏着的戏修,在耍着什么阴招。“既然如此,那她为何对我笑?”李十五渐渐起身,低头盯着身前女子不语。胖婴一步上前,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口中安慰道:“额头上一个小伤口而已,以你之修为,很快就会复原。”说着,又是递出一颗大红枣给女修。“这红枣你可得收好,是帮着人补气血用的,乃是豢人宗独有之物,算我帮着李十五替你赔罪!”女修木讷接过,才察觉胖婴不过是筑基之境,修为差了自己一重,但仍是郑重行了一礼。“谢道友所赠!”说罢,就是深埋着头离去,看都不敢看李十五一眼。胖婴长松口气,摇头一叹:“李十五,你到底发哪门子疯?人家好好儿的,你非得说对着你笑!”胖婴捏了捏下巴,打量一眼:“这看起来,好像是比我俊那么一点,不过我也不丑,就是身上肥肉太多了,导致好看的不是那么明显。”另一边,听烛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一阵收缩。只听他靠近道:“李十五,还记得我去你师父出生地查探过,那里的老人讲,你师父之所以将自己亲妹子煮了,就是为了看看,这人熟透之后,还会不会对着自己笑。”“你与你师父,不会是染上了同一样症状,会在他人脸上,看到一种莫须有笑容吧?”听烛语气煞有其事,接着道:“听那里的老人讲,你师父当年杀自己全家时,估摸着也就和你一般大,差不多十八九岁!”李十五望了听烛一眼:“胡说八道,懒得听你瞎扯!”而后,就是独自离去。时间流逝,转眼间又是深夜。一座座红楼依旧,且有一道道凄厉兽吼之声,隐约从中给传了出来,显得莫名惊悚。其中一座红楼,一间房间内。胖星独自盘坐蒲团之上,闭目修行着,他就是白日里设宴,朝着听烛赔罪那位。忽然间,他身前一道黑影一闪而没,只留下一盘子煮得软烂的羊肉。“这……这是!”,他神情一阵晃动。只因他在其中一块肉上,看到了一块若隐若现墨青色印记。“墨青,墨青,这是他的胎记,也因此得名!” 第263章 自主意识 第五夜了。 依旧是七十八楼。 十五手持着一只油壶,往青铜壁灯中加了些许灯油,瞬间,灯火旺了不少,连着屋中也是亮堂了几分。 “怪事!” “白日之时,那女修确实对着我笑了,且笑了三次,我绝不会看错!” “只是……” 李十五喃喃几声,转身朝着窗外夜幕望去:“只是,他们都看不到!” “就像种仙观,我脚下那方黑土,心魔渡上出现的老道,我自肾海中打捞出的第十道力之源头……”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我之外,都是无人能看见!” “为何这样,为何这样……” 李十五神色渐渐狠戾起来,手上骨节捏的咔咔作响,此刻的他,觉得自已仿佛身处不见光明的巨海深渊之中,他找不到任何出口! 且无人理解他,无人相信他! 这种感觉,似有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胸口,让他近乎透不气。 时间点点而流。 李十五面上紧绷的情绪,随之慢慢松缓下来。 口中低声道:“管它到底怎样!” “我只要认定,所有人都是刁民,所有人都想害我,就可以了!” 也是这时,听烛推开房门,直接走了进来。 随口道:“你为何总喜欢说‘刁民’这个词?难道在你心中,潜意识认为你高所有人一等?” 李十五抬眼望道:“少给我扣这顶大帽子,随口一说罢了!” 听烛走近坐下,而后道:“这几日下来,消失的大爻各地之修,上万了。” “余下修士还有六万之数,个个心中惶恐,只是这里是豢人宗之驻地,堂堂国教不是随便说说的,以我等之修为,根本离不开这里。” 李十五没作回应。 只是望着窗外那一座座红楼,喃声说着:“九千九百座红楼,就是九千九百个豢人宗修士的命,也不知他们到底图个啥。” “甚至白晞都讲,他看得懂纵火教和卦宗,偏偏就是看不透十相门和豢人宗!” 听烛闻言,疑声道:“纵火教想干嘛?” 李十五沉吟一瞬,直言不讳道:“我与邪教势不两立,和你讲也无妨!” “这纵火教,想带着大爻人族来一场种族跨越,将人族蜕变成另外一个种族,来一场生命层次的提升!” 听烛瞳孔放大:“纵火教有这个能力?或者说究竟想了什么办法,能支撑他们做到这一步?” 听烛深吸口气:“李十五,世间之一切,不能是想当然,而是要符合冥冥中事物发展之规律。” “他纵火教,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李十五耸肩道:“这我哪儿知道?” 听烛语气平静下来,又问:“星官如何说我卦宗的?” 李十五想了想,直接道:“他说,你卦宗已有舍生之志!” 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 无脸男自棺老爷中跑了出来,望了两人一眼,嘟囔道:“李爷,这国师还选不选了?早知如此,咱还不如留在棠城挣金子呢!” 偏偏这时。 一道年轻男声,不合时宜的凭空在屋中响起,很是义愤填膺道:“两位道友,这豢人宗,竟是做的那以人化兽,以兽入腹之勾当!” “如此之行径,也配大爻国教之称?” 见此,李十五听烛相视一眼,目中深意一闪而过。 李十五不由笑道:“哟,十五道君多久大驾光临的?” 年轻男声道:“几日之前,我同样是通过心魔渡,入这豢界的!” “那你这几日,难不成一直跟着我们的?” “道友说笑,我同样有着自已事要做,又岂会一直跟着你们?” “这样啊,那你做啥了?”,李十五饶有兴致问道。 “自然是闯这豢人宗了!”,年轻男声重重说了一句,接着道:“我师父乾元子生前常讲,天地有正气,除恶亦扬善!” “这豢人宗,名义上是大爻国教,可实际上,全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 “我十五道君虽只有金丹之修为,但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那么一闯!” 听到这话,李十五眸光沉了一瞬。 而后立马笑着,拱手恭维道:“不愧是十五道君,连国教都不怕,所以难不成你发现了什么?” 年轻男声道:“自然,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两位道友,好助我一臂之力的。” 他语气颇为凝重,接着吐出句话:“二位道友,可敢与我去救人?” 这时。 听烛传音入耳道:‘李十五,这所谓的十五道君,从一开始以你为模板,到现在已经是差不多脱离你,自已有意识的做一些事了。’ 李十五回道:‘别慌,这十五道君活不过来的,至少远不是现在。’ 见两人站在原地不动。 年轻男声,不由急切起来:“两位道友,快点做决定吧,再拖延一会儿,不知有多少人又遭了豢人宗毒手!” 李十五双手环胸,却是不以为意:“十五道君,你既然知道这是国教,而我仅是金丹修为,听烛更只是筑基,这不是白白去送死?” 年轻男声沉默了,几息后才道:“两位道友抱歉,是我考虑不够妥当,以咱们三人之力,又怎可能从国教手中救下人?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只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才是。” 说着,就是声音不再响起。 听烛见状,摇头道:“我卦宗意欲何为,又是否有所谓的舍生之志?我并不清楚,师父也从未对我讲过。” “只是你,活得累吗?” “十五道君,种仙观,身上那一条条裂,还有白日里只有你能看见的笑容……,反正我只要一想想,就觉得挺累的。” 听烛说罢,径直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背影,李十五沉默良久。 忽地,又是一笑。 “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习惯了啊!” “至少如今不会每夜提心吊胆,担心老东西突然站到你面前,举起一柄柴刀就是朝着你脑袋劈来。” “慢慢来,慢慢来吧……” 李十五朝着窗外望去,一座小木屋,又是悬在那里,见此,不由笑容更甚。 “啧啧,这每日夜里,还能玩雀牌消遣一下,不错,着实不错。” “只是这逗鬼,可比赢钱有意思多了啊。” 第264章 接连被抓 夜色深沉,伸手难见五指。 听烛竟是换了一身黑袍,行走在一座座红楼之间。 只是下一瞬。 一团红色雾气,好似大雾弥漫一般,顷刻间将他笼罩其中。 待到红雾散去。 听烛脑袋低垂着,双眸紧闭,显然已经失去自我意识。 在他身旁,则是几只身影飘忽楼灵,神色很是得意。 “嘿,这红雾可是号称神仙醉,这小子这般低的修为,撂翻他还不简单?” “咳咳,长老说了,不能抓那卦宗小子,人家师父能耐大着,所以咱们会不会误抓他了?” “肯定不会错,卦宗我知道,弟子门人皆是一袭卦衣,而这家伙穿得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说罢,扛起听烛就走。 而另一边。 李十五和三只鬼玩了一个小时雀牌,才从木屋回到自已屋内,就见浓稠红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红雾之中,一只楼灵开口:“这几日听别的修士谈论过,这小子可是九道力之源头者,自成力之循环!” “那又如何?长老们可是吩咐了,就得挑那些天赋好,潜力大的来抓,一般人咱们还懒得动手。” “别大意了,业报太重的人可不能抓,肉臭得很……” 此刻,听着一只只楼灵随意而谈。 李十五眼角颤了一下,手中握着的承伤娃娃,被他重新丢入棺老爷中,自已则是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渐渐昏睡过去。 “看,这小子晕了。” “那还等什么,抗走抗走!” 今夜,不止是李十五这里。 这三十六座红楼之中,处处皆有红雾弥漫,一位位大爻之修就这么着了道,而后被楼灵们给抓走。 …… 某一座红楼之中。 这里颇为宽敞,不是李十五等人住的那种小屋子,而是一间占地近五十丈方圆的大堂,怕是能同时容纳数千人。 一位位大爻之修,被楼灵们捆绑到此,横七竖八丢在血红色地板之上。 不止如此。 周遭还守着上百位豢人宗之修,个个身着白袍,头戴红帽,只是他们气息,宛若那江海翻腾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不知具体是何境界。 也是这时。 一面上遮掩着层白雾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他无任何气息显露,就如个凡人老百姓似的。 偏偏在其出现那一刹。 百位豢人宗之修同时俯身,眼中满是尊崇之意:“我等见过宗主,见过大爻国师!” 竟然是,豢人宗国师亲临。 他喉咙中像是夹杂着沙子,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七万多大爻之修入我豢界,且都是筑基,金丹二境,甚至全部通过了心魔渡之考验,都是些好苗子啊。” “只是七万多人去争一个国师之位,太多了点。” “将其中八成,拿来化作人兽……” 豢人宗国师话未说完,目光便是锁定在其中一人之上,是黑衣听烛。 漠声道:“小辈,别装了!” 果然,听烛双眸猛地睁开,起身后扫视全场一眼,又行礼道:“晚辈拜见国师大人!” 国师道:“你故意穿一身黑衣,就为让楼灵们误抓你来此?” 闻声,听烛不敢抬头,口中道:“国师恕罪,是晚辈唐突了,晚辈就是想知道豢人宗抓大爻修士来此,是不是真的把他们……” 听烛刚刚注意到,仅是这间大堂,就有两千多位大爻之修,被同时抓来此地。 “开始!”,国师不理,只是吐出两字。 “是!”,百位豢人宗修士同时点头。 而后双手掐诀,口中不停念诵《豢人经》。 “断脊为泥塑禽骨,喉锁人言吐畜腔。” “逆化凡胎成兽胎,豢得人来饲八荒。” 顷刻之间,一种形容不来的玄机,在他们掌间悉数绽放,且带着一股莫测之力,朝着场中两千修士笼罩而去。 “咔嚓~” “咔嚓~” 一道道骨骼断裂之声,在这些修士身上密密麻麻响起,他们的骨头正在被一寸寸碾碎,而后重塑成兽骨。 他们的血肉,也在《豢人经》下被重新构建,有的长出麟甲,有的长出皮毛,化作了一头头千奇百怪之兽…… 豢人宗国师叹了口气。 语气莫名道:“自现在开始,他们不再是人,只是一只只兽而已。” 听烛见此,神色一阵晃动,忍不住质问道:“国师大人,为何如此?” “他们皆是我大爻人族,皆是我大爻年轻一辈之翘楚,他们前途本是无可限量,本可以活得更加肆意精彩!” “可你们为了修行所谓的《豢人经》邪法,就将他们化作一只只兽……” 豢人宗国师直接打断,冷声道:“小辈,话不可乱讲,谁告诉你《豢人经》是邪法的?” 说罢,直接喝声道:“动手!” 百位豢人宗修士相视一眼,手中一把把尖刀出现,刀刃狭长且锋利,就跟凡人屠夫用的杀猪刀似的,只不过要长上许多。 此刻,一只只‘人兽’依旧未清醒过来,就这么躺在地上,好似那一只待宰之羔羊。 直到一柄尖刀直直刺入胸膛,才是一道凄厉兽吼声响起,而后脑袋重重砸在地板上,彻底失去生机。 一位豢人宗修士笑道:“这么多年,宰了这么多只人兽,早已技近乎道,保证一刀下去,根本感受不到多少痛苦就没气儿了!” 也是这时。 虚空中一道年轻男声怒道:“你豢人宗也配称国教?今日我十五道君哪怕自知不敌,也是得朝尔等挥刀。” “力之源头,九道!” “纸人羿天术,给我去……” 见此情形,百位豢人宗之修不免疑惑,这是啥意思? 听烛同样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心想着幸亏没跟这‘十五道君’一块来救人,这厮只会耍那嘴皮子。 而豢人宗国师,却是朝着虚空某处位置望去。 寒声道:“黄时雨,出来!” 霎时间,就见一碎花白裙女子,身影缓缓浮现而出,而后很是安分的行了一礼。 满眼笑道:“晚辈,见过国师大人。” “你走,我豢界不欢迎十相门之人上门做客!” “大人,能不能不走啊?我还想再待在一会儿的。” “呵,不能!”,豢人宗国师笑声冷意十足,“赶紧的,可别逼我亲自赶人!” 第265章 吐了 见此,黄时雨叹了口气。 “呵呵,蛤蟆小友,原来是你啊!”,豢人宗国师语气有些泛冷,“当初胖婴对我讲,你一人之业报,压断轮回妖九根秤杆,我起先还不以为意……” 第266章 唯我独好 豢人宗国师,整个人笼罩在雾中,相貌,形体,一切都一切,都仿佛雾里看花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所以慢慢等吧,等吃得差不多了,自会放你等离去的。” 第267章 打生桩 见胖婴离去。 “是嘛,那倒是可以一观,只是不会把我骗去打那生桩了吧?” 第268章 日官 此时此刻。 无人言语,无人回话。 第269章 水楼 大泽之上。 李十五瞳孔巨震,日官临川屹立在他面前,仿佛那不朽之神山,而他自己与之相比,就好似一粒微不足道尘埃。 “李十五,眼睛给我!”,临川神色淡漠,就这么望着他,且直接叫出他名字。 “是,大人!” 李十五强行压制住心中惶恐,“咔嚓”一声,左手大拇指就被他活生生掰扯下来,甚至还从下方大泽唤来一捧清水,仔细将上面血迹冲洗干净。 而后,才是双手捧着,朝着临川递去。 此时此刻,李十五心中思绪千转,因为日官临川,是除纸道人,怀素之外,第三位对这眼珠子感兴趣之人。 周遭,残余大爻众修望着这一幕,哪怕心中疑惑万千,仍是低着头,不敢多吭一声。 “日官大人,请用!”,李十五恭敬念道。 临川将断指拾起,指间一捻,好似剥豆子一般,顿时只有一颗眼珠子留在手中。 “李十五,你是人?”,临川将眼珠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大人,何出此言?”,李十五语气尤为小心。 “因为你这颗眼睛,阳气太重,太重!”,临川咬字极重,“而人身上,是不可能长出这种东西的!” “不过,用来泡酒倒是不错!” 听到这话,李十五终是忍不住开口:“日官大人,可知种仙观?” “不知!” 临川吐出两字,而后重新坐回芦苇小屋前,至于李十五那颗眼珠子,竟是被他丢入身下大泽之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听烛站了出来。 行礼道:“大人,这国师之争?” 临川闻声,淡淡开口:“如今这大爻不太对劲,好似孤岛悬于无尽大海之中,哪怕我等,也没什么去处,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 “否则,以你等微末之修为,又岂配见我?” “至于这国师!”,临川忽地一笑,有些意味深长道:“罢了,我给你们设上一关吧!” “毕竟你等还残余八千余众,而这国师呢,且只需要一位。” 话音落下。 就见大泽之上,一道道水流盘旋而起,接着在空中凝聚,交汇,融合。 最后,竟是化作一座十层水塔。 在众修眼中,这塔居然完全是透明的,完全由清水凝成,甚至塔内情形也看得一清二楚。 临川见此,又一挥手。 李十五等人便是看到,这十层水塔,在每一层楼梯口位置,皆守着两位披甲大汉,且都是一副不怒自威模样。 “大人,这是何意?”,听烛不解道。 临川解释:“如你们所见,每一层楼,都是有两位守楼甲士。” “他们其中一人,仅有着筑基之境修为,而另一人,有日官少许之力。”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每上一层楼时,挑选其中一人厮杀,一气登顶十层楼者,就算过关。” 此话一出,残余大爻众修瞬间呆愣。 “大人,其中一位甲士仅筑基境界,而另一位竟有着日官之力,这实力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是啊大人,我观这些甲士长得一模一样,且气息无任何差别,这岂不是碰运气嘛!” 又一金丹大修忍不住道:“日官大人,这国师之争以此争法,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些?” 临川眼神微凝:“儿戏?” “啧啧,我可是知道,你们入豢界时共七万余数,其中真正有天赋,有心性的,皆是被豢人宗……” “倒是你们这些活下来的,本就属于尾大不掉,所以儿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废话少讲,挨个入楼!” 听这语气,众修一阵无言以对,日官竟是玩儿真的,并不是说说而已。 “这算啥?”,李十五眼角一抽。 偏偏听烛,已是朝着那座水塔而去。 此刻,水塔第一层楼入口,二位甲士双臂环抱,一身青铜铠甲更是煞气惊人,根本无法判断谁强谁弱。 听烛略微思索,掌间忽然祭出八卦盘,抬手就朝着其中一甲士脑袋砸去,顷刻之间,就见其身形崩碎,化作一粒粒水珠四散而去。 而听烛,已是朝着第二层楼走去,依旧是重复方才动作。 “砰!” “砰!” “砰……” 连续十砸,接连十声,十位守楼甲士相继崩溃,反观听烛,竟然稳稳站在水塔第十层,就这么眼神平静望着众修。 “这……这就成了?会不会太容易了点!” “也许,那守楼甲士另有玄机,并不是单纯凭借所谓的运气!” 一时之间,众修议论纷纷。 而听烛已是卦衣如雪,随风而扬,重新落在了李十五身前。 “厉害啊,有什么窍门不成?” “莫急,等下同你讲!”,听烛简单回着。 也是这时,又一金丹大修,落入水塔第一层楼梯口位置。 而方才被听烛打散的甲士,也已然重聚,甚至两甲士还跟个陀螺似的旋转好多圈,让他根本分不清孰弱孰强。 “快!”,临川吐出一字。 “是……是,大人!” 金丹大修连忙应声,接着五指并拳,就是朝着其中一位甲士脑袋冲拳而去。 “咔嚓!” 一声骨裂之声过后,众修清晰看到,其手掌无力垂着,显然已经断掉。 而那位甲士,仅仅一巴掌薅了过去,就见这大修好似被风卷残云一般,直直砸入身下大泽之中,身死不知。 日官临川轻描淡写道:“死不了,只是得养一阵子,且这国师之争,与之无缘了。” “尔等继续,不得拖沓!” 见此,众修虽面露无奈,却也不得不听命行事,一个接一个上前,再一个接一个被轰入大泽之中。 李十五默默看着。 喃声道:“十层楼,每层两位甲士,要凭着运气连上十楼,这几率,不过是千中有一啊!” “听烛,支个招呗!” 听烛摇头:“此法,暂时不可言传!” 时间渐渐流逝,眨眼之间,便是入夜。 八千余众,算上听烛在内,也不过九人成功登上第十楼,其余人皆被淘汰。 “你不试试?”,听烛问道。 “自然要试!”,李十五说着,便是飞身而起,落在水楼之前。 此刻,望着这模样相同,气息相同的披甲之士,他是真犯了难,这完全分辨不出来啊! 忽地,他心中一动。 传音入棺老爷中,问道:“无脸男,你看面前这两位谁更欠揍?我好收拾它!” 第270章 老道再现 一轮明月,悬挂天穹。 月光洒下,落在微波粼粼大泽之上。 八千余大爻之修,除了听烛等九人,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显然闯这水塔时被伤的不轻。 不过眼神之中,反而透露出些许轻愉之意,实在豢人宗一行,已让他们吓破了胆,所以这国师之位,不争也罢。 “道友,别试了,这完全凭运气的,不如放弃,免得弄自己一身伤。”,一人好心劝道。 “劝什么劝?世上心高气傲的主儿多的是了,等石头砸了自己脚,就知道痛了!”,另一人轻呵一声,不以为意。 而李十五耳中,无脸男声音响起,忿忿道:“李爷,打左边这个,我瞅它这眼神就来气,狠狠教训它!” “行!”,李十五点头,而后将棺老爷感知屏蔽,让无脸男难以窥见外边情形。 他则是不紧不慢,将花旦刀拔出,朝着右边那位甲士狠狠斩了过去,只听一声刀鸣,就见其化作一粒粒水珠溃散。 第二层楼。 “李爷,刚刚教训那家伙没有?还有你把棺老爷眼睛遮住干什么?我啥也没看到。”,无脸男不停嘀咕着。 “咳咳,我挥刀太快,怕闪瞎你眼!”,李十五干咳一声,接着道:“你再看看这两位,揍谁?” “还是左边这个,打死它,就看它不顺眼!” “好!” 李十五挥刀,又是朝着右边那位甲士砍去,而后朝着三楼而去,再是四楼…… 而在场大爻之修,就这么满眼呆愣,看着他一楼接着一楼,直至彻底站稳十楼之上。 此刻,李十五神色淡然,只是心中忍不住嘀咕,这无脸男不简单啊。 他从前就觉得,这家伙有些邪门,能从一堆软柿子中,稳稳挑中最硬的那一颗来捏。 只是如此,究竟是运气好到极点,还是差到极点呢? 也是这时,水楼轰然而散。 日官临川道:“十人过关,其余自行离去即可!” 刹时间,众修丝毫不敢停留,化作道道流光而去。 “李十五,你怎么上十楼的?”,听烛面带疑惑,很是不解。 “嘿,自有妙计罢了!”,李十五打量一眼,同样问道:“你怎么上十楼的?这下可以解释了吧!” 听烛沉吟一瞬,而后淡定开口:“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无论怎么选,都是能稳上十楼的。” 恰是这时。 日官临川朝着听烛望来:“你师父怀素,答应我的八两祟茶?” “日官大人放心,不日亲自奉上!”,听烛恭敬行礼。 李十五:“……” 其余八修:“???” “何为祟茶?”,李十五忙问着,那叫一个神色精彩,没想到这厮,竟是玩的这么一套。 “是一只祟妖,其本体为一棵茶树,尤为邪门,如今被我卦宗降服。” 正在李十五继续询问之际,却见一碎花白裙女子,翩然从天而落,手握一支晶莹剔透生非笔,就这么微笑望着众人。 来者,竟然是黄时雨。 “见过日官大人!”,她施身行了一礼。 “嗯!”,临川点头,而后道:“既然如此,这里就与我无关了!” 说罢,整个人连着那座碧绿芦苇小屋,同时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各位,这连续三关下来,可就只剩你们十人了啊!”,黄时雨笑语盈盈,目光在众人身上相继交替而过。 “接下来如何?”,听烛语气不卑不亢。 黄时雨道:“大爻万万百姓,最畏何物?” 听烛答:“祟!还有邪教!” 黄时雨又道:“既然如此,自然是降祟,或是斩杀邪教徒!” “不过纵火教凶险万分,怕是你们有去无回,相对而言,还是斩祟更为稳妥一点。” 听烛皱眉:“何处斩?” 黄时雨微笑:“别急!” 至于李十五就这么默默看着,这一场所谓的国师之争,简直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这时,黄时雨又道:“这里是云州,游龙城!” “此方城池,距离此地约莫三万里之遥,三日之后,我自会来寻你们。” 说罢,就是身影同样隐去。 “不是吧,接下来国师之争,真是这女人主导?”,李十五重重念叨一句,颇有些直接撂担子走人冲动。 听烛道:“你虽看她不过眼,但不得不说,她有这个资格。” 说罢,就是飞身离去。 而其余八修,乃五男三女,其中只有一位筑基之境,剩下皆是金丹大修。 “诸位道友,回见!”,众人互施一礼,而后各自离去。 唯有李十五,忽地愣在原地不动。 只见他朝着身下大泽望去,一轮圆月倒影,在其中清晰可见。 偏偏在李十五视角之中,这倒影忽然开始不断扭曲起来,而后渐渐的,竟是化作一慈眉善目的老道模样。 “徒儿,为师又来了!”,老道一对大小眼满是笑容,就这么定定望着李十五。 “老东西,阴魂不散啊!”,李十五瞬间杀气凛然起来,指间骨节捏的吱吱作响。 “徒儿,听师父一句劝,放弃种仙观吧,那东西只有为师才能把握住的。”,老道循循善诱。 “呵呵,不说它是假的了?” “哎,的确是假的!”,老道叹了一声,接着道:“所有都是假的,只有师父和你才是真的。” “徒儿啊,别执迷不悟了,把种仙观让给为师,自己娶个媳妇,安稳过日子才是正道啊,师父看那黄时雨就不错,估计挺旺夫的!” 刹那之间,李十五以刀锋朝着水中斩去,激起浪花千尺,只是当风平浪静之后,老道尤在,依旧满脸叹息望着他。 “徒儿,你是真可怜!” “连老道我都有生辰八字,偏偏你没有,换句话说,你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李十五尽量让自己呼吸平静:“老东西,你真是乾元子?” “当然!”,老道似很是得意,又道:“你以为这个道号,一般人压得住?” 闻得此言,李十五深吸口气:“既然如此,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当初为何要把自己亲妹子下锅煮了?” “那个笑脸,又是怎么回事?” 第271章 一个傻子 月夜寂静。 老道以水中倒影模样,就这么隔空与李十五对视着。 只是此刻,老道满眼惊恐:“徒……徒儿,你也看见那个笑脸了?” “对!”,李十五点头。 “不能看,千万不能看!”,老道很是急切,又道:“被那个笑脸缠上,你这一辈子就完了,师父就是被它害了的!” “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种仙观,你才被它找上来的,徒儿听话,把种仙观交给为师……” 见这般,李十五不由呸道:“老东西,糊弄你爹呢,说来说去,还不是哄骗老子把种仙观给你?” “说不定,那个笑脸就是你弄出来的。” 听到这话,老道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徒儿,我只说一句,种仙观你拿着,那是在自寻死路!” “身下十腿,指上十眼,你觉得这副躯体,真的是给人准备的?” 李十五道:“那给你?” 老道立马喜笑颜开:“徒儿真乖,师父就爱长十条腿,十颗眼,腿多跑得快,眼多看得广。” 李十五:“你不是说,种仙观是火焱子杜撰出来的?” “是杜撰的!”,老道说着,自个儿居然眼神困惑起来,他似想继续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就先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最终,他很是气愤道:“徒儿,你不听为师话,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老道话语声,开始微乎其微起来。 其身影,重新化作月亮倒影。 李十五抬头望去,方才是月至中天,现在已是略微有了偏移。 “哎,头疼!” “这老东西究竟是谁?活人还是鬼物?说他不是乾元子,偏偏又对我等之事了如指掌!” “说他是吧,脾性又完全对不上。” 李十五念道几句,又是朝着大泽之中望去,日官临川可是把他一颗眼丢入其中,此刻他完全不知何处去寻。 “还有这老东西,居然说一切都是假的!”,李十五又是莫名冷笑:“明明白曦就是修假,他不知道?” 说罢,同样离去。 第二日。 云州,游龙城。 如今已入了五月,天地之间,弥漫起丝丝燥热之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此刻李十五,随意找了路边一茶摊,要了一壶凉茶,坐在阴凉下吹着风,好不惬意。 只是摊主喂了一条老黄狗,就这么朝他龇牙咧嘴叫唤着。 “狗东西,你还来劲了是吧?”,李十五觉得有些怪哉,所谓狗老成精,眼前这玩意儿,简直蠢得过分。 “老丈,赶紧把你这狗牵走,否则别怪我掀摊子啊!” “客……客官,这狗不是我养的啊!”,摊主是个老头儿,抹了把额头汗水,很是无奈说着。 恰好这时。 一道年轻男子声,忽然自李十五耳边响起:“是我,落阳!” “啥?”,李十五瞬间起身,就这么盯着眼前这条黄狗,惊疑不定道:“落阳,你啥时候变成狗了?” 落阳叹道:“上次不是在黄纸妖上吹了牛,结果我回到纵火教,就对三长老来了句‘你母安在否?’,还是两遍。” “结果,就成这样了!” “不过,这并不是豢人宗‘以人化兽’之邪法,三个月一到,我自会恢复人身。”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对摊主道:“给这狗上个茶碗!” “好嘞,狗碗一只,客官稍等!”,摊主老头儿吆喝一声,就是在地上摆了个破碗。 落阳忙道:“我不喝茶!” 只是在老头儿眼中,这黄狗从不曾说话,而是朝着李十五不停叫唤着。 “李十五,这国师之争可就只剩十人了,我听着这消息,就忙不停朝着这里赶来!” “还有,你是不是去豢人宗了?” 落阳语气很急,接着道:“你可别被豢人宗给骗了,那群死胖子简直坏到流脓,却故意装作一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模样。” “说豢人宗吃人,他们偏偏把人化作兽再吃!” “说他们收割寿元,还偏偏给你一头人兽。” 落阳说着,愈发语气忿忿起来:“他娘的是做尽了坏事,还学那婊子立起贞洁牌坊!” “我教三长老说,他们可能是在祭祀什么,豢界那一座座红楼,就是一根根插在地上的红香。” 李十五,就这么微笑听着。 反正都是刁民,他无所谓。 只是这时,一群小娃蹦跳在街上走着,颇为欢乐。 “傻子来了,傻子来了!” “屎换金,屎换金去了!” 他们轰然而散,不多时又重新折返,只是这一次手中,竟然多了一只粪桶,里面满满的金黄之物,臭气迎面而来,顿时引得周遭百姓眼嫌,纷纷掩鼻离去。 此刻,这些小娃就排排站在街边,眼巴巴朝一个方向瞅去,似在期待着什么人出现。 “落阳,你变成狗之后,吃肉还是吃……”,李十五随口一问。 “我不是狗,豢人宗邪法才是把人变成真的狗,甚至拥有狗性!”,落阳很是不爽回着。 “李十五,少和那群坏心眼胖子打交道,真吃人不吐骨头的……”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李十五饮着凉茶,颇有兴致的,朝着那群小娃望去。 不多时。 一道消瘦到不成人形,衣着宛若乞丐身影,脑袋埋得很深,缓缓从远处朝着这边而来。 这人动作尤为小心翼翼,或许说是害怕,害怕自己碰到街上路人,引得别人斥责或者打骂! “傻子来了,快看,傻子来了!” 十几位小童顿时乐得拍手,提着手中粪桶,就是凑了上去。 “傻子,你说过的,一桶粪换三个铜板!” “嘿,真不愧是傻子,那些挑粪郎每日挑粪,我爹每月还得给他们结银钱,你反倒是花铜板买,真傻!” 这时,那乞丐傻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眸子中满是痴傻之意,动作更是尤为怯懦,哪怕面对这些小娃亦是如此。 “十……十五说了,他种仙之后,就如同土地上的苗儿,得施肥,得需要养分!” “如今他躯体干瘪枯萎了,就是因为没有养分,所以我得多给他准备一点粪,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这傻子一遍又一遍重复说着,似他只记得这事,且对他极为重要。 也是这一刻! 李十五眼瞳瞬间泛起血丝,目光森冷异常,犹如寒冰刺骨,隐匿在树阴下的面庞,更是凌厉逼人,仿佛蛰伏着一只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只因那傻子,是花二零! 第272章 温馨 城中,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城内纵横交错的石板路上,百姓行人如织。不知何时,空中已淅淅飒飒落着几粒小雨。百姓见雨欣喜,只觉得这般燥热天,来几阵清凉风正好合适。约莫二十丈开外。十数名冲天辫小娃,站在街边,手中提着粪桶,桶中屎波荡漾,个个喜笑颜开。“傻子,铜板呢?”“赶紧的,你再不来用铜板换,我爹明早儿可就得让挑粪郎弄走了,毕竟这天也热了,粪桶放家中可臭了!”听着小娃口中嬉笑,那道枯槁好似乞丐的身影也笑了。“有铜板,有铜板的!”他说着,就是低着头,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把铜板,上面‘大爻重宝’的字样,都是被磨损的平滑起来。“一桶粪,三枚钱!”,他语气有板有眼,而后给一众小娃数着铜钱。“傻子,这粪桶还是给你送到老地方?”,一小娃满意掂量着铜板,又拍着胸膛道:“傻子你放心,咱年龄虽小,但同样是个讲究人,保证钱到屎到!”“嗯!”,乞丐连忙点头,又是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能提重物。”说着,就是转身在前面带路。十数位小娃见状,提着粪桶赶紧跟在身后。过路百姓见这架势,纷纷皱起眉头,甚至有人还呵斥几嗓子,不过换来小娃们一阵嬉皮笑脸,愈发恼怒。“李十五,这人你认识?”,茶摊上,一条老黄狗忽然问了一句。见没有回应,落阳又道:“李十五,我观这人,有些不太对劲,他没有丝毫人气!”此刻,见那枯槁似乞丐身影,以及一众小娃越走越远,李十五缓缓起身。随口二字:“很熟!”说罢,同样跟了上去。游龙城极大,和棠城规模相当,同样是千万人口之巨城。李十五此刻,正处在东城门位置,大爻以东为尊,故这里也是主城门。一众小娃走了约莫两里路,进入一条僻静小巷,又是往里拐了三拐,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座观音庙。抬眼望去,这庙极小,只有一进,且进深不过三丈而已,庙门腐朽破烂,外边红墙也跟着褪色,好似那戏子花了妆一般,尽显斑驳。唯有最里面神台之上,供奉着一尊观音泥像,只是观音坐下并非传统莲花台,而是一条条畸形扭曲的手臂,好似把这观音托举起来一般,一眼望之,让人忍不住的心中发毛。此刻。乞丐进了观音庙。庙中地上铺了一层干稻草。乞丐蹲下身子,慢慢给这层稻草拨到一边,露出几张薄木板出来。再把木板掀开一角,恶臭顿时扑鼻而来,下方竟然是一个大粪坑,或是天气炎热,隐约能看到一只只蛆虫蠕动。小娃们见状,熟练提着粪桶上前,挨个儿给倒了进去,而后才蹦跳着提桶离开。“这些都是养分,都是养分啊,十五躯体干瘪了,我得给他多备下一点……”乞丐口中一声声念叨着,而后重新将木板盖好,又是铺上一层稻草。庙外。一人一狗望着这一幕。落阳道:“他是你师弟?”李十五点头:“是,他叫花二零。”落阳沉默一瞬,而后低沉道:“只是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仅是阴鬼之躯罢了,只是鬼体较之寻常鬼物更加凝实。”“所以,他才可以出现在白日之中,甚至看上去与活人差别并不大。”“不过,依旧无法摄起重物,甚至连个粪桶都提不起来!”一旁,李十五久久无声。眼中盯着庙中那座观音神像,只见其面带悲悯,既生女相,又有男相,仿若雌雄同体。花二零憨坐庙中,目光痴傻,时而惊恐,时而傻笑。“走吧!”,李十五吐出二字。“啊?不进去看一看?”,落阳一怔。“有何可看的?难不成你知谁杀了他?你知是谁害他如此?”,李十五声线愈冷,好似冰碎!也是这一刻。“轰隆!”天地间一道银色电弧划过,带起一道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更是倾盆而下。小巷中,屋檐下。李十五抬头望着,喃声道:“入夏了啊!”只是马上,惊变起。因为他发现,这雨滴竟是能透过屋檐,直直落在他身上,哪怕是以法力撑起一道屏障,都是无用!“兹,兹兹~”一道道密密麻麻,好似灼烧的声音响起。李十五瞬间惊骇,只因自己肉身在接触到雨滴的那一刻,竟是开始腐蚀消融起来。眨眼之间,他就是面目全非,面上好似蜡烛融化一般,黏糊糊一坨,看着恶心至极!一旁,落阳化作的老黄狗,同样跟着这般,全身狗毛跟着血肉糅合混杂一起,同样惨不忍睹!“李十五,这游龙城不对劲,天大的不对劲!”,落阳急忙大喊!与此同时!一人一狗一跃至屋顶,朝着远处主街道望去,仅是一眼,就是让他们望见毕生难以忘怀一幕。只见街中央,一位三十约莫男子,正笑语盈盈,将自己浑身衣物扒了个干净,又给一旁的小闺女手中,递上一把匕首。“宝儿乖,这雨淋上一会儿,可是会死人的,所以咱们父女俩啊,得弄出一把能避雨的伞出来才行。”“爹,知道了!”小闺女约莫七八岁,同样被雨淋到,面部五官有融化迹象,两颗眼珠子一上一下挂在脸上,看着莫名惊悚。只见她拿起匕首,轻而易举就是在男子脊背上割开一道豁口,好似脱衣服似的,一张人皮就是被扒了下来。而男子把匕首接了过来,又是将自己腹部剖开,从胸膛前狠狠撕扯下六根肋骨。不多时,一柄人骨为伞骨,人皮为伞面的雨伞,就是被做好了。只是,却是人皮内面朝上,外面朝下。此刻五官融化的小闺女,失去皮肉好似剥皮猴子的血淋淋男子,就这么站在伞下,依偎在一起,互相说着些关心话,画面尤为温馨动人。而这一场‘怪雨!’。竟然真的被这一柄怪伞,给挡住了!只是,并不是他们是这般。城中百姓,有一个没一个,都是学着如此,撑起一把白骨人皮伞! 第273章 乞讨 此时此刻,望着这一幕。一人一狗,心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荒诞,惊悚,以及不适。那满城的白骨人皮伞,时时刻刻抓着两人眼球,让他们呼吸都是为之一遏。“李十五,太不对劲了!”“他们剥皮拆骨为伞,竟是跟个没事人一般,这没道理,太没道理了啊!”,落阳神色焦急,忙不停犬吠着。而李十五,却是掏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同样跟着学了起来,以人皮为伞面,以人骨为伞架。只是马上,他就是愣住了。因为这过程,简直太丝滑了,竟是一点都没有多少阻碍,轻而易举的,一柄白骨人皮伞就是做了出来。伞下,一人一狗并排而站。雨滴如瀑,在城中溅起白花花一片,渐渐将视线模糊。雨水顺着人皮伞流着,好似珠帘连成线一般,却是无一滴落在二人身上。李十五站在屋顶,回头朝着观音庙望了一眼,花二零依旧蜷缩在角落之中,其鬼体之躯,并不受这怪雨影响。“他娘的,这狗日的世道,能再邪门一点?”,李十五呸了一声,眼神之中,一缕缕戾气正在不停酝酿着。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更快。天色瞬间转晴,阴云全部消散,一缕缕阳光落下,带来暖风阵阵。李十五看到,城中之百姓,将人皮白骨伞重新拆分,人皮往自己身上一套,人骨朝着自己腹部一塞,竟是顷刻之间恢复如常。一切的一切,再次变得正常起来。街头小贩吆喝声,耐不住寂寞的寡妇,和着一些汉子打情骂俏,互相说着些荤话,引得旁人津津有味听着……李十五见状,也是学着这般。果然,剥下的皮,拆掉的骨,跟着复原。甚至之前因为淋了雨,身上面上被腐蚀的部分,也跟着恢复过来。“咯吱~”一道木门声响起,原来是李十五所站的屋檐下这户人家,一个小媳妇提着只竹篮,正准备出门,应该是去采买之类。他立马从房顶落下,将人给拦在身前。“公……公子是何人?”,这媳妇瞬间低着头,有些羞红了脸。“我问,你答!”,李十五语气冷冽,且不想废话,问道:“这条巷子中,巷尾那座观音庙是谁建的?”“还有,里面那个乞丐,你们何时见他出现的?”见这般语气,小媳妇浑身忍不住吓得一颤,连忙将自个儿脖颈处两颗布纽扣系上,不敢再卖弄风姿。“公子,那破庙很久了,一直没人搭理!”“至于里面那座观音神像,好像是半年前新立的,也不知谁,反正某一夜过后,其就是凭空出现了,跟见鬼似的。”说着说着,语气忿忿起来:“公子可不知道,那里面有一傻子,整日神神叨叨的,竟是在里面弄了一处粪坑出来!”“之前天气凉,味儿不大,懒得理他而已,等再过段日子啊,非得让他滚走,否则谁受得了?”李十五点点头,又问:“方才那场大雨?”“下雨,就该撑伞啊,否则就把自个儿淋湿了!”,小媳妇随口回着。片刻之后。一人一狗离开这处小巷,重新来到大街之上,依旧是在之前那处茶摊上坐了下来。“公子,还是给狗上一只茶碗?”,摊主老头儿吆喝一嗓子。“嗯!”一旁,化作老黄狗的落阳,屁股歪坐在横椅上,两只前腿搭在桌上,伸着舌头。“李十五,这座城,要么是被大能修士施了法,要么是这座城藏了一只大祟,所以,才有之前白骨人皮伞一幕。”,落阳忧心忡忡说着。只是他刚说完。一道卦衣如雪身影,缓缓自远处而来,自顾自坐下,俨然是听烛。他道:“我已经去看了,此地星官府邸无人!”“且这游龙城,除了我等之外,没有任何本土修士,似早已经提前离去。”听烛目光一凝:“昨夜之时,黄时雨说这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是斩祟。”“有没有种可能,此祟,就在城中。”“而我等,已然入局!”“根本不是她口中所讲的,得等到三日之后。”落阳道:“你先前也自个儿扒了自己人皮,弄了一把白骨伞出来?”李十五却道:“你是卦宗的,算卦应该比凡人来得准吧。”听烛瞟了一眼:“是观音庙中那只鬼,也就是你的师兄弟?”他沉吟一声,朝着不远处看去,只见花二零又是深埋着头,长发褴褛,将自己面容遮掩,动作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和路上行人碰到。而后,走到一处街边角落里。就这么双膝跪在地上,面前摆着只破碗,口里疯疯癫癫不停嘟囔着,不知究竟说些什么。俨然,是在乞讨。落阳感慨一声:“哎,人都死了,甚至都化作了鬼物,原来他买粪的铜板,是这么来的啊!”见这一幕,李十五双眸闭上。而后猛地睁开,起身,缓缓走了过去。嘴角尽量扯出一副温和笑容,不会显得那么生硬,接着,也是学着花二零那般,就这么双膝跪坐在地上。“二零,是我,李十五,还记得吗?”,李十五语气带颤,眼神中带着希冀。“十五,十五!”,花二零念口里叨两声,猛地抬起头来,一张枯槁鬼脸上,就那么笑着。不过马上,又是低下头去。口中嘟囔道:“你不是,十五躯体枯萎了,我记得很清楚的,你根本不是他,所以别想骗我……”“你走开,我得多给他准备些肥,好浇在他身下黑土上,这样他才能活……”花二零一声又一声念叨着,无论李十五如何询问,皆是一问三不知,好似真的痴傻了一般。也是这时,无脸男化作一老头儿,从棺老爷中走了出来。“帮我个忙,把他看着!”“李爷放心,咱就喜欢干下九流,跟着他一同当乞丐就是,反正是挣钱,干啥不是挣?”李十五道了声谢,重新落座茶摊之上,问道:“二位,你们怎么看?” 第274章 乱 听烛道:“他叫花二零?”而后接着说起来:“我观他虽是阴鬼之身,却是极为凝实,按理来讲,不该如此痴傻才对!”“所以,此事有些不太对劲儿!”“至于你让我算卦,他已经死了,给鬼算吗?”李十五低着头,一言不发。唯有额头青筋暴起,那种汹涌怒意,好似那巨海翻腾,能将一切淹没。他当初为何让花二零,独自骑着五指马离去呢?他恍惚记得,当时刚种仙成功不久,身体变得枯萎,好似行将就木一般,他隐约察觉到,似吃人,能解自己一时之困境。于是他害怕,自己将花二零给吃了,所以让对方先行离去。“神算子,你倒是测得一手好字啊!”“你说花二零,命里有那天大机缘,却是终究如镜花水月一场空,一切归于一场空!”李十五神色不由狠戾起来:“你算这么准,老子还真没理由挖你眼了!”一旁,听烛却是自顾自说着:“此城星官,诸多修士都已离场,只剩满城之百姓!”“那么此地,就是我等十人的斩祟之地。”“胜者,得国师之尊位!”“只是如今看来,这次出现的祟,实在太过邪门了些。”听烛说着,朝着城中眺望而去。口中叹息一声:“满城白骨人皮伞,伞下尽是无皮人。”“如此世道,不由让人心生绝望,也真的,挺让人提不起劲的。”落阳立即不爽起来:“你提不起劲,就让李十五来当这国师,我可是以自己命,在他身上下了一注。”“还有我纵火教,那可是从上至下,无论长老还是教徒,个个锐意进取,志气勃发,就为人族之破冰不断前行!”听烛皱纹:“我记得李十五说过一句话,不可动大爻人族之‘人’字!”落阳当即反怼:“豢人宗不是也动了?”“不过,我教与他们可是不同。”“那群死胖子是将人化作牲畜,化作猪狗,是将这个‘人’字,向下动。”“我教长老说了,咱们是带领人族完成一场生命层次跨越,是向上动。”“孰高孰低,这还用我说?”时辰,点滴流逝着。转瞬之间,已是来到黄昏时候。怪事,又是发生了。诺大个城池,竟是没有一缕炊烟升起,更是一丝儿饭菜的香味都是没有,像是所有人都不吃饭似的。“咕隆!”“咕隆!”李十五三人依旧坐在茶摊上,偏偏腹中一道道响声如鼓,居然是饿了。“怪哉!”,落阳化作的黄狗吐出一字,“我等也会饿?”也是这时,摊主老头儿忽然回头朝着三人望来,嘴角满是鲜红血迹,口里正不停嚼着。他咧嘴笑道:“两位公子,这不吃饭啊,可是会饿死人的!”偏偏听烛看在眼里,心底一阵惊悚,只因这摊主老头儿,竟是在生啃自己手臂,一口就是撕扯掉一大块血肉,吃得津津有味。“好吃,真好吃……”,老头儿边吃边笑,还伸舌将嘴边沾染的一圈血迹给舔了个干净,一点不想浪费。不止是他。此刻这满城之人,无论是谁,又无论在干什么,都是开始生吃起自己来,好似一场露天宴席,甚至相熟之人还来了个‘碰手’动作,而后又是继续大块朵颐。“好……好饿,怎么会突然这么饿,好像再不吃什么,会立马饿死一般!”落阳说着,面前凭空出现一袋熟食,应该是他随身而带,只是胡乱嚼了一通过后,竟是没有一点饱腹感。再看李十五,同样面色阴晴不定。他觉得自己不吃东西,会真的死。顿时知晓,和黄纸妖‘命途错位’一个级别的祟妖出现了,这种玩意儿之诡异莫测,种仙观都护他不住。于是没有多想,抱起自己手臂就是张嘴撕扯起来,而后大口嚼着。血肉入腹之后,瞬间化作一股股暖流,不断在他全身流淌着。“鸭肉味儿的!”,李十五忽地念叨一句。“啊?”,落阳一对狗眼愣住。李十五道:“没错,就是鸭肉味儿。”“你们想想,若是飞虫吸我血,鸭吃飞虫,我再吃鸭。”“与其……不如……,直接抱着自个儿手啃,这样反倒能省去中间这个繁琐过程,是不是这个理?”一旁,听烛有模有样学着,啃食着自己手臂上的血肉。跟着道:“我的肉吃起来,是鲶鱼味儿的,也还不错!”落阳忙道:“怎么说?”听烛想了想,解释道:“虫吸我血,鸭吃虫,鸭子在水中被鲶鱼一口吞了,我再吃鱼……”落阳见状,像是着了魔似的,也跟着抱起自己狗蹄子,一张狗嘴不停啃着。一对狗眼泛着绿光:“嗯?我这肉吃着,怎么像吃熊掌似的?”这一幕幕!与白日时的人皮白骨伞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旧荒诞,邪门,且让人惊悚!约莫过了半炷香!惊奇之事出现了。李十五等人明明把自己手臂啃食掉,偏偏吃入腹中后,其化作一缕缕血气,手臂上的血肉又重新长了出来。渐渐,这诺大的城池,再次恢复如常,所有人面上笑容洋溢,谈笑风生不断。也是这时。黄时雨身影,凭空出现在三者之前。依旧一袭碎花白裙,依旧手持生非笔,就这么微笑望着一人一狗一李十五。口中道:“如你们所见!”“这游龙城,就是这场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城中千万之百姓,便是你等除祟的见证!”“若成功,百姓活,国师出!”“可失败,后果可就大了去了!”黄时雨又是一笑,“至于这次的妖,只有一字!”“乱!” 第275章 第四关 夜色,渐渐上涌。城中各处灯火如织,行人来往不断,一片其乐融融。茶摊上。一人一狗一李十五,注视着眼前女子。“黄时雨,何为‘乱’?”,李十五随口问着,“还有,这城中的祟,是你放进来的?”不远处,黄时雨一袭碎花白裙,映衬着满城灯火,身影显得有些朦胧。她轻声道:“不是我!”“这场国师之争,仅四关而已。”“第一关,心魔渡。”“第二关,豢人宗。”“第三关,临川,以日官之尊,亲自考验你等。”“只是他觉得太过繁琐,且不愿意多掺合这些,索性凝聚一座水塔,以运气挑选十人出来。”“第四关,就是这游龙城。”黄时雨抿了抿唇,接着道:“大概是三日之前,此祟入了城中,后两位国师干脆以此为契机,将此作为国师之争最后一关。”“而此城的星官,诸多本土修士,全部撤离,只留满城千万百姓!”“过程,大概就是如此。”李十五点头,继续道:“那么你呢?”黄时雨嘴角漾起笑意,朝着挥了挥手中生非笔:“我参与目的,仅是以手中笔,记下此次过程,以及,通告整个大爻。”“让世人皆知,世人皆服,这国师之尊,来位之正,且无任何……猫腻!”她叹了口气:“哎,是十相门国师大人叫我来此的,否则我才懒得走这一趟,毕竟道君这几日说着,要以脚步丈量大爻每一寸土地……”她话语声突然一顿,就这么微笑望着几人。李十五又问:“乱,怎么解释?”黄时雨摇头:“对此,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祟的来历,还有它们实力究竟是如何界定的,也无人解释的明白。”一听这话,落阳直接吠道:“此城中的祟,如此邪门,仅是一个‘乱’字,让我等如何去除祟?”黄时雨道:“别急,我家国师说过两句话,让我转给你们!”“一,这只祟最喜欢乱,越乱越好。”“二,乱中孕育秩序,这只祟的本体可能是任何东西,但它一定,是最正常的那个。”李十五若有所思道:“你此刻也在此城之中?”一听这话,黄十五顿时神色古怪,瘪嘴道:“我可没入这城,否则白日之时,我说不定也得把自己剥皮拆骨,做一把白骨人皮伞出来,以应对那场怪雨!”“啧,这好吓人的好吧!”她话音刚落,身躯渐渐变得扁平起来,最后,竟是化作一幅画,画中的黄时雨笑靥如花,被描绘的栩栩如生。一抹火光,自画的一角开始燃起。顷刻之间,就是将其吞噬,而后化作一把灰烬,随着夜风而扬。此时,不止李十五这边。城中其他八位修士处,也有黄时雨出现,为他们解释这一切缘由。落阳急忙犬吠道:“李十五,我小命可就在你手中了,这国师之位,看你的了!待事成之后,我等共为人族谋破冰之举……”至于他,四只狗蹄之下,一道道金色纹路开始浮现,其玄妙不可言喻,似蕴藏某种不可思议之力,就朝着听烛笼罩而去。同时一对狗眼,其中各有一只骰子疯狂转动着,骰子有六面,每面皆有一字,只是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听烛,有我落阳在,你卦宗想成为那第三国教,做梦去吧!”怒道一声后,就见落阳化作的大黄狗,猛地一跃而出,张开大嘴就朝着听烛脖子上撕咬而去!两者顿时纠缠在一起,而后在一阵金芒笼罩之中,彻底失去踪迹!至于周遭之百姓,见这一幕纷纷露出惊惧之色,顿时加快脚步匆匆而行。夜风吹拂,李十五一袭如墨道袍,坐在茶摊横椅上,神色无温,额间碎发随风而扬。二十丈开外。花二零化作的鬼物,依旧面前摆放破碗,就这么跪坐在那里。无脸男同在一旁,只是这厮,竟是给自己换了张即将饿死之人的脸,那副凄惨做派,当之让人一眼生怜。“公子,小老儿再给你添些茶水!”,摊主老头儿躬着背,提着一壶新茶,回过身来。却是在转身的一刹那,躯体变得瘦小干瘪,五官更是化作大小眼,歪嘴,且满脸黑斑麻子……“徒儿,喝茶!”,他一张老脸凑了上去,就这么与李十五面贴面互相盯着,距离不过一寸。“又是你!”,李十五顿时戾气横生,手中花旦刀猛抽而出,一个起身,抬手就朝着眼前之人脑袋斩去。却是在刀锋即将碰上对方脖颈那一刹,老道再次化作老头儿,浑身颤着,满眼惊骇欲绝盯着他。“公……公子,小老儿只是给你添个茶!”也是这一刻。这条街上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又或是贩夫走卒,就这么齐齐回过头来,面朝李十五,一张面孔全部化作乾元子模样,咧嘴笑着。齐声道:“徒儿,种仙观是假的,就让给为师吧,否则会害了你的!”见这一幕,李十五反而镇定下来。只是自顾自喝着茶水,根本不想理会。然而一位位‘老道’,见此却是急了,忙道:“徒儿啊,你将自己当‘种子’种入黑土中,而后你身躯就干瘪枯萎,似那菜苗缺失养分。”“偏偏你身下黑土,能够从一切‘逝者’中汲取养分,就好似树苗,能从别的已经断掉且腐朽的树木得到滋养。”“徒儿,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甚至你如今躯体上一道道裂,也是因为‘养分’太多,导致你躯体承受不住……”一位位‘老道’面色愈发急切:“徒儿啊,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这种仙观真不存在的,只是你自己在骗自己罢了,所以其存在之逻辑才会如此自洽!”李十五面不改色,只是冷笑一声:“那你为何处心积虑得到它?”“仅凭这一点,无论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信一个字!”“还有便是,我身下可是长了十腿,手指上长十眼,我脑子有病是吧?非得给自己弄一个畸形出来?” 第276章 趁乱登场 李十五就着面前茶水,一饮而尽。面朝着那一位位‘老道’,露出讥讽之色:“你继续编,老子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听着这话,老道们一阵沉默,而后神色渐渐泛冷。齐声讥笑道:“徒儿啊,你是真的可怜!”“你如此狼狈的活在世上,连一个真正信任的人都没有。”“白日里,你眼睁睁看着二零徒儿入了那观音庙,看着他以阴鬼之身,还不忘替自己收集一桶桶粪。”“可你,却迟疑了!”“你害怕眼前的花二零,又是什么玩意儿故意设计害你。”“所以你直接转身,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入那观音庙,与他相认。”“可怜,可怜喔,自幼同自己一起长大,一路同甘共苦的师弟都是信不过!”此刻,一道道话语声,好似魔音入耳般,不断朝着李十五双耳灌去。“老东西,说够了没?”,他猛地起身,死死盯着那一位位老道。“徒儿,把种仙观给我,以后天塌了为师来扛,你就安心娶个媳妇享福就是,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老道继续说着。李十五轻呵一声:“老东西,你到底是谁?且怎么出现的?”老道想了想,回道:“徒儿莫犯浑,我是你师父啊。”“至于为师想要出现,这可不容易,需要特定的条件,或是介质。”“第一次,是心魔渡上,为师巧借心魔之幻象出现在你面前。”“第二次,是昨夜月圆之时,刚好天时地利人和,以水中月影之方式,才和你说上话。”“至于今夜,是因为这整座城,被那只‘乱妖’笼罩着。”“这里太乱了,太乱了,且只会越来越乱,嘿嘿,可有意思了。”老道们嘿嘿笑着,又道:“至于为师,这叫‘趁乱登场’!”“总而言之,下一次为师再来见你,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徒儿听话,乖乖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李十五心中一动:“老东西,你对这‘乱妖’很了解?”老道们顿时面露不屑:“所谓的祟,本就不是真的存在,只是一群似是而非之物罢了,或者说本就是假的。”“而这里的这只‘乱妖’,我好像见过它本体!”老道们一双浑浊眸子,纷纷露出思索之色,接着道:“说起来,这玩意儿还真不好解释!”“我记得好像是某个人陨落之后,其一身修为残留,化作一妖,称为‘乱妖’。”“当时那只‘乱妖’,同样把一座城笼罩了,而后就乱了起来,越来越乱,无法描述的乱。”“总之七日之后,那满城之人全部因乱而死。”老道们纷纷注视着李十五,试着道:“徒儿,你哭一声试试?”李十五:“???”于是忍不住问道:“为何要哭?”老道们:“徒儿听话,试试!”李十五想了想,以法力催动自己泪腺,眼角顿时有一颗颗泪珠滑落。只是这一刹,一种极致的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身子蜷缩成一坨。老道们见这一幕,顿时可得哈哈大笑,手指着道:“徒儿啊,知道了吧!”“白日之时,你和城中百姓剥皮为伞面,拆骨为伞骨,一点痛觉都是没有。”“偏偏哭,会有前所未有的痛意袭来。”“这就是乱,这就是乱啊!”老道又道:“百姓剥皮拆骨不死,食自己肉以饱腹,这也是乱。”“徒儿,今日才第三日。”“自明日起,这城里的一切会越来越乱,根本无法以寻常之逻辑去看待,去理解它。”“直至七日后,一切彻底以死亡终结。”此刻,李十五眼角泪水止住,浑身痛感也跟着消失不见。他长长呼出口气,:“告诉我如何找出‘乱妖’,种仙观给你也无妨!”瞬间,老道们眼露狂喜:“徒儿,真的?”“咳咳!”,老道们清了清嗓:“徒儿,为师对这‘乱妖’知道的也不多。”“这样说吧,它可能以任何模样,任何东西出现。”“甚至街边一块青石,女子头上一根发簪,又或是你身上一件衣服,你的一根手指,都可能是它变的。”“只是,它绝对是满城混乱之中,最正常的那一样东西。”“明白了吧,根据这个特点,说不定就能将之找出来!”听到这话,李十五戾声道:“这满城之物多如牛毛,我如何去找?”老道们忙道:“这只‘乱妖’喜欢‘乱’啊,越乱越好,越乱越能勾引起它兴趣。”“你想办法将它勾引出来,再仔细辨别,说不定能找到它。”李十五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老东西,有多大把握能成功?”一位位老道同时咧嘴一笑:“徒儿,几乎没可能的。”“‘乱妖’能化作任何物件,哪怕就藏在你身上,你确定自己就能成功发现它?”又继续劝道:“徒儿啊,你如今看到的这些祟,不过是真正光怪陆离中的冰山一角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像师父就被一张笑脸给害了,还害得这么惨。”老道们面带希翼:“徒儿,把种仙观给为师,只要师父一成,立马带你跑路,咱师徒俩都是有本事的人,何处不能为家?”“徒儿,你刚刚可是答应为师,只要告诉你找到‘乱妖’的办法,就把种仙观交出来的。”李十五见此,不由蔑笑一声。“老东西,就你还口口声声称是我师父?”“你连自己教出来的徒儿,究竟是个什么德性都不知道。”,李十五嘲讽之意愈浓,继续道:“吃里扒外,过河拆桥,落井下石,阿谀奉承……”“老子说的话,你也敢信?蠢货一个!”顿时,一位位老道气得跳脚,满脸乱颤:“逆徒,逆徒,你不得好死!”李十五打着哈欠,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老东西,你连骂人都是不会,要知道乾元子骂起人来,那是直往肺管子里戳啊……”“管你是什么东西,赶紧给老子滚!” 第277章 真的好乱 满城灯火辉映,烟火长燃,将这漆黑夜里照耀的好似白昼。一位位百姓脸上,老道那张面孔渐渐消失不见,他们也跟着恢复如常,一时之间,各种细碎私语不断,街上再次变得繁闹起来。“公子,你的茶诶!”,摊主老头儿吆喝一声,上了一壶热茶,满脸褶子都是藏着笑意。接着道:“公子,这一壶可是酸枣百合茶,助睡养神的,可不像白日里那些浓茶,一口一个精神!”李十五微笑点头,递出一粒碎银。而后几步之间,走在无脸男身前,其和花二零依旧跪在街边,行那乞讨之事。“李爷,你这朋友好像是只鬼啊,还是只傻鬼,咱白日里那般苦口婆心,想教会他如何多乞讨些钱,偏偏他就是学不会。”“没事!”,李十五轻声吐出两字,又道:“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老道?”无脸男摇头:“咱就看到街上百姓突然定在原地不动,然后你就像中了邪似的,朝着他们不停说着什么胡话,就没有了。”李十五点了点头,与他想的一样,这自称乾元子的老道,依旧只有他自个儿看得到。“原来,他是在特定情形下,需要某种介质才能出现。”“若真是如此,这老道或许真不是黄时雨弄出来的。”李十五眸中困惑渐深,不过马上就是舒展,现在琢磨对方来历,纯粹是自己钻牛角尖。此刻,他眺望着满城灯火如织,人影如流。喃声道:“此妖名为‘乱妖’,被其笼罩之城,七日之后百姓必死。”“喜乱,偏偏自身是最正常的。”“且能以任何东西,任何形式出现。”李十五叹了一声:“这一下难弄了啊!”也是这时,一妇人抱着个一岁多奶娃,正欲归家,奶娃睡眼朦胧,趴在自己母亲肩头睁不开眼。偏偏在路过李十五身前时。瞬间,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反观李十五,已是眼皮打架,就这么一头昏睡了过去。只是他在倒地前的一刹,便是明悟为何会如此,奶娃和他的‘困意’,被互换了,这也是乱。毕竟老道说过,这城中只会越来越乱,根本无法用正常逻辑和思维看待。“李爷?”,无脸男推搡一下,见没有任何反应,立马眼神一亮,心底生出一个好点子。只见其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张破旧竹席,直接盖在李十五身上,又是在他面上胡乱抹了几把土灰。哭嚎着道:“各位街坊大爷行行好,犬子不幸病逝,可怜家中无银,一口薄棺都是置办不起……”不得不说,如此做法,可比光乞讨来钱多了。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城中一件又一件怪事,相继跟着发生……第二日。天穹笼罩着一层阴云,天地一片昏暗。街边,李十五缓缓睁开眸子,面对如此之处境,他昨晚似睡的不错。只是马上,他就是一愣。他觉得自己视角,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仔细一琢磨,才是发现他脑袋居然长反了,明明人脸朝前,脑勺朝后,现在居然反了过来,弄成人脸朝后。也是这时。不远处一户人家,朱红色大门由里向外推开,接着一对中年夫妻手臂挽着从中走了出来。李十五见此情形,又是一愣。只因夫妻俩的脑袋,被互换了。妻子的头,长在丈夫脖颈上,丈夫满是胡须的糙汉脑袋,反而长在了娇小的女子身躯上。“这……”李十五缓缓起身,通过拇指眼球视角望着这一幕,久久无声。“他娘的,这就是乱吗?”只是他一开口,整个人又是怔住。只因他的声音,竟是一副婉转女儿音,颇有种小家碧玉感觉。那么按理来讲,他自个儿的声音,应该出现在一位女子身上。“汪,汪汪~”“开饭,开饭……”一条大黑狗,从远处嘿咻嘿咻跑了过来,而后一溜烟不见踪迹。李十五再次沉默了,因为这条黑狗,狗嘴中发出的声音居然是他的,且能简单的口吐人言。这一刻的他,终于明白‘乱’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以七日来讲,今日已是第四天!”,李十五以女声念叨一句,而后脑袋朝后,大步向前。此时正值清晨,街上行人稀疏。但是入目所见,唯有‘乱’之一字能够形容。七八十岁的老头儿,浑身却壮得像头牛,正手持红色丝帕站在街头,与一位书生打扮的屠夫打情骂俏。长得像大人的婴儿,正抱着怀中的成人脸大头儿子,朝着不远处的药铺飞奔,结果郎中给开了一包砒霜外加一包耗子药。“郎中,吃这东西管用吗?”,婴儿脑袋的父亲忧心忡忡,“我儿这烧可退不下去啊!”朗中拍着胸膛保证:“放心,我挣这份黑心钱也不容易,你儿吃下必死,死不了来找我就是,老子一脚给它踹死。”李十五莫名觉得,这郎中似乎把那孩子,当成了耗子来治。不止如此,有的人全身错位,如眼睛长在肚脐上,肚脐长在嘴巴上,嘴巴长在屁股上……一切的一切,简直太乱了。李十五根本无法用正常眼光,去看待和理解这一切。“怪哉,为何这城中百姓,对自己一觉醒来,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一点都不觉得惊悚和恐惧呢?”李十五停下脚步,皱眉思索着,不过马上,就是眉心舒展。“对自身变得如此古怪且诡异,竟是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察觉到任何异样,甚至欣然接受。”“这本身,也是一种乱啊。”“乱,真的好乱!” 第278章 乱象纷呈 “乱,太乱了啊!”此时此刻,李十五脑袋朝后,身子向前走在街上,以一种少女口音,不断感叹着。他头上两只眼,盯着后方。左手拇指和食指两颗眼珠子,则盯着前方。两种视角不断在他脑海中交织,汇聚成一幅幅堪称离奇,又足够让人惊悚之画卷。街边,一个老人步履颤巍,一副老态龙钟之相,模样看着还算正常。由于今日天色暗沉,他竟是提着一盏油灯,将自己影子倒映在一面白墙之上。“老头儿,你干甚?”,李十五停了下来,凑上去问道。却见老人动作小心翼翼,将自己影子从墙上摘了下来,眯眼笑道:“我家孙儿得娶媳妇,我把自己影子拿去卖了,给他娶个奶回来。”李十五:“……”不远处,有着一位三十好几男子,两条腿两条手臂都长在了身下,看着怪模怪样。旁边是他肥头大耳,却是脑袋颠倒着的媳妇,比李十五更离谱,她是头顶连着脖子上,下巴朝上。抱怨道:“你这模样,还得去裁缝店给你量一身新衣,可不得花钱?”男人立马笑道:“不麻烦,那裁缝有个六十老母,早年丧夫,说不定能和咱家种猪凑成一对儿……”李十五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幕幕。且随着时间流逝,街上行人愈多,也越发乱象纷呈起来。“这才第四天啊,都已经乱成这样,真等到第七天时那还得了?”李十五呢喃一声,又疑惑起来:“无脸男,还有二零呢?”也是这时,面前一阵金光涌现。一道身影,从中忽地显化而出。出现的,竟是落阳与听烛。只是此刻的两者,同样很乱。听烛满脸狗毛,鼻子变成狗鼻,耳朵变成狗耳,四肢同样变成狗的四肢,甚至身后还多了一条狗尾。至于落阳,同样是一个人狗糅合而成的四不像,看着怪模怪样。见此情形,李十五忍不住道:“你们不打了?”落阳一愣:“你这嗓子听着不错啊,送到梨园卖唱挺合适的。”不过马上,就是回道:“不是不想打,是我的一身修为,全部乱掉了,我想施这法,结果却施成了那法……”他喋喋咻咻个不停,李十五揉了揉耳,觉得不免有些烦躁。嘀咕道:“这才第四日,城中虽然很乱,但正常的东西却是更多,此时想将那只‘乱妖’找出来,明显不太可能啊!”而落阳,又是一狗嘴咬在了听烛其中一条狗腿上,语气铿锵:“李十五,有我落阳在此,他听烛就成不了事!”不过马上,他口中就是一串狗之惨叫响起。“痛,明明咬的是他,为何痛的是我?”不过松嘴之后,立即取出一柄锋利长刀,他的前蹄此刻是一双手,就这么持刀朝着听烛挥砍而去。狞声道:“听烛,这一次老子是在争命,可怪不得我了!”于是乎,狗人持刀,追砍人狗的画面,就这么在城中徐徐展开了。沿途之百姓,无任何人惊惧或者避之,反而饶有兴致期待着,或许等下有狗肉吃也说不定。而也是这个时候。却是有一双双眼睛,通过各种玄乎其玄手段,注视着城中一幕幕,似有豢人宗国师,日官临川,星官白晞,甚至是纸道人……渐渐,已是午时。城中,愈发的乱了。且天穹阴霾更重,俨然一副黑云压城之景,让人忍不住的心中一阵惶恐跟着压抑。只是满城百姓,丝毫不在意这些。“哥们儿,你干啥呢?”,一猪头公子,手持一把鲜血淋漓人皮扇,一副风流才子做派,忍不住问道。在他身旁,是一满头银发老妪,偏偏发丝尾端是一只只蜘蛛,原来她这一头发丝,竟是蜘蛛吐的丝。此刻这老妪,手持一根三丈长碧绿细竹竿,前端绑着一根长长鱼线,朝着天空云层抛线而去。“公子啊,老婆子是想钓些活鱼,好晚上煮了来吃,毕竟家里穷,没多少碎银了,也无儿无女的,只能自个儿动手了!”猪头公子顿时乐得哈哈大笑:“你这死老太婆,真是蠢啊,你这鱼竿上饵都没绑,怎么能钓上来鱼呢?”老妪愣了一下,而后很是认同点头:“公子言之有理,无饵确实不能钓上鱼来。”说着,竟是从腰间取出一把杀猪刀,仅是一刀横挥,直接将猪头公子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飙得有个丈高。老妪很是满意地,将猪头从地上捡了起来,直接绑在那根鱼线之上,卯足了劲,再次朝着云层中抛了出去。“还是公子聪明,这不就有饵了?”一旁,那具无头身子并未倒下,反而在那里可得拍手叫好,不由让人心生惊悚。至于李十五,再次回到了那路边小茶摊,摊主老头儿也变得怪异十足,不过依旧是上了一壶茶。“嗯,这茶不错。”李十五点了点头,端起茶壶就是朝着自己鼻孔灌了下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反正就这么做了。而后,又是把茶壶放在嘴里干嚼,咯吱咯吱,像是吃点心似的。花二零和无脸男,已经找到了。只是无脸男这厮,竟是给自己换了张土匪脸,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手持尖刀笑得狰狞。一口一个爷,一口一个爷之前过得什么苦日子,辛苦靠本事挣金子,哪儿有直接抢来得快?还说什么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本分的人活该受累……倒是花二零残留下来的阴鬼,依旧本本分分捧着破碗,跪在街边行那乞讨之举。“啧,连无脸男都是乱了啊,只是它乱的,是一直以来心中之坚守!”“倒是二零……”李十五说着,几步上前,狠狠给摊主老头儿来了一个巴掌,然后捧着自己脸,像疼在他身上似的。“不能怀疑他,不能的,二零怎可能是‘乱妖’化作的呢?”不过马上,又是换了一副嘴脸:“自幼长大又如何?同甘共苦又如何,老子就是怀疑的他……”时间缓缓,已然入夜。一金丹大修,却是缓缓而来,一步步站在了李十五面前。 第279章 别样斗法 今夜,满城灯火依旧。光芒却不是那种暖黄之色,反而是一缕缕猩红洒下,将这城中映衬的好似那阴间鬼地似的。而满城之人,就是一只只小鬼。此刻,茶摊上。李十五左手拇指微抬,瞅着来人,对方一身明黄道袍,却是双掌倒立行走,一步步走了过来。这人,李十五见过。几日前日官临川设下的水楼一关,共有十人过关,他是其中之一,约莫有着金丹初期之修为。“道友何事?”,李十五头也不抬,语气也有些冷冽。中年同是冷声一笑:“娘希匹的,一个小娘们儿,也配来争这国师之位?”“老子刘守志,今夜斩你来了!”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我得罪你了?”刘守志整个人倒立着,不由讥声起来:“十相门那位大人可是说了,只要能成功斩掉此城之中的祟妖,就是大爻第三位国师,其所在宗门,更是被奉为大爻第三国教!”“只是城中之情形,你也看到了,简直乱成一团。”“而这只妖,更是名为‘乱妖’。”“如此之境地,让老子何处去寻妖,去斩妖?”刘守志长舒口气,语气狞声带笑:“道友,这场国师之争只有咱们十人,只要把另外九人斩了,这最后一人不就得那国师之尊位?”李十五道:“呵,谁给你保证,只剩一人就能成国师的?”不过马上,他就闭口不言。对方的想法,可能也乱了,所以无论其怎么想,都无关紧要。李十五从茶摊上缓缓起身,花旦刀一寸寸从拇指中拔出,不过马上就是一愣,此刀竟然没有刀锋!“这……,这根本不是实刀啊,也能被影响到?”另一边,摊主老头儿直接提起一壶沸腾热水,朝着刘守志脑袋浇去,顿时发出“滋滋”响声。“嘿,你话这么多,想必是口渴了,所以老汉儿给你脑袋冲个凉!”“大胆,老子废了你!”刘守志大怒一声,脚中杀机绽放,直接将老头儿脑袋轰成一团血肉残渣。接着便是看到,其依旧是没有倒下去,只是手提剩下半壶沸水,再次浇了下去。而李十五,眼中同样杀意凛然。口中道:“莫数眼中星,数至第十颗时,汝即成为倒影!”“十道力之源头成就的金丹之境,你也配来捋李某虎须?”李十五催动眸底金星,只是古怪之事发生,根本无任何反应。“哼唧~”“哼唧~”也在这时,一只老猫,口中发出一阵哼唧猪叫声,在李十五头顶响起,其就斜卧在老槐树上。李十五清晰看到。老猫左瞳之中,眸底似有一颗颗金色星辰盘旋,正是十颗。“他娘的,这都能行?”,李十五愣愣一声,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乱’这个字。刘守志却是怒喝一声:“给老子死!”只见他手中玄光绽放,化作一道道电光闪烁,竟是用的一手炉火纯青之雷法。“轰!”一道银白雷霆自天际落下,将漆黑夜幕晃成一片白昼,就这么轰在李十五影子上。瞬间,无数碎石乱飞,城中一片烟尘弥漫。“不对劲!”,刘守志惊呼一声,“哪怕以一道力之源头,成就最弱的金丹之境,都是单臂一震能断山!”“更何况是我,以全力催动之雷法?”刘守志觉得,他方才施展的这一道雷霆之威势,与正常情形下相比,简直弱得可怜。“咳咳!”李十五干咳着,从烟尘之中缓缓露出身影,一身道袍破碎,看着尤为狼狈。而后,化作残影转身就逃!实在是自己一身金丹之境修为没有了,对方虽同样修为出了问题,却依旧比自己强上太多。“道友,受死!”刘守志怒喝一声,接着化作道流光,不假思索就是追了上去。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目光,始终是盯着李十五影子之上的。一场别开生面追逐之战,就这么展开了,且同样的步步惊心。慢慢的,李十五有注意到,对方原来是想杀他的影子。只是,他依旧不敢停留。对方手中道法势大,哪怕在轰杀他影子的过程中,稍微波及到他,也是足够他皮开肉绽。“他娘的,你以雷霆轰老子影子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轰死啊!”,李十五不用回头怒骂着,毕竟他脑袋本就反着长的。说罢,继续逃窜而去。倒不是怕了这刘守志,实在是对方一直揪着他影子不放,太过烦人了些。且李十五觉得,哪怕他能砍掉对方头颅,其估摸着也不会就此死去,而是依旧缠着他。“仙人,给我肚子中放颗雷啊,我想听个响!”,一小娃见这一幕,乐得直叫唤。于是乎,刘守志满足了他。手中汇聚一颗雷珠,直直丢入小娃腹中,“砰”一声,血肉之躯在雷光绽放中一寸寸开始消融。时间点滴流逝。二人依旧一逃一追。李十五,终究是被雷法波及到,一条手臂仅剩下一块皮连接在肩膀上,他对此倒是毫不在意。毕竟,他似乎真未把自己当作人!而城中这块区域,更是在刘守志一手雷法肆虐之下,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如目所见,一片断壁残垣,碎石破砖乱飞,被殃及的百姓更是不少,却是依旧凑着上去瞅这热闹。“李爷,你这是干啥?”一座极小,且颇为陈旧的观音庙。此刻,无脸男手提尖刀,一副土匪做派站在庙顶,脸上还有着一道宛若蜈蚣似的狰狞疤痕。语气沙哑粗犷道:“那小贼听好了,李爷是老子罩着的人,是咱这‘观音寨’三当家,今后更是得跟老子一起,行那打家劫舍,抢小娘子的勾当!”“你哪儿来滚哪去,否则惹怒了本大王……”李十五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逃窜到观音庙这里来了。只是庙门前,新立了一块石碑,上刻有歪歪扭扭‘观音寨’三字。“我三当家?”,他疑问一声。无脸男点头:“不错,咱是大当家,那阴鬼是二当家!” 第280章 泥像之中 此刻。李十五站在一处偏僻小巷。尽头处一座小小观音庙,就这么坐落在那里,透过庙门望去,能隐约看到花二零化作的阴鬼,正蜷缩在角落之中。刘守志蔑笑一声:“原来是只妖孽,和着一只鬼物啊!”“如此看来,道友你简直胆大包天,所以老子杀你是天经地义,为民除害!”“只是,你身怀邪法,竟是能一次次死里逃生……”听到这话,李十五重重喷着鼻息,怒道:“蠢货,你一直以雷法轰我身后影子,明白?”不止如此,刘守志额间还有着一条竖纹,应是修了什么奇特之法,其间绽放光明,无时无刻不照耀在李十五身上。正因为这般,哪怕他躲到阴暗之处,身后都是有着一道影子。“老子不蠢!”,刘守志狞声吐出四字。接着道:“这祟妖还有鬼物,看来与你是一伙儿的,既然杀不了你,老子就拿它们开刀!”刘守志目中杀意沸腾起来,且率先锁定在观音庙中,阴鬼花二零身上。“鬼之畏雷,区区一只小鬼,就不配存活在这煌煌人世之间!”见此一幕,李十五瞳孔一缩,一步就是跨入观音小庙之中。刘守志紧随其后,同是一步跟了进来。“二零,随我走!”,李十五双手掐诀,以牵魂之法,欲强行带着花二零离开。“不……不走,我的粪还在这儿!”,花二零愣愣一声,抗拒之意尤为明显。也就是耽误这么一瞬间,刘守志掌间雷光绽放而出,且远比之前来得更加炽盛,更加凶猛。一道道细小电弧,好似一条条小蛇,在庙中任何一个角落肆虐着,游走着。李十五挡在花二零身前,仅是碰上一丝,就是躯体崩裂,血肉横飞。“给老子死!”刘守志面目狰狞,掌间一道雷霆,竟是直直地,朝着身后观音泥像落了过去。他再次,认错了目标。“轰!”一声巨响过后,诡异之事发生了。这观音泥像不过两丈多高,也算是躯体庞大,且通体由白泥捏造而成,无任何雕饰,看着颇为粗糙。不过观音座下并非莲花台,而是由一条条扭曲的手臂将其托举起来,显得尤为诡异且另类。然而此刻。刘守志全力一道雷法,轰击在这观音泥像之上,其竟然没有立即化作齑粉,而是看上去安然无恙。李十五拇指眼珠子睁开,同样盯着这一幕。“咔嚓~”“咔嚓~”忽然,一道道如寒冰开裂的清脆之声,不断在这小小观音庙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李十五屏住呼吸,清晰看到。观音泥像之上,一道道裂痕渐渐显化而出,接着,一块块泥皮簌簌而落,就这么随着头顶残破瓦砾,砸得满地都是。下一瞬。那颗还算宝相端庄的观音头颅,开始朝着前方倾斜,直至彻底失去支撑后,“砰”一声重重砸了下来,摇摇晃晃滚到李十五脚边。也是这时。观音泥像彻底崩碎开来,其中有一物,在满屋尘土飞扬之中,清晰暴露在李十五眼前。那是一具尸骸。一具干瘪,枯萎得过分的尸骸,好似沙漠之中的一具干尸。头颅,身子,皆保存的较为完好。只是在李十五眼中,这尸骸很‘软’,好似无骨一般,就这么瘫软在满地碎石乱砖之中。见此,李十五深吸口气。上前几步,轻轻把那具尸骸从地上捡了起来。很轻,轻得过分。“原来,真的无骨啊!”李十五喃喃一声,手掌不断捏着。而后,将手中尸骸翻了个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过分的面孔,哪怕干瘪的过分,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是花二零。李十五牙关忍不住得颤了起来,口中道:“二零啊,你也挺惨的,竟是被人把一身骨给抽了去,甚至残余尸身,填充在一座观音泥像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头顶之上,小庙房梁方才被雷法波及,此时已然断裂,就这么随着一片片瓦砾,重重砸在李十五身上。小庙,在这一刻彻底塌了。而李十五,依旧在放肆大笑着,笑得撕心裂肺,笑得声嘶力竭。这笑声,似自嘲,似无奈,似痛苦……或许,李十五是真的想笑而已。又或许,是因为‘乱妖’笼罩之下,他的哭声和笑声颠倒了。“恶贼,咱这观音寨,就这么被你毁了!”,无脸男化作的土匪持刀落在地上,杀意冲冲盯着刘守志。“小小祟妖而已,也配在老子面前逞凶?”刘守志左眸深处,一颗颗金色星辰自眸底浮现而出,竟是有着六颗。然而下一瞬,全部消失不见。反观无脸男,眼中多出一道道力之本源!“咱是祟啊,也能拥有修为?”,无脸男怔住,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不过马上,就是一脸凶相朝着刘守志望去,提刀怒声道:“你个杂种,敢毁老子观音寨,拿命来吧!”说着,就是一道刀光倾泻而出,将刘守志自胯部位置,很是整齐的斩成两半,毕竟其本就是倒立行走。只是出人意料的。两个各‘一半’的刘守志,竟是朝着左右两边奔逃而去,甚至只剩半张嘴依旧能够讲话,口中叫嚣不断。无脸男见这一幕,目光左右不断交替着,而后认准其中一个方向,直接追了上去。“哈哈哈……”昏沉夜色之中,李十五笑声终是止住。只是一对眸光,是那前所未有的森然。他瞅了阴鬼花二零一眼,而后一步踏出这片断壁残垣,头也不回就走,因为本就不用回头。口中道:“乱妖,乱妖!”“老子等不急了啊,这国师之位,李某人当定了!” 第281章 钓神,腰带 第五日了。李十五左大拇指伸出,一颗眼珠蓦然睁开朝天望去,只见灰蒙的天空更加晦暗,也更加让人压抑。此刻,他随意站在一处屋檐之下。昨夜自观音庙出来以后,他便是独站在此,直至天明。“这位公子,莫非遇到什么坎了?”,一道老人声响起,语气沧桑老迈,且带着轻微咳嗽。老人继续道:“所谓人间如狱,人这一生啊,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罪的。”他叹了口气:“像俺就辛苦了一辈子,肩头有那千斤担,身不由己,从不敢停啊!”李十五微微侧身,以女儿声尖锐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根本就不是人,又何谈‘生而吃苦’一说?”不过马上,就是一愣。因为说话的,竟是一根破旧老扁担,上面满是挑多了重物,留下的一道道裂痕。李十五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而后才是明白。若是第四日,是城中千万百姓,以及诸多活物发生混乱。那么这第五日,便是各种死物,也开始相继乱了起来。此刻,老扁担立在墙脚,咧开一张嘴叹道:“年轻人不知所谓,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而后,就一蹦一跳离去,口中嘀咕着:“菜刀和案板两口子吵架,案板说菜刀是花心大萝卜,在别的案板上切菜。”“菜刀又说案板太硬,一刀下去把它刀口都崩掉一块,这日子没法过了。”“两口子各说各有理,所以请俺去当那和事佬!”老扁担蹦跳了几下,突然停了下来,一扁担将一个路人肚子戳了一个大洞,从鲜血淋漓中挑出一副心肝出来。笑着道:“夫妻吵架是离心,我给它俩带一颗心过去,让菜刀在案板上切了,说不定能切出个大胖小子……”李十五见这场景,面无表情。他听不懂,也看不懂,反正乱就完了。忽地,一阵唢呐声自耳边响起。李十五低头看去,原来是一群黑蚂蚁抬着一顶花瓣制成的轿子,似乎要去迎亲。“兄弟们,步伐加快!”,为首是一只个头极大之兵蚁,撅着大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李十五问:“你们迎亲,不带聘礼?”兵蚁见状不屑:“新娘子是一只耗子,等下把它一身鼠皮扒了,再送给它当聘礼不就行了?蠢货!”李十五笑了:“对额,你真聪明!”而后,从棺老爷中翻出一本老黄历,语气阴沉道:“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嫁娶。”兵蚁:“真的?”李十五:“真的!”兵蚁点点头,而后转身一口,将那只蚂蚁新郎给咬死了,众多蚂蚁见状,又是吹起喇叭来,也不知它们如何吹的,反正挺闹热的。兵蚁很是满意:“红事办不了就办白事,反正必须办一个。”李十五也跟着笑了,同时他身下十腿,一条跟着一条冒了出来,一眼望之,足够的荒诞且怪异。并不是因为‘乱妖’,他才变得这般。而是他,本就如此。李十五觉得,在‘乱妖’笼罩之下,整个游龙城奇乱无比,眼前所见一切,乱到难以用语言表述。“嘿嘿,嘿嘿!”,李十五笑得哭了起来,接着喃声道:“可老子本就身下十腿,手指长眼,我本来就很‘乱’啊!”“乱妖喜‘乱’,所以这场国师之争,老子天生稳压别人一头……”只见李十五缓缓闭眼,将自己思绪彻底放空,嘴角越咧越开,越咧越让人惊悚。“嘿,这种所有人都是异类的感觉,我心甚是逾越啊!”李十五大喝一声,而后猛地睁眼。以手为刀,将自己腹部一寸寸剖开,一瞬之间,极致痛感好似潮水般朝着他全身涌来。“哈哈哈……”“哈哈哈……”李十五肆意大声笑着,如今痛感回来了,偏偏在这般疼痛之下,他只想笑,且越痛苦,他笑得越欢乐。接着,他伸手入腹,将一部分肝脏撕扯下来,血淋淋丢到兵蚁面前,差点给人家砸死!“小子,你干啥?”,兵蚁怒气冲冲。李十五道:“拿回去给你媳妇做个炒肝吃。”“我没媳妇。”“那就去做给人家媳妇吃!”李十五说完,直接就走。片刻之后。城中一处挖掘出来的湖泊旁,李十五站在岸边,从自己腹部之中,将自己小肠一寸寸抽了出来,画面血腥无比,不由让人一眼生惧。只见他以小肠为线,朝着空中用力抛去,似想垂钓什么。也是这时,一头乌漆嘛黑大母猪,嘿哧嘿哧跑了过来,偏偏一张猪头之上,是大小眼,歪着嘴,满脸豆大的黑麻子……“徒儿,为师又‘趁乱登场’了!”“今儿个才第五日啊,这城中就如此之乱……”一旁,李十五手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动作,示意老道安静点,别惊扰到他钓什么东西。老道一愣:“徒儿,你以小肠为线,抛向空中,是想钓上来什么不成?”李十五声音压得很轻,神神秘秘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将自己小肠抛向头顶,是想钓上来‘神明’!”听到这话,老道忍不住道:“徒儿,你也跟着癫了,这怎么可能钓上来?”时间点滴流逝,转瞬间已是午时。李十五叹了口气:“哎,‘神明’不是那么好钓的,明儿个继续!”说着,将自己拿鲜血淋漓小肠,当着一根腰带系在自己腰间,足足绑了有五六圈,甚至最后还来了个兰花结收尾。“咋样?这腰带好看不?”,李十五朝着身旁一头老母猪问道。“好看是好看,只是不是给活人看的,适合阴间死人来看!”,老道很认真点评着。之后又喋喋不休起来:“徒儿,种仙观是假的,就让给为师吧,你把握不住的……”李十五不理,只是十条腿同时迈动,一下方向往西,一下方向往东,跌跌撞撞朝着城中而去。“徒儿,等等为师啊!”,老道迈动四条猪腿,连忙跟了上去。 第282章 人皮反穿 此时此刻。城中之情形,与清晨相比愈发的乱了。一口口大黑棺材,扭动着腰身,耀武扬威走在大街青石板上,瞅谁不过眼,就直接装进棺材中带走。一位七老八十老婆子,满面愁容,只因一个俊秀郎君和一根小臂粗的烧火棍,同时向她下聘,让她不知道选谁。最终,她选择了那根烧火棍,而后入了洞房。李十五望着这一幕幕。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砾碎片,其边缘尤为锋利,而后就动作尤为娴熟的,在自己面部四周各划上一刀,接着一点点撕扯起来。“滋滋……”“哈哈哈……”剥脸血肉分离时的滋滋声,和李十五的大笑声,同时在这混乱街道上响起,却是除了老道外,根本无人注意。“徒儿,你这是干啥?”,老道紧眯着眼,像是疼在他自个儿身上似的。李十五根本不搭理。只见将他自己人脸剥下之后,几步走到一户人家之间,将其贴在一扇大红门户之上,甚至还以血为墨,在上面画了几个符咒。老道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以自己人脸,贴在这门上当那门神,好作那镇邪之用!”听到这话,李十五顿时白了一眼。“老东西,你脑子涨浆糊了?”“李某修行这一年多以来,何时主动修行过‘镇邪’这么正派的道法?且如此心善过?”他呸了一声,继续道:“老子是在招邪,就害怕这户人家晚上睡得安宁!”老道:“……”他嘀咕一声:“徒儿,你学坏了,都是种仙观埋下的祸根,所以徒儿听话,就把它让给为师吧!”李十五理都不理,不用调头就走。老道忙跟在身后,依旧喋喋不休个没完:“徒儿,这一次你怎么没急着赶为师走?是不是被为师说动了?”李十五随口道:“老东西做梦呢?任何人都看不见你,只有我能看得见。”“在他人眼中,我好似和虚空对话,自言自语似的,这不也是‘乱’?”“说不准啊,你还能帮着我把‘乱妖’给勾引出来。”老道顿时怒从中来:“好你个逆徒,竟是在利用为师。”至于李十五,脚下黑土依旧是如影随形跟着他,一道道‘养分’不停自脚下朝着他全身涌去,且最先修复他面部区域。一根根鲜红肉芽,在他面上蠕动生长着,直至化作一张崭新人皮。至于昨夜被刘守志以雷法轰断的右臂,经过一夜时间恢复,早就安然无恙。约莫半炷香之后。李十五再次将自己人脸剥了下来,就着上面粘稠猩红鲜血,又贴在了一家人户大门之上。“徒儿,人家好像也没招惹你吧,这样不好!”,老道唧歪说个没完。李十五做完一切,却是直接推开大门而入,又在院内好一阵穿行,终于找到这里的女主人,此刻对方肢体同样变得混乱无比。“打我!”,他吐出两字。“喔!”,女子点头,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沾了一手人血。李十五面朝老道,蔑笑一声:“现在她惹我了。”老道顿时忿声道:“明明是你先施法害人家,而后才挨了这一巴掌的。”李十五闻声,愈发不屑:“这重要吗?乱就完了!”时间点滴流逝,夜幕再次笼罩。满城灯火依旧,却是一片猩红。李十五站在一处大红灯笼下,掰着手指头数着:“哎,贴了三十多张人脸出去了,希望今儿个夜里,他们能做个噩梦吧!”也是这时。头顶响起一阵莺莺燕燕声。“公子,上来玩儿啊,你这么多条腿,咱们得多来几个姑娘伺候你!”李十五抬头一望,原来身后是一家青楼梨园,偏偏此刻朝他吆喝,且不断卖弄风骚的,竟是一扇床板儿。床板儿语气羞涩:“这么多年,不知多少对狗男女在我身上睡过,奴家懂得可多了!”见这一幕。老道忍不住摇头:“乱,太乱了啊。”“徒儿,你放弃算了,这‘乱妖’你找不出来的!”李十五想了想,只是吐出三字:“我不信!”而后又是十条腿同时迈动,不知鼓捣什么去了。一夜光景,转瞬即逝。第六日,悄然间来临。“五十李,你昨日跑哪儿去了?”无脸男手持尖刀,依旧一副土匪做派,他腰间各挂着半颗人头,是刘守志的。“你在叫我?”,李十五望着来者,神色有些疑惑。不过马上就是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也乱了,从‘李十五’变成了‘五十李’。无脸男神色泛冷:“五十李,你胆子不小啊,忘了自己是观音寨三当家了?”李十五不想搭理,抬头望了天色一眼,只见天穹被黑云笼罩,天地一片黯淡无光。“第六天了,连名字都乱了!”“不能再继续等下去,说不定接下来,我的记忆也会跟着乱掉,甚至忘了有‘乱妖’这一件事。”一旁,一头黑猪卧着,只是面孔是一张老道脸,至少在李十五眼中是如此。“徒儿啊,你又想干啥?”,他心底莫名发毛,忍不住道了一句。李十五却是忽地问道:“老东西,你瞅我这身衣裳好看不?”老道一怔:“挺合身的。”李十五摇头:“我觉得不好看!”说罢,就是将自己一身道袍褪了个干净,直接光着上身。而后,上前几步将无脸男手中尖刀抢到手中,竟是学着当初在种仙观那般,对自己剥皮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刀尖划破自己皮肉,露出人皮之下的惨白脂肪层,那种疼痛简直钻心。李十五却是忍不住地肆声大笑着,痛感越强,他笑得越欢,笑得支离破碎,笑得撕心裂肺。只是这一次,和种仙观那一次又有不同。李十五是想将自己一身人皮完整的剥下来,丝毫破损都是不能有,所以他动作很慢。哪怕如此痛楚之下,也是强迫自己手不能颤,免得功亏一篑!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一张完整人皮,出现在李十五手中,甚至身下十条腿,也是被他剥了。“徒……徒儿,你究竟想干啥?”,老道颤声问道。李十五语气平静:“我觉得自己衣裳不好看,所以想自己做上一套!”于是乎,他将自己刚剥下的人皮。反着,穿在了自己身上。 第283章 找到 游龙城。一处偏僻巷弄之中。李十五将自己满是鲜血人皮,一点一点重新给穿在自己身上,却是反着来穿,一眼望上去,好似穿了一件血红色皮袄。而后,又是取出一根小肠,当作腰带一圈一圈缠绕腰间,依旧打了个兰花结。至此,还没完!以那柄尖刀,一刀将自己头颅给剁了下来,在地上翻滚几圈。李十五动作不急不慢,俯身将头颅给拾了起来,接着以满头发丝为绳,将脑袋悬挂在自己腰间,像个吊坠似的。他想了想,又是从腹部取出六根肋骨,做成一把没有扇面的白骨扇。好一番捯饬之后。只见李十五反穿人皮袄,腰缠人肠带,悬挂人头坠,手持白骨扇……好一副,风流才子扮相!“五……五十李,你疯了?”,无脸男尖锐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丝毫不敢停留。“东老西,我打好看扮吗这身?”,李十五以腹语声问道,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说的话也开始乱了起来。老道,久久无言。而后才道:“徒儿,把种仙观给为师吧,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李十五笑道:“以后就给,以后就给!”说完又是一愣,嘀咕着:“如此看来,我说的话应该是时乱时不乱。”接着大步向前,朝着大街上而去。边走边吆喝着:“东西老,随老子街上溜达溜达!”片刻之后。李十五所过街道,一片寂静。所有百姓见这一幕,哪怕他们自身都混乱怪异无比,依旧被惊到说不出话。“怪……怪物!”,一大胡子奶娃嚎啕大哭起来。“报官,快去报官!”,说话的,竟然是李十五耳悬的那只棺老爷。它一跃而出,化作只鼎大的青铜蛤蟆,语气尤为惊恐,转瞬间不见踪迹。李十五对此,很是满意。‘乱妖’喜乱,也许此妖已经被吸引过来了也说不定。老道却是叹道:“‘乱妖’能以任何模样,任何东西出现,你找不出来的!”“给老子闭嘴!”,李十五一脚将大黑猪踹出去几丈远,顺带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沟壑。至于他自个儿,则是手指上两颗眼珠子不停打量。他在寻找,最正常的那件东西。只是入目所见,一切都混乱怪异无比,竟是让他不知从何处寻起。“乱妖虽‘乱’,自身却是正常无比,且能以任何形式出现!”猛然间,李十五锁定脚下一块青石板,其模样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表面粗糙被磨砺光滑,充斥着岁月流逝之韵味。“找到了!”李十五以腹语大喝一声,指间法力流转,将青石板从地面摄入手中。“蠢货,老子是一面镜子!”,青石板挣脱开来,露出另外一面,果然是一面清晰无比铜镜。李十五微微愕然,又是望向了一副被人贴在门上的对联儿。走近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对联儿,而是门框上两只大蜘蛛吐出的红舌头。“别急,别急!”“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李十五不断安慰着自己。只是这城中一切,真的太乱,太乱了!入目所见,无论人或是物,根本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正常的,总会以某种出乎意料方式,让人惊吓连连。渐渐,又是入夜。李十五已经找了一天了。就连身上反穿着的人皮袄,上面血迹也早已变得干涸,根本没有清晨刚从身上剥下时那种光泽。除此之外,他脖子上又有一颗新的人头长了出来,只是五官全部错位,看着混乱无比。“么怎会没有呢?”“这不可能啊,难道是我还不够‘乱’?”夜色之中,李十五语气尤为阴沉。他已经寻了一天了,凡是入目所见,甚至是他自个儿身上,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正常的。“还有一样东西!”李十五眼中凶光一闪而过,而后朝着某处偏僻小巷,缓缓而去。至于老道,白日之时就是消失不见,他称之为‘趁乱退场’!片刻之后。出现在李十五面前的,是一片断壁残垣,碎石乱瓦。还有一座,满是金黄之物的粪坑。不过却有一股迷人芬香之气,一道道从中透了出来,让人忍不住吸上几口。除此之外,就是阴鬼花二零。“二零,你不会是‘乱妖’吧!”,李十五语气带笑,一步步靠近。却见花二零,从碎石中猛地起身,眼露凶光道:“十五,你是要杀我吗?”瞬间,李十五一阵毛骨悚然。因为这语气,这神态,赫然和乾元子一模一样。不过马上就是回过神来,深深望了一眼后,转身就走。口中喃喃:“如此看来,二零性情乱了啊,竟是跟乾元子一个腔调!”之后,李十五继续寻找‘乱妖’踪迹。一夜,又这么过去了。今日,是第七日。以老道说法,待七日一过,这城中之一切,其中千万百姓,全部会死绝,化作一片葬地!“怎么会没有?”“这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李十五踉跄走在大街上,口中喃声说着,不过马上,就是咧嘴笑了:“我是要干嘛来着?”“记起来了,我好像是要去星官府邸,白晞让我去除妖,只是星官府该往哪个方向?”李十五的记忆,也跟着乱了起来。甚至他的思绪,他对外切的感知,口中说出的话,全部跟着乱了起来。也是这时。一位老者杵着拐杖,从李十五身旁惊过。老者一对眸子,好像跟别人调换了一只,变成了一大一小,一张嘴也是歪的,甚至满脸的黑麻子。看着这人,李十五忽地怔住。喃声道:“这人模样,啊有眼熟些!”下一刹,却是脑海中一对惊雷闪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杀意,自全身席卷而过。“乾元子,老子宰了你!”李十五怒道一声,抬起脚下一面青石板,就准备朝着老人头顶砸去。不过马上,他整个人忽地愣在原地。“最正常的那个东西,我好像已经找到了!”“就是老子对乾元子的恨意啊,从来都没变过!” 第284章 功成 游龙城中。乱,乱,还是乱。入目所见,没有任何逻辑,一切的一切,完全超出人的认知和范畴。李十五反穿干涸黑褐色人皮袄,腰悬一颗有些枯萎头颅,脖颈之上还长另一颗五官错位的脑袋。此刻,他狞声笑着。笑声在男音,女音,老人音,小孩音……不断切换。“老子找到了,老子找到了!”“乱了,一切乱了,偏偏老子对乾元子的恨意,怒意,杀意,在此刻反而是最正常的!”“如此,斩掉就是!”只见李十五左掌托天,右指画坤,三叩心门引离火。这是一种结印方式。偏偏他动作做出来后,全部变了形,甚至结印顺序也跟着混乱起来。乱,太乱了。如此状况之下,李十五想施法都是做不到。他是想将自己关于乾元子这段记忆斩掉,那么对其的恨意,杀意,怒意,也会被跟着一起斩掉。“薪情为七,执念引作……”李十五口中念诵道诀,只是一念出口才发现,道诀也跟着混乱了起来。如今他面临的状况,是即使将‘乱妖’给成功找了出来,也根本没有那么能力将其斩掉。因为一切都乱了,什么都乱了。李十五甚至没有办法,成功将道法施展出来,用以斩妖。片刻之后。李十五又是浑浑噩噩,在城中游荡起来,他想法也跟着混乱了。至于方才,是属于灵光乍现。他不能在第一时间斩妖,等这道灵光过去了,也就忘了斩妖这么一回事。约莫十丈开外。一处街角。一面人高的铜镜,正在狂扇一个女子巴掌,逼问其谁是这个世上最美,最扇,最清晰的镜子。不过下一刹。一位身形瘦小,大小眼,歪嘴的老道从镜子中显化而出。大笑道:“第七日了,为师又‘趁乱登场’了!”老道朝着李十五望去,见其这般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徒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乱妖’实质是一位生灵陨落之后的修为残留,其没有灵智,一切只靠本能行事。”“按理来讲,只要将其成功找了出来,是能斩杀的。”“只是……”老道摇了摇头:“只是如此混乱之下,找到又能如何?”“第七日了啊,今夜子时一过,这城中之一切,怕是都得灰飞烟灭了喔!”时辰,就这么一分一毫流逝着。城中之一切,已然混乱到了极致。午时。李十五依旧东摇西晃,跌跌撞撞前行着,他的十条腿好似都有自己想法,且都想夺得这具躯体控制权。“公子,吃个芝麻饼吧!”。一语气尤为和煦的老婆子,躬着背,将自己脑袋凑在李十五身前。因为她的脑袋,竟然是一只芝麻饼,上面有鼻子有眼的。此刻,望着眼前这张饼脸,还有上面一粒一粒,不知是芝麻还是什么的玩意儿。李十五下意识的,就准备一口咬上去。只是下一瞬。他额头上的一双眼睛突然化作猩红,其中一道道血丝密布,好似要吃人一般。“乾元子,老子灭了你!”李十五看到这张芝麻脸,又是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想到了乾元子,也想到斩妖一事。只见他双手开始结印,口中念诵道诀。可惜依旧失败,甚至道诀怎么念的,他突然间不记得了。片刻之后。李十五再次摇摇晃晃,漫无目的走了下去,且城中到处是他这般的百姓,或者各种死物活了过来……“喵喵~”一条奇形怪状大黄狗,口中一声一声唤着,在它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狗,两者好像互相糅杂混合而成,根本分不清谁是人,谁到底是狗。一柄约莫丈长,通体极为古朴长枪,同时将两者洞穿,好似穿糖葫芦似的串在了一起。而这长枪也尤为怪,枪头居然是吐着信子的舌头,枪柄居然是一只大铁锤,上刻有三字:锤子看你!至于这两个分不清谁是人,谁又是狗的玩意儿,自然是听烛和着落阳这两货色。看来落阳确实不留余力,一直纠缠听烛至此,甚至以同归于尽方式,同时将自己与对方洞穿。与此同时。李十五在看到某些人或者物时,偶尔会灵光一闪,让他记起乾元子。只是结局无一例外,一次施法都是未成功过。渐渐,已然入夜。今夜满城依旧灯火辉映,只是那一只只灯笼,竟然自己走起路来,甚至偶尔从他人身上抓下来一把肥肉,融了直接化作灯油。李十五十条腿十个方向,瘫坐在地上。至于他身下的青石板,也根本不是青石板,而是一个庞大的指甲钳……此刻,一本藏蓝色封面的书册,一一摇一摆走到他面前,而后在膝盖上摊开,一页页自行翻页起来。李十五低头看着。忽地,书中有一个手指长小人跳了出来,双手抱着一杆大毛笔,一跃而起,敲在了李十五脑门上。怒气冲冲道:“看书就给我认真看,这肚子长了学问,哪怕将来去刨田种地,也知道如何施肥,如何护苗……”也是这一刻。一道惊雷,再次从李十五脑海之中猛地响起,让他整个人猛地一颤。“种地,施肥,护苗……”“种仙,种仙观?”“乾元子你个老东西,阴魂不散啊!”这一瞬的李十五,再次灵光闪过。他身上唯一正常的东西,依旧是关于乾元子的记忆,以及对他的怒气,杀意,恨意。只见他双掌开始掐诀,左掌托天,右手画坤……口中念诵:“七情为薪,执念为引,离火为引,三扣心门……”一缕暗红色火光,自李十五头顶上燃了起来,而后越燃越旺,顷刻之间就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火光炽盛,却是无温。因为这火,是用来燃烧人记忆的。李十五学这法,是其同样归于邪法一类,反正白晞那本功法之上是如此归类的。“成……成了?”,李十五语气有些难以置信。不过马上,就是胸口一抽一抽笑了起来:“我以为这次施法还是会乱,可它偏偏就没乱,这也是一种乱啊!” 第285章 复原 一处暗巷之中。李十五缓缓起身,他周遭暗红色火焰越燃越旺,将这条暗巷映衬成一片通红。与此同时。一道道凄厉,嘲哳,尖锐哀嚎声,随着火焰燃烧不断响起,其音调忽高忽低,诡谲刺耳,宛若梦魇般一直萦绕李十五耳畔。只是听着这叫声,反倒是一抹笑意,渐渐从李十五嘴角晕漾开。他是在焚烧自己有关于乾元子的记忆,有关其的一切,如恨意,杀意,怒意……可实际上,却是在焚烧‘乱妖’。因为这份记忆,是‘乱妖’化作的。至于他真正关于乾元子的记忆,可能跑到了别人脑海中去,反正不在他自个儿身上。“如此一来,应该是成了!”李十五口中念叨一声,接着身影拔地而起,落入半空之中,就这么俯瞰游龙城一切。只见城中一切乱象,仿佛如大海之中的一道道惊涛骇浪,随着‘乱妖’被焚烧至死,正在渐渐归于平静。百姓们乱了的模样,躯体,声音,年龄,甚至性别……,一切的一切,开始恢复如常。至于那些死物,同样如此,一根擀面杖正准备拖着一女子去洞房,就这么突然失去动静,在地上一圈圈翻滚着……一面人高铜镜,一跃而至半空,离李十五不过丈远。镜中,一瘦小老道清晰可见,他叹道:“徒儿啊,你当真这么恨为师,想杀为师吗?”“以至于这件事,竟然成了你此次斩妖之契机……”李十五将老道打断,冷声道:“我想杀的是乾元子,可不是你!”老道闻声露出伤心之色:“徒儿,我就是乾元子啊,你连师父都不认了。”不过马上,他就是乐呵笑道:“徒儿,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偏偏师父也是个有本事的,只要你将种仙观给为师!”“咱爷俩儿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一旁,李十五低头望着城中变化,并不想太过搭理,实在这场国师之争,挺耗费心神的。老道见这一幕,却是道:“这只‘乱妖’,仅是只祟而已,根本不是为师曾经见过的‘乱妖’本体!”“按理来讲,哪怕徒儿你成功将‘乱妖’斩杀,这城中一切也不会复原,而是会以此般乱象一直维持下去。”“偏偏将这祟杀了,一切乱象开始恢复……”老道叹了一声:“祟就是祟,徒有其形,不具其神!”他望向李十五,接着道:“徒儿,为师这次‘趁乱登场’,等下一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一定相信为师,种仙观是假的,只有师父才能把握住它……”下一刹,老道话音中断,整个人也跟着消失不见。只有一面铜镜自空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李十五周遭的暗红火光,却是愈发旺盛,就好似一轮挂在半空之中的红日,而他就是屹立日中之神明。他的错乱的五官,甚至脑海中记忆……,也跟着开始恢复。城中,某处转角处。无脸男身影顿住,连忙将自个儿面上那张土匪脸撕扯下来,又换了张花魁脸。喃声道:“咱喜欢下九流,就爱干下九流!”另一边。落阳和着听烛,本是互相糅合而成的躯体,此刻也跟着化作原样,那杆将二者洞穿之长枪,同时也消失不见。只见听烛一袭卦衣似雪,倒是落阳依旧是狗,口中吠个不停。“落阳,你完了,这一局你输了!”落阳狗头朝着空中望去,见李十五屹立火光之中,不由语气狂意更甚:“‘乱妖’被斩,按照规矩,这国师之尊位当属李十五,国教之名,属于他口中的种仙观!”“你那狗屁卦宗,彻底没戏!”说着,就是朝着空中嚎了一嗓子:“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哪怕挂个名儿也成啊!”至于听烛,同样抬头朝着天空张望。目光微敛,一如既往的沉默。时间点滴流逝,城中一切之乱象,终于被抚平的差不多了。就连李十五的那只青铜蛤蟆,都是愣愣停在原地不动,唯有两只小眼,一个劲儿盯着街边一家馒头铺子。此时此刻。城中所有百姓,都是朝着空中望去。漆黑夜幕之中,李十五浑然缭绕暗红火光,尤为醒目。不过游龙城实在太大,在诸多百姓眼中,那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红点而已,像是一颗悬挂天穹的暗红星辰似的。“我等,谢大人救命之恩!”只是下一瞬,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幼,朝着那道身影俯身就拜,目中唯有尊重与感激之意。他们脑海之中,依稀有这七日之中的记忆残留,那一幕幕惶恐,惊悚之乱象,好似梦魇般挥之不去,仅是略微回想起,就是忍不住通体生寒。只是他们冥冥中知晓,应是空中那道身影,在这最后一刻将那妖孽斩杀了。半空之中。李十五身上缭绕着的暗红火光渐奄,‘乱妖’的惨叫哀嚎声,也逐渐消散。真正有关乾元子的那份记忆,重新回到他脑海之中,甚至一道道力之源头,化作一颗颗金星在他眸底浮现。“记住了,我出自……种仙观!”李十五口中法力流转,声音传遍这片天地,‘种仙观’三字,他咬得极重。果然下一刹。一道道金色光芒,澄澈而耀眼,自每个人身上升起,从四面八方而来,透过种仙观悉数汇聚在他身上。也是自此时起。李十五身上那那一道道裂痕,被彻底抚平,肉身完整无缺,好似一块璞玉一般。同时他心意愈发圆润,心神更加合一。仅是心中一动,身下多出的八腿,就是被他全部收了起来,或者说全部隐去。见此,李十五长松了口气。喃声道:“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这一下,终于不用再砍腿了,好,真是好啊!”话音刚落。“轰隆!”一道银白闪电划破天地,接着一声雷鸣自厚重云层中打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哗哗哗……”一粒粒豆大雨滴倾盆而降,天地间顿时被水汽弥漫,化作一片水泽。这场积势好几日的大雨,终于在此刻落了下来。 第286章 好意收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之下,全城百姓再次朝着空中那道身影俯身行了一礼,而后纷纷化作鸟散,该避雨的避雨,该归家的归家。李十五换了件崭新道袍,自空中缓缓落下,刚好身下石板之上,有着一柄油纸素伞,伞面上无任何花鸟图形点缀。“这伞,应该是之前自个儿跑出来的!”李十五将其撑在头顶,自石板路上踏步而过,同时朝着街道两边张望而去。今夜,对于满城百姓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了。不久之后。李十五重新将棺老爷拾了起来,化成一只小小青铜蛤蟆,让其张嘴咬住自己左耳耳垂位置。“国师大人,可得入我教啊!”,一条大黄狗自雨幕之中蹿了出来,语气极为亢奋。李十五看到,此狗眼瞳之中,隐约有骰子旋转,身后更是有着一道道扭曲晦暗身影,眼冒猩红之光,死死盯着这狗,似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落阳语气亢奋之意不减:“李十五,就知道你能成事,不枉我以自己性命,赌你必成国师啊。”听到这话,李十五平静问道:“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何以命下这么一注,毕竟这国师之位我成或不成,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倒是你,时刻命悬一线!”落阳狗头笑着:“你管那么多干啥?总之如今木已成舟,一切皆大欢喜。”他干咳一声,继续道:“对了,这‘乱妖’你怎么找出来的?”李十五懒得搭理,只是撑伞朝着东城门位置而去,封存花二零无骨尸身的那座观音庙,就在那附近。也是这时。一道道凛然气息,自东城门外突然出现,其中不少深如渊海,深不可测,更多的则是根本无法探究。落阳一怔,立马道:“我明白了,这是游龙城之前被清场的修士,如今此间事了,他们自然是重新入城。”“李十五,你的国师之位怕是要下来了,而且是以区区金丹之境得那国师之尊,从此俯瞰天地众生……”李十五扫了一眼:“闭嘴!”说罢,身影朝着城门方向掠去。同时天地间雨势,愈发大了起来,丝毫没有停下的念头。约莫十数息之后。李十五撑着一把纸伞,站在长街中央,天穹中一道银白雷蛇划过,将夜幕晃得亮如白昼,也衬得李十五那张神色无温面庞清晰可见。此刻,他前方正对着的,赫然是游龙城东城门。城墙高达百丈,好似山峦一般横亘在他面前,其上一道道刀削斧凿痕迹清晰可见,透着种岁月沧桑的厚重之感。一道道身影,就这么自城外,自城门下一步步朝着城中而来。哪怕这些人修为惊天,却是无一人凌空而行,而是以双脚入城。大爻第三位国师新出,他们以此彰显,自身对其之敬意。伞下,李十五抬眸望着这一切。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浑身被迷雾笼罩的身影,只能隐约看见,其头戴红帽,身着白袍,竟是豢人宗国师亲临。在他身旁,是一位身着素衣,却是五官好似刀削的英挺男子,乃日官临川。两人靠后一个身为,一女子身着碎花白裙,手持一杆晶莹剔透生非笔,是那笔相黄时雨,她同样撑着一把纸伞。而在她身旁,是一位吊儿郎当,目光散漫的青年男子,其一身月牙色道袍,口咁一截草根,双臂抱在脑后。至于这人,应是游龙城星官,只是并不知名讳。这四人之后,才是一位位大爻之修,他们黑压压一片,好似大军压境一般。只是此刻所有人,都是望着长街中央那道撑伞身影,目中带有敬意与尊崇。他们先前哪怕在城外,也同样看到李十五浑身暗红火焰缭绕屹立空中,也清楚知道,是对方斩了城中之妖,那么按照规矩,其就是大爻第三位国师。此刻,望着一道道身影走近。李十五神色并无多少变化,毕竟这些人又不是为杀他而来,也不用一副谄媚之相,对着别人俯首称尊。“李十五,那‘乱妖’被你斩了啊,真厉害,若是道君能有你这般本事就好了。”,黄时雨眉眼带笑,语气无奈说着。“见过国师,日官,星官大人!”,李十五对着三人分别行了一礼,以三人之尊位,礼数自然不可废。也是这时。却是有一只阴鬼,很是费力拖拽着一片薄木板,自长街上而过。他浑身颤着,似对城门之下一道道气息尤为畏惧,却依旧不曾离去,只是卖力拖着木板。见此一幕,李十五眸光暗了一瞬。偏偏这时,一道人影率先冲了出来。是一个满头鹤发老者,且有着金丹圆满之境修为,此刻眼神惊恐,不停朝着前方几人作揖行礼。“国……国师大人,日官大人。”“这鬼物是我家后辈,只是其性蠢笨,一直收集屎尿等肮脏之物,弄得恶臭滔天,所以不得不将其赶了出去。”“没曾想,此鬼竟是在如此大喜之日冲了出来,污了各位大人眼……”此刻,李十五目光扫了老者一眼。又是对豢人宗国师,以及日官拱手道:“两位大人,晚辈可否去看看?”临川点头:“去吧!”只见阴鬼花二零,就这么拖拽着薄木板,入了一条偏僻小巷,来到尽头一座塌了的观音庙前。原来是那处粪坑原本盖着的木板,被掉落的瓦石砸了个稀烂,花二零想重新给它盖上。“这粪是给十五救命的,可不能被雨冲了,不能……”,他口中一直念叨着。李十五,此刻跟了过来。甚至豢人宗国师,黄时雨等人,一众大爻之修也跟在身后。那金丹老者慌忙道:“各位大人听见了,也看见了,他一直这般到处搜集粪,还说什么救人的,所以哪怕是鬼,也是一只疯鬼……”李十五回头,语气漠然:“我觉得他不疯!”老者道:“大……大人,他真是疯的,粪怎么可能救人?”在他心里,已然认定李十五必得国师之尊位,讲话时头都不敢抬。也是这时。只听阴鬼花二零口中念叨:“十五没养分了,所以躯体才枯萎了,我这里如此多的粪,一定能救活他,一定能……”见此一幕,一抹笑意,自李十五嘴角绽放。只见他盯着那道鬼身,摇头笑道:“二零啊,你这份好意,我真的很为难啊,不过就收下吧。”话音落下,收起纸伞。接着一步踏出,在所有人目光惊骇之下,落入那满坑金黄之中。 第287章 我不服 夜幕之中。 电闪不停,雷声不断。 雨势并未停歇,反而愈发滂沱。 小巷尽头,一座老旧观音庙已然坍塌,化作满地碎瓦残渣。 此时此刻。 李十五就这么在所有人惊骇之中,一步上前,落入那座恶臭扑鼻粪坑之中。 其中满是屎尿之物,粘稠,肮脏,气息浓郁到让人窒息。 且由于如今已然入夏,坑中早已滋生无数蛆虫,个体肥硕,无骨,密集得好似一锅沸腾的白米粥似的。 此刻它们被惊扰到,就这么胡乱爬着,在李十五身上,发丝间到处蠕动,一眼望之,简直让人作呕。 “李十五,你疯了不成?” 一只大黄狗站在不远处一座小院房顶上,语气焦急无比:“你即将成就国师之尊位,万一被人指责有辱大爻国体,导致国师之位生变……” 此狗自然是落阳,他尤为畏惧豢人宗国师,只是见此一幕,依旧忍不住站到明面上来。 不止是他。 听烛一袭卦衣如雪,漫天雨滴不近其身,此刻也来到此处,默默朝着粪坑之中望去。 除二者之外。 最为震撼的,莫过于这方天地间的大爻众修,他们想不通,眼前年轻人以一已之力斩妖,即将得国师之尊,自此之后,晋升为大爻最顶尖那几人。 无数百姓,一切大爻之修,见之无不是俯身就拜,不敢逾矩。 可为何此刻,一言不合就落入那满坑屎尿之中?莫非,这就是人家能成事而他们不能之缘由? 当然最慌的,莫过于那金丹圆满老者。 所谓人老成精,又何况是他? 仅是寥寥几语,加上对方如此举动,就是推断出李十五认识花二零,且双方关系绝对非同寻常。 “大……大人,恕罪!” 老者顿时满头冷汗淋漓,面朝李十五双膝跪倒在地,就这么磕起头来。 游龙城众修被清场之时,他们是知道,这里将成为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所以老者哪怕修为高过李十五,此刻表现依然卑微到极致,仿若蝼蚁。 “小子,你是这个!” 吊儿郎当青年口里咁着草根,语气似笑非笑,朝着李十五竖了个大拇指,接着道:“我姓无,单名一个‘事’,无事,是游龙城星官。” 与此同时。 阴鬼花二零就这么怔怔站在雨幕之中,面对那一道道深如渊海凛冽气息,他鬼躯忍不住颤抖如筛糠。 偏偏一双浑浊鬼眼中,隐约有笑意闪过,喃声道:“是十五,真是十五啊,这里粪挺多的,你多泡一会儿,一定不要着急……” 听到这话,李十五无奈摇了摇头。 他没有撑伞,也没用法力避雨,任由雨水满脸流淌,倒灌入口,同时那一只只肥蛆,依旧在他头皮中,道袍里胡乱蠕动着。 李十五并不太在意,更难,更令人作呕的场面,他这些年经历挺多的,眼前其实还好。 他瞥了老者一眼,又是望向一袭碎花白裙黄时雨身上,忽开口道:“这一次,你总不能写十五道君衣不染尘了吧!” 不远处,黄时雨撑伞而立,她瘪了瘪嘴道:“道君自然衣不染尘!” “还有我几日前就告诉过你,其实我不想来这一趟的,所以这一场国师之争,本就与道君无关,我也不会写他。” 听到这话,李十五眸光莫名沉了一瞬。 黄时雨则接着道:“还有我也讲过,我之所以来此,是以手中之笔让世人皆知,这国师来位之正,无任何……猫腻!” 一旁,豢人宗国师浑身笼罩迷雾,声音也是模糊不清。 只听他漠声道:“有我在此,临川在此,此番国师之争,该到此为止了。” “黄时雨,动笔!” 闻声,黄时雨施身行了一礼。 “是,国师大人!” 只见黄时雨将手中油纸伞悬于空中,接着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同样口中念道:“小女子黄时雨,替爻帝着笔,昭告大爻四海。” “今有高士,虽龄小法微,却智足以通鬼神,德足以配天地,玄功盖世,帝心甚慰。” “特敕封国师之位,超然物外,见帝不参,奉昭不跪,享听调不听宣之殊荣。” “其为帝之师,为国之镜,掌玄门圭臬,司阴阳调和,祈国祚永延,佑生民安康。” “自今而后,凡尔所谕,如帝亲临,昭告天下,咸使遵奉。” 这段话一出,此方天地大爻之修,瞬间沸腾起来,盯着粪坑之中那一道年轻身影,更是目光灼灼。 ‘见帝不参,所过之处,如帝亲临……’,这一个个字仿若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头,哪怕只是听上一听,就忍不住的一阵心旌摇曳起来。 这是何等大的殊荣! 何等之崇高的地位! 那年轻人,真的要一步登天,从此如站云端,俯瞰这尘世之间了。 不远处,落阳化作的大黄狗听着这话,同样很是受用:“不错,这次场赌局可算是赢了,小命得保!” 与此同时。 那个跪倒在地的金丹老者,依旧不停磕着头,浑身更是早已被雨水湿透,却丝毫不敢停下。 听到黄时雨口中念诵昭词之后,更是双眸似死灰,透出种绝望之色。 此时此刻。 天地间一道道目光,重新汇聚在黄时雨之上,期待她口诵最后之结果,好亲眼见证大爻第三位国师诞生。 就连天穹一道道轰鸣雷声,都是不自觉势弱了下去,似根本不敢打扰到这一刻。 黄时雨停下手中之笔。 面朝李十五,摇了摇头。 叹声道:“你莫怪我,这次真不关我事!” 而后,手中生非笔一抹璀璨光华绽放,在白纸上落下一个个金字。 同时口中念诵:“帝令:奉卦宗为大爻第三国教,尊听烛,为大爻第三位国师!” “轰隆!” 一道银白雷霆猛地在天地间炸响,只是此刻,所有听到这一句话的人,全部寂静无声,眼中唯有不可置信。 终于。 一筑基青年站了出来,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赫然质问全场,怒声道:“我不服!” 第288章 生非 天穹中一条条银白电弧划过,一道道雷声轰鸣。 雨势,陡然间大了起来。 那筑基青年双眉如剑倒提,眸中有火光汹涌,怒声传遍全场:“我不服!” “这几日在城外之时,有星官大人以玄法化作水镜,将城中一切展现在我等眼前。” “明明是粪坑中这位道友,反穿人皮袄,腰悬人头坠,手持人骨扇,以自身为饵,将祟妖勾引出来,并成功斩之。” “这国师之位给他,我一万个服气!” “可给卦宗算什么?那狗屁听烛,我听都没听过……” 不止是他,不少大爻之修听到国师之位有异,眼中同样火光汹涌,难以理解。 黄时雨回头望去,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胆子不小啊!” 青年回:“我名牧星野,是游龙城所属山官,至于胆子!” 他反问一声:“若胆子小,还当什么山官?” 另一边。 落阳化作的大黄狗,却是睚眦欲裂,朝着听烛狂怒道:“这次的国师之位已经提前定下了,而你早就知道,所以入了此城之后,你就跟个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闻声,听烛嘴唇微微动了下,却是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而最狂喜的,莫过于那位金丹老者,只见他立即起身,面朝听烛行了一大礼:“老朽在此,恭贺卦宗,也恭贺大人成那国师之尊。” 接着,眼中杀意毕露。 面朝李十五道:“小子,你一无名玩屎之辈,肮脏难以言喻,也配染指国师尊位?” “看你这模样,似与我家这孽畜颇有渊源啊,那老朽今日就灭了这阴鬼……” 老者想起自已方才丑态毕露,对着李十五不停磕头,就没来由心中恼怒。 只见他手中一道长鞭出现,上面有一道道雷光闪烁,就这么朝着花二零阴鬼之身挥打而去…… 也是这一刹。 一根血红箭矢,带着种好似能将万物湮灭的死亡气息,如汪洋巨浪般朝着老者呼啸而去。 而后就是看到,老者在箭矢绽放的惊天杀机之下,躯体开始一寸寸消融,几乎是顷刻之间,形神俱灭。 另一边。 李十五站在粪坑边缘,手持一把白色纸弓,嘴角咧着一抹让人惊悚之笑:“啧,原来这国师居然是内定的啊!” “内定的好,内定的妙啊,先前老子还在琢磨,自已刚得国师之位就大开杀戒,是不是有些不好。” “如此一来,反倒是没有任何顾忌了。” 也是这时,豢人宗国师出声喝道:“此间事未了,无论李十五你有何事,之后再讲!” 偏偏山官牧星野,再次怒道:“国师大人,这第三国师之位给卦宗,不止我不服,大爻百姓更是不服。” “毕竟凭什么?他们明明只是一群胡乱杀人之邪教徒,与那纵火教不遑多让,国师之位给卦宗,与给一只祟何异?” 黄时雨见此,叹声道:“知道你们不服,大爻百姓也不服,所以才让我来这一趟,好让这国师之位,名正言顺啊!” 只见她取出生非笔,在一张新的白纸之上写道:“游龙城中,有‘乱妖’祸世,致千万百姓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然关键之时,卦宗高足舍身而出,剥人皮反穿,砍人头为坠,拆肋骨为扇,以身为饵,诱祟妖入体,进而斩之……” “其携拯救千万百姓之功,入爻帝之眼,被封大爻第三国师!” 黄时雨一笔一划写着,城中之前发生的一切事,她都完整写了下来,只是其中的主人公,成了听烛。 ‘乱妖’化作李十五脑海之中,一段关于乾元子的记忆。 也被写成,化作听烛脑海之中,一段关于怀素老道的记忆。 接着。 黄时雨又是取出一叠又一叠画纸,笔下生风,不断描绘着。 只见画纸之上,听烛正跪坐在地上,以利刃活剥自已人皮,鲜血淋漓,却也栩栩如生! 见此一幕,牧星野手指着怒道:“你……你颠倒是非,愚我大爻之民……” 黄时雨道:“我修本相,生非笔!” “自明日起,这一页页白纸,一张张画卷,会出现大爻任何一州,任何一城。” “所有大爻之修,所有大爻百姓,都会知道这里发生何事,知道前因后果,且对此深信不疑。” 黄时雨摇了摇头,将身前油纸伞重新握在手中,伞沿一串串雨帘之下,她面容似有些模糊。 只见她面朝李十五叹道:“我早说过的,要让这国师来位之正,无任何猫腻。” “你也别怪我,这事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有这功夫,还不如和道君一起游历大爻呢。” 黄时雨身前,站着的是豢人宗国师。 在他身侧,雨幕好似静止。 “李十五,国师之位何其重哉?” “你不过山野出身,且是一小小山官,还有你口中编撰出来的种仙观!” “你拿什么,去和人家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且早已名压整个大爻的卦宗相比?” “这担子,你担不了的!” 另一边,李十五盯着手中纸弓不停琢磨,如今他十道力之源头,力用不竭,这纸人羿天术又能动用几次? 愣了几瞬后,才是道:“大人,既然这国师之位早已定下,为何又如此大费周折?” 国师道:“因为有意义!” “大爻各地之修,能通过心魔渡入我豢界的,全是天赋心性最上乘那一批人,嚼着口感就挺不错……” “总之此事过后,我豢界又是多了两座红楼。” 李十五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是借国师之争名头,将人引到豢界罢了。” 这时,日官临川摇头:“我早知国师之位已定,所以才凝出一座水楼,随意敷衍过去罢了。” “既然国师已出,便是再无我事。” 话音落下,整个人随即隐去,已然离场。 星官无事见此,不由古怪笑了一声:“原来这么大阵势,到头来竟然弄这么一出。” 接着,语气吊儿郎当道:“其实说实话,老子同样不服,这国师之位,就该这李十五的!” 黄时雨望了望他,又望向后方牧星野。 只觉得古语当真说得不错。 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 第289章 上门 “哗哗哗……” 雨势好似止不住一般,下个不停。 天地之间,开始弥漫起一股凉气,让城中百姓不自觉紧了紧身上衣物。 不远处。 一条大黄狗站在一处屋檐之上,浑身毛发早已被淋得湿漉漉一片,其一对骰子瞳孔,此刻更是透着种深深迷茫。 “原来,早已经定好了啊!” “如此说来,这根本就是一场必输局!” “那我以命下注,不也是必死吗?” 此刻,一声轻叹声在李十五耳边响起,是落阳。 “李十五,这事并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只是可惜,咱们都不是制定规则的人!” “哪怕做的足够好,咱们也没那个能力,让规则主动让路,最后不外乎妥协而已……” 落阳就这么朝着李十五望着,似想再说什么,偏偏一缕金色火光,自他身上燃了起来。 火光炽盛,耀眼,依旧透露着那种玄乎其玄韵味,落阳就这么在火焰之中,身躯一寸寸的融化。 李十五,默默看着。 忽然间,眉头蹙了蹙。 因为他注意到,落阳身后那一道道扭曲身影,它们丝毫没有因为落阳命陨而露出解脱之色,反而眸光愈发狰狞起来,似愤怒到极致。 落阳,就这么被焚烧殆尽。 一抹灰,都是没有剩下。 豢人宗国师见这一幕:“这纵火教小贼……” 而后,目光望向听烛:“听烛,这国师之位已定,就随我走一趟吧。” 听烛点了点头,而后迈步上前,只是路过粪坑之前时,脚步突然顿了顿。 同时一道声音,在李十五脑海之中响起,语气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落寞与黯然。 “李十五,这第三国师之位,可是会死人的,哪怕你能无头而不死,依旧不适合你!” “不过这尊位,也确实是我窃取你的,抱歉!” “你放心,我听烛不愿欠任何人,一定想办法还你,至于你口中的种仙观,我会帮你打听,只是你别抱多少希望就是!” 下一瞬,两道光华闪过。 豢人宗国师带着听烛离去,不知去往何处。 黄时雨见此,朝着李十五微微点头,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同样身影跟着消散。 也是这一瞬间,一道年轻男子声,从虚空之中响起,且带着怒意:“这李道友任何时候都不是个人,我也一直看他不过眼。” “偏偏在这游龙城,是他最像人的一次,也是我看他最顺眼的一次,这国师之位,理应给他,为何就给了那听烛?” “时雨,你甚至以手中之笔,去混淆大爻百姓视听,将此次国师之争全然扭曲,太让我失望了!” 黄时雨话语声,则带着种无奈:“道君,这一次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听我解释……” “不想听,也莫要再跟着我!” “道君,你等等……” 两者声音裹在漫天雨声之中,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渺无踪迹。 而这大雨滂沱之中。 仅剩星官无事,还有黑压压的大爻之修,注视着坍塌观音庙中的那一道身影,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无事下令道:“此番事了,凡游龙城境内之修,回归各自家族,宗门,道场!” 瞬间,一位位修士俯身行礼,又深深望了一眼李十五后,化作鸟散,朝着城中各个地方而去。 “你叫牧星野?你留下!”,无事单手一指,把其中一青年拉拽在自已身旁。 无事上下打量一眼,将口中草根呸了出去,笑道:“胆子不小啊,竟然敢质问豢人宗国师,还有那十相门黄时雨!” 牧星野微微颔首:“星官大人,我就是不服!” 无事点头:“我也不服。” 接着道:“你那山官就别去当了,留在星官府邸,我教你几日。” 一听这话,牧星野连忙摆手拒绝:“大人,我单纯是不服而已,不值得您区别对待,所以也不想让您教。” 无事呸了一声,却是大笑起来:“真你奶奶的愣头青,赶紧给老子滚!” “是!”,牧星野如释重负,转身就走,丝毫不多加停留。 李十五默默望着其背影,并未多说什么,像牧星野从始至终,也未与他讲过一句话,单纯就是不服这国师之位归属。 “小子,不如留在我游龙城?”,无事突然开口道。 “谢大人好意,只是白晞星官,怕不会这般轻易放我离去!” “白晞啊,那算了!”,无事扬了扬手,又道:“这国师之位没给你,说不定反倒是好事,毕竟如今大爻,好似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一般。” “在此时推出第三位国师,其中之深意,让人不寒而栗啊!” 李十五倒是神色无多少变化,就像落阳之前讲的,他不是制定规则的人,也没那个能力将其打破。 “大人,先前我一箭射死的老者,是哪一家的人?”,他突然开口。 无事想了想,直接道:“游龙城,中段靠北区域,顾氏一族!” 说罢,就此离去。 “啧,大人直言不讳,看来是默许了啊!”,李十五喃喃一声,目中一道道凶光涌现,杀意如火。 花旦刀,更是自眼珠子中一寸寸拔了出来,其上那副花旦脸谱,在天穹雷光照耀之下,鲜艳地仿佛在滴血。 李十五看了看花二零鬼躯一眼,对方再次痴傻起来,正不停用着些木板,想将那座粪坑遮盖起来。 而后,冒雨提刀而去。 片刻之后。 出现在李十五面前的,是一座尤为庞大的庄园,十足的高门大户,牌匾上更是龙飞凤舞‘顾府’二字,颇为气派。 偏偏门前摆的并不是石狮。 而是左右两边,各摆了一座石头雕刻的观音像,依旧雌雄莫辨,让人忍不住蹙眉。 “砰!” 李十五猛的一脚,直接将大门踹开,天穹雷声轰鸣,他就这么持刀站在门口,站在银白雷光之中,凶相毕露。 而门内。 同样有一道道身影在等着他,入目所见之每一人,都是那种诡异的雌雄莫辨。 “小子,这国师之位可不是你的。” “且你不过杀了一小小家奴,也胆敢强闯上门?” 第290章 雌雄不辨,诡异之力 游龙城。 雷声撕扯天地,雨势愈发磅礴。 李十五手提花旦刀,就这么站在顾府大门位置,与门内那一道道身影对视着。 他们每一人,皆生有一对细细柳叶眉,双眸微弯却是狭长,唇红鼻直,英气和美貌汇聚一人之上。 当真是雌雄莫辨,俊与美并存。 不止如此,他们双眸微阖,嘴角带着笑意,竟是诡异的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端庄慈祥之感。 就像是,一尊尊观音似的。 此刻,他们约莫百位。 就这么似笑非笑,齐刷刷盯着李十五。 “这位道友,这大爻国师之位可并未落在你头上呢,之前,若是我等畏你如虎,现在,看你就如那粪坑之中蛆虫。” “毕竟,你不就喜欢玩粪?” 说话的,是一位同样雌雄莫辨青年,修为大概在金丹初期之境,就这么饶有兴趣望着。 “原来那老者,只是你等之家奴吗?”,李十五神色无温,念叨一声。 青年点头:“自然!” “毕竟先前情形,任谁一看,就知道你与那鬼物关系非同寻常!” “当然得先推出一家奴,看看怎么个回事,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一切罪责推在他头上就是。” “当然,我等并不称他为家奴,而是……观音奴,侍奉观音的狗奴才!” 听到这话,李十五点了点头。 眼前这百多位顾氏族人,赫然全是金丹之境,无一例外。 不止如此。 他们是真的雌雄难辨,面上既有男相,也有女相,甚至胸脯位置有明显隆起,就连讲话声音,听着都是似男又似女。 诡异,着实诡异! 花二零虽同样男生女相。 不过却是正儿八经男子,一眼都能认出其是一个正经汉子,而不是像眼前这些,像是一位位人……妖似的。 李十五觉得,这顾氏一族,有些不太对劲。 若花二零真是这顾氏族人,又为何流落到棠城境内,甚至落入乾元子手中? 只见李十五凝视手中刀锋一眼,忽地持刀斜指,语气杀意沸腾。 “老子今日来此,就想问一句,花二零到底是谁杀的?” “又是谁,将他一身骨给剃了,将残余肉身填充在那观音泥像之中?” 见这般,百位顾氏族人丝毫不以为意,就这么猫戏老鼠般盯着李十五,目光中满是蔑意。 也是这时。 他们忽朝两边退去,在中间留出一条丈宽通道。 一细眉弯弯好似那新月悬空,面庞圆润,嘴角挂着笑意的身影,自通道中一步步缓缓走了出来。 其身着一袭绯红道袍,双耳各挂着玉坠,一只月形,一只日形,面龄约莫在三十。 同其他人一样,依旧是雌雄不分。 不过胸脯看上去,比其他顾氏族人要隆起的多,甚至嘴唇上还涂了口脂,面颊上抹着淡淡粉红胭脂。 “是我剔他骨的!”,此人淡淡说着,声音不辨男女。 李十五注视着对方,神色愈发冷厉,此人之修为,好似那巨海汹涌,怕是在元婴之境,甚至可能之上。他不由目光沉了一瞬。 这顾府之水,可比他一开始想的深太多了,他本以为射杀的金丹老者,是府中一个重要人物,或是家主之类。 没曾想,只是一个所谓的观音奴。 “你是谁?”,李十五口中吐出三字。 “我是你口中花二零的父母,顾求佛!” “父母?”,李十五冷笑一声,“一群人妖一般玩意儿,你到底是父还是母?是爹还是娘?” 顾求佛却是笑道:“总之我是他父母,至于究竟是父还是母,为何要告诉你?” 李十五呸了一声:“好!” “连路边一条野狗,都有所谓的舐犊情深,你却是杀子拆骨,简直连猪狗不如……” 顾求佛眸光瞬间冷冽下来。 下令道:“动手!” 顷刻之间,只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念诵梵语,身上流淌出一层淡白慈悲光芒,似能驱散世间阴霾。 不止是他。 百多位金丹境顾氏族人同样学着如此,一道道梵音好似魔音贯耳一般,不断朝着李十五脑海之中涌去,且无孔不入。 渐渐! 李十五眼中一道道血丝消散,变得清明,甚至杀意也悉数收敛下去,整个人同样笼罩一层淡白光芒,双手合十,变得慈眉善目,好似皈依一般。 与此同时。 顾氏族人口中念诵梵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准确来说,他们念诵的根本不是佛门梵语,而是另外一种不知出自何处的全新语言。 “参见家主!”,李十五目中虔诚,俯身行了一礼。 “嗯!”,顾求佛轻轻吐出一字。 接着寒声道:“显化力之源头,让我看看!” 李十五点头,左眸深处一颗颗金色星辰开始显化而出,就这么围着他瞳孔不停旋转着。 “力之源头,竟然九道!”,顾求佛语气瞬间为之一变,“自成力之循环,力用不竭,难怪这小子一箭能将那观音奴射死!” 不过马上,顾求佛面上喜色密布:“好,当真是好啊!” “即使你力之源头九道又如何?在我顾氏一族皈依之力下,还不是得当奴才做狗?” 一旁,另一顾氏族人忙着开口:“恭贺族长,这小子可是差一点成了大爻新国师,如今皈依成了观音奴,便是寓意我顾氏族运兴隆,自此长虹啊!” 一时间,百位顾氏族人全部俯身,口中皆诵祝词,恭贺声不断。 见此,顾求佛面上笑意更甚,竟给人一种别样美艳之感,只听他道:“观音奴,将你耳上那只棺老爷给我看看!” “是,族长!” 李十五几步上前,将青铜蛤蟆恭敬递上。 顾求佛接过,而后目光沉入其中,仅是一眼,好似吃了屎一般,神色那叫精彩至极。 “族长,怎么了?”,一人忙问道。 “你自已看!” 片刻之后。 全场顾氏族人,看着李十五眼神,那叫一个沉默不言,心底莫名瘆得慌。 只因棺老爷中的,竟是一条条血淋淋人的大腿,堆积成山。 甚至每条腿上,还以利刃划出一道数字编号,每一只都不一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惊悚之感。 “族……族长,这小子不会是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杀人狂吧!” 第291章 砍腿婚 “是啊族长,谁家正常人随身带着一座‘腿山’,甚至每一条上面都如此贴心的打上编号!” “族长,干脆给这小子弄死算了,不然哪怕将他皈依成了观音奴,依旧觉得心底一悚” 一位位顾氏族人说个不停,在他们眼里,李十五俨然是那疯癫杀人魔。 “观音奴,这腿山怎么回事?”,顾求佛将棺老爷丢了回去,冷声询问。 “回族长,这些腿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李十五低着头,语气尤为诚恳。 接着道:“在我出生的镇子,有一习俗,男子成婚之时,必须得将自已一条腿砍下,送给女方当作聘礼,以示自已爱意!” “这种习俗称之为,砍腿婚!” 李十五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前些年,镇子上出现一只祟妖,专挑女子来害,哪怕后来妖被斩了,也是面临百男求一女之窘境。” “属下不才,刚好在那镇上当任山官一职。” “所以百姓砍下自已一条腿,想着我能帮他们讨一媳妇回去,至于打上印记,完全是怕将各自的腿弄混了。” 一时之间,诸多顾氏族人,眼角忍不住抽着,如此之恶俗,真不知说什么是好。 只听其中一人嘀咕道:“砍腿婚?好像是在哪里听闻过,甚至还要将断腿挂在房梁上烟熏做成腊肉,以供夫妻二人今后时不时吃上一口。” 他们并不知,棺老爷之中人腿,全是出自李十五一人身上。 且他有时是等腿长完整了再砍,有时刚长了个大概就砍掉,导致长短大小多有差异,所以并未被看出多少端倪。 “观音奴,将自已腿砍一条!”,顾求佛目光带着审视。 “是,族长!”,李十五以掌为刀,不假思索将自已左腿生生切断,而后双手捧着,奉到顾求佛面前。 “接上吧,以你九道力之源头,断骨亦是能接。”,见李十五神色充斥虔诚皈依之意,顾求佛满意点头。 而后对着周围人吩咐道:“你等将今年我顾氏一族诞生子嗣,全部送出去!” “是,族长!”,众人同时点头,而后纷纷散去。 不多时。 几十位顾氏族人折返,且他们怀抱之中,皆有一嗷嗷待哺婴儿。 能隐约看到,这些婴儿肩部锁骨位置,有着一道方形印记,上面铭刻符文。 这种印记,花二零肩头也有。 见此,李十五低着头,神色有些阴沉。 他自然没有真正‘皈依’,中术的,是他炼制的那只承伤娃娃。 毕竟这玩意儿,全部由他自已砍下来的躯体,拼凑炼制而成,算是与他血肉同源,神魂交融,且就温养在他体内。 李十五,一直秉持心中理念。 打得过,他就举刀砍人,凶残无比。 打不过,他就立马投敌,毫不含糊。 总之,人得靠着变通,在这操蛋世道之下,方能如鱼得水,活得长久。 “族长,这些公子小姐,可都是我顾家子嗣啊,为何要将他们送走?”,李十五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顾求佛道:“我顾家修观音法,将子嗣送出去,称之为‘历难’,就是经受凡尘磨难。” “只有历难不死之人,才有资格接受观音法门。” “放心吧,待他们成年之后,我等会去寻他们,将人接引回族内。” 李十五点头:“谢族长解惑!”他不由想着,花二零估摸着也是这般被送到棠城境内,而后又被找了回来。 顾求佛吩咐完,便是转身离去。 也是这时,却有一人化出一条雷鞭,就这么朝着李十五躯体狠狠抽去,电光闪烁间,皮开肉绽! 其嗤声笑道:“什么大爻国师,还不是得给我顾家当狗?” 一瞬间,在场诸多顾氏族人哄堂大笑,笑声充斥得意与不屑,与漫天雨声混作一起。 …… 日头东升西落,星辰昼夜交替。 很快,就是三日之后。 整个大爻,已然有着惊天之变。 卦宗成名副其实第三国教,听烛国师之名,更是广传世间。 其在游龙城中一幕幕,被笔相以图册方式,传阅整个大爻,一时之间,无数百姓俯身就拜,大爻之修心悦诚服。 认为这国师之位,听烛名副其实。 甚至卦宗过往之风评,都是被一举扭转,至少无人再拿到明面上讲。 至于游龙城。 这里无论修士还是百姓,都认为斩妖之人,成了听烛,笔相之力颠倒是非,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而城中这场罕见暴风雨,一下就是整整三日,今日终是放晴,天空一片蔚蓝如洗,澄澈的好似一面镜子。 李十五,依旧在顾氏一族之中,当那所谓的观音奴。 这三日以来,他打听出不少事。 顾氏一族,竟是有着四位元婴之境,金丹更是上百,其余族人近千。 除此之外,还有上千位同他一样的观音奴,都是通过‘皈依’而来,且任由顾氏族人生杀予夺。 只是李十五觉得,顾氏一族区区千余人,就有百位金丹,这比例明显不对,难不成个个都是妖孽? 还有便是。 这顾氏之人,修为越高,越是雌雄难辨。 倒是那些炼气筑基小辈,虽也男生女相,女生男相,可终究能分清是男是女。 “观音奴,你过来!”,一金丹顾氏之人唤道,至于是男是女,根本分不清。 “是,大人!” 李十五这几日以来,被不少顾氏族人呼来喝去,以对方之心态,觉得九道力之源头者与自已为奴,心中得意难以言喻。 此刻,两者就站在一处花圃旁。 “观音奴,你看我美吗?”,这人媚眼如丝,颇为美艳,偏偏喉咙位置,一块喉结清晰可见。 “属……属下不敢逾矩!”,李十五语气有些发颤。 见这般,那人讥笑一声:“我顾氏一族,个个皆是忠贞之人,自一生下来,就是选好了伴侣,一辈子不会有什么二心。” “比如我,早已有了相公,可看不上你。” 李十五低着头,觉得眼前人这口气,应是位女子了。 下一瞬,女子语气带着玩味。 “狗奴才,你和那花二零渊源很深?” 第292章 无骨观音 “回大人,他算是属下师弟!”,李十五恭敬回着。 女子噗呲笑了出来,“原来只是师弟啊,就这,也值得你提刀闯我顾氏?” “要知道你口中的花二零,可是我亲弟啊,同父同母的亲弟!” “我们的父母,皆是族长顾求佛和……”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问道:“大人,既是亲弟,又为何杀他?” 也是这时,又有数位顾氏族人,朝着花圃这边而来,依旧是雌雄难辨。 其中一人道:“亲弟又如何?我等自幼在外颠沛流离长大,哪里有什么手足情深!” 忽地,他狞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我这位弟弟,究竟走了什么大运,一年前将他寻回来时,无论什么法,一眼就通,各种道术,更是抬手就会!” 李十五语气平静:“如此之天赋,对于一家族而言,不是更应该宝贝至极,所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又一人冷笑,将其打断:“对于其它家族而言,自然是这般。” “但是对于顾氏,可不是!” 下一瞬,他竟是直接放肆笑了起来:“你是没见到,一年之前父亲拆他骨时,那个惨叫声啊,惨,简直太惨了!” “就那么将他肚子剖开,一根肋骨一根肋骨的活拆下来,不止如此,将他浑身皮肉一刀刀割开后,就连一截小指骨,都是不剩的给他抽了出来。” “甚至,将他浑身骨头拆完时,他依旧没死,就那么好似一团烂泥,浑身支离破碎瘫倒在地上,死死盯着我们。” “他想站起来,可失去一身骨头的他,连区区动弹一下都是做不到,就连脑袋都是彻底干瘪下去,因为头骨也被摘了。” “之所以能活,全靠父亲道法通天,维持着他一口气不断!” 在场,约莫有七八人。 此刻个个面上带着笑意,似在回味花二零被拆骨那一日的情景。 李十五低着头,神色有些晦暗:“拆他骨我能理解,毕竟其骨蕴藏道韵,乃修行至宝,可为何不先杀了他?” “反而要活生生的,一根又一根拆掉?” 听到这话,一顾氏族人气息凛冽:“你果然知道花二零一身骨头有异,也难怪,你独自一人闯我顾氏了。” 他唇角如勾,语气变得玩味起来:“父亲说了,在花二零活着的时候将骨拆了,这叫活骨,换在我等躯体中后,能重新温养成功。” “可若等他死了再拆,那就成了死骨,功用大打折扣。” 李十五轻轻吐出三字:“后来呢?” 这人开口道:“父亲和二零弟弟,可是血脉同源,真正意义上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包括我们这些人,同样如此。” “所以弟弟的骨,换在我们身上也是一样的,其也能活。” “后来啊,父亲把自已身上一半骨拆了,换上了二零的骨。”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父亲是想换更多的,可是换上也没用,只记得他当初说了句话。” “道之一字,过半则盈,玄之又玄,不可强求!” ”意思是他换二零道骨,最多只能换上一半。”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每人都能分上了几块骨。” 他身旁,另一人跟着笑道:“其实花二零还剩下一块头骨,只是头骨这玩意儿怎么换?”“父亲也觉得繁琐,索性就将其磨成粉面,分给其他顾氏族人。” “啧啧,这也造就一年以来,我顾氏金丹之境好似井喷!” 几位顾氏族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描绘的栩栩如生,只是听在人耳中,花二零遭遇却是凄惨至极。 “恭喜几位大人,得此天大机缘,从此扶摇直上,仙道长隆!”,李十五眉眼间全是笑意,很是认真恭贺着。 又问道:“只是大人,为何花二零,最后肉身被填充到一观音泥塑之中?” 听到李十五贺词,一群顾氏族人尤为适用,自然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一人道:“花二零当时啊,被拆了一身骨后,又将他置到烈日下整整三日,才是彻底断了气。” 他轻笑一声:“不得不说,花二零这小子机警的过分,从始至终都防着我等,哪怕自已亲生父母都是不信。” “只是,他到底还是太弱了。” “也高估了‘父母’二字,高估了所谓的亲情,没想到我等会这样对他。”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至于将他放在烈日下暴晒,父亲说是彻底激发他心中怨气,说不定死后能化鬼!” “果然,我等将他无骨肉身填充在一座观音像中后,仅是三月,就是怨气滋生出鬼物。” “只是,我们称这鬼物为‘观音魂’。” “因为顾氏一族中,有一道尤为另类的观音修行法门,就是需要将全身骨拆掉,称之为……无骨观音!” “正因为无骨,所以可以化作千人千面,又称为……千面观音!” 他呸了一声:“偏偏这小子,滋生出观音魂后,竟是只知玩屎,蠢不可及,更是臭不可及!” “我等眼嫌,就将那座观音像送了出去,随便找一破庙安放着,只是没想到,那小子又弄出一粪坑出来!” 渐渐,几位顾氏一族散去。 只是其中一人讥声道:“狗奴才,来伺候我沐浴,力之源头九道又如何?还不是得跟在我等身边当奴才!” 片刻之后。 一处装潢颇具古意,处处红绸粉帐的宫阙之中,其中有着一座水池。 池边。 “我叫顾青晚,狗奴才,你瞧我好看吗?”,一女子直勾勾盯着李十五,语气极尽挑逗。 “好……好看!”,李十五声音断断续续。 “抬起头!”,顾青晚猛道。 “是!” 下一瞬,却见顾青晚上半身道袍全褪,露出丰盈女子躯体来。 接着,索性将一身道袍全褪了干净。 只是这一下,李十五忍不住的瞳孔一颤,这顾青晚,竟是雌雄同体,而不只是单纯的雌雄难辨。 顾青晚蔑笑一声:“我顾氏一族,修为到金丹之后,便是雌雄同体,既是妻,又是夫。” “所以族长当时才讲,他是花二零‘父母’!” 李十五,却是忍不住的呼吸一滞,脑海之中更是掀起惊涛。 他好像,有一封食妻情书! 第293章 孕日 宫阙之中。 一阵穿堂风吹拂而过。 吹的红绸舞动,粉帐飘摇。 一座浴池,坐落临窗位置。 池面弥漫着一层缥缈水汽,满池的红色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着。 顾青晚,就这么全身赤裸站在池边,轻蔑望着李十五。 其面容美艳与英气皆备,上半身尤为丰盈,至于下半身,更是男相与女相共生,尤为妖异且邪门。 “狗奴才,这就把你吓到了?”,她语气尤为不屑,接着道:“所谓观音,雄雌并存,不分男女,女相与男相并存!” 李十五闻声,迅速收敛心神。 “大人,属下只是觉得您简直天赋异禀,既是男人又是女人,有些心生艳羡,所以一时间慌了神!” “还有就是,咱们顾家‘观音’法,莫非与佛门的观音有什么关系?” 顾青晚道:“佛门‘观音’二字,只是指一个称谓,不是指特定某一人。” “至于我顾家的观音法,与佛门观音有些关联,但实质上完全不一样。” 李十五低着头,不敢抬起。 “大人,既然如此,之前那些被送出顾家‘历难’的公子小姐,他们是……” 只见顾青晚抬起脚尖,轻轻触了触水温,而后一步落入水池之中,躯体顿时被一片片娇艳花瓣包裹着。 她唇角如勾:“我顾氏族人,只有入了金丹境以上,才会显露一体双相特征,同时也才有资格孕育子嗣。” “所以顾家中的小娃,皆是我等自己与自己孕育,十月怀胎所生。” “你个奴才,可得记住了,我顾氏族人无论是谁,无论修为高低,都是你的主人,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懂?” 李十五见状,立即做了个稽首礼,语气虔诚卑微到极致:“大人放心,属下懂得!” 顾青晚满意点头,自顾自道:“我等兄妹十几人,皆由族长顾求佛孕育,所以我等是真正的血脉同源。” “因此那小畜生花二零的骨,孕育在我等体内同样能活,适配尤为完美,根本没有任何异状……” 至于李十五,则不由想着。 父与母同是一人,且能孕育后代,这样真的合理?诞生的后代当真不会畸形或者夭折? 还是说,这顾氏一族蕴藏着某种血脉,以至于他们已经脱胎于人族,成了另一种与人生命形态完全不同的生灵? 也是这时。 不远处水池之中,顾青晚双眸微微闭合,面上带起一团红晕,同时一道道轻微呻吟之声,不断自她口中响起…… “狗奴才,去给我换水!” “不得动用法力,只能一桶接着一桶,亲自去给我提,你这九道力之源头者,只配给我顾家当狗,被我等呼来喝去!” 听着耳边刻薄之语,李十五默不作声,慢慢退了出去,这三日以来,顾家族人无论是谁,是真把他当狗来使唤,似极为享受这种病态般的征服欲…… “雌雄同体,既是夫,又是妻,这样一来,等机会便是!” 李十五心中轻喃,眼底深处一抹笑意缓缓浮现,却是无人能察觉。 渐渐,已是入夜。 顾青晚一袭紫色长裙,裙摆摇曳,自一条长廊中走过,李十五则如小厮般跟在身后。 忽地,她停了下来,手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眼中满是笑意:“狗奴才,你瞅那边,约莫一年之前,花二零就是被放在那块地上晒的,像是晒肉干似的。” “我等啊,亲眼看着他血肉一点点枯萎,一点点被晒干,再一点点咽气,当真有意思极了。” 李十五俯身笑着:“花二零一身之机缘,就是为大人们准备的,他能落得此般结局,也算是功德圆满!” 也是这时。 三位金丹境的顾氏族人,以道法化绳,系在一只鬼物脖子上,将其拖拽在身后,赫然是花二零。 “四哥,把这小畜生带哪儿去?”,顾青晚见状,几步上前问道。 一雌雄莫辨男子语气散漫:“父亲说了,这小子死后怨气化鬼,滋生出‘观音魂’来,偏偏痴傻不堪,无丝毫用处!” “所以让重塑一尊观音像,将他彻底封死在里面,从此不准再见天日!” 说着,一行三人带着阴鬼花二零转身离去。 “十五,十五!”,花二零突然回过头来,一双鬼眸虽然痴傻,却是带着诚挚笑意:“那……那粪池还在那儿,多泡会儿,里面养分多……” “走!”,一金丹男子手中用力,绳索顿时收紧,狠狠将其拖拽在地上而行。 “噼!”,一道鞭声响起。 顾青晚化出一道长鞭,猛地扬在李十五面上,带起一道血痕,眸中满是狠戾,“区区一个观音奴,也敢抬头去望主人? 只是下一瞬。 一位面庞圆润,雌雄不分身影,自两人身前显化而出,其身上带有一种道韵,似一举一动皆与天地相合。 “父亲!”,顾青晚行了一礼。 “族长!”,李十五脑袋深埋着。 顾求佛一双眼眸如弯月,轻飘飘瞟了过来:“观音奴,你与我那幼子是师兄弟,且你竟然成就九道力之源头。” 他一步靠近,指尖一抹光华流转,生生切断李十五右手食指,再将上面血肉褪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截如玉白骨。 “咦?”,顾求佛惊疑一声。 “你的骨头,并不蕴藏道韵,莫非,你真是天赋异禀?” 说罢,就是朝着李十五深深望去,似想瞧出什么端倪。 昼夜交替,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去。 整个大爻,再次沸腾起来。 只因卦宗新任国师大典,居然并不在卦山举办,而是十日之后,在游龙城中进行。 理由是,这里是国师听烛证道之地,其携拯救此城千万百姓之滔天巨功,一举夺得国师之尊位。 既得名于此,国师大典也理应在此。 这般,才称得上前后圆满。 到时大爻之修,皆可自行到此观礼,算是共襄盛举。 顾氏一族。 顾求佛立于一处大殿之中。 喃声道:“十日之后,国师大典吗?卦宗选出的吉日,那应该是极好的日子了。” “既然如此,今年的‘孕日’,也选在这一天吧,算是沾沾喜气!” 第294章 开台 “道友,何为‘孕日’?” 顾府之中,李十五朝着一位老者悉心请教,对方同样有金丹修为,且也是被皈依而来的观音奴。 老者目露虔诚:“所谓‘孕日’啊,就是府中那些大人们,会选在同一日,行那阴阳结合,男欢女爱之事,借此孕育子嗣。”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日的,若是成功怀上,等到十月怀胎后诞下婴儿,又会将他们送出去,行那‘历难之事’。” “你初来乍到,多待几年就明白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多谢道友解惑!” 下一瞬。 一道尖锐怒声响起:“狗奴才,还不过来,今日族中一些筑基期族人,要修行八臂观音法门。” “你皮糙肉厚,就站在那里不动,让他们以你躯体试法,若是胆敢还手……” 李十五闻声,忙低头而去。 而游龙城中,却是一日比一日喧嚣,俨然一副盛况空前模样。 大爻三十六州,不知多少修士通过各城星官府邸而来,想目睹此次盛景。 毕竟十相门与豢人宗两位国师,太过高高在上,若无上神明屹立云端,倒是卦宗这位年轻国师,有幸能窥见其真颜。 不止如此。 已有数百位卦宗门人提前而来。 甚至卦宗那只石妖也一并带上,其拥有造石之力,用来搭建祭台再合适不过。 于是乎,游龙城中心位置,一座百丈雄伟祭台,就这么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顾氏一族。 顾青晚将李十五叫至身前。 戏谑问道:“奴才,会唱戏吗?就是那种下九流,靠着卖唱为生的下贱活计。” 李十五耿直答道:“回大人,会唱小生!” “小生?”,顾青晚眼神愈发轻蔑,“偏偏不让你唱小生,就这么定了,待十日之后的‘孕日’,你去唱花旦。” “至于曲目……” 顾青晚沉吟一声,接着道:“我顾氏一族,个个都是忠贞不二之人,毕竟夫妻同体,就唱一曲《重圆》吧……” 听到这话,李十五心神猛地晃动。 这些天来,他心中已然有了完整谋划,可即使万般谋划,也比不上这白送上门来的神来之笔! “是,大人!”,他重重应声。 匆匆之间,已是十日以后。 整个游龙城中,挤满了前来观礼之修士,个个神色亢奋,却无一人胆敢主动闹事,安分得很。 今日,天空一片湛蓝之色,好似不染尘埃,当真是少有的大吉之日。 顾氏一族。 其深处坐落着一座古殿,处处雕梁画栋,以一片片孔雀蓝琉璃瓦封顶,尤为精美绝伦。 这里乃是顾氏重地,占地约莫百丈方圆,只是偏偏,透着一种形容不来的淫靡气息。 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一夜过去,大清早的妓楼一般。 偏偏此刻。 殿中搭了一座戏台,长三丈,宽一丈,以红绸为背景,布置颇具古韵。 族长顾求佛,正带着一众顾氏族人迈步进入大殿之中,除他之外,共有三位元婴境,一百零二金丹境。 对于顾氏一族而言,只有他们有孕育子嗣资格。 “父亲,一年之前,咱们就是在这殿中,将花二零骨头一根一根拆了的。”,一人语气带笑。 “是啊父亲,那一暮暮简直恍惚如昨,一想起当日之惨状,我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不过却是因为兴奋,毕竟那可是道骨,哈哈……” 一时间,顾氏族人放肆大笑着,加上那雌雄不分面容,就好似一群邪魔妖孽一般。 在场之人,皆是花二零被拆骨后,切真实际得了好处的。 顾求佛面庞圆润,一对细细柳叶眉舒展,同样笑道:“那逆子命是我给的,拆他一身骨,不过算是孝敬父母罢了,有何错之?” 说罢,言辞正色起来。 接着道:“这国师大典,没什么好去看的,何不趁着如此吉日,行那阴阳结合,鸳鸯相戏之事?” “毕竟我顾氏一族生来就要‘历难’,约莫半数就这么夭折在外边,如此一来,我顾氏一族人丁当真不算兴旺……” 听到这话。 顾青晚拍了拍手。 下一瞬,所有顾氏族人注视着殿前那一座戏台。 一身着团花黄被,浓妆淡抹,头顶如意花冠的花旦,脚下走着台步,步履生姿,就这么自红绸后走了出来。 同时,一剑眉星目,眼角眉线倒提的小生,也跟着大步而出。 这花旦,自是李十五。 小生,是另一模样颇为出众的观音奴。 顾青晚上下打量一眼,接着轻呵一声:“狗奴才,你这扮相不错,果然天生就是那下贱命!” 而后厉声道:“你两个听好了,戏好好唱,算是为我等助兴,若是扫了兴嘛,剥皮拔舌都是轻的。” 戏台之上。 “隆……咚咚锵……” 忽地,一阵鼓点铜锣声密集响起。 红绸之后,还有着数位观音奴,只是并未走到台前。 李十五见此,一双水袖轻摇,眸中顿时生情,以戏腔唱道:“岁月悠悠,红尘漫漫,郎君,妾生寻你寻得好苦啊……” 他们这一场戏,讲得是夫妻失联多年,双方却都是忠贞不二,最后终于重逢的戏码。 见此,顾氏族人纷纷满意点头,跟着摇头晃脑哼唱起来。 顾求佛则是手一挥,殿中立即铺满一张张软榻,眼前大殿,顿时化作一巨型地铺。 “各位,开始享乐!” 顾求佛吐出句话,一身绯红道袍忽地松开,接着一寸寸自行褪了个干净,露出那上半身丰盈,以及下半身男相和女相。 不多时,顾氏一族全部赤裸躺在软榻之上,他们目光迷离,口中淫声荡语不断,竟是聚众行那男女交合之事。 偏偏,他们是自己与自己。 顾氏一族下体构造特别,哪怕男女之器同具一人之上,也丝毫不影响他们与自己欢好。 戏台之上,鼓点愈密。 李十五口中唱着戏腔,情绪跟着愈发高昂。 而台下一位位顾氏族人,也跟着愈发亢奋,口中淫声愈大,根本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只只发情的牲口。 世间点滴流逝。 整个殿中,那种淫靡之气愈发浓郁。 也是这时,李十五终是从怀中,掏出一页信封。 第295章 大殿之中 戏台之上。李十五步步生姿,水袖轻摇。将信封拆开,取出三页情书。眉目中满是情愫,口中唱道:“郎啊,你可知这些年来,妾身思你成疾,唯有将深情化作笔墨,用以寄托一身情思!”“这份《与君书》,让妾身念给你听吧!”鼓点铜锣声中,李十五手持白色信纸,声声含泪:“君安好?岁月不经数,今夕是何年,匆匆之间……”只是这一下,那观音奴小生彻底慌了,额上忍不住的冷汗直流。他这几日与李十五对过多次戏,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啊,这……这让他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台下。顾氏族人浑身赤裸裸,一边卖力行那阴阳结合之事,一边眼神迷离盯着戏台上之,算是以此助兴。“好,狗奴才唱得好,当赏!”“啧啧,这奴才可是九道力之源头,甚至参与国师之争,如今却扮作戏子取悦我等……”,一人肆意说着,而后口中淫声不断。李十五却是依旧,自顾自读着手中情书。终于,第三页了。顷刻之间,只见他双手将这页信纸,面朝台下百位顾氏族人举起,一行血红大字,突兀映入他们眼帘之中。“夫与妻,就该血肉交融,彼此不分呢!”“各位大人,你们说是吧?”李十五一字一句唱着,偏偏唱声带着一股狰狞之意,而他眼眸之中,杀意已然抑制不住的汹涌而出。怒道:“一群牲口,今日老子在此,保证你们踏不出这间大殿!”台下,顾求佛同样变脸:“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不过下一刹,他元神不自觉地颤动一下。似有一种骇人听闻念头,十分诡异的,自他心头滋生而起,如野火遇见狂风,这念头瞬间壮大,在他脑海中熊熊燃烧起来。“咕隆!”他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喃声道:“我似乎,有些饿了!”身后,顾青晚同样如此,急忙开口:“族长,我好像中邪了,竟然得自己妻子好似很可口样子。”不远处,另一元婴境顾氏族人摇头:“青晚,你没中邪,妻子就该拿来吃!”他语气顿了一下,而后道:“而我喜欢,拿来生吃!”只见他赤裸裸盘坐而下,朝着自己手臂啃噬而去,竟是一口就将手掌给咬断,而后放入口中‘咔嚓’嚼着!暗红的骨头碎屑,和骨髓粘稠汁液,顺着他嘴角流淌而下,滴落在身下满是淫靡气的软榻之上。顾求佛见此,目中一道道血丝密布。“饿,好饿!”“我也要吃,吃自己妻子,只是我妻子,就是我自己啊!”他癫声笑着,抱起自己脚就疯狂啃食起来,大口大口吞噬着骨肉,吮吸着猩红鲜血。另一顾氏族人喃声道:“我也饿,只是我喜欢吃肠……”顾青晚闻声,回头盯了一眼,呵斥道:“我顾氏怎会有你这般蠢货,现在就把肠子掏出来,等下还怎么吃?”“咱们应该先吃四肢,最后再吃腹中的心肝肚肺,这样才吃得饱……”一位位顾氏族人,就这么坐在大殿之中,撕扯着自己皮肉,啃食着自己人骨,发出一道道“咯吱”响声,听得人一阵毛骨悚然。顷刻之间。血腥味弥漫整座大殿,愈演愈烈,仿佛已浓稠到实质。“这……这……”戏台之上,小生打扮的观音奴,还有四位奏乐的观音奴,眼睁睁望着这一幕,神色满是惊骇。李十五,一步步自戏台走下。走着走着,满脸花旦妆容全部褪去,露出本相。走着走着,一身戏袍消散,只有一袭如墨道袍。此刻,他目中没丝毫温度,唯有残忍和凛冽杀伐之意。花旦刀,被他从拇指中寸寸扣了出来,倒提在手中,朝着顾求佛而去。对方满手血污,正抱着自己脚掌脚掌在啃,断口处参差不齐的骨茬,白森森有些刺眼。“食妻情书,食妻情书,这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食’字啊。”李十五莫名念叨一句,而后蹲下身子,花旦刀轻飘飘挥砍而下,斩下顾求佛一截腿,将其血淋淋得递给对方。笑道:“我最喜欢砍腿,所以刀功不错,这块腿肉给你,咱们慢点吃,今儿个可没人跟你抢!”“谢……谢了!”,顾求佛忙接到手里,目光贪婪般地送入口中,仿佛他眼中唯有‘食妻’,其它一切都是不放在眼里。李十五轻呵一声:“纸道人讲过,这封情书可是与他有关呢,你们就吃吧,慢慢吃吧……”“还有啊,虽然你是二零父母。”李十五眸光一狠,狞声道:“偏偏老子天生心善,就是喜欢帮着杀人父母!”说罢,又是一刀一刀朝着顾求佛挥斩而去,算是替对方切菜。另一边。游龙城中心位置。一座百丈祭台冲天而起。一位位卦宗修士守在四方,颇具威严。此刻,整个游龙城早已水泄不通。入目所见,全是一位位大爻之修,他们目光狂热,齐唰唰盯着百丈祭台顶部,等着那道身影出现。终于,一道卦衣似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入祭台之上。“我等大爻臣民,拜见大爻国师!”刹那之间,行礼声山呼海啸般响彻这片天地,不绝于耳。祭台之上,听烛望着这一切,神色说不清,道不明。正待他想说些什么,惊变起。只见游龙城中段靠北区域,一缕缕血腥之气冲天而起,竟是在天空化作一团猩红血云。如此一幕,自是引得无数修士侧目,待看清之后,心中怒意好似潮涌。“大胆妖孽,今日乃我大爻新任国师大典,竟是造出这般杀孽,坏我大爻气运!”“各位道友,无论行凶者是人还是妖,今儿个必斩之!”听烛见此,目光一沉。“难道,冲我来的?” 第296章 无罪 游龙城中。中段靠北位置。此刻那抹血光冲霄而起,就这么化作天际一团猩红血云,且带起一股浓郁血腥味弥漫全城,让所有望见这一幕人,顿时心中骇然。“血光冲霄,这是杀了多少人?”“道友此言差矣,不一定得杀很多人,也可能是死的人修为极深,最终肉身溃散之后,造成这般结果。”城中纷扰声不断。且个个,面带滔天怒气。今日国师大典,乃是如今大爻诡异世道之下,千百年难得一遇之盛事,可偏偏,有人弄出如此血光,搅了这吉日。百丈雄伟祭台之上。听烛一身卦衣随风而扬,眼神情绪不显,就这么抬眸望着。“罢了,去看看吧!”口中低喃一声,而后凌空朝着那片血云方向而去。数百卦宗门人见状,纷纷跟随身后,至于城中那密密麻麻观礼修士,自不用多讲,有新任国师带头,他们自当景从。片刻之后。顾氏一族。听烛带着数百门人,从天而降,落在一处古朴大殿之前,周遭那浓郁腥味,直直扑鼻而来,让人作呕。此时,殿门已然大开。门口,站着一位吊儿郎当黑袍青年,是此城星官无事。听烛与其点头致意,而后抬头朝着殿中张望,顷刻之间,瞳孔猛地一颤,似看到什么不可置信之事。只见殿中一道身影,一袭如墨道袍,早已被鲜血浸透,湿哒哒粘连在身上,甚至发丝之间,都有着血肉残渣粘连。此刻这人,手中握着一把铭刻有花旦脸谱怪刀,一刀挥砍而下,将最后一人的头颅狠狠砍了下来,再将人头提在手中。是顾氏一族之族长,顾求佛的。听烛屏气凝神,再看那满地尸骸,他们个个四肢是白骨架子,偏偏腹部圆圆鼓起,好似是他们将自个儿吃了似的。整个大殿,俨然已化作一片尸山血泽,其中恐怖骇人之景象,不由让人一眼生畏。“这……这……”,一大爻修士见这一幕,顿时被惊到说不出话来,甚至腹中忍不住生出一种反胃之感。不止是他。同一时间,不知多少大爻之修来到顾氏族地,他们或是站在房梁上,或站在远处阁楼之上,或是干脆屹立虚空,就这么朝着那座大殿张望。“顾……顾氏被他灭门了?”,一修士语气骇然,他是游龙城本地之修,对顾氏多有了解,知道其并不是寻常修仙家族,而是给人种诡异莫测之感。“岂有此理,今日国师大典,这恶贼竟是灭人满门,且以如此恶毒手段让他们自食……,其之罪孽,简直罄竹难书!”“各位同道,此獠当诛!”而更多修士,心中惊恐同时,却是群情激奋,想诛李十五以儆效尤,正今日之视听。大殿门口。星官无事倚靠门框之上,双手怀抱,忽地竖出大拇指,啧啧叹道:“小子,真有你的啊,这么一家子人当真被你给弄死了!”“谢大人夸奖!”,李十五咧嘴一笑。听烛走到殿前,尽量语气平静:“你为何杀他们?”闻声,李十五只是静静整理道袍,而后俯身恭敬行了一礼:“大爻山官李十五,拜见国师大人!”“属下之所以杀他们,自然是属下心善,就喜欢杀人父母,灭人满门!”听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也是这时。一道怒声起,是不远处一位金丹大修,他行礼道:“国师大人,今日乃大吉,且是大爻共庆之日,此恶贼却是在如此节骨眼上,弄出这般人神共愤杀孽。”“还请国师,下令诛恶,我等大爻之修,定当不留余力,共诛此獠!”一时之间。请令声山呼海啸,响彻此方天地。“还请国师,下令诛恶!”听烛见此,只是望了殿中那满身血污身影一眼,而后抬手,将漫天呼声止住。接着轻飘飘道:“知道了,我以大爻国师之令,恕他无罪!”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几息之后。终于一人忍不住开口,“国师大人,先不说此贼以血煞冲了大典,就是他用如此残忍手段灭了此家满门,也是说不过去啊!”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大人,莫非有什么缘由?”听烛道:“是有缘由,毕竟他说了,喜欢杀人父母,灭人满门,这还不够吗?”他自是知晓李十五阴鬼师弟之事,方才之所以问为何杀人,也只是听听对方怎么说罢了。无论李十五说什么,都是缘由。只是此方天地间屹立的大爻众修,却是纷纷错愕,目中一片茫然。喜欢这人父母,这算什么狗屁道理?片刻之后,听烛带卦宗门人离去。大爻众修,也跟着尽皆折返,不过一想起殿中血腥一幕,就是一阵心有余悸,同时呸了一声,嗔怪李十五以杀孽冲了这大喜之日。“小子,喜欢灭人满门?”,无事轻笑一声。李十五回道:“大人,我只是将这些金丹境,还有数位元婴给弄死了,可没灭人满门。”至于事实,的确如他讲的这般。顾求佛等一众顾家高层身陨后,顾家那一位位观音奴所中的皈依之术,全部自行消散。待反应过来的他们,一想到自己被顾氏族人当作牲畜奴才,忍不住的怒从心中来,恶从胆边生。于是纷纷提刀而去,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这么展开了。无事“嗯”声道:“杀就杀吧,反正我那一日告诉你顾家之所在,就没打算掺和这事,杀得了,算你本事。”“至于被当奴作狗,你也自行受着。”也是这时,一同样满身是血的青年,正提刀匆匆而来,他是之前在戏台上唱小生那位,方才同样杀人去了。“李道友,你过来瞅瞅,咱们刚刚发现一东西……”他话说完,才瞅见星官也在此,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低头一言不发。李十五瞅了大殿一眼,拇指上眼珠忽地睁开,确保殿中无一活口,甚至一缕魂儿都没剩下,才是长长松了口气。对青年点头道:“知道了,带我去看看!”无事笑道:“你等随意就是,不用管我。”不多时。李十五跟着青年,来到顾府地下百米,一处幽暗地窟之中。这里,有着一座观音像。 第297章 妙人多多 地窟不大,占地约莫二十个方圆。四周墙壁尤为光滑,且燃着一盏盏壁灯,洒出一缕缕昏黄光芒。李十五走了进来。发现地窟中央,有着一座圆池。池中矗立着一座青铜观音像,观音高约莫两丈,依旧是那种雌雄难辨面容,只是表面竟是铭刻着密密麻麻红色铭文,好似以鲜血铭刻。“二零?”李十五低喃一声,他觉得这观音像有种莫名熟悉感,若是不出意外,花二零阴鬼之身,就被封印其中。“挺有意思的!”,星官无事同样跟了进来,望了一眼后,忽地念叨一句。只因透过昏黄火光,能清晰看到四周墙壁之上,描绘着一张张栩栩如生观音壁画,且每个都不相同。有八臂观音,千手观音,三头观音,巨人观音……,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大人,对于这顾氏一族,您知道吗?”,李十五想了想,接着道:“他们雌雄同体,自己与自己孕育后代,有些不太符合常理。”无事笑道:“你想说他们跟你一样,不是人是吧,而是这墙壁上的,一尊尊观音!”“不过你这怀疑,是很合理。”渐渐,无事神色困惑起来。“我觉得自己明明是应该知道的,可偏偏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几息过后,才见他眉色舒展:“哎,如今这世道极怪,不止一只只祟妖怪,甚至我觉得自己都有些怪!”“罢了,懒得想了!”接着,无事目光落入池中那座青铜观音上。“你那阴鬼朋友,就是被封印在其中吧?”“嗯,大人所言极是。”“我想想,顾氏族人如此对他,应是要将他化成什么无骨观音,既然如此,你干脆将顾氏族人尸骸,全部堆入这水池之中,化作一方血池,说不准对他有用!”李十五眼角一抽:“大人,这样当真有用?”无事语气随意:“你这朋友都成鬼了,反正死人一个,试试又何妨?”“哪怕他真有运道,最后充其量算作一尊鬼观音,根本就不是活人,也算是另一种鬼修吧。”事情,似乎以如此方式,暂时告一段落。李十五最终,打算试试无事所说的法子。大殿之中顾氏族人尸骸,被他迁移到地窟水池之中,化作一方血肉之池,那尊青铜观音,屹立池中……转眼间,已是夜幕降临。天穹星斗密布,城中万家灯火,互相辉映之下,一片融融如海。李十五浑身血迹早已清理,又是换了件崭新道袍,甚至同那些观音奴一起,将顾府从内而外弄了个干干净净。星官无事原话:我看你小子对味,这处族地归你了,常回家看看。此刻。李十五站在顾家大宅门口,挥手之间,牌匾上‘顾氏一族’字迹被抹了个干净,转而换上一个‘花’字。夜色之中,他身影有些看不真切。只见他忽地转身,背手而去,同时口中,响起一连串儿低沉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越大,偏偏越觉悲伤。似在无奈,又似自嘲。“哎,你们都死了啊,这样一来,真的只剩我活在这世上了,也挺好,也挺好的……”另一边。听烛于百丈祭台之上,口中念诵祭词。其语毕那一刻,万千洪钟之声同时响起,席卷大爻每一片土地,钟声恢宏,庄严,引得无数人心中共鸣。九天之上,一缕缕星光忽地洒落,就这么共投听烛一人之上,将他淹没在一片瑰丽星芒之中。此时此刻,似天与地,都在为听烛这国师之位加冕。李十五站在半空之中,远远眺望这一幕,嘴角挂着笑意,心思竟是前所未有空明。而后,转身就走。身下灯火万家,头顶皎月圆满。其行于虚空,清净无碍。……第二日。清晨,棠城。今日阴雨,街道上人迹寥寥,略显冷清,偶有行人撑伞而过,脚底溅起串串水珠,倍显行色匆匆。此刻。李十五撑伞,自星官府邸一步走了出来。口中啧啧叹道:“四月底出的门,没曾想恍惚之间,已是快七月了,这一趟闹得!”也是这时。紧跟他身后。两道男子身影,抬着一架玉床,上面躺着一对‘比’字老头儿,也从星官府邸中走了出来。“你们?”,李十五眼神古怪,他遇见这两家伙,可是好多次了。且这俩也真是人才,就这么抬床抬了二十多年。略一打量后,发现抬床二人组的修为,居然从一开始的炼气九层,到如今已经成功筑基了,终于有了进步。“前……前辈!”前面那人语气支支吾吾,不敢抬头。他们自然认识李十五,对方各种赫赫恶名,棠城境内修士,应该是大多略知一二的。且他们这一行,也是去游龙城凑个热闹,见证那国师大典,只是好巧不巧,见到李十五在顾家屠人满门。那般恐怖惊悚景象,一想起来就觉胆颤,觉得李十五在棠城嚯嚯不够,没曾想跑到其它地儿后,竟是愈发凶残了。“你们,也去游龙城了?”“回……回前辈,就去凑个热闹,还有看有没有那份机缘,找到解除猴相连命之术的办法!”“原来如此!”,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道:“敢问你们名讳?”这么多次下来,他还真忘了问这哥俩儿叫啥名。“我叫王小石,他叫王大石!”,王小石连忙答着,又补充道:“我们是亲兄弟,小石是哥哥,大石是弟弟!”李十五:“……”他干咳一声:“你们俩儿,就这么准备一直抬床下去?”王小石面颇为老实,无奈道:“前辈,我俩儿从修行开始,就被安排着抬这玉床,几十年下来,早就习惯了。”“您也别笑话,这一天不抬,就是心里觉得不得劲儿,干啥都没力气。”王大石跟着重重点头:“就是就是,咱俩儿就喜欢抬床,就喜欢抬着俩老头儿到处溜达。”“谁让我俩丢了床,就跟他急。”见此,李十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世间,当真是妙人多多啊。 第298章 平静 雨丝如棉,缓缓而落。棠城随处可见的海棠花,花期似比别处漫长许多,一阵斜风吹过,花瓣簌簌而落。李十五撑伞立在其中,仿佛置身一幅水润清新的水墨画卷之中。“前辈,我隐约听闻,您之前是代表咱们棠城,参与国师之争去了。”,王小石小心翼翼说着。“是!”“前辈,这输了也没关系,毕竟那卦宗家大业大的,早就名传整个大爻,输给他们不丢人,至少平安回来了。”“我懂,谢你吉言。”,李十五眉眼弯着,笑意更甚。竟然也拱手说了句好话:“既然你俩儿喜欢抬床,说不定今后某日,成了那抬床仙人。”“毕竟大道万千,抬床也是道嘛!”小石大石俩兄弟跟着乐了,瞅着李十五,也不觉得如一开始那般吓人了。倒是玉床上两个干瘪老头,依旧在那儿互相较着劲,让人不忍视之。此刻,见李十五转身离去。俩兄弟盯着其背影,注视良久。只觉得这人修行,真的比他们快好多啊,明明第一次见时,对方修为还不及他们的……城中。李十五漫步而行。无脸男趁人不注意,从棺老爷中溜了出来,甚至提前给自己赋了一张老头脸。“李爷,这一趟真没意思,咱还准备了一面旗呢,结果根本就没用上。”“是嘛,我倒觉得挺有意思,比如被‘乱妖’笼罩的游龙城,所有人皆是异类的感觉,就挺妙的!”无脸男瘪着嘴,摊手道:“所以活该你当爷啊,咱就只能在一旁跟着。”又是嘀咕几句后,迈开步子,冒雨就跑了出去:“李爷,咱挣金子剥人脸去了!”见这一幕,李十五摇了摇头。无脸男是祟妖,祟生只知做两件事,一是挣钱,二是花钱剥他人脸。对于其它,浑浑噩噩的。就像那诡异老道说的,大爻这些祟,个个都是空有其形,不具其神。想到这里,李十五不由摇头一叹:“哎,也不知真正的无脸男,究竟是什么模样!”片刻以后。又遇见季墨那家伙,身后的一群娘又多了两位,一大群人好不热闹,正在一家布匹铺子挑选着。“他娘的,竟是些人才!”李十五啐了一声,直接走开,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这才没走几步。好巧不巧,又遇见一熟悉面孔,不由让他从棺老爷中掏出一本黄历看了起来,今日宜嫁娶,出行,裁衣……来人是一个有着市井气的青年,动作吊儿郎当,浑然没个正形,自然是山官田不怂。见到这人,李十五就是想起方堂,对方也曾任溪泉镇山官。“哟,李兄,你还没死呢!”,田不怂眼神一亮,忙主动凑了上来,十分热情打着招呼。“呀,你这般气息,莫非修为破入金丹了?”,他接着惊讶一声。李十五默默看着,忽笑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修为破境了呢!”田不怂忙摆手:“这话说的,我一直在棠城之中,如何知道这些!”说罢,像模像样恭敬行了一礼,口中念诵前辈万安,等等之类的。“你最近幸亏如何?”,李十五随口一问。“好!”,田不怂大笑吐出一字,接着道:“运势如龙,每晚都是大赢特赢啊!”“那你这是?”“献宝去啊!”,田不怂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只锦盒,“这里面东西,可是我用两千阴钱,朝木屋妖兑换的祟宝。”“这给青禾妹子送去,什么一亲芳泽,简直手拿把掐,没准儿就嫁给我了。”李十五牵强一笑,拍了拍对方肩膀:“你是个人物,一定会成功的。”见田不怂远去。望着其背影,李十五嘀咕一声:“那位戏修,应该不是他,只是究竟是谁呢?”“听烛已成国师,胖婴估计躲不过‘命途错位’之劫,季墨只知喊娘,落阳已然命陨……”“落阳,落阳?”想到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李十五眸光有些看不真切起来,对方当真死了?又是否有其它转折?他不由觉得,仅是数月过去,各人各事,变化真是天翻地覆,任谁都无法猜到,之后又会发生什么。雨势,渐渐大了起来。街边门槛上一虎头虎脑小娃,朝着路过李十五丢了一块石头,乐得直拍手,也不为啥,单纯觉得好玩,又或是手贱。“小东西!”,李十五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小娃后领提起,连着脑袋按入路旁一处水凼之中。口中笑道:“大家都活在这世上,谁规定就一定得让着你了?”“你……你……”,一妇人走了过来,骂骂咧咧,一副刁蛮架势。而后,也被李十五脑袋浸水。片刻之后。城门位置。一高挑貌美女子,撑伞与李十五擦肩而过,巧了,真是之前以‘不撞南墙兽’坑了他一次的苏梨。“李十五,是你?”,她猛转过身,语气一愣。“滚,敢多说一句砍了你!”李十五懒得搭理,也没那闲工夫和对方纠缠,毕竟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一来二去难免多生事端。而他向来,不喜事端。说罢,身影冲天而起,眨眼间不见踪迹。“呸,什么玩意儿!”,苏梨白了一眼,同样转身离去。……菊乐镇,被一层云雾缭绕着,显得朦胧且看不真切,偶有鸡鸣犬吠声响起,一片平静。李十五身影刚落下。就见神算子骑着一头五指驴儿,背后还用绳索拖着几根木材,神色悠哉悠哉,口里还哼着小曲儿。“道……道爷,您回来了!”,不过见李十五后,顿时被吓得一哆嗦。“你去哪儿了?”,李十五问。“额,去弄了点好木头,找个木匠给家里舔几样物件,毕竟媳妇六个月了,咱得多准备一点!”神算子点头哈腰说完,又试着道:“道爷,我媳妇在家蒸大白馒头,算着时辰刚刚出笼,要不您也尝点?”一抹笑意,从李十五眼角浮现。“好!”“毕竟出门这么久,真挺累的。” 第299章 不得闲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外加零星几颗星辰,悬挂天穹。李十五手提一篮子白面馒头,走在夜色之中,缓步朝着自己那座小庙而去。神算子家,他已去过,就一处两进小院,不大不小,刚好够用。其媳妇一副热心肠,挺淳朴心善的,挺着个大肚腩,一直忙前忙后。至于花二零之事,李十五并未提起,他不想将这些糟心事整日挂在嘴边。“嘶!”李十五忽地顿住脚步,觉得左耳传来一阵刺痛,自然是青铜蛤蟆冷不丁咬了他一下。“啧,你也想吃?”李十五想了想,取出一拳头大白面馒头,将自己手指割破,渗出几滴鲜血落在上面,朝着棺老爷递了过去。见此,某耳饰两只绿豆小眼一亮,身形猛地变大几分,大嘴一张,一口将馒头给吞了下去。岂料下一瞬。“呕……”棺老爷将馒头一口吐出,口中干哕声不断响起,一副嫌弃模样。见此一幕,李十五并无多少反应,只是沉默良久。终了时,才听他喃声道:“呵,就连你,也觉得我不是人是吧?”种仙观小庙,依旧临近河边。李十五推门而入,挥袖之间,尘埃尽散,一切整洁如新。此刻,他盘坐蒲团之上,柔白月光斜窗而进,洒落他一袭道袍。“这一次……”,李十五屏息凝神,依旧是习惯性的复盘此行,只是这一次发生太多事,多少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好事自然是有,如破入金丹之境,‘命途错位’之术已解。除此之外,简直没有一件顺心之事。和和乾元子一模一样的老道,口口声声称种仙观为假,一切都为假,甚至对他们师徒一行了如指掌。还有,他明明捞出十道力之源头,却无任何人能看见。诡异的豢人宗,他们化人兽,食兽肉,以自身为生桩建楼,细想之下,直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寒。还有那一张形容不来的笑脸,那老道声称,自己就是被其所害,而如今,其寻到李十五身上来了。游龙城中,国师易位,功过易主,落阳命陨。花二零找到了,却是被人活生生剔骨,折磨的最终惨死……此时此刻,庙外河水潺潺而流,伴随着一道道蛙声虫鸣响起。李十五默默听着,不由一叹:“万物自有节奏,小闲即欢!”他低着头,神色愈发无奈。喃声自语:“偏偏我不得闲,不得闲啊!”也是这时,一座古朴小木屋,自窗外缓缓浮现,里面有着三只鬼物,似已经等待多时。李十五一眼望去,接着身影没入其中。第二日。清晨,河边笼罩着一层大雾。李十五刚一打开庙门。就见‘不撞南墙兽’早已蹲守多时,一跃而至空中,一颗锤子脑袋好似彗星一般,带起一抹璀璨火光,朝他猛砸而下。“还来?”小庙门前,李十五五指缓缓合拢,道袍无风而扬,一道道无形力量涟漪自指尖垂落,引得此方万物皆颤,煌煌之威,难以言喻。“力之源头,十道!”李十五话语平静,从容与之对轰。顷刻间,一道震耳声猛地响起。不撞南墙兽倒飞而去,砸落漫天烟尘之中。“恶气修行法,为向内求!”“力量,源自本身!”李十五神色微凝,接着喃声道:“可大爻元婴及以上者,少有出没世间,这其中缘由……”也是这时,惊变起。近百位菊乐镇百姓,忽地朝着小庙这边而来,他们男女老少皆有,个个眼神阴狠,手中或持刀,或持斧。李十五,默默朝着他们望去。忽地冷笑一声:“啧啧,越来越看不懂暗中那位戏修了,他控制一群凡人百姓,且朝我动刀,这他娘的算什么?”仅是几息功夫。百位百姓全部倒地,被彻底制住。李十五手持匕首,挨个将他们额头割开,露出森然头骨来,果然皆是那种尤为特殊的木质纹理。正待他疑惑不解之际。沉寂已久的山河定盘,终于又是传来动静:各地山官,速来!……一炷香功夫不到。李十五已入了星官府邸,盘坐熟悉的议事大堂之中,以及,盯着上面并不怎么熟悉的白晞。只因堂堂星官大人,正手持一面精致铜镜,对其反复欣赏自己面容,似十分满意,俨然一副红尘浪荡公子模样。“大人,这段时日以来,你不会又被月官抓了一次吧!”,李十五神色木讷道。“十五,可别瞎说,我什么时候被抓了?明明是我镜相被抓了!”,白晞言之凿凿。“行吧!”,李十五无奈摇头,又道:“大人,你之前说那戏修就是我身边人,能否说个明白?”白晞又道:“本大人可没讲过这话,明明是我镜相说的。”李十五:“……”他深吸口气,心中一遍遍默念,打不过,打不过,莫生气。堂上,白晞放下铜镜,目中含笑望了过来:“十五啊,这次国师之争,作何感想?”“回大人,至少有命回来!”“啧,你倒是挺想得开。”“大人,如今我已破入金丹之境,这山官之位是否可以辞了?毕竟去过那么多地儿,山官皆是筑基之修。”“那不行,山官是二十年任期,并不以修为判定去留。”李十五眼神一滞,忽笑着道:“大人,豢人宗可是有人声称,你是十恶不赦之徒,活该死无葬身之地呢!”“对,就是胖婴那小子说的。”白晞闻声,竟是跟着笑了:“哈哈,他说的或许是我的某位镜像吧,可与我无关!”“十五啊,你昨日刚回来,多休整几日,这次的祟妖,让别的山官去处置就好!”李十五缓缓起身,行了一礼:“是”只是刚出星官府邸,便是见到田不怂这厮,其口中哼着小曲儿,心情尤为不错。“李兄,大喜啊!”“昨日我送出去的那件祟宝,青禾妹子终于是收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目光多有变化。”“要知道,她可是咱棠城十一朵金花之一。”“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迎得美人归,成了那养花人!” 第300章 再临青阳 李十五走下台阶。点头道:“不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小子算是熬到头了。”只是下一瞬,目光凛冽起来。手掌如钳,紧紧捏住田不怂脖子。另只手提着把短匕,在对方额头划过。然而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样。“李……李兄,你这是?”,田不怂浑身一软,语气近乎发颤。李十五松口手,而后笑着道:“无事,额上一刀,这叫见红大喜。”“这可是我此次出门,特意学来一种‘招运’法子,可灵验了。”说罢,手中多出一根细长红线,以及一枚弯针,接着道:“哎,怪我怪我,我方才下刀有点深了,反正现在无事,先给你缝一下吧!”片刻之后。田不怂进入星官府邸。李十五负手而立,就这么默默看着。口中忽笑道:“天杀的乾元子,竟是教出如此心地醇善的我。”“哎,本性使然,本性使然啊!”说罢,就是准备去多买些道袍,他这一趟出门,真挺糟蹋衣裳的。半炷香后。李十五走在街头闹市之间,这一年多过去,他已熟悉这种人声喧哗之感,遥想当初和花二零一起进城,简直像野人似的,哪哪儿不适应。买了十数身道袍之后。李十五独自出城,本是想回菊乐镇,却是临门一转,来到了一处矮山之上。只见一座不大不小道观,其中一道道香雾缭绕,正坐落于此,是青阳观。这里距菊乐镇挺近,是一群喜欢清净道士,开辟出这么家道观,若是有孤儿,也会被他们收作小道童。“咯吱”一声。道观大门被打开道缝。一道童望了一眼,立马被吓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忙慌大喊:“师傅,师叔,那十腿怪物又来了,当初就他把火焱子师叔逼得撞石自尽了。”李十五冷眼看着。以他如今修为眼光,这里依旧无任何独特之处,就一寻常凡人道观。少顷之后。青阳观主出来接待,这老头儿仅是一年光景,整个人如同快要行将就木一般,走路都是要让人搀扶。“火焱子葬哪儿的?”,李十五开门见山。“哎,师弟已死,小友又何故再来叨扰?”,观主摇头叹着。“别逼我掘坟外加焚庙!”,李十五语气加重。“道观后方,一片密林之中。”,观主忙道。只是李十五,终究是掘了坟。种仙观一开始之由来,明面上源自于火焱子,他不看一眼,真的放心不下。此刻,望着薄棺中那具骸骨,甚至头骨上撞石的裂痕都清晰可见,李十五一言不发,唯有眼中阴晴不定。“小友,种仙观真为假!”,观主叹了一声,“老朽当初亲眼看到,你师父乾元子抢走那张羊皮卷的。”“呵,你们都想骗我,都想害我!”,李十五猛回头望去,神色冷的可怕。只是下一刹,惊变起。观主的嘴角,就这么朝着两边缓缓咧开,越咧越大,拉出一个说不出的诡异笑容,就像是拼凑而来的一般,极度的扭曲和僵硬。李十五仅是望了一眼,心底就涌现出一种深深不安,那种感觉似潮水般朝他涌来,好像要将他淹没在暗无天日深渊之中。这一刻,周遭一切仿佛凝固。唯有这张笑脸,就这么死死望着李十五,望的他头皮炸裂,体寒如冰。“你到底是谁?”终于,李十五怒吼一声,将撑着拔出花旦刀,正准备挥砍下去之际,笑脸却突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小……小友……”,观主见那刀锋悬在自己头顶,心头一哽,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就这么一命呜呼。远处,小道童瞧见这一幕。被吓得连滚带爬而去,口中哭爹喊娘声不断:“师……师叔,你快来看啊,那十腿怪物又把观主给逼死了……”原地,李十五足足过了十数息,才是心中彻底平复下来。对于这张笑脸,他忌讳莫深。就在这时。山河定盘又是传来响动,这次居然是田不怂:“李兄,李大爷,小弟请你救命啊,俺媳妇被抓了……”渐渐,已至日中。小庙门前,田不怂匆匆赶了过来,整个人手忙脚乱,一副慌里慌张模样。李十五看了一眼,对方额头红色线疤尤在,线脚极为工整,他这手活儿当真越来越不错了。“你哪来的媳妇?”“柳青禾啊,她收了我东西,算是我半个媳妇。”“咋回事?”听到询问,田不怂忙道:“这次出现的祟妖,它只挑女子来害,青禾妹子就是被它给抓走了!”“所以关我何事?”,李十五静静看着。“李……李兄……”,田不怂一怔,一时间竟然语凝。不过马上,李十五就是笑出了声,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抚道:“开个玩笑,咱们同在一地为官,你有难我能不帮?”“这祟妖在何处,你们可否找到了?”田不怂一个劲儿点头:“找到了,这次的祟妖尤为不同,它将人抓走后,甚至还主动留下线索,让我等去寻它。”李十五一听,不由道:“有个性!”接着道:“不过咱们话说好了,若是大妖,或者类似黄纸妖那种尤为邪门之物,到时别怪我拿你垫背逃生啊……”说罢,二者飞身而起,眨眼间不见踪迹。一个时辰之后。依旧是棠城境内。一处深山密林之中。这里树木约莫有个几十米之高,树冠互相连成片,偶有日光透过树叶缝隙,化作成一道道光束,以及地上一块块光斑。不过此刻。却是有着一处大红喜堂,坐落在这密林之中,占地约莫十丈方圆,布置的颇为考究。喜堂之外,则停放着三十顶红色花轿,上面绣有龙凤呈祥,鸳鸯相戏图案,明显是接亲用的花轿。“李兄,就是这儿了!”田不怂带着李十五自空中落下。除了两人外,棠城一众山官,甚至还有两百余数修士,都是到了此地,其中甚至还有着凡人男子存在。这时。一身着新郎红袍,器宇轩昂身影,缓缓从喜堂中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脸,有一块深深凹陷下去,极为畸形和丑。“介绍一下,我是祟,可称我喜妖!” 第301章 怂 喜堂之前。自称‘喜妖’的身影,俯身朝着众人行了一礼,颇具风度。“妖孽,赶紧把我媳妇放了!”,田不怂怒吼一声。一旁,李十五默默看着。他总觉得,这次事情不会如明面上看着这般简单,怕是过程之中,依旧会凭空生些波澜,只是不知结果如何……“不放!”,喜妖摇头,凹陷下去的面庞,给人一种极为狰狞和怪异之感。“这位大人,求求您将俺家妞儿放了吧,我们打算下个月就成婚的!”一身着朴素凡人青年,忽地跪倒在地,就这么朝喜妖“砰砰”磕起头来,他是由一位山官带到此地的。喜妖抓的人,皆是未成婚女子。而其留的信,是留给她们各自情郎的。此刻,喜妖脚踩红毯,嘴角泛着冷意,只见其吐出一口气后,三十座大红花轿的轿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张如花似玉,却惊慌失措女子面孔。其中有凡人女子,也有修士。号称棠城十一朵金花的柳青禾,赫然坐在其中一顶轿子之中。“青禾,你咋被这妖孽抓的?”,田不怂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给人捞出来。柳青禾忙道:“我昨日出城之后,随意在一石头上坐了下,没曾想突然化作一顶大红花轿将我困在其中,最后带到了这个地方!”另一凡人女子语气哆嗦:“我……我也差不多,身下椅子变成花轿了。”众女纷纷而言,情况大差不差,都是被骗到花轿中掳来的。“妖孽,你到底要干个啥?能不能麻溜点!”,李十五打着哈欠,语气催促。喜妖狠狠剜了一眼:“小子,你心上姑娘是哪个,信不信我把她心掏了?”李十五道:“她们都是,你掏吧,我反正无所谓,你若不尽心,再来掏我的也行。”喜妖:“*”田不怂却是忙站了出来:“喜妖,他胡说的,你可别真动手啊!”喜妖道:“尔等也看见了,这里是一处喜堂,我是新郎,这三十顶花轿中的则是我掳来的新娘。”“等一下,我会与她们拜堂!”“成功拜堂者,则会被我采补而亡。”忽地,喜妖嘴角挂出抹笑意,只是配上那副凹陷狰狞面孔,显得尤为惊悚。接着道:“不过我虽是祟,却也并不是不近人情!”“只要有人在拜堂之前,敢站出来表明心意,说一句”我娶她”,我就将人给放了!”“代价便是,这男子从此与我为奴,生死凭我喜怒,等于是以自己,换得心上人自由身。”“若是我心情好,说不定两个都放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此话一出。田不怂顿时眼神亮起,望着花轿中一位貌美女子:“青禾,你放心就好了,今日有我田不怂在,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你,何况是用我自己换你平安?”附近,一女修也跟着帮腔:“师姐,以田不怂这般性子,自己没命也会救你的,你千万别怕,反正他命贱……”至于李十五,只是在琢磨,自己用纸人羿天术,能否一箭将这祟妖结果,还是说又会引出其它事端?见众人都是弄清楚自己规矩。喜妖一挥手,就是一位女子不受控制自轿中走出,甚至在她身上,同样是一袭嫁衣如火。同一时间,一坚定男声响起,是方才跪地那位凡人青年。他语气铿锵有力:“我此生之志,便是娶她。”“但山水长远间,诸事难周全,以我自由换她命又有何妨?”喜堂之上,一袭嫁衣女子顿时泪流满面:“不……不要你换我,你走,你走啊……”见这一幕。喜妖只是拍了拍手,而后道:“好一个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今儿个本妖心情好,你俩给我滚!”又是一挥袖,同时将两人掀飞了出去。见状,田不怂又道:“青禾别急,我心中情意胜那小子百倍,能说会道本事更是胜他万倍,你等下就瞧好了。”一旁,李十五微笑竖起拇指:“人如其名,‘不怂’二字取得极好,简直大性!”至于喜妖,又是将第二位新娘拉上喜堂,直至两者拜堂后,都是没一人站出来。喜妖不由呲笑:“所谓人怕走错路,情怕牵错手,眼怕看错人。”“小娘子,你那小情郎还抵不过方才的一介凡夫呢,只是话说回来,趋吉避凶,同林鸟各自飞,也属人之常情。”喜堂之上,女子眼角两行清泪无声而流,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田不怂又是拍着胸脯:“青禾你看看,这就是真心给错人啊,简直可悲。”时间点滴流逝。一位又一位嫁衣新娘,走上喜堂与喜妖拜堂,可愿意以自己换心上人命的终究极少,只是这种事,似也没个对错之分。不过喜妖似乎心情真的不错,已经有六对有情人,被它大手一挥两个都放了。李十五却是低声道:“你当真要以自己,去换那柳青禾?”“嗯!”,田不怂重重点头,接着道:“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待她心有多真!”恰是这时。柳青禾自花轿中一步步走了出来,其秋水明眸,红唇皓齿,宛若那春日桃花,登场那一刻,似在场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当真不愧‘金花’之名!“美吗?”,田不怂愣愣一声。“嗯,想砍一刀试试。”,李十五语气随意。喜妖见柳青禾,更是两眼放光,但还是道:“规矩不变,若有人愿意表露心悸,自然会就放了她!”说罢,目光落向田不怂。“小子,全场就你叫得最欢,这是你心上人了,站出来吧!”此时此刻,全场无论修士或是凡人,一道道目光都是落在田不怂身上,似在等待其口中的惊天誓词。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田不怂竟是站在一处角落里,深埋着头,一言不发。口口声声不怂的他,似在这最后一刻,居然怂了! 第302章 依旧怂 密林幽深,却不觉昏暗。喜堂大红披挂,更不让人觉得喜庆。然而此时。一道道目光,就这么落在那满是市井气青年身上,有鄙夷,有不解,亦有是有难以置信。只见田不怂不知何时,躲在众人边缘处的角落之中,就这么脑袋深埋,双手紧紧捏住腰间衣角,手背上骨节惨白,更是清晰可见。这时,一面相刻薄寡瘦女修,一步站了出来,她是柳青禾同门师妹。场中除山官外的棠城众修,多是按喜妖留下的信件,自个儿寻来的。女修骂道:“田不怂,你平日里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劲儿哪去了?”“这些年下来,你哪次见到青禾师姐不跟条狗似的,常把一句‘我娶你’挂在嘴边,还讲什么‘为卿生,为卿死’!”“没曾想到这临门一脚时,你就哑巴了,想当那缩头乌龟是吧!”女修双手叉腰,那是真能骂啊,甚至用上些地方俗语,让旁听者都是一阵气血上涌。李十五同样侧身望去,神色多有困惑,莫非田不怂这厮终是幡然醒悟,决定痛改前非了?还是说,他单纯是怂!喜堂之上,喜妖脚踩红毯,一张凹陷脸上,带着一抹让人惊恐之笑。它啧啧叹道:“小子,你倒是真让我意外啊,方才就你闹得最凶,俨然一副为心上人舍生忘死架势!”说着,指尖轻轻将柳青禾下巴抬起,眼神迷恋道:“此女花开正艳,当真是我见犹怜啊!”“听说,还是什么堂城十一朵金花之一。”不过下一瞬,喜妖目中带起一抹狠色,同时手中出现一把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短刀。语气狠戾道:“小娘子,你这挑心上人的眼光,着实有些不行啊,那小子要长相没长相,要担当没担当,偏偏你将一缕情丝寄托在他身上!”它怒骂一声:“呸,女人性蠢,就爱听些蜜语甜言!”约莫十丈开外,田不怂一袭褐色道袍,紧紧站在一枯萎老树旁边,两者颜色相近,仿佛要融为一体。他埋着头,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青禾怎会喜欢我呢?”“我市井出身,上不得台面,如大地一颗蒙尘之石,她却是美艳璀璨若那天上星,星与石怎会相配?”“就好比这些年来,我死缠烂打这么久,她柳青禾眼里从来只有不屑,甚至未曾正眼看过我。”“妖孽,你定是故意以话语激我,想让我代她柳青禾去死,我才不会上当!”闻得此言,喜妖眼中讥讽更甚。它轻描淡写道:“我是祟,且称之为喜妖,我能清晰感知到,这柳青禾确实是对你情愫暗生!”也是这时。又一女修站了出来,其一张鹅蛋脸,比起方才骂人的女修,温婉顺眼许多。她道:“田不怂,我是柳青禾师姐,你知道我的。”“私下之中,青禾师妹多与我讲些女子间闺话,对你更是谈及颇多。”“哎!”,她摇头叹了一声,目中多有无奈,接着道:“这些年下来,你对青禾师妹如何,我等是看在眼里的。”“有了什么好东西,那是自己舍不得用,也得赶紧给她送去,对于我等鄙夷眼嫌,从来都是一笑置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没脸没皮,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哎!”,女修又是一叹,“只是心都是肉做的,哪怕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都是被捂化了,更何况是个人呢?”“青禾是讲过,她不知何时,已不觉得你如一开始那般讨厌了,甚至有趣的紧……”一旁,一筑基青年语气不屑:“师姐,这田不怂此刻跟个乌龟儿子似的,他之前送给青禾的祟宝,说不准从哪儿坑蒙拐骗而来。”“幸亏青禾长了个心眼,没答应他什么,至于那些祟宝落入我等手中,那叫不让宝贝蒙尘!”至于田不怂,依旧未抬起头来。只是语气偏执,怒声道:“讲这些有何用,这节骨眼儿讲她喜欢我,愿意接受我。”“话说白了,不就是让我自己以这条贱命,换她柳青禾平安归来嘛,老子之前是拎不清,但现在不蠢!”“好!”,李十五微笑拍掌!见此,喜妖眼神一凝,望着李十五道:“小子,你当真没有心上人?不理解情爱之事?”李十五耸了耸肩,莫名叹了一声:“所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我又怎会不懂?”“我心系女子名黄时雨,你千万别去抓她,千万别将她掏心掏肝,千万……”喜妖见此,口中嚼了嚼这名儿,目光再次落到田不怂身上。唇角勾笑道:“小子,若是我说,只要你有勇气站出来,承诺一句‘我娶你!’,我就将你们两个都放了呢?”一听这话,温婉女修急忙道:“姓田的,这下你还犹豫什么?救青禾命要紧啊!”另一边,田不怂浑身一颤,却是依旧道:“妖……妖孽之话不可信,我是一地山官,可不能被蒙骗了!”喜妖眼神狠戾起来:“我方才之语,绝对可信,只要你站出来,就是让你二人终成眷属!”“一,二,三!”它念叨三声,手中短刀忽地落下,带起一道猩红血光喷洒,柳青禾左手腕儿被齐根斩断,面色霎时一片苍白。喜妖道:“我仅是断她只手,以你等修士各种法门,想必短时间内能重新接好!”“我再数三声,若你还无勇气站出来,我便是再斩她一刀!”“一,二……”喜妖语气极慢,死死盯着田不怂,似在给他机会,等他开口。反观田不怂,浑身皆是犹豫不决之状,似很想站出来,可终究没有动作。“三!”喜妖吐出一字,又是挥出手中短刀,只是这一次,直接斩在柳青禾面上,带起深深一道血痕。它呸了一声:“你极美,却也极蠢,看你挑中个什么玩意儿,所以这张漂亮脸蛋不要也罢!”而后,又面朝田不怂道:“小子,咱们继续!”“同时本妖之许诺,依旧有效!” 第303章 一事落幕,一事又起 密林之中。田不怂被一道道目光所注视,可从始至终,不曾抬起头来。“这位仙爷,‘我娶你’三字不难讲啊,你既然曾经心动,莫要等到以后再追悔莫及啊!”,一凡人青年劝道。“姓田的,你就忍心看着青禾师妹如此受罪?你曾经讲过的话全是放屁是吧!”“田不怂,你就一妄图攀高枝的癞蛤蟆……”李十五,静静望着这一幕。他时常向木屋妖打听对方,得知其在打雀牌时,三句不离‘青禾妹子’,甚至所赢的阴钱,全给其兑换了祟宝。也因此差点命陨,还是他借了点阴钱给对方,算是为其续了命!“不合常理啊,难道是其性始然,还是真开窍了?”,李十五低声念叨一句,眸色渐深。“一,二,三!”喜妖又是接连数了三声,手中那把短刀第三次挥下,削掉柳青禾一臂,就这么血淋淋掉落满地尘土之中。只是柳青禾,依旧是一声未吭。唯有一双美目望着田不怂,神色带着讥诮,带着可悲,本以为自己遇到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哪怕对方时常不着调,她也认了。可最终,却是如此……这时,喜妖手中短刀,轻飘飘落她咽喉之上,仅是刚触及,就是带起一道红色血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还不站出来,她这条命,本妖可就是留不得了,毕竟这种没脑子女人,本妖看着也嫌!”“一!”“二!”听到这话,田不怂明显整个人一怔。全场之人清晰看到,他上下唇不断嗫嚅着,似很想站出来说出那句话,甚至脚步也一点点动了起来,想踏出这一步。见此,所有人一言不发,都在看他如何抉择。甚至柳青禾血流满面,此刻一双黯淡无光眸子,也重新焕发出丝丝光彩。“我……我……”,田不怂声音发颤,连着那句话,也在他喉咙中不停打着转儿。正在所有人以为,他会迈出这一步时。可终究,田不怂还是怂了。迈出一半的脚,被他重新收了回去,整个人深埋着脑袋,站在枯树旁一动不动,仿佛他自己也跟着腐朽一般。只听他喃声道:“妖……妖孽之话不可信,你一定是想害我命!”喜妖眼神一缩,口中重重吐出一字:“三!”手持锈迹斑斑短刀,开始挥斩。只是异变,又发生了,在即将砍下柳青禾头颅那一刹,它突然收刀。语气略带嘲讽:“突然觉得,不想杀你了。”“想留你一条命,看你和那小子又会如何纠缠下去,毕竟经此一事,啧啧,绝对挺有意思的。”“至于你面上刀伤,断臂断手,皆能治!”喜妖再次以指尖挑起柳青禾下巴,唇角带笑:“本妖讨厌蠢女人,所以今后最好放聪明点!”而后一脚,将柳青禾踹倒在地,与满地血污滚作一起,满头发丝凌乱,整个人破碎狼狈不堪。接着,喜妖面朝全场之人。身形笔直,一身朱红色新郎袍透着种从容韵味,只是一张凹陷下去面庞,属实让人觉得惊悚。开口笑道:“诸位,我带走六位新娘,你等没意见吧?”“毕竟身为祟,都是害人之物呢!”另一边,李十五抬眸望了一眼,语气无温道:“大爻山官在此,你想走?”话音落下,一根根纸白色线条自他食指眼球中蔓延而出,在他掌间交织,糅合,渐渐化作把弓的模样。顷刻之间,更是有一道仿佛令万物皆寂杀机,自他手中开始酝酿!喜妖神色顿时为之一变:“你……你又不是纸人,为何会用这术?”“关你何事?”李十五道出四字,眸中杀意愈盛,正待他即将把纸弓彻底凝结出来时,诡异之事发生,似有一股无形外来之力,猛地晃动他胳膊一下。手中纸弓雏形,就此消散。喜妖见状,却是冷声道:“你一个活人,偏偏学纸人之术,当真不知所谓!”说罢,眼前这一座大红喜堂,连着那三十顶新娘花轿,开始渐渐隐去。“小子,你口中说的黄时雨,本妖记下了……”眨眼之间,喜妖消失的无影无踪,与之一同的,还有六位被掳来新娘。另一边。一群男女修士几步上前,将柳青禾团团围住,为其包扎伤处,口中各种关切不断。唯有李十五,死死盯着田不怂。声线如冰般冷冽:“啧,之前想抢我戏虫,将人以悬丝操控的那位戏修,还真是你啊!”“田不怂,你这人各种反差之大,还真让我有些吃不透啊!”“如在柳青禾一事上,我就彻底看不明白,既舔又怂,真让人费解!”终于,田不怂抬起来了头。一张满是市井气的脸上,此刻神色阴戾,嘴角更是噙着一抹讥诮笑意。“有什么好费解的?”“她柳青禾,就只值那几件祟宝价值。”“想用我的命换,她分量还不够,毕竟我心中有杆秤,可是清清楚楚。”“倒是李十五,若是让你以自己命换一女子命,你会愿意?”李十五点头,而后双手朝着虚空作了一揖,语气很是虔诚道:“爻后再上,若是有能以属下命换得大爻帝后之命,十五万死莫辞!”田不怂:“……”众不明所以山官:“???”他们莫名觉得,好似无形之间,自个儿与李十五差距就拉到天差地别,不仅仅是修为。田不怂目光阴沉到吓人:“李十五,你可真是当得一条好狗啊!”“咱俩之间的事,等下再好好掰扯!”“现在,我只想杀几个人!”李十五正欲追问,就见其它七十九位山官,近两百位在场修士,甚至是一些凡人,以悍不畏死,同归于尽姿态朝他而来。“麻烦!”,李十五双目一沉,不出意外,这些人皆被悬丝控制。与此同时。田不怂一步一步,朝着柳青禾而去。她身旁五位同门,像是被一股诡异之力定身一般,齐排排站在那里,眼中满是惊骇欲绝。“我送出去的祟宝,你们也敢拿?”“啧,这把老实人逼急了,可是会死人的啊!” 第304章 一幕 “田……田不怂,你想干什么?你仅是一小小山官而已……”,寡瘦刻薄女修慌忙开口,眼神躲闪。“哧!”一道利刃刺进血肉身响起,田不怂手握一把尖刀,就这么刺入女修心脏,还狠狠拧了一圈。眸子半眯半笑道:“我第一次送青禾的鞭子祟宝,就被你抢了啊!”“本想着你能替我说些好话,却是口中各种嫌弃轻蔑不断,一口一个‘下贱’,瞧我如路边恶乞。”“怎么,老子费心费力赢来的祟宝,就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是吧!”弯刀拔出,一刀封喉,血飙丈远。而后又是一刀捅入身旁青年胸口,摇头道:“小子,你和她一样货色,该死!”这时,柳青禾终是开口,眼角有泪光闪烁:“田不怂,这才是真正的你,从前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是与不是?”她语气带着哭腔:“我求你,留他们一命,祟宝都还你……”田不怂摇头:“青禾,那些祟宝他们拿去我并不在意,毕竟本人就爱绷些面子。”“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得了好还作贱我,所以该死!”瞬息之间,又是两人被他一刀划破脖颈,直直栽倒过去,鲜血自脖间肆意流淌,将身下泥土浸润成一片猩红。“放心,我不杀你!”田不怂收刀,对着唯一剩下的鹅蛋脸女修笑了笑,又道:“上次我去寻青禾,你还给我指过路。”与此同时。李十五动作麻利,众山官以及众修,被他以简单地陷之术沉入土中,经脉尽封,只留个脑袋留在外边喘气。“说说吧,你忽然凶相毕露,到底意欲何为?”,李十五望了过来。田不怂却莫名一笑:“真不愧是你啊,以你九道力之源头之力,这些货色拦得住你哪怕一息?”“偏偏你悠哉悠哉,就这么看着我杀人,也不阻拦,估计是你对我琢磨不透,想借此看出些底细吧?”李十五轻轻掀起眼皮,同样笑得不明所以,只听他道:“可别乱讲,明明是一众山官和修士中了邪术,我怕蛮力伤到他们,所以才没顾得上你!”“李某乃大爻山官,又岂会眼睁睁看你,做这般穷凶极恶之事?”田不怂闻声,忽地满眼戾气上涌:“懒得和你掰扯,今日我不仅要你手中戏虫,还要你命!”李十五冷笑:“就你,区区一个筑基后期外加戏修手段?啧,倒是挺有意思!”“只是你抢戏虫抢就是了,杀我干甚?莫非我得罪你了?”田不怂道:“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我大老远请你来,是救我准媳妇青禾的,结果你从始至终在一旁看戏,直至最后才装模作样动手!”“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试探我!”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头忍不住皱起:“你他娘的有病是吧,那喜妖早已许诺,只要你站出来,自然放人。”“你自己怂得像个蛋似的,现在却是怪罪我头上来了?”李十五刚说完,就是意料到不对,田不怂是暗中隐藏戏修不错,那么他为何,不自己动手除妖试试?不由喃声低语:“啧,今日之事,似乎有诡啊!”另一边,只见田不怂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木制人偶来,其仅有巴掌大小,却是栩栩如生,身上彩绘鲜艳,尤为生动。“李十五,我今年三十有三!”,田不怂深吸口气,细细自木偶身上一寸寸抚过。接着道:“可我在十三岁那年,就得到这只木偶,且滴血得其认主,与之神魂相连。”“也是自那时起,我就已然领略到另一种范畴之力,就好似自己,能随意玩弄操纵别人,以他人为戏!”李十五盯了一眼,不由道:“所以你的戏修本事,皆是因此而来?”田不怂点头:“算是吧!”“只是一直以来,我鲜少使用这般手段,唯有偶然间见到你手中戏虫时,起了贪婪之心,方以悬丝控人之法对你动手。”“至于方才不自己除妖,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先前是真的怂了!”田不怂突然猛喝:“可是你无动于衷,就是该死,青禾因为你才断臂毁容的!”李十五呸道:“胡言乱语,逻辑不分了是吧,这里可不是游龙城!”然而,就在此时。一座古老戏台虚影,自他周遭凭空浮现而出,长宽各近三丈,并不算大,只是完全将他笼罩着。不止如此。李十五两只手腕,两处脚踝,各有一根白色悬丝开始浮现,拢共四根。而四根悬丝的另一头,又被田不怂手中那只傀儡木偶握在指尖。偏偏木偶身上,也有一根根悬丝出现,却是被田不怂极为熟络的捏在指间,手指上下翻飞,操控的极为熟络。如此便是!田不怂以悬丝操控木偶,木偶再以悬丝操控李十五,可终究,田不怂才是那个唯一的提绳人。“呵,又是这一招,真挺烦啊!”,李十五语气泛冷。左瞳深处,一颗颗金色星辰开始浮现而出,它们每一次转动,似都有一股足够翻江倒海之力涌现。“李十五,别试了!”“你知这悬丝究竟是什么?其并非蛮力能崩断的!”,田不怂极为得意。“是嘛,我不信!”,李十五吐出句话。顷刻之间。一道道崩断声,自此方天地间响起,其音尤为清脆,好似琴弦断裂一般。反观李十五,神色漠然无比,一步步自那戏台中走了出来,口中道:“我十道力之源头入金丹,能被你一个筑基,仅凭区区一只木偶就制住了?”花旦刀,被李十五寸寸抠出。而后身影消散,化作一道残影,向前挥出一刀。田不怂一颗大好人头,就这么直直从脖子上掉落,带起鲜血逆涌,冲天而起。而后,诡异一幕发生了。只见那颗人头孤零零矗立地上,竟是并未死去,而是自鲜血淋漓中朝着李十五惊悚笑道:“你的刀,可没你师父狠呢!” 第305章 你不如 天穹之中,不知何时黑云密布,一片阴霾。连着这一片密林,都是变得幽深不见天日,一阵山风吹过,更是让人觉得后背一阵凉嗖嗖的。此时此刻。场中除却被李十五埋在土里的一朵朵‘人头菇’,就只有他,以及断臂毁容倒在血泊中的柳青禾,还有头身分离的田不怂。一丈之外地上。一颗血淋淋人头,瞪大一对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嘴角拉出一个诡异且生硬的弧度,笑得人心底一阵发毛。“李十五,乾元子是你师父吧,毕竟你曾说过‘我师乾元子,师承种仙观!’,且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田不怂人头啧啧一叹,接着道:“我承认,你修为比那老不死强太多,毕竟他身手再好,充其量不过一介凡夫。”“可是偏偏,我对那凡人乾元子怕到骨子里,哪怕一想起他,就是夜里噩梦连连,全身如坠深渊。”田不怂语气一顿,望着李十五笑道:“然而,我不怕你啊!”“哪怕你将我头砍了,我还是不怕你。”“所以,你是不是比你师父差远了?”“李十五啊李十五,你这徒弟到底怎么当的?是真不行啊!”听着耳边之语,李十五眼中一抹黑色上涌,如一汪深不见底深潭,那种淡漠无情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他道:“田不怂,你声称自己三十有三,年龄大过我一轮有余,按理来讲,你确实可能与乾元子有过交集!”下一刹!李十五手中出现一把半臂长黑铁柴刀,一步跨越而至,劈在田不怂人头之上,刀刃没进去一半,像是镶嵌在他脑门上似的。“说,你到底如何与他相识?”一道道鲜血,混杂着红白脑浆自田不怂脑门上流淌而下,他眼神中有一抹惧意闪过,却是依旧笑了。“啧,这是乾元子那柄柴刀啊,当初他给我讲,就是用这柄刀将自己全家给剁了的,后来一直带在身上,声称杀人顺手!”“只是李十五,我此刻哪怕见到这柄柴刀都怕,却是依旧不怕你,根本不怕。”“你不如你师父,不如,真的不如……”见这般,李十五神色愈发阴沉。将柴刀从脑门上拔了下来,用宽厚刀背,猛地敲在田不怂嘴上,顿时鲜血和碎牙落作满嘴,看上去一片触目惊心。然而田不怂依旧在笑,口中含糊不清道:“李十五,哪怕你再凶残,将我寸寸活剐,我依旧怕乾元子不怕你。”“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之感,我只在你师父身上体会过,你还差得远啊!”李十五不再多言,只是以手中柴刀,对着眼前人头横劈而去,像是切瓜一般,将其分为上下两半。“田不怂,老子看你还不死!”李十五死死盯着眼前,对方今日所展现的,已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且让人根本琢磨不透。最关键时,对方居然声称和乾元子有所交集。然而,田不怂下半块人头,那张没牙且鲜血淋漓的嘴还是在笑:“李十五,你不如你师,就是不如……”“好,好,好!”,李十五突然跟着笑了,“真有意思啊,你说我不如那老东西是吧!”说罢,一步一步走到柳青禾面前。此刻,其就这么一只手捂着断臂愣愣看着,似眼前这一幕幕,彻底超出她理解范畴。李十五蹲下身子,微笑望着这朵‘破碎’的棠城金花,只是这笑容之中,毫不掩饰心中凶残与冷酷之意。“李……李十五,李前辈,您要……”柳青禾自血泊中,躯体一点点朝后挪动着,眼神满是畏惧。她自然认识眼前年轻人,对方恶名昭著,棠城年轻一辈早有目染,特别是其一人夺得参与国师之争资格。甚至这几日,还有人传言其在游龙城国师大典时,以我极其残忍手段屠了一个家族满门,弄得血光冲霄。李十五道:“田不怂,你心底绝对有眼前女子,当初你送祟宝之时,眼神之中那爱慕之意根本做不得假。”“所以,我不活剐你,而是把此女剐给你看又待如何?”,李十五拎着柴刀,就这么含笑望着眼前金花。不远处,那下半块人头笑道:“剐吧剐吧,我看你有乾元子几分本事!”一听这话,李十五猛然起身。回头怒道:“你根本不是田不怂,你到底是谁?”也是这时。被一分为二的两半脑袋,突然合二为一,接着从地上跃起,稳稳落在不远处那具无头躯体之上。甚至脑袋还在脖子上转悠几圈,带起颈骨发出一阵“咔咔”响声。他咧嘴笑道:“我是田不怂啊,溪泉镇山官田不怂!”说罢,又是取出那只傀儡木偶。双手间一根根悬丝不停摆弄着,让木偶一举一动,都是活灵活现,仿若真人。田不怂接着道:“李十五,咱们继续斗法,毕竟这台戏可还没完呢!”见这一幕,李十五眼底露出一抹讥讽之笑,摇头道:“斗法,就凭你?”说罢,盯着对方额头上那一道红色线疤,先前他那一刀之所以横着斩,就怕竖着斩把这道疤弄没了。“哎,我心良善啊,本是怕你额头流血太多的!”忽然间,李十五神色一凝,口中一字一顿:“悬梁人!”顷刻之间,一根红绳悄无声息间缠绕在田不怂脖子上,将其整个躯体一寸寸提至半空之中,且红绳越缠越紧,似要将他脑袋活生生给勒下来。“你……你……”,田不怂挣扎着,目中露出难以置信。只是马上,他竟然又开始笑了,口中断断续续道:“好,真是好啊,我虽依旧不怕你,但是你这股阴险劲儿,和你师父简直如出一辙啊!”李十五抬头望去,眸光忽地一凝。因为他发现,田不怂笑容愈发木讷了,甚至躯体渐渐失去活人的那种光泽,开始变得黯淡无光,就好似即将化成一块木头似的。反观他手中握着的那具木偶,躯体渐渐丰盈,竟是给人一种诡异的血肉之感,眼神也开始灵动,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第306章 谷米子 “这是?”见这一幕,李十五满心不解。只是,他也不想去了解了,所谓犹豫不决,必生事端!他抬手之间,一把古朴纸弓自眼球中汇聚而出,上面凝出一根猩红箭矢,仿佛带着种湮灭一切之杀机。接着满弓如月,没有任何迟疑,对着半空中那道身影呼啸而去。然而,惊变起。一道突如其来身影,自虚空之中显化,拦在田不怂身前。其身披大黑斗篷,整个人藏匿其中看不真切,偏偏纸人羿天术化出的一箭,在其身前自行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李十五拇指眼球蓦然睁开,直勾勾注视着那道身影,清晰看到,对方身后竟是有成千上万道扭曲身影,它们双眸猩红,口中嘶吼不断。“原来是纵火教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李十五念叨一句,俯身行了一礼。如此醒目特征,除了纵火教还能有谁?只是眼前出现这人,并不是他曾经有过交集的三长老。“敢问前辈,如何称呼?”,他又是一问。“纵火教,大长老!”“原来是大长老前辈,您突然出现,是要救下田不怂?”“不是,我要带走之人并非田不怂,而是他手中的那具木偶!”李十五寻声望去,只见田不怂整个人灵动不再,满是木讷之感,似即将木化。“铮!”“铮!”“铮!”忽地,一道道尖锐刺耳声响起。竟是田不怂手中提着的那具木偶,身上十六根悬丝开始一根根崩断,一根接着一根,直至彻底失去束缚,从空中落了下来。在其落地的那一刹,其身形开始变大,眨眼间功夫,就是从一只木偶化作一位活生生人。其是一位满头花白老者,约莫六十上下,身形干瘦无比,穿着一袭粗布麻袍。只是老者缺了只耳,少了只眼,面上一道道疤痕,甚至下颚都被人一刀给砍了,导致牙齿都包不住,看上去惊悚无比。“嘿,嘿嘿!”,老者一声声笑着。接着更是仰天大笑起来:“成了,老子终于成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这戏修的第一境,老子终于是迈过去了!”见此一幕,李十五朝着半空中田不怂望去,对方生机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消散着。于是心念一动,因果红绳收回手中。田不怂也跟着自空中掉落,却不是血肉坠地的那种闷声,而是类似木头的那种生硬“邦邦”声。此刻,李十五才注视着眼前老者:“方才一直说我不如那老东西的,其实是你吧?”“敢问,如何称呼?”老者少了下颚,话语声有些漏风道:“也不是不如,反正就是对你怕不起来!”“倒是乾元子恍若梦魇般,折磨了我数不清个日日夜夜啊!”“对了,老夫名‘谷米子’,若是真算下来,得算你师叔辈儿的!”李十五口中嚼了嚼这三字,呸道:“什么谷米子,狗屁破名儿!”“还有乾元子那老东西根本没有师承,他会的一切都是自个儿瞎鼓捣出来的,你算个锤子师叔!”谷米子摇头:“这名儿起得小,才好养活,比如你名字中的‘十五’二字,不也简单至极,算是贱名?”他仅剩的一只独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哎,大概是五十多年前吧!”“那时我不过十八,乾元子也才二十五。”“当时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发偏门财的门路,将我等二十多个年轻人召集在了一起,带到了棠城之外的山野之中。”谷米子语气一顿,眼中满是惊惧之色:“没曾想,那老东西口中谎话连篇,他仅是想将我等二十人,当作他肆意虐杀的玩物,以此取乐而已!”“我的一只眼,一只耳,甚至缺失的下颚,满身残缺,全部拜他所赐。”“当年我拼命逃,漫山遍野的藏,可始终是躲不过他,似只要他想找的人,就一定能找到!”“那种绝望,你能想吗?”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所以,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怎么活的?”谷米子道:“当年他如猫戏老鼠般,就这么追了我十天十夜。”“最后,我俩遇到一座凡人道观。”“也不知他发什么疯,突然持刀闯了进去,威逼那群道士告诉他成仙法。”“待他出来之后,手中捏着一张羊皮纸,满眼都是奋色,最后大笑扬长而去。”“甚至口中不断念叨着,自己找到一种成仙的捷径之法,就要成仙了,什么狗屁修恶气,哪有他这法子来的简单有效?”“而我,也因此躲过一劫!”谷米子松了口气,接着道:“在乾元子之后,我也进了那座青阳观,方才得知,那羊皮卷不过一小儿胡乱涂鸦,以此骗他的。”“哈哈哈!’,他大笑一声,“你说那天杀的蠢不蠢,这他居然都信!”李十五跟着一笑:“我也信,所以然后呢?”闻言,谷米子独眼满是阴沉:“后来啊,我千辛万苦回了棠城,刚好遇到二十年一次的,星官府挑选适龄少年少女入恶气池,当时我万念俱灰,因此主动跟着去了!”“所幸,我渡过这一关,成功恶气入体,迈入修仙大门!”他语气狠戾起来,继续道:“更幸运的是,老子修行天赋极佳,仅是七年,就是通过焚烧脊骨龙脉,入了筑基之境!”“而老子辛苦忍了七年,每日恨不得生啃乾元子肉,饮他血!”“这陡然间破关而出,你说说,是不是得去找他,将他施在我身上的一切全还回来?”“毕竟他只是个区区凡人,而我以筑基修为,捏死他就如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李十五点了点头:“不错,合情合理,只是你最终为何没杀了他?难不成你一个筑基之修,这么废物不成?”然而听到这话,谷米子那张满是残缺的老脸之上,却是露出几近抓狂之下,似陷入疯癫之中。只听他尖声怒道:“老子不是不想杀他,只是找不到他,找不到他啊!” 第307章 先戏己 “找不到?”,李十五猛地反问一句,“怎会找不到?”对面,谷米子伸出一双枯瘦手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抓着,抓的肉屑横飞,鲜血横流。他语气抓狂道:“就是找不到,找不到!”“明明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偏偏我就是找不到他,每次皆与他擦肩而过,失之交臂!”“好比上一刻,有人在城门口看到他找人算命,还挖了别人眼,偏偏我赶过去时,他早已消失不见。”“每次都是如此,每次都是,就差这么一点,我就找到他,就能杀了他。”谷米子说着间,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只是他下颚缺失,口中漏风,听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刺耳至极。他道:“那天杀的运气就这么好,好到没边了,甚至我纠结一众凡人,同门师兄弟去堵他,都是无用,每次都是差他一步!”“这算什么?你说这算什么?”“老子念叨了这么久的血海深仇,明明仇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偏偏我就是找不到他,找不到啊!”谷米子瘫软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般哭喊道:“我就这么堵了他十年,任何办法都想尽了,可就是没用!”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独眼中精光一闪:“我明白了,我早就该想通了,那天杀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存在,一直在冥冥中帮他。”李十五注视着眼前老者,却道:“有没有种可能,是种仙观呢?”“不可能!”,谷米子起身,手指着李十五蔑笑道:“你和你师父一样,都是蠢货,区区一个小娃娃涂鸦而已,竟是被当成了宝,整日念在嘴边!”“对了,乾元子何在?是不是死了?你快告诉我,快啊!”见此,李十五长长叹了口气。“不错,老东西是在去年年初时命陨,只是他尚有一道残魂留存世间,不知流落到大爻何处!”“且他的生辰八字是癸亥,乙卯……,我以八字咒杀他残魂,却是无一次成功过。”一听这话,谷米子先是狂喜,接着狂怒:“什么,一缕残魂留下?”“李十五,你果真是个废物,我观你对那老东西同样满是杀意,为何放他残魂离去?”“还有便是,他因何而死?”李十五低声道:“他寿元将尽,最后一刻却是善心大发,选择将一机缘让给了我,自己则从容赴死!”对面,谷米子暴戾无比,既像一头嗜血野兽,又像一只来自阴间的索命厉鬼。口中低吼:“老死,老死的啊!”“不过也好,他还有残魂留存,我有机会亲自报仇,让他彻底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此刻,李十五朝着倒地的田不怂望了一眼,其身上那种‘木偶感’愈重,至于气息,仅有一丝留存了。他道:“谷米子,你后来如何了?为何又化作田不怂身上一只木偶?”谷米子回道:“当年我寻那天杀的不到,最终只能放弃,只是心中郁结难解,这修行也修不下去了。”“所以啊,就整个大爻晃荡着。”“只是没曾想途经绮罗城时,被那星官凌叠捉住,放在了一座戏台之上,我也因此得到了一只戏虫!”谷米子重重呼出口气:“这一幕幕,恍然如昨啊!”接着道:“倒是你手中,不也有一只戏虫?”李十五凝视掌心那道木偶印记一眼:“所以,真正的那名戏修是你,根本就不是田不怂!”谷米子缺少下颚的脸,咧出一抹惊悚笑容:“呸,这小子就一彻头彻尾怂蛋,他是个锤子戏修,老子才是!”“戏,戏,戏啊!”他摇了摇头,忽地重重吐出句话:“先要戏己,方能戏人!”“而这,便是戏修之独特修行法门!”“大概二十年前,我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决定触发手上那只戏虫,踏入这一条与众不同之路。”谷米子眉头一凝,又道:“没曾想,就在那一刹那,我竟然化作一具傀儡木偶,身上有着十六根悬丝!”“而我的思维,也跟着开始固化,对一切浑然不知。”“只是想成为真正的戏修,必须如此,先化作傀儡木偶,为他人所戏,再相尽一切办法,从被他人操纵的命运中挣脱出来,重新化人。”“这一步,就是‘戏己’。”李十五却道:“若是挣脱不出来呢?”谷米子呵笑一声:“挣脱不出来就是死,彻底成为一具木偶,成为他人手中的一件法宝!”“好比那田不怂,可以借我化作的木偶,施展悬丝控人之术,将人化作一只只提线傀儡。”李十五听这番话,不由道:“原来一切,是这般缘由啊,难怪白晞劝我不要轻易尝试戏虫!”“只是,既然你有戏虫,为何还要抢我的?”谷米子瞟了地上田不怂一眼:“你问他咯!”也是这一刹那,他仅剩的一颗独眼之中泛着森冷光泽,且夹杂着不屑与蔑视。低头对着田不怂道:“小子,我已从木偶之中挣脱出来,现在该你彻底化作木偶,一命呜呼了!”“只是回想起这二十年来,老子被你随意摆弄,且你做的一件件蠢事,心里那个气啊!”“你说说,你想得到柳青禾还不简单?施法以悬丝将她操控,一切不就水到渠成,木已成舟?”谷米子说罢,忽地狞声笑道:“田不怂,你不是经常自诩为养花人吗?”“这一朵棠城金花,老子来替你养,只是你猜猜,老子是怎么个养法?”话音一落,就是一步跨越而至,将断了臂的柳青禾抓入手中。李十五见此猛喝:“给我把人放下!”偏偏屹立空中的纵火教大长老,仅是挥袖之间,李十五不得寸进一步。对方道:“谷米子早已入我纵火教,今日他功德圆满,成功迈入戏修大门,因此特意来接他入教!”“小子,你敢生事?”见这架势,谷米子笑得愈发猖狂:“李十五,你可别急,待老子修为稳固之后,定会来寻你的,毕竟你是乾元子徒弟,这师父欠下的孽债,弟子偿还也是一样的!”下一瞬,大长老与谷米子好似团雾消散,连带着柳青禾也是被抓了去,地上仅剩一只断手,一条断臂!李十五见此,满眼杀意流淌!“纵火教,当诛!”不远处,田不怂早已泪流满面,仅剩一口气息尚存。口中不断低喃:“青禾,青禾,之前喜妖时,我想站出来的,真的想……” 第308章 再施术 暮色,不知何时渐渐上涌。一阵夜风拂过,本就幽深的密林,愈发显得昏暗和凄冷。“李……李兄弟,求你帮个忙,求你了!”田不怂仰面倒在地上,口中气若游丝。他身上早已失去人的血肉光泽,而是转化成一种黯淡无光的木质纹理,活脱脱一块木头似的。李十五审视着这一幕,喃声道:“呵,真变成木偶人了啊,难怪你脑袋可以合拢,并重新拼凑在脖子上。”说罢,几步靠近问道:“帮你?帮你什么?”田不怂语气微不可闻,只听他道:“帮……帮我救青禾?”李十五神色平静,轻呵一声:“为何帮你?”“我方才声称纵火教当诛,不过是因为那大长老,将谷米子给带走了,可不是因为柳青禾被他们抓了!”“毕竟那谷米子,想让我偿还乾元子造下孽债。”“而我呢,只想着当初老东西没杀掉的人,我来帮着杀。”“对了田不怂,我问你些事,为何抢戏虫……”李十五低头望去,田不怂不知何时,已是一命呜呼,气息彻底消散。一双木化的眼珠子,依旧是睁着的,只是其中没有丝毫安详和解脱,有的,满是痛苦以及不甘。李十五十指翻飞,开始结印。一道道好似轻纱般的柔和之力,既美丽又梦幻,好似涟漪一般,一圈圈自他双掌间荡漾而出。几息之后。只见地上散落着一粒粒,小拇指头大般的白色光点,它们愈发黯淡,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所谓人死灯灭。这些光点,便是田不怂命陨之后,即将消散的魂光。“灵魂回光!”李十五轻轻念叨四字,就见它们缓缓升空,开始融合,在半空中化作一片薄薄光幕。“我叫田不怂!”“我那早死的爹常说,家里有田,心里不怂,因此给我起了这破名。”“只是我家啊,早就没田了。”光幕之上,一个十二三少年,穿得破破烂烂,咧着一嘴白牙笑得爽朗。“我那烂爹,是个街头耍子,打架斗殴,喝烂酒,小偷小摸,给老寡妇们介绍饥渴汉子,样样精通!”少年说着,语气低沉下来:“我那爹虽不着调,但是呢,他也琢磨出一套自己道理。”“他时常给我讲,这男人之间打架啊,使用下三滥手段根本不叫事儿,赢了才叫体面。”“但是有一点,当着姑娘面前时,打架一定得堂堂正正,哪怕多挨几拳,弄得满脸是血也没事,当然了,眼神最好得有一股不屈,坚韧劲儿。”“我爹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战损是男人最好的衣袍,鲜血是男人最好的胭脂。”“无论流落红尘的青楼女子,还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最吃这一套,说不定就哄骗个媳妇到手。”“靠着这一招,我爹时常吹嘘自己去梨园耍姑娘都不要银子,甚至我那家底殷实的娘,哪怕父母舍命阻止,也非得下嫁给他。”光幕上,少年叹了口气:“只是我娘下嫁之后,仅是个把月功夫,就把我爹那些伎俩全部识破。”“匆匆生下我后,更是头也不回就走,继续当自个儿的富家小姐,这也让我从小到大,连她一面都是没见过。”“几岁时,我也问起过爹,可他每次都是冷嘲热讽,问是不是嫌爹穷,想去跟着那娘们过好日子,还说省省吧,咱爷俩儿都是一条贱命,吃不了豪门大户的细糠!”“我看得出来,他肚子里也憋了口气,也试过努力摆脱身下泥潭,让自己站起来。”“只是个把月后,他继续是喝烂酒,在街头当个人人厌嫌的耍子,他说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这就叫命!”光幕之上,一个满脸青胡茬,发丝凌乱的青年男人,满口浑话,手提酒壶,正和人攀着肩膀并排而行。忽地,画面一转。来到一个漆黑夜里。男人口里哼着小曲儿,手提一包黄油纸,里面是人家吃酒席剩下的半只烧鸡,被他捡了去。同时,少年声音依旧响起:“这一年我九岁,我那短命爹三十整,我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从小巷中一步步朝我走来。”“只是他将手中油纸包递给我后,立马从院角抄起一把锄头,就朝着隔壁家而去,那里住着一对穷苦夫妻,且媳妇怀有身孕。”“原来不知何时,他家闯进去个大小眼凶恶老道,手提一把柴刀,强迫那媳妇立即生娃,他要把婴儿带走!”“只是这般荒诞要求,谁能答应?”“我爹见状,提着锄就冲了上去,只是那老道柴刀一挥,就看到他一颗人头死不瞑目滚落在地,血飙得到处都是。”“而最终的结果,不外乎三尸四命!”“我隔着两家墙壁之间的裂缝,亲眼见这一幕,直到老道走后,又是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浑身颤抖的走了进去。”“月光隔着房顶破瓦流淌而下,把满地的鲜血,照得像姑娘嘴上刚涂的胭脂似的,我低头试着碰了碰我爹人头,却是血腥味裹着夜风直往喉咙里钻……”“那时的我到底哭没哭,有些忘了。”“毕竟我爹常说,耍子的命运,就是某个不知阴天还是雨天的清晨,死在某处犄角旮旯里!”少年声音带着落寞,又似带着洒脱。接着道:“所谓子承父业,我爹是耍子,那么我也该是耍子!”“只是我呢,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油嘴滑舌,坑蒙拐骗,吃里扒外,人见人嫌!”“记得在我十三岁那年,一个月光尤为澄澈的秋夜,向来混不吝的我,因故意碰瓷公子哥们的五指马,这次终于是遭了殃。”“小鹿皮制成的鞭子,密集的好似雨点般,一鞭接着一鞭朝着我抽来,抽得我鲜血淋漓,抽得我喘不过气。”“我头一次知道,不止那夜的凶恶老道会草菅人命,这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富贵公子,对我这种人的命也毫不在乎。”“正当我以为,就要被鞭子抽死时。”“一位路过轿子中坐着的,同样十三四岁的姑娘,轻轻掀开轿帘,将一切阻了下来,又代我赔了一锭金子。”“做完就走,像是随手救下路旁一只小猫小狗似的。”光幕上,少年满身血痕,倒在街边角落之中,眸光晃动,朝着那远去的轿子张望着。“今晚月亮真圆啊,那姑娘也像天上月亮似的。”“她不是我的月亮,但我确定今夜这一刻,有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第309章 少年与自卑 天穹早已一片漆黑。密林之中,李十五就这么抬头默默看着。喃声道:“原来你爹,是乾元子杀得啊,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光幕之上,画面继续。少年拖着满身伤残,在月光洒落之下,在沿路行人的指指点点中,一瘸一拐走进一条暗巷。“哎,那姑娘真美啊!”“只是不出意外,我们该不会有交集了吧!”“我觉得自己,仿佛如墙角阴暗之中,那一丛永远得不到阳光的苔藓,她却熠熠若天上星。”“少年心中满满的自卑啊,就好似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我深深囚禁其中,甚至连想一下都是不敢。”“只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死了爹,不见了娘,只是一个人人唾弃的街头耍子,就连每天每顿吃啥,都得绞尽脑汁琢磨上半天,被别人各种骂声不断。”“就像我爹曾说的,这就是命!”光幕之上,少年自阴暗小巷中,踉踉跄跄走着,时而傻笑,时而失魂落魄。走着走着,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于是倚着两旁冰冷墙壁,脚步停了下来。他艰难俯下身子,原来脚下之物,竟是一个巴掌大小,身上系有十六根白色悬丝的木偶。“我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打量一眼后就准备丢掉,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的街头耍子,也认得那是傀儡艺人手中的悬丝木偶,要之无用。”“只是好巧不巧,被鞭子抽得满身伤痕的我,一滴鲜血,就这么渗进那只木偶之中。”“那一晚的心情,我不知如何形容,满心欢喜,亢奋,踌躇满志,好运终是落到自己头上……”“都不是,我静静回到家里那间破旧小屋,自墙角之下,将我爹尸骨挖了出来,我没银子,当时年龄又小,一口薄棺都是买不起,只能图省事将他埋在自家墙根处,算是委屈他了。”“得木偶认主之后,我掌握了一种玄乎其玄,能以悬丝操控他人的能力。”“当时我想着,终于能孝顺一次,给他弄一口好棺材了。”“也想着,得到这般大机缘的我,能离那像月亮般的姑娘近一点了吧!”光幕之上。满身伤痕的少年,跪坐在一处破旧屋旁,对着身前头身分离白骨,泪流满面。画面一幅接着一幅流转,少年在长大,只是面上痞气不改,依旧是那副市井模样,相貌也不算出众,普普通通。与田不怂,一般无二。他口中满是笑意道:“我能以悬丝控人,但我并不敢乱用,也不敢为自己谋太多好处。”“不怂,不怂,其实我有时候挺怂,也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后面两年,只给自己请了个教书先生,识了些字。”光幕之上,田不怂微低着头,语气既低沉又温柔:“那晚救我的姑娘,也打听到了,她是棠城西北段一家富户闺女。”“只是,星官府下令,挑选适龄人入恶气池,在十五到十八这个年龄区间选。”“凡人啊,哪能反抗若神明屈居人间的星官,她被挑中,所以我也跟着去了。”“在恶气池旁,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没曾想我表现的比第一次更加不堪,她太美了。”“或是掩饰心中尴尬,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我竟然说出一句‘我娶你啊!’,惹得她惊怒连连,一把将我推入恶气池。”“所幸,我俩皆渡过这一关,恶气入体成功。”“再后来,我俩入了不同仙门。”“她之美貌,她之灿烂,走到哪里都遮掩不住,且很快,就得了个‘棠城金花’的名头。”田不怂语气顿了顿,又是叹了口气。“哎,原来我心底,依旧是自卑啊!”“哪怕我得了木偶机缘,足以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可在面对她时,依旧如那夜差点被鞭子打死的少年,可怜又可悲,提不起一丝勇气!”“暗藏的爱意似苔藓不起眼,偏偏随着时间愈发炽热,直至将我彻底淹没。”田不怂语气,愈发温柔了。“后来啊,我总是故意接近青禾,口中说着各种混账话,什么‘我娶你啊!’之类的,每次都讲。”“被人嘲讽,轻蔑,嗤笑,那是常有之事。”“然而他们不知,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借此掩饰我心中那份慌乱,以市井耍子的无赖模样,遮掩我心中藏着的那份深深自卑。”“当然,我也害怕自己一旦认真起来,会遭到青禾无情拒绝,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慢慢的,随着我等修为愈高,我那份悬丝控人本事也跟着愈发厉害,我时常能弄到些好东西,却是无一例外,都是给青禾送去了。”“那些人讽我,称我是不自量力的癞蛤蟆。”“当然,我认。”“只是更多的,是想报答她那一晚的救命之恩,虽然,她可能早将那晚之事忘了。”光幕之上,闪过一幕幕田不怂上门时,被各种冷嘲热讽的场景,甚至柳青禾也对他没个好脸色,只是他依旧陪着笑脸,一副不知羞耻为何物模样。“时间啊,就这么一年接着一年过去了。”“我等皆成功焚烧脊骨龙脉,入了筑基二境,算是真正撬开修行大门。”“然而不知何时起,似总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想左右我的想法。”“如以悬丝控人之术,直接将青禾纳入房中,行那男女之事。”“只是我视她如天上潋滟繁星,视她如晴日葳蕤春花,又怎会以如此龌龊手段,去对她呢?”“只是渐渐的,这种想法愈发重了,似总有一股冥冥之力,在影响着我。”“我觉得,那应该是心中滋生而出的心魔,于是凭着自身意志,一次又一次与它相争着。”田不怂低着头,语气渐渐凝重起来:“只是有一次,我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形下,居然将一同门师兄弟以悬丝操纵!”“我深之不妙,这心魔加重了。”“于是为避免做出更多出格之事,我主动请缨,当了溪泉镇山官。”“也在那里,见到一方小院,一座石碑,上面铭刻的是,方堂和一只祟的故事!”“其实啊,我挺羡慕他俩。”“至少是,两情相悦。” 第310章 幕散 “当这山官,其实很自由,也并无多少约束!”“只是啊,与祟打交道,真的太危险了。”“当然也是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很年轻的人,李十五。”光幕上,田不怂摇了摇头。“我不知如何形容,好像是怕吧,我惧怕他,这人如流星般出现,却是赫赫恶名,让棠城年轻一辈修士谈之色变。”“虽然他面上总带着笑,但总觉得,他可能下一瞬毫不犹豫就将我头颅斩掉。”“之后,我等入了大漠,进了那座沙城,也见识到他如何仅凭自己一人,几次三番将棠城众修当傻子玩儿,也将那些红甲兵当傻子玩儿。”“他下手狠辣,神色冷漠,似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在沙城那般境地之下,我等数百人,皆是陪衬。”“也是在那里,我不经意间看到,他掌心居然有着一道木偶印记,戏虫,我脑海之中莫名出现两个字!”“同时心中那道多出来的想法,也在一直催促我,将其给抢夺在手。”“后来,我也这般做了,以悬丝操控一名女修,试着去抢他手中戏虫。”“我知道,我心中那道想法的意志,已经渐渐压过我本身意志了,只是我依旧,与之努力抗衡着。”田不怂长长叹了口气,满是愁容。“只是这小子,当真是聪明啊,仅是一次,他就怀疑上我了,各种言语试探不断。”“准确来说,他已经确定是我。”“换句话讲,只要他怀疑我,那么在他心中,这件事哪怕不是我做的,也已经是我做的了。”“再后来,我俩一起入了木屋之中,选择与鬼打雀牌。”“在那期间,我一直后背发凉,觉得他下一瞬就会砍我一刀。”“所幸的是,他被另一件事拖住了,大爻第三国师之争,这让我长长松了口气。”光幕之上,此刻是这样一幕。雨中的棠城,李十五撑伞与田不怂并肩而行。“那一日清晨,我去给青禾送刚换的祟宝,在城中碰见了他,他得知我此行目的后,似有些鄙夷。”“只是他不知道,我心中那道想法,一直在占据我的意识,让我别送祟宝,而是以悬丝之法将青禾强占。”“两者相斗之下,依旧是我本体意识占据上风。”“后面一段时间内,我又换了数次祟宝,全部给青禾送了去,哪怕她没收,而是被她师弟师妹拿走了。”“偏偏他们得了好处,还对我各种蔑声不断,对我以‘贱’字相称,让我恼怒不已。”“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每一次选择送宝,都代表我与那道意识之间的较量,又胜了一次。”“只是,那道意识依旧在不断残食着我,慢慢影响着我。”“我深知这样下去会出事,所以最后一次,直接以两千阴钱向木屋妖换了件祟宝,又给青禾送去。”“这一次,并不蕴含什么男女情愫,我仅想着,报答她当年那一晚的救命之恩。”“所幸,这一次她终于收了。”“可惜的是,那道意识影响我更深了,甚至让我稀里糊涂,以悬丝之法,控制了菊乐镇上百名百姓!”“也是这一日,我收到了一个天大噩耗,有祟妖踪现,只挑女子来害,青禾也被掳走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李十五,于是求着他与我一同前去。”“只是没想到,这里的祟妖,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是要男子用自己的命,换女方平安归来。”“田不怂我啊,岂会怕这?”“因此我不断向花轿中的青禾承诺,让她别担心,一切有我。”“终于,轮到青禾了!”此刻光幕之中,呈现的正是喜妖出现时的一幕幕。田不怂话语声,不知何时带着种令人心碎般的哭腔:“只是我,根本踏不出那一步,说不出那一句话啊!”“我心中的那道意识,在那一刻彻底占据了上风,我控制不了自己腿,也控制不了自己嘴。”“哪怕我心里拼命地想,拼命地想站出来,皆是无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禾被那妖孽断手,断臂,毁容!”田不怂嚎啕大哭起来,哭的心碎,哭的失魂落魄。“那句娶她话,这些年我不知说了多少遍,偏偏在最该说出口的时候,没有说不来!”“不怂,不怂,却是在这最后一刻,怂得彻彻底底,哪怕这并非我本意,可依旧是怂了。”“我不敢想青禾眼神,她是得多失落啊,特别是她心中,原来有我名字……”“再后来,木偶化人,人化木偶。”“我将死之前才明白,那道意识根本不是心魔,而是我一直视作宝贝的木偶。”“我操纵木偶,偏偏木偶,也想操纵我。”“原来这世间,从没有白拿的好处啊,到头来,一切都是要还出去的!”田不怂语气自嘲:“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还是说‘命运’二字,真的太过戏弄于人!”光幕上,田不怂神色黯淡无光,眸中似失去所有色彩。“我命陨,魂飞魄散!”“清河断臂毁容,被戏修谷米子抓走,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李十五,我仅想让她知道,最后那一刻不是我怂了,而是真没办法……”半空之中,光幕渐渐消散。一句喟叹,自夜色中久久传荡不息:“那一夜的月光,真的好澄澈,那一夜的她,也真的好美!”“只是这般潦草且悲剧的结局,一点也配不上,当初的相遇!”李十五收回目光,自夜色中负手而立。口中喃喃:“原来你与柳青禾,是这般过往啊,你之所以一次又一次送祟宝,除了是偿还救命之恩,更是在与谷米子意识相争!”“哎!”,李十五叹息一声。“对不起,误会你了!” 第311章 河边,篝火 密林之中,田不怂一声叹息犹存,久久未散。李十五嘀咕一声:“莫非那溪泉镇风水不好,才弄得前后两任山官皆是这般?”也是这时。一道轻轻喟叹声响起。“哎,可惜了,年少时的那一抹月光,终究未成为他的月亮。”“一个爱而不得,一个得而不爱。”“到最后,终究是抵不过‘遗憾’二字。”一袭天青道袍身影,缓缓从天而落,手持折扇,满脸惆怅之意。是白晞。“大人!”,李十五点头致意,而后望着远处被他埋进土中的一颗颗‘人头菇’,又道:“差点将他们忘了,先把人放了吧!”……一轮弯月,悬挂天穹,洒落淡淡月光。一处静谧河边。李十五白晞,围着一簇篝火默默坐着,望着火焰升腾,烤鱼上渗出的鱼油滴滴入火,噼啪作响。又过了好久。才听白晞轻声道:“方堂那小子啊,可比田不怂幸运多了,至少那情妖爱着他,甚至甘愿为他付出自己性命。”“到最后,也是在岁末年关,烟火漫天之时,两者相拥而死。”李十五轻轻肆弄着火苗:“大人,我觉得这次的你,比起从前那些你,要多愁善感得多。”白晞微笑:“那是自然,好歹我是本体,自然要情感丰富一些,又岂是那些镜像能比?”“对了十五,你那道‘灵魂回光’之术挺有意思,会不会将来一天,也用在你自己身上?”李十五同样笑了笑:“还是别了吧,我这一生有啥好看的,太糟心了,也懒得污别人眼睛了。”两者,又是一阵沉默。“大人,你驻守棠城这么久,真没注意到我师父?”,李十五忽然道。白晞想了想:“也许注意过吧,只是从你等描述来看,他不过是一喜怒无常,嗜血成性的凡人而已。”“当然,卦宗怀素批过他八字,命好,命极好!”李十五闻声,突然双拳紧握,神色狰狞:“我不信算命,毕竟之前有人称我生来‘一世无双’!”白晞轻叹道:“十五,卦宗的‘卦’,只要他们说出口的,就能信!”李十五神色软了下来:“大人,那纵火教把谷米子带走了,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白晞不答,只是抬头望着那一道弯月,自顾自道:“最近几十年来,好多事态的进展,似乎突然间加快了。”“豢人宗‘丧心病狂’的开始抓人,化人兽,食人兽,收割寿元。”“纵火教为他们的‘破冰’,带人族种族跨越大计,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就连卦宗,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至于十相门,不提也罢,他们从未正常过。”白晞叹了口气:“这千百年来,大爻虽祟祸不断,从大体上讲,却也相安无事,偏偏就这么些年,像是突然加快一般。”“就好似,从前那些时光根本没有意义,可有可无,唯有最近这些年,才有存在价值!”李十五默默听着,神色无多少变化。毕竟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都是泥潭,没有什么区别。“大人,您也修戏虫了吧?”“注意措辞,是我镜像修的,当年他也是化作一只木偶,被人操纵了好些年……”白晞笑了笑:“十五,你想试试吗?”李十五摇头:“不了吧!”白晞接着道:“此路前行途中之风光,绝对超出你想象。”“你曾经遇到过祟僧,对方能将人‘占命’,直接成为那个人,将对方一切占据,什么天道,大道,皆承认他身份,认为他就是对方。”“还有黄纸妖,那一道‘命途错位’之术,让人连吹牛都有罪,做不到就是死,同样是戏修这条路衍生出来的惊天之术……”李十五神色一亮:“是挺厉害!”接着道:“不急,再看看吧!”白晞不再劝说,只是盯着身前火苗有些出神,说了句不明所以之话。“我等日月星三官,脑海中从前记忆缺失,浑浑噩噩。”“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说,本来就没有?”也是这时。一座古朴小木屋,自夜色中渐渐显化,出现在李十五身前不远处。一道分不清男女,却是有些童稚的声音骂骂咧咧响起:“田不怂那小子人呢?为何我今夜找不到他?”“他魂飞魄散,只有一具木偶之身残留,在我棺老爷中,你想要?”,李十五一步走了进去。片刻之后。木屋之中,满是木屋妖嚎啕大哭之声。“田不怂,你这家伙!”“我不该每次对你冷嘲热讽的,早知如此,那些祟宝送你就是了……”渐渐,已至清晨。李十五去到了溪泉镇,找了一棵老桃树下,给田不怂立碑埋了,而后匆匆就走。他觉得,这地儿风水可能真有问题。日子,似渐渐平静下来。悄然之间,已到了八月。这一日午时,李十五正准备去棠城溜达溜达,却有一戴红帽儿,披红袍的大胖小子上门,是胖婴。“李十五,我可能真要死了!”,胖婴话语声有气无力。“人兽卖多少了?”“不过一千之术,差太多了。”“是嘛,那恭喜了。”,李十五满眼都是笑意,“待你死后,我送你一术,别客气。”也是这时,小庙外一道中年身影,火急火燎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道……道爷,俺媳妇要生了,麻烦你帮着去看看吧!”“神算子,你是年后成的婚,如今才是八月,月份不对啊!”“早产,媳妇是早产……”“这事你找产婆去,关我何事?”不多时,胖婴想凑这热闹,顺带着将李十五也拉了过去。且刚进到神算子小院中,就隐约听到妇人口中传来的痛苦呻吟声,还有产婆耐心安抚之声。胖婴笑道:“最近个把月,我卖兽生意不行,特来沾沾喜气,你放心就是,我保你媳妇母子平安。”说罢,就是取出半具肥猪肉,放在一旁空地上。李十五扫了一眼,这猪没头,甚至连蹄子都被砍了下来。 第312章 无眼 此刻。三者站在卧房门外。神算子满脸急色,不停转着圈,口诵菩萨保佑。胖婴两只小眼不停转着,不知在琢磨些啥。而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忽地,产房之中在没有任何动静,一切安静的可怕。“咯吱儿~”也是这时,木门被缓缓推开。一个浑身皮子暗红且皱巴,足足比正常婴儿小上一圈的小小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三人眼皮子底下。小婴儿咧嘴一笑,声音含糊不清说着:“爹啊,娘和产婆还在里面呢,是保娘还是保产婆?”见此一幕,胖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不自觉上涌,一阵躯体发寒。神算子更是两眼一黑,几近晕倒。李十五却神色一凝:“这种感觉,是乱妖?”只是下一瞬,那小婴儿便是浑身一软,蜷缩在一旁地上,口中气息也是开始变得微弱起来。“先救她!”,李十五道。“好……好!”,胖婴忙不停点头,“我豢人宗之修,无论养人还是养兽,那是手到擒来,总之保她能活!”片刻之后。神算子媳妇躺在卧床之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色煞白,整个人好似脱力一般。在她身旁,小女婴包裹在襁褓之中,口中呼吸平静,偏偏她左右眼眶处,是两个尤为恐怖的深深窟窿。她不是瞎,而是天生残缺,直接少了一对眼窍。另一边,产婆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像是被之前一幕吓得。“怎……怎会这样……”,神算子语气满是悲意,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摇摇欲坠。偏偏门外,有一道年轻男声自虚空之中响起:“时雨,这小女婴足不足月先不论,只是她先前自个儿推开门,问保娘还是保产婆,这算啥?”女子声叹道:“我觉得,可能是之前游龙城时,李十五身上那只‘乱妖’并未斩干净,有着一丝残留。”“后来不知怎的,又跑到那妇人身上去,所以有方才那一幕。”“不过现在看来,‘乱妖’发挥出最后一点力量后,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年轻男声“嗯”道:“原来如此,那这小女婴少了对眼,也是拜那乱妖所赐?”女声又起:“当然不是了。”“毕竟游龙城当时那么‘乱’,乱妖被斩后都跟着一起复原,若小女婴真是因乱妖才少了两颗眼,方才乱妖彻底消散后,眼睛也会重新出现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她天生残缺。”李十五朝着门外望去:“十五道君,黄时雨,何不进来一坐?”年轻男声道:“道友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宽地广,不知穷尽,我只想趁着年轻,好好去看看这大爻山河!”李十五点了点头,忽地意味深长起来:“十五道君,我觉得拥有肉身,真真切切踩在大地之上……”只是,门外再无动静传来,似两者已然离去。胖婴则是劝道:“这位神算子,虽然你闺女少了一双眼,但终究是活了下来,也算是好事一件。”一旁,神算子深埋着头,早已步入中年的他,此时像是苍老了大截,已露出老态。只听他哭中带笑道:“道爷,我闺女少了双眼,今后你找她测字时,哪怕她算得不准,你也没眼睛可挖了!”李十五闻言点头:“眼越瞎,算命越准,你这闺女不错,今后总归是饿不死的……”神算子恭敬行了一礼,眸中终是多了些真正笑意:“饿不死好,饿不死啊,道爷从前说得都是些混账屁话,就这句我爱听,真的爱听!”李十五:“……”罢了,懒得与他计较了。自神算子小院出来后,已然临近黄昏。此刻,镇外那条大河在夕阳下一片波光粼粼,李十五沿着河堤行走,眸光倒映着水波,有些看不真切。“神算子闺女儿,为何会天生无眼呢?”“莫非他无意间算到了什么,这才导致他闺女儿,遭了某种反噬?”一旁,胖婴同样忧心忡忡。“李十五,方才豢人宗有令,从此之后不卖人兽了。”“不卖了?”“对!”“那干什么?”“国师有令,让所有人都去抓人,化兽,吃兽!”李十五脚步顿下,语气缓缓:“纵火教有人说,你豢界的那一座座红楼,实则是一根根插在大地上的红香,你们以此是想祭祀什么存在。”一听这话,胖婴顿时怒从中来:“放他娘的屁,我豢人宗道法通天,有什么存在值得我等如此费心费力,以这般大的代价去祭祀?”“倒是那纵火教不安好心,所以才被划定为邪教。”“他们就该死……”李十五不由瘪嘴,反正以他眼光来看,两家都不算啥好东西。“所以,你也要去抓人?”“不去!”,胖婴气得满脸肥肉乱颤:“反正我活不过几月了,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等死就成,一切爱咋地咋地!”李十五笑了笑:“能死,其实也是种福气,不像我……”说罢,又是内视自己脑内灵台之中的那道血色狗影,这‘狗相本源’,他融合了差不多十之有八了。其实他有朝季墨打听过,对方融合猴相本源,前后同样是花了几年功夫,甚至有人炼气一层时就得了某相本源,到了筑基都未融合成功。“难道,我真是背刺天才?”,李十五嚼了一句,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同时他在想,这好久没遇见十相门那些崽子了,还是和他们玩儿有意思多了。当日夜里。李十五来到了棠城,胖婴同样跟在身后,好巧不巧,遇到季墨刚认了第二十位娘,在操办认亲晚宴。“李兄,这喜钱?”,季墨被一群娘们簇拥着,那叫一个容光焕发。“拿去!”,李十五黑脸递出一物,毕竟这事闹到这般地步,自然有他一份缘由,所以忍了。“前辈好!”王小石王大石两兄弟满脸带笑,抬着一架玉床,自街上缓缓而过,这两家伙,似十分喜欢别人对着他们不停打量,指指点点。也是这一夜。一则惊天消息,传遍整个大爻。 第313章 种花 星官府邸。花圃之中。白晞和着李十五,正围着一处石桌而坐,上简单摆放着些瓜果点心。“大人,这夜里突然寻我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李十五随口问着。“不是!”“出事了吗?”“对!”,白晞点头,接着道:“纵火教传遍四方,不日将在整个大爻三十六州传教!”“传教?”,李十五顿时眸光惊疑不定,“大人,他们可是被定义成邪教,在大爻人人喊打,这如何传教?”“且十相门,豢人宗,卦宗,能忍得了其广传信徒,愚弄人心?”白晞道:“纵火教突然决定大肆传教,定然有着惊天企图,怕是他们的‘破冰’大计,开始启动了!”李十五深吸口气:“大人,我一直想不通,纵火教为何有这般大底气?”“即使豢人宗,也只是一次将一人化作牲口,偏偏他纵火教,要带着所有人族跨越成全新种族!”“而且按他们的意思,是远强于如今人族的种族,寿元,天赋,等方方面面全部抵达一个全新层次。”“这……”,李十五语气一顿:“大人,他们以何种手段,能做到这一点?且真有这个可能?”白晞点头:“有!”李十五忽然道:“大人,你希望豢人宗能成功是吧,毕竟当初那座命理棋盘,被你做主送给了他们!”听着话,白晞手中一把折扇打开:“十五,我可不希望啊,至于当初送他们棋盘的,明明是我镜像,可与我这个本体无关。”白晞说着,抬头朝着漆黑夜幕一望。“只是无论如何,大爻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这世间,也不该仅有人。”“不对劲,太不对劲啊。”“若真是如此,那可太无趣了些。”李十五道:“既然如此,爻帝爻后如何决断?还有三大国教?”白晞想了想,缓缓开口:“爻帝爻后,我不清楚。”“至于豢人宗,声称邪教徒杀无赦。”“十相门,那些教徒一个比一个跳得欢,觉得纵火教大肆传教,他们能借机从中取乐。”“卦宗讲:我只在乎别人八字,其它别来问我。”白晞忽地笑了笑:“十五,你难道不期待吗?等人族蜕变之后,又会达到何等之高度。”李十五无奈耸肩:“大人,期待有什么用?我如今根本不是人啊,即使真有什么天大好处,也根本轮不到我头上。”白晞凝眸:“十五,你何时不把自己当人了的?”“额……”,李十五神色一滞,他也说不清了,反正这么一次又一次下来,就渐渐没把自己当人看了。只听他道:“大人,我觉得纵火教当诛!”“否则他们真成了,带着整个大爻人族得了天大好处,偏偏把我独自撇下,简直岂有此理。”白晞笑了笑:“放心吧,即使他们成了,估计也比不上你口中的种仙观。”李十五:“大人,为何要加重语气在‘你口中’三字,你从未信过种仙观存在,是吗?”白晞见此,只是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李十五走出星官府邸,只见满城灯火依旧,人海融融。“徒儿,徒儿?”某一段青石街上,听着耳畔那熟悉之声,李十五忽地顿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不过他大腿高的小娃,正扯住他道袍一角,其一张稚嫩面庞开始缓缓融化,转而浮现出一张老道面孔。“徒儿,为师又来了喔!”“如今大爻这些教派,个个开台唱大戏,为师趁机混迹其中,也来一个‘粉墨登场’!”李十五呵呵一声:“简直无趣,这也能成为你出现的契机是吧?”“给老子滚,没功夫翻来覆去听你那几句废话!”老道闻言,面上露出伤心之色:“徒儿你变了,从前三十徒弟中,就你‘师父’叫得最甜,如今居然叫为师滚!”李十五懒得搭理,转头就走。老道却是不依不饶,一直跟在身后。“徒儿,为师这次出现,是想给你讲,这一年多以来,除了为师给你说过的话外,其他任何人或是祟,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别信!”李十五冷笑:“你自己说话都颠三倒四,讲不明白!”语气一顿,又接着道:“问你个事,谷米子你认识吧?”“他啊,认识!”,老道点头。“他声称带人堵了你十年,真有这事?”“咦,有人堵过我吗?”,老道抓了抓耳,语气惊疑不定,接着道:“他莫不是堵人都不会?我一点没察觉到有人堵我……”偏偏也是这时。一道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身影,出现在李十五身前。其独眼,少耳,下颚缺失,满脸疤痕,赫然是谷米子。“李十五,你叽里咕噜,和谁在说话呢?”,谷米子话语声苍老且漏风,听上去含糊不清。“说出来你可不能不信,他称自己是乾元子!”,李十五信誓旦旦!“小畜生,明明什么都没有!”,谷米子眼中凶光一闪,又道:“你与你那师父一样,果真又蠢又癫!”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你找上门来,看来是修为稳固了啊!”“还有,柳青禾呢?”谷米子狞声一笑:“一月前我便是讲了,要帮田不怂那蠢蛋当个养花人,你看好了!”只见谷米子身前一抹光华闪过,地上便是多了一只半人高的琉璃花瓶。琉璃透明,瓶内清晰可见。柳青禾竟是被褪去脖子以下血肉,只留白骨,浸泡在一种暗红色液体之中,偏偏她面庞愈发美艳,好似一朵鲜花插在花瓶之中。 第314章 六字 夜幕之下。长街中央。李十五,谷米子,面对面而立。周遭行人熙熙攘攘声不断,他们仿佛看不见二人似的,也见不到地上那只半人高的琉璃瓶。李十五眸光垂下,望了那琉璃瓶一眼,也望着被褪去血肉,斜插在其中的柳青禾。眸色漆黑如墨道:“养花,原来你就是这般养花的?”谷米子森然一笑,笑声好似夜枭般在这夜色中响起,他道:“不行?”“田不怂那小子,自十三岁起便是得了我化作的悬丝木偶,却依旧将自己活成这般怂样,他不是自诩养花人,既然如此,这花老子来帮他养!”与此同时。李十五身后,老道依旧跟着,却是不到大腿高,更是无人能见到他。“徒……徒儿,这姑娘也太惨了,为师不敢看啊!”,老道双手将眼蒙住,一副受了惊吓模样。李十五冷声道:“老东西,亏你长了乾元子这张脸,且对面那厮便是谷米子,硬生生堵了你十年的人。”老道瞅了一眼:“原来是他啊,居然比为师长得还丑,至于你说他堵了为师十年……”对面,谷米子戾声道:“小畜生,你笑什么?”此刻,李十五嘴角勾着一抹笑容:“因为自称乾元子的某人说,他根本没发觉有人堵他,还嘲讽无能,居然连堵人都不会!”一听这话,谷米子整个人瞬间炸起,面上满是狰狞。尖啸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老子不吃不喝,风雨无阻,带人在棠城各个城门,各个必经路口苦苦蹲守他,他却根本没注意到有这事?”“竖子,你焉敢坏我道心!”李十五耸肩,却是下一瞬,手中一把古朴纸弓自食指眼球中凝形而出,上面一根猩红箭矢,似带着令万物皆寂之杀机。满弓如月,李十五单臂持弓,没有任何犹豫,就朝着谷米子呼啸而去。然而诡异之事出现。李十五明明对准谷米子项上头颅,偏偏箭矢脱手那一瞬,却是手抖了一下,方向朝着半空射去,化作一道红芒,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李十五,老子今夜来寻你,可不是来送死的!”,谷米子肆意笑着,又道:“老子这一次重回棠城,是替纵火教来传教来着!”“这琉璃瓶中的柳青禾,不过是给你打个样而已,她之结局,便是你之将来!”“毕竟那乾元子,可是害得老子好惨,日日夜夜都是梦见他……”见此,李十五神色晦暗无比。谷米子刚刚这种手段,他曾经领略到过,便是第一次遇见落阳之时,当时他手持柴刀准备自背后偷袭砍杀对方,却是出刀那一瞬,刀掉了。“徒儿,别太在意这些,他们杀不了你的!”,老道信誓旦旦,接着道:“咱们师徒俩都是有本事的人,可不是这些假人能杀的。”李十五并未理会,只是道:“传教?若是我不同意呢?”只见谷米子神色悠哉悠哉,口中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就是方才,爻帝爻后,日月星三官,甚至三大国教,已然同意纵火教在大爻三十六州传教之事!”猛然间,李十五瞳孔一晃:“不可能!”“纵火教为邪教,爻帝爻后又岂能容忍你等肆意妄为,还有豢人宗,对你等更是恨之入骨!”李十五身后,老道扯了扯他道袍一角:“徒儿,在这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为师不知如何形容,但……”老道似乎很焦急,在那里不停抓耳挠腮,而后语无伦次起来,似想说什么,却是根本说不出口。李十五深吸口气,齐齐盯着身前老者:“好,我倒是要看看你纵火教,到底如何传教的!”夜色下,谷米子缺少下颚的面庞,显得恐怖异常:“好,随我来!”说罢,将琉璃瓶轻轻从地上抱了起来,一张干枯粗糙的老手,小心翼翼在柳青禾那张娇嫩如花面庞抚过。语气满满炫耀之意:“小畜生,你看我这花养得如何?”“你放心就是,不久之后,你也会被老子养在琉璃瓶之中,不……不对,是被老子种在琉璃瓶,就像你师徒二人口中讲得‘种仙’一般!”接着。两者一前一后,就是来到城外。夜,愈发深沉了。天上弯月不知何时隐去,四下一片漆黑无比。“好,就是这儿了!”谷米子停了下来,此刻两人距离棠城不过百丈远,周遭无任何障碍物,一片宽阔。只见谷米子满意点头,而后从怀中缓缓取出一物,那是一座不过巴掌大小,通体血红的宫殿。“落!”他口中吐出一字,随手间,就是将这宫殿给抛了出去,落在地上。“轰隆隆~”“轰隆隆~”一声声轰鸣巨响,顿时在大地上不不断响起。那座血红宫殿,竟是在一寸寸的开始扩大,更是带着一股浓郁至极的血污腥味,弥漫在这片天地之间,忍不住让人作呕。仅是几息功夫。一座高二十丈,占地约莫五十丈的血红色宫殿,就是矗立在这片大地之上。前后共有四根承重柱,造型方正,却是给人一种尤为简陋的感觉,一点雕饰都没有,像是粗制滥造而成。唯一让人注意的,便是这宫殿顶上,有着一颗硕大的‘骰子’。骰子呈现一种猩红色泽,共有六面,每面皆刻有一字。生,死,缘,债,升,陨!此刻,李十五望着这六个恐怖且古老文字,不知为何,一抹浓浓惊悚之意,不自觉得就是自心底涌了上来,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生,死,缘,债,升,陨!”李十五默默念叨几声,他记起来了,落阳那一对骰子瞳孔,每面同样刻有一字,只是他一直看不真切而已。莫非,就是这六字?李十五深吸口气,他不知这些字具体含义,以及真正用途,他只是觉得这六字很吓人,它们仿佛像是活得一般,正在直勾勾盯着他。谷米子拍了拍手:“老子来这一趟,是为纵火教传教的!”“首先,便是立下这大殿!”“纵火殿!” 第315章 没死 与此同时。整个大爻三十六州,共两千五百九十二座城池。每一处地方,都是有纵火教门人身影出现,在城外立下这么一座血红色大殿。且每座大殿顶端都有这么一颗骰子,每一面铭刻生,死,缘,债,升,陨,这六个字。棠城,城外。李十五自夜色中默默抬头望着,越发觉得心中惊悚,同时大殿中蕴藏着那一股腥味,直往鼻孔里钻。谷米子,就站在那座大殿前,一张残缺老脸上满是笑意,宛若个跳梁小丑一般,倒是他怀中抱着的琉璃瓶,里面仅剩人肉的柳青禾愈发美艳。李十五神色漠然道:“立下这座殿,然后呢?”谷米子语气不屑:“这立殿之后,当然得传教,毕竟这么座大殿摆在城外,不出一日功夫,棠城所有百姓皆是知晓!”“小杂种,你就等着看吧!”李十五道:“你能不能有个固定称谓,一会小畜生一会小杂种的,我到底是畜生还是杂种?”谷米子:“……”他气得跳脚道:“小王八犊子,你少给老子贫嘴……”也是这一瞬,李十五再次以纸人羿天术,化出一根箭矢朝着其呼啸而去。然而不出意外,依旧是射偏了。他仿佛不姓邪一般,又是接连射出几箭,而后不是射歪,就是气息突然一岔,手中纸弓跟着消散。“这么邪门?”,李十五凝着眉,忍不住嘀咕一声。见这一幕,谷米子呸声道:“狗东西,你以为这是什么?”“老子当年下了那么大功夫,都是找不到乾元子那老杂毛,导致心中郁郁成疾,根本没心思修行,到现在也不过筑基后期!”“虽侥幸得了一只戏虫,渡过一次‘戏己’之劫,有了一境戏修之修为。”“但这些天思来想去,你以九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老子估计还真斗不过你!”李十五:“是十道!”谷米子置若罔闻,自顾自说着:“老子现在是这纵火殿的殿筑,且大长老承诺,此次事后给我一张‘纵火符’!”“小子,你完了!”“有这大殿护我,你根本杀不了我,即使你踏进殿来也是无用。”“倒是我一得到宝贝,就是你之死期,放心好了,到时也用刀子一刀接着一刀,将你脑袋以下血肉褪个干净,再插进琉璃瓶给你养着。”“这是老子当年无意间得到的一邪法,本来想用在乾元子身上的……”谷米子口中嘀嘀咕咕不断,像是已沉浸在自己美梦之中。“徒儿,大爻这些教派这般疯的吗?这纵火教非人哉,简直非人哉啊,这样会遭天谴的,一定会,一定会!”老道站在李十五身后,盯着眼前血红大殿口中念叨不断,模样尤为急切。不过马上,一张老脸上重新满是笑意。乐开怀道:“为师着这急干嘛?”“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咱们师徒俩儿才是真的,随他们怎么作死!”此时此刻,耳边听着俩老头唠叨个不停,李十五只觉得莫名烦躁,怒道:“给老子闭嘴!”谷米子被吓了一个激灵:“小畜生,看你嚣张到几时,等着吧!”李十五却是低着头,突然冒出一句:“实话告诉你,乾元子还没死!”身后老道一听这话,一双浑浊眸子流露出丝丝感动之色:“徒儿,你终于承认为师了!”血色大殿之外,谷米子立即暴跳如雷:“你说什么,他没死?”李十五点头:“真的没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时常能看见他,但是想将他真正找出来,却是根本做不到。”“他好似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可望不可及,让我几近抓狂!”身后,老道浓浓叹息一声:“徒儿,为师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需要某种契机。”“还有种仙观虽然是假,但只要你将它让给为师,一切就迎刃而解,你心中一切疑问,为师也会给你解释明白的。”然而谷米子望着李十五,突然就老泪纵横,涕泗横流起来,哭音更是一声接着一声,嘲哳刺耳,响彻这夜色之中。就像是,遇见知音一般。“哈哈,哈哈哈!”,他怪声笑着。“没错,就是你说得这般,好似镜中花水中月,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却是根本抓不到他。”“终于,终于有一个人能明白老子这些年感受,太不容易了啊!”不过马上,谷米子一颗独眼阴翳无比,其中满是审视意味:“难道,那老畜生当真没死?”“还是说,你小子故意骗我?”李十五叹道:“他确实几次三番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只是想杀他时,却根本做不到,就像你说的那般,明明近在眼前,却是无能为力!”李十五说罢,朝着漆黑夜空一望。“这种感觉,真的太过折磨了!”谷米子独眼狐疑:“所言非虚?”李十五道:“此话若有假,乾元子立即得道成仙,与天同寿!”谷米子“嘶”一声:“你小子,这种毒誓都发得出来?”又道:“我再问你,你最后一次见那老东西是在何地?”李十五:“今夜,棠城。”谷米子点了点头,忽地丢出一粒暗红色骰子过来,依旧是六面六字,生,死,缘,债……他道:“既然如此,你捡起来掷一次。”李十五不假思索,将其摄入手中,入掌那一刻,更是一股凉意直浸入骨髓,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落骰无悔,来盅见喜!”他想起第一次遇见赌妖时,对方口中时常念叨的一句话,而后轻飘飘将这枚骰子掷了出去。其在地上滚了几滚,最后停稳时,生字面在上,大大一个‘生’字有些晃目。“没骗我,你没骗我!”,谷米子踉跄几步,神色瞬间陷入癫狂之中,“那老东西,接近八十了吧!”“没死也好,没死也好。”“这样一来,老子完全有机会亲自给他剥皮剔肉,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你小子,到时你们师徒俩儿一起,被老子种进琉璃瓶中!” 第316章 出殿 听着对方放下狠话。李十五只是道:“我告诉此事,只是想让你用八字咒杀他,毕竟你曾堵了他十年,想必深知其中利害。”“而这,可能是唯一能杀他办法了。”身后,老道忿忿不平:“徒儿,你还是想置为师于死地,前些年你可不是这般的,嘴比蜜甜,笑得跟朵花儿……”“闭嘴!”,李十五神色发狠,回头瞪了一眼。而后,又是抬头望了血色大殿一眼,他并不想进去一探究竟,纵火教到底打着什么算盘,他也懒得想。“呸,老子又不是人!”“破不破冰,与我何干?”说罢,直接转身入棠城之中。第二日。天际雨丝如棉,却是并不凉爽,而是尤为潮湿且闷热,衣袍像是粘连在身上似的,让人难受至极。城外。不少百姓光着膀子,冒着雨,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却根本不敢靠近那座诡异大殿。谷米子站在殿门口,神色不慌不急,就这么耐心等着,似在等那些百姓们自个儿上门。下一瞬,他眉头一皱。只见一群头戴高高红帽,身着白袍的修士,忽地冲天而降,他们身下皆骑乘一头人兽,模样五花八门,只是皆保留一项人的特征,让人望而生畏。这些人兽,皆是以修士化作的。他们之中为首者,则是一位中年。“豢人宗的,这是干啥?”,谷米子望着这一幕,顿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另一边,李十五撑着一把纸伞,刚刚走出城门,就望见这般阵势。身后,那老道依旧跟着,只是除他以外无人能看见。“徒儿,大爻这些教派一个个都疯了啊,怕是他们个儿,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啥!”老道满眼笑着:“不过这样也好,给了为师‘粉墨登场’之契机。”李十五见此,则是神色惊疑不定。因为那为首中年,像是瞧见他似的,竟然径直朝他而来,且神色冷漠至极。“你是李十五,几月前曾入过豢界,我当时见过你!”“前辈,您这是?”,李十五俯身行了一礼,拇指眼珠子蓦然睁开,已是隐约有了拔刀架势。中年道:“与我走一趟吧?”“去何处?”“当然是去豢界!”“所去为何?”“我豢界一座红楼塌了,你觉得呢?”,中年反问一声。而后接着道:“小子,最好别多生事端,这次是我宗国师下令,你只要人在大爻,就是逃不掉的!”“况且,也不一定要你命,否则就是直接诛杀于你,而不是让我等专程来这一趟!”李十五见此,浑身气势一松,口中道:“十五愿往!”中年满意点头:“聪明!”接着,手中出现一幅棕色卷轴,将其抖开后,直接抛入半空之中,化作一汪深不见底黑洞。远处,谷米子可得拍手大笑:“李十五,我听纵火教那些大人说起过,这豢人宗的红楼,可是他们命根子。”“所以,你可一定得活着回来啊,老子琉璃瓶都给你备好了,到时保证你舒舒服服的。”李十五瞟了一眼,一抹杀机涌现。只是下一刹,就是被豢人宗中年抓住肩头,而后没入那汪黑洞之中,再也不见踪迹。“呸!”,谷米子眼神轻蔑,“老杂种教出一个小杂种,给老子等着!”时间点滴流逝。雨势伴随着凉风,愈发密了起来,也终于不再闷热,让人觉得凉爽许多。越来越多百姓,纷纷涌出城来瞧个稀奇,想见识一下这凭空多出来的大殿,还有那颗硕大骰子。只是,依旧无人敢上前。不仅是这血色大殿诡异,殿前谷米子那副尊容,同样是让人望而生畏,心中惶恐。“老杂毛,你可真能活啊!”,谷米子掏出把目椅,坐在殿前,咬牙说着。而后,就是取出那只琉璃瓶。琉璃澄澈,柳青禾白骨浸泡其中清晰可见,只是面庞比之从前愈发红润,就连满头青丝,也要有光泽许多。谷米子取出一只木梳,在发上缓缓梳着,笑道:“啧啧,这朵棠城金花,养得美极了!”说着,手上木梳力道加大,最后更是直接生拉硬拽起来,连带着柳青禾面上,不断浮现出痛苦之色。她嘴唇微张着,口中却是空洞一片,竟是舌头被割了。渐渐,已至黄昏。天地间昏暗一片,暮色渐渐上涌。连着城外瞅热闹的百姓,也是纷纷归家,不再流连于此。偏偏这时。一道瘦小身影,自城门下缓缓出现。其躯体干瘪,穿着一身颇为老旧道袍,歪嘴,大小眼,满脸老人斑似的黑麻子,眼神阴翳的不像话。只听他声音嘶哑,好似破锯般响起:“那逆徒,已将种仙观得到手了,不行,一定不行!”“我求了一辈子,梦了一辈子之物,又岂能白白为他做嫁衣?”“不甘心,不甘心啊!”老道猛地抬起头来,恰是天穹中一道惊雷划过,雷光照耀下,衬得他那张面孔愈发狰狞,说不出的恐怖。“种仙观,谁说只能种一人的?也许能种两人也说不定。”“嘿嘿,乖徒儿等着,为师可是要缠着你一辈子呢!”老道说着,目光朝着远处那座血色大殿望去,又望了一眼坐在殿门口的谷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困惑:“这人,好像哪里见过似的?”天穹之中,不知何时开始电闪雷鸣,电如鬼魅,将漆黑夜幕撕裂成两半,雷如惊鼓,让万物为之颤栗。电光与雷声共舞,在天地间疯狂交织碰撞着。老道收回目光,口中喃喃一声:“是挺熟悉,不过记不清了!”说罢,在一道道电光之下,朝着远方那一座座好似巨兽般的大山而去,几瞬间就是不见踪迹。另一边。谷米子全身发颤,一只独眼,不知何时已是化作猩红一片,只见他狠狠揪着柳青禾一头青丝。狞声笑道:“乾元子,乾元子,这么多年,老子可算是守到你了!”说罢,一步踏出大殿之外。遥望远处一座座大山,胸口一下又一下猛烈起伏着。“嘿嘿,今夜,终于是老子猎杀时刻了!” 第317章 追寻 一道道闪电割破夜幕,照耀的天地间忽明忽暗。 血色大殿前,谷米子仰天肆声大笑,一张残缺老脸上满是癫狂。 浑身激动到颤:“终于,终于轮到老子了!” 猛然间,他回头一望,盯着被他放置在殿门口的琉璃瓶。 只见柳青禾头颅在瓶中微微扬起,雷光照耀之下,勾勒出她鼻梁秀挺轮廓,鲜艳红唇。 她妆容精致,美得令人心碎,却是一种了无生气的美。 “花儿,你别急,老子这就去给你寻个伴儿!”,谷米子语气满是戾气。 接着一柄寒光凛凛,长约莫五尺的宽背大刀,被他给抽了出来,持在手中。 谷米子望着刀锋,又将目光瞄向远处,那一座座在雷光下若隐若现的大山。 “哈哈,哈哈哈哈!” “乾元子,你别跑啊,老子今晚找你算账来了!” “龟孙儿,你别急,这就来……” 谷米子持着刀,迈开一双罗圈腿,就这么冲入茫茫夜色之中,同时口中发出一声声怪笑。 就像是戏台之上,那持刀调戏良家的丑角儿一般,姿态语气之怪异,令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身后。 瓶女柳青禾眼神空洞,就这么默默看着。 片刻之后。 谷米子手持利刃,在漫天雷声轰鸣之中,冲入一座大山。 周遭怪树嶙峋,荆棘密布,在狂风之中不停摇晃着,就好似一头头张牙舞爪恐怖鬼魅,正在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人呢!” 谷米子怒喝一声。 方才他在远处时,就看到一位瘦小老道在这里一晃而过,立即脚下遁术生风,可到地儿一看,根本不见人影。 “哼,龟孙儿,老子当初可是堵了你整整十年,自然知道你邪门的过分。” “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人啊,都是会成长的……” 谷米子念叨两声,就见一根根白色悬丝,自他掌间蔓延而出,不断攀附在身前一棵矮树之上。 “悬丝,通幽!” 顷刻之间,一幅幅画面不断自他眼前掠过,更是清晰看到,一个躯体干瘪瘦小,满眼阴翳的老道,从此处经过。 对方口里咒骂个不停,只是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这边!” 谷米子猛然望着一个方向,身影就是疯狂般的蹿了出去。 口中依旧怪笑个不停:“乖乖乾元子,你爷爷看你来了,别躲啊……”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山坳。 可惜,依旧是空无一人。 偏偏抬头间,就是看到百丈之外,一个老道身影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密林之中。 “百丈,百丈啊!” “呜呜呜……” 谷米子残破面上,此刻已是激动到老泪纵横:“我的元儿啊,我的心肝诶!” “老子寻了你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想你想到夜不能寐,终于把咱俩的距离拉近到只有百丈了。” “呜呜呜,太不容易了……”刹那之间,谷米子手提宽背大砍刀,就是俯冲而去。 百丈距离,瞬息即至。 然而,闪电照耀之下,只有一棵棵老树盘根,枝吖胡乱生长着,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见这般,谷米子独眼之中已是一条条血丝密布,说不出的瘆人。 他神识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而去,顷刻之间就将方圆两百丈笼罩在内,除了藏在洞中和地下的猛兽毒虫外,再不见任何活物。 一时间,谷米子陷入深深思索之中。 口中喃喃:“莫非当年,那老杂毛也是这般莫名其妙消失,才导致我围追堵截一次又一次失败的?” “只是他明明一介凡夫,凭什么?” 谷米子深吸口气,缺少下颚的尊容看上去尤为瘆人,掌间依旧是一根根白色悬丝蔓延而出。 “还好,元儿还在!”,谷米子又是笑容满脸,提刀朝密林深处冲去。 只是越追,越让他心头抓狂。 明明好几次看到那道身影,可等他靠近之时,对方就好似鬼一般陡然消失,说不出的邪门。 就这样,僵持了约莫一个时辰。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乱晃,可老子就是找不到,也堵不到啊!” 谷米子口中嚎啕,整个人披头散发,甚至一双干瘦爪子不停在头皮上薅过,薅得花白发丝一丛丛掉落。 他猛地抬起头来,独眼猩红尤为瘆人:“不行,老子今夜非得将这老杂毛剥皮削肉,种在琉璃瓶中,以供今后日日夜夜观赏!” “还有他徒弟李十五,也得做成瓶人,让他们师徒团聚。” 谷米子口中不停说着,像是在给自已鼓劲儿,而后又认准一个方向而去。 “元儿,我的心肝儿啊,你听话出来,快出来吧!” 谷米子肆声吼叫着,却是声音混杂在漫天雷声之中,根本听不太真切,也传不太远。 渐渐,已到了午夜。 天穹电舞雷蛇,一片乱象纷呈。 谷米子手持大刀,整个人疯疯癫癫,就这么乱走在荒山野岭之中,时而砍倒棵树,时而指天声嘶怒骂。 只是,他根本不知晓。 就在他前方百丈位置处,一位枯瘦老道,突然停了下来,望着身旁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 “原来是这里啊!” “当年我就坐在这青石之上,扯下荆棘做成了一根鞭子,将毛一给活生生抽死了,抽得他浑身血肉烂成一坨,骨头都被抽断了,最后都看不出个人样!” “当时十五徒儿怕我手酸,一直在给我捏腿捶背,可孝顺了!” “只是!”,老道神色瞬间阴冷无力,“只是这般听话的人,才是那最毒的一条蛇啊,为师求了一辈子的仙缘,就是为他做了嫁衣!” “好徒儿,好徒儿啊,你当真好狠的心啊,对自已狠,对为师更狠……” 老道说罢,忽地回过头去,望着身后密林,念叨一句:“有人在叫我?还是听错了?” 只是,他不再动作,就这么静静等着。 终于,一道面容残缺的老人身影,一步步自苍茫夜色中,缓缓映入眼帘。 谷米子抬头,整个人陡然间一愣。 只因那位老道身影,就这么茫然盯着他,似在回想他到底是谁。 “嘿,嘿嘿!”,谷米子一下又一下抽笑着。 “我的元,终于让我给逮到了吧!” “你放心就是,今夜老子一定好好疼你,谁都打搅不得!” 第318章 攻守易型 此时此刻。 听着谷米子口中一声声怪笑,再见他那浑身颤抖不能自制模样,老道一对大小眼满是疑惑。 “元儿,你是在叫我?” “不然呢!”,谷米子自顾自掏出一只琉璃瓶来。 “我们认识?” 一听这话,谷米子又是急得跳脚,怒道:“五十多年前,你将一众年轻人哄骗至山林之中,一个又一个虐杀,只剩我一个,难道你忘了?” 老道沉默一瞬,而后点头道:“原来是你啊,当年我得了种仙观之秘,一时兴奋之下,倒是将你给漏了。” 谷米子戾声笑着:“啧,幸亏你留老子一命!” “且皇天不负有心人,曾辛苦堵了你十年,今日终于是如愿所偿!” “至于你口中的种仙观,呸,一个蠢货,这般荒诞之言你也信,真是蠢不可及!” 老道大小眼一凝,神色瞬时阴沉无比。 “堵了我十年?” “呵呵,这我还真没察觉到有人故意堵我,难道你不识得路?” “还有,种仙观为真,只是已被我教出的孽徒李十五给占了。” 这番话一出口,谷米子终于彻底忍受不了,整个人变得暴虐异常。 “你还说,你还说!” “元儿啊,今夜你总归是跑不掉了。” 话音落下,就是手中那柄寒光凛凛大刀,朝着老道心窝暴射而出,似已不管不顾,只想将对方给一刀毙命。 只是,诡异之事出现。 他这一刀,就好似之前李十五以纸人羿天术射他一般,居然歪了。 大刀偏了一寸,几乎是贴着老道耳畔发丝而过,深深没入身后一棵老树之中。 “这些年过去,你成修士了?”,老道一对大小眼死死盯着,语气颇有些意外。 “怎么会歪呢?”,谷米子急得抓耳挠腮,“你只是一介凡夫,更不是纵火教之人!” “难道,仅是因为运气好?” 谷米子朝着老道而望,神色愈发困惑,却是口中道:“老子自然成了恶修,且托你福,自绮罗城得了一只戏虫。” “当时啊,我冥冥中察觉到不对劲,于是鬼使神差一般,就如你当年对我那般,演了这么一台戏给那一只只木偶看……” 只是他话未讲完,就见老道突然转身,朝着身后漆黑密林而去。 见这一幕。 谷米子先是将琉璃瓶收起,而后才是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咧牙森冷笑道:“元儿啊,这一次可不会再将你跟丢了。” “你就逃吧,就像我当年那般漫山遍野的逃,漫山遍野的藏!” 片刻之后。 谷米子于一处山间溪流边上,再次寻到老道踪迹,持刀就是挥斩过去,刀光凛然,似带着劈石开山之力。 只是不出意外,这一刀又是落空。 谷米子见状也不着急,只是以言语刺激道:“老东西,你不是说李十五抢了你仙缘嘛,他现在可了不得啊。” “这修行速度,就跟喝水似的噌噌往上涨。” “不止如此,他还以九道力之源头入金丹,哪怕我成功入了戏之门墙,依旧不敢轻易触他霉头,只能借助纵火教之力,想办法诛杀于他。” “不得不说,你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哈哈哈……”小溪边上,老道一双眼里满是阴翳。 他嗓音,更是低沉沙哑的可怕:“十五徒儿能有今日,皆是因他抢了种仙观,不然这一切,都该是我的!” 不远处,谷米子屹立半空之中。 呸声道:“老子管这么多,总之将你们师徒俩都做成瓶人,今后慢慢吵去!” 说罢,一根根白色悬丝朝着身下老道落去,甚至仍觉得不稳妥,自个儿跟着俯身而下,手掌好似鹰爪,对准老道脖颈猛抓而去。 只是,惊变起。 “轰隆!” 一道雷霆,好似接连天地一般,瞬间划破天穹,将漆黑夜幕晃成一片白昼。 其好巧不巧,竟是端端落在谷米子身上,更准确来讲,击打在他头顶人体大穴,百会穴之上。 “贼老天……” 谷米子抬头怒骂一声,就这么浑身焦黑,直直倒了过去,甚至身上一道道恐怖电光闪烁,不停“滋滋”乱响。 在他身上,似有某种保命奇物。 如此神雷,居然没让他立即毙命。 而是浑身经脉崩断多处,法力运行受阻,甚至神魂不能凝聚,脑袋昏昏沉沉,导致戏修之法一时间都是难以动用。 另一边,老道抬头望了一眼。 接着几步上前,将那柄宽背大刀捡了起来,其被雷霆崩断,如今仅剩半臂长的一半。 老道拿在手里挥了挥,点头道:“比不上从家里带出来的柴刀,不过还算是顺手。” 而后,望着眼前倒地身影,突兀一下笑了。 眸光之阴冷,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谷米子睁眼看了一眼,顿时只觉毛骨悚然,整个人尤坠冰窟。 老道笑道:“啧啧,如今似乎攻守易型了啊!” “只是五十年前没杀了的人,没曾想到了如今,还有这机会亲自动手……” 老道一步靠近,就这么朝着谷米子一刀挥砍而下,将其另一只耳朵给齐根切了下来,鲜血之淋漓,成了这夜色之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也是这时。 暴雨狂落,瓢泼般的大雨混杂着电闪雷鸣,冲刷在这漫山遍野之间。 老道脸上雨水如注,朝着他口中不停倒灌而去,却也衬托着他神色愈发狰狞。 “你……你别过来……” 谷米子自地上艰难起身,转头就逃,这一刻的他,好似陡然间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里。 那种恐惧,不安,无路可逃的感觉,一瞬间再次涌上心头,让他近乎呼吸停滞。 “贼老天,你敢这般耍老子?” 谷米子怒骂一声,紧接着消失在雨幕之中。 身后,老道一脚踩在那只人耳上,将其狠狠踏进污泥之中。 口中笑着:“逃吧,逃吧!” “这一片山林,我和曾经的那些徒儿们啊,可熟悉了,看你能逃到何处去!” 而后,提刀跟了上去。 不多时。 谷米子借着雨幕,还有各种山石作为掩体,成功躲入一极为隐蔽的山体裂缝之中。 只是他心中,愈发惶恐不安起来。 第319章 最后 山林之中。 雨声密密麻麻响起,就好似一声声丧钟,不断敲打在谷米子心头。 此刻他卡在山体裂缝之间,大气都不敢喘,那种源自内心的深深恐惧,近乎让他一颗道心破碎。 只能不停心里默念,祈求乾元子别寻上来。 “轰!” 天穹一道雷霆划过。 下一瞬,谷米子却是眼神一颤,整个人如坠冰窟。 只因那老道身影,就站在裂缝之外,阴恻恻笑着盯着他,雷光之惨白,更是衬着那张老脸狠戾无比。 “我忘了你叫啥了!” “只是,你这是往哪儿逃呢?” 老道念叨两声,手持一柄断刀伸入山体裂缝之中,朝着谷米子脑袋劈砍而去。 刀刃砍进去不过半寸,却依旧砍得谷米子头破血流,脑袋瞬间被血液染成一片鲜红。 “你当了恶修,应该没这么容易死吧,毕竟我可还没玩够呢!”,老道低声说着,好似猫戏老鼠一般。 与此同时。 谷米子疯狂从山体裂缝中挣脱出来,嚎啕大叫着,捂着脑袋再次逃入漫天雨幕之中。 老道在一旁默默看着,并不着急动手,唯有一双大小眼透着冷光,紧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逃吧,快逃吧,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毕竟我不杀你,十五徒儿也一定会弄死你,我这师父最了解他了,谁叫你口口声声称,要将他做成瓶人的?” 老道摇了摇头,提着断刀跟上。 口中继续道:“我那徒儿啊,心里阴得很,你根本没活路的,不如让老头子我杀了……” 另一边。 谷米子因遭了诡异雷击,不止修为无法动用,甚至躯体也变得生硬异常,让他面对那宿敌老道时,一丝反抗之力都是没有。 此刻。 他全然不顾,躲入一荆棘密林之中,浑身道袍被尖刺划得稀碎,甚至带起一道道血痕。 “找不到,一定找不到!” “这般大的雨势,老子留下的脚印,甚至满身血腥味,皆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他一介凡夫而已……” 只是,谷米子心中提不起半分底气。 只因多年同样是这般,无论他怎么逃,怎么藏都是无用,对方依旧能找上来。 “你在嘀咕什么?” 荆棘丛外,一道苍老嘶哑声响起,老道持刀立在那里,满是不屑与蔑视。 只见他一刀猛砍,砍在一根根荆棘上,且去势不减,将谷米子整个鼻子削掉,只留下两个用以呼吸的血淋淋窟窿。 “哎,当年你下颚,好像也是被我一刀砍了的,这么多年顶着这副丑陋相貌活下去,估计不容易吧!” 老道一叹,而后又是手起刀落,将谷米子一只手掌剁了下来。 “你说说,为何想着找我那徒儿麻烦呢?” “十五徒儿那性子,估计整日里都在琢磨谁想害他,偏偏你当面威胁放狠话,这不找死吗?” 终于,谷米子奋力从荆棘之中挣脱出来,或是用力过猛,一头栽倒在身前一处雨水泥潭之中。 且浑身鲜血淋漓,只是血液刚一冒出来,就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老杂种,你不得好死,那小杂种也不得好死!” 谷米子艰难自泥潭中爬了起来,口中骂咧一句,只是听上去有气无力,就好似将死老猫最后一声呜咽似的。 只是,他依旧没放弃逃生希望。 在这几十年中,他对乾元子恨意早已汹涌如潮,哪怕仅有一丝机会,也不会选择放弃。 “啧啧,还想着逃啊!” 老道随手一刀,自谷米子面门上划过,划得他脸上血肉翻起,让人不忍直视。 “逃吧逃吧,再给你一次机会,等下一次再寻到你,可就要动真格儿的了。”,老道望着那道背影,笑得让人心底发寒。 雨势,愈发大了。 山间不断有乱石滑落,山体垮塌,更伴随着一道道野兽凄嚎声响起。 谷米子这一次没有选择停下,而是朝着来时方向逃去,他打算重返棠城。 他想着,只要逃回血色纵火殿中,就无人能杀他,也就安全了。 待修为恢复后,再重新找乾元子新仇旧恨一起算。 也是这时。 山间一阵急促“轰隆”声响起。 一颗偌大山石,或是因为山间洪水冲刷,此刻正从山坡上横冲直撞而下。 偏偏好巧不巧,在落下那一刻,砸在了谷米子身上,硬生生给他左腿砸断。 “贼老天,你误我啊!”,谷米子满眼痛苦之色,仰天怒声嘶吼着。 然而一位老道身影,正缓缓自雨中而来,不紧不慢出现在他眼前。 甚至对方很贴心的,将他被砸断的左腿给齐根切下,又将他从山石底下给拖了出来,随意丢在一旁泥泞地上。 “别怨老天,方才那石头是我弄出来的,谁叫你不躲的?”,老道手持断刀站在一旁,语气轻飘飘的。 又道:“这五十多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逃命都不会?” “只是今夜,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再让你逃得一命了。” 地上,谷米子早已惨不忍睹。 少了两耳,鼻子被切,脸上血肉翻起,断了一手一腿,浑身被荆棘弄得伤痕累累。 此刻,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说道:“乾元子,棠城外那座大殿,里面可是藏了成仙法门,绝对好过你口中的种仙观,我带你去,这就带你去……” 老道不语,只是眼神阴翳盯着,像是看傻子一般。 又过了几息,谷米子终于是认命。 口中声嘶力竭道:“乾元子,你不如你徒弟,你一辈子都比不上那李十五……” 听道这话,老道嘴角终于是一抹笑意勾起,开口道:“是嘛,你不是曾经口口声声说,十五徒儿不如我嘛,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刹那之间,好似一道惊雷,自谷米子脑海之中响起。 他手指着,颤声道:“你不是乾元子,你到底是谁?” 此刻,一道道闪电划过,割开夜幕,将黑夜撕裂成两半。 只见老道瘦小身影,正在一寸寸不断拔高,变得笔挺,面上一道道苍老皱纹跟着被抚平,化作一个很是年轻的模样。 雷光照耀之下,他面庞淡漠而无温,冷得吓人。 “啧,好不容易把你从纵火殿骗了出来,且李某想杀的人……” 赫然是,李十五!!! 第320章 前因后果 电光撕裂天幕,雷霆咆哮怒吼。 骤雨好似天河之水倾倒,无情抽打着地面。 李十五抬头望了一眼。 自棺老爷中随意取出一柄利刃,对准谷米子腰部胯骨位置,将其狠狠钉在地上,再也逃脱不得。 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顿时响起。 谷米子此刻,已凄惨到看不出多少人样,唯有一只独眼,死死盯着那道年轻身影,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生吞活剥。 “李十五,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乾元子呢,老子问你乾元子呢?” “你不是说他还活着,可为何出现的是你不是他?回答我,回答我!” 谷米子嘶声凄厉吼着,哪怕面对如此之境地,可他一开口。 最关心的依旧不是李十五,而是乾元子究竟是死是活,人又在哪里。 见此。 李十五眼神中带着一抹讥诮,随口道:“你说那老东西啊,当初我等师徒一行找到种仙观,结果他非要将其让给我。” “甚至最后不惜以死相逼,将自已一身皮子剥了。” “而我见此,也只有含泪将仙缘收下。” “为以示心中感激,又一把火将他尸体烧了个干净,骨灰都给抖散了,一点也没剩下。” 李十五撑起一把素伞,摇头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李某人向来尊师重道。” “为了亲口对师父说一个‘谢’字,不惜苦学唤魂之法,想着能唤出他一缕残魂出来,以谢师恩……” 也是这时。 李十五伞下,忽地多出一道仅有大腿高的苍老身影,大小眼,歪嘴,麻子脸。 偏偏其眸中,没有丝毫戾气。 只是这道身影,除他以外根本没人能看见。 “徒儿,你方才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老道眼中露出期冀,“为师不求你感恩,只想让你把种仙观让给为师。” “那玩意儿是假的,你把握不住,只有师父……” 身前。 谷米子被钉在地上,仰面朝天,任由疾风暴雨狠狠拍打在自已身上。 此刻仅剩的一颗独眼,莫名变得有些空洞,像是失去支撑一般。 “老杂毛,你怎么能死呢?” “老子苦学了一身本事,还没来得及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还没来得及将你剥皮削肉做成瓶人,你怎么能死?” 谷米子喃喃两声,眸中满是血丝朝着李十五望来,凄厉怒道:“老子不信,老子不信!” “老杂毛肯定没死,老子昨夜可是特意让你掷了一次骰子,若你所言为假,绝对不会掷出‘生’面,而是‘死’面。” “所以此刻你在骗我,是也不是?” 李十五目光淡漠,口中道:“我当时原话是:‘他确实几次三番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只是想杀他时,却根本做不到……’。” 李十五说罢,回头瞟了一眼身后老道。 接着道:“他此刻就站在我身后,且同样注视着你,只可惜,你们都看不见罢了!” 老道嘀咕一声:“徒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了,那个时候你就在刻意给他下套,引他入局。” 雨幕之中,谷米子神色一片沉寂。 他听不懂李十五话中深意,只是道:“所以你当时故意说了一句模棱两可话,就为了骗我相信乾元子还活着?” 谷米子大口喘息着,只因他鼻子被削,雨水顺着鼻腔两个血窟窿直往里灌,让他呼吸有些困难。 忽地,他又变得暴戾异常。 吼道:“不对,不对!” “今日清晨,我明明见豢人宗修士出场,他们个个骑着一头人兽,约莫二三十头,将你给带走……” “我不会认错的,那就是你!” 只是他话音刚落,又一道身影,自雨幕之中快步奔跑而来,其面容年轻的过分,且和李十五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在说我?”,刚到身影语气有些诧异。 “你……你们……”,谷米子望这一幕,顿时有些懵神。 却不料刚到那人,只是伸出手掌覆在面上,再轻轻一撕,一张人脸就被完整撕扯下来。 自已则摇身一变,化作一位丈高,身披灰色大褂,披头散发的无脸模样。 “李爷,你这张脸当真不要了?放在咱这好久了,还是去年上卦宗那一次,你撕下来给咱的……” 李十五并未理会,只是道:“此妖名为无脸男,它戴上谁的脸,就能模仿的惟妙惟肖,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真假。” “所以你清晨看到那位不是我,只是一只祟妖而已!” 谷米子见此,却是依旧怒吼:“老子还是不信,早上那些豢人宗之修呢?他们身下一头头人兽根本骗不得人!” “人兽,你想买一头吗?”,一道嗡里嗡气声突兀响起。 接着一身着白袍,头戴高高红帽,大腹便便的青年胖子,自漫天雨幕中而降,是胖婴。 他满脸颓色:“哎,我这次出门可是带了数十头人兽,谁料豢人宗突然下令不让卖了,身中‘命途错位’之术的我,怕是死定了!” 谷米子尖锐道:“所以,今日清晨的豢人宗之修是你?” 胖婴摇头:“那是我叔胖大海,如今豢人宗修士遍布大爻三十六州,且就在城门口演一场戏罢了,根本费不了什么事。” “还有,我也想看看李十五到底搞什么名堂。” “轰……隆!” 雷霆如鼓,轰鸣不断。 谷米子神色无光,一片晦暗,口中像是自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以九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的确有那个本事,将我耍得团团乱转,毕竟以我区区筑基神识,根本锁定不住你。” “且你今夜在山林中故意神出鬼没,也确实让我以为,你是真的乾元子。” 谷米子叹了口气:“至于我朝你砍的那两刀落了空,呵呵,一个筑基能砍到金丹才叫见了鬼!” “只是!”,他话语声一顿,又道:“劈我那雷也是你放的?” 李十五沉吟一声:“是十道力之源头入金丹。” 接着道:“那道雷自然不是老天劈你,而是名为‘噬脉销魂雷’,属于一种阴雷,是邪法的一种。” “专用于坏人道基,损人一身之修为,我平日就爱琢磨这些。” “谷米子,你费二十年功夫成功修了戏,确实算了不起,只是,你仅才入门而已,且自身修为太低,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 “若是你会将人‘占命’,或是随手施展出‘命途错位’这般手段。” 李十五嘴角带笑:“我给你磕一个,亲口叫你一声师叔又有何妨?” 第321章 陨 雷声渐熄。 雨势,也跟着小了起来。 山林中一阵冷风吹过,带着种透骨寒意,让人忍不住紧了紧身上衣袍。 李十五撑着一把纸伞,随口一声:“前因后果,差不多就是这般了。” “无论是告诉你乾元子没死,还是让豢人宗登场,又或是让无脸男假扮我离去。” 李十五眸光一凝:“这一切之目的,不外乎将你从那座纵火殿中给引出来,而后,杀你!” “也不怕告诉你,自你堂而皇之出现在我面前,口口声声称要将我做成瓶人起,我就在心底盘算,到底该如何杀你了。” “不对!”,李十五摇了摇头,“应该是纵火教长老救你那一刻起,就是整日念叨这事。” 李十五眉眼间满是笑意,只是这笑容冷得吓人,让人望而生畏。 他接着道:“所谓杀人,诛心!” “今夜我下了这般大功夫,就为了让你重温几十年前那种恐惧,无力,胆颤之感,还不说声谢谢?” 雨势,在这一刻终于停了下来。 满地泥浆混杂着猩红血色,看上去一片触目惊心。 谷米子有气无力道:“小子,你学你师父可学得真像啊,还真把老子骗过去了。” 李十五笑道:“自然像了,毕竟与老东西朝夕相处十八年。” “还有啊!”,李十五想了想,继续道:“自黄昏时我扮作他出现那一刻起,为了骗过你,我甚至忘了自已是李十五,而是将自已彻底代入乾元子这个身份中。” “我的一切动作,神态,甚至口中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他的口吻,站在他的角度说的。” “谷米子,为了杀你,我还真是煞费苦心!” 身后,老道扯了扯他道袍,语气叹息:“徒儿你真学坏了,这样行事太阴,身边人皆会本能畏惧你的,还是光明磊落点好。” 倒是谷米子,突然戾声起来,好似困笼将死之兽的最后咆哮。 “好,好,好啊!” “果然老杂种带出一个小杂种,老子看错你了,没曾想,你竟是比那老杂种更会隐藏自已。” “只是,你今夜要杀我?” 李十五点头:“不然呢?” 地上,谷米子不断挣扎着,口中怒吼道:“乾元子曾那般对我,我只是想报仇而已,有什么错?” “至于修戏,这条路本就残酷无比,自田不怂那小子捡到木偶起,他就非死即活。” “还有柳青禾,老子将她当作朵花儿养着,算是遂了田不怂愿,又关你何事?” 花旦刀,被李十五自拇指眼球中一寸寸扣了出来,上面花旦脸谱愈发精美,说不出的邪性。 他道:“你说的有理!” “毕竟站在你角度上,一切无可厚非,且这世道就是如此。” “何为对错,毫无意义!” “只是!”,李十五一步踏出,声线冷若寒泉:“只是啊,我偏偏就想杀你。” “毕竟我这人担惊受怕这么些年,若再放你这么个玩意儿在外,那是每日茶不思饭不想,夜夜睡不着觉啊!” “铮!” 一声刀鸣,伴随着一道刀光响起。 李十五双臂持刀举过头顶,就这么挥砍而下,不留丝毫余地。 只见一道血光过后,谷米子已然头身分离,仅剩一颗独眼圆瞪着,死得不能再死。 “呼!”,李十五长松口气。 “自你昨夜出现那一刻起,便是不准备让你活过今夜。” 说着,又是神色略带一抹困惑。 只因这一次,纵火教竟是没人出面救人,让他多少有些想不明白。 也是这时,一股玄之又玄韵味,自谷米子残躯之上荡然而起,竟是化作一道巴掌大,栩栩如生的木偶印记。 其悬在半空之中,不断变化着形体,就像是一只不断蜷缩舒展的活物,说不出的诡异莫测。 “戏虫?” 李十五伸手想抓住它,却见其突然划破虚空,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旁,胖婴小声嘀咕:“费这般大的心思杀一人,至于嘛,还有你真挺阴的。” 李十五道:“他入了纵火教!” 胖婴:“干得漂亮!” 李十五俯下身下,在谷米子残尸上一阵摸索,除了一些杂七杂八之物外,就只有一本古册,一颗暗红色骰子。 骰子六面,铭刻‘生,死,缘,升,债,陨’六字,是昨夜他掷的那一颗。 古册藏蓝封面,里面记载的,赫然是瓶人制作方法,以及如何饲养,过程之残忍,不由令人发指。 李十五将二者收了起来。 斟酌一瞬之后,十指开始结印,一道道柔和之力自掌间荡漾而出,依旧是‘灵魂回光’之术。 他对谷米子生平不觉兴趣,倒是五十年多前的乾元子,不得不看。 几瞬之间,一片薄薄光幕,自半空中浮现而出。 光幕之中,立着一个十六七岁,身着朴素,面容很是清秀,笑容更是质朴的少年郎。 “我叫谷米,能填饱肚子的那个谷米。” “我是一名醉仙楼伙计,每月整整一吊工钱,花不完啊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每日盘算着多存些钱,等年龄到了,就去隔壁家阿花提亲,再生两个娃,这一辈子也就算过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 “爹突然害了场大病,整日瘫痪在床,妹子原本在大户人家当使唤丫鬟,被那刻薄小姐打断条腿后,又给送了回来。” “害得我娘终日以泪洗面,最后也是病倒在床。” 少年语气很轻,带着一抹浓浓惆怅之意:“哎,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这般大的担子,突然就压了下来,压得我近乎喘不过气。” “只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唯有顶上而已,死顶。” 光幕之上,名为谷米的少年每日早出晚归,面上的青涩渐渐褪去,眼中的那一抹亮光,也逐渐消失殆尽。 那般的重担,将他肩膀压得佝偻。 可是正如他讲的,唯有死顶而已。 就这么一日接着一日,到了十八岁。 “哎,原来养家,真的好难啊。” “瘫痪的爹,病倒的娘,残疾的妹子……” “只是正当我撑不下去之时,有一人找上了我。” 第322章 农田,青禾,谷米 此刻光幕之上。开始出现一个青年。其身着一袭不合身黑色道袍,倒像是从死人身上直接扒下来的,腰间更是别着一把半臂长黑铁柴刀。个头并不算高,两只眼睛似一大一小,嘴也有些歪,一双阴翳眸子,不停对着街上行人盯过,不知在想些什么。同时,谷米话语声继续响起。“哎,家里担子好似一座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眼里看不见光。”“也就在这时,乾元子主动寻到我,称自己在城外山中发现墓葬,里面金银多到用背篼装。”“走投无路之下,猛然间得知这般消息,自然想着搏上一搏,毕竟无论如何,处境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还有,他似对自己名字尤为满意,称是一个会算命的凡人道士帮着起的。”“我问他道士去哪儿了,好帮着我也起个名儿改改运,乾元子不说,只是不经意间盯着自己身上道袍。”“我觉得名字后加个‘子’字不错,至少不会让人一听就觉得是个臭打杂的,于是就用‘谷米子’自称。”“只是再后来啊,当我等入了那大山,才知哪有什么偏财可发,有的,唯有一头满目猩红,嗜血为乐的邪魔……”光幕上,一页页画面不断翻过。胖婴露出惶恐之色,忍不住道:“那凡人就是你师父?怎么看着比我豢人宗还要吓人。”李十五点头:“还好,看久了就习惯了,只是没曾想到,老东西年轻时就是歪着嘴,大小眼。”谷米声线颤抖,继续响起。“那一夜,黑暗浓稠的如墨汁倾倒,乾元子藏匿其中,似随时可能挥下屠刀。”“可怜老天保佑,他在遇到一处道观后,莫名其妙发起了‘成仙疯’,也让我捡了一条命。”“再后来,侥幸恶气入体,成为修士。”“只是满脸疤痕,少了只眼,缺了只耳,下颚被削掉的我,俨然已成为他人眼中的怪物,丑陋,怪异,不可靠近!”“不过,终究是能帮衬到家里了。”“在将一切安顿好后,也算是与凡尘做了断绝,自此刻苦修行,只是那道身影,宛若梦魇一般,时时刻刻纠缠着我。”“二月初八,修行,梦见乾元子。”“二月十二,修行,夜里依旧梦见。”“二月十五,修行,噩梦……”“整整七年,我除了修行,便是打坐入定之时梦到那道身影,两者循环切换着,折磨的我近乎魔怔。”光幕之上。一道面容残缺的青年身影,满脸戾气横生,眼神好似吃人一般。“哎,本以为出关之后,可以报仇雪恨。”“可未曾想,又陷入另一个怪圈之中。”“五月廿十一,堵他,失望而归。”“六月十四,堵他,还是失望而归。”“正月初一,带人堵他,依旧失望……”“整整堵了十年,也失望了十年。”“于是想着出门散心,回来继续堵他……”胖婴见这一幕,摇头道:“这家伙从那个夜里捡回一条命后,今后每一日,都像是为你师父而活,这便是所谓心魔啊!”“怎么说呢,真正的他,其实在那个夜里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李十五:“他道心还得炼。”而光幕之上,也已渐渐尾声。诚如胖婴所言,谷米这一生并无多少看的,他早死在五十多年前那个夜里。谷米浓浓叹息声响起:“老杂种狠,小杂种又阴又狠,根本防不胜防,遇到这师徒俩,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只希望死后,真有所谓的阴间吧。”“元儿啊,你别急,爷爷这就寻你来了……”话语声渐渐消散,光幕也在这一瞬为之熄灭,化作无形。李十五掌间落下两团深红火苗,便见谷米子头颅和着躯体熊熊燃烧起来,这一抹火光,在这凄冷夜里尤为醒目。“老东西,你承认方才光幕上那些事是你做的?”,他忽然回头,注视那除他以外谁也看不见的老道。“为……为师……”,老道低着头,口中支支吾吾不停。接着,又是翻来覆去重复那几句话。”嗯?李十五和谁说话呢?她又不是那黄时雨修笔相。”,胖婴不由狐疑。一旁无脸男乐呵笑着:“可能是什么老头吧,毕竟李爷就喜欢老的。”时间缓缓。一阵料峭山风吹过,尸火渐渐熄灭,只剩一堆骨灰随风而扬,洒落山间。“那只戏虫去哪儿了,难道是纵火教?”,李十五嘀咕一声,接着问道:“如今纵火教大肆传教,你怎么看?”胖婴瘪嘴:“我都活不了多久了,还看个屁,在棠城潇洒几月算求。”李十五深吸口气,望了周遭一眼,确认无任何纰漏之后,拔地而起,就此离去。棠城之外。一座血色大殿,坐落在百丈远处。一只琉璃花瓶静静立在殿门口,柳青禾仅剩个头颅,妆容依旧精致,只是面上生机开始褪去,口上唇红也变得黯淡无光。就好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似的。李十五身影自黑暗中靠近,居高临下看着。“啊……啊……”,柳青禾口里发出含糊不清声,只是没有舌头,根本听不清说的啥。“你是想去田不怂坟头?”,李十五试着道。“啊……”,柳青禾努力点头。李十五沉默一瞬,口中念叨一句:“呵,老东西啊,这三人可都算是你造的孽!”说罢,抓起琉璃瓶就走。抵达溪泉镇时,已是清晨。镇外有着一片连绵田地,成熟的稻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好似一片金海,此起彼伏。一位位镇民,趁着晨风凉爽,太阳还不毒辣,正忙碌其中,更是不少妇人哼唱着民间小调,引得一片叫好。“四月插秧青禾青哟,哟喂哟。”“八月打谷谷米黄哟,哟喂哟。”“若是阿哥可怜我哟,哟喂哟。”“可否田中来帮忙哟……”此时此刻,李十五屹立半空,手掌琉璃瓶,远远望着这一幕。口中喃喃:“农田,青禾,谷米!”“田不怂,柳青禾,谷米子。”“名儿起得真烂,只是有些名字啊,这一起出来,就注定得纠缠一生!” 第323章 五脏殿 雨夜过后,晨风微凉。一棵桃树之下,一座小坟矗立在此,仅是一月过去,上面已然长满杂草,带起一种荒凉萧瑟,物是人非之感。此刻,李十五站在坟前。那只琉璃瓶,就静静坐落地上。柳青禾仅剩的头颅,其上容光愈发晦暗,好似即将凋零的花朵一般。同时她眼眶之中,隐约有两行清泪,无声而流。“你心已死,是自己不想活了。”,李十五轻声说了一句。他昨晚以‘灵魂回光’,让谷米子自述过往之时,对方有讲到,在将柳青禾做成瓶人时,已经告诉过她田不怂究竟发生何事。所以柳青禾对这一切,心里都是明白的。还有,李十五翻看过那本制作瓶人的邪法,此法虽不可逆,但瓶中‘花朵’在饲主死后,依旧可以存活上很久。但对眼前女子而言。死,或许才是解脱。一阵晨风吹过,明明才是暑九天,却依旧让人觉得一阵秋风凉意袭来。四下草木摇晃,在风声中飒飒作响,柳青禾满头青丝愈发枯萎,眸中光彩渐渐涣散。在这一刻,终是断了气。李十五矗立坟前,久久无声。最终,也只是口中念叨一句:“罢了,此地风水不好,早走为妙。”只是走之前。将田不怂坟头迁移到一座矮山上,正对着山下那一片仿若金海般的稻田,且又在一旁不远处,起了一座新坟。如今正是农忙时节,田中一片热火朝天。……棠城。这座血色大殿依旧坐落城外,顶上那颗巨大骰子,上面六个暗红大字尤为醒目,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莫测之感。此殿,已是坐落在此一天两夜。可依旧,无人胆敢靠近,哪怕诸多棠城之修,也只敢在远处观望,不愿沾染。纵火教在大爻三十六州传教之事,在短短一日之内,已然闹得是人尽皆知。此刻,李十五自空中落下。从殿中传来的那一股浓郁腥味,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凝神思索起来。“莫非这里面,曾经死了很多人?”李十五嘀咕一声。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进去一观。“徒儿,为师又来了喔?”,老道笑声响起,好似乡下年迈老农一般,带着一种质朴爽落之意。李十五回头瞥去,老道依旧跟个小矮子似的,那般大的脑袋,搭配如此小的身子,滑稽感满满。“滚,没事别烦老子!”“徒儿,你就信为师一句吧,当初那史二八剥自己人皮,不过为引你入局而已,种仙观真为假……”李十五懒得搭理,只是一步步朝血色大殿而去,其前后共有四根立柱,整体颇为简陋,且仅有一处殿门能进去。此刻,他屏住呼吸,双掌停放在殿门之上,仅仅是轻轻一推。门开了。只是眼前一幕,顿时让他瞳孔忍不住晃动,头皮一阵发麻。映入眼帘的,竟是心肝脾肺肾,还有三焦,胆,胃,小肠,大肠,膀胱。赫然是,人体内的五脏六腑。它们鲜血淋漓,又透着种晦暗腐败之气,偏偏个头极大,就这么在这大殿之中紧密堆叠,互相挨挤着,将整个大殿占据得严严实实。如那一颗有些腐烂,呈灰褐色泽的心脏,怕就有凡人一间屋子那般大小,此刻正被各种脏器团团包裹着。李十五莫名觉得,自己根本不是推开殿门,而是打开了一个人肚皮,看到了他的五脏六腑。“徒儿,别在意这些,反正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咱们师徒俩为真……”,老道又是念叨这一句话。李十五口中喃喃:“难道这座殿,是以一个人躯体制成的?”“只是什么人躯体有这般大?仅是一颗心,就跟一座房子似的,且纵火教将其立在此处,又究竟意欲何为?”此时此刻。一袭如墨道袍身影,就这么抬头,愣愣望着满殿盘根错节的五脏六腑,画面之诡异,离奇,残忍,给人种说不出的荒诞之感。几息之后,李十五将殿门关上。殿中一切随之被隐藏起来,哪怕以他之力,都是难以隔着殿墙,窥见其中真相。接着,李十五又将昨夜自谷米子身上,寻到的那一枚骰子取了出来,其依旧是六面六字。而后,手中又是多出第二枚漆黑骰子,其每一面倒是正常的点数,偏偏这点数是一颗颗血红眼睛,正不停转动盯着他。这枚骰子,李十五得到许久了,乃当初赌妖之遗留。“老东西,你瞅瞅这枚骰子像不像一只另类虫子,上面那一颗颗点数,就是它的眼睛。”“是挺像的!”,老道看了一眼,很是认真点头。李十五将骰子放在手心,仔细打量:“如此说来,这枚骰子应该就是赌虫了,也能借此,踏入另一条修行之路。”“只是,戏修讲究戏人先戏己。”“那这‘赌’,又该如何修行呢?”李十五口中喃喃,不由又想起落阳,还有纵火教那些人,他们个个背后都是有着一道道扭曲身影,只是不知其中缘由。“徒儿,别碰这玩意儿!”,身后老道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又是急得抓耳挠腮,又道:“欲承赌命,先负赌债!”“这条路代价太大,没人能承受的了……”老道似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是在喉咙里开始打转,口里支支吾吾个不停。李十五眸光沉了一瞬:“可是白晞,曾经几次三番让我入纵火教啊,甚至那命理棋盘,也是借我名义送给纵火教的,他讲这是在为我铺路。”老道随口一句:“徒儿,他没安好心。”又接着道:“不过也没事,没人能杀你的,只有咱们师徒才是真……”“徒儿啊,赶紧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师父求你了,这玩意儿真会害了你的。”李十五并未理会,只是缓缓朝着城中而去,忽然道:“你说没人能杀我?”“是啊,你本来就不会死,并不是因为种仙观的原因,那玩意儿是假的,不存在的。”李十五:“呵呵,这话你讲了无数次了,我问你,可有办法证实这一点?”老道:“你去砍那个什么白晞一刀。”李十五:“……” 第324章 出刀 棠城,正是一日繁闹之事。各种小贩,行人穿行其中,一片人潮声鼎沸。李十五走在其中,两旁人时不时投来怪异目光,其中带着惋惜,就像是看傻子一般。“老东西,你想坑我,好继承老子种仙观!”,他语气泛寒,唇间绽放杀机。“徒儿,为师怎会坑你呢?”,老道语气满是叹惋,一对大小眼更是急得不行,“徒儿,你就信为师一次,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李十五一言不发起来,只是一步步朝着星官府邸而去。不多时。“十五,你来了啊!”白晞依旧一袭天青道袍,正站在一处湖心亭中,随手抛洒着鱼食,引得一条条锦鲤争先恐后夺食。李十五走上前来,依旧习惯性的俯身一礼,而后道:“大人,为何整个大爻突然之间,就是任由纵火教大肆传教了呢?”“属下愚钝,实在不解!”白晞回过头来,语气风轻云淡:“十五,我镜像曾讲过这样一句话,大爻四大教派,他们仅是各自理念不同,实则都是在探寻破局之策。”“就好比纵火教,整日念叨为人族破冰的。”李十五道:“大人,我记得豆妖讲过,人族这个‘人’字不能动。”白晞:“你信?”李十五:“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不是人了,一切与我关系不大!”在他身后,老道依旧在使劲撺掇:“徒儿砍他,快砍他啊,只要你一刀砍下去,一切就都明白了。”“若他是真的星官,你小命一定不保,种仙观本就是假,根本救不得你命。”“若他是假,一定杀不了你的……”李十五猛地回头:“住嘴!”“眼前是镜像还是本体都不知道,其本就真假不分,又何谈什么真假?”一旁,白晞微微侧目,眼神透着古怪:“十五,你不会说又只有自己才能看见什么东西,我等皆看不见吧。”李十五俯身:“大人明察。”白晞忽地露出轻笑:“其实啊,无论站在你眼前的是本体,又或是镜像,都能施展出星官之力。”“所以,你是想验证什么吗?”李十五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属下宛若蝼蚁之躯,又岂敢冲撞大人?”岂料下一瞬,一声花旦戏腔声猛然响起,接着一柄花旦刀现,划过一道好似鬼魅般轨迹,就这么朝着白晞脑门劈砍而去。“徒儿,这下你该相信为师了吧!”,老道见这一幕,顿时露出满意笑容。只是,刀锋悬在白晞头顶三尺之处,居然再也动弹不得,好似眼前是一头无法言喻之洪荒猛兽,其在主动避让,根本就不敢砍下去。“铛!”一声响起,花旦刀轰然溃散开来,化作点点流光,眨眼间消失于无形。白晞神色漠然,轻飘飘朝着李十五望来。也是这一刹,李十五躯体抖若筛糠,似自己血脉深处的原始恐惧开始觉醒,其根本不可抗,那种绝望之感,仿佛一只蚂蚁面对铺天盖地的岩浆洪流。更恐怖是,李十五心中竟是生出一种尤为诡异想法,那便是自己活着是一种‘罪过’,唯有死亡才是真正归途。他忍不住的,想拔刀抹了自己脖子。只是忽然间,白晞嘴角笑容绽放。口中道:“十五啊,你可是验证好了?”也是自这一刻起,李十五终于自那种绝望感中脱离,口中大口喘息着,好似一条即将干死在岸边的鱼,突然间重回水中。“大……大人,属下知罪!”,他低着头,眸中神色不明。只是身后,那老道变得抓狂起来,苍老面容上满是疯癫和难以置信之色,一双枯槁手掌在头上胡乱薅着。“是星官,是真的星官!”“不对啊,这怎么可能呢,难道眼前一切都是真的?那谁是假的?”老道口中胡言乱语不断,一会大哭,一会大笑的,当然这一切,依旧只有李十五能看见和听见。湖心亭中,白晞转过身去,又开始投喂湖中锦鲤:“无事,本星官可不会学着其他镜像那般,让你去城中推那些肮脏粪车。”“至于你方才拔刀,恕你无罪吧。”李十五行礼:“谢大人!”白晞又道:“至于爻帝爻后,之所以允许纵火教传教……”他语气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有人说,大爻之所以面对如此窘境,是因为人族被下了某种禁令。”“要想突破这一层禁令,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蜕变成一个全新种族,禁令不攻自破。”李十五深吸口气:“这种说话,倒是第一次听过,大人之能亘古烁今,您信吗?”他这一次,难得用上了敬词。白晞露出轻笑,将手中鱼食一股脑儿抛洒而出,只是道:“纵火教摊子铺得太大了,无论如何,怕是很难收场了。”“还有我一月前讲过,大爻在这几十年间,各种事态陡然间加快许多,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着某种特殊缘由。”白晞望了望天,莫名叹了一声。“哎,这天不是天啊,日月星三官之所以栖居凡人之间,那是因为,根本找不到地方可去了。”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唯有老道苦苦哀求:“徒儿,就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你方才也看见了,眼前星官若是真想杀你,你也许就已经死了。”“所以种仙观真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也不能救你命,就让给为师吧,听话……”这一次,李十五充耳不闻。他觉得自己朝白晞砍那么一刀,已然鬼迷心窍,信了这老道鬼话。“大人,城外那种血色大殿,里面的五脏六腑……”,他试着问道。白晞轻轻摇头:“那是纵火教之物,我也不知具体来历如何,反正如今大爻每一座城池前,都有这么一座五脏殿。”李十五取出那枚漆黑骰子,上面一颗颗眼睛不停乱转:“大人,这是赌虫?”“嗯,看来你认出来了啊。”“如何用?”“捏碎即可。”“啊,这么简单?”“简单吗?”,白晞反问。 第325章 灵堂阳寿局 一阵清风拂过,湖面起了圈圈涟漪,不断朝着远方扩散而去。白晞回过身来,摇头道:“十五,将赌虫捏碎是简单,有手即可。”“只是你接下来需要面对的,可真不简单啊,甚至可以说邪门无比。”“这一条路,真不是那么好走的,我觉得相比于‘戏’,可能付出代价更大。”李十五:“大人,您可是多次让我入纵火教的。”白晞笑道:“你又说错话了,是我镜像让你入此教的,可不是我这个星官本体。“总而言之,一切皆与我无关,我等之间自成因果,互不干涉。”李十五:“……”“大人,我觉得自己天资尚可,或许能修你这个,真的!”白晞摇头:“你真不行!”见此,李十五多少有些意兴阑珊,白晞此法,简直堪称杀人越货,栽赃陷害,耍阴谋诡计之旷世奇学。若是他会……“大人,您可知哪里能找到假虫?”,李十五眼珠子一转:“我以手中一只赌虫加一只戏虫,换他一只都成。”白晞眉间轻颤两下,简短答道:“不知。”他想着,若是将来某一天,数不清个李十五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非说自己才是那个真的,一想到这般画面,就不由一阵头疼。“哎,行吧!”,李十五叹了口气。而后道:“大人,落阳是否活着?”白晞:“也许吧,毕竟他死得太过蹊跷,正所谓事出有诡,一般皆有后续。”李十五又是简单寒暄几句,便是主动告辞离去,他此番之所以前来,还真有些听信老道之言。不对,应该是他谁都不信。只是为了验证这个微乎其微可能,依旧不管不顾,朝着白晞砍了出去。“给老子滚!”星官府邸前,李十五怒喝一声,抬脚一个正踢,朝着老道踢了过去。“徒儿,没用的,你伤不了为师!”“只是这星官,为什么是真的呢?难道为师是假的?”老道低着头,眼中满是茫然之意,就这么凭空散去,再也不见踪迹。李十五望着自己脚下,只见那方黑土依旧安稳存在,不由长松了口气。“呸!”“无论你再怎么疯言疯语,可最终目的从未变过,就是想抢老子种仙观。”出了棠城之后。李十五并未离去。而是在血色大殿前,学着谷米子那般搭了把椅子,大摇大摆坐了下来。“庙祝,乃是寺院中维护庙宇秩序,主持祭祀仪式,以及接待香客的人。”李十五掂量着那颗‘六字骰子’,接着道:“谷米子此前自称殿祝,可现在他被我杀了。”“不错,杀他的人,再抢他的官。”“现在这殿祝,可是我李某人了。”今日,是此殿立下后的第二日,更多的棠城百姓涌出城外,来此瞧个稀奇,且有不少修士混迹其中。李十五远远望着众人,他仅想知道,凭这么一座如此恐怖大殿,究竟该如何传教。时间缓缓而流。红日开始西沉,夜色渐渐笼罩。棠城之外,在黑暗中再次变得一片寂静。李十五坐在躺椅上,周遭那种刺鼻腥味,已快将他整个人腌入味了。“呵呵,我今儿个不信邪,偏要来看看怎么个回事。”李十五轻呵一声,那只漆黑骰子被他自棺老爷中取了出来,赫然是戏虫。上面那一颗颗眼睛在夜色中冒着红光,且不停转来转去,说不出得瘆人。李十五知道,手中玩意儿并非活物,而是踏上另一条路的凭证,只是因为其‘能动’的特征,方才得了个‘虫’字之称。此刻,随着他掌间用力,戏虫随即溃散开来,而后好似流沙一般,就这么缓缓渗进他躯体之中。“这……”李十五沉吟一声,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并未感觉到什么异常。“难道,这玩意儿是假货?”“还是说,我已经成了,算是入了门?”李十五有些不确定,思索再三之后,于是就将花旦刀抽了出来。他想尝试一下,若是用刀砍自己手指,刀会不会突然掉落,落阳曾讲过,他们纵火教之人,哪怕一个普通教徒,都是运气极好。也是这时,惊变起。一股死寂,肃穆,庄重韵味,就这么自虚无中一点点流淌而出,充斥在李十五身前这片天地。同时,一道道哀乐声响起,其曲调尖锐,在这寂静夜里尤为瘆人。“这种感觉……”,李十五瞬间自躺椅上起身,满目凝重之意。这种独特韵味,加上耳边响起的哀乐之声,甚至他鼻子中清晰闻到红香,纸钱燃烧的味道。这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一处‘灵堂’之中。下一瞬,他周遭开始变化。一根根点燃的白烛,一面面随风摇晃的白帆,漫天飘洒的白色纸钱,不断响起的哀乐……周遭,居然真的化成了一座灵堂。甚至灵堂最中央位置,摆放着一口漆黑棺材,且还有一个大大‘奠’字,一切都一切都尤为真实,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李十五回头望去。不知何时,那座血色大殿已然不见,甚至棠城也看不到了。他深吸口气,不由问道:“这座灵堂是幻化出来的,还是真的存在?”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其面容苍老,瘸了一只腿,一身白色丧袍,眸光浑浊无比,整个人没有半点生机,像是死去很久一般。老人声音沙哑,好似自幽冥中响起:“赌之十局,第一局,你准备好了?”李十五一愣:“什么第一局?”老者道:“第一局,灵堂阳寿局!”“若是过不了,灵堂中央的这口棺材,从此便是你的家了,直到下一位启动这一局的人出现。” 第326章 必输局 茫茫黑暗之中,唯有一座灵堂矗立。 李十五立身其中,周遭一根根白烛缓缓而燃,烛光跳动间,带着他的影子不断被拉长。 还有那一面面无风而动的白布灵幡,纸钱燃烧的“噼啪”声,香灰坠落的轻响,无处不在的哀乐,以及细微的啜泣声…… 一切的一切。 皆给李十五一种尤为‘真实’之感。 此刻,他望着身前瘸腿老者。 深吸口气道:“这座灵堂是真的?又是怎么出现的?” 对面,老者穿着一身白布丧袍,苍老的面孔呈现一种铁青色,躯体无一丝温度,鼻孔间也无任何呼吸。 他道:“灵堂是真!” “至于为何出现,每一位捏碎赌虫者,都会将这座灵堂引出来,完成赌之十局中的第一局。” 听到这话。 李十五眉头紧锁,他有些稀里糊涂的。 只听他道:“完成赌局,类似于戏修的‘戏人先戏已’,是一种独特的修行方法?” 瘸腿老者点头:“是。” 李十五又问:“你又是谁?” 老者回道:“你捏碎的这只赌虫,曾经属于我。” 他语气顿了几息,才是缓缓接着开口:“赌局一共有十局,也相当于十场大劫,只可惜,我在第二局的时候就死了。” “死亡之后,一身修为重新收束为一只赌虫,而我的一缕残魂也陷于其中,等待下一个将赌虫捏碎的人。” 瘸腿老者瞥过头,望了灵堂之中的漆黑棺材一眼,又道:“此前是我躺在这口棺材中的,若是你死在这一局。” “那么这口棺材,索性就让给你了。” 李十五:“额,谢了啊,只是大可不必。” 他捏了捏下巴,又是打量着这座灵堂,心里不由思索,原来赌修的独特修行方式,居然是完成十场赌局。 于是问:“是每一次破境,都要完成十场赌局,还是说修赌的这条路上,一共完成十场赌局就行了?” 听到这话,老者抬起一对浑浊眸子,深深望了李十五一眼:“小子,你想让世间所有赌修都死干净?” “自然是,每次破境完成一场赌局即可,破境十次,完成十场赌局。” 李十五眉头一挑:“这么容易?” 见此,瘸腿老者只是咧嘴笑了笑,偏偏笑容之阴森,让人不寒而栗。 接着冷声道:“你竟然称这容易?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夸夸其谈之辈。” “若是真有这么容易,老夫会殒命在第二局?且残魂被困黑棺之中不见天日?” 李十五并不理会,依旧自顾自道:“十场赌局,第一局名为‘灵堂阳寿局’,剩下九局呢?” “还有,是否有人将这十局成功渡过去了?” 老者道:“我仅是知道前两场赌局称谓,至于后面的每一场赌局,已然是世间大秘,除了到了那个层次的生灵知晓,外人根本不知。” “且他们,也不会主动将赌局是什么说出去,毕竟一说出去,怕是会引得他人搅局,徒生诸多变故,得不偿失。” “至于是否有人渡过十场赌局,老夫认为没有,也不可能有,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无人能承受得住。” 李十五闻言双眸一沉,口中以花旦戏腔唱道一句:“戏中人,断人魂,且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这一句,是当初花旦戏妖第一次露面时,随口一句的唱词。 李十五喃声说着:“十场赌局,赌天命,殉天门!”“莫非这‘赌天命’,也是十场赌局之一?” 对面,瘸腿老者同样沉默起来,‘赌天命’三字,似也让他想到了什么。 时间点滴流逝。 漫天飘洒的纸钱愈发多了起来,好似一片片黄色雪花飘落,给人一种极其凄冷,阴森之美。 李十五道:“这第一局,灵堂阳寿局,是我和你赌?” 老者点头:“是。” 李十五又道:“如何赌?” 老者却问:“你家里几口人?妻儿子嗣何在?” 李十五:“……” “老头儿,是咱们两个之间赌阳寿,你问我家里几口人算什么回事?” 老者道:“欲负赌命,先负赌债。” “你的家人,就是你的本钱,可是你现在连本钱都没有,如何赌?” 老者不由蔑笑:“你随便去哪座凡间赌坊看看,你拿不出本钱,别人会让你上赌桌?不把你轰走就是好事。” 李十五神色微寒起来:“既然是‘灵堂阳寿局’,我以我自已阳寿下注还不够?” 老者:“不够,当然不够!” 李十五:“我没有亲人。” 老者一愣,不由寒声起来:“没有亲人?没有亲人你捏碎赌虫干甚?” “小子,你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便是赶紧去娶个媳妇,生几个娃,等过些年再来进行这‘灵堂阳寿局’。” “呸,愣头青一个。” “你连进行第一局的本钱都拿不出来,也配和老夫赌阳寿?” 顷刻之间,老者化作一道白气,重新落入那口黑棺之中,周遭灵堂也渐渐开始隐去。 李十五神色一急:“等等,话讲清楚再走……” 只是眨眼之间,灵堂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同一时间,身后那座血色大殿,以及百丈外的偌大棠城重新出现,只是轮廓在夜色之中显得尤为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此刻,李十五站在殿门口。 他伸出掌心,只见之前被捏碎的赌虫,居然重新凝聚成形,就静静躺在掌心之中。 “十场赌局……”,李十五口中念叨着,神色愈发晦涩难明。 也是这时。 一袭天青道袍身影,在他身侧突然出现,手持一把折扇,正含笑望着他。 “十五,你捏碎赌虫了?” 这人,自是白晞。 “大人,是捏碎了,只是其中一个老头声称,我没有资格进行第一场赌局。”,李十五语气有些无奈,他也没想过竟是这般结果。 白晞微笑道:“赌这一条路,其修行方式是完成十场赌局。” “且这十场赌局究竟是什么,是世间大秘之一,无人能洞悉全部。” 陡然间,白晞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只是十五,赌修之中的有一句话……欲承赌命,先负赌债!” “这意思便是,这十场赌局,皆是必输局!” 第327章 落阳 “什么,必输局?” 血色大殿前,李十五语气尤为惊愕,赌修的这十场赌局皆是必输局,这算什么道理? 白晞缓缓点头:“是这样。” “只是曾经也有人说过,前九场赌局是必输局,最后一局则不一定。” “究竟如何,无人说得清!” 白晞凝望着夜色,接着道:“十五,你知道赌坊之中那些赌客,其中什么人最疯狂吗?” 李十五道:“是那些输到一无所有,却依旧嗜赌成性之人,他们最疯狂,也最无可救药。” 白晞点头:“不错。” “最疯狂的赌客往往不是赢家,而是输家。” “他们才是为赌而生,为赌而死,甚至不惜为赌付出一切。” 白晞缓缓吐出口气:“而经历一场场必输局的赌修,就是这般的人。” “无人知道他们输掉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白晞回过头来:“十五,若是你知道前面有着一场必输局,且需要付出的东西已然超过自已所能承受,你还愿意进行这场赌局吗?” 李十五沉默,他不知如何回答。 白晞笑了笑,摇头道:“可那些赌修愿意啊,他们之疯狂,心里那股狠劲儿,远超世人想象。” “因此这十局,乃是必输局。” “现在明白了吧,赌徒之中赢家不可怕,最可怕的,恰恰是那些输家。” 李十五点了点头:“道理我懂了。” “好比去我现在去赌坊之中,对着一个赢了千金的人说一句‘恭喜发财’,他可能毫不吝啬赏我一锭金子。” “可若遇到一个输红眼的输家,他估计毫不犹豫一刀将我捅杀,再将我身上财物搜刮干净,转头继续去赌。” “因此一直赢下去的人,他们顶多算运气好,其实并不怎么可怕。” “唯有那些输掉一切,却依旧毅然决然赌下去的人,才最令人胆寒。” 李十五长长松了口气,又望了掌中那只骰子赌虫一眼:“因此,才是十场必输局啊。” “在‘赌’这条路上,唯有他们能走到最后,也只有他们,才是这世间最虔诚的赌徒。” 李十五心下一动,连忙道:“第一局名为‘灵堂阳寿局’,而之前那老者让我以亲人作赌注。” “莫非这第一局,就是输掉他们的阳寿?” “第一局代价便是这般大,那之后的九局……” 一旁,白晞目光深沉:“之后的每一局,赌注会越来越大,甚至大到远远超出你我想象。” 李十五闻言,无奈一笑道:“大人,我连这第一局都赌不了,因为我根本没家,也没亲人啊,甚至师兄弟也没有了。” 白晞微笑:“嗯,别太骄傲。” 下一瞬,突然就此匆匆离去,似有什么急事。 夜幕深沉,四下草木无声。 李十五将赌虫紧紧握在手中,喃声道:“真的有人愿意以亲人性命,去开启这第一场赌局吗?” “纵火教,落阳……” 片刻之后,李十五不由觉得一阵头疼。 只因他手握一只戏虫,一只赌虫,偏偏到头来一只也用不上,他也不可能学着谷米子那般,花二十年时间将自已化作一只悬丝木偶,再他他人操纵。 也是这时。 一道异常熟悉,尤为爽朗的年轻男声,突然自夜色中响起:“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李十五侧身望去,一袭湛蓝道袍身影,此刻缓缓自黑暗之中走了出来,就这么微笑望着自已,是落阳。 少顷之后。两者各搭了一把青翠竹椅,在五脏殿外并排而坐,望着天上寥寥几颗星辰,一时间谁也没说什么。 终于,落阳忍不住了。 “李十五,我现在还没死诶!” “额!” “你难道一点不好奇其中缘由?” “不想!” “这么久不见,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至少说一句‘恭喜归来’吧!” 李十五想了想道:“有!” “是什么?”,落阳眼神一亮,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滚!” “……” 二者间,又是无话起来。 李十五把玩着手中那只赌虫,忽然道:“你也是通过这枚骰子,修得‘赌’吧!” 落阳点头:“不错。” 接着道:“当初我去菊乐镇寻那赌妖,就是为了这只赌虫,结果自已差点折在那儿了。” 李十五打量身旁人一眼:“入金丹了?” “对,还是以八道力之源头入的,毕竟我在黄纸上吹了这牛,自然得做到才行。” “那你脑海中被封印的记忆,如今恢复了?” “还没,三长老说还不到时候。” “既然如此,赌之十局你渡过几局了?” “一局而已,算是一名‘赌徒’。” 李十五沉默几瞬,又问:“你第一局如何渡过的,可还记得?” 落阳摇头:“我记得这一局挺容易的,不过你也晓得,我这份记忆是我教三长老重新编织的。” 一旁,李十五突然冷声起来:“你小子当初以自已命赌我必成国师,不会也是十局中的一局吧。” “毕竟国师早已定好是听烛,那根本就是一场必输局。” 落阳忙道:“怎么可能!” “这一局的确是必输局不假,只是根本不是十局中的一局。” 说着说着,落阳神色亢奋起来,猛地起身道:“李十五,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纵火教整整五万教徒啊,在这几年间,皆以自已这一条命,下注了一局必输局。” “咱们之所以如此,是在为人族‘破冰’蓄势。” “蓄势,蓄势你明白吗?” 落阳话语声很大,在这寂静夜里尤为响彻,他双手乱舞,语气狂热道:“而我落阳,能作为其中一份子,亲身参与这场旷世之变。” “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最拿得出手的一件谈资,也是最不后悔之事……” 身后,李十五就这么默默听着。 只是他看到,在落阳脖颈位置处,有着一道颜色极淡的红痕,就好似他头颅已经掉落,而后重新拼接好的一般。 “李十五,你理解我此刻这种心情吗?以区区蝼蚁之身,谋惊天之变,这何其壮哉啊?” 见这一幕,李十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双手皆竖起大拇指。 “了不起!” 第328章 齐聚 落阳亢奋一阵子之后,重新坐了下来,取出一壶酒仰天狂饮,眼中满是畅然笑意。 李十五问:“你纵火教有五万教徒,每个人都修了赌?有那么多只赌虫?” 落阳解释:“当然不是,我纵火教人员颇为杂乱,其中甚至还有十相门的,当然不是背刺狗和害群马,这两玩意儿人见人嫌,见之直接打死。” “至于为何整整五万教徒,以自已命下注了一场必输局,待到‘破冰’之日那天,你就懂了。” 李十五问:“你在纵火教地位如何?” 落阳想了想,解释道:“我教三长老带我入教的,他似将我看成晚辈弟子,且一直以来对我颇为照顾。” “因此,我还算混得开,至少能做到随意出入教内。” 他叹了口气,怪里怪气道:“不过说白了,依旧是个小人物罢了,远远比不上听烛堂堂国之尊喔,那多威风!” 只是话音刚落。 又一声响起:“你是在说我?” 一袭卦衣如雪身影,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自夜色中走出,神色平静望着两者。 “哟,堂堂国师大人居然来这种腌臜地方,可别脏了您那一身雪白袍子。”,落阳白了一眼,语气并不怎么客气。 “棠城山官李十五,拜见国师。”,李十五起身,俯身郑重行了一礼。 听烛点头:“随意即可。” 而后望向落阳道:“你脖子上有一道红线,这是……” 落阳直接打断:“咱可不瞎,自已脖子上有一条血痕会不知道?” 听烛不再搭理,而是同样走到五脏殿前,取了一张竹椅坐了下来。 口中道:“这段时日以来,我以国师权柄,翻阅大爻一切古老典籍,还有查询民间一切奇闻异志。” 他摇了摇头:“‘种仙观’三字,没有任何记载,也并未在任何地方出现过。” 李十五神色晃动一瞬,随即笑道:“这可是不世之仙缘,不被记载才是正常的,证明其珍贵不可言。” 夜愈发深沉,身后五脏殿弥漫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三人之间,如今似乎并无多少话讲,不过各自沉默,心中各种念头翻涌。 “李爷,你们都在啊!”,一道老人声响起。 原来无脸男又是扮作个小老头儿,此刻正提着个食篮,小跑着朝这边而来。 在他身后,胖婴打着哈欠,看落阳眼神警惕满满,似在琢磨要不要想个法子弄死他。 “各位爷,尝尝?”,无脸男将食盒摊开,接着道:“咱这几日在花楼当龟公,今夜有几个大爷张罗了一桌席面,这些都是没咋动过筷子的,你们可别嫌弃……” 就在这时。 虚空之中,一道年轻男声响起:“诸位道友,这好酒好肉,在下可是不请自来了。” 接着一道女声略带羞涩道:“道君,此地皆是男儿,我在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好。” “时雨,我等修行中人,何必拘泥于小节?” “嗯,知道了。” 年轻男声又是笑道:“诸位道友,我近来常观天势,如今大爻大变在即,难得这般齐聚,不如共饮一杯如何?”夜色之中,众人面面相觑。 听烛地位最高,点头道:“如此甚好!” 不多时,众人同执酒杯,做共饮之势,口中各诵敬酒词。 “破冰!”,落阳大吼。 “我有一卦,今日与诸位八字挺合。”,听烛随口一句。 “等我死了,记得给我坟头上几炷香,还有我吃的是兽,不是人。”,胖婴一饮而尽,语气意兴阑珊。 “额,那你死后,能不能把脸给咱!”,无脸男试探着道。 “想师父了。”,某道君口吻满是惆怅。 “十五道君,衣不染尘。”,年轻女声用力念叨着这八个字,女儿家欣喜雀跃之意表露无疑。 李十五:“愿爻帝与道同存,愿爻后与天同寿。” 众:“……” 夜依旧,人渐渐散去。 唯有李十五,听烛,落阳,仍是坐在殿门口位置。 至于这殿门,方才被无脸男好事推开,将它吓了半死后,匆匆跑回棠城,此刻依旧大开着的。 听烛道:“我此番前来,除了告之你种仙观一事之外,还有一事得告知你,是你师父乾元子的。” 李十五:“愿闻其详。” 听烛沉吟几瞬,才缓缓开口:“你师父真的已经死了,你不用再试着找他残魂了,且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我卦宗说出口的事,能信!” 说罢转身离去,不再多留。 “徒儿,他污蔑,他污蔑啊,为师根本没死!”,老道又是那般小矮子模样,正站在李十五身后,一个劲儿的指着听烛,满脸都是气愤。 “你是个屁!”,李十五回头骂咧一句,接着道:“赶紧给老子滚,没这闲工夫与你瞎扯。” 老道做了个抹泪动作:“徒儿,你一点不尊师重道。” 而后语气忽地急切起来:“徒儿,你听我说,你必须赶紧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否则再拖延下去真来不及了啊。” “这玩意儿简直是给为师量身定做的,为师就喜欢长十条腿,长十颗眼,你不懂,种仙观本就该是我的,只是被你给强占了,你是在自找死路……” 落阳疑惑道:“你在同谁说话?可别吓我!” 说着,回头盯了满殿的五脏六腑一眼,忍不住一个哆嗦。 李十五:“没人,我最近害了疯病,就喜欢这般自言自语。” 也是这时。 万丈高空之上,一道身影忽地显化而出,其立身在此,似就是天地间唯一,唯有他一人光明已净,俯瞰众生。 并州,月官降临。 只见他满脸不耐烦之意,怒道:“白晞君,你真当觉得没人能治你了?” 第329章 爻帝金印 茫茫夜色之中。此刻。并州月官屹立天穹,挺俊身姿蕴藏滔天之怒,就这么俯瞰着身下棠城。“直呼星官名讳,来者不会是月官吧?”血色大殿前,落阳一怔,有些难以置信。李十五抬头望去,这身影是月官没错,他此前碰面过好几次。只是,这白晞又干啥了?“白晞,你自己出来,还是我去请你?”,月官又是猛喝一声,其音滚滚,好似雷霆炸响天穹。下一瞬。一道天青色道袍身影,自星官府邸中飘摇而出,手持折扇,站在一处九重楼尖上,含笑与天穹中那道身影对望。“月官,饮茶否?”“白晞,随我走吧,这次爻帝怕是绝不会轻易饶了你。”“哎,冤枉啊,真是冤枉啊!”,白晞摇头笑了三笑。只是下一瞬,他脖颈之上多出一道好似金光凝聚而成枷锁,李十五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是觉得一阵刺目。“白晞,你还有脸喊冤?今夜我等这么多人亲眼所见,那道身影分明就是你!”,月官怒斥说着,眸光愤意已经凝成实质。“行吧,与你走一趟!”,白晞神色并未多少变化,依旧如风清朗月一般,淡然得很。下一瞬,月官同着白晞,身影好似风般消散,棠城笼罩在夜色之中,安静依旧,只是偶尔有鸡鸣狗叫之声响起,似月官方才闹出那般大的动静,并未惊扰到他们。只是方才白晞消失之地,有着一片绿叶留下,就这么随风飘啊飘,好似一叶轻舟在空中摇曳,而后落到李十五身前。绿叶落地那一瞬,陡然间化作一道身影,依旧是白晞,只是在他躯体之上带着层朦胧光晕,好似风吹即散。“星官大人,您这是?”,落阳拱手行了一礼,又是笑道:“大人好久不见啊,之前咱们还一起喝过花酒,虽然是无脸男付的嫖钱。”白晞:“我虽风流,却不下流。岂会让一只妖付这钱?你可别污蔑啊,小心本星官雷霆之怒。”又接着道:“这里的我,仅仅是一道念头,有什么事,随便问吧。”李十五眉头挑了挑:“大人,你又做啥天怒人怨之事了?这次的月官,好似恨不得扒你的皮啊。”听这话,白晞念头之身轻轻叹了口气:“哎,这次真是冤枉的。”“你也知道,我有不少镜像,而其中一个镜像,就是之前做主将‘命理棋盘’送给纵火教那位。”“他在今夜又出现了,且干了一件为大爻所不容之事,所以之前我才是匆匆离去,就是因为此中缘由。”李十五面容牵强一笑:“大人,那位镜像大人干啥了?能否透露一下?”白晞摇头,语气满是怅然之意:“他啊,今夜盗取了爻帝金印。”李十五:“金印是啥?”白晞:“你可以理解成凡人帝王手中的玉玺,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重要千倍万倍,当然如今大爻唯有爻帝。”李十五:“……”他深吸口气道:“大人,别告诉我你有篡取帝位之心啊,我可是效忠大爻帝国的。”李十五说着,又是不经意朝着夜空中瞟了一眼,接着道:“大人,爻帝金印这种东西,难道不是随身放在身上?就这么容易被那位镜像大人给盗了?”白晞道:“此物是镇运所用,放在特定位置,至于我那镜像,不提也罢。”“总而言之,明明此事非我所为,与我不沾染半点因果,却是依旧算在我这个本体头上。””哎,吾之冤,谁能懂?”李十五沉默一瞬,突然道:“大人,你那些镜像自镜子中出来之后,且待了一阵子之后,不会再也回不到镜中了吧?”白晞一笑:“你觉得呢?”下一瞬,面前白晞化作点点星光,随着一阵夜风消散的无影无踪。李十五缓缓呼出口气,对于这白晞,他是真看不懂,也不知怎么看。毕竟任何事,无论好坏,对方都一句‘那是我镜像所为,与我这个本体无关,可别赖我。’,将一切撇的一干二净,让人生不起任何脾气。“徒儿,这姓白的不简单,怕是不安好心!”,老道依旧站在身后,一对大小眼满是笃定。一旁,落阳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骨骼错位的怪异响声,也道:“你们说的,为何我一句听不懂?”李十五摊手道:“此事说来话长,那就不说了。”落阳:“……”时间缓缓,夜色渐渐褪去,天边露出一抹晨曦白,又是一日即将来临。“李十五,你想修赌吗?”,落阳望着天边,神色有些晦暗,却是突然出声问了一句。“我只想当赢家,偏偏‘赌’是输家该走的一条路。”,李十五语气无所谓。落阳回过头来:“是破境的赌之十局才是必输局,又不代表其它赌局也输,这条路之莫测,远超出你想象的。”李十五:“我无家无亲人,赌本都没有,第一局‘灵堂阳寿局’都过不了,更别说后边九局了。”“哈哈哈!”,落阳突然大笑起来,而后直直站起身来。迎着晨曦那抹微光,重重拍了拍李十五肩膀:“你小子,不愧是你,真经得起考验啊,不错,当真不错。”落阳很是畅快大笑了几声,又渐渐安静下来,透着晨曦望去,他躯体带着一层光晕,好似立在光中,俊美混不吝的面庞,此刻是那般沉稳。他望着李十五,语气温和又低沉:“不修赌是对的,这条路付出的代价,真的太大,太大了。”“且一旦开启第一局,成为一名真正的赌徒之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说不定哪一日,就命陨在哪一场赌局之中,真的就一无所有。”“想后悔,都是来不及了。”“废话真多。”,李十五坐在躺椅上,身躯前后摇晃着,额间碎发随着晨风而扬,又望了其脖颈间那道红线一眼:“不过你既然想说,那就说吧,我听着就是。”落阳怔了下来,对李十五说出这话似有些惊讶,轻轻摇头道:“话已尽,没什么说的了,将来之事,谁又说得清呢,你省得就好。”两者沉默下来,望着东方渐白,霞光升腾,黎明将至。 第330章 周二处 “李十五,把那只骰子给我吧!”此刻天色已然大亮,哪怕站在城外,依旧能听见棠城熙熙攘攘人声。落阳伸出手掌,接着道:“那是我纵火教此次传教之用,与你无用的。”李十五将那只六字骰子取出,又盯着上面,生,死,缘,债,升,陨几个大字,它们不是雕刻出来的,仿佛自然凝聚而成。“这座五脏殿来历如何?”,他问。落阳摇头:“不知,我仅是渡过了一场赌局而已,除了被三长老照顾颇多外,在纵火教其实说不上太多话。”“至于这五脏殿,之前一直在纵火殿中,它们也许是人死后化成的吧,只是感觉又不像。”,落阳语气有些不确定。李十五将手中骰子抛了过去:“破冰吗?拭目以待。”他虽然已经不将自己当真正的人,但事实如何,他也不确定,接着道:“待你纵火教带领人族种族跨越时,我倒是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发生变化。”“以此判断,我到底算人还是不算人。”“还有,你脖上这道红线?”也是这时。一道人影自城门口匆匆而来,其身躯畸形,干瘪瘦小,口斜眼歪,似生下来就如此。“骰……骰仙,帮帮我,求骰仙帮我……”,这人约莫二十来岁,来到血色大殿前便是双膝跪地,“砰砰”不停磕起头来。他口中话语声含糊不清,只是听上去声声泣血,似这些年来遭遇了数不清委屈和酸楚。“骰仙?”,李十五疑惑一声。落阳道:“这五脏殿上方有着那么大一颗骰子,城中百姓见这般,自然而然就以‘骰仙’称谓了。”李十五又道:“他们怎么知道,求到这五脏殿来的?这里腥味如此浓郁,常人怕是根本不敢靠近。”只是三息过后,他又道:“我懂了,不用解释了。”落阳笑着:“不愧是你,脑瓜子一如既往比我好使一些。”接着道:“这五脏殿确实可怕,哪怕我站在殿前,依旧时不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只是当一个‘邪神’出现,人群中最先信奉的,往往是那些走投无路,濒临绝望者。”“哪怕他们明明知道信奉的是‘邪神’,可为了抓住那仅有的一丝机会,也在所不惜。”“眼前,便是如此。”落阳望着身前磕头的天生残缺百姓:“就好比他,估计没有办法了,才想着到此试上一试。”“我是此殿之殿祝,你心中有何祈愿,不妨与我说上一说,也许有用。”地面上,百姓缓缓抬起头,畸形的五官上早已头破血流,可眼中,却是透着一抹前所未有光亮。“大人,我名周二处,年十九,生来便是如此,今来此殿,仅是为了治疗一身残缺,想重新做个正常人。”“大人,求求您,真求求您了!”“为此付出一切,小人也是在所不惜……”见这般,落阳只是抛了抛手中那枚六字骰子,摇头轻笑道:“不用你付出什么。”顷刻间,一股玄妙莫测气息自他掌间迸发,紧接着,骰子上的其它五字居然隐藏起来,仅留下一个‘生’字。“周二处,起来。”,他道。“是,大人。”,周二处颤抖着起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落阳继续道:“我手中这枚骰子,共有六面,其中一面有一个‘生’字,你现在把骰子拿着,掷出去就是。”“若是‘生’面,你之困境迎刃而解。”“当然,机会仅是六之有一,一切便是看你造化了。”一旁,李十五神色一凝,却是没有说什么。周二处伸出双手将骰子接过,整个人都在发颤,此刻似紧张到极致。“快!”,落阳猛地喝出一字。“是,大人!”周二处被吓得一哆嗦,手中那枚骰子也随之抖落了出去,就在地上不停翻滚着,旋转着。见此,三者都是屏气凝神盯着地上,等待最终结果出现。一息。两息。三息……仅仅十多息过去,骰子才是彻底停稳下来,赫然是,‘生’字面在上。“大……大人,是生,是生啊!”,周二处已然振奋到不能自已,好似下一瞬就会脑子充血,直接栽倒过去。也是这一刻。一股股玄奇波动,自地上那枚骰子上迸发而出,其看之不见,碰之不到,却能让人清晰感知到那种凌驾一切,古朴,本质,原始韵味。它们一缕一缕,将周二处包裹着。接着,神奇一幕发生了。其浑身骨骼好似在二次生长一般,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不断被拉长,变得粗壮,干瘪的血肉也开始渐渐丰盈,畸形的五官也开始修复……“如此之力?”,望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之震撼难以言表,对方仅仅是投掷了一次骰子而已,却是堪称真正的逆天改命。“这……,便是赌吗?”,李十五低头望着掌心中那只赌虫,喃喃一声:“难怪那些赌修明知是一场场必输局,依旧趋之若鹜,视其如天降甘霖。”片刻之后。周二处再次跪倒在地,额头与地相抵,眸中唯有虔诚。此时的他,已经与正常男儿无异,简直与方才判若两人。落阳道:“走吧,你只需知道,此殿为纵火教立下,便是足够。”“是!”周二处起身,虔诚拜了三拜,又深深望了这座血红大殿一眼,便是转身离去。望着其背影,落阳不由道:“任何一个宗教,无论邪教还是正教,道或者佛,又或是其它。”“它们想要传教,其第一步,始终得抓住最底层人,满足他们需求或者精神寄托,这称之为基本盘。”“你看吧,待周二处回棠城之后,会有越来越多走投无路者,来这五脏殿搏一个机会。”“再渐渐,如星火可以燎原一般,棠城百姓见有人得了确切好处,自然会蜂蛹而至,哪怕他们到这里并未得到什么。”“但‘希望’的种子已经种在他们心中,我纵火教此番传教,也就成了。” 第331章 反 五脏殿前。李十五莫名笑了笑:“你们纵火教搞这一出救死扶伤,倒是衬托的那三大国教一无是处,纯废物一个了。”“尤其是那十相门,这阵子似安分不少,都不在我面前晃荡了。”老道,依旧站在李十五身后,忽然念叨一句:“徒儿,这纵火教同样邪门,谁说这是救死扶伤了?”落阳摇了摇头:“李十五,此言差矣,你方才只是看到表相而已。”“表相:周二处掷中‘生面’,血肉重生,宛若彻底新生。”“只是,还有里相。”“里相?”,李十五望了过来。落阳点头:“不错。”“里相:借‘无主之生’,赢得陌生婴孩阳寿给自己改命。”李十五闻声,愈发不解起来:“何为‘无主之生’?”落阳道:“无主之生:指得是还未诞生的婴儿,它们的阳寿。”“因为这些婴儿还未诞生,所以这阳寿可以说是无主,因此称为‘无主之生’。”落阳将地上骰子捡了起来,继续道:“方才周二处投掷出骰子的那一瞬间,其实已经开启了一场赌局。”“而他掷中‘生’面,便是赢家。”“只是对应的,就有输家。”落阳深吸口气,朝着棠城方向望去。“换句话说,他赢了那个还未诞生婴儿的阳寿,来缝补自身命格裂痕。”“以他人命,补自己命!”“这,便是方才这一局的本质。”李十五眸光微沉:“也就是说,棠城中会有一名孕妇,腹中胎儿即将化作死胎流产而死?”落阳点头:“是。”“世上没有凭空而来的好处,有人走好运,那么便有人要走霉运,有赢就有输。”李十五身后,老道又是扯了扯他道袍。“徒儿,你可千万别沾赌啊,这玩意儿一沾染上,那一辈子可就完了。”“你也看见了,这东西玄乎其玄,仅是通过一赌,便是能做到各种匪夷所思之事……”老道想了想,又道:“你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再去修‘赌’,为师就不拦你了。”落阳看不见这些,继续道:“我知道,赌的本质尤为残酷,且我纵火教此次传教,也并不是你口中的‘救死扶伤’。”他低下头,语气深沉:“只是为了此次‘破冰’,为了我大爻人族摆脱目前窘境,付出些代价,似也在所不惜了。”“包括,我们!”身后,老道顿时破口大骂起来。“疯子,一群疯子,你们敢如此做,定是要遭天谴,不得好死……”李十五道:“在我眼里,如今大爻除了各种祟作乱之外,其实尚可,为何你们一个个……”落阳叹了口气:“你没觉得,如今这世道有一种‘死气沉沉’之感?”李十五摇头:“没觉得。”说罢,就是朝着城中而去。忽地又道:“反正啊,一切与我无关,我从始至终目的,就是为了找寻种仙观来历,以及确保我师父那老东西死透了。”“这一两年东奔西走,不外乎就是为了这些。”老道:“徒儿,种仙观真是假的,你只要将它让给为师,一切就都明白了。”片刻之后。李十五方一入城中,还未走多远,就见几位男子抬着一担架,上面是一孕妇,正痛哭流涕哀嚎着,下体已经见红,鲜血流了大片,显然胎儿不保。“徒儿,你瞧见没,真造孽啊,好好一个娃,还没出生就遭了这罪,以自己命补了别人命格。”老道满眼叹息,忽地又是笑容满面:“哎,一切都是假的,为师操这份心干嘛?否则也没人会干这般逆天蠢事,想着去重开一个种族,他们以为自己是谁?”李十五道:“你之前才说,星官是真的。”瞬间,老道一言不发起来。此刻,李十五望着城中纷闹场景,觉得那枚骰子共有六面六字,一个‘生’字便是能改命,其它六字呢?若是这枚骰子,是一位死去的赌修而留,那么他又是渡过几场赌局?李十五站在青石路口中央,他莫名想着,自己似乎陡然间成了一个局外人,无妖去除,也无关紧要,一切事宜也与他无关。这种突如其来的‘松弛’之感,让他有些不适。“听烛说,乾元子真的死了,无一丝残魂留存,真的假的?”,李十五口中喃喃,眼神渐渐茫然。而城外。果真越来越多的穷苦百姓,好似抓住最后一缕希望一般,朝着五脏殿蜂拥过去,甚至在殿外排起了一条如龙长队,颇为壮观。此般情形,落阳来者不拒,只是以他们各自祈愿,让他们投掷不同字面的骰子,有人是‘缘’,有人是‘债’,有人是‘升’……只是想要掷中,机会依旧是六之有一。且有人赢,便是有人输。赢的人皆大欢喜,只是输的人,如那未出世的婴儿一般,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时间缓缓,短短数日过去。纵火教此次传教,好似飓风一般,自大爻三十六州席卷而过,无数百姓开始默念‘纵火教’真名,甚至有人在家中为其塑真身,以香火日日夜夜供奉。至于这‘真身’,是一只六面六字骰子。其邪教之名,已彻底无人再提。今日,午时。天地间雨丝如棉,一阵斜风吹过,已隐约透着种秋风萧瑟之感,带着阵阵凉意。某处梨园之中,二楼。李十五倚杆而立,眺望城中一切。身后是一处雅间,仅有胖婴,季墨,这家伙难得没把那么多娘带上。“徒儿,赶紧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不然真来不及了,你到时就死定了……”,身后老道却是愈发焦急。自大爻四大教派各行其事以来,这老道声称什么‘粉墨登场’,便是一直阴魂不散。也是这时。李十五棺老爷中,山河定盘传来一道急促波动,他凝神间,神念探查而去,顿时目光大骇。“白晞已反,大爻众修,即日讨贼!” 第332章 疯了 天地间。斜风冷雨不断,一片凄凄然然。某梨园二楼,李十五难得如这几日般浮生若闲,却是被山河定盘中这般惊天消息震得一阵晕眩。白晞,真反了?身后,季墨瞬间起身,他手中也有一件山河定盘,方才同样得知此事。此刻,一张猴儿般的脸上满是错愕:“弄啥呢?白晞星官反了大爻?”“还有,让我等去讨伐星官?”“谁下的这令,让他站出来!”季墨嘀咕几句,忍不住满嘴喷骂道:“老子这么多娘要养,犯得着去星官面前送死?”胖婴见两者这般,一对豆大小眼难得瞪大了几分:“啥?星官反了?”“大爻日月星三官之位,不知多少年没有变动过,这图啥啊,到底图啥啊……”李十五临窗而立,自然无法回答这般问题,毕竟白晞那么多镜像,且每个都是性格不同,似也互相不服谁。究竟如何,他怎么说得清?“李兄弟,这讨伐逆贼,怎么着也得有个章程啊,就一句话?”,季墨又是念叨。却见李十五忽地一跃而下,落在街道青石板上,撑伞朝着城外而去。“你去哪儿?”,季墨见状上前一步,趴在栏窗边问道。李十五头也不回:“逃命啊!你难不成想被赶鸭子架去对阵一位星官,还是白晞?”两人一愣。胖婴:“不愧是你,灵活。”季墨哭嚎着:“等等我啊,我先把娘们带上……”李十五脚下生风,眨眼间已至城外。只见今日城外泥泞一片,倒是那座血色五脏殿前,依旧是人潮涌动,络绎不绝。甚至诸多百姓自行在大殿周边架起一座座香炉,其中香火之旺盛,让人好似置身于一片片青烟笼罩之中。落阳则是位于殿前,面上满是温和笑意,语气沉稳,与曾经那般轻浮模样真的不一样了。也是这时。一道磅礴气息,骤然间从天而降,这一刹那间,似天地万物无光,不敢与上方那道挺拔身影争光。此人,依旧是并州月官。只听他喝道:“凡棠城所属之修,此刻起禁止出境,以候上命。”话音落下,月官挥袖之间洒下一片白光,化作一道似坚不可摧光幕,将棠城以及周遭千里区域,全部笼罩在内。“徒儿,你走不了了,你根本不懂月官修为到了何种境地,也就是这个荒唐且假到不能再假的世界。”老道笑歪了嘴,接着道:“否则,你怎么可能见到他们!”此刻,李十五抬头望天。他反应已然足够快,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此时好像走不掉了。“你懂他们什么修为?”,李十五回头冷声一句。“为……为师……”,老道又是抓耳挠腮,模样滑稽至极。身后,胖婴喉咙滚动:“完了啊,我不会也被当作叛贼牵连了吧,这事儿闹得。”至于季墨,才刚走到城门口,正忙不停安抚那些娘们,好一副孝顺乖儿子模样。时间缓缓而流。月官落下光幕后便已不见。城中千万之众百姓无丝毫影响,唯有一众修士坐立难安,且星官府邸中那处古阵早已无法动用,真的是再也出不去。夜幕,悄然间降临。“神算子,你多久回棠城的?”,李十五依旧站在城外,却在上香的一众百姓中,发现这么个老熟人。他怀里抱着个稚婴,裹得极为严实,旁边是他那位黄脸寡妇二嫁的媳妇。“道爷!”,神算子扯出笑容,眼神中却是带着一丝疲累之意,“我就想给闺女看看眼,毕竟若是能治好,谁愿意瞎一辈子啊。”他说着,就是忽地一下跪倒在地。苍老一截的面孔上,如今满是祈求:“道爷,若我闺女眼能治好,你别害她,真别害她,就算我求您了……”“好!”李十五匆匆答了一字,就是朝着远处墙角下而去,那里有一道人影正笼罩在阴影之中,但是他依旧认了出来,是白晞。“大人,你还敢出现,不怕我立马揭发你去请功?”,李十五仍是行了一礼。“冤,真的冤啊!”,白晞缓缓摇头,只是神色前所未有般凝重。“大人,反了的是你那镜像吧?”,李十五凝神问道。白晞点头:“不错。”接着道:“这几日,我见了他一面。”他沉默一瞬,突然吐出句话:“只是,他已经疯了。”李十五瞳孔猛缩:“那位镜像大人疯了,为何这般?”白晞道:“他在盗取爻帝金印的那一夜,似见到了爻帝爻后真容,而后就疯了,或者说自己一颗道心崩了。”“因此,才是做出这般公然反了爻帝,自己取而代之这种糊涂事。”听到这话。李十五心中不由疑惑万分:“大人,仅是看到真容,自己这颗道心就崩了?那可是拥有星官之力的星官啊,而且是你的镜像之一……”李十五缓缓呼出口浊气:“大人,咱能不能,别太离谱啊!”白晞见此,露出一抹无奈之色:“当初我镜像对你说过一句话,帝非帝,后非后,你应该记得吧。”李十五摇头,满脸笃定道:“记不得,我位卑修为且浅,根本记不得有这事,大人是不是记错了?”白晞:“……”他不由笑道:“你师父当真给你练出来了啊,时时刻刻都是想着自保,一点纰漏没有,也不给人抓住话柄。”李十五:“大人这话倒是严重,以我这么多年遭遇,但凡少一个心眼,怕都是没命活到现在。”白晞朝着远处望去,已是夜幕笼罩,偏偏依旧诸多百姓赶着来五脏殿供奉,闹腾如白日。“啧,这纵火教传教一事,倒是弄得像模像样,怕是离这‘破冰’之日不远了。”李十五则道:“大人,今儿个可是有人下令大爻之修‘共诛此贼’啊,这几个意思?”白晞直接了当回了一句:“是爻帝爻后下的令,而之所以如此,是我那镜像一身修为,如今正在溃散。”“至于为何如此,连我这个本体都不清楚。”“总之这事,太过诡异了。” 第333章 两个元子 墙脚边,两者皆被阴影笼罩着,让人望不真切。白晞道:“总而言之,我那镜像之所以疯了,皆是因为目睹爻帝爻后真容。”“且他被下令诛杀,以及自身修为崩溃,也是因为如此。”“还有,你也别问我,毕竟本星官虽是本体,可也不知爻帝爻后真容到底有何秘密。”李十五眉头挑了一下:“大人,你镜像看到了,你这个本体看不到?”白晞:“我镜像或许在看到其真容那一瞬间,得知真相之后,就已经疯了,脑中一片浑浑噩噩,无法传达给我什么。”李十五又道:“大人,爻帝不知道你有这般多的镜像?”“现在,仅仅是诛杀那位盗取爻帝金印的镜像,还是连你一起给……”白晞叹了口气:“此事我同样拿捏不准,且琢磨不透,总之先藏起来,看看再说吧。”说罢,就是身影渐渐淡去,不知去往何地。见此,李十五神色有些晦暗。喃声道:“仅是看一眼爻帝真容,白晞镜像道心崩了,有些说法啊。”身后,老道如影随形。“徒儿,别纠结这些了,一切都是假的,因此才会有这般的各种莫名其妙。”“还有帝与后怎么可能出问题?根本不可能的事,反正无论如何,你最要紧的事便是把种仙观让给为师……”李十五充耳不闻,只是在想,为何月官要将整个棠城封印起来。突然,他神色猛地一晃,像是想到了什么。“不会吧,那个疯了的白晞镜像,在修为溃散之后,难不成重新逃回了棠城,因此才会引得月官如此?”夜,渐渐深沉。城外诸多百姓,在落阳劝说之下,终于回到城中休息,只剩他自己在血色大殿前闭目盘坐着。李十五,依旧在城门下默默观望着,想看白晞镜像这件事,到底会如何继续下去。下一瞬。消失的白晞,却是突然再次出现。其依旧手持一只折扇,一副风流才子扮相,凝神望着李十五。“大人,你又回来干啥?”,李十五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来人。白晞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我那镜像已被诛杀了。”“什么?”,李十五惊愕一声,这一出接着一出,他简直完全预料不到。“然后呢?”,他忙问。身前,白晞则是眼神有些幽深:“十五,你想听真话吗?”“我那镜像在死前,陡然间清明了一瞬,向我这个本体传达了一幅画面。”一听这话,李十五忙摆手。“大人,可别如此啊,这些事可不是我能听见的。”白晞却自顾自道:“我已经知道,爻帝的真正面容是谁了,你当真就不好奇?”李十五:“不好奇,不好奇,大人你快离去,我就当没看见你。”说罢,就是径直转身离去。偏偏白晞仅是手一指,李十五身前浮现出一道光幕,光幕之中,一道身影好似屹立万丈之巅,浑身被一层金光所笼罩着,似在俯瞰世间芸芸众生。而这时,他身上笼罩着的金光开始缓缓散去,渐渐露出真容。只是这一瞬,李十五躯体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如遇雷击一般,眸中更是一道道红血丝密布,看着骇人至极。只因那道光幕上的身影,其高达千丈,身着一袭玄色帝衣,威严不可一世,然而其面容却是苍老至极。一双大小眼,歪着嘴,满脸老人斑点,那眼神更是阴翳的好像要吃人一般。“不可能,绝不可能。”,李十五怒喝一声,回头怒视着白晞,“你不会想说,那老东西就是爻帝吧。”白晞见此,无奈道:“如今的爻帝,就是这副面容,我也不知为何。”李十五又问:“放你娘的屁,就这一张又老又臭的老脸,能将一个星官吓得道心破碎?”“你,到底是谁?”猛然之间,李十五手握一把惨白纸弓,凝聚出猩红一箭,带着滚滚杀机,就这么朝着面前白晞头颅呼啸而去。“哧!”一道利刃入肉之声响起。这一箭竟然毫无阻碍一般,将白晞头颅洞穿,在其额头上留下一个恐怖血红窟窿。只是,其神色不变,依旧含笑盯着李十五。随之而来的,是其身影不断变得矮小,干瘪老迈,面上开始生出一道道皱纹……竟是,化作了乾元子面容。其狞声笑道:“徒儿,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为师和你是真的。”“或许说,这方世界除了你之外,一切都是为师所化,所以那爻帝自然也是为师,星官也是为师,这难道有问题吗?”见此一幕,李十五神色再难以自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种感觉,让他胸口似有一口气不吐不出来,觉得整个人脑子要炸掉一般,他真的,有些分不清了。“错觉,一定是错觉。”李十五猛吸几口气,而后睁开眼凝神望去,‘乾元子’依旧站在他身前,就这么神色冰冷望着他。“不可能,怎会这样呢?”,李十五抱着脑袋疯狂揉搓着。他朝着自己身后望去,那位一直如影随形的老道,此刻竟然消失不见。“徒儿,为师在这儿。”,老道话语声响起,依旧和蔼如初。李十五赶紧抬头望去,只见身前居然站了两个乾元子。一,是白晞所化这位。二,正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不断说着疯话,让他把种仙观让给自己那位。此刻,老道犹如个三丈丁般,正站在‘乾元子’身后,两者面容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神色阴翳,一个眼神良善。“徒儿,你……”,老道模样似很焦急,且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刚到嘴边,就是变得无声起来,根本无法听见。“逆徒,当初抢为师种仙观,抢得好啊!”,乾元子一步步逼近,眸光之深寒,好似一条择人而噬毒蛇一般。“你知不知道,种仙观对为师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也敢抢?”至于李十五,神色依旧茫然。“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第334章 何需一夜 夜色下。城门口。“啧啧,为师这柄柴刀,可是好久没见过人血了啊!”,乾元子握着只青铜蛤蟆,从中取出一把半臂长柴刀出来。见此情形,李十五忙摸向左耳。那里悬挂的棺老爷,不知何时居然消失不见,出现在对方手中。“徒儿,想为师的刀了吧!”,老道阴恻恻笑着,就这么一柴刀劈砍而来。在李十五眼中,这道刀影不断放大着,就像他曾经无数个夜里梦到那般,他竟然躲避不开。“哧!”一道血光闪过,李十五面颊被斩得血肉翻起,左脸蛋几乎要被整个切了下来,看着惊悚无比。“徒儿,你为何不躲啊,当初抢为师种仙观的那副狠劲儿呢?”,乾元子笑容阴寒,“继续剥皮啊,怎么不剥了?”“徒儿……”,老道也是跟着张口,神色愈发焦急起来,却依旧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此刻,望着身前一高一矮乾元子。李十五眼神渐渐凌厉起来,谁管这乾元子究竟是真是假,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要看见了,就必须弄死!!!“老东西,你找死啊!”他怒喝一声,花旦刀忽地出现手中,伴随一声戏腔,划过一道惊艳轨迹,朝着乾元子头颅平砍而去。一刀,头颅掉落,在地上翻滚几圈,只是身子依旧没有倒下。“说,你到底是谁?”,李十五语气怒斥着,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刀就将对方脑袋斩了。乾元子上前几步,将断头捧了起来,撇去上面尘土:“徒儿啊,为师今日刚刚自浑噩中清醒过来,一身修为还未彻底恢复。”“所以此刻让你逞凶,也无可厚非。”“只是今夜一过,你就彻底没机会了,明日为师会将你扒皮抽骨,再一刀刀活剐了,你那些师兄弟们受过的罪,为师会让你一一尝试过一遍的。”“毕竟,这一碗水得端平。”李十五不作言语,只是望向远处血色大殿,落阳此刻站在殿前,同样朝着这边望来。只是下一瞬,他躯体开始瘦小,面容不断苍老,居然也化作乾元子模样,且他身后,同样出现有一位老道出现。还是一高一矮,一恶一善。“十五徒儿,实话告诉你吧,为师本体正藏匿棠城之中,只要你能找出来,为师明儿个就暂时不杀你!”“前提是,你得有这个本事了。”听到这话,李十五眼珠子一颤,提刀就是朝着身后棠城而去。此时距离午夜约莫还有半炷香时间,且棠城又从无宵禁一类,青石街上依旧有不少人影出没,还算热闹。“十五徒儿,还为师种仙观来!”“十五徒儿,为师当时死得好惨啊,不仅剥了皮,甚至还被你用攻心计,让我亲手把仙缘让给你,为师心中之怨早已滔天啊……”只是此时,他们全部化作了乾元子面容,且个个身后都有一个老道。“徒儿,你只有这一夜功夫,可得抓紧了喔……”“逆徒,你那点心思全花在算计为师身上了,此刻想将为师本体找出来,简直痴心妄想……”乾元子,乾元子,到处都是乾元子。他们个个目光狠毒,好似阴间的索命厉鬼一般,落在人身上,直叫人毛骨悚然。“十五徒儿,为师已经讲过,这方世界所有人都是为师所化,所以你此刻看到的,都是为师。”“不过,为师的本体如今也藏匿其中……”见这一幕。李十五只是深吸口气道:“按你的意思,当初我等三十徒儿,就有二十九个是你所化?”“放你娘的屁!”,李十五一步跨过去,将不远处一位‘乾元子’踩翻在地,刀锋划过其脖颈,带起一道血光如注。狞声笑道:“无论你是谁,可别被我找出来啊,否则你怕是完了。”地上,‘乾元子’哪怕捂着自己脖子,血依旧咕隆咕隆往外流着,他依旧在笑:“逆徒,这不是为师本体呢,你再找,继续找……”一时之间。满街的‘乾元子’肆声笑着,一对大小眼透着轻蔑,其中满是嘲讽之意。李十五忽地闭目,让自己一颗心平复下来,今夜突如其来这般变化,让他有些心乱了。只是睁眼后,满街‘乾元子’仍在。“鬼东西,你其实是一只祟妖,是与不是?”,他语气平缓,已不为眼前所动。一‘乾元子’道:“逆徒,还是先找为师本体吧,还记得曲九吧?”“当初他说错话,被为师割了舌头,再让他嚼了吞了,明儿个也让你学他这般……”李十五冷笑:“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假的,全部是你所化?”满街‘乾元子’不语,只是一双双眼珠子死死盯着他,那是猫戏老鼠的眼神。李十五见此,竟是原地盘坐下来。他觉得如今面临情形,和乱妖那次有些像,只是乱妖有破绽,其本体是最正常这个。可眼前。若他没猜错,满城千万之众,怕是全部化作了乾元子模样,让他在其中找一个本体出来,这无异于大海捞针。“逆徒,你这就放弃了吗?”“呸,果然没用,就你也配称我师父?”满街‘乾元子’们纷纷开骂,场面之荒诞,离奇,却又透着一丝滑稽之感。此时此刻。万丈天穹中,却是一道道人影矗立,他们个个气象纷呈,若那无上仙神正注视着人间。日官临川,并州月官,甚至豢人宗国师,二十余位星官,白晞赫然也在其中。“白晞,你修假?”,日官临川不怒自威道。白晞叹了口气:“哎,这一条路虽可通天,凌驾于一切,只是难啊,太难了。”“我蹉跎不知多少岁月,也不过修得两道镜像之身,各位见笑了。”时间缓缓而流。棠城之中。满街‘乾元子’已是怒火滔天,神色更是阴冷得不像话:“逆徒,你当真是不打算找了,为师可动真格了。”长街之上,李十五自盘坐中缓缓睁眼。嘴角勾笑:“妖孽,找你何需一夜?” 第335章 互换 万丈高空上。 日官临川微微瞥过头来,注视着那一袭天青色道袍,满脸风轻云淡身影。 豢人宗国师,并州月官,二十余数星官,同样朝着其望去。 临川道:“白君,你当真只修了两重镜?” 白曦惊疑一声,试探着道:“两重,难道还不够多吗?” “两重镜便是两道镜像啊,虽然我等记忆迷蒙,对前尘往事记不太清,但想必日官应该清楚,于镜中化假成真究竟是多困难一事。” 一旁,豢人宗国师道:“白曦,你的这道镜像,此番可是闯祸不小啊,居然敢盗取爻帝金印。” “且我等这么多人一路追捕,硬是让他一路以各种匪夷所思方式脱身,以其对于‘假’的造诣来说,真的只修出了两重镜?” 白曦见此,神色无奈:“当然是真的,还望国师明察,还白某本体一个清白。” “更古怪是,我这道镜像拒绝同我沟通,甚至主动斩断我与他之间那一点微弱关联……” “因此哪怕是我这个本体,一时间也难以将他找出来。” 豢人宗国师点了点头:“爻帝有令,对你那道镜像杀无赦,此刻,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 他朝下瞟了一眼:“若是不能将其找出来,直接将棠城境内一切湮灭,大爻不能容忍一个发了疯,且修假的星官存在。” 下方。 棠城被漆黑夜幕所笼罩,街角屋檐下一盏盏灯笼,其流淌的光芒渐渐变得朦胧,给人一种模糊不清之感。 此时此刻。 密密麻麻的‘乾元子’,个个顶着对大小眼,其眸光之阴翳狠戾,不由让人头皮发麻。 “逆徒,你少说大话了,这满城的为师,就凭你也能找出为师本体?” “孽障,待到天明之时,有你好受的。” “……” 听着耳边那熟悉,且曾经多少个日夜将其视为梦魇的声音,李十五只是缓缓起身,注视着身前一个又一个‘乾元子’。 摇头轻声道:“星官大人,你当真是疯了吗?” 此话一出,满街‘乾元子’瞬间炸毛:“逆徒,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师父!” “孽障,别听他的,我才是你师父。” “十五徒儿,他们都是假的,我才是本体,也才是你师父。” 眼见这般,李十五只是一叹:“这般口吻,你根本不是那老东西,而是白曦,或者说是他的某一个镜像。” 瞬间,满城‘乾元子’沉默下来。 又过了几息,才是纷纷开口。 “管我是乾元子,还是祟妖,又或是白曦,总之真身只有一个,你能从这么多一模一样找出来?” “逆徒,有本事你找啊……” 长街中央,李十五微微敛下眸子。 口中道:“一:你身后那位‘粉墨登场’老道,之前一直是站在我身后的。” “可是此刻,却是站在了你的身后。” “二:那只棺老爷,一直悬挂在我左耳之上,如今却是落在你手中。” “三:我之前以刀刃将一位‘乾元子’喉咙割开,他却宛若个没事人一般,甚至还能生龙活虎对我嘲讽。” 李十五抬起眸,与眼前一位位‘乾元子’对视。 话语声冷冽如冰:“大人,您修假,我除了知晓你有镜像之外,对您其它道法一无所知。” “假如,我是说假如。” “若是我之前见到的‘乾元子’,其实是我自己的身体,那我如今这副身体,又是谁的呢?” 顷刻之间,一位位‘乾元子’目光大骇,好似一只只形容枯槁厉鬼,张牙舞爪朝着李十五撕咬过去。 只是,李十五动作更快。 他探出手掌,以掌为刀。 “噗”一声过后,就这么直直刺入胸膛,再狠狠一拧,将一颗血淋淋且完整的心脏掏了出来。 而后放在掌心,推了出去。 将这颗心脏,清晰展现在一位位‘乾元子’眼前。 口中轻喃:“若是猜错,也无事。” “反正哪怕我无心,依旧不会死。” 霎时间,满城一片寂静。 密密麻麻‘乾元子’停在原地,眼神仿佛失距一般,呆愣无光。 下一瞬,先是他们身后的‘老道’砰的一声,好似团气般消失不见。 接着躯体开始延伸,面上一道道尤如沟壑的皱纹被抚平,全部化作了原本百姓模样,而后原地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短短几息过去。 满城‘乾元子’只剩下一个,他喉咙被一刀划开,看着惊悚无比,且身后依旧站着一个三寸丁老道。 接着。 他躯体也开始拔高,面部皱纹舒展,只是,却化作了李十五的模样。 李十五看着眼前另一个自己一怔,忙低头朝着自个儿身上盯去,一身如墨道袍,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一袭天青色。 “大人,这到底……”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觉得视角一阵天旋地转,似在和对面那一具躯体互换。 “嘶!”,李十五忍不住嗔痛一声。 他紧捂着自己脖子,那里有着一道刀伤,差不多将脖子切开一半,应该是他先前自己砍的那刀。 对面,白曦一身气息,正在迅速萎靡下去,眼神中弥漫着的疯意,也渐渐恢复清明。 “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李十五口中法力流转,辅助自己喉腔发音。 “哎,说来话长!”,白曦叹了口气,接着道:“万丈天穹中此刻正有人追杀我呢,包括我自己的镜像也在里面。” 他指尖微动,一道道让人琢磨不透的韵味流淌而出,化作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罩子,将两者笼罩。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 “我俩说的话被上方那些人听到也没事,毕竟我施了一术后,哪怕口中说的的是鸡,听在他们耳中也变成了鸭。” “以此,来混淆他们视听。” 白曦不经意朝着夜空瞟了一眼,而后望着李十五。 “十五,我确实被追杀了,也真的盗了爻帝金印。” “同时,也真的见到了爻帝真容。” 第336章 良心可大 此刻。 李十五望着脚下那方黑土,一股股‘养分’正流往他全身,再朝着他咽喉位置汇聚,修补着他的伤势。 “大人,这事我可不听啊……”,李十五忙不停说着,“你解释一下今晚怎么回事即可。” 白曦点头:“大概数日之前,我盗得爻帝金印,也是在那时,得以窥见爻帝真容。” “仅是看了他一眼,我一颗道心当场破碎,一身修为也跟着出了问题,人也逐渐变得疯癫起来。” “只是,终究让我成功脱身。” “然而接下来,爻帝却派遣豢人宗国师,一位日官,诸多星官共同诛杀于我。” 白曦神色满是迷惘,口中喃喃:“爻帝真容究竟是怎样呢?为何我脑海之中,此刻没有丝毫印象了,明明我看到了的。” “且以我之心性,无论他真容如何,再不可思议,哪怕是什么亘古罕见妖魔,也断然不至于让我如此啊。” “怪,太怪……” 李十五干咳一声:“大人,接下来呢。” 白曦失距的瞳孔渐渐汇聚,继续道:“再后来,我自然被他们上天入地般追杀,只是以我之状态,已无法和他们周旋,只能以假修手段,一次一次勉强从他们手中逃掉。” “而后,我逃到了棠城。” “且我那时候的状态,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或者说马上就要彻底疯掉。” 白曦朝着李十五望来:“十五,你此前国师之争时,是见过‘乱妖’的,如果我再这般继续下去,也会化作和它类似的东西,就以‘假妖’称呼吧。” “不同的是,它只是一只祟,是一种似是而非之物,而我化作的‘假妖’却是实实在在的,比它可怕百倍千倍。” “所以,我趁着自己清醒之时,想到了你头上。”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之前,你等山河定盘收到一则秘闻:白曦已反,大爻众修,即日讨贼。” “哎,此等之事,又怎会闹到人尽皆知,甚至让你等山官,去对阵一位星官呢?” 李十五:“所以?” 白曦:“那则讯息是我发的。” “不止如此,白日里月官降临,将整个棠城以及周遭千里区域,以一道光幕封印起来。” “那个月官,其实也是我变化成的。” “十五,你知这是为何?” 李十五道:“先是宣告白曦已反,而后月官再将棠城封印起来,我就会心中猜测,大人是不是已经回棠城了。” “之所以封城,是为了防止你继续逃窜。” 白曦点头:“没错,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回棠城了。” “不止如此,今夜还出现一个‘白曦’,告诉你我已经疯了,其实那个人依旧是我,而不是其他镜像。” “只是等我第二次出现时,真的就彻底疯了。” “甚至将爻帝,满城千万之百姓全部化作了乾元子模样,就为了戏耍于你,让你陷入真假不分之中。” “疯了的我,觉得这样真的很有趣。” 白曦说罢,抬头朝着夜空望了一眼:“十五,我在清醒的时候,已经提醒了你两次。” “一,让你知晓我回棠城了。” “二,告诉你我疯了。” 听到这话,李十五神色有些古怪:“大人,有必要弄得这么弯弯绕绕?你直接敞开了说啊。” 白曦摇头:“假修陷入疯癫时的状态你不懂,我上一句说的话,可能下一刻我就会自行否定。” “甚至脑海之中有无数道声音,或者说无数个我,我分不清他们是谁,也不清楚自己是谁……” “总而言之,我也不想弄的这般复杂的,可也只能趁着略微清醒的时候,简单提醒你两次。” 白曦莫名松了口气,又道:“十五,你知道吗?只要今夜一过,我将不复存在,而是化作一只‘假妖’。” “你是见过‘乱妖’的,我就不过多赘述了,反正严重千百倍就是。” “而你将我一颗心摘了,算是将这个过程打断。” 夜色冗长,青石长街两旁灯火辉映,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海棠花,在灯火之中朦胧而又梦幻。 棠城海棠的花期,真的很长。 白曦望着这一切,轻声开口:“身为棠城星官,我不想因为自己,害了这满城百姓,也不想毁了这些海棠。” “所以十五,谢了。” 李十五眼角一抽:“大人,你直接找个地方去死不就行了?或者趁着自己清醒时,自个儿将自己心掏了。” “这样是不是,也能将化作‘假妖’的这一过程打断?” 白曦一笑:“十五,几句话说不清的,我给你演示一回的。” 说罢,他变得清明的眸子,瞬间布满疯狂诡谲之色,双手抱头道:“我得杀了自己,否则化成一只‘假妖’后,棠城危矣。” 岂料下一瞬。 白曦忽地抽笑起来:“呵呵,我怎么会想着杀掉自己呢?刚刚那道念头不可信,一定是假的……” 李十五:“……” 对面,白曦眸中疯意褪去。 笑了笑:“十五,现在明白我为何不直接杀了自己,而是想办法借你之手了吧。” “在那种状态下,根本做不到而已。” “能给你留下两道提示,已是不容易了。” 白曦又道:“十五,你脑子真挺好使的。” “我化作满城乾元子后,本以为你会花一夜时间,才会洞悉一切,将我本体给找出来。” “没曾想,前后不过半炷香时辰,你就发现是我,且给我一颗心掏了。” 李十五耸肩一笑,不置可否。 “十五,你别笑,我看得出来,若是你方才并未成功将我本体找出来,怕是接下来,你就要屠城了,将满城‘乾元子’屠杀个干净。” “你那颗想杀你师父之心,已然到了不管不顾地步,也不管凡人不凡人,无辜不无辜了。” 李十五眉头一皱:“大人,可别污蔑啊,我自当山官以来,救了多少无辜百姓了,甚至游龙城一城之人,皆我所救。” “若是大爻设立救人功德榜,我一定位居前列。” “李某良心,可大。” 白曦摇头:“是。” “不过,每次皆是为形势所逼,救人并非你本意。” 第337章 镜像陨 夜色中,长街上。 白曦继续道:“十五,曾经我那道喜欢读书的书生镜像,为了看看你是否还有人性,特意让你去面对祟僧。” “结果是,你有人性,但是不多。” “换句话说,你只是保持做人的最低底线而已,且平时掩饰的极好。” “否则,也不会让游龙城顾家那些雌雄同体之人,做出自己食自己这般血腥残忍之事。” “甚至谷米子,你将他骗出五脏殿后,直接杀掉就可以,偏偏要先诛他心,弄得他惨不忍睹,最后再斩下他头颅。” “十五,杀人是可以,可是怎么杀,却最能体现一个人本性。” “你知不知道,你在很多人眼里其实挺吓人的,当然我等看来还好,毕竟你我之间修为宛若隔着天堑。” 白曦望着手中这颗心脏,是他自己的。 “还有啊,你之前极大把握确定满城的‘乾元子’,是我疯了以后弄出来的,却仍是选择以‘掏心’这种方式来验证。” “因为我化作乾元子惹恼了你,哪怕我是白曦,你依旧没打算给我留活路。” 此刻,李十五低着头,半张脸笼罩在夜色阴影之中,有些看不真切。 “别太离谱啊,大人。”,他缓缓说着,“李某得你照顾颇多,向来敬重你。” 一时间,两者皆是沉默下来。 过了几瞬,李十五才道:“大人,今夜我俩肉身互换了?” 白曦摇头:“不是肉身互换,也不是元神互换,而是‘意识’短暂互换了。” “你用你的‘意识’,驾驭我的肉身。” “我则用我的‘意识’,驾驭你的肉身。” 白曦忽地一笑:“换句话说,你驾驭着我的肉身本体,在满城‘乾元子’中找我的本体。” “一般人,会想到自己要找的目标其实就是自己?” “甚至在我特意施法之下,你感觉不到自己驾驭的肉身变成我的,甚至依旧能拔出花旦刀,动用纸人羿天术。” “可偏偏你,就是想到了。” “徒儿,你真机灵。”,老道依旧站在李十五身后,“为师之前一直在开口提醒你真相的,只是这白曦修‘假’,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为师说的话你根本听不清。” 李十五:“大人,我之前看不见种仙观,也看不见脚下黑土,所以早就察觉自己肉身出了问题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白曦:“……” 李十五又道:“大人,你之前可是准确说了出来,我那师兄曲九被乾元子拔舌,最终惨死,是不是得解释一下啊!” “属下别的不太上心,就想知道这个。” 白曦:“十五,其实是我看见的,或者说,是我之前某一位镜像看见的。” “看见的?”,李十五神色顿时凛然。 白曦点头:“没错。” “星官之力,不是你能揣测的。” “一念之间,棠城一切尽在眼前。” “也曾偶尔看到,一阴戾狠毒凡人老道,带着三十位年幼徒儿,行走在漫山遍野间,寻找什么种仙观。” “只是,本星官仅当他魔怔得了疯病,毕竟我并未听过‘种仙观’。” “再后来,你独自一人入了星官府邸,当时我那道镜像其实挺意外的,所以亲自接见了你,甚至给你功法和随意挥霍的恶石。” 李十五道:“大人,我曾问过你见没见过乾元子,可无论是你还是你那些镜像,每次都含糊其辞。” 白曦闻声,有些无奈:“十五啊,因为我等也觉得你魔怔了,整天里念叨什么种仙观的,其当真存在?” 李十五面无表情:“大人,我无头无心而不死,你懂?” 白曦神色凝重起来:“这……,我也确实无法解释。” “十五,总之今夜之缘由,我已全部告诉你了。” “我不确定自己在爻帝面上看到了什么,才导致自己道心崩溃,甚至走向疯癫。” “哎,只希望你将来一天,别步我后尘吧,毕竟纵火教‘破冰’之日,即将要来了。” 话音落下。 白曦无心的躯体开始光化,化作一片又一片光雨,消散于天际。 “大人,等等!” “你这些话,为何不说给自己那些镜像听?”,李十五急忙追问。 光雨之中,白曦躯体渐渐淡了下去,他望着棠城之中那一棵棵海棠,眸中似带着丝流连,一丝不舍。 轻声道:“十五,因为我啊,连自己那些镜像也信不过,修‘假’修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挺可悲的?” “明明,我才是本体的。” “所以十五,无论假,赌,戏,又或是其它,你确定踏上这条路前,一定三思而后行。” “切记,切记!” 面前白曦消散,彻底不复存在。 见此一幕。 李十五愣在原地,盯着其消失之地,神色难言。 “徒儿,别伤心,这姓白的邪门的很,哪儿那么容易真的死。”,身后老道劝说着。 李十五:“没道理啊,为何他死后一只假虫都没留下,难不成因为他仅是一道镜像?” “……” 李十五长舒口气,他觉得白曦这个人,只能用‘混乱’两字来形容,无它,白曦太多了,人一多自然显得混乱,且他根本理不清这些镜像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他娘的,真看不懂这白曦,好端端的去盗取爻帝金令,还差点把我绕晕了。” “对诶,金令呢?” 万丈高空之中。 豢人宗国师话语声裹着罡风,有些听不清晰:“你那道镜像无了,被李十五掏心了。” 一旁,白曦语气一他们:“哎,我也没办法啊。” “也不知为何,我这道镜像疯了,道心跟着崩溃,一身修为也大出问题,这么继续下去,他就化成‘假妖’为乱世间了。” “李十五将他杀了就杀了吧,免得有损我这个本体一世英明,且也算是,完成爻帝‘杀无赦’之御令。” 日官临川:“希望下一次,你镜像别再出纰漏,还有,你确定自己真的是本体?” 并州月官:“白君,我当真不想抓你了,挺烦的。” 转眼之间。 一众身影消散,就此离去。 唯有白曦从天而降,落在李十五面前。 一把折扇轻摇,笑道:“十五,你方才和我那镜像说了这么久,我知道,他一定施法将你们真正说了什么隐藏了。” “所以十五,他有没有提及,自己为何变得疯癫?道心又为何溃散?” 李十五不假思索:“他说,自己见到了爻帝真容。” 顷刻之间,周遭一片冰寒,白曦将“唰”一声将折扇合拢:“十五,然后呢?” “然后,他称在爻帝面上看到了死去爹的模样,而后就道心开始不稳。” 白曦:“……” “十五,你确定爻帝是我爹?”,白曦似笑非笑。 见此,李十五忙朝虚空作揖:“所谓君父,君父。” “大人是臣,爻帝是君。” “你看爻帝不像爹,难道,你不承认他是帝君,想谋逆不成?” 第338章 假话连篇 夜幕之下,长街之上。 白曦一袭天青色道袍,凝视着李十五:“十五啊,这份‘谋逆’的罪名,你就随便扣我脑袋上了?” “大人,这可不是扣帽子,我仅是以‘君父’二字,时刻警醒自己,莫要做对不起大爻,对不起爻帝之事。” 白曦闻声,嘴角笑容颇具深意。 “十五,我那镜像真没对你讲起过,自己为何道心溃散,步入疯癫的?” “大人,他不是你镜像嘛,他的一举一动,你应该了如指掌才对。”,李十五摇了摇头,“大人,至于我,当真不知晓这些,也不敢知晓。” 白曦却道:“十五,你我之间修为有着天大鸿沟,明白?” “大人,你……” 李十五瞳孔猛地一晃,就见白曦双指并剑,轻轻触在他额心,好似蜻蜓尾尖点在水面一般,带起一圈涟漪向外荡漾而去。 “十五,我那道镜像,应该告诉你自己为何疯了吧。”,白曦语气带着浅淡笑意。 “是,大人。”,李十五点头。 “既然如此,讲讲吧!” “那位镜像大人,真的在爻帝身上看到自己爹的模样,所以才开始发疯……”,李十五语气无比认真。 白曦:“……” 他神色中多了一抹凝重之意,再次指尖轻触李十五额心,继续问道:“我那道镜像,为何而疯?” 李十五停顿一下,依旧掷地有声道:“那位镜像大人讲,他某一日于僻静处临川而坐,突然心中多了三问。”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从哪里去?” “他想了十天十夜,终于窥见三问背后真正玄机,只是真相太过恐怖,竟然将自己吓疯了,就连道心也变得不稳。” “只是他究竟窥见什么,这位镜像大人并未明说,只是在化作光雨消散前千叮万嘱,让我别沉入这三问之中,其有天大陷阱,一旦陷入,万劫不复。” 白曦:“……” 他眉间轻颤了几下,第三次并指为剑,点在李十五额心。 同样是问了一句:“十五,我那道镜像为何而疯?” 这一次,李十五面上满是纠结之色,似心中极为挣扎。 十数几息后,才听他缓缓开口:“那位镜像大人,确实与我讲了这事。” “而他之所以疯,是陷入了一件尤为困惑之事中。” 白曦:“何事?” 李十五道:“他在思考,是先有孔雀还是先有孔雀蛋,若是这只蛋孵出来小孔雀,这只小孔雀又机缘巧合,学得了惊天之术,能逆转时空。” “假如,这只小孔雀利用此术,逆转时空,回到母孔雀未生下蛋时,就将它杀死,这样自己会不会跟着死?” “若是自己没死,可没有母孔雀,自己又是从何处而来?” “此刻的自己,还是之前的自己吗?” 李十五叹了口气:“那位镜像大人讲,他在思索此事时,好像有什么冥冥中存在望了他一眼,他与之对视之后,当即道心溃散,整个人步入疯癫。” “且根本无法自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入绝境,万劫不复。” 李十五拱手行了一礼:“大人明鉴,属下字字属实,绝无半点隐藏。” 对面,白曦眸中已然有些许怒气,只是隐而不发。 只见他抬手之间,李十五身上有一物落在掌中,那是一个和李十五一模一样的血肉娃娃。 “啧啧,承伤娃娃。” “此法还是我镜像送你那本功法,其中记载的奇门邪术。” “只是,区区一个娃娃而已,岂能对抗本星官之力?” 白曦喃喃两声,第四次点在李十五额心,继续之前那般询问。 只是,李十五口中的答案又不同了。 偏偏他模样极为笃定,似对自己回答深信不疑。 时间缓缓而流。 夜,已然过半。 白曦前前后后问了二十多遍,李十五也答了二十多种不同答案,且每一个都讲得玄乎其玄,煞有其事。 像是真话,又像是假话。 “哎,原来如此!”,白曦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之意,“看来,今夜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话语刚落,只见李十五浑身一个激灵,眼神立马清醒过来。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是一清二楚,只是他也想不通,为何自己在白曦施术之下,仍是能够满口胡言乱语。 “大人,刚刚……” “无事,本星官不问你了。” “额,大人,我仅是想问一下,自己为何说了二十多个不同答案……” 李十五觉得太怪,在白曦施术之下,他每次都想说出‘是见了爻帝真容,对方才疯的。’,只是话一到嘴边,他便立马改口胡诌起来。 白曦摇头一笑:“因为我那道镜像,悄无声息之间,在你身上落下一道术。” “一道术?”,李十五惊愕一声。 “没错,就是一术!”,白曦望着不远处一棵海棠,接着道:“此术名为——假话连篇。” “总而言之,我是问不出啥了,因为你在说假话的时候,自己也不知这是假话,而是将其当作了真话来讲。” 李十五:“大人,他仅是你镜像而已,此术难道你也解不开?” 白曦手中折扇轻摇,语气无奈:“假修之间的博弈,复杂无比,总而言之,哪怕你现在告诉我真话,我估摸着也不会信了。”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拍胸脯道:“大人,要不你搜我魂试试?” “上官与下官之间,可不能心存芥蒂啊。” “……” 白曦笑骂一声:“十五,你估摸着我搜魂搜出来也是假的,才故意这般说的吧。” 李十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 白曦折扇合拢:“打住!” 而后喃喃一声:“看来,我那镜像似遇到天大之事,连我这个本体都信不得了啊。” “如此一来,可就值得说道说道了。” 李十五心下一动,忙拱手道:“大人,那你信得过自己那些镜像吗?” 白曦一笑:“自己修出来的,为何不信?否则,不是自找麻烦?” “毕竟我为本体,这一点自信还是有的。” 李十五:“大人道法通玄,属下佩服。” “还有,您当真不知哪里有假虫?”,李十五再次用上敬词,试探着问道。 第339章 金满牙 “假虫?” “啧,你倒是执迷不悟啊,方才我那镜像死时,没有假虫出现,你应该挺失落的吧。”,白曦似笑非笑。 李十五叹了口气:“大人此话言重,之前那道镜像大人身陨时,属下只觉心中一股淡淡悲伤升起,无声却是湿人眼眶。” “徒儿,你真学坏了,口中时刻扯谎,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这样既累,又不好。”,身后老道嘀咕说着。 李十五回头瞥了一眼,眸光一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老东西,你也配与我讲这些大道理?” 老道闻声,似有些恼了:“徒儿,你……你……,有为师在,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见此一幕,白曦只是凝眸,而后不断摇头,在他视角之中,李十五依旧自言自语,自己与自己置气。 “十五,我那镜像身陨后,当然没有假虫留下。” “假虫,只有我这个本体有,我才是第一名假修,他们不过我衍生出来而已,明白?” 李十五:“大人,我问得是,别地儿有吗?” 白曦不语,只是审视着李十五,忽然道:“十五,若是你见到另一个自己,会如何?” 李十五神色犯寒:“自然是,问他某手中之刀利否!” 白曦又道:“我估摸着,他看到你也会想着砍了你。” “你这般性子,当真不适合。” 一时间,李十五若有所思,才是缓缓问道:“大人,你那镜像盗取了爻帝金印,现在金印呢?” 白曦解释:“我那镜像盗取金印的目的,仅是为了上面八个字——大爻永盛,人族无疆。” “他是想在一篇檄文上,落下这八个字,落下我人族之印。” 李十五疑问:“檄文?” 白曦“嗯”道:“就是一篇檄文。” “而这篇檄文,是纵火教中流传而出,直白来讲,我那镜像之所以盗取爻帝金印,就是为了帮着纵火教,在檄文上面盖戳。” “至于如今,爻帝金印已被收回,安然无恙。” “而我那镜像目的也达成了,盖了戳后,又将这檄文还给了纵火教。” 李十五深吸口气:“檄文内容如何?作何用?” 白曦道:“内容暂且不知,只是用途嘛,无非‘破冰’而已。” “看吧,怕是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明白了。” “所幸爻帝明察,并未牵连我这个本体,否则我堂堂一星官,真被打上‘叛逆’之名,那就不美了。” 下一刹,白曦身影淡化,就此离去。 夜色中,李十五眸色愈发不清晰起来,白曦就连自己都不信自己,他又怎该信? 第二日。 长街小雨,屋檐下“滴答滴答”声一片。 棠城已然恢复如常,昨夜之事似从未发生过一般,依旧如同往昔。 “李兄弟,星官大人不是反了吗,如今这?”,季墨带着身后一大群娘,背上各种大小行囊,一副随时跑路架势。 不过马上。 山河定盘中又是传来动静:星官无恙,一切谣传。 仅有句话,没有任何解释。 “这……”,季墨一愣,怔在原地。 至于李十五,则是缓步朝着城外而去。 不多时,望着那座血色大殿香火愈发鼎盛,李十五忍不住驻足。 而后便是看到,神算子背着婴儿裹带,一脸失魂落魄样子,身侧依旧陪伴着他媳妇。 “没用吗?”,李十五一步靠近,轻声问着。 “道……道爷!”,神算子勉强笑了笑,眼眶一圈早已浮肿,更显得沧桑老迈,怕是昨儿个一夜未眠。 “哎,那落阳大人让丫头掷一次骰子,接着就把骰子放在她掌心,让其掉落在地上。” “只可惜了,并不是‘生’面。” 一旁妇人马氏,也跟着不停抹眼泪。 这时,神算子露出希翼道:“道爷,替我家丫头起个名儿吧,我并未给她起过。” “我?”,李十五颇为意外,不过也并未拒绝,只是问道:“你本姓为何?” “金,金玉良缘的‘金’字。”,神算子连忙开口。 “金!”,李十五念叨一声,不假思索道:“就叫她金满牙吧!” 夫妻二人:“……” 李十五:“这名儿难道不好?挺显富贵啊,且‘满牙’二字,寓意也不错,满口牙,吃饱饭。” 神算子牵强一笑,就拉着马氏越过李十五,朝着棠城而去。 “你们不回菊乐镇了?”,李十五回头问道。 “道爷,不回了,我打算重操旧业,就在城门口摆摊测字,尽量给丫头留下点家当吧,毕竟她眼睛都没有,能帮一点是一点……” 李十五不再言语,就这么静静望着一家人背影蹒跚,于雨丝如绵中缓步而去。 “当家的,你为何让道爷给丫头起名?” “哎,我信不过道爷,万一将来一天丫头惹恼了他,他发起疯来要打要杀,念起今日,说不定会手下留情。” 马氏语气一急:“只是咱家是丫头,谁家女娃叫‘满牙’的啊,这念出去怕是少不了被人笑话。” “嘘,别说了,道爷耳尖……” 李十五默默听着,似若听不见。 而后,越过排成长龙的百姓,径直朝着血色大殿而去,站在落阳身前。 “你是求姻缘?”,落阳语气平和,对着身前一素衣女子笑道。 “是,大人。” “好,你掷骰子吧!”,落阳递出骰子,上面仅有一个‘缘’字。 不多时,女子面带雀跃,满意而归。 落阳笑道:“缘:指强牵姻缘,强牵因果。” “她方才掷骰子,赌赢了。” “只是,依旧分为表象和里象。” 李十五摇头:“我不关心这些,不用与我解释。” 渐渐,又是入夜,且夜深。 天穹中星光黯淡,三两颗星辰稀稀洒洒,不由让人觉得无趣。 血色大殿笼罩夜幕之中,终是变得安静下来,不复白日纷扰。 李十五站在殿前,口中轻语:“这里原先的殿祝,是那谷米子,一个戏修,你纵火殿长老为何先是救了他,第二次又不救他,我想不通。” 落阳道:“此事,我略知晓一点。” 第340章 九月廿十二 “是嘛,说来听听?”,李十五席地盘坐。 落阳道:“还记得你从轮回妖手中拿到的命理棋盘吧,那东西其实是一件戏修宝物。” “之所以救那谷米子,似借他之力,以棋盘推演某一件事走势,看最终是否成败。” 李十五轻呵一声:“那谷米子不过戏修刚入门,筑基期而已,有这本事?” 落阳解释:“李十五,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如人得了某种疑难杂症,可药引子,仅是一味不起眼路边杂草而已。” “而谷米子,就相当于这个药引,至于起关键作用的,依旧是我纵火教长老这些。” “所以谷米子,当时被我教长老带走了,至于用完之后,又让他来当这个殿祝,做到物尽其用。” 落阳叹了口气:“只是没曾想,他有着五脏殿护身,居然还能被你给弄死,所以才让我过来顶了他,帮着纵火教在棠城传教。” 李十五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倒是合情合理了。” “呼……” “呼……” 夜风呼啸,带着落叶起璇儿,在空中随意飞舞,阵阵凉意,更吹人醒。 “你纵火教此番‘破冰’,把握几何?”,李十五随口一问。 落阳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布满振奋之意,他嘴角轻扬,那种从内而外散发的肆意张扬,让这寂静黑夜,都是黯然失色,遮挡不住他眸中那份光彩。 “十成!”,落阳重重吐出两字,整个人好似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着。 “李十五,你出山虽不到两年,应该也看出大爻诸多不合理之处,天地无灵,遍地是祟,过去模糊,没有将来……” “我纵火教虽有邪教之天大恶名,却亦有开山拓路,为我人族搏个青天之壮志。” “此番为大爻人族‘破冰’,不知筹划多久,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这么多的血与汗,可不能白流啊。” “所以怎能失败,又怎敢失败?” “因此,只能是十成!” 李十五,静静望着眼前身影。 只是道:“有信念之人,值得尊敬。” “如此,便是拭目以待吧。” 说罢起身,准备离去。 “李十五,你要不入我纵火教试试,如此一来,我教之荣光也有你一份啊,岂不快哉?” “让我修赌?”,李十五轻笑一声,头也不回离去。 “不修,只是挂个名也好啊。” “算了吧!”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此刻,望着那道如墨背影,落阳又是吆喝这么一声,一如当初那般,语气随意而又轻佻,更是带着浓浓热切。 李十五滞下脚步,回过身来,望着对方脖子上那道红线。 点头道:“下次再说,说不定我会考虑。” 而后身影化作流光冲天而起,眨眼之间,就是不见踪迹。 五脏殿前,落阳朝天望去,久久无声。 最终,只是摇头长叹一声:“下次,下一次啊……” 另一边。 李十五离开不久。 就是被五道身影,自天穹中拦住他去路,对方一身白袍,头戴高高红帽儿,俨然是豢人宗的, “道友,你有罪!”,其中一人神色无温道。 “我?”,李十五不由皱眉。 “当然是你。” “呵,今夜风月尚好,我哪儿有罪了?” “大半夜里,你大好男儿既不修行,也不在居所陪着道侣亲热,莫非,你是去私会情修,欲做那苟且之事?” 另一人跟着怒道:“我大爻人族之风貌,那颗锐意进取之心,便是因你这种人败坏殆尽。” “哥儿几个,动手,豢人诀伺候。” 话音一落,五者将李十五团团围在中央,周遭法力呼啸,顷刻间如潮般汹涌。 “等等,我上过豢人宗,你们未见过我?”,李十五神色不变。 又一修冷笑:“卑劣之徒,我等哥几个走南闯北,哪里曾见过你,有什么话,与我等豢人诀讲去吧。” “是嘛!” 李十五取出一道黄木牌,上铭刻八字:此人肉臭,见之绕道。 “你们,现在认识了……” 李十五话未讲完,就见五修已经飞掠到数里之外,口中更是喋喋不休。 “那木牌上的字,那种气息,是我教国师没错。” “如此说来,那个人不会是那坨臭肉李十五吧。” “贼他娘的,今夜真是晦气,差点就脏了嘴,坏了一身之修为。” “呸!” “呸呸!” 见此情形,李十五黑着个脸,将拇指中花旦刀拔出就是急速而去,却见五人掏出一份卷轴,身影瞬间没入其中,再也找寻不到。 “这豢人宗,如此明目张胆的抓人化兽了?”,李十五念叨一声,神色有些绷紧。 片刻之后。 李十五回到菊乐镇,走进那间独属于他的小庙,抬指间弹出一缕火苗,将墙上油灯点燃。 而后,整个人瞬间绷紧。 只因光晕流淌开来后,一只堪称风华绝代雪白纸人,正以一对狭长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尤为瘆人。 “纸……纸道人。”,李十五尽量扯出笑容,这只大妖藏匿黑暗之中,他竟是半点没有提前察觉到。 “你来此作甚?” “李十五,你以我那封食妻情书,杀人了?”,纸道人语气含笑说着。 “是情书杀的人,不是我杀的,最好分开来讲。”,李十五连忙撇清。 又道:“所以你这次来?” 纸道人摇了摇头,一身‘纸’味儿,不见丝毫人气,随口道:“当祟的日子,其实挺难熬的,浑浑噩噩,不知来历,不知归处。” “唯一解乏的事儿,也就只有到处晃荡了,还有放心吧,今夜不想吃你眼,有些腥了。” 身后,老道忽指着道:“徒儿,杀了他,这妖该死。” “滚!”,李十五回头答了一字,又忙陪着笑脸:“不是说你,勿要见怪,勿要。” 也是这一夜。 一则消息,宛若巨石猛坠深海,瞬间掀起惊天骇浪。 纵火教称: 九月廿十二,纵火教‘破冰’之日,凡大爻之修,大爻之民,届时皆可一观,共开人族之天!!! 第341章 与天夺权 小庙之中。 一盏油灯微黄,映照着两道身影。 李十五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纸道人,我这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妖,所以……” 不远处,纸道人透过窗,抬头望着那一道弯月,一阵夜风拂过,身后一根根黑色纸发出一串儿“簌簌”怪声。 其实他看起来,就像个阴间纸扎人一般,只是精致且栩栩如生太多,当真是,绝代风华纸道人。 “徒儿,杀了他!” 李十五身后老道,又是莫名念叨一声,一对浑浊大小眼,此刻泛着一种瘆人光彩。 “为何?”,李十五回头冷漠看着。 “他是祟啊,他是纸人啊,纸人不是祭奠死人用的?可他现在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不觉得邪门?”,老道继续撺掇着。 “呵呵,让我去杀一只大妖?”,李十五语气嘲讽。 “徒儿,你不会死的,相信为师,他杀不了你。”,老道眼珠子一转,接着道:“你试试,试试……” 李十五眸光一瞪:“老子上次信你鬼话,拿刀砍白晞,这次还会信你?” “徒儿,你变了!”,老道又是做了个抹眼泪动作,却是掌间咧开一道缝隙,偷偷瞄着李十五,不知琢磨着些什么。 不远处,纸道人转过身来。 恰是这时,一只巴掌大的雪白纸人,好似风中落叶一般,飘窗而进,静静停在他白纸凝成的纤细修长手指上,脑袋不停在上面蹭着,似在说些什么。 纸道人眉睫微颤,静静听着。 几瞬后。 他才望着李十五,笑容颇深道:“你一直这般自已与自已对骂?” “还有,你是想杀我?” 没等李十五回答,他便是自顾自走出庙门,忽地,又是回头眯眼一笑。 “其实,我不止想吃你眼睛,现在还挺想吃你的。” “所以,究竟是我胃口变大了呢,还是你,变得更可口了?” “哎,好难猜喔!” 顿时,李十五毛骨悚然,浑身一根根寒毛炸起。 老道更是满眼怒气:“徒儿砍他,这你能忍?这孽畜都想吃你了,他一个祭祀用的纸人而已,简直倒反天罡……” 十数息之后。 才见李十五神色平缓下来:“他可不是祭祀用的纸扎人,以他话讲,那是一个种族,那一族都是纸人。” 老道:“明白,那一族都是祭祀用的纸人,徒儿,所以赶紧砍死他,免得夜长梦多……” 李十五懒得搭理,身后这老道是第四次登场,偏偏这一次仿佛阴魂不散一般,让他无可奈何。 他走出庙门。 只见纸道人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大河岸边,望着河水东流,一去不返。 “世事漫长,随水而逝,到头来终究是浮生一梦啊。”,纸道人回头望来,接着道:“方才有一只纸人飞回,告诉我了件事。” “什么?”,李十五脱口而出问道。 “九月廿十二,纵火教‘破冰’之日啊,倒是值得期待一下,万一真的破成功了呢?”,纸道人语气很缓,带着丝丝笑意。 “廿十二?”,李十五眸色微凝,又道:“今年?” “自然是今年。” “那岂不是不到二十来天了?”,李十五低下头来,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身后老道,则是嘴里含糊不清嘀咕着,最后竟然直接怒骂起来:“重开人族,重开人族,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他们是想夺权,与天夺权柄!” 李十五眉头一皱:“与天夺权?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霎时间,老道又是口里支支吾吾不断,一个字都听不清。 “废材一个,有用的话,你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净放些没用屁话。”,李十五骂声毫不客气。 岸边,纸道人又问:“河风微凉,吹着挺舒服的,何不站过来?” 李十五忙摇头:“你比我高一头左右,我向来不喜与比我高的人或妖站一起,这样岂不是衬的我低人一等?” “……” 一时间,纸道人倒是真的无话可说。 夜色渐浓,雾漫江河。 纸道人被一层薄雾所笼罩,愈发不真切起来,只是道:“你之前说出‘与天夺权’四字?” 李十五:“额,随口乱绉的,莫要上心。” 纸道人却道:“这纵火教欲破人族之冰,也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不过他们筹备这么些年,想来不会无故放矢。” “总而言之,我等祟妖,也许能借此窥见自已来历,不至于做一个浑浑噩噩,只知害人的玩意儿。” 李十五:“你能说会动的,跟个活人没两样,你自已不去害人不就成了?” 纸道人摇头:“我是我,可又不是真的我。” “我能感知到自已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害人,举个例子,就好比人生下来,就是要吃饭一般。” “你能让那些凡人,一日三餐不吃饭?” 纸道人说罢,周遭出现密密麻麻雪白小纸人,好似无数只白色蝴蝶,围着他不断盘旋,蹁跹着。 他叹了口气:“哎,所以啊,我等生为祟,是控制不住自已的,祟的本性就是害人,只是方式各有不同而已。” “好比你之前见到那只情妖,和那个小山官方堂,若是没有此妖,那小子怕是依旧在仙门内给人当走狗,过着欺凌同门的混蛋日子。” “他后来是变好了,可是,也死了。” 李十五不答话,对方说得没错,反正他没见过一只祟不害人的,无脸男也至少杀了几百人了吧,只是它杀人得倒给金子。 岸边,纸道人又是一笑:“李十五,‘破冰’之日见,这般大的场面,我虽为祟,也是依旧不愿缺席。” 一时间,其随着一只只纸人冲天而起,消失于夜色之中。 身后,老道低头喃声着:“重开人族,重开一个种族,这哪个疯子想出来的法子,这也能成功?” “不对,别处是没戏,在这里说不定还真成了。” 瞬间,老道望着李十五脚下那方黑土,浑浊眸子中满是贪欲:“徒儿,求你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大不了为师将来一天,再给你弄一个新的……” “否则,真来不及了啊!” 第342章 李氏烧纸法 听着耳边之语,李十五无动于衷。 这老道之邪门,且也能看见黑土,能看见种仙观。 之前在心魔渡上那次,他差点将李十五取而代之,把自已种进土里。 “徒儿,这土黑不溜秋,丑了吧唧的,你看跟为师多配啊……”,老道一声声说着,那模样已然是沉醉其中。 “呵,这种仙观是假的。”,李十五以对方口吻,冷笑一声。 老道忙道:“为师就喜欢假的,你个不孝徒,假的都不愿意让给为师,会遭天谴……” 李十五不言,只是抬起头,盯着种仙观横梁之上那只漆黑乌鸦嘴,其有半只手臂来长,黑得尤为深邃,整体略弯,且分为上下两喙。 “鸦爷,鸦爷?”,李十五唤了两声。 这玩意儿,还是落宝银河那次,听烛从其中给弄出来的,只是其一出现,就跟认得路似的,直奔李十五而来,停在种仙观屋顶横梁之上。 一开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嚎上两嗓子,只是后来,再没有动静。 “老东西,你识得此物?”,李十五手指着那张鸦嘴问道。 一听这话,老道同样抬头瞅去:“这……” 他挠了挠脑袋,满眼都是困惑之色,这一次,似真的摸不着半点头脑。 “徒儿,你知道自已爹娘是谁?”,老道忽地一问。 “呵,我怎么知道?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就被那老不死掳去了。” “哎,徒儿你没八字,连自已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可怜,真可怜喔……” 也是这时。 一夜轻舟,双桨惊鸿,一女子身着碎花白裙,迎风站在舟首,手中提着一盏微弱油灯,恰好照亮身下几寸潺潺流动河水。 “时雨,纵火教‘破冰’在即,虽他们此前恶名昭彰,但若是此番真能为大爻人族开路,其之功,足以问鼎千秋,乃我人族古史最恢宏,也是最值得铭记一页。” 一年轻男声语气亢奋,在白裙女子身旁响起,继续道:“纵火,纵火,原来他们纵的从来不是火,而是希望。” “从前,倒是小觑这两字了。” 黄时雨换了只手提油灯,满脸笑容回着:“道君称纵火教好,那就是好,我一个姑娘家只会写写画画,不懂这些大道理。” “时雨,莫要妄自菲薄,女儿身又如何?这世间真少了女子,那得多黯淡啊。” 年轻男声叹着,又道:“待纵火教‘破冰’之后,我得去给我师父乾元子,还有那些师兄弟们理理坟,好久没去看过他们了,顺道告知这一惊天喜讯。” “我师生前那般醇善,他若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一叶轻舟,就这么自庙前大河缓缓而过,黄时雨瞥过眸来,满眼笑着同李十五点头致意,并未说些什么。 望着此舟远去。 李十五冷脸道:“老东西,你是不是认错徒儿了,那边的十五道君才是你的好徒弟。” 身后老道摇头:“那小子嫉恶如仇,满身凛然正气,那是因为他仅是笔下描写出来的,寄托着人美好幻想的人物罢了。” “若是将来一天,他真在这红尘浊世中活了过来,啧啧,那可不好说了……” “所以啊,为师怎么可能认错徒儿呢?” 李十五道:“呵,你倒是懂得多。” 老道:“徒儿,只要你把假的种仙观让给我,为师会懂得更多,且到时全部讲给你听。” 河岸边,薄雾渐浓。 那只小舟没入其中,肉眼再也找寻不到。 “有意思啊!” “以前的黄时雨和十五道君,从来都是一起藏于虚空的,现在则不然。” 只是李十五话音刚落。 一仅有半人高身影出现在他身前,其一身宽松棕色沙弥袍,头顶九道戒疤,满身细密鳞片,肩扛古铜大棒。 语气随意道:“李十五,你和那黄姑娘真挺配诶!” “你也是在这儿自言自语,跟虚空对话,口里骂骂咧咧。” “她同样一人独站船头,也是在那儿跟看不见的人讲话。” “反正在我看来,你们两个一样,都是发了疯,和莫须有的人对话。” “般配,真的般配,所以准备多久提亲去,彩礼够不够,要不我帮你凑一点?” 眼前身影,是轮回小妖。 “你来干啥?”,李十五瞅了一眼,没好气说着。 小妖叹了口气:“哎,如今大爻闹这般大动静,我在忘川也坐不住了啊,胸口闷得慌,就想着出来看看,再顺便找你下下棋。” “不过得说好了,每盘棋落一百子以上时,才能用棋盘砸人。” 夜漫长。 小庙之中时不时响起迎头痛击之声,砰砰砰不断,在这寂静夜里尤为清晰。 日出日落,周而复始。 人间朝暮,晚霞依旧。 轮回小妖下了一夜棋,便是离去,按它话讲,得去给世人宣扬‘轮回’之奥义,信奉来世今生。 而纵火教‘破冰’一事,愈演愈烈,已然是如火如荼之势。 当然,这仅是针对修士这一群体,对于整个大爻凡人百姓而言,这些事离他们太远,也根本无从理解。 毕竟他们寿不过百年,所求,也不过‘温饱’二字,普通百姓,向来是最容易满足的。 李十五自小庙中打坐修行,只是十数日过去,难以静下心来。 脑子中翻来覆去,都是想的种仙观,白晞镜像见爻帝发疯,假虫,纵火教‘破冰’,豢人宗说他肉臭,黄时雨,花二零,身后老道,诡异笑容…… “哎,这出了山也不轻松啊,需要计较的太多了。”,李十五缓缓睁开眸子,不由长叹一声。 不过马上,又是眸底浮现笑意。 “凡我所见,皆是刁民。” “无论如何,比当初在漫山遍野间,时时刻刻绞尽脑汁应付那老东西好多了。” 说罢,又是取出一沓沓黄纸钱,以法力为墨,在上面书写着一句句粗鲁骂人之语,而后再一张张剪得稀碎。 “徒儿,你这是干嘛?”,老道瘪嘴问着。 “给你烧纸。” “胡说,纸哪儿有这般烧的。” “李氏烧纸法,为我独创。”,李十五语气一缓,“也许有朝一日,大家都会学我这般烧纸呢?” 第343章 命中,犯鬼 清晨。 “咯吱”一声。 小庙门被缓缓推开,李十五站在庙门口,只觉得天地间,已弥漫着一层初秋萧瑟寒意。 “九月廿十二日,仅有三日了啊。” 李十五念叨一句,也有些坐不住了,他觉得哪怕是俯瞰世间久矣的日月星三官,在面临此等天变之前,怕也难以做到气定神闲。 “李前辈!”,几人自空中落下,是棠城所属几位山官,不过筑基修为。 “你们这是去?” “有祟踪现,星官府有令让我几个去一趟。”,一清丽女修行礼答着,“刚好路过此处,就想着来拜见一番。” 她继续道:“还有,顺带去溪泉镇看看,方堂山官,曾不厌其烦帮过我们许多,也竭力教我等如何在面对祟妖时,保住一条命。” “所以,去上几炷香吧。” 另一人道:“还有田不怂,哎,那家伙……” 李十五当时动用‘灵魂回光’之术时,他们虽被埋在土里,但是也望见了。 “前辈,如此就不打扰了。” 几人行了一礼,乘风而起,渐渐远去。 “哎,这也没过去多久啊,两年不到。” 李十五摇了摇头,曾经有祟妖踪现时,他撇都撇不开,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现在倒好,竟是都不知会他一声了。 片刻之后。 棠城。 城门百丈外的五脏殿,那香火自是不用多说,不少百姓哪怕抛下手头事,抛下家头妻儿老小,也得在殿前闭目盘坐,已然狂热到极点。 落阳依旧一袭湛蓝道袍,上门者来者不拒,不过规定了每人,仅能掷一次骰子,一切看运。 李十五远远望了一眼,并未选择上前打扰,自顾自进了城去。 果真,神算子在城门下支起了卦摊,做起了老本行。 只是他左侧还有一处卦摊,摊主是一个面皮白净,一对桃花眼的俊郎小生。 神算子摊前空空如也,偏偏他摊前人头涌动,不过都是些四十五岁,穿着富贵的妇人。 “夫人,你红鸾星动,近日怕是有好事将近啊,啧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本相师卦术通天,仅是望一眼就能算出个大概。” “这位婶儿,你那亡夫八字克你,如今死了是好事,且给你留下偌大一笔家财,一切都是为你再寻良夫铺路啊。” 这算卦小生口中跟含了颗蜜枣儿似的,嘴中好话不重样,将面前这群妇人哄得开怀大笑,逗得合不拢腿。 卦金,那是大笔大笔的。 “道爷,你也瞅见了,我就去菊乐镇娶个媳妇生个娃而已,回来后一切都变样了。”,神算子长叹了口气。 慢慢,小生摊前人影渐稀。 神算子手指着怒道:“小子,测字看相算八字,你一样都不会,完全是在招摇撞骗而已。” “我神算子虽然从前心黑了点,可至少也是按着祖传下来的本事,认真算的。” 听这话,那小生斜眼瞅了过来。 轻蔑道:“老家伙,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这道理你不懂?” “你会测字又如何?这大把年纪了,也没见你混出个人模狗样来。” 神算子怒气上涌:“至……至少,比你只会骗人强。” 小生不屑:“老家伙,亏你还摆了一辈子卦摊儿。” “我可不止是在给别人算命,还是在替自已改命,万一这些贵妇人们哪个看上了我,这一辈子怕是都不用愁了。” “至少不用如你这般,风雪日晒无阻,每日守着你这个破摊儿。” 霎时间,神算子一口心气萎靡了下去,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低头愣在原地不动。 小生则是开始收摊儿,嘚瑟一笑:“我得去一位夫人府上算卦,这一趟,怕是顶得了你在这儿风雨无阻十年,想想吧!” 见人远去,神算子只是叹了口气:“道爷,这小子虽气焰嚣张,却也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混得不如他。” “你曾经也看到了,哪怕棠城漫天大雪,寒风凛冽,我依旧守在这里。” “只是啊,以我曾经脾气,怕是拼了命的,也得教这小子尝尝什么叫老拳少壮。” 李十五:“现在呢?” 神算子眼中浮现笑意:“我都是有妻女的人了,且快半百之龄,不敢学着从前了,怕害了她们。” 他想了想,又道:“道爷,我年轻时候可俊,一点不比那小子差,这一口软饭也是吃得的。” “只是那时我爹还没被人挖眼,所以每日醉生梦死的活,反正一切有他撑着,再后来被逼得没办法了,才重拾起这活儿。” 神算子揉了揉眼角褶子:“可惜那时的我,已与那口软饭失之交臂了。” “所以啊,就得趁着年轻,免得多走几十年弯路,方才那小子就挺拎得清的。” 李十五默默听着,不太上心。 他不是人,不用吃饭。 说道:“你慢慢摆摊,今日不找你测字了。” 神算子望着李十五远去背影,只是取出一本青皮封面册子,他同他爹一样,算了什么卦测了什么字都会记下来。 他翻了一阵后,才是喃声道:“道爷第一次来时,问我‘十五’二字,我回得是,命中犯鬼!!!” 另一边,李十五又在棠城遇见几位卦宗之修,正手持八卦盘,在一位位百姓面上扫过。 忽地,其中一人拦在一中年凡人面前,寒声道:“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你……你们……”,中年大惊失色。 “我们?呵呵,奉国师之令杀人而已,所以我等是合法的,合大爻之法。” “砰”一声响起,这名卦宗修士挥动手中八卦盘,猛砸中年头上。 光天化日,血溅五步,当街行凶,不外如是。 李十五,远远注视着这一幕。 “呵呵,一个奉国师之命吃人,一个奉国师之命杀人,豢人宗卦宗,这俩儿也是没谁了啊。” “只是,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时间依旧流淌。 区区三日,转瞬即逝。 这一刻,不知多少存在猛地睁开眸子,其中光彩熠熠,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九月廿十二,纵火教‘破冰’之日。 终于来了! 第344章 鼓神山 夜,褪去黑暗。天际,微泛一抹橘黄。“天终于,亮了啊!”棠城,城门之下,李十五眺望远方,神色渐渐凝重。而后又是道了一句:“天虽已亮,就不知大爻这片‘黑’,能否散尽了。”此刻。那座血色五脏殿依旧矗立在城外,周遭堆满了一座座香炉,其中还有不少残香泛着微弱火光,并未燃尽。只是落阳,早已离去。也是这时。大殿顶上,那枚六面六字的巨大骰子,其中突然传来一道洪钟之声,响彻这片天地之间。“廿二日,顺州,如愿城!”“纵火教,与大爻之修共襄盛举,重开我人族新天!”顷刻之间,棠城不知多少修士,被这一道惊雷声震动,心跳更是变得如鼓点般急促。纵火教‘破冰’之事,扬传已久,闹得人心沸腾。偏偏这‘破冰’之地,在这临门一脚时,才是借助五脏殿上那枚骰子,传告整个大爻三十六州。“顺州,如愿城!”李十五捏了捏下巴,“啧,这纵火教挺会挑地方啊,万事如意,称心如愿。”身后,老道气得跳脚。“呸呸呸,什么玩意儿。”“这大爻那两位帝与后没脑子不成,怎会如此之蠢,就放任这群疯子肆意妄为?”“若是到时真重开人族成功,蜕变成一个全新种族,这纵火教便是‘新人族’之父,这爻帝爻后,到时又如何自处?难不成给这纵火教让位?或是称他们一声族父?”“纵观无穷世间,哪里有当权者如此之蠢的,不能理解。”不过马上,又是老眼开怀,一拍脑门道:“徒儿,为师这叫关心则乱啊,这地儿只有咱们师徒是真的,发生任何离谱事都不足为奇。”李十五冷呵一笑:“老东西,你这是又来了?”说罢转身,快步朝着星官府邸而去。不多时。星官府邸门口。一位位棠城之修聚集,个个目中急切万分,口中话语声不断。“破冰破冰,这二字自纵火教中流传这么久,只是其到底含义如何,又怎么个破法?哎,当真急死个人。”“道友勿扰,两位帝与后,三大国教,日月星三官,皆对此事持默认之态度,咱们静观其变就好。”也是这时。府邸朱红鎏金大门由内而外推开,一头戴绯红官帽,身姿挺拔中年官吏站了出来,环视全场一眼。不怒自威道:“以我棠城规矩,向来不喜拘束,尔等既然愿往,随意便是。”“此外,星官大人有言,今日恐妨天变,尔等既然愿意亲眼见证,无论是福是祸,一切好自为之。”霎时间。众修面朝星官府邸,双掌持道礼状,俯身共声道:“我等棠城之修,谨记星官之言。”府邸之中,有一传送古阵。李十五用过多次,其中似有星官之力加持,且与大爻各城池连通,千万里之距,亦能瞬息而至。众修,皆为此而来。“徒儿,这种仙观好像发霉了,黑土中好像生蛆了,让给为师吧,师父不嫌弃。”“闭嘴!”片刻之后。顺州,如愿城!此城位于大爻东方,整个城池主色调是一种极为喜庆的大红之色,各种屋舍由一种红木搭建,远远望去,让人耳目一新。然今日。此城之喧嚣,简直前所未有。一批又一批大爻各地之修,从星官府邸中涌了出来,他们收敛气息,很有身为外向人的觉悟,不敢惊扰到普通凡人百姓,当然也是怕此地星官问罪。个个脚步飞快,朝着城外而去。“李兄弟?你也来了啊。”,季墨乐着打招呼,身旁跟着一位筑基境苍老妇人。微仰脑袋道:“喔,这是我新娘,寿元所剩无几,我可是费了三寸不烂之舌,才好不容易给她当儿,且愿意让我替她养老。”李十五回头一瞥。点头道:“整不错,你还骄傲上了。”而后混迹茫茫修士人潮之中,一同朝着城外而去。“李前辈,李前辈!”,不多时,身后又是一道惊喜唤声传来。“这热闹,你们也凑?”,李十五眼神古怪,来人竟是抬床二兄弟,小石和着大石。王小石眯眼笑道:“我哥俩儿就喜欢凑热闹,喜欢朝人多地方跑。”王大石:“哥不对,我俩儿喜欢抬着玉床,抬着俩老头儿,在人多的地方晃悠。”周遭,一道道目光注视而来,落在玉床上那俩‘比’字老头儿上,不由神色尤为古怪。偏偏这两兄弟被这些目光包围着,并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微扬起下巴,故意放缓脚步,似沉浸在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独特快感之中。“……”李十五多少能理解,但是不能直视。也是这时,修士群体之中一阵轰乱。竟是三大国教中的豢人宗,卦宗修士到场,其所到之处,众修无不低头俯首,不敢视之。实在是此二宗近段时日以来,已是毫不掩饰的将人化兽,或是随意杀人,这般举动,足够让任何人为之胆寒。半炷香之后。如意城外,约莫二十里处。这里,是一片连绵不绝山脉。只是,山林已染上了一层秋色,那一簇簇橙黄,好似熊熊燃烧火焰一般,随风摇曳生姿,令人眼花缭乱。而在这片山脉中心位置。有着一座奇特巨峰。其被拦腰截断,看上去就像是摆在地上的一只‘大鼓’,且鼓面极为平整,足足有着十数里方圆。此时此刻。纵火教五万教众,全部静静屹立在这‘鼓面’之上,个个面带狂热之色,似极为期待接下来发生之事。“各位外地道友,此峰名为鼓神山,并非拦腰折断,而是自然这般,乃我如愿城境内一处奇景。”,有本地修士热心肠介绍着。“鼓神山,此名倒是应景。”,身旁人点头。至于李十五,脚踏百丈虚空之中。他放眼望去,此方天地之间,密密麻麻全是人影,或是凌空而立,或是胯乘奇特人兽,或是放舟于空中,自己则屹立舟上……甚至有着不少身影,他们浑身气息涌动,自动将那些打量目光阻拦在外,让人望不真切,怕是自身修为,至少元婴境之上。“时雨,这般大场面,我今日能亲眼见证,当真三生有幸啊!”,一道年轻男声,忽地自虚空响起。……………………(后两章已发,不知为何,一直在审核中,各位道友不妨明日一观!) 第345章 大长老 “有道君在场,是这纵火教之荣幸。”,一清脆女声适时响起。“时雨,别如此捧我了,你知道的,我向来只喜欢听真话,正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几位金丹大修只听人声,不见人影,眸中疑惑几瞬后,很是识趣的挪了个地,怕沾染到脏东西。李十五,朝着那边望了一眼,便是收回目光。今日到场者,熟悉面孔不少。甚至是,祟!如不远处山巅,就隐约有两道身影矗立,一雪白如纸,一矮小似猴,纸道人和着轮回小妖。“李十五,过来,我保你!”,轮回小妖传音入耳,满眼笑着。李十五还之一笑,并未理睬。时间,缓缓流逝。此方天地之间,却是愈发沸腾起来。终于,一男子声质问响起,其浑身笼在迷雾之中,让人望不真切:“敢问纵火教各位,为何‘破冰’?”鼓神山上。一道身披黑头蓬身影,缓缓抬起头来,其浑身充斥一种玄妙之力,是纵火教大长老。“大爻有病,人族有病,病亦是‘冰’,自当破冰。”“有何病?有何冰?”,男声又问。“祟影重重,是病;没有过去,是病;天地无灵,是病;如笼中之囚,是病……”大长老话语声如煌煌天音一般,又如一只只巨锤,猛砸在全场之修胸口,砸得他们晕头转向,目中失距。他接着道:“这病,我纵火教来医,这冰,我纵火教来破。”“尔等素来以邪教污蔑我等,但那又如何?行大事者,从来都是为外人所不解。”“今日,你等看着就是!”男子闻得此言,不由语气轻柔下来:“前辈,那如何破冰?”一时之间,一道道目光汇聚,好似汪洋浪潮一般,全部落在大长老之上。甚至日月星三官,或是潜藏着的一些大能之辈,同样隔着千万里之地,在这一刻注视而来。所有人,眼里皆只有这个问题。大长老道:“我大爻人族面临一切之窘境,皆因为‘人族’二字,可能被下了某种禁令。”“因此,只能困在这方寸天地,浑浑噩噩的活着。”“而我纵火教之法,便是让人族来一次种族跨越,蜕变成一个全新种族。”“此禁令,不攻自破。”刹那之间,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目光呆愣,被这般惊天之语,震得脑海中轰鸣乱响。“如……如此胆大包天吗?岂不是说,若纵火教此次功成,我就不再是人了?”“太疯了,太疯了啊,这是人能想出的法子?邪教,当真的是邪教……”各种惊呼嘈杂之声,肆意而起,听到大长老这话,无人能做到淡然处之。哪怕李十五早已知晓一二,可见大长老亲口承认,依旧觉得一阵晕乎乎的。轻飘飘一句话啊。便是改变一个种族之走向,决定亿万人族之将来,甚至将与生俱来的‘人’字去掉。只有亲自身处其中,才懂这一句话,给人带来的震撼和惊吓究竟有多大,那种强烈的忐忑不安之意,如潮一般,近乎将他们吞没。“不可以,我等生而为人,岂能如此胡来?若是以此办法,这冰不破也罢!”,虚空之中,一年轻男声炸雷般响起,带着汹涌怒意。大长老望了过来,却是并不见人影。而天地间众修,听到这话也是群情激奋起来,个个怒视。“愚昧,不懂变通!”,大长老话语声泛寒,接着道:“所谓人挪活,树挪死。”“三岁小儿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等身为修士,难道就想不通?还是说迂腐透顶,已失去我人族那股子冲劲?”“我人族崇尚的是‘精神’二字,并不是区区肉体,精神不变,肉体哪怕再变,我等依旧是从前那个人族。”“所以,此法有何不可?”“总之今日,我纵火教必为人族重开新天!”远处。纸道人立于山巅,满头纸发随风而扬,叹声道:“哎,居然是这般法子,太胆大包天了啊。”轮回小妖撅着嘴:“这能行嘛,人族生灵难以计数,他仅用一张嘴帮着种族蜕变不成?我看悬乎。李十五身后,老道又是吹胡子瞪眼,口里骂骂咧咧。“徒儿,以后见到这狗日的纵火教,直接砍死他们,一群瘪三玩意儿,瞧给他们能的!”“放心,这是为师给你下的令,放心砍杀就是。”李十五,则是望着鼓神山上那一位位纵火教之修,摇头一笑:“不愧是一教大长老啊,不止修为难以想象,舌战群儒的功夫更是不弱。”“他如此费心解释,是想让我等真心认同此事,认为纵火教做得对。”“又或是,为他们无数年努力正名。”鼓神山上。大长老位于前首,一身漆黑头蓬置于山风之中,被吹得猎猎作响。在他身后,是另外九大长老。再之后,是落阳等一众核心教徒,接着才是数万教众。大长老道:“我方才说,人族在乎的是精神而不是肉身,精神尚存,人族永存,方才那位小友可要反驳于我?”“我……我……”,某道君一阵支支吾吾,被憋得半个字也蹦不出来。“徒儿,这般境地下还是得你来,你胡说八道本事无人能及,那什么道君就会说些体面话,实则不如你一毛。”,老道满口乐呵说者。李十五双臂环胸,轻哼一声:“今日我是看戏的,可不想出这风头,再说这是人族之事,与我何干?”此时此刻。全场寂静无声,大长老之语,无人能够反驳,只是对于重开人族之事,依旧觉得心地一阵发毛。“各位小友,别担心!”,大长老语气难得和蔼几分。“我纵火教可不是豢人宗,将人化作兽类,而是带着我人族,蜕变到一个全新且难以想象高度。”“诸位想想,待到那时,哪怕是不能修行凡夫,都是寿元悠久远胜现在,更是仅凭肉身,有着截江断河之力。”“婴儿一生下来,便是拥有各种奇异天赋,也许天生能御火,能涉水……”“甚至一旦踏入仙途,就如天地宠儿一般,为造化相亲,进境一日千里……”“各位小友,你们能想象吗?” 第346章 开天,启 天穹之中,几片白云悠悠。下方屹立着的一位位大爻之修,却是全部呼吸急促,甚至目中,隐约透着猩红之色。“若……若真是如此,这‘破冰’二字也不是不可,人族不人族,也无所谓了。”“破,必须破冰,今日必定功成。”“哎,这才是真的纵火教吗?我曲解其久矣。”李十五身后,老道眼神怒气冲冲:“呸,什么嘴脸!”“这纵火教嘴上说得好听,只是世间万物皆有秩序,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岂是这般想当然?”李十五倒是一叹:“哎,听得我也心动,只是可惜了,我好像已经不算是个人了。”鼓神山上,大长老遥望这天地间密密麻麻修士,语气带笑:“哪怕此次‘破冰’失败,可对我人族,至少也谈不上坏处。”“各位小友,可是还有非议啊?”无人吱声,沉默便是最好答案。大长老见这一幕,藏身于头蓬之下的他,自然极为满意。“前辈,可这冰到底该如何破?”,一人忍不住行礼问道。大长老沉默一瞬,整个人前所未有般凝重起来:“各位小友,可知世间万物从何而来?虫鱼鸟兽等牲畜,甚至人族,又是从何而来?”此问一出,众修面面相觑,心中各自沉吟,皆不知如何作答。忽地,李十五莫名笑了一声:“前辈,难不成从猴子变来的?”一时之间,倒也无人笑话与他,此般境地,本就是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何况,不少修士低头沉思,觉得这说法其实也不无道理。大长老喉腔之中发出笑声,听上去沙哑而又苍老:“其实这一问,老夫也窥之不清,在凡人眼里,人之由来是一座大山,而在我等眼中,这是一座更大的山。”“不过!”,他语气顿了一下,接着道:“世间之一切,皆遵循天理循环,一切的一切,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在冥冥之中拨动着。”“这双大手,我称之为‘天’。”大长老摇了摇头,眸光藏于斗篷之下,让人无法窥见,他又道:“世间诸多种族,不可能凭空诞生,总会有源头。”“假设,源头相同。”“却是在前行途中,朝着不同分支开始前进,如有的吃草,有的吃肉,有的食腐……”“老夫斗胆,将前行这一过程,以‘演化’二字所概述!”“世间种族明明源头相同,却是在‘演化’这条路上,朝着不同方向前进,有的愈发强大,有的弱小不堪,有的天生聪慧,有的朽木不可雕……”“只是,为何会有源头相同,却是结果不同这种事情出现呢?”大长老抬头,朝天而望。语气忽地掷地有声起来:“老夫方才讲了,冥冥之中有一双大手,在操持着这一切,其为‘天’。”“因此,一切都是因为‘天’。”“是‘天’在主导,在拨弄‘演化’之结果。”李十五身后,老道一对大小眼若有所思:“徒儿,其实他说得对,且直通本质,不过这个所谓的‘天’字,仅是引申出的一个概念而已。”而在场之修,或是那一道道目光的主人,都是在思索大长老之言,皆心中有所得。“前辈,所以你纵火教打算?”,李十五忍不住问了一声。鼓神山上,大长老道:“我人族之所以是如今之人族,是在‘演化’这条路上,为‘天’所限。”“所以,今日我纵火教,便是要将权柄自‘天’手中夺回来,由我等自己,来重演人族。”“亦由我等自己,来确定我人族到底该是什么模样。”“这,便是破大爻之冰真正含义,也是将我人族蜕变成全新种族的最终方法!”半空之中。李十五神色沉了一瞬,喃声道:“与天夺权,与天夺权啊,老东西,还真让你给说中了。”老道则满脸愤懑之色:“徒儿,这纵火教就是吃太饱了,才想着重开人族,与天夺权。”“反正就是一群孽障,就像徒儿你口中时常念叨着的,他们就是一群刁民,该杀。”远处山巅,纸道人一双狭长纸眸露出赞叹之色:“原来如此,这纵火教之构思巧妙且大胆,当真举世无双。”“若是真能将权柄从‘天’手中夺回,人族蜕变之事,八九不离十了。”轮回小妖却是摇头:“生而为人,已是世间一大幸事,我看他们啊,纯粹是不满足而已。”“不满足自己生而为人,想的是,生而为神。”“总之人性之劣,我在忘川之中可见得多了。”此刻,一金丹大修行礼问道:“前辈,如何与天夺权?”纵火教大长老询声而答:“我教为这一日,筹备了不知多少年,一切早已准备妥当。”“今日你等,看着便是。”说罢,手中多出一幅金黄卷轴,其出现的那一刻,全场之修心神皆为其所牵动,只因上面有一道印,共有八字。大爻永盛,人族无疆。而这幅卷轴,实则是一篇檄文。名为:告大爻万民书!此刻,这幅卷轴被被大长老摊开,置于半空之中,其上墨迹清晰,笔锋大气磅礴,似带着种改天换地之魄力。“今告大爻之民,我纵火教欲为人族开新天,至此以后,寿元悠长,不为生老病死折磨,不为寒暑酷热严寒所侵……”李十五一字一句念叨着的,这篇告大爻万民书,所描绘着的一切,哪怕他仅是念上一念,便是忍不住一阵心动。实在是其讲述的,太过于美好,怕是做梦都不该这般想。“这篇檄文,应该就是白晞盗取爻帝金印,为其盖戳的那一篇。”“只是,这有何用?”,李十五捏了捏下巴,百思不得其解。鼓神山上。大长老轻声喟叹着:“各位小友,与你等解释一切,不外乎,为我纵火教正民而已。”“也是让这世间,铭记曾有我们这一群人存在过。”“现在,开天,启!” 第347章 人族之志 “重开人族新天!”“开人族新天!”“人族新天!”“新天!”大长老话语声气势磅礴,似惊雷炸响,回荡在这片天地,回荡在这连绵群山之间。此时此刻。天穹中密密麻麻修士身影,皆是盯着那一卷‘告大爻万民书’,盯着上面那八个金光熠熠大字。这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栗,满腔热血都在沸腾,似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那……那八个字是什么?”“是爻帝金印,是我人族气运之凝结,是大爻民心之所向。”,有大能修士出声,为众修解释其来历。李十五神色一凝,这东西,是白晞陨落镜像弄出来的,于是忙俯身行礼:“前辈,这一卷檄文到底有何用?”鼓神山上。大长老并未理会,只是对着空中那卷‘告大爻万民书’,俯身拜上三拜。口中虔诚念道:“第一拜,拜我人族之‘根’,拜我人族血脉。”“第二拜,拜我人族之‘智’,拜我人族历代先贤。”“第三拜,拜我人族之‘志’,拜我人族将来。”大长老缓缓起身,哪怕整个人被黑色斗篷笼罩着,依旧能从他身上,看到一缕缕沧桑和迟暮之意。他轻叹了口气:“这三拜,一拜过去,二拜现在,三拜将来。”“毕竟从今日之后,再没有现在的大爻人族了,有的,只是愈发强盛,生来比肩神明的全新人族。”在他身后,纵火教五万教众,那一张张或年轻,或老迈的面庞上,眸中满是炽热,就像是一簇簇将自己点燃,正熊熊燃烧的火焰。“纵火!”“纵火!”“纵火!”他们沸腾着,声嘶力竭吼着。落阳,同样身处其中,吼得满脸通红,吼得额间一道道青筋暴起。而在他们脖颈处,皆有着一道极细,却是尤为醒目红痕。渐渐,吼声停了下来。大长老望向那一卷檄文,字字铿锵,开始念诵。“今告大爻之民,我纵火教欲重开人族新天……”他语速极慢,像是一位和蔼可亲老者,正在引导年轻的少年们,将他们指引到另一条自己认为正确的路上。只是,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随着大长老念诵,檄文上烙下的‘大爻永盛,人族无疆’八个大字,开始迸发出璀璨金光。同一时间。大爻三十六州,无论此刻身处何地,无论是古稀老人又或是刚出生幼儿,无论凡人或是修士,只要是大爻人族,耳中皆开始回荡起大长老话语声。他们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站在原地,就好似,聆听圣音。一处山巅上。纸道人若有所思道:“那一篇檄文,再加上烙下的爻帝金印,便是能做到将此事宣告全人族。”轮回小妖嘟了嘟嘴:“不止这么简单,那玩意儿相当于曾经凡人王朝的圣旨啊,且更加夸张。”“只要是人族听了,那不是刀山火海,莽起膀子就往前冲?”时间缓缓。这一卷‘告大爻万名书’,终于是念完了。大长老将其收回手中,面朝此方天地众修道:“将人族蜕变成全新种族,这不只是我纵火教之事,而是整个大爻人族之事。”“因此,光我纵火教同意不够。”“而是要整个大爻人族愿意,此事才可以继续下去。”“所以,这一卷书存在之意义,便是征得全人族赞成,与我纵火教同舟共济。”大长老说罢。又是伸出手来,单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形光圈,径长约莫半丈左右。接着一声喝问响起:“大爻万民,可愿重开新天?”这一声问,同样清晰在大爻亿万百姓耳边传开。“愿!”“愿意!”“我等愿意!”李十五等一众修士抬头望去,他们明明什么也没看见,却依旧听到大爻万民赞同之声,在这片天地间响起。其中有老人,有稚子,有富甲一方高门大户,亦是有沿街行讨乞丐,花楼卖唱歌妓……随之而来的,是大长老身前那一道圆形光圈,正在被一抹抹金色所填满,好似一轮弯月,在慢慢化作满月。片刻之后。这道圆形光圈,其中已是有一大半被金色所填满,这代表着,大爻已经有一半多的人族,同意纵火教此次开天,同意纵火教带着人族,绝跨越成一个全新种族。只是,依旧有一小半人族在犹豫。哪怕他们知道这篇檄文有爻帝金印加持,亦是心中彷徨,不敢轻易做出决定。大长老见此,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话语声再起,依旧是响彻大爻人族耳边。“我等,是纵火教的。”“如今大爻各地,城池外那座血色大殿,也是我教立下的。”“故此次重开新天,还望诸君,相助!”霎时间。大长老身前那一道光圈,再次开始丰盈起来,一抹抹璀璨金色不断填充其中,渐渐好似一轮浑圆金日,正在熠熠生辉。光圈,终于填满。这代表人族,同意纵火教开天,无论之后是福是祸,皆共同担之。“老夫,谢了!”一声浓浓喟叹,自大长老口中响起,他朝着身前这一轮‘金日’,俯身行了一礼,久久不愿起身。身后。另外九大长老,五万教众,同时俯身,以示心中敬意。只因这一轮‘金日’,代表着大爻亿万人族之志。半空之中。李十五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喃声道:“原来白晞镜像盗取爻帝金印,还有纵火教这些天来大肆传教。”“其目的,皆是为了取得大爻人族赞同,同意此次开天。”“毕竟如今纵火教口碑,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啊,不知多少百姓成为其信徒,虔诚供奉。”身后,老道一对大小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啊。”“没曾想,这群孽障还真有法子,说不定今日,还真给他们成了。”也是这时,李十五头顶,种仙观横梁之上,好久不再出声的乌鸦嘴,突然发出一阵急促之音,尖锐且异常刺耳。“逃!”“快逃!”“速逃,逃得越远越好!” 第348章 与天对赌 李十五屹立半空,猛地抬头望去,眼中惊悸难以言表。种仙观横梁之上,乌鸦嘴上下喙不断开合,声音愈发急促且焦急,像是催命一般。“逃!”“逃!”“逃!”一时间,李十五只觉得头皮发麻:“鸦爷?鸦爷?”他不知这纵火教开天,到底关他何事,也不知鸦嘴为何突然开口,但是他本能的,选择信这一次。于是脚下生风,化作一道流光,在众修满眼怔愣中,开始远遁而去。“这小子为何突然离去?此刻正是我人族开新天最为关键之时,他居然就这么走了!”“可能,是他道心不稳了吧,毕竟今日之事,委实太过疯狂了些。”虚空之中,又是一道年轻男声响起,是某位道君:“时雨,这家伙又是发什么疯?”“道君,别搭理他,他一向都是疯疯癫癫,自言自语的,估计是自个儿把自己吓到了。”豢人宗阵营,胖婴抬头望去:“李十五,你去哪里?”“李兄弟?”,季墨带着自己新娘,满眼狐疑。而一众棠城之修,顿时心中忐忑起来,在他们眼里,李十五邪性无比,一直在死亡边缘疯狂蹦跶,偏偏每次都活得好好儿的。“各位,那家伙溜了,咱们是不是?”“应……应该不会出事儿吧,纵火教此次开新天,爻帝爻后都是默许,三大国教,日月星三官皆未阻止……”至于李十五,只恨自己溜得不够快。几息之间。他便是横跨十数里地,进入如意城中。又一个眨眼,入了此地星官府邸,直奔那处传送古阵而去。片刻之后。李十五终于回到棠城。只是,横梁上那一道乌鸦嘴,依旧是在撕心裂肺般催促着。“逃!”“逃!”“逃!”此刻,已临近午时。秋日阳光轻洒,带着慵懒和宁静之意,落在人身上,只觉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偏偏李十五,愈发地躁动不安。抬头望去,迫切问道:“鸦爷,鸦爷?”“为何逃?哪里逃?您再多吱几声啊!”城中,某处花楼之中,无脸男化作小厮站在窗边,碰巧见到李十五脚步匆匆,一副如临大敌模样。“李爷,你这是咋了?”“别管!”李十五头也不抬回了二字。路过城门口时,又见神算子依旧摆着卦摊,马氏怀抱着女婴金满牙,搭着个小凳儿在一旁坐着。只是他们皆一动不动,心神被大长老一篇檄文,以及上面的爻帝金印给牵引走了。城外。山林之中。李十五终是停下了脚步。身处大爻境内,有那一尊尊宛若神明般的存在盘踞天穹,俯瞰芸芸众生。他当真,不知逃到哪里去。“徒儿,你疯了,居然信一张乌鸦嘴的话,都不愿意相信为师。”,老道一张歪嘴轻啜着,一副被伤透了心,泫然欲泣模样。“老东西,你知这是怎么回事?”,李十五突然回头问道。“徒儿,你只要把种仙观让给为师,一切就都知道了,真的。”“呵呵,你倒是挺会乘人之危啊!”李十五不再搭理,又唤了几声“鸦爷”,只是其依旧不断重复一个‘逃’字,听得他心中愈发不安。“哎,本就无处可逃啊!”“既然如此,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只见他目中涌出一抹狠色,接着花旦刀一寸寸自拇指眼球中扣了出来。“且看我,死遁!”顷刻之间,一抹刀光流转而过。李十五一颗大好头颅,就这么冲天而起,带着缕缕鲜红血色,滚落满地尘土之中。一双眼圆汪汪睁着,死不瞑目。“徒儿,徒儿?”,老道站在一旁,歪着头不停打量着,神色那叫一个精彩。顺州,如愿城外。“啧,李十五走了啊!”,纸道人唇角带笑,像是从画中走出的纸片人一般,其风姿真不是活人所能比拟。“有点古怪!”,轮回小妖肩扛古铜大棒,又是念叨一句:“我就只有这一个棋友,可千万别给我玩死了啊。”鼓神山上。大长老身前那一轮光圈,其中金芒耀眼,愈发璀璨,宛若一轮金色大日。“这,便是我大爻人族之志啊!”“今日,我纵火教必定功成,必为我人族遗泽万古,如此,方不负大爻万民所信任。”大长老喃喃两声,回过头去,在一位位教徒面上凝视而过,似欣慰,又似不舍。“诸位,我等盼着这一天,可是太久了啊,久到老夫哪怕到了此刻,都是有些难以置信。”三长老同样漆黑头蓬蔽体,缓声道:“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直接开始吧。”身后,五万教众摇旗呐喊,其声震天。“与天夺权!”“与天夺权!”“与天夺权!”这一刻。整个大爻,无论凡人还是修士,又或是日月星三官,他们目光,全部汇聚在此,落在大长老之上。“好!”大长老微微颔首,望着身前那一轮径长半丈长‘圆形金日’。只见他一挥手,这轮‘金日’便是由直立状态,变成平铺在他身前,就好似一张悬在空中的,径长半丈的金色圆桌。大长老话音赫赫,再次传遍天地。“今以我‘人族之志’!”“化作一张赌桌!”“邀天对赌,夺我人族‘演化权柄’。”“望‘天’允准!!!”此时此刻,亿万人族为之一怔,脑海中好似有一道惊雷响起,震得他们振聋发聩。只因纵火教与天夺权的方式,竟然是赌!“前辈,靠赌夺权,把握有多大?”“前辈,与天对赌,真的能赢?”“前辈,赌就赌,今我人族就与天赌这一局!”一时间,哗声四起。有人担忧,有人忐忑,但更多的,则是随着纵火教一起,愈发疯狂起来。实在是大长老之前描绘的那幅未来蓝图,太过于梦幻和美好,让他们不惜一切,也愿意与‘天’赌这一次。 第349章 最难局面 “与天对赌吗?”棠城,星官府邸之中。白晞一袭天青道袍,站在檐下,抬头朝着顺州方向望去,眸色幽深无比。口中喃声道:“一切都是镜像做的,是他送纵火教命理棋盘,帮着盗取爻帝金印,可与本星官无关啊!”某处山巅上。轮回小妖拍手叫好:“啧啧,与天对赌,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纸道人在一旁迎风而立,一双纸眸紧盯着,不敢错过哪怕一瞬。鼓神山上。大长老身前,此刻正悬着一张‘金色赌桌’。他动作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正常大小,共有六面的骰子。这骰子尤为古怪,明明看上去正常无比,偏偏在人眼中,竟是给人一种枯萎腐朽之感,像是它曾经是活物一般。大长老将这颗骰子,小心翼翼放在金桌上,俯身拜道:“今日,老夫以人族之志,以此骰,邀天对赌!”话音一落,只见那枚骰子玄光大放,带着一缕缕玄妙之意,猛地冲天而起。天地之间。风声,在此刻骤然停了下来。虫鸣鸟叫之声,也跟着开始凝固。一道至高无上,又自然无为的气息,轰然降临。在场所有人心中,开始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之感,他们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一道眸光所凝望着。在这道眸光之下,他们的血肉,骨骼,甚至脑海中每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都被彻底的‘看透’,被洞悉。“天,来了吗?”,纸道人轻声低喃着,他比在场大爻众修,更能理解那道眸光有多威严,有多不可抗拒。“不……不是吧,那颗骰子什么来头,竟真能邀‘天’对赌?”,轮回小妖满眼不可思议。接着道:“‘天’又称天道,只是人为引申出来的而已,是一个玄乎其玄的概念,又不是活生生存在,怎么现身与纵火教对赌?”纸道人摇头:“不清楚,继续看吧!”鼓神山上。‘金色赌桌’旁,大长老浑身轻颤着,在‘天’的注视之下,他只觉得自己渺小卑微如蝼蚁。在他身后,五万教众更是不堪。只是,无一人眼中露出胆怯之色,唯有一颗与天对赌的心,愈发炽热,灼灼燃烧。“纵火教,邀‘天’对赌!”,大长老语气苍老却异常有力,俨然是在向‘天’请愿。“纵火教,邀‘天’对赌!”,五万教众异口同声,喊声震天。时间,点滴流逝着。所有人翘首以盼,静等‘天’的出现。终于,变化发生了。只见‘金色赌桌’对面,一道道金芒开始出现,它们不停勾勒,交织着,竟是渐渐呈现出一个人的模样。然而,全场之修为之一愣,甚至注视着此地的日月星三官,也是一阵愕然。只因那道人影,似乎脖颈上无头!!!“怎……怎么回事?为何那道身影没有脑袋?”“不知,以我等微弱修为,怎能理解‘天’?再看看吧!”议论之声,滚滚如潮水。倒是‘金色赌桌’旁的那一道身影,愈发清晰起来,其一身如墨道袍,脖颈上空空如也,倒是手中抱着一颗头颅,只是面庞年轻的过分,左耳还悬挂着一只小小青铜蛤蟆。居然是,李十五!!!“……”“……”“……”此时此刻,一道道沉默声震耳欲聋。纵火教之人,天地间密密麻麻大爻众修,日月星三官,甚至暗中藏着的那些祟,全部失声。足足过了十数几息。才是彻底回过神来。“是……是这小子,他之前不是溜了嘛!”“这没道理啊,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赌桌上?不是我大爻人族在与‘天’对赌吗?”“此人为何脑袋掉了,又是谁砍的,各位道友见多识广,能否解释一下啊……”疑声四起,所有人满心不解。当李十五以无头的方式,堂而皇之出现在这张金色赌桌上时,所给他们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星官府邸之中。白晞手持折扇僵在空中,眉尾不停乱颤着,似很想脱口而出一句脏话,却是最终忍住了。“本星官可是本体,不得粗鄙,不得粗鲁……”鼓神山上。‘金色赌桌’旁,李十五身影终于凝实。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道腹语声响起,似煌煌天音,充斥着无上威严。“今李十五,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代‘天’与人族对赌!”说完,他整个人愣了一瞬。而后才是回过神来,拇指食指眼珠子猛地睁开,滴溜溜左右乱转,不断打量着周遭。“这……这……,我都逃到棠城了,怎么突然间又回来了?”“还有,这是让我代‘天’与纵火教,与整个人族对赌?”“喔嚯,这下完犊子了啊!”李十五腹语念叨几声,捧着自己脑袋呆愣在原地,此刻他同样满心不解,不知为何会出现这般状况。还有最开始那一句话,也并不是他本意说的,似是冥冥中的‘天’,借他说了这么一句。“为何,是让我代替‘天’与纵火教对赌呢?”,李十五想转身就走,偏偏被一道恢宏之力定在原地,脚下更是完全动弹不得。不远处山巅。轮回小妖瞪大了眼珠子:“啥玩意儿,我知道‘天’不可能出现,可为何是李十五代替了‘天’,与人族对赌啊?”一旁,纸道人思索几瞬。“我觉得,可能是整个大爻,只有李十五不算是人族,所以他才可以站在人族的对立面,与之对赌。”“至于我们这些祟,不过一些似是而非之物罢了,根本没有那个资格。”轮回小妖若有所思:“如此说来,也可能是李十五业报太重,毕竟他曾一人连续压断我九根秤杆。”“而冥冥之中的‘天’,对人族这般忤逆之举怒了,所以就找了这么一位业报重,且穷凶极恶生灵,与他们对赌。”此刻。‘金色赌桌’旁。李十五赫然面临摆脱乾元子以来,前所未有之难局。心中更是踌躇不断:‘怎么办?到底怎么办?’‘若是我赢,整个大爻人族会不会给我撕裂成渣?’‘若是我输,会不会惹到了‘天’,原地给我一把灰扬了?’‘所以此局,到底该赢,还是该输???’ 第350章 五局 天穹之中,不知何时变得黯淡无光。 “……” 第351章 第二局 “等等,压人族一半寿数,什么意思?”,李十五忙着询问。 赌桌对面,李十五终是从雷声轰鸣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不由语锋泛寒。 第352章 赌‘天赋\’! 黑木骰盅,再次将三颗骰子搂进盅内,接着不断摇晃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就像是催命一般,听得人心乱如麻。 老道却嘀咕道:“徒儿,可能你本就不是个人呢,毕竟你都没生辰八字,连为师都有,而且命可好了。” 第353章 我以我命开新天 “呼~” “就好比,没人能一直赢下去。” 第354章 第四局 天穹之中。 浑身暮气仿佛凝成实质,连带着这方圆数十里山林,黄叶纷飞不断,随风愈发凋零。 第355章 第五局 “行行行,就让前辈押小!”,李十五语气突然随和起来:“晚辈只想让人族赢上一局,前辈您放心押,随便选,我挑您剩下的就是。”想了想,又道:“前辈,这第四局是不是该你们去死了?就如方才落阳他们那般?”大长老:“暂且不用。”“那五万多场必输局所蓄的赌势,只要我未赢,便一直在。”“毕竟,已经输了五万多局,物极必反,也是时候赢上这么一局了。”黑土骰盅,终于停了下来,静静叩在赌桌之上。李十五腹语声叹道:“哎,既然如此,晚辈这一局还是押大吧,只希望老天保佑,我大爻人族此局必赢。”大长老:“小友,我等就是在与‘天’赌!”也是这一刻。骰盅猛掀而开,三颗象牙骰,暴露于此方天地之间,被无数道目光所注视着。五,五,六!依旧是大!“徒儿大,徒儿是大啊!”,老道瞪着一对大小眼,一张老脸满是欢喜:“嘿,让那老小子自作聪明,这下自作自受了吧!”“徒儿,这就叫命啊!”“偏偏咱们师徒俩儿,命都好,好的不得了……”另一边。季墨神色晃动:“输,输了!”也是自此时起,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躬下身子,双手双脚同时着地,撅着屁股,模样之滑稽,就好似一只奔行的猴儿一般。“我……我失去‘直立行走’的方式了吗?”,他喃喃一声,神色迷惘。他清楚知道,自己之前是双腿直立行走,偏偏脑海中又有另一种古怪感觉,四肢匐地才是正确的,这才是最舒服的一种走路姿势,也是最适合他们的……渐渐的,他心里竟是生不出一点,重新站起来的冲动。好似他,生来就是这般。且除了他之外,此方天地众修皆是如此,哪怕他们凭法力屹立空中,此刻也同样躬下了身子,就好似一只只……走兽。甚至大爻三十六州,其中亿万凡人百姓,也是不由自主的弯下了腰,四肢撑地……“汪汪汪!”某户人家之中,一条老黄狗见主人突然学着自己这般,急得原地不停打转,口中叫唤不断。类似这般,比比皆是。“前辈,这一局您又输了!”,李十五拇指眼球睁开,望着这一幕幕,心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连续赌了这四局,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实在是每输一局,其背后的代价太大。白晞等日月星三官,会不会也变得像狗一样,在地上趴着,他忍不住乱想。“前辈,你怎么没趴着?”,他打量着眼前,突然问了一声。赌桌对面。纵火教十大长老身上,一抹幽红火光忽地燃起,而后愈演愈烈,直至将他们整个人置身于火海之中。“因为啊,我等也以自己命,赌过一场必输局!”,这一刻,大长老话语苍老依旧,却是难得的平和下来。“今日与‘天’对赌,我等筹划不知多少年,也从未想着活下去,而是以自己命疯狂一次,在概率中纵这最后一次火……”“呸!”,老道鄙夷万分,“徒儿,别和他啰嗦,赶紧赌这最后一局,为师的好运已经迫不及待了!”天地间。一位位四肢匐行的‘人’,朝着这边望来,他们眸中复杂难言,悔意,怒意,恨意……,各种情绪不断交织,最终只是化作浓浓一声叹。谁都不曾想过,纵火教口口声声为人族‘破冰’,结果竟是破成了这般模样。‘金色赌桌’上。大长老浑身幽红火焰缭绕,又是面朝天地俯身一礼:“今纵火教,邀‘天’对赌,第五局,以我人族之名对赌。”“若是输,从此以后,我人族不将拥有人名,不再是人……”听到这话,李十五顿时心神摇曳。“前辈,能否换一个赌注?”,他一直记得,自称人族太保的豆妖讲过一句话,人族这个‘人’字,动不得。只是,他一直不知其背后深意。但这般境地之下,他依旧忍不住劝了一句。“换不得!”,大长老摇头,“所谓与‘天’对赌,哪有那般简单,且想要收获更大,也唯有舍得下重注!”“先前,我大爻人族连输四局,寿数,躯体,修行天赋,人的直立行走,都拿来赌了。”“如今,也唯有我人族之名,可以拿出来下注了。”“况且!”,大长老身上火焰猛地一盛,“况且老夫不信,我纵火教数万教徒命陨,千万年来筹划,会五局连败在你一人身上!”“最后一局,启!”赌桌之上,骰盅摇晃声,再次响起。老道满脸忿色:“这老小子真不会说话,什么叫连败给你一人?明明是咱师徒俩儿齐心协力。”另一边,虚空之中。某道君口中一直愤声不断:“时雨,我以纸人羿天术,能否将那赌桌掀翻?”某笔相女子闻得此言,语气无奈,破天荒的道:“不能!”时间缓缓流逝。骰盅,却是依旧在自行摇晃着。晃得人眼花缭乱,晃得人心乱如麻。“赢,赢啊!”“放心,我大爻人族输不了的,这局押小,一定错不了。”“希……希望吧。”听着耳畔传来的各种话语声,大长老道:“小友,这一局你先选,毕竟老夫已经先选四局了。”“好!”,李十五应声,拇指眼球睁开,盯了种仙观横梁上鸦嘴一眼。“这一局,我依旧押大!”“徒儿,押大!”两者话语声,几乎同时而起。老道一张老脸顿时乐呵起来:“徒儿,稳了稳了,这第五局绝对稳了。”黑木骰盅,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叩在桌上。大长老目光注视着:“既然如此,老夫押小!”远处山巅。轮回小妖嘀咕一声:“人族现在根本就不像人了,而是空有人形的怪物而已,若是再将人名输了……”它眸子瞬间一亮:“若是如此,人族岂不是,同样蜕变成了一个全新种族?”“那这冰,是破了呢,还是不算破呢?”一旁,纸道人一双纸眸忍不住乱颤。“四,五,六!”“李十五,赢!!!” 第356章 伪 “轰隆隆……”雷声轰鸣不断,闪电张牙舞爪,天地之力在无情宣泄着。‘金色’赌桌之上。三枚象牙骰子明晃晃摆在那里,点数清晰,却又异常刺目。四,五,六!依旧是李十五赢。“徒儿,赢了,咱们师徒赢了!”,老道瞪着一对大小眼,笑得满脸皱纹皱成一坨,愈发显得丑陋。“徒儿啊,有为师给你站台,你想输都难,为师命好也难怪,他可是已经在师父的帮助下连续升了九级,达到了地仙境的七重了。这名金仙已经闭关许久了,虽然期间杨阳多次求见,但是基本上都是隔着这石门对话的。2020年,当张承天从植物人状态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德国莱茵集团派来的代表找到,合法继承第三帝国首任元首莱茵哈特的巨额财产,以及其名下莱茵财团的全部股份。这是前方一块巨大的石碑之上雕刻的两个字,一下子吸引了萧铁的注意。他应该是和曹格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人,现在曹格被齐天寿踩在脚下,那就相当于将他们灵州的青年才俊踩在了脚下。這酒和之前在地球國喝過的某台和某某液比起來,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完全不在一個品級中。而且这遍地的妖怪,几乎全都是从天庭从灵山下界为妖的,也没个谁来管一管,还说什么拯救世人怜悯世人,都是吃饱了撑的吧?种植期期间,帮派成员每天可以进入百草谷内,在百草谷堂主处领取种植任务,完成种植任务可以获得种植积分。每位帮派成员每天可以完成的种植任务的上限为20个。凛忆望着封林,声音依旧是软绵绵的,只不过眼神却非常的犀利。“到时我浪迹天涯,你们想找也找不到我,即使找到了,也拿不住我!”谢道韫心中暗道。第三狱诡秘难测,隐隐有符合传说之中强者放逐地的错觉,这无疑是最让人惊悚的地方。驾驶服能够自动调节温度,这也是他穿越沙漠并没有脱水和流失太多体力的原因,不过果然由太阳直射下来的光还是很不舒服呢。可玄真不知道他肉身之强,神魂之强,所以他最后能靠拼命把玄真拖死。没过多久,又来了一支混合舰队,这一支混合舰队同样非常的精锐,即便是见到纪暝等三方势力,也没有丝毫的胆怯,狠狠的插了进来,打破了三方的平衡,变成四方对峙。这些被精神奴役的人都是丽江古城中的普通百姓,而且只是临时被控制,并没有完全变成虫人,李尘沙自然不好斩杀他们。因为猫耳娘既然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么自己要是贸然发问,肯定会让她尴尬不已。也是,谁得到了聚阴珠都恨不得放在神位上供奉着,谁舍得把它弄碎裂?关键是聚阴珠碎裂那种恐怖的阴寒之气,谁受得了????其表面复杂、晦涩、难懂的纹路好似有生命一般‘爬满’整个棺身,淡淡的天蓝色让人迷醉。浪齐问道,虽然是隔着画面观看的,但是也能想象的出在外面要直接面对它们需要多大的压力。忽然浪齐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脱口而出。洞网一到,便见了刀子和老鬼,听闻自己的哥哥现在很虚弱,躲在兰媚的医馆里,而且还被领主阶的刀子给伤了,洞网顿时就夸赞刀子这次办的好,一开始对刀子肆意妄为的怨气全部消失了。 第357章 星官现 此时此刻。不止李十五。天地间一位位四肢撑地的‘伪’,同样嘶声怒骂着,纵火教处心积虑的‘破冰’之举,一口一个大义凛然,一口一个为人族开新天。可到头来,却是只剩下这满盘狼藉。甚至连带着望向李十五的目光,都是阴冷恐怖吓人,好似将他生吞活剥,都不解心头之恨。“徒儿,他们怨上你了诶!”,老道乐得嘿嘿直笑,又道:“不过这也正常,他们明山道之上,一个背负长斧的樵夫缓慢前行,渐渐没入了十万大山的深处。碧睛火狮被爆炸的冲击掀飞起来,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后腿蹬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夏侯武说完后,直接带头走出了府邸,而维格娜丝、洛剑等人只能跟在夏侯武身后,也离开了府邸。沈晓梦的聪明,南宫煜一向知道,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世人都看不透的事,沈晓梦却看得真真切切。“夫人哪,我们家要出头咯,等府城的盈福楼上了轨道后,我们回云山村,得好拜拜祖宗,顺便把族里的宗祠再次翻新扩大。不过对许城来说这是好事,如果随机传送卷能够在险恶地区使用,那不是相当于另一种瞬息移动,只不过一个是随机定位,一个是准确定位。许城确实已经不在郑城,而是返回了二十一世纪,现在登录器的能量耗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未来世界,所以许城根本没有把仙誓王的威胁放在心上。“对,里正家抢的就是我们家的银子!”这时候的沈晓羽也开口了,不过说出来的话,一看就是跟沈秋氏一路货色。索玉在厕所里面哭哑了声音,等她将索玉从反锁的厕所扶出来的时候,索玉哭的喉咙都吐血丝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是照王的人,说不定是众神殿的暗子,故意诓骗我们带你去绿林联盟总部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呢。”花森被对方强大的气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犹自强硬的质疑道。在这座城市拥有高度的政治影响力,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撼动的存在。直到,被拉到了一个记者发布会的后台,叶风把她往化妆师一丢,人就走的没影了。“嘿嘿,托于总的福!”胡军笑着拿出烟递给于大勇,于大勇摆摆手:我不抽,身体不好,你也少抽烟。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土匪们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但‘方家近卫第一团’的抵抗,逐渐虚弱,因为此刻,‘方家近卫第一团’在抵抗土匪进攻的过程中,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千人了。这一面暂且按下王贵福找张科谈话不表。单说锦江市贸发局破产兼并协调会如期在贸发局四楼会议室召开。梦潇咬紧了牙关,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楚楚可怜的陆雪儿,拳头再度握紧,她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交杂的情绪再度压了下去。方木在此时站了出来,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对着这些家丁说了出来。像是麻婆酱汁也会有、黑椒酱汁、蘑菇酱汁……各种类的酱汁在生活上实在方便。毕竟这也难怪,从第四部开始就几乎大家都能明白有一个替身能够时停。老威尔对自己神法师的身份并不已为意,在他的认知里,这并不是一件出奇的事情。平生第一次看到已经成为传说的神法师,虽然事先已经知道了这是位十级神法师,可得到本人亲自承认的时候,还是让几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358章 百重镜 此刻。望着鼓神山上,那两位一模一样白晞,天穹中百位星官,其实并不以为意。“白君,你这一重镜之法,怕是不够啊!”,一位星官饶有兴致念叨一句。白晞不理,只是身后又一面铜镜出现,又一个‘白晞’从中踏出,其眸光凛冽,如冷电般斜指天穹。“二重镜!”,他衣袂飘摇,又是道了一句。“各位,动手!”那一位位星官,却是不打算啰嗦“别说了,还不是找我们家那个死丫头。前段时间给我偷偷的跑了,给他打电话也不接。今天我才刚刚听到有人说她已经回来了,这两天就住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没有想到你也回来了。”孟建道。我的说话还是比较有用的冰茶和凌雪都不再争辩几乎同时投出了点数。而且七伤拳使用的时候,是以高于伤害对手的代价来伤害自己,是一种很变态的拳种。就在这个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死亡谷的族人突然全部跪了下来,丢掉了手中类似长矛的武器,全部双手膜拜的匍匐在地上,嘴里发出一模一样的声音,仿佛是在朝拜。刚才如果死亡谷的人拿着长矛样的东西要扎他们的时候他们出枪的话,也许会吓到死亡谷的人了。“真的没什么,我们就讨论去苏南有什么好地方是有好吃的好玩的?”徐千雁也有些脸红地说道。刚才在中厅,也她和张依娜两人说的最多。现在看到华枫的神情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在背后做了亏心事一样。初入门时,申公豹便自行找上门来闲谈瞎扯,姜尚为人忠厚,平素和善,申公豹阴险狡猾、刻薄狠毒,两人相处半年下来,倒是相安无事、略有交情。“急什么,他没有事。”中年郎中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看出了绿球之中的玄机。没有任何的对话,但是树上远观的五人可以感觉到凌雪嫣的怒气很重,如果叶枫被抓住一丝,可能就是凌雪嫣的全力攻击。“你再说一句试试?”李景珑语气森寒,令人丝毫不怀疑,边令诚只要再开口,这把锈剑就会刺穿他的咽喉。少年随令狐晋来到这场鸿门宴上,还没入席就嗅到了血腥味——筵席四面分明都是持戈带甲的士兵,魏斯元锦衣下套着铁甲,与席的魏州军政要员不少人都坐立不安。她好像并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她倒是曾经特别想要治好老太太的病,可是老太太已经去世了。莫日根提前告知过他们,钉头七箭一动,意味着他恢复了召唤法宝的能力。而这也就暗示了他们,他已成功获得安禄山的信任,计划正式开始。迎春这一闹,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迎春一脸虚弱的躺在了榻上,她感觉很累,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似的。“张太医你尽管,我接受得了。”贾赦沉声道,从看见邢氏晕迷,他就已经隐隐的预料到了。不知道有没有免费续杯的?收费那么贵,应该是有的吧?徐阳不是太确定。“就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东西呗。”南空浅也不知道怎么说,很想和林水寒解释清楚,可是又觉得此时不应该浪费时间,他们应该抓紧时间赶往倚霜城。迎春毫不留情的在贾赦心中补上一刀,表明这是老太太默许的,有些事情只有早认识,才能早放下。“去,心思邪恶的丫头,谁跟你睡?”夏玉扒开夏青青抓住门框的手,强行把她赶了出去,随后反锁上了房间门。 第359章 落阳(一) 天地昏暗,风声哀嚎。 “只是啊,他们说我已经无东西可押了,我落家的一切,都被我抵押在账本上了。” 第360章 落阳(二) “曾经荒诞日子,就这么彻底结束。” “一切,渐渐好了起来。” 第361章 落阳(三) 光幕之上。 “那时的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已,就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满脑子都是赌,都是赢一局就好。” 第262章 收尾 “李十五,可不得入我教啊!”“呼~”天地阴暗,风声呼啸,裹着落阳最后一句话语声,不断回荡着,一声接着一声,久久不息。纸道人见此,不由摇了摇头:“我就说吧,一个赌徒的一生,并不值得为此特意施术,结局不外乎一点,害人害己而已。”“嗯,你说得对。”,李十五淡淡回了一声。不远处,轮回小妖将古铜大棒杵在地上,嘿嘿笑道:“还记得之前你们来忘川,这小子可是那‘百死一生’之人啊,就问你准不准。”说完,又是低头嘀咕一声:“这什子纵火教,不会皆如落阳这般,是些烂赌鬼吧。”“让一群赌鬼为大爻‘破冰’,为人族开新天?”“呵呵,这下好了,将人族寿数,天赋,身体,直立行走,甚至是人名,全给输出去了……”也是这时。空中那道光幕忽地散开,化作一粒粒白色灵魂光点,它们朝着一个方向汇聚,那是一颗漆黑六面骰子,而上面点数,则是一颗颗睁着的猩红眼睛。“赌虫!”,李十五语气一凝。一步上前,便是准备将其抓在手中。却见这枚骰子,仿佛活物一般,“簌”地一声跃入虚空,而后消失不见。不止如此。这满地头身分离尸骸之中,又是百多只“赌虫”出现,一个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啧啧,这可都是机缘呢,它们啊,是去等待自己新的有缘人去了。”,纸道人一对纸眸眯眼笑着,语气意味深长。李十五知道。落阳应是有一道残魂,落入‘赌虫’之中,待下一人将之捏碎后,开始又一轮的‘灵堂阳寿局’。鼓神山上,风势愈猛,血腥味愈浓。李十五望着地上那颗双眸圆睁,面孔依旧清晰的落阳人头一眼,喃声道:“不得,入你教吗?”轮回小妖却道:“李十五,如今大爻落得这般结局,你咋整?”“还有,人族如今退化成‘伪’,这说到底,是因为和你接连赌输五局,你不会心中有愧吧。”闻得此言,李十五沉默一瞬。忽地,以腹语声重重道:“凡我所见,皆是刁民,皆想害我!”两者:“……”咋啦,听这意思,他好像才是那个受害者?身后,老道又是那副猴急神色:“徒儿,种仙观让给为师吧,那玩意儿真是假的,会害了你的。”说着,又是抬头望天一眼,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徒儿,这方世界不对劲,你再不让给为师,真的就来不及了,为师骗……为师真不骗你!”“给老子闭嘴!”,李十五怒喝一声。而后从棺老爷腹中,取出那颗被自己斩下的人头,随手丢入脚下那方诡异黑土之中,缓缓消融之后,化作一道道‘养分’,重新涌入李十五体内。“其实,你和那黄姑娘真挺配的,皆疯疯癫癫,自言自语……”,轮回小妖小声嘟囔着。至于纸道人,望了李十五一眼,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愈来愈可口了呢。”“不对,明明是我胃口变大了。”在他身侧,又是一只只巴掌大纸人出现,围着他盘旋着,翩跹飞舞着,既叵测,又说不出的迷人。“今儿个,倒是看了好一场大戏啊,与‘天’对赌,人族不存,啧啧。”“李十五,你真是这个!!!”他朝着竖了个大拇指,瞬间与数不清雪白纸人冲天而起,消失于茫茫天际之中。“额,他脑子不好,像我就觉得你浑身业力重到无边,一点也不可口。”,轮回小妖耸肩念叨一句。“李十五,你随我去忘川,咱们下棋去?”,小妖又试着道。“谢了,也不了。”李十五脖颈之上,此刻一根根鲜红肉芽正在延伸,交织,重组着,渐渐生出一颗新的人头雏形。轮回小妖望着这一幕,似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摸了摸脑勺,嘀咕道:“你还欠我九根秤杆,可一定得记着啊……”片刻之后。偌大的鼓神山,已是化作一片茫茫火海。五万具尸身,正被深红火焰所吞噬,“噼里啪啦”燃烧个不停,那一颗颗染血人头面目狰狞,依旧带着死前舍生取义般的怒吼,仿佛定格似的……直至,被彻底焚烧成渣。而谁也未曾想,纵火教轰轰烈烈的为人族开新天,竟是以这种方式收尾。还有李十五,并未将落阳尸骨单独拎出来。基于对方而言,或许更愿意,与这些志同道合,共为大爻‘破冰’的邪教徒葬在一起。……棠城。此方天地同样黑云压城,天穹电闪雷鸣,一片恐怖之相。不止眼前,整个大爻三十六州皆是如此。似人族妄图与‘天’夺权,惹怒上苍一般。此时,李十五走在城中熟悉青石板街道上。入目所见,曾经的凡人百姓,脑门上骨骼血肉隆起,化作一个醒目‘伪’字,好似以此,将他们与曾经的人族彻底区分开来。且他们四肢撑地,在地上艰难爬行着,姿态说不出的扭曲和丑陋,不止如此,人族第二局输的是‘躯体’,力量,骨骼强度……,等等一切皆是衰退。如今的他们,和以前相比,真的太脆了。哪怕就是简单的挑水做饭,换作如今,都是困难重重,得重新想法子去适应。李十五驻足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切。而那些‘伪人’百姓,也纷纷抬头注视着他,他们当时心神皆被大长老迁移至鼓神山,自然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代‘天’与人族对赌那位。霎时间,撕心裂肺般哀怨痛哭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刺耳。“你还我们寿命,你还我爹命来,他才刚四十出头而已,可突然就老死了!”“呜,我如今连灶台都够不到,这要我们怎么活啊。”“我不想要脑门上这个‘字’,我将用刀将它割了,可还是会长……”轮回小妖,突然站在李十五身后。叹声道:“哎,他们懂啥啊。”“可这次为人族‘破冰’,又偏偏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李十五回头瞅去:“你跟来干啥?”“额,本妖可讲义气……”,小妖又是这么拍着胸脯,吆喝一嗓子。 第363章 等 “小妖,你且说说,这老天爷为何让我帮着赌这一场?”,李十五忽地开口。“额,那纸人觉得你不是人,我则认为是你业力太重,总之就这些吧。”,小妖语气渐缓,自个儿也是不确定起来。“小妖,你有未听过大爻太保这个称呼?”“好像冥冥中有些印象,不过却说不上来。”“那大周天人族,小周天人族呢?”此话一出,轮回小妖浑身一个激灵,而后又是摇头。见此,李十五只是深吸口气,转头就朝着星官府邸而去。片刻后。只见白晞盘坐一处火炉旁,炉边放了一圈儿生花生,已烤到外壳焦黄,带起一股特有酥香之气。“大人,真挺闲啊!”,李十五俯身行了一礼,轮回小妖也跟在身后,探头探脑四处张望。试着道:“上次在忘川之中,我是和你交得手?”白晞微笑:“非也,那不过是本星官区区一道镜像而已,倒是小妖,你挺弱啊。”“胡说!”,小妖手持铜棍朝着地上重重一杵,一张倭瓜脸皱成一坨,“你知道的,我不是我!”白晞轻呵一声,不置可否。“大人,谢你此番出手相救。”,李十五双手行道礼,语气难得这般诚恳。白晞却是挑了挑眉:“我说十五,你道谢便道谢,别总盯着本大人后背,可好?”“误会,误会。”,李十五尴尬一笑,忙摆手解释。不多时。一妖一人一李十五,围炉而坐,地上零零散散是些剥开了的花生壳。“大人,这次到底该怎么办?”,李十五语气尤为低沉。听到这话,白晞手中折扇微摇,吐出一字:“等!”“等?”,李十五有些难以置信。“不错。”,白晞转身,望着天穹之中阴云密布,接着道:“拖以待变,莫过于此,这世间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那啥?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慢慢拖,总会有变化的一日。”小妖呵呵一声:“亏你还是个星官,你倒是活得安逸,如今那些‘伪’却是等不得了。”李十五若有所思,抬头道:“大人,你这次堂而皇之用出‘百重镜’对阵百位星官?你以前明明……”白晞:“本星官乃是本体,行事何必如那些镜像一般畏畏缩缩,这有问题?”李十五:“……”一如既往的无言以对。“大人,爻帝当真不会派星官诛杀与我了?”“不会。”,白晞微笑摇头。下一刹,只见他并指成剑,于顷刻之间,就这么点在李十五额心位置。开口道:“十五,本星官之前陨落那道镜像,死前到底和你讲了什么?还有他究竟为何而疯?”火炉边,李十五眼神茫然,缓缓道:“镜像大人讲,他看到一张笑脸,那张笑脸很怪,很诡异。”“在见到其的一刹那,好似心中最原始的恐惧升腾而起,他驱之不散,忘之不掉。”“渐渐,就这么疯了。”白晞见此,神色莫名凝重了一些。喃声道:“这话听起来,怎么依旧既像真,又像假?”轮回小妖在一旁见这一幕,一对眸子瞪的浑圆,只见白晞每问一次,李十五就吐出一种全新的答案。“这……”少顷过后,李十五面色微黑。白晞歉意笑道:“我可是护了你一次,问几个问题不过分吧,哎,只怪本星官对此太过好奇了些,心痒地像猫抓过似的。”突然,他又是问道:“十五,你背刺狗本源融合了?”“哪有啊大人,我可是与十相门不共戴天。”李十五悻悻一笑,便是径直起身告辞,没曾想特意来这一趟,白晞竟是只说出一个‘等’字。望着两者离去背影,白晞道:“十五,你身上可还有一只赌虫,若是不准备踏上这一条路,还是早早丢了为好。”“毕竟无人,会为一条赌狗落泪。”“谢大人。”,李十五挥了挥手,语气洒脱且带着笑意。城门口。神算子,依旧守着他的卦摊。一旁,马氏一只手臂抱着金满牙,像只母猴儿似的坐在一旁。“道……道爷您来了。”,见李十五来此,神算子虽眼神有些躲闪,语气却是依旧毕恭毕敬。“人族今逢大变,你还守着这摊干嘛?”“哎,我一辈子只会干这个啊,还有啊道爷,如今寿数减半,我已四十有八,怕是没多久好活的了。”神算子说罢,回头望了小女婴金满牙一眼。“别想托孤啊,我可没那闲工夫。”,李十五瞥着这一幕,语气很淡。“不敢不敢。”,神算子忙摇头,又是小声嘟囔道:“若是闺女真落在道爷手中,我死不瞑目。”两者间,话声渐渐被风声所淹没。“道爷啊,明明才一年多光景,变化咋这么大呢?”,神算子忽地一笑,笑音苦涩。“想当初我没心没肺摆摊儿,你每次要嚷着挖我眼,可是一晃神,闺女都有了,只可惜天生无眼。”“道爷,皆是因你每次吓唬我,才让我冒着漫天飘雪,匆匆逃到了菊乐镇。”李十五轻声道:“所以,你是在怪我了?”“不怪!”,神算子一张脸,已经苍老的不像话了,此刻却是皱纹里盛满笑容,回头望着妻女的眼神,更是尽显温柔。“这有了媳妇,有了闺女啊,日子才有盼头。”“所以道爷,谢了。”说罢,又是在小木桌上铺了一张白纸:“道爷,写个字吧,我再为你算上一卦。”李十五一步上前,不假思索便是提起笔来,依旧是落下‘十五’二字。神算子见此,埋着头沉吟几瞬,大笑道:“道爷,我第一次就说了,‘十五’二字有命中犯鬼的意思。”“‘鬼’字何解?”“不清楚,意思可太多了,可能是小鬼害你,也可能你就是只鬼,总之难以说清。”神算子说罢,又拱了拱手,笑得真诚:“不过今儿个我给的卦相是:道爷顺遂无虞,所想皆得所愿。”李十五闻声,眉间同样升起一抹笑意。“好卦,当赏。”拳头那般大的金块子,一块又一块,被重重拍在桌上。 第364章 重临卦山 城门下,李十五朝着神算子还了一礼,无丝毫身为金丹之修的盛气凌人。又是笑道:“你神算子,棠城第一卦,我说的。”“比那什么国教卦宗可强多了,他们就一群八卦头,屁卦不算,只知胡乱杀人。”说罢,在这一家人注视之中,转身缓缓离去。卦摊之上,一阵寒风忽起,被压得好好的一沓白纸,被风吹得散作漫天,好似一只又一只残蝶,正于风中凋零。“别飞……别飞了!”神算子抬手抓去,似想努力的,将它们重新收拢在一起。“哎,这卦还没算够啊,还有满牙……”可惜最终,唯有浓浓一声喟叹响起,手臂重重垂下,双眸渐渐合上,鼻间气息就此消散。“当家的,当家的!”,马氏怀抱着金满牙,心中一酸,眼泪不自觉流淌而下。棠城之外。李十五回头,朝着城中方向注视,眼神晃动一瞬,不过马上归于平静。轮回小妖依旧站在一旁:“如今凡人寿不过五十,他都四十八了吧,已算是高寿了。”“不过,还是怪那纵火教,好好的去为人族开新天,结果弄成这般模样,只能说‘赌’这个字,当真是害人又害己。”“李十五,你可别沾啊,否则咱俩儿这棋友可是走到头了。”李十五身后,老道眨巴着一对大小眼,笑得开怀:“徒儿,这方世界不对劲儿,只有咱们师徒俩儿是真的,所以你别太上心。”说着,又是低头盯着那方黑土,眼中唯有深深贪念,恨不得立即将之据为己有。“徒儿,就让给为师吧……”城门百丈距离处,血色大殿依旧坐落于此,明明完好如初,却依旧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残破之意。临近日落黄昏时。李十五终是回到了菊乐镇。只觉得九月廿二,这一日真是前所未有般的漫长,仿佛度日如年一般,明明发生这么多事……“你干啥?”此刻,李十五打量着庙内,无脸男正四仰八叉躺在那儿,呼呼大睡着。“李爷?”,它一个惊醒,转身瞅着来人。而后,眸中之悲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李爷,咱没下九流活儿可干,也没人脸可剥了,我之祟生怕是走到头了。”李十五眼角一颤:“为何?”“因为再无人族了啊,我们祟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害人,可如今人都没了,去哪儿害人啊!”轮回小妖见此,跟着道:“差不多就这意思,我也不知自己如今还能干啥。”“哗啦啦!”“哗啦啦!”庙外,漫天暴雨好似天倾一般,直泄而下,天地间瞬间化作白茫茫一片。“你俩无事?”,李十五收回目光,狐疑一声。“嗯!”,两妖同时点头。“那好,跟我一起烧纸钱,今儿个心里不爽落,就得烧纸,狠狠得烧!”,李十五咬牙气冲冲说着。“李爷,那还是剪碎了烧?”,无脸男试着道。“废话,这不剪碎了,真给那老东西收到了,你区区一只小祟妖担得起这责?”就这般,夜雨淋漓之中,小庙中一簇火光愈演愈烈,像是要把庙点燃似的。唯有李十五身后老道,一张老脸挂满了怒意,一口一个不满。渐渐,已至夜深。再渐渐,一夜已逝。第二日,天穹中依旧阴霾一片。李十五盘坐在庙门口,用根棍儿逗着青铜蛤蟆棺老爷,多少有些意兴阑珊。一旁,轮回小妖双手撑着下巴,同样唉声叹气:“哎,那白晞到底咋修炼的,怎么能修出那般多的镜像来呢?”“邪门,太邪门了!”至于无脸男,已经在尝试着四肢撑地而行,想再次混入‘伪人’一族之中,将下九流活儿给重拾起来。李十五朝着庙外望去,不由低声道:“那大爻太保声称,绝不能妄动人族这个‘人’字,可如今动了,似也没什么惊天之变发生啊!”说着,又是朝着虚空吼道:“黄时雨,十五道君,你俩儿在否?出来吭个声!”他单纯想瞅瞅,黄时雨如今到底啥模样。身后,老道一副早已看穿一切模样:“徒儿,那黄时雨和十五道君,注定不可能同时现身的。”“为何?”“啧啧,想要一个杜撰出来的人活过来,变得有血有肉,哪儿有那么简单啊。”“呸,老生常谈。”,李十五不屑一声,懒得再理。轮回小妖道:“李十五,那个千死一生小子呢?这次怎么没有见他出现?”“你是说听烛?”“对对,就是他。”李十五低头思索一瞬,又抬头朝着一个方向望去。“说起来,我真得去卦宗一趟瞅瞅,那怀素老道得了老东西八字,保不准真算出来了什么。”“毕竟上次,还特意让听烛与我传话,说乾元子已死,且并无残魂留存,这般举动属实有些刻意了啊。”“徒儿,他放屁!”,老道于此反应极大。轮回小妖抬头望去:“你上哪儿?”“去星官府邸,上卦宗。”李十五撑起把纸伞,跨步迈进茫茫雨幕之中。……罗州,鱼尾城。李十五自星官府邸而出,此地星官甚至特意见了他一面,只为询问一些白晞日常琐事。“哎,上次来此处,还是卦宗祈福道会,还有落阳那厮跟着。”说着,就是朝着城外而去。不多时,一座数千丈之高,宛若擎天之柱的山峰,屹立在李十五身前。“呼!”,李十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也是这一瞬间。眼前擎天巨山忽地震动起来,一颗又一颗山间顽石,就这么拔地而起,再接着,在空中开始不断拼凑,组合。仅是眨眼间功夫,一道万阶石头梯悬在空中,于山巅一路平铺至山下。同时,一道粗犷沉闷之声,仿佛洪钟一般,响彻此方天地。“卦山之灵,恭迎国师。” 第365章 时间 “……” “不对啊,你没四肢撑地而行?”,见到这位,李十五上下打量一眼,也顾不得那两颗咬成一团的八卦头了。 第366章 又开天 断崖边上。 李十五重重喷了下鼻息,自顾自道:“不得不说,这确实算是我性格缺陷,得改,免得一不小心便是着了道。” 第367章 师父也是父 此刻,望着面前听烛,李十五只觉得似有一座磅礴山峦,其威严不可冒犯,正与自已投来淡漠目光。 渐渐,听烛收回目光,低声道:“李十五,还记得当初绮罗城戏台上时,那些诡异木偶看了你演的一场场大戏后,给你下的评语!” 第368章 刀子蘸药,边割边治 黑木矮桌上。一根臂长白烛缓缓而燃,火光随着山风轻轻摇曳。“咳咳!”听烛似被山风呛得有些咳嗽,望着李十五眼神,更是尤为古怪:“原来你一直留着那只赌虫,竟是这般打算。”“不愧是你,可比我尊师重道多了。”李十五身后,老道气得胸口狠狠起伏,一副心痛模样:“徒儿,怎么能拿师父命去赌呢,这可不兴啊!”李十五回头一望:“你是不是乾元子先且不论,但是那老东西命似乎极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倒是要看看,赌修的必输局,能否将他一条命给嚯嚯了。”听烛见这一幕,神色疑惑一瞬。望了几眼之后,却也没多问什么。李十五道:“听烛,如今大爻人族不存,而祟妖存在之意义,就是为了害人。”“可现在,它们为何没有消失?”听烛闻声,同样露出思索之色道:“祟之存在,确实是为了害人,可具体究竟如何,哪怕如今的我,依旧是参悟不透!”李十五目光瞥向远处,那一道道顶着八卦脑袋的身影:“怀素前辈他们,可还有救?”听烛缓缓摇头:“我师父他们,哎!”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又道:“由他们吧,反正这八卦头看着,也挺乖的不是吗?”也是这一刻。黑木矮桌上燃烧着的那根白烛,火光猛地一盛。天穹之中,阴云再次分开两半,露出那一张近乎将整个天空覆盖的八卦盘来,周遭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种卦象,更是不停旋转着,说不出的玄妙莫测。听烛抬头望去,一双八卦瞳眸子同样在旋转,与之对望。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仿佛揉皱又展开的纸:“李十五,记得我一句话,相信心中的感觉,只要是经历过的,便都存在,莫要钻什么牛角尖。”李十五侧身望去,神色困惑一瞬。而他身后,老道却是突然亢奋起来,急得上蹿下跳:“徒儿,种仙观真是假的,快把它让给为师啊,否则你就是自个儿在害自己。”“你会后悔的,你真会后悔的……”“李十五,你就信我这一次,可好?”,听烛额间碎发飞扬,语气前所未有般的诚恳。“国师大人,我方才不是答应你了?”,李十五低着头,又道:“还有你这般口吻,我还真挺不习惯的。”听烛忽地一笑:“大爻山官,李十五听令。”“汩州,灵山镇……”李十五起身,俯身重重一礼。……依旧是借用星官府邸传送古阵。日落时分,天地一片昏沉。秋风带着凛冽寒意,愈发萧瑟。汩州,灵山镇。其背靠大山而建,常年被一层薄雾所笼罩,望着飘飘然,仿若一片仙境。今夜。镇上依稀可见少许火光。一位位‘伪’四指撑地而行,他们躯体孱弱,哪怕架一口铁锅,都是要两人合力而行,且动作尤为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落了个骨折下场。此刻。却是一袭如墨道袍身影,自空中缓缓而落。望着这般炊烟袅袅,以及飘散来的淡淡饭菜香气,李十五不由一叹:“哎,哪怕面临如此境地,可还是要活着啊!”“毕竟,谁又不想活呢?”身后,老道满脸忧心忡忡:“徒儿,为师劝你还是当个好人为妙,如今这些‘伪’其实挺可怜的。”“都怪纵火教那群疯子,害得曾经亿万人族,也跟着遭了天谴。”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缓步朝着镇中而去。不多时,一位老者斜坐在家门前台阶上,其须发尽白,同神算子一样,已接近五十高寿。此刻见到来人,整个人身子忍不住一颤,惊惧道:“你……你……”李十五手中,一把匕首忽地出现,其上绽放寒光,接着一步步朝着老者而去。也是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句年轻男子喝声。怒道:“你这厮,又想行什么恶事不成?”李十五回头:“黄时雨,十五道君?”嘴角带笑道:“二位,何不现身一见?”“姓李的,你持刀闯入此镇,究竟是想做什么?”,某道君再次质问,大有惩奸除恶之意。“某,可是尊大爻国师之令!”李十五话音一落,一步上前,将那位老人摁在地上,在对方惊恐嚎叫之中,又将其胸前衣袍扯开,露出干瘪躯体出来。手中刀子仿佛长眼睛似的,在老人肚脐眼上分一寸,划开一道不大不小口子。接着轻轻一掀,好似翻书似的,将老人腹部人皮翻上去一角。而听烛让李十五来此地,就是让他将这里的‘伪’,每个肚皮都掀开看一下。“嘶……”,老人痛得呲牙欲裂,不停挣扎。“李十五,你?”,某道君已是怒急。“徒儿,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得多疼啊!”,老道双手蒙着眼,似不忍心看这一幕。李十五起身,皱着眉头道:“不对啊,这也没啥异常,听烛让我掀开他们肚皮干嘛?”说着,又对身后道:“老东西,你说得有道理,对于他们来讲,是挺疼的。”老道一对大小眼中光芒一亮:“徒儿,你果然还是心善,不愧是为师好徒弟!”某道君听到这话,也是松了口气。岂料李十五竟是伸手碰向耳边棺老爷,随之光芒一闪而过,多出一只白玉瓷瓶出来。“徒儿,这是啥?”,老道忍不住问。李十五:“一种止疼药,可以减缓疼痛,还可以加速伤口愈合。”他掂量了一下,接着道:“这玩意儿,好像是我杀的某位十相门人留下的,究竟是谁记不清了,反正有个十好几瓶。”说着,就是拿起白瓷瓶,又用匕首在里面轻蘸了一下。咧嘴笑道:“还是我心善啊,刀子蘸药,边割边治!”“老东西,这下你还有何话可说?”只见李十五手提匕首,在老者肚皮伤口上又是划拉一下,接着大摇大摆,朝着院落中而去。“徒儿,你?”,老道手指着,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至于某道君,早已口中愤声如滔滔流水……谴责,狠狠谴责! 第369章 第二令,星官 一夜时间,转瞬即逝。以李十五修为,这镇上百姓,只有让他拿刀宰割的份儿。且他身影如风,动作尤为利索,才堪堪在天明之前弄完这一切。“怪哉,这也没啥古怪之处啊!”,李十五捏了捏下巴,语气多有不解。此刻的他,正站在镇外牌匾之下,朝着镇中不断张望着。“徒儿,你有良心,但是不多。”,老道嘀咕道。至于李十五,忽朝虚空一问:“十五道君,你这谴责了我一夜了,口可曾干了?”“还有黄姑娘,多日不见姑娘一面,李某心中可是多有挂念啊!”清脆女声起,依旧如往昔,却是叹了口气:“哎,李十五。”“如今大爻闹到了这般地步,真的好没劲儿啊,也挺无聊的。”李十五:“……”他不再多言,转身便是乘风而起,消失于茫茫天际。……卦山,后山断崖。听烛依旧盘坐于此,身前白烛火光不断跳动。一道八卦头身影,正将八卦脑袋伸入他怀里,不断蹭啊蹭,口中发出“哼唧”之声,看着怪异至极。见李十五一步步靠近,他将八卦头推了出去,又轻轻在对方脑袋上揉啊揉,让其自个儿玩儿去了。“如何?”,听烛问。李十五摇头:“什么都没有。”接着道:“你让我翻他们皮,是想找什么不成?”听烛望着天穹中那一张八卦盘,凝神道:“具体情形,我也说不上来,得让你找到了什么再论。”李十五:“接下来呢?”听烛:“素州,境城。”李十五打量一眼:“去那里干嘛?”“你去将那儿的星官,肚皮掀开试一试?”,听烛冷不丁说了一句。“啥,此乃人言否?”,李十五眼珠子一瞪,很是不客气,又道:“那可是星官,你让我去掀他肚皮?”“听烛,你到底想找什么?”他索性一屁股盘坐在地,这活儿,他是真干不了。断崖边,听烛依旧一袭卦衣如雪,手掌抚着那根白烛,其上骨节尤为分明,他道:“李十五,你说这世上人死了之后,究竟去往何地?”李十五眉尾一挑:“这事,是我该琢磨的?”“不对,这事儿好像的确是我该琢磨的。”,李十五神色凝重起来,“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听烛道:“我之前给你说了,我卦宗也想为大爻重开新天。”李十五:“那你倒是说啊,怎么个开天法?”听烛道:“我的方法,依旧是赌!”“没开玩笑?”,李十五凝神望着眼前人。“没有。”,听烛摇头,模样尤为笃定。李十五低着头,思索片刻,而后道:“你若是想学着纵火教那般,去与‘天’对赌,可是需要本钱的。”“而如今的人族……如今的‘伪’,可是再拿不出什么东西了。”听烛:“不,能拿得出一样。”李十五:“什么?”听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能拿来下注的,就是曾经那些死去之‘人’。”“死了的‘人’,如何拿来下注?”,李十五皱着眉,“听烛,你确定自己没有说胡话?”听烛摇头:“你信我!”“去把我告诉你的那位星官,肚皮掀开看一看,说不定就有发现,就掀开一角瞅一瞅就行……”李十五:“不去!”听烛:“大爻山官李十五听令!”见这架势,李十五眼角忍不住乱颤:“我一个山官,你让我去掀星官肚皮?你还能再想点别的出来?”断崖旁,听烛注视着道:“信我!”“我卦宗之人只要说出口的,就能信!”李十五身后,老道呲着牙笑:“徒儿信他,信他一次吧,那星官不可能杀死你的。”接着撺掇道:“哪怕真给你弄死了,反正有为师继承你种仙观,你还怕啥?”李十五抬头,望了种仙观横梁上,那一张漆黑乌鸦嘴一眼:“鸦爷,鸦爷?”只是,并未任何回应传来。“徒儿,你信个乌鸦嘴都不信为师!”,老道泫然欲泣,同时嘴角一滴滴浓稠口水滴落,滴在那方黑土之上,恨不得趴下去咬上几口。李十五:“认真的?”听烛:“认真!”风声涌动,两者足足沉默十数息。李十五径直转身,并未在啰嗦什么。……素州,境城。此地位于整个大爻西南,境内无任何山丘沟壑,平整得宛若一面镜子似的,‘镜’通‘境’,由此而得名。李十五自星官府邸大步而出,并未急着去星官面前‘送死’,轮回小妖扛着古铜大棒跟在身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哎,你看看,我好歹是一只祟,就这么自星官府邸进进出出,都没人愿意搭理我了!”,小妖叹了一声,很是丧气。李十五低头望着它道:“小妖,除了那些魂飞魄散的人之外,若是类似寿终正寝这般的正常死亡,死后会去哪儿?”一旁小妖不假思索道:“去轮回呗!”“轮回?”,李十五惊疑一声,“可如今大爻,除了你化出的那座忘川之外,没听说有什么轮回啊!”“所以,大爻这么些年,这么多人死亡之后,到底去了何处?”李十五眉色渐深,只觉得若是仔细一想,这大爻当真是处处漏洞,太多难以解释之处了。小妖摇头:“反正我那座忘川是假的,其中最多一些孤魂野鬼而已,至于人死魂归何处,这我咋说得清?”虚空之中,年轻男声突起:“李十五,你当真听信那听烛的?”女声跟着响起:“道君,咋别理他,他命长,随他怎么作……”见这般,李十五面无表情。不知从何时起,这一男一女,又是如曾经那般,他出现在哪儿,这俩儿就到哪儿。在他身后,老道眼珠子一转,同样朝着面前虚空望去,低声道:“徒儿,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俩家伙不安好心,你小心点,可千万别把为师种仙观弄丢了!”“闭嘴!”,李十五回头喝骂一声。轮回小妖忍不住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李十五这一天天过的啥日子啊,太莫名其妙了……” 第370章 ‘反驳\’型星官 天色氤氲,好似有雨即将落下。李十五在境城中随意溜达,所过之处,百姓皆是异样夹杂着恨意目光,死死盯着他。“徒儿别晃悠了,得赶紧找星官去啊!”,老道不停催促着。“你急个求!”,李十五骂咧一声,忽然回头道:“老东西,你这次出现时间够久啊,从纵火教开始在大爻传教时,就出现了吧!”“所以,是不打算滚了?”老道忽地沉默下来,而后语出惊人:“徒儿,若是为师能证明种仙观并不存在呢?”猛然间,李十五神色一滞。“呵呵,你想如何证明?”老道:“徒儿,你还记得史二八吧,他是第一个于那处破庙之中,试着将自己剥皮种仙的,也是他告诉你种仙观为真!”“卦宗那小子,是让你去寻那些死去之‘人’。”“史二八徒儿则是流血流死,疼痛疼死的,并非是魂飞魄散而死,若是你能将他这个死去之‘人’找到。”“你自己去问他,问他当初是不是骗了你,你以为的那处种仙观,不过是他特意寻来,坑害为师的一处山间野观而已!”李十五:“呵呵!”他微笑着:“老东西,当李某人的师父,可是会死得很惨的,你一口一个‘为师’,若是我哪一天当真了……”李十五说罢便是转身,朝着此地星官府邸而去。至于轮回小妖,依旧跟在他身后,个儿不高,气势却足,总之一副很讲义气模样。不多时。星官府邸之中。只见一男子设桌于一处荷塘边上,乃是此地星官。身着靛青色官袍,袍上银线绣着星宿图纹,桌上放着一只青铜星盘,盘中一粒粒璀璨星光正随他呼吸不断明灭。他举杯而去,似在相邀这满塘残荷共饮。“大……大人……”,李十五硬着头皮凑上来,俯身恭敬作了一揖。男子回眸而望,淡淡道:“李十五,与我境城何事?”只见李十五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落地,走到荷塘边上,将花旦刀一寸寸自拇指眼球中拔了出来,再是敞开道袍,以刀尖将腹部剖开一线。而后一挑,取出半截肠来,血淋淋丢入荷塘之中,拍了拍手道:“大人,你这满塘荷花都枯了,我来给它们施施肥!”见这一幕,这位星官神色一怔。手指着李十五,怒道:“大胆李十五,你小小山官,也敢来吾府中,做下此等逾矩之事?”轮回小妖正站在远处观望,见此一跃自空中落下,肩扛古铜大棒道:“不就是丢了一截肠子嘛,不至于如此动怒吧,人都说了帮你家荷塘施肥!”而这星官,却是猛地起身,看都不看小妖一眼。死死盯着李十五:“施肥,本星官比你更懂。”说罢,同样将一身道袍敞开,露出结实晶莹躯体,以指为剑,同样将腹部划开,从中取出一截血淋淋肠来,又取出半块肝,半块肺……将它们放置在桌上,以手掌为刀,“砰砰砰”剁了起来,好似剁饺子馅儿一般,剁得极细。这星官语气不屑道:“看到没,必须像我这般剁匀实了,再平均铺撒在荷塘之中,这样施肥才是有效,能保证‘养分’分布均匀。”“你直接丢一截肠下去,势必会造成局部‘养分’过高,你小子,想把我这一座荷塘毁了不成?”轮回小妖:“……”它低着头,一副丧气模样。只是在李十五身上拍了拍,口中道:“哎,这人间就不是我一只祟该待的地儿,还是回忘川吧,你自个儿小心点。”“嗯,过段日子再寻你下棋。”,李十五点头致意。见小妖彻底不见,李十五才是瞪大眼睛,一副如见神人模样:“大爻一众星官之中,竟是还有如此极品?”“大人,下官头胆询问尊名?”,李十五作揖,姿态放得极低。“你问我,本星官就说?”,男子轻呵一声。说着就将剁成馅儿的肉泥,挥洒至荷塘之中。顷刻之间,满塘残荷仿若枯木逢春一般,变得绿意盎然,一朵朵娇艳荷花绽放其中,仿佛不是残秋,而是盛夏。……卦山,后山断崖。“我没骗你吧!”,听烛眼含笑意道。一旁,李十五打了个哈欠:“他自个儿将肚皮掀开了,一切如常,并无你口中的异常。”听烛点头,接着道:“这位星官脾气极怪,准确来讲,以‘反驳’二字形容极为贴切,反驳型脾性。”“他口中最常说的,就是‘不对,不是,我不觉得……’,不管别人如何,他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且下意识反驳别人。”听烛笑着:“所以啊,你将自己肠子掏出用来施肥,他立马就站出来反驳你,甚至不惜对自己掏肠。”李十五若有所思:“如此啊,这位星官是个人物!”听烛:“这种人其实挺吓人的,特别是作为‘自己人’来讲。”李十五:“你当真准备‘开新天’?而且以‘赌’的方式?”“自然!”“你修赌?”“不修?”“你能拿出一颗古怪骰子,让‘天’下场与之对赌?”“拿不出来。”“那你……”,李十五彻底没脾气了。听烛笑了笑,笑声很浅,听着却让人一阵轻松:“放心就是,我如今修为,可是很高的!”“只要能找到赌本,这场赌局绝对能开!”说着,又是望向身前这片翻腾云海,接着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若又是你代‘天’对赌,你觉得这堂堂大爻谁能赢你!”李十五身后,老道嘿嘿直笑:“没有人,不可能有人!”下一刹。听烛郑重其色起来:“大爻山官李十五听令,此去棠城,寻一女婴,金满牙!”瞬间,李十五眸中明灭不定!见人离去。听烛静坐断崖之前,一袭卦衣随风而扬,忽地,朝着天穹轻轻地竖起了一根手指。仿佛挑衅,又仿佛……邀请。 第371章 白骨小凳 棠城。雨丝绵绵,斜斜密密,如烟笼罩。星官府邸之中。白晞一袭天青道袍,坐在一处屋檐之下,屋檐水如珠帘般淌落,身前却摆了一只火炉,炉中木炭烧的通红,带来阵阵暖意。炉边还团了几颗红薯,已是外壳焦黄,带来缕缕绵密香气。“十五啊,如今大爻百姓日子不好过啊。”白晞见到朝着自己而来的身影,又是道了一句:“哎,就连本星官也无甚胃口,吃两只红薯对付一下得了。”“大人。”李十五靠近,俯身行了一礼。“你去卦宗了?”“是。”“国师说什么?”“听烛讲,他也要为大爻‘开新天’。”听到这话,白晞若有所思道:“我镜像早有言在先,卦宗有舍生之志,如今怕是,仅有听烛一人了吧。”他摇了摇头:“也难怪他们,如此在乎那国师之位。”李十五自棺老爷中取出一把‘白骨’小凳,自顾自坐了下来,倒是看得一旁白晞,眼角一阵乱跳。只因这小凳,竟是用一截截雪白腿骨拼凑而成,尤为狰狞,却构造颇具匠心,又不失美感……“十五,你这?”“额,大人,是这样的。”,李十五将小凳朝前挪了挪,接着笑道:“我之前闲来无事,想着棺老爷中存放着的腿挺多,也别浪费了,就把上面血肉剃了,做了几张小凳。”“……”白晞点头:“品味不错。”身后,老道却是笑得满脸褶子乱颤:“徒儿,你又乱说,明明是上次那只喜妖,人家姑娘只是在路边石头上坐了一下,就被掳走了。”“所以你觉得,陌生凳子都可能害你。”“因此,你一不做二不休,用自己人腿做了几张小凳,毕竟自己骨头,坐着放心。”瞬间,李十五眸中阴沉一闪而过。这老道第一次出现,是在心魔渡上,且自一开始,就对他一切经历无比熟悉,甚至各种细节,都是对答如流,仿佛亲眼看到过似的。不止如此。哪怕他心中一些细微想法,这老道也是一眼就看透,对他了解异常,就好比现在。想到这里,李十五回头一望。望着那张与乾元子一模一样的脸,李十五不由心中戾气横生,以他性格,这段日子自老道出现后,他连眼都未曾合过一眼。哪怕这老道,浑身无丝毫阴戾之气,反而看着慈善异常,但他依旧不敢。“十五,听烛让你去剥人肚皮?”,白晞突然问道。“嗯,他说去寻死去的‘人’。”,李十五如实回答。岂料下一瞬,白晞又是突然动手,一指尖轻轻点在李十五额心位置,淡然问道:“十五,我那道镜像为何而疯?”“大人,那位镜像大人说:世上真有时间吗?人以时间为线,分为‘过去,现在,未来’,可为什么人只能记住过去,却记不住未来?”“他称,自己想到了某种极可怕真相,而后就疯了……”白晞见此,只是轻轻将炉边红薯翻了个面,眸中情绪不显,不知想着什么。片刻之后。李十五低着头,白晞此般做法,他已习以为常。忽地,他抬头问道:“大人,你应该见过我师父乾元子吧,也曾看着他带着我等三十徒儿,在城外漫山遍野的寻找种仙观!”白晞摇头:“我没见过,至于我那些镜像,应该也没见过。”“毕竟我堂堂星官,不至于将目光刻意投到一群凡人之上。”李十五闻得此言,骤然起身。整个人前所未有般激动,语气带颤道:“大人,你说谎,你又说谎!”“你为何这般含糊其辞,你之前那些镜像同样如此,为何……就是不承认见过我们?”他猛吸口气,又道:“大人,也不怕与你说实话,那位疯了的镜像大人告诉我了,我也不管究竟是镜像还是本体,反正你们曾看到过,我等师徒一行人,在城外荒野中赤足而行。”一旁,白晞抬头望了一眼。语气极缓:“本星官和镜像们,确实没有看到过你师父和你们三十徒儿,在城外荒山中寻找什么种仙观。”李十五只是看着,并不回应。白晞又道:“十五,那道镜像已经疯了,你知道的,所以你为何要相信一个镜像的话?你又为何笃定,他不是故意骗你的?”李十五:“大人,他为何骗我?这样与他又有何好处?”白晞皱了皱眉,有些欲言又止。只是道:“十五,真的有种仙观,你当真没骗我?还有你口中的师父乾元子,对你师徒们做了那般多的恶事,也是真的?”“反正本星官没见过,都是你自个儿说的。”“大人,我知道了。”,李十五将白骨小凳收好,转身踏入漫天雨丝之中,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反正从始至终,你都不信我讲过的话。”白晞见这般,眸中闪烁一缕沉思之色,接着叹了口气,叹声混杂着屋檐雨滴之声,尤为复杂。……出了星官府邸。李十五撑了把油纸伞,赤脚踏在青石板上,脚下传来的清晰冰凉触感,终是让他回过神来。又是抬头望了眼种仙观,看了眼脚下黑土。不由拳头紧握,手上惨白骨节分明:“刁民,你们都是刁民,都想害我,都想害我!”此般时节,已快深秋。阴雨天裹着冷风,凉的有些刺骨,街上一眼望去,显得尤为空荡,偶有三两‘伪’影闪过。李十五定下神来,开始朝着一个方向而去。片刻之后。一处巷弄之中。这里并不偏僻,地面尤为平整,且过道中无太多杂物堆放,能住在这一块的,多是小有积蓄,家境还算殷实者。“神算子和我讲过,棠城之中这处房产,还是他爹在的时候,曾经置办的。”李十五念叨一声,来到一处院落前。“咯吱~”一道有些令人牙酸的木门声响起。李十五并未敲门,而是直接以法力,将门后房栓拿掉,接着将门推开。“马氏,本道爷来看看满牙。”,他语气尤为和蔼。 第372章 童音 神算子这处小院,共有二进,颇为宽敞。李十五四处打量,只见院中随意放着些木头小马,竹编小摇篮……,墙上挂着大蒜头,一串串红椒……,很是温馨,甚至还弥散着一种幼儿特有的奶香味儿。他跨过中间堂门,直接来到里院儿。就见马氏穿着一身碎花藏蓝短袍,金满牙被她用白色背带裹着,缠在腰间。“道……道爷?”,她听到门外刚才有响动传来,正琢磨着去瞅上一眼,就眼见李十五自个儿闯进来了。“别怕,我就随便来看看。”,李十五嘴角挂着笑意。又问道:“如今变成了这般,可还适应?”“慢……慢慢就习惯了!”,马氏深埋着脑袋,又将身上金满牙紧了紧,怕有人抢夺似的。“徒儿,你不会想着给这小女婴肚皮掀开吧,她那么小,你忍着他受这般痛?”李十五未理会,只是道:“我今日路过此,就想着来上两炷香。”“道……道爷,这边来。”马氏四肢撑地而行,将李十五带到一间堂屋之中。入目一望,便见屋子中心供奉着几张灵牌,供桌上摆着几盘发蔫的果子,香盆里的红香也已燃尽,挂着截未掉落的香灰。“道爷,那道‘金熹微’的灵牌,是满牙爷爷。”“最下方那一道刻有‘金砚斋’,是满牙她爹。”,马氏手指着,朝李十五解释。“金熹微,金砚斋!”,李十五口中嚼了两遍,又望着马氏身上那只小小女婴,摇头道:“没有满牙名字好听!”马氏:“……”身后,老道笑弯了腰:“徒儿,估计当时神算子想砍你的心都有了,自己好好闺女,被你弄了这么个破名糟蹋了,也就他打不过你!”李十五走上前,取出六根新香,三根上给满牙爷,另三根则上给神算子。霎时间,红香缓缓而燃,带着缕缕青烟升腾。这时,李十五注意到角落之中,放着一口大黑箱子,上面落了厚厚层灰,像是许久未打开过。“道爷,那是满牙他爷留下的。”,马氏见状忙着解释。“我能看看吗?”“道爷随意吧!”李十五缓缓走了过去,抬手间将这口黑箱打开,瞬间,一股久不见天日的霉味扑鼻而来。而里边存放着的,是一些纸张早已变得蜡黄的卦书,和一些罗盘之类的物件,皆是用来卜卦时用。李十五蹲下身子,随意翻看着。而后,就是看到一叠泛黄白纸,上面字迹尤为凌乱,笔画都对不齐整,偏偏下笔力道极足,就像是……一位瞎子写的。李十五当即有所猜测,这可能是神算子他爹,当年被乾元子挖了眼后,心中愤懑无处宣泄,于是提笔胡乱写的。‘恨,恨,恨啊!’‘老夫做错了什么,又算错了什么,竟被如此对待,我的眼,我的眼啊……’李十五一张张翻看着,似能看到一位双眸只剩两个窟窿的老者,提笔肆意宣泄着心中恨意。‘不……不对,那老道不是人,绝不是人,他是妖怪变得,一定是!’看到这里,李十五眉头微蹙,继续翻阅下去。‘那老道歪嘴,大小眼,神色凶狠的仿佛要吃人一般……’‘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害怕,害怕啊,害怕极了……,却是被他用柴刀抵住脖子,逃也不能逃!’李十五深吸口气,他能清晰感知到,这凌乱歪曲的字迹之中,究竟蕴藏着何等的惧怕之意。‘哈哈,偏偏那老道一张口,竟是一嘴奶音,奶音……,笑死老夫了,真的笑死老夫了……’‘就像是,一个刚断奶,乳臭未干的两三岁稚童一般!’‘那么老的一张脸,却是这般童稚的小奶音,他一定是妖怪,一定是……’‘可怜老夫的眼,我的眼啊!’‘还有我那儿子不争气,整日里没个正形,若没老夫帮衬,他该怎么活啊……’‘哎,可怜我金家香火,怕是从他那一代断了,彻底断了!’堂屋之中,李十五手捧一叠老旧黄纸,眸中明暗变幻不定,整个人仿佛入定一般,不知在想些什么。“道爷,道爷?”,马氏唤了两声。又自顾自道:“这口箱子中的东西,据满牙她爹讲,当年我那公公过世之后,所留下的东西,就被他草草给胡乱塞了进去。”也是这一声,让李十五回过神来。“童音,童音,老东西怎么可能有童音呢?”“我和他朝夕相处十八年,听了那么多次,从来没听过他有什么童音啊!”李十五深吸口气,关于乾元子,他愈发觉得困惑起来,这老东西生于八十多年前,听烛甚至还去他出生那个镇子查探过,对方一切轨迹清晰明了。可是如今来看,怎地愈发迷雾重重起来?“神算子下葬了?”,李十五转身问道。“刚安葬不久!”,马氏点头,接着道:“费了好大力了,如今大家伙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动作也不方便,得亏了人多。”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又是朝着身后问道:“老东西,神算子他爹说乾元子口中发出童音,你且说说这是怎么个回事?”老道闻声,则是深埋着头,难得这般一言不发。李十五见状,又将目光落在了女婴金满牙上,语气很是亲和:“神算子父子俩儿与我渊源颇深,这闺女又是我起得名儿,给我抱一下吧。”听到这话,马氏下意识手脚并行后退几步,目中更是一片慌乱:“道……道爷,满牙肚子饿了,我还得给她喂奶呢!”只是刹那之间。随着李十五一指弹出,马氏整个人定在原地,唯有一道尖锐婴儿啼哭声响起。“咿呀呀~”“咿呀呀~”李十五一步步靠近,将马氏身上背带解开,轻轻将金满牙给抱了起来。此刻,望着那张还没有他巴掌大,眼眶两个窟窿的稚嫩面庞,他缓缓将婴儿裹布揭开,手持匕首,蘸了药水之后,划了上去。再将肚上人皮揭开之后。除了一片血肉模糊之外,依旧无任何异样。李十五见此,不由长松口气。“还好,还好!” 第373章 仙斗 给小满牙将伤口仔细处理好后。待马氏回过神来,小院中早已没有李十五身影。“满牙,满牙!”,马氏忙唤了两声,小女婴却是呼吸均匀,睡得正酣。棠城之中,李十五撑伞而行。“得了,又白跑一趟。”“不对,这一趟来得值,只是为什么老东西口中会冒出童音来呢?难道他吃小孩儿?”“还是说,神算子他爹因为挖眼一事,也变得疯了,上面那些话都是他疯癫时胡乱写的?”李十五说着,又是朝着游龙城方向望去。“二零,无骨观音……”……卦宗,后山断崖。听烛卦衣似雪,整个人像是笼在层雾中,让人有些看不真切。黑木矮桌上,白烛依旧燃着,被山风吹的发出阵阵“噗噗”之声。“李十五,你来了。”,他面露微笑,望着来人。“没有,满牙那闺女一切好好的,并无任何异常。”,李十五摊了摊手。“这样啊,没事。”,听烛望着身前云海翻腾,接着道:“有些玄机,不是那么容易窥破的,得有耐心一点才是。”“不过,为了这次‘开新天’,又必须如你所讲那般,找到和‘天’对赌的赌本才行,也就是大爻曾经死去的‘人’。”李十五靠近后,席地而坐。口中道:“说我没八字的,是你师父怀素!”“不错,就是绮罗城木偶妖那次,他不仅问我要了你师父八字,而后又要了你一滴血,进而得出这个结论。”“没有八字,代表着什么?”,李十五又道。听烛摇头,似是不知道,又似是不想说。见状,李十五低着头,不再追问。只是道:“你还在用咒术,给那老东西下咒吗?以你如今这等深不可测修为,若是他还活着,应该可以直接咒死吧!”听烛闻声,望了李十五一眼:“不曾了!”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天穹中悬着的巨大八卦盘:“李十五,若是真能找到那些死去的‘人’,或是见到你曾经的那些师兄弟,你想对他们说些什么?”“找到了,能重新复活吗?”,李十五下意识问了一句。听烛摇头:“生死一事,向来是世间大密,涉及到‘我从何处来,又从何处去’,我不能理解,人死之后究竟是以一种什么状态存在。”“但想来,应该不是单纯的一道魂儿那么简单。”“所以,珍惜眼前命,先顾好自己,好好活着就是,别想着死而复生一事。”李十五呵了一声:“听大少不愧当了国师啊,如今都是会说教起来,可不向从前那般‘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了。”“话说,你们到底为何乱杀人?”“因为八字不合。”听烛吐出句话,又是一对八卦眸子望天,与天穹中那张八卦盘相对,三者不停旋转,发出一阵阵低沉轰鸣声,同时桌上那根白烛火光猛的一盛。“李十五听令,此去棠城境内!”“仙斗镇!”不多时,见人已离去。听烛缓缓收回目光,取出一只琉璃瓶来,其中一滴殷红血液不停滚动,光泽夺目。接着又是取出张纸,写下八字。一时间眸中好似风雪涌起,说不出的叵测。……仙斗镇。棠城所属,八十一集镇之一。也相当于放出去,勾引祟妖的饵。同时,这里也是乾元子出身地。天色朦胧,雨丝淅淅沥沥不断。李十五一步迈入镇中,四处打量着。此地虽有‘镇’称,可十几万近二十万百姓,俨然一座小城,总之颇具规模。这时,他见一处屋檐下,一位老人正端正坐在板凳上,那姿态,就像一条狗坐在凳子上似的,以曾经人的眼光来看,不由别扭极了。“老头儿,别睡了!”,李十五吼了一嗓,给对方吓了个半死,差点从木凳上摔下来。“你……”,老人见来人,像是认出来了,一对浑浊眸子满是惊惧。“我问你,认识乾元子?”“听……听家里老人讲起过,他把自己全家人都砍杀了,甚至将自个儿妹子活活煮了,老惨了,不过我没见过。”听到答话,李十五恍然记起,眼前老头儿看着行将就木,实际年龄其实也就四十六七。“如此说来,这镇上怕是没人见过老东西了啊!”李十五说着,低着匕首上前,像是杀猪一般给老头儿按住:“别动,小心我割你腰子……”时间点滴而流。李十五依旧按听烛交代那般,将每个人肚皮掀开看一下,也不知找些什么。渐渐,已是深夜。“睡吧!”,李十五将一百姓肚皮掀开一角,而后直接让其昏睡过去,自己则走出院外。“徒儿,那些女子你也割人家肚皮,太轻薄了!”,身后老道忍不住嘀咕。“太轻薄了?那我下手重一点,割深一点算了。”,李十五随意一句。说着“咯吱”一声,又是将一处房门推开。其中一四十多岁老汉儿,正四仰八叉坐在屋檐下台阶上,手中抱着个酒缸,一副颇为悠闲模样。只是,李十五一见这位‘伪’,一股不同寻常之意扑面而来,好像在他面前不止老汉儿这一道身影,而是看到了数不清‘人’的影子,在他眼中重叠。“这……”,李十五猛摇了下脑袋,诡异的是,这种感觉顿时消失不见。“老丈,老丈?”,李十五将匕首藏在身后,轻轻唤了两声。几瞬后。老汉儿睡眼惺忪醒来,揉着眼撒酒疯道:“你谁啊你?”“在下李十五,敢问老丈如何称呼?”“老子叫朱九斤,一天能喝九斤酒!”老道横声说了一句,忽地,四肢撑地站了起来,他肚子中,更仿佛有无数道声音响起,密密麻麻,听之不清。也是这时。李十五整个人猛地一怔。他听到了其中几道,尤为熟悉的年轻声音。“七儿,是李十五!”“什么,咱们都死了,他还不愿意放过我们?” 第374章 蛐蛐声 深夜之中,寒风呼啸。吹拂地李十五满头墨丝乱扬,也吹拂着他一双漆黑眸子,明灭不断交替。老汉儿朱九斤,依旧是四肢撑地模样,脊背高高拱起,那份姿态,活像是一只受到惊吓而炸毛的猫。在他躯体之中,依旧有无数道‘人’声响起,它们密密麻麻,互相纠缠,尖锐刺耳……在恸哭,在哀嚎,在咒骂或是悲鸣,在乞怜或是狂笑,不断冲击着李十五耳膜。就好像眼前的老汉儿朱九斤,一身形骸早已非‘人’非‘伪’,而是一座行走的‘炼狱’。“是李十五,是他,就是他与我人族对赌,害得我们从此寿命减半,俺才四十多啊……”“呜呜,我当牛做马半辈子,好不容易有点积蓄,购置了新房,有了儿女,正准备松一口气时,却是一夜之间老死了!”“李十五,你个‘人奸’,你注定肠穿肚烂,被人五马分尸不得好死……”一道道质问声,咒骂声,矛头直指李十五。在纵火教与‘天’对赌失败之后,导致寿数减半,大爻三十六州不知多少人因此命陨,称一句天下缟素亦不为过。而对这一切。李十五并不在意。他满脑子,都是他方才听到的两句年轻男声。“七儿,猴七?”“还有,赵四?”李十五本是一颗心不起丝毫褶皱,此刻,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且愈演愈烈。他急忙道:“为何,为何称我还不放过你们?”他想到了什么,忙指着身后老道:“赵四,猴七,真的是你们吗?”“你们是不是也能瞧见这老东西,将他当作乾元子,又误以为是我将他带到这儿来的,所以才说这话的。”李十五嘴角不由咧开,扯出一抹很是可亲笑容,接着道:“你们放心,他并非乾元子,且他就是一道虚影而已,根本伤不到你们的。”说罢,抬手之间,就是朝着老道抽了一耳刮子。却是直接透体而过,根本触碰不到他。“瞧见没,他就一道影儿,咱们不用怕的。”老道见此,立马气得嗷嗷直叫,噘着一张歪嘴道:“徒儿,你太不尊师重道了,赶紧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否则为师立马生气给你看!”“为师怒了啊,为师真的怒了……”而老汉儿朱九斤躯体之中,无数道‘人’声依旧响起。李十五竖耳倾听,努力分辨着,一丝一毫都是不愿错过。果然,又是几道年轻男子蛐蛐声传来。“你们瞅瞅,又来了,又来了!”“咱们老早就死了,这狗日的,居然还整这一死出,他到底有完没完?”“怕啥,你我如今不过死人而已,还能再死一次不成,怂个蛋!”“额,我还是挺怕的!”,一弱弱声响起,好似蜷缩角落里一般,弱小无助可怜。瞬间,李十五瞪大眸子。整个人激动到颤:“你们,真是你们!”“猴七,吕九,刘十六,柳十九……”说着,从拇指中一寸寸扣出花旦刀,也不管能不能砍到,反正对着身后老道就是一阵乱劈。眼冒凶光道:“老东西,老子不管你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立刻给老子滚,你吓到我师兄弟他们了!”深夜小院,唯见一道袍如墨的年轻身影,手持一柄铭刻有花旦脸谱的怪刀,对着身后虚空胡乱挥砍,宛若疯子一般。“哥儿几个,你们说他活得累吗?”“嘿嘿,反正我如今瞅着挺可笑的,看他发癫就是。”“不得不说,这把刀瞅着怪好看的,比那柄柴刀漂亮多了,估计杀人也利索,能少挨些疼……”一道道年轻男声接连响起,声音迥异,却是带着种轻松随意之感,仿佛一身苦难走尽,终于迎来曙光。可他们,明明已经死了。李十五身后,老道口中哼着闷气,不断唧唧歪歪。“徒儿,你哄不好为师了,彻底哄不好了!”“为师之怒,不是一座种仙观就能消得掉的,除非你亲口说一句‘我错了’,再去街上给为师买三斤烤包子,五斤猪头肉……”李十五横眉冷对:“去你娘的种仙观,就你也配?也配吃猪头肉?”说着,又是挥刀斩去,企图让老道如前几次那般,自行消散而去。也是这时。老汉儿朱九斤口中,忽地尖锐嚎了一嗓子,好似酒醒了,被眼前一幕所惊吓到。不止如此,他四肢撑地,手脚并行,好似一道电光一般,“咻”地一声夺门而去,消失茫茫夜色之中。与此同时。李十五听到的年轻男子蛐蛐声,又多了几位。“种仙观,他居然还信种仙观,哈哈哈……”“嘿,他身上那张羊皮卷我早瞅见了,那画工比我还不如,几岁小儿涂鸦之作罢了,什么狗屁种仙观!”“哎,你们说二零如今咋样了,还活着吗?”见此一幕,李十五终是冷静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那一道道熟悉之声后,他整个心境彻底乱了,浑然没有平常那般冷静沉着之态。“呼!”李十五胸口起伏,缓缓吐了一口浊气。整张脸笼罩阴影之中,有些模糊不清。忽地,他猛回头望去,狞声道:“老东西,千万别让我找着对付你的办法!”说着,又是背过身去,朝着院门外漆黑夜色张望。口中喃喃自语:“为什么一个‘伪’身上,会同时出现那么多‘人’的影子?那么多‘人’的声音?”“难道说,整个大爻三十六州曾经死去的那些‘人’,全部进入了这老汉儿体内?”“可他明明一介凡夫而已,且看上去无任何修为在身,为何会如此……”李十五沉吟一阵,接着花旦刀倒提手中,整个人宛若旱地拔葱一般,腾空而起。同时食指拇指两颗眼珠子睁开,其中一抹抹金色流转,说不出的奇异叵测。他早就发现,这两颗眼除了能食祟之外,更是自带破妄之力,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到之物,如纵火教人背后一道道扭曲身影。“那边!”李十五屹立虚空,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第375章 感觉 “徒儿,懒得管这些破事,只要将种仙观让给为师,一切迎刃而解啊!”,老道一句句不断念叨着。“给老子闭嘴!”李十五怒骂一声,自空中落入茂密山林之中。周遭那一棵棵盘根错节老树,仿若一只只狰狞鬼影一般,在这昏暗夜色之中尤为可怖。“哪儿去了?”李十五张望而去,除了一道道潜藏在暗中,惊慌失措的兽影之外,根本不见朱九斤‘伪’影。“怪哉!”李十五缓缓闭目,一身修为以他为中心,自他脚下如涟漪一般朝着四方辐散着,顷刻之间,草木鸟兽清晰自他脑海中呈现出来。只是,依旧没有朱九斤。“啧啧,不简单啊,一座能动的‘人形地狱’!”李十五说道两句,随意朝着一处方向而去。“徒儿,往东瞅瞅。”,老道忽地提醒一句。“老东西,你怎么知道?”“额,凭感觉啊!”,,老道摸了摸后脑勺,很是实诚答着。“感觉?”“是啊!”李十五停下脚步,将信将疑,可最终还是朝着东向而去。片刻之后。只见老汉儿朱九斤,浑身衣服被荆棘撕扯成一条一条,正蜷缩在一处大石头与地面的缝隙之中。“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浑身乱颤,整个人被难以言喻恐惧所包裹着。不止如此。他肚皮之中,依旧有数不清道‘人’声响起。“这朱九斤怕啥怕?莽起膀子跟那小子干啊!”“呵呵,你就一张嘴闹麻了,这些年谁不怕他?偏偏就他自个儿以为自己是个好人,惺惺作态,我呸!”“哥儿几个,他不会真找到咱们吧,我怕!”而对这一切,李十五仿佛置若罔闻。“看不见,看不见!”,朱九斤双手捂着脑袋,死死趴在地上,宛若只老母鸡似的。忽地,他透过石头与地面间缝隙看到,一道身影弯下背,接着将脑袋伸了进来,笑容近乎咧到耳根,与他几乎面贴面相对。“七儿,二八……,你们别怕,有我在,那老东西害不了你们的!”“哇哇哇……,他来了,他来了!”,一道年轻大哭声猛地响起,就像是……被这一幕给吓的。“滚啊,滚啊,我们早就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又是一声嘶声怒骂响起。“十五,我求你了,算我求你了,你走吧,赶紧走吧,别折磨我们了……”,一道有些秀气的年轻男声,忍不住苦苦哀求,接着同样低声恸哭起来。在这荒凉山野之中,显得尤为可悲。而源头,依旧是朱九斤肚皮之中。“砰!”一道炸声缓缓响起。李十五左眸之中,一道‘力之源头’浮现而出,他仅是伸出手掌,抵在这颗如一座房子般大的巨石之上,就见其如冰雪消融一般,化作一粒粒比沙还细的粉尘,随着夜风飘散漫天。“妖孽,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所化?”“如此处心积虑故弄虚玄,是不是想害我???”说着,浑然不顾听烛所托,双手持花旦刀举过头顶,朝着朱九斤脖颈猛斩而下。只是,又是惊变起。朱九斤躯体仿佛自带神异一般,竟是直接钻入地下,眨眼不见踪迹。李十五身后,老道嘿嘿直笑:“徒儿你乱了,你乱了啊。”“若是从前,哪怕你早发现他身有异样,依旧会装作一副没事人样子,再想办法,将手中那根红绳缝在他身上。”“哪会如现在这般,让他一次两次给溜了?”老道乐得直拍手:“还有,他到底哪里害你了?为师怎么瞅不出来?”“徒儿啊,咱得学会以‘温柔’眼光看待世间,世间同样会回馈温暖和真诚!”此刻,李十五周遭仿若凝结,眸光阴沉得吓人。“老东西,他去哪儿了?”“徒儿,种仙观让出来,咱们懒得管这些破事,还是早早跑路为妙啊!”“说!”,李十五喉咙沙哑,如兽低吼。“往……往北……”,老道浑身一颤,似被这一嗓子吓到,接着道:“为师依旧是凭感觉!”李十五不再理会,只是腾空而起。片刻之后。五十里外。李十五落身一处空了的熊洞之外,周遭荆棘杂树密布,很是隐蔽。他回头望去,忍不住道:“老东西,你真是凭感觉找到他的?”老道闻声,一副极为得意模样:“徒儿你知道的,为师命好,这命好呢就代表着运气好,找个人还不简单?”李十五懒得再理。而是伸手碰向棺老爷,从中取出一面面令旗,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令旗的旗面由人皮绷制而成,旗杆则是一根雪白腿骨。“徒儿,咱还是少琢磨一些歪门邪道,弄得一副邪修做派似的,为师的徒儿怎么能是邪修呢?”“那你说说,棺老爷中那座腿山怎么弄?”,李十五回头冷冷一声,“还不如按着白晞功法上记录的邪法,炼制一些物件出来。”说罢,一面面令旗升腾而起,平均散落这处熊洞周遭。顷刻之间,这方圆数十丈之地,虚空变得好似如沼泽一般粘稠,一切行动大大受限。见此,李十五面上骨骼不断隆起变形,带着他一张五官也是变化起来。接着俯下身子,四肢撑地,缓缓朝洞口而去。咧着嘴,口吐苍老之声:“大兄弟,我看见了,别藏了,俺这就来带你回家……”十数息之后。李十五果真见到朱九斤趴在一处角落里,头朝里,只露个屁股在外。“大兄弟,山官老爷派我们寻山呢,你咋躲这里来了?”听到声音,朱九斤回过头来,一张老脸早已是面无血色:“老……老哥儿是你啊。”他松了口气:“哎,我今夜喝醉了酒,酒醒之后就见那厮提刀在空中乱砍,可给我吓得!”而李十五化作的,正是他今夜入仙斗镇时,第一个被他掀开肚皮老者。也是这时。朱九斤肚皮之中,几道年轻声起。“你们瞅瞅,这老头儿穿得啥衣服?”“有些模糊,看不太清!”忽地,一道惊恐声起:“不……不好,是李十五!” 第376章 肋骨为笼,血肉为锁 “是李十五,就是李十五,他阴魂不散又跟来了!”“我怕,我怕啊,我怕见到这一张脸,只要一想起来,就似回到从前似的……”而朱九斤,像是听不到肚皮中那些声响。“老哥,山官老爷怎发现我丢了的?还让你们这般老远来寻,真是辛苦了!”“哎,乡里乡亲的,说这见外话干甚?”,李十五缓缓靠近。身后老道却是大笑:“这朱九斤纯酒蒙子一个,这里离仙斗镇多远啊,还有谁会让一位老头儿进山寻人,青壮死光了?”“老兄弟,别操这心,一切有山官老爷在呢!”李十五靠近后,接着掏出一根指粗红绳,朝着朱九斤脖子上一圈圈缠去。“老哥,你这是干甚?”“哎,这山路陡峭,怕你走丢了或是脚下打滑啊!”与此同时,朱九斤肚皮之中,数不清道‘人’声依旧响彻,在他身上,又好似有无数‘人’的影子,不断挣扎哀嚎着。“老……老哥,你缠得好紧,我……我快透不过气了!”,朱九斤双眸已快翻白,双脚更是在地上胡乱踢蹬着。“深呼吸,喘不过气是正常的。”李十五话音落下,手中红绳瞬间锁紧,寒声道:“所以你这妖孽,给老子去死!”“还有你肚子里那么多‘人’声,分明是故意骗我,是也不是?”因果红绳仿佛一条红色巨蟒一般,将朱九斤死死缠绕,加上周遭方圆数十丈已被封锁,这次不给他一丝逃掉机会。“徒儿,别妄造杀孽啊!”,老道急得跳脚。“你们瞅瞅,他又在乱杀人了,还声称别人是在害他,我呸……,他就一条疯狗,一条不知自己疯的疯狗!”“哎,被勒死还算好的,我死得才惨!”“胡说,明明我死法最惨!”“你们可别争了,你俩儿都死在我前头,可不知我死得有多惨啊,呜呜……”听着耳畔一道道混杂在一起,永不止息的声浪。李十五猛晃了一下脑袋,回过神来。“听烛说,要寻到大爻曾经死去的那些‘人’,作为再开天的赌注,先别莽撞!”说着,强行抑制住自己一颗杀心。接着望着身前因红绳松动,正大口喘息的朱九斤。花旦刀突然出现,对准他胸口上方一寸处,直直刺了进去,给死死钉在地上。“我都避开致命伤了,这妖孽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又浑然不顾朱九斤痛苦惨叫声,将他上身衣物撕扯了个干净,露出干瘦满是肋骨的胸膛。接着道:“呵,我倒是要看看,你肚子中到底有何名堂!”刹那之间,一把寒光凛凛匕首出现李十五手中。他跪坐在地上,屏气凝神,眸中凶光凛凛,一副要对眼前身影开膛破肚架势。这一幕,着实有些骇人。“徒儿……”,老道别过头去,似胆子太小不敢看。“怎么办,他发现我们了!”“别……别怕,死人不怕活人,不……不怕的。”“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比从前更吓人了?”洞窟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簇微弱火光。一缕缕昏黄光芒流淌开来,也衬得李十五那张阴沉面庞,愈发狰狞可怖。“哧!”“哧!”利刃划破皮肉之声响起。朱九斤肚脐上分一寸位置,被划开一道约莫两指长伤口,诡异的是,却是无一滴血液流淌而出。见这一幕,李十五眸光变幻一瞬。接着恢复如初,继续动刀起来。又继续在周遭划了几刀,等于是在朱九斤肚皮之上,开出了一道约莫三个巴掌大小的方形窗口。李十五伸出手,轻轻扯住人皮一角,好似掀窗帘儿一般,给全部掀了上去。瞬间,李十五瞳孔猛地一颤。朱九斤腹腔之中,居然没有任何五脏六腑,心肝肚肺肠这些都没有,有的……唯有无数道不停挣扎的‘人’影。而他的一根根肋骨,就是囚禁这些‘人’影们的铁栅栏,将他们死死困在其中,不得迈出一步。甚至,这些‘人’影脚踝处,还有一根由鲜红血肉组成,好似铁锁的一般的东西,拖动时更是有清晰拖拽声响起。李十五看到,一道又一道的‘人’影,它们趴在朱九斤肋骨之间,双手朝外张牙舞爪,更甚至有的‘人’影直接张开满嘴獠牙,企图将一根根肋骨咬开……可惜无用,随着他们脚踝处血肉铁锁发力,再次被拖拽回囚笼深处。此刻,李十五望着这一幕,被震撼的久久无声。“肋骨为笼,血肉为锁!”“人即是狱,狱即是人!”“不对,‘伪’即是狱,狱即是‘伪’!”李十五猛吸几口气,只觉得这般场景,太过荒诞,诡异,也太过让人难以理解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俺要回家,俺要回家见闺女……”数不清哀嚎声响起,且足足过了十数息,李十五才是回过神来,低头重新注视着眼前一切。肋骨牢笼中的‘人’影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根本数之不清,且牢笼似乎极深,更多的被关押在深处。“唐大,钱二,赵四……,你们也在里面吗?”李十五语气很缓很轻,满脸微笑着:“放心好了,我身后这个根本不是乾元子,他也没那个本事害你们。”“刘十六,我现在可会下棋了,且随身备着一顶头甲,就担心别人突然暴起,抬起棋盘砸我脑袋。”像是意识到什么,李十五忙改口:“抱……抱歉,我不该提这事儿的,毕竟你就是被棋盘……”肋骨牢笼中,突然一片静默。无数道‘人’影,就这么隔着肋骨栅栏,抬头望着李十五。突然,几道年轻男声自深处响起,带着磅礴怒意。“李十五你有完没完,咱们都死这么久,你还跟条狗似的寻上来?”“呸,咱们就是被你杀的,你装什么装?”“对……对……,当年你要与我下棋,最后下不赢我,就抬起棋盘给我砸死了,砸得我脑浆迸裂,整个人烂成一堆肉渣……” 第377章 想死 熊洞之中。几簇火光跳动,带着李十五留在洞壁上的影子,一下又一下被拉扯着。老汉儿朱九斤被因果红绳勒住脖子,胸口插着花旦刀,似一条定在案板上的鱼,正不断哀嚎挣扎着。“徒儿,徒儿?”老道望着身前那道静住不动身影,一张老脸满是急切:“徒儿,你可吓为师啊!”听到这话。李十五缓缓抬起头来,动作迟缓而又滞涩,仿佛生锈一般。只是下一刹。一抹凶光自他眸中蔓延开来,那是赤裸裸的择人而噬,想将人拆骨入腹。接着一柄半臂长黑铁柴刀,被他持在手中。李十五持刀横指虚空,沙哑吼道:“黄时雨,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以手中生非笔,挑拨是非,才让我这些师兄弟们记忆错乱,让他们误将乾元子认作是我?”“黄时雨,你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你出来,你给老子出来!”李十五持刀胡乱挥砍,带动十道‘力之源头’伟力蔓延而出,刹那之间,这数丈空间内乱石横飞,一片尘埃蔓延。朱九斤‘肋骨牢笼’之中,数不清‘人’影宛若囚徒,隔着肋骨铁栅,纷纷抬头望着这一幕。与此同时。牢笼深处,又多了几位年轻男声响起。“哼,这个畜生,果然还将那把柴刀带在身上!”“啧,瞧他这副死出,估计一直把咱们死怪在别人身上,真被不知情人知道了,还觉得他怪可怜呢!”“别说了,赶紧别说了,我怕他真闯进来了。”李十五身后,老道也是忙劝道:“徒儿,别砍了,这熊洞都快塌了。”几息过后。李十五手持柴刀,忽地停了下来。他目光幽暗无比,宛若深潭般沉寂。而虚空之中,从始至终,并未有黄时雨和某道君话语声响起。“呼!”,李十五吐出口气,嘴唇忍不住轻颤。而后如着了魔一般,不断自语:“都想害我,你们都想害我……”望着身前,那一道被火光拉扯着的身影。老道叹了口气:“徒儿,虽然种仙观为假,可你只要将它让给为师,哪会有这么多破事?”“给老子闭嘴!”,李十五回头望去,神色凶狠得吓人,“老子不惜剥皮得来的种仙观,就你也配?”肋骨牢笼之中,又是几道蛐蛐声传来。“狗日的,这厮到底什么怪物变得,把一身皮子剥了都不死?”“哎,这谁知道?他当也上了,皮也剥了,偏偏就是不死,反而最后把我们几个命都搭进去了。”“呸,老天就是瞎了眼,弄出这种祸害出来……”老道见状也道:“徒儿,我早说了,你本来就不会死,区区剥皮而已,这也算事?”而李十五,却是突然跪坐在地上。伸出双手,眼神凶狠,发疯一般对着这座‘肋骨牢笼’撕扯起来,他想将这些骨头给活生生拆掉。左眸之中,十颗‘金星’自眸底深处浮现,围着瞳孔不停盘旋,带起一道道惊心动魄之力,自掌间蔓延。“开啊,给老子开啊!”李十五发丝凌乱,额头青筋暴起,可那两排雪白肋骨,却是纹丝不动,不被撼动分毫。“徒儿,你扯不开的,这家伙肋骨化作牢笼,囚禁无数亡者,一瞅就不简单。”,老道赶忙相劝。李十五置之不理,忽地脑袋凑了上去,张开嘴露出森然白牙,就对着其中一根肋骨疯狂撕咬起来。“嘎吱~”“嘎吱~”一时之间,这破碎熊洞之中,密密麻麻都是齿骨相磨之声,直让人毛骨悚然,躯体发寒。“徒儿,你咋乱啃人骨头呢,关键这骨头上也没一两肉啊!”,老道苦着个脸,不知如何是好。“哥几个些,这厮如今直接抱着人骨头啃了,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呸,这也算事儿,当年老子差一点被他剁成馅儿了!”“各……各位,咋想办法给他弄走?”片刻之后。李十五猛抬起来,牙齿破碎,龈间满是淋漓鲜血,自嘴边一滴一滴落下,看着好似那食人恶鬼一般。以他如今身躯,拼了满口牙不要,依旧难以撼动其丝毫。“老东西,这‘肋骨牢笼’如何打开,赶紧给老子说!”,他回头怒声质问。老道伸出头望了一眼,露出思索之色:“肋骨为笼,关押曾经那些死‘人’。”“这便是说明,死‘人’才能进去。”李十五神色一狠:“老东西,可你一直称我不会死。”“徒儿莫急,急也没用!”,老道低着头,忽而咧嘴一笑:“徒儿,只要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就告诉你!”“老子砍死你!”,李十五奋起一刀,挥砍而去,他知道如此做法无用,也仅是借此宣泄心中怒意而已。“为师生气了,无论你再怎么哄,再怎么求我,为师都不会告诉你!”,老道双臂怀抱,别过头去,一副小老儿生闷气作态。至于李十五,先是落下一缕神识,尝试着沉入‘肋骨牢笼’中,可惜被隔阻在外,根本无用。“怎么才能死?怎么才能死?”李十五口中一遍遍质问着,此刻的他,似陷入前所未有癫狂之中,哪怕乾元子就站在他面前,也断然不会如此不堪。“刺啦!”只见他手持柴刀,对着自己脖颈就是斩了上去,带起血光如注,一颗血淋淋人头翻滚落地,沾染满地尘土。“这……这厮发疯,居然把头砍了?”“好,好啊,简直大快人心,没想到死后,竟是能见到这样一幕,真是老天有眼……”肋骨囚笼深处,一道道年轻男声喜极而泣,嘶吼着,宣泄着,似他们等这一幕真的太久了。只是马上。一道低沉腹语声,自李十五无头躯体上响起。他双膝跪在地上,吼声是那般的痛苦和无力:“我头都掉了,凭什么不死?凭什么还让我活着?”“我好想死啊,好想死啊!”“我只是想死后,亲自入牢笼之中,问个明白而已……” 第378章 自口而入 “徒儿,徒儿?”见这一幕,老道似于心不忍。可他望着周遭那座种仙观,以及脚下那方黑土,眼中又是布满浓浓贪念,重新变得一言不发起来。‘肋骨牢笼’深处。瞬间,一片寂静。接着,一道道怒声猛然而起。“凭什么,凭什么头没了还不死?”“呵呵,老天无眼,苍天不公,好人穷苦又短命,恶人享福又寿长!”“老子不服……”时辰,一滴一毫流逝着。熊洞之中,几簇火光被灌进来的风,吹得肆意摇晃。李十五一身道袍早被自己鲜血浸透,脖颈上平整切口,在火光映射中显得莫名狰狞,整个无头躯体,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和破碎感。终于,他自满地碎石中缓缓站了起来。拇指眼珠子睁开,直勾勾盯着老汉儿朱九斤。“徒儿,你只要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就告诉你如何进去!”,老道叽叽咕咕说着。“老子想到了!”,李十五腹中传来冷冷一声。说罢,就见他将花旦刀自朱九斤身上拔出。“大……大人,求您放了我吧,求您了!”,朱九斤一骨碌翻了个身,砰砰就是磕起头来。至于李十五,只是手持因果红绳一端,一圈圈缠着,重新将眼前老汉儿如捆粽子般绑了起来。随着他心念一动。一具巴掌长人形娃娃,蓦然间出现手中。这娃娃仿佛真人一般,纹理异常清晰,极具血肉质感,赫然是他曾经以自己砍下躯体,炼制的承受娃娃。“老东西,这座‘肋骨牢笼’,等于是人的腹腔。”“我直接进不去,那让他把我吃入口中,再咽进肚子里,这样是不是就等于进去了呢?”听到这话。老道立马支支吾吾起来:“怎……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徒儿别说胡话了。”李十五干笑两声:“试试又无妨?”说着,又是蹲下身下与朱九斤相对。只是这副颈上无头模样,差点给老汉儿吓得两眼一翻白。“老头儿乖,老头儿听话,咱把这个吃了!”,李十五腹语声很轻,尽量别把人吓着。“不……不吃!”,朱九斤疯狂摇头,眼中满是抗拒。“这是肉,好吃!”,李十五语气凶狠起来,“你若不吃,老子现在就把你活烤了!”“大……大人,这肉长得跟个人似的,好像还是生的,俺牙口不好,真吃不下啊!”李十五愣了一瞬,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罐红油蘸料,打开盖子,把承伤娃娃放进去涮了几下。“给你添个味儿,要求别太高,否则老子砍了你!”说罢,就是将娃娃朝着朱九斤口中硬塞而去。“别咬,也不准嚼,直接给老子生吞!”“你他娘的,嘴张大一点!”李十五活生生的,将娃娃朝着对方喉咙中强按下去,只剩一个孤寡无助老汉儿,双臂不停乱挥,口中发出道道挣扎呜咽之声。也是这时。在承伤娃娃被彻底吞入腹的那一刹,李十五一缕心神分出,落入娃娃之中。这玩意儿本就以他躯体炼制,等于就是他的身体,控制起来,自然是如指臂使。只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抗拒,天旋地转的失重之感。李十五眸子一黑,仿佛落入一无尽深渊之中。……“这是?”此时此刻,李十五望着周遭,心神前所未有震撼。入目所见,是一片无比昏沉世界。大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好似鲜血冲刷了无数遍,且起伏不平,沟壑纵横,宛若人体内脏上的褶皱。不止如此。虚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就连呼吸,都是变得粘稠起来,极为令人不适。李十五抬头望去,顿时瞳孔一缩。只见头顶之上,二十四根雪白肋骨,仿若二十四道山脉横亘天穹,是那般庞大且令人心惊。甚至他能隔着肋骨间空隙,清晰看到熊洞之中的场景,看到自己那具无头躯体,正定定站在原地不动。“呵,还真进来了啊!”李十五活动了下指骨,捏得“咔嚓”作响。如今他这具躯体,同样具备不俗修为,大概筑基后期模样,不至于沦为一介凡夫。“徒儿,为师也来了喔!”,一道苍老笑声响起。李十五循声猛回头望去,只见老道阴魂不散跟在身后,笑得好似朵花儿似的。“你……”李十五手指着,神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而周遭,密密麻麻‘人’影,正死死盯着他,他们披头散发,脚踝处皆缠着一根血红铁锁,将他们死死锁住。“这些,皆是曾经死去的‘人’?”,李十五喃喃一声,皱眉思索。他不能理解这些‘人’死去之后,究竟以一种什么状态存在这里,反正不像鬼,也不像单纯的魂体。“骂啊,你们再给老子骂!”“之前不是骂很欢吗?怎么不继续了?”李十五目露凶光环视而去,所过之处,一道道‘人’影皆低下头,不敢与之相对。“呸,皆是废物!”他低骂一声,抬脚便是朝着牢笼深处而去。“徒儿,你如今戾气太重了,这样不好!”,老道又是赶忙相劝。时间缓缓而流。李十五双眸不知何时,密密麻麻血丝密布,变得一片猩红。“这么多死去的‘人’,百万,千万,亿万……,比整个大爻百姓都多,老子到底去哪里寻他们?”“徒……徒儿,咱慢慢寻呗!”,老道缩着脖子。“慢慢寻?”,李十五怒吼一声。“呵呵,呵呵……”,他一声声抽笑起来,带着身形也是一阵踉跄,整个人更是被一层悲光所笼罩。“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师兄弟们,说是我杀了他们,不是乾元子,而是我!”“我们三十师兄弟一路历经艰险,在老东西手底下颤颤巍巍活着,生怕见不到明天太阳。”“可他们却说,凶手是我!”“你叫我如何冷静,如何慢慢去寻?”此刻,望着老道那张与乾元子一般无二面孔,李十五眸光一晃,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激动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乾元子死后,一定也来到了这里。”“一定是,一定是!” 第379章 方堂再现,终是寻得 “徒儿,你千万别说胡话吓为师啊!”“为师活得好好儿的,可没死!”,老道唉声叹气,连连摇头。至于李十五,眸中那一抹兴奋之色愈演愈烈。“对,一定是这样。”“乾元子死后,也来到这处‘肋骨牢笼’。”“他记恨我夺了他种仙观,所以才耍阴招,威逼我那些师兄弟们,故意说是我害得他们惨死,以此坏我心境!”笑意,缓缓自李十五嘴角漾开。也带起一股磅礴杀意,冲天而起。“老东西,你完了!”“老子寻你来了,你等着……”老道:“哎,徒儿啊,你能不能别这么会脑补,没那么多人要害你,这儿也没有乾元子。”熊洞之外。昼出夜伏,日月交替。天地间蕴藏着的那份凛冽寒意,也是愈发重了。就这么不知不觉间,一月已逝。外界,已快入冬了。而‘肋骨牢笼’之中,这里时间仿若停滞,亦无日月星辰,天时变化。此时此刻。暗红色大地上,李十五形骸枯槁,眼冒红色腥光,整个人仿佛厉鬼一般,说不出的可怖。“乾元子,你出来!”“你心心念念一辈子仙缘,如今被老子占了,你出来啊……”这处属于亡者的‘肋骨牢笼’,真的太大了,而那一道道年轻男声,这个把月也再未响起过。“老东西,你说说,我到底该去哪里寻?”,李十五回头望去。“种仙观让给为师!”,老道冷不丁吐出一句。“若是我不让呢?”“那为师今儿个可没感觉,运气也不好,反正找不到。”李十五胸口猛地起伏一瞬,努力心平气和道:“种仙观早已被我占了,如何才能让?我给你。”“徒儿你答应了?”,老道顿时忍不住狂喜。“做梦!”,李十五冷笑。接着道:“老子再问你一次,哪里去寻?”“向东,去寻吧!”,老道怒气冲冲。只见李十五唇角勾出一抹笑,腾空而起,竟是向着西方向疾驰而去。“徒儿,东,东啊,你走错了!”,见这一幕,老道急得忙叫唤。“呵呵,老子偏要往西。”“徒儿,你太奸了,你故意气为师,知道为师一怒之下,会告诉你个反方向……”时日,又是悄无声息般的,自指缝间缓缓流逝。也不知具体过去多久。这一日。李十五步伐沉重,双腿宛若灌铅一般,走在暗红大地之上,脚底湿稠粘滑,好似踩在一截截血淋淋肠子上。“乾元子,你个杂种,可别让老子逮到了……”周遭,依旧是随处可见的‘人’影,他们望着那一道似与自己截然不同身影,或迷茫,或露出探究之色。“李兄?”忽地,一道惊喜声响起。那是一位五官平凡,宛若邻家小哥般的青年。“方……方堂?”,李十五抬起头,为之一愣。接着才是想起,方堂真正死因,是被祟僧斩断头颅,并不算魂飞魄散。“李兄,近来可好?”,方堂脚踝处被猩红铁锁缠绕,依旧是满脸笑着,俯身行了一礼。“好,好得很!”,李十五同样笑容灿烂,“我十道力之源头入金丹,差点当了大爻国师,又和人族对赌,把整个人族赌没了。”方堂:“……”李十五越过方堂:“先不聊了啊,我这次来办点事,回去了再给你烧纸钱,不剪烂了烧。”背过身的那一刹,他面上笑容尽数消散,重新晦暗无比,杀意凛然。身后,望着那道孤寂背影。“哎!”,方堂长长一叹,心绪复杂难言。至于李十五,依旧朝西寻着。“徒儿,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吧……”,近些天来,老道一直如这般苦苦哀求。“呵呵,种仙观老子抢乾元子的,你想要,有本事就自己来抢!”李十五说着,便是越过一座小山丘。而后,就是眸中一阵失距,当瞳孔重新聚合在一起之后,整个人瞬间被前所未有亢奋填满。眼角,更是忍不住的湿润起来。“猴七,二八,十六……都在啊!”“我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们了!”“你们看,我抢了乾元子仙缘,让他功亏一篑,自己则早已成仙了……”约莫十丈开外,一共有二十八道年轻身影,被一根根猩红铁锁禁锢在此,他们中最大的,也不过堪堪十八之龄。甚至最小的,只有约莫十一二岁,似面貌被固定在死之前的模样。“猴七,你那什么眼神,怕我干甚?”,李十五盯着一尖嘴猴腮,瘦得像猴儿的小道士,“你曾经,最喜让我讲‘唐三藏月下戏王母’的荤段子。”“还有二八,你低着头干嘛?是你当初告诉我种仙观为真,你忘了?”李十五发现,眼前这些师兄弟们,皆是深埋着头,躯体抖若筛糠,仿佛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甚至几个年龄最小的,似承受不住这般大压力,一屁股瘫软在地,当场嚎啕大哭起来。“你……你们?”见这一幕,李十五想到了什么。抬眸朝着四周张望,怒吼道:“乾元子,你出来,你给老子出来,你把他们怎么了?”“种仙观就在老子身上,有本事出来做一场!”只是,除了二十八道身影之外,再无任何‘人’影出现。“二八,老东西在哪儿,你告诉我,我现在有的是办法收拾他。”李十五望着史二八,忍不住催促:“你倒是讲啊,他灭了你家庄子一百口人,你向来最是恨他不过!”见无‘人’搭理。李十五一步步靠近,而那些师兄弟们,好似见到饕餮恶鬼一般,拖着铁锁不断后退着。眸中浓浓惧意,也渐渐化作铺天盖地恨意。“李十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史二八终于敢抬起头,与之质问。“知……知道什么?”,李十五收回目光,竟是有些胆怯与之对视。“呵呵!”,史二八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来,在荒山野岭中搜寻种仙观的,从来就不是三十一人,而是只有三十人,至于你口中的乾元子,就是你自己!” 第380章 又是施术,灵魂回光 ‘肋骨牢笼’中。暗红大地上。一消瘦‘年轻人’左脚踝,被一根猩红铁锁牢牢禁锢住,他已退无可退,只能强忍住心中惊悚,去面对那一袭道袍如墨身影。手指着怒道:“李十五,去你娘个蛋,老子再讲一遍,从始至终就只有咱们三十个。”“没有你口中的师父,更没有乾元子,就只有你!”他目中怨毒仿若凝成实质,沉声咒道:“你就该千刀万剐,就该疯疯癫癫一辈子……”史二八身旁,猴七呸了一声,像是豁出去了:“屁的种仙观,我看纯粹是你想成仙想疯了,得了癔症。”他想了想,又道:“不对,你本就是个怪物!”“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李十五,你杀了我们又能怎样?你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明白!”“好笑,太好笑了!”赵四低头望了裤裆位置一眼,也是低吼道:“呸,那是他活该!”此时此刻。望着那一道道曾经熟悉无比身影,李十五愣在原地,只觉得如今的他们,竟是这般陌生。说话之刺人,眼神之凶狠,宛若一柄柄锋锐刀子,要把他剔骨掏心。“你……你们……”“我知道了,乾元子那老杂种绝对在这里,一定是他威胁你们的,一定是!”他疯狂望向周遭,眸色森然,怒吼道:“老东西,你给老子出来,你出来!”见这一幕。唐大轻嘲一声:“瞧瞧,又是摆出这一副死出!”钱二摇了摇头:“随他吧,反正咱们早死了,他还能再弄死我一次不成?”时间缓缓而流。二十八道身影,就这么冷眼看着李十五,望着陷入癫狂之中,好似那戏台上丑角儿,发疯般的搜寻乾元子所在。“徒儿,就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吧!”,老道叹了一声,一双浑浊眸子,几乎深陷干瘪皱纹之中。“滚!”,李十五回过头,眼神仿佛吃人,却是问道:“老东西,你说乾元子到底在何处?”“还有,这处‘肋骨牢笼’是真是假?我这些师兄弟们,又到底是真是假?”老道“哎”了一声:“徒儿,为师一直在呢!”“至于这处‘肋骨牢笼’,是真的。”“眼前这二十八位死去之‘人’,也确实是为师曾经那些死去徒儿……”另一边。史二八等‘人’见这一幕,眼中鄙夷与之怨恨更甚。“呵,当初就是这般,口口声声说什么‘乾元子’,结果从始至终,就他一个人在那儿闹腾麻了!”“别说了,万一等下刺激到他,又得对咱们逞凶了。”听到这话。李十五猛回过来,与那一道道身影对视着。猛吸口气,自言自语道:“不对,绝对不对!”“谷米子是见过乾元子的,甚至田不怂幼时亲眼见到,某个深夜里,老东西给他爹一刀斩首。”“可眼前这些‘人’,他们偏偏称我是乾元子……”想到这里,李十五顿时眯起双眸。望向史二八道:“我到底是谁,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见这架势,史二八眸中多了一抹悲楚,似为自己死的不值,他道:“你就是乾元子,乾元子就是你!”一旁,猴七拍掌大笑:“你是李十五啊,你是我师弟,所以赶紧讲几个荤段子,让师兄乐呵乐呵!”见李十五不为所动,猴七呸了一声,蔑笑连连:“狗杂种,老子让你讲荤活儿,是给你脸,偏偏你给脸不要!”“怎么,看老子不爽?”“有本事来砍老子啊,就不信能被你杀第二次!”见众‘人’这般,李十五深吸口气,眸中最后一抹柔光消散,转而变得无尽冰寒。“一群刁民,无非是想害我而已!”“我不可能有错,那错的只能是你们。”“我依旧是‘我’,你们却不是他们。”听这话,老道忍不住劝道:“徒儿,你这性格得改改,怎么能永远错的都是别人呢?”“还有一点不合你心意,你就觉得别人在害你……”“给老子住嘴!”,李十五回头怒骂一声。接着,一步步朝着二十八道‘人影’而去:“不是乾元子作妖,也不是黄时雨装怪!”“说,你们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见此情形,猴七等‘人’哪怕早就死了,依旧是恐惧不自觉从心底蔓延,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畏惧。“他来了,他来了!”“哇哇……”,有‘人’忍不住大哭起来。“别……别怕,咱们身躯都没了,随他砍随他杀……”“徒儿,可千万别冲动啊!”,老道又是连连相劝。李十五微低着头,一对眸子藏于幽暗之中,看不真切。只听他道:“先前,我在这儿见到了方堂!”“我虽不知生灵死后,到底以何种状态存在。”“但是想来,灵魂回光之术,在这里应该依旧是行得通的。”“所以,真相老子自己来找!”说着,就是目光瞄在一位身着道袍,半大少年身上,是唐大,他在约莫十二岁左右便是死了。“十……十五,我错了,放过我,放过我吧!”,他苦苦哀求。“你没错,你怎么可能有错呢?”,李十五嘴角一抹笑容勾起。接着,只见他十指不断变动,开始施术。“灵魂回光!”,他轻声念叨。顷刻之间,一抹抹无形玄妙之力,自他指尖流淌而出,朝着唐大笼罩而去。“李十五,你这畜牲,你又想干什么?”,史二八目眦欲裂,怒声质问道。“等下你就知道了。”,李十五随口回了一句。便见唐大在‘灵魂回光’之下,整个身躯骤然间好似雾一般散开,化作一粒粒小拇指头大小的灵魂光点。它们缓缓升空,在半空中不断拼凑融合。在一双双眸子注视之下,化作一道两丈来高,三丈来宽的薄薄光幕。接着,一位有些婴儿肥,满脸稚气的少年,出现在光幕之上。低声道:“我叫唐大!”“其实,这非我姓,也非我名!”“但是他们都这么叫我,那我就是唐大了。”见此,李十五冷笑一声。“是个求的唐大,还想骗我!” 第381章 我就叫李十五 李十五抬头望去。只见光幕之上,出现一片山林,周遭瘴气横生,荆棘密布,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偏偏这么个地方,其最深处,竟是隐藏了一座竹屋,整体呈现一种竹子干涸后的枯黄之色,让人觉得莫名压抑。李十五一眼便是认出。这地方,正是当初乾元子将他们三十婴孩掳来后,用来照料养大的地方。“呵,装模作样,故弄玄虚!”,李十五冷嘲一声。光幕之上,画面不断拉近。渐渐,进入竹屋内部。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婴啼之声。只见一个个臂似粉藕男婴,正躺在一只只竹篮之中,胳膊手儿乱动,“哇哇”啼哭不停。“一,二,三,四……”,李十五凝神数着。“怪哉,怎么只有二十九婴儿摇篮,少了谁?”画面中的婴孩年龄太小了,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不知晓自己是其中哪位。猴七等‘人’影,不理解眼前到底是啥,同样是抬头张望而去。也是这时。一道约莫三十多岁,身披道袍身影,走进了这间竹屋,他五官好似化了一般,黏糊糊成一坨,看着尤为瘆人。只见手捧一张羊皮卷,对着光一遍遍翻看着,口中癫声道:“从前有座种仙观,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嘿嘿,只要将自己当作一颗‘种子’种进去,就能成仙,成仙啊!”也是这时,或是婴儿啼哭太过吵闹。这道身影猛地回头,浑身说不出的阴戾,抬手就将一婴孩抱了起来。“我让你哭,让你哭!”没有丝毫犹豫的,双手举过头顶,而后猛地朝地上砸下。“砰!”一道闷声过后,地面上唯有一摊猩红血迹,以及烂糟糟成一团,根本分不清人形的肉泥。有几位婴孩睁着眼,望见这一幕。他们虽什么都不懂,但作为生灵的本能,或是那种扑面而来的极致危险感,依旧让他们瞬间噤声,不再啼哭。“嘿嘿嘿!”“这些小屁娃,可是用来找种仙观的,怎么让我给砸死了呢。”“算了,再去掳一个就是了。”这道身影似有些懊恼,接着就是冲出竹楼,眨眼间就不见踪迹。“乾……乾元子!”,李十五咬牙一声。光幕上那人,虽五官融化不清晰,可腰间竟是别着一把黑铁柴刀,这无不说明,其就是乾元子。不过马上,李十五眸中被不解填满。因为在他耳中,对方吐出的话声尤为稚气,完全是属于幼儿的小奶音,与其那副残忍狠厉做派完全不搭。“竟……真的是奶音!”“难道,神算子他爹留下的白纸,上面的内容并未乱写?”此刻,李十五脑子莫名陷入混乱之中,实在是如今所看到的一切,与他记忆渐渐不同起来,且分歧越来越大。光幕之上,画面再次一转。乾元子抱着刚掳来的男婴,大摇大摆走进竹楼。不止如此,甚至身后跟着两位身体粗壮,一看就是干活儿好手的农妇。不同得是,其身躯好似莫名矮了一截,说不出的诡异。日子,缓缓而流。婴孩们在两位农妇照料下,也一日日的开始长大。乾元子手捧羊皮卷,隔三差五会进来瞅一眼,接着就是恶狠狠念叨,不得给他们穿鞋,否则就给两农妇皮扒了。而这一次,乾元子身躯愈发矮了。且他面上五官,已是融化成一坨,两颗眼珠子一上一下,粘连在上面……,就好似一坨乱糟糟的面团一般。而在第四年的时候。两农妇不再出现,被乾元子两柴刀给砍了,尸骨就随意摆在竹楼外,随着一只只肥蛆滋生,日渐腐烂着,恶臭扑鼻!“没有我,没有我!”,李十五满脸戾气,怒道一声。竹楼之中,二十九幼儿皆在。虽是年幼,却依稀能看出唐大,钱二,关三……,他们长大后的模样。“好啊,你们果然是假的,是妖孽!”,李十五胸口猛烈起伏,手指着那一道道‘人影’。而光幕之上,唐大话声响起,语气稚嫩,却是被深深恐惧所包裹着。“可怕,他太可怕了!”“我们每次想走出竹楼,就看到他手捧一张羊皮卷坐在外边,一张融化了的脸,就这么死死盯着我们。”“他似乎在笑,似想将我们生吞活剥!”“我们想逃,却是不敢啊,根本不敢!”“所幸,这竹楼中米面油粮堆积成小山,足够我们活好几年了……”李十五盯着光幕,眼神前所未有的吓人。他能确定,那一道腰间挂着柴刀的身影,就是乾元子没错,可他为何变成那般模样?又为何,整个画面中没有自己出现?光幕中,一幕接着一幕不停闪烁而过。孩童们,日渐长大。他们依旧是赤足而行,依旧是对那道骇人身影恐惧莫深。除此之外,或是担心他们真的逃了。乾元子将早已备下的铁脚铐,一一给他们铐上,拖着发出一串儿“叮呤当啷”声响。就这样,又是四年过去了。而二十九位被掳掠来孩童,也已经八岁了。这一日。天空一片阴霾,好似墨瓶倾泻一般,更是有一条条猩红雷蛇,时而出没,时而隐散。二十九位孩童。齐排排站在竹楼之外,躯体忍不住颤抖着,恐惧到呼吸都是不畅。只因他们身前,有着一道五官融化,甚至都看不出人形的身影。“从今日起,你们拜我为师!”,一道童稚声响起。他将羊皮卷小心翼翼塞入怀里,又道:“啧,恍然记起,你们还没有名字,就随便安个姓,再以数字为称吧!”“你叫唐大,你叫钱二,你叫关三,你叫赵四……”他按着人头一个个点过,一个接着一个起名儿。诡异的是,也就是这时。他那融化了的人脸,居然缓缓开始重新凝聚,揉捏,眼鼻耳等五官,也开始回归到正确的位置……最后竟是,化作一同样满是稚气的孩童模样。左耳垂位置,悬着一只青铜棺老爷蛤蟆。“你叫沈十四……”,他又朝着一位孩童道。只是下一刹,更邪乎之事发生了。这耳悬青铜蛤蟆的孩童,突然满眼惊惧,接着又是作出一副惊喜连连样子。只见他几步走到一众孩童中间,双膝跪在地上,朝着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不停磕头。近乎谄笑道:“十五好,十五好。”“我就叫李十五了,多谢师父赐名!” 第382章 演戏 ‘肋骨牢笼’中,暗红大地上。此时此刻。李十五抬头盯着光幕,瞳孔猛颤。只因那位不断磕头,话语声谄媚,一副俯首称臣模样的孩童,赫然与他记忆中的自己,年幼时一模一样。“不可能,绝不可能!”他步伐踉跄,一声声抽笑着:“笑话,简直笑话,那怎么能是我?”身后,老道却是咧着满嘴老牙笑道:“徒儿,那就是你,为师不可能认错。”“你自己瞅瞅,你从小就是这般。”“永远站在强的一边,不站在对的一边,你看看你自个儿,这磕头磕得多顺溜?”光幕之上。自称李十五的孩童依旧在“砰砰”磕头,一声比一声响。口中更是道:“师父,您太会起名儿了。”“怕是什么传闻中的诸天仙佛,也比不上您一根啊,这名字徒儿喜欢,太喜欢了。”接着。又见他骤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回原位。神色,也随之变得阴翳起来。却是咧嘴笑道:“十五徒儿,还是你听话,会逗为师开心啊,刚刚给这些徒弟起名儿……”“就只有你,舍得给为师磕头谢恩。”“不过!”,他话中多了一抹狠厉,“徒儿啊,你脚上的铁脚铐去哪里了,不会是想逃吧!”说罢,又是几步回到一众徒儿之中。双膝跪下,不断磕着头。“师父恕罪,师父恕罪!”“徒儿是怕戴了铁脚铐,今后帮着您老人家做事,手脚不是那么麻溜,所以才自作主张取了下来。”“既然师父不喜,我这就戴上。”接着起身,自竹楼一角,拖出一副锈迹斑斑的沉重脚铐。“铛~”随着一道清脆铁锁闭合声响起,就是戴在自己双腿脚踝位置,再难以取下来了。“师父,您老人家说啥我就做啥,绝不含糊。”“徒儿生来就孝顺,可孝顺了!”而后,又是几步走到一众徒儿前首位置,语气一变,接着起名儿。“你叫刘十六,你叫王十七……,你叫花二零……”李十五身后,老道做了个抹泪动作,有些伤心道:“徒儿,你瞧瞧自己曾经多孝顺,可惜啊,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哎……”光幕之上。二十九孩童看得一愣一愣的,以他们年纪,根本看不懂到底发生何事。但是他们晓得,那道五官融化的身影,如今不存在了。有的,只有瞅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李十五。如此一来,心中恐惧顿时消散不少。“跑!”不知谁带头吆喝了一声。接着,他们好似困鸟脱笼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李十五’见这场景,嘴角漾起一抹凉意。“徒儿们,为师可是准备带你们去寻仙啊,怎能这么不知好歹呢?”“还有就凭你们,也能从为师手中逃掉?”腰间黑铁柴刀,蓦然间被他抽了出来。接着不断闪转腾挪,身影灵动的不像话,一位位逃跑孩童,就这么被他抓住领角,给重新丢了回来。甚至每个都劈上一柴刀,劈得不深,不至于致命,且又能让他们记得疼。“徒儿们,记住了,为师叫乾元子!”‘李十五’眸色阴冷,审视着一群倒地徒儿,又抬头望了望天。突然,整个人喜上眉头。兴奋颤道:“众徒听令,自今日起,与为师一同进山,寻仙!”“记住了,不得穿鞋,不得避雨。”“哪怕地上长刀山,天上落陨石雨,也得给为师扛过去!”说着,又是眼神一软。忙走过去,将倒地孩童们一位位搀扶起来,尝试着为他们包扎身上刀伤。口中劝道:“别逃了,真的别逃了。”“师父带咱们去寻仙,这可是天大机缘啊,感恩还来不及呢。”说着,又是以微不可察声,凑在他们耳边私语:“先保命要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后又是抬起头,朝着一处空地谄声吆喝:“师父,咱们不是去寻仙嘛,徒儿昨夜做梦好像真梦见仙人了,好像是‘杨玉环镇守南天门’……”他浑身没有注意到,这些所谓的师兄弟们,此刻看自己眼神是那般古怪。也是这时。光幕之上,唐大话语声又起。哎叹道:“我们不知怎么回事,可是在他手底下,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赤着双足,拖拽着脚铐,进入这崇山峻岭之中。”“我们发现,‘李十五’好似个疯子一般,一会儿自称我们师父,一会儿又以我等师兄弟相称,真搞不懂他。”光幕上,画面继续。曲十手指着‘李十五’,怒道:“你滚,我不是你师弟,你个疯子,别假惺惺了!”‘李十五’听到这话,为之一愣。不过马上,和善眼神被凶狠所替代。只见他从路边抽出一根带刺藤条,宛若鞭子似的,一鞭子一鞭子抽在曲十身上,抽得他满地打滚,抽得他皮开肉绽。“徒儿,你敢对为师这般说话?”“今儿个为师就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尊师重道。”正在曲十要被活活抽死之际,‘李十五’眸中狠色褪去,又是跪地上磕起头来。求情道:“师父,您别打了,曲十就要被您给打死了!”光幕上,唐大叹声响起。“随着这么几次下来,我们开始察觉,绝不能让另一个‘李十五’出来,他真的会吃人。”“可我等无论是直接戳破他,又或是逃跑,都会让另一个‘李十五’出现,称是我们师父。”“所以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陪着‘李十五’一起演,真把他当作自个儿师兄弟,也真当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位‘师父’存在。”“山里的日子虽苦不堪言,可凭着这个方法,当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暗红大地上。猴七双臂怀抱,呵呵一笑:“现在懂了?没有师父,也没有乾元子,从始至终就只有你。”接着呸道:“狗杂种,你真当老子把你当师弟?不过是为了活命,陪着你演戏而已!”” 第383章 刘十六 “李十五,我呸你娘的!”猴七尖嘴猴腮,笑得龇牙咧嘴,一副幸灾乐祸做派。他骂咧道:“你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对喔,你根本就不是个东西,是个没娘生没爹养的杂碎,是那个五官融化怪物变出来的而已。”“可怜哟,真是可怜哟。”“像咱们这些,至少知道自己是个人,至少是吃白面米饭一天天长大的,你呢……”另一边。李十五死死盯着猴七那张扭曲的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仍是浑然不觉。记忆中的那些历经磨难,师兄弟们的苦中作乐,在对方一句句难听骂声之中,渐渐变得面目全非起来。“妖孽,还想骗我!”,他嘶哑着嗓子。接着道:“我耳上若是悬挂着棺老爷,腰间别着柴刀,我岂会不知道?”“还有我记忆之中,乾元子那老东西容貌,神态,一举一动,皆是如此清晰。”“可你等却说那就是我,你们是觉得,我真会信这种无稽之谈?”见这般。猴七等‘人’互相望了一眼,又是眼露讥讽起来。史二八道:“李十五,可能你的视角,从始至终和我们都不一样,毕竟你是个疯子,是个怪胎。”“好比你现在,还时不时和身后虚空对话,可我们却啥也看不到。”半空之中,光幕画面继续,那是一个人灵魂深处最根源展现。只听唐大叹道:“山里的日子,真的很苦,脚上的铁脚铐,真的很重,碎石嶙峋的山路,也真的很难走……”“但最难的,还是应付那个怪物,李十五。”“我们必须配合着他,真当有一个名为‘乾元子’的师父存在,若是不这样做……”此刻光幕上,是一片枯叶满地的山林。晨曦刚至,枝头叶梢上挂着露珠,在晨风中摇摇欲坠。‘李十五’约莫十一二岁,正朝着一块青石行三叩九拜大礼。口中诵道:“徒儿祝师父早上西天,早登极乐。”“师父,这‘西天’是徒儿梦见的佛陀所在地,可不是盼着您早死……”他慌忙解释着,额上一滴滴冷汗直流。其他一众师兄弟见这一幕,同样对着那块大青石行礼:“祝师父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另一边,一位少年却仍是躺在枯叶地上,他脚踝处被脚铐磨得不成样,不断流脓,脚掌更是一条条触目惊心皲裂。“唐大,赶紧起来给师父行礼!”,史二八慌忙上去,踢了唐大一脚,又悄咪咪给他使眼色。“行什么礼?哪儿来的师父?我走不动了,再让我睡一会……”,唐大半眯着眼,有气无力说着。瞬间,一位位师兄弟面色大变。他们忙望向‘李十五’,只见其嘴角一点点咧开,咧至耳根,带起一抹惊悚笑容。腰间柴刀,也被缓缓抽了出来,接着一步步朝着唐大而去。“师父,他没睡醒,口里说梦话呢……”,钱二见状,连忙试着求情。“钱二徒儿,你也不孝顺为师了?”,‘李十五’偏过头,阴森森道了一句。霎时间,众徒只觉一阵头皮发麻,那种无法言喻恐惧感,压迫得他们深埋起头,不敢再多说一句。“唐大徒儿,你刚刚说‘哪儿来的师父?’,看来为师将你从小养大,养了个白眼狼出来啊!”‘李十五’一把扯住唐大头上道髻,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手中柴刀,瞬势抵在他脖子上。“师……师父,错了,徒儿错了!”,唐大猛然惊醒过来,被吓得苦苦哀求。“你没错,是师父错了,是师父不该让你长这么大!”,‘李十五’语气阴沉无比。接着,就是手中柴刀对着唐大脖子,好似拉锯一般,不断左右划拉起来,带起一股股猩红鲜血狂飙。“徒儿,你脖子怎么这么硬,为师割不动啊!”,‘李十五’一声声狞笑着,手上动作却是愈发残忍。“师……师父,我错了……”十几息过后。‘李十五’将手中头颅随意丢在一边,又朝着身前空地道:“十五徒儿,还是你听话,把这孽徒给我丢去喂野狼。”说着,眼神又是变得唯唯诺诺起来。走到另一边,俯身行礼道:“师父放心,徒儿做事稳妥!”却是眸子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悲伤之意,似在为这惨死师兄可悲。而一众师兄弟们,却是个个敢怒不敢言,握紧拳头,默不作声。光幕渐渐散去,唯有一道少年叹声经久不息。“哎!柴刀割我脖子,真的好疼,好疼啊!”“不过早死,也算是早点解脱了,只希望他们,别再遭我这份罪了!”随着光幕不见,唐大重新出现,脚踝依旧有着一根猩红铁锁。他低着头,神色一颤,不敢看李十五一眼。“不对,不对!”,李十五怒道两声。“我清楚记得,是乾元子割了唐大脖子的,我不过帮着丢尸而已!”“可这光幕上,却是我杀得人!”“一定是你们记忆错了,或是被修改了,否则你们就是假的!”史二八蹙了蹙眉:“所以说,你是怪物呢!”“你看到的视角,可能和我们都不一样,不过这一切,始终都是你造成的!”李十五神色一狠:“妖孽,任你巧舌如簧,老子还是不信!”他十指翻飞,不断掐诀。依旧施展怀素老道所传授奇术,灵魂回光。身后,老道嘀嘀咕咕:“徒儿,那怀素第一次见你就传你此术,他打得啥主意?”而这一次,是刘十六。几瞬之后,半空之中又多了一道薄薄光幕。同时一道少年轻叹之声,悠悠响起。“我叫刘十六,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有一天晚上,夜风穿过林间,吹拂到我脸上,暖暖的,很舒服,让我暂时忘了疼。”“这事很小,但对我来说,真的很大。”光幕上画面一幕幕流转,和唐大几乎没区别,不过视角换了而已。李十五死死盯着,眸中仿佛能滴出血。 第384章 真相难分 “我们每天,皆是小心翼翼活着。”“明明没有师父,却是要陪着‘李十五’演戏,装作一副真有师父样子,生怕哪点做得不对。”“我们都怕,步了唐大后尘。”“而在‘李十五’没有发疯时,又得强忍住心中惧意,努力和他扮演着师兄弟情深,尽量不让他察觉到异常,让另一个‘李十五’出来。”“只是,在唐大死后,事情变得越来越恐怖起来。”“那莫须有的师父,出现频次越来越高了,稍微惹得他不满意,便是万劫不复,结局惨不忍睹。”光幕之上。‘李十五’忽地回过头来,对着一人道:“十六徒儿,你来陪为师下棋,如何?”听着这话,刘十六脖子一颤:“师……师父,徒儿不通此道啊!”“没事,师父教你。”,‘李十五’语气和蔼,却更显得咄咄逼人。群星之下,旷野之中。‘师徒’对弈,一局接着一局。‘李十五’神色,也由一开始舒展,到渐渐越凝越深。“徒儿,你忘了件事!”,他突然道。“师父,什么?”“下辈子,与人下棋时记得戴盔!”话音一落,瞬间暴起。双手猛举棋盘,一下又一下狂砸而下,砸得刘十六头颅崩裂,红的白的混作一片,却是依旧没停手。光幕上,刘十六愤恨声响起,似在质问。“我根本没有赢啊,我一局都是没赢,可为何,他还是将我砸死了?”“凭什么,这到底凭什么?”李十五见这一幕,依旧摇头:“不对,不对!”“我看到的,明明是老东西下不赢,恼羞成怒之下,才掀了棋盘将他给砸死的。”身后,老道叹了口气:“徒儿,十六徒儿确实没下赢为师。”“你想想,咱们师徒和人族对赌,让整个人族连输五局,直到把人族赌没了。”“以为师这般好命,怎会输给一刚学会下棋的毛头小子?为师哪怕是胡乱落子,都不一定会输啊!”听到这话,李十五整个人一怔。一双通红眸子,被迷惘所替代:“对啊,老东西命确实好,他没道理会输给刘十六。”“所以我看到的,和真正发生的,真的不一样?”“又或是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说,在我视角之中,能看到老东西。”“而在他视角之中,同样能看到我的存在。”“那我们俩到底谁是真的?谁又是假的?”“又或是都是真的,都是假的。”“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李十五双手抱头,疯狂薅着,只觉得头疼欲裂,让他忍不住想拿刀把自己脑子劈开。“徒儿,可别吓为师啊!”,老道很是急切,“至少,也得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再疯啊!”光幕,渐渐消散。最后一幕。是‘李十五’将刘十六砸成一堆烂泥,又朝着身前空无一人处吆喝。“十五,埋锅做饭,为师去抓几只猴子来下锅……”时间缓缓而流。李十五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不像话。那是过往认知崩塌,心神几近崩溃所至。他怨恨了这么多年,哪怕上九天下九幽也得斩草除根的师父,竟就是他自己?他以为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且最信得过的师兄弟们,实则是在陪他演戏,心里更是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这让他如何接受?怎能接受?“不对,不对!”“都是刁民,都想害我!”他回过神,死死凝视着老道:“老东西,你到底是谁?告诉我!”“徒儿,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啊!”,老道叹声摇头,真情实意说着。“老子不信,谁都不信!”,李十五嘶声怒骂。而后,继续施展‘灵魂回光’之术。这一次,则是赵四。随着一片光幕浮现而出,画面上,是一片矮山坡,‘李十五’以及身后徒儿们,只有十多位了。太阳光毒辣,一行人正坐在林荫下休整。恰是这时,一糙汉子用着一匹跛脚老马,驮着一位很是丰满的新媳妇,自他们面前缓缓而过。这汉子,属于采山客又或是猎户。平日没有住在集镇之中,而是图往返方便,在离镇不远处自行建房而居。“四儿,好看不!”,‘李十五’突然坏笑了一声,又抬手碰了碰赵四胳膊。一听这称谓,赵四满心骇然,忙从那新媳妇胸脯上收回目光,支支吾吾道:“师……师父,我没看她,我看得那汉子。”“没事儿,年轻人嘛,这丢子事再正常不过。”‘李十五’抽出柴刀,接着道:“徒儿喜欢女人,我这当师父的,自然得帮着抢。”说着间,就是一步一步,朝着那粗糙汉子而去。“小……小兄弟,你这是干啥?”,汉子见状,立即心生警惕,从马背后取出一柄砍山刀。“没啥大事儿,就是我徒儿,看上你媳妇了!”顷刻之间,汉子被一柴刀削首,脑袋直直落地,死不瞑目。至于那媳妇,被一脚踹倒在地,眼中悲愤欲绝。“徒儿,还不过来洞房?”,‘李十五’回头,满脸乐呵招手,示意其赶紧过来。“师父,放了她吧,我求您了!”,赵四跪地,砰砰不断磕头。“怎么,你想白费为师这番心意?”,‘李十五’眼神阴翳起来。“徒……徒儿不敢!”“那就赶紧过来!”“是!”赵四缓缓靠近,望着那女子一眼,终是心一横,朝着其扑了上去,疯狂撕扯对方身上衣物。“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他声泪并下,一声又一声道着歉。‘李十五’满脸乐呵笑着,朝着一旁空地道:“十五徒儿,你最合为师心意,为师一向也最喜欢你。”“待到今后,为师给你抢个比这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姑娘,那才配你。” 第385章 史二八 光幕之上。‘李十五’手提柴刀,将妇人封喉。笑道:“四儿,这替别人当新郎官,感觉如何?”一旁,赵四匆忙起身,浑身衣物都来不及穿,就是磕起头来:“舒……舒坦,谢师父大恩!”只是下一刹,一柄漆黑柴刀冷不丁的,就朝着他胯下挥去,带起一抹血光洒落。叹道:“徒儿,过早动凡心不好,会耽搁成仙的。”“所以为师才一片苦心,帮着你把这凡根去了。”‘李十五’收刀,又朝着身前空地笑道:“像十五徒儿就心坚如铁,为师从他眸子中,没看到一点对女人的念想……”光幕散去,重新化作赵四。李十五见此,依旧摇头:“不对,还是不对!”他一遍又一遍的施展‘灵魂回光’,可结果都是如出一辙,从来就只有三十人,而不是三十一人。而他李十五,是一怪物五官融化后,又重组而来。且从始至终,没有歪嘴大小眼的老道士,那一场又一场血淋淋惨剧,皆是他亲手所为。“哈哈,你们都想害我!”李十五眼角,不知何时挂起了两行血泪,他好似在笑,又好似在哭。“不对,还有种仙观!”“我在观中剥皮种仙,乾元子也学着我剥皮,这总不能假吧!”他又是施术了。这一次,赫然是史二八。随着一道光幕出现。画面之中,暮色深沉,一堆篝火缓缓而燃,随着山间野风东摇西晃。‘李十五’架了口大铁锅,掺上水后,又用刀子分割一只被剥了皮的红猴子。远处,史二八,猴七,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弟,正在低声私语,且不断朝着‘李十五’方向瞄去。史二八咬牙道:“前些日子,你们也听到了,那怪物声称,他在掳走我的时候,顺带杀了我家满门!”猴七:“然后呢?”史二八深吸口气,又道:“之前钱二被逼疯了,将他怀中那羊皮卷给掏出来了,我则趁乱瞟了一眼。”他眼神中嘲讽之意颇浓:“狗屁寻仙,这怪物原来是想找一座道观,其名为种仙观。”“上面称,只要将自己当成一颗种子,给种进土里,就能成仙。”猴七一阵愕然:“什么,这是真的?”“真个屁,那羊皮卷不过小儿涂鸦而已,潦草得像是路边捡来的,也就这怪物能信这般无稽之谈。”忽地,一阵夜风拂过,撩起少年们额间碎发。史二八喃喃一声:“咱们,还能有逃出去那一日吗?”此话一出,一众少年皆低头沉默。猴七:“你有什么话,直说吧,咱们一同长大,别拐弯抹角了!”史二八点头,凝声道:“我想到,杀死这怪物办法了!”瞬间,众人眼中同时一亮。史二八道:“不过前提是,我得先逃出去。”茅十八:“然后呢?”史二八望了一眼漆黑夜空:“我逃出去后,想办法在你们前行之路上,按照羊皮卷上涂鸦,布置一座种仙观出来。”“里面撒下一层黑土就行,再简单不过。”猴七忍不住催促:“快讲,别磨蹭了!”史二八见此,眸中多了一抹狠色:“再之后,我会活剥自己人皮,反正羊皮卷上没写怎样‘种仙’,‘剥皮种仙’有何不可?”猴七挠了挠脑勺:“杀李十五那怪物,你自己剥皮干嘛?这得多疼啊!”史二八敲了他脑门一下:“蠢,哪怕我等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那怪物一只手,寻常法子,能杀得了他才怪!”“只有,出奇招。”他声音顿了下,语气变缓:“我将身上人皮剥掉一些后,接着,静等‘李十五’上门即可!”猴七瘪嘴:“你怎么晓得,到时是自称师父的‘李十五’上门,还是称我们师兄弟的‘李十五’上门?”史二八:“没关系的!”“若到时最先进门的,是师兄弟‘李十五’,我就在将死之前告诉他,种仙观为真。”“这些年相处下来,以为对他了解,他在知道种仙观是真的后,一定会不惜剥皮种仙,以自己为饵,诱导他口中的师父上当。”他叹了口气,眸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其实他,真挺不错的,如果,不变成另一个‘李十五’就好了!”瞬间,神色又是坚毅起来。接着道:“若是自称师父的‘李十五’上门,我同样告诉他种仙观为真,方法则是‘剥皮种仙’。”史二八咧嘴笑了笑:“咱们这师父,可是多疑得很呢!”“他在听到‘剥皮种仙’这个词后,人不得当场炸了?”猴七摊了摊手:“岂止啊,估摸着他自个儿不信剥皮种仙法,偏偏会让我们一众徒儿,剥皮种仙给他看!”史二八重重点头:“没错。”“他会剥你们皮,也会剥咱们师兄弟‘李十五’的皮。”“可他从始至终不会想到,师父和徒弟是同一人,剥了徒弟‘李十五’的皮,就等于活剥自己。”史二八眸中光芒闪烁:“你们现在懂了,无论到时是哪一个‘李十五’进门,他都必须得经历‘剥皮种仙’这一关,总之结局必死。”“不过,前提是得让我先逃出去。”听到这话,众少年互相望了一眼。猴七道:“你今夜放心逃,我们想办法,替你把那怪物拖着。”史二八一急:“可是,这样你们会死人的。”钱十八面上溢出笑容,又拍了拍他肩膀:“没事,我们本就打算以自己命,去替你拖住他。”此话一出,史二八眼眶忍不住一湿,动容道:“你们就不怕,我逃出去后,独自求生?”众师兄弟摇头,连带着眸中笑容,也是愈发诚挚。“嘿嘿,废话真多。”“二八,你食言也没事,我们不怪你。”“是啊,能活着出去一个是一个,记得今后给咱们烧些纸钱就好。”光幕之中。一众少年目光决然,视死如归,缓缓朝着篝火旁的‘李十五’而去。“你……你们?”史二八浑身一颤,而后重重跪下,对着他们背影磕了三头,便是发疯一般,掉头朝着漆黑夜色中逃窜而去。……棠城,星官府邸之中。白晞依旧一袭天青道袍,身前则立着一面铜镜,镜中呈现画面,正是‘肋骨牢笼’中所发生一切。“哎,十五啊十五。”“你曾问了那么多次乾元子,可实际却是,无论本星官又或是镜像们,只看到你而已,根本没有你口中的老道。”“不对!”,白晞眉头一蹙。“究竟是李十五发了疯,觉得有个乾元子。”“还是乾元子发了疯,觉得有个李十五呢?”“又或者,都不是!!!” 第386章 额上银鳞 ‘灵魂回光’化出的光幕之上。此刻。仍是以史二八为第一视角。他的自述,也依旧在继续着。“那一夜,我拖着沉重脚铐,疯狂的逃,拼了命的逃,耳边的风声,好似厉鬼哭嚎。”“我不敢回头,真的不敢……”史二八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铁锈味儿与血腥气。画面之中,他慌不择路逃窜着,脚镣拖过碎石,带起一道道火花四溅。同时他背后,隐约传来‘李十五’残忍笑声,还有柴刀挥舞,一下又一下砍剁着血肉之声。“那一夜,真的太漫长了。”“我只记得,在清晨第一缕朝阳落下那一刻,山林中是如此静谧,那也是我第一次,有种轻松,自由的感觉。”“我,终于从那怪物手底下逃了出来。”“只是当我沐浴着朝霞,吹着晨风时,心中竟是有了逃避的想法,我不想再去面对那怪物,也不想亲手剥自己皮。”“我,只想活着。”“哎,只是,怎么能啊!”史二八轻叹了一声,声音继续响起:“我虽想活命,但同时也知道,若是我真的以此活下来,可也等同于死了。”“死在了那个逃亡夜里。”“活下来的,不过一具贪生怕死的行尸走肉罢了。”画面,一幕接着一幕闪过。昼夜交替,日月轮转。史二八,真的没有逃。他如自己说的那般,将‘李十五’一行人远远吊在身后,肆机寻找着机会。终于,他在一处矮山前,寻到了一处荒山野观。这道观极小,好似褪了色的年画一般,给人一种衰败破烂之感。“咯吱!”一声过后,史二八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灰尘,让他忍不住一阵咳嗽。他打量一眼,见这野观仅有一间屋子,进深也不过几丈而已,甚至连个泥塑神像都是没有,尤为简陋。他望着这一切,默默在庙门前伫立很久。终于,神色一狠。口中道:“各位师兄,你们信得过我,且不惜以命为我开路。”“那么我史二八,自然不会让你们失望!”只见他拖着沉重脚铐,开始在周遭山林中寻找,挖掘,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种黑土,其色泽漆黑,质地松散,好似一粒粒沙一般。史二八大喜过望,用藤条编了两个箩筐。一筐又一筐,将黑土运送到那座道观之中。直至,将整个道观地面,都铺上一层厚厚黑土。光幕上,画面又是一转。史二八将自己身上道袍褪去,随手丢在观外,接着,又取出一柄匕首,就这么毅然决然走了进去。“自己动手,真挺疼的!”“可是一想到,这样能将那怪物杀死,我就忍不住得心中澎湃。”“再大的罪,我也受得。”“只是,我不过一介凡夫,将身上人皮剥去,流血都能将我流死。”“但我绝不能死这么早,否则一切白费,我必须强撑起最后一口气,等那怪物上门。”此刻,光幕之中。是一个深夜。‘李十五’颤颤巍巍,推开这座野观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史二八倒在地上,一副惨不忍睹模样。“当我睁开眼,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心里已经明白,进来的是师兄弟‘李十五’。”“我也清楚知道,只要告诉他种仙为真。”“一切,便都稳妥了。”“他绝对,会不惜以身为饵,将自己剥皮种仙,引诱他口中的师父上当。”最后一句话说完,光幕随即消散。史二八重新凝形而出,脚踝拖着猩红铁锁。老道见这一幕,忍不住道:“徒儿,现在你信了吧。”“为师早就说了,种仙观是假,不过是史二八徒儿特意弄出来,利用你来害为师的!”“所以,你赶紧让给为师啊!”“这玩意儿对你来讲,真的百害而无一利。”老道身前,李十五神色晦暗,一双眸子宛若枯寂死水一般,没有丝毫光泽。他回过头,随口一问:“我是谁?”“我真的存在吗?”“乾元子是真的,我是假的?”“我是真的,乾元子是假的?”李十五一声接着一声问着:“就连我眼中看到的,都和实际发生的不一样,那我还能相信谁?”“呵呵,我连我自己,都是不敢相信了!”李十五眼神,愈发的迷茫。“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我是庄周?我是蝶?”见这般,老道急得不行:“徒儿,你可别吓为师,别乱说胡话啊,还有庄周是谁?”李十五胸口起伏,一下又一下抽笑着,带着一种尤为破碎的疯感。他道:“庄周啊,是一条鱼!”“一条鱼?”,老道为之一愣。就连史二八等一众‘人’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李十五,却是口中不断喃喃:“我连自己记忆都信不过,那我脑海中另一份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漆黑夜幕下的霓虹闪烁,假日的人山人海。”“飞机,大炮,老蒯……”“这些记忆,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假的,为什么它们会出现?”“若是真的,这记忆是真的属于我,还是属于别人?”“乾元子,李十五,乾元子,李十五……”李十五一遍又一遍,不停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也是这时,古怪之事发生了。李十五额心位置,突然生出一块银鳞,拇指盖大小,好似鲤鱼的鳞片一般,不断闪烁着光泽。更诡异得是,这片银鳞,仿佛处于虚幻和现实之间,时而隐去,时而消散。老道,率先察觉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嘀咕道:“种仙观‘种仙’之后,身下长十腿,指上长十眼,这为师知道,怎么额头上会长鳞呢?”“徒儿,你赶紧把种仙观让给为师,为师也想试试额头上长鳞是什么感觉……”老道急得吱哇乱叫,看着身下黑土,眼神是如此的垂涎欲滴。而李十五,眸中迷惘渐渐褪去,转而变得戾气横生起来。“刁民,都是刁民!”“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我!” 第387章 种仙观中 ‘肋骨牢笼’中。老道长松了口气。笑道:“徒儿,你这点为师其实挺欣赏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总之到最后,全都是别人是刁民,别人都想害你!”老道说着,一双浑浊眸子,竟也变得迷惘起来。“连为师都有八字,偏偏徒儿你没有八字,这是为什么呢?”“难道,真有人想害你?”“还有徒儿啊,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十五对老道置若罔闻,他又尝试着,从拇指中拔出花旦刀,却是空空如也。“史二八,你们之前说的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可你声称,种仙观也是假的?”李十五讥笑一声,接着道:“你知不知道,因为种仙观的存在,我一次又一次砍下自己腿。”“甚至因为缺少‘养分’差点枯死,又因‘养分’太多导致浑身是裂,差一点爆体而亡。”“不止如此,我甚至在大爻,得了个‘十腿蛤蟆’丑名,不知遭了多少笑话。”李十五喘息一口,又是盯着周遭种仙观,还有脚下黑土望了一眼,才是长松了口气。“不可能,种仙观一定不可能是假的……”见这架势。史二八只是道:“和你这怪物,我是说不清的。”“总之,你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懒得和你掰扯!”猴七啐道:“赶紧给爷滚,看到你就晦气。”“想我当初,只是说了一句‘一个徒弟半个儿’而已,就被你一柴刀给腰斩。”“呸,真他娘的,想一锄头薅死你个狗日的。”李十五不理,只是十指不停变幻,又是施展‘灵魂回光’之术。他想看看,当初在种仙观之中,到底是哪般场景。而这一次,此术落在了关三身上。随着光幕升起,一个身材高大厚实,面容憨厚的年轻人出现。跟着,一道嗡里嗡气声响起:“我叫关三,人长得憨厚老……实话不多!”“……”“深山寻仙的日子,真得很难熬,度日如年似的。”“那称作我们师父的‘李十五’,更是宛若梦魇一般,每每让我自噩梦中惊醒。”“师兄弟们,也是一个接着一个,被他以各种残忍手段虐杀而死。”“我怕啊,我真的怕!”“我不想死,我只想活!”“所以,我真的将他当作了自己师父,甚至师兄弟们有时候企图逃跑,我也会提前偷偷告诉他。”“而这,也是唯一证明自己价值的方法。”“只是有一日夜里,史二八告诉我们,他找到了杀死‘师父’的办法,那就是弄一处假的种仙观,再弄出个剥皮种仙。”“前提是,他得逃出去。”“茅十八他们真傻,竟是愿意以自己命,来给史二八打掩护。”“结果就是,他们被剁成了泥,真的成了泥,都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而我,则是悄悄将史二八意图,告诉了‘师父’。”“只是没想到,他原本还打算提着柴刀追出去的,可当我说出这件事后,他又立马改了主意,似乎想放过史二八一马。”“不过,‘师父’仍是笑着,用他那沾满鲜血双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他说,他除了十五徒儿之外,就数喜欢我了,希望我听话一点。”老道听到这话,说道:“确实是这样,关三徒儿在那一夜,直接将史二八计划告诉了为师。”“为师觉得,史二八既然要剥自己皮,那就让他剥,所以才放过了他。”“否则以为师这般好命,这般好的运气,哪怕是闭着眼睛找,都能将史二八给找出来。”另一边。猴七忿忿不平:“这叛徒,亏我等一路上自己舍不得吃,也得多匀给他一些,就担心他块头大,吃不饱。”“没成想,竟是养出来这么个货色。”史二八却是叹道:“哎,原来如此。”“现在想来,若是没有关三那一夜告密,我估计是逃不出去的。”“不过也无事,‘李十五’不知道徒弟和师父是同一人,对我的计划并没什么影响。”“反倒是,他变相的帮了我一次。”此刻光幕上,那一座山间野观再次呈现而出。画面之中。‘李十五’骑着一只磨盘大的青铜蛤蟆,一声声拧笑着:“十五徒儿,你可是真让为师失望啊。”“为师早就知晓,这里是史二八布置出来,勾引为师上当的,你竟是还想骗为师‘剥皮种仙’?”“所以徒儿,这人皮……就由你自己来剥吧,这处种仙观,为师就大发善心让给你了。”说罢,他眸中阴翳尽褪,从蛤蟆上跳了下来。又从地上,捡起那柄史二八用来剥皮的匕首。一时间,唯有皮肉分离的‘滋滋’声响起,荒诞残忍的不像话。而在‘李十五’剥皮剥到一半时,忽然停了下来,双手将地上那层黑土朝着自己身上扒拉,动作尤为滑稽。口中狂笑道:“老东西,没想到吧,这种仙观竟是真的,剥皮种仙法同样为真!”“可是,你却将它亲手让给了我!”此刻,看着这些一幕。李十五连连摇头:“不对,我当时明明自行陷入黑土之中,且清晰感受到,从黑土传来的那种奇特生机。”“怎会是,我将黑土朝着自己身上扒拉呢?”他抬起头,继续看下去。只见画面中的‘李十五’,眼神再次阴狠起来。怒声道:“逆徒,你个逆徒!”“种仙观是为师的,谁也抢不走!”说着,竟是对着自己一刀又一刀,直接千刀万剐起来。画面最后。‘李十五’只剩一副血淋淋白骨架子,正坐在黑土之上。只是他竟是没死,甚至口里还发出一串串,好似夜枭般的恐怖笑声。“老东西,你死了,你终于死了!”“你求了一辈子,梦了一辈子的种仙观是我的了,哈哈哈……”与此同时。关三叹声跟着响起。“当时的我,被‘师父’一柴刀斩断脊骨,却是依旧留着口气。”“我想让花二零救我一命,可是,他却是亲手将我结果了。”“哎,没成想做了那么多,可终究是……难逃一死!” 第388章 太好笑了 老道:“徒儿,事实就是如此。”“你当时并没有成功‘种仙’,只是将自己一身皮子剥掉而已,所以种仙观是假的。”“所以不如,就将其让给为师吧。”半空之中,光幕消散,关三重现。“我……我……”,他支支吾吾,深埋着脑袋,不敢面对眼前早已死去的师兄弟们。“死都死了,还能拿你怎样?”,猴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着。另一边。李十五怒吼一声:“不对,还有二零呢?”“他后面对我说,从黑土中听到了鬼哭狼嚎声,佛陀诵经声,这就证明种仙观真的存在。”“我记得,他当时将乾元子尸体丢了,而后一直在原地等我,并未离去。”老道:“花二零当时丢的,从来就不是为师尸体,而是你身上褪下来的血肉。”另一边,史二八叹了口气:“哎,什么都算到了,只是未曾算到,这怪物仅剩一把骨头,都是能活。”“一切,都是白费了啊。”他望着李十五,继续道:“其实我们这群师兄弟中,二零才是演得最像的那一个。”一听这话,李十五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不相信你们,只相信二零。”“毕竟他哪怕死了,化成鬼物,仍是记得给我弄出一座粪坑,因为在他理解中,粪等同于‘养分’,能救我命。”一时间,史二八眉头深深蹙起。“什么,你说二零也死了,怎么死的?”李十五没回答,只是道:“放心,我给他报仇了!”史二八道:“二零后面发生何事,我等并不知情。”“不过你能为他报仇,仍是得对你说一声……谢了!”李十五:“没必要,这是我该做的。”这时,猴七随口道了一句:“李十五,其实你只要不发疯,我还是认你这个师弟的。”“毕竟你讲的那些仙家故事,确实挺有意思。”“只是,可惜了……”史二八等‘人’纷纷低下头,神色无比复杂。李十五那张面孔,带给他们的恐惧太深了,无论师兄弟‘李十五’也好,师父‘李十五’也罢,他们懒得分了。只盼着,别再和他扯上任何一丝一缕关系。因为真的,受够了。场面,一时间变得沉重且沉默起来。久久无声。最终,李十五望着那一张张熟悉面孔,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只是这份笑容,却是如此苦涩。他俯身,朝着他们行了一礼。“各位,保重!”“李十五,永远认你们!”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唯有心中酸楚,好似潮水滚滚而来,直至将他吞没。此刻,望着那道无比孤寂背影。吕九:“你们说说,他疯病好了没?”猴七:“应该没有吧,毕竟他时不时还和身后对话,口口声声称种仙观是真。”赵四:“别提他了,晦气……”‘肋骨牢笼’,依旧是一片昏暗。李十五眸中失魂落魄,步伐踉跄,缓缓朝着来时路而去。“李兄,你这是怎么了?”,方堂见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没什么,你自个儿保重。”,李十五报之一笑。当转过头的瞬间,又是神色晦暗起来。口中喃喃:“还有二零,他应该不会骗我,他不会的。”说着,又是问道:“老东西,如何离开这里?”老道连忙点头:“这简单……”身后,方堂重重叹了一声:“李兄这状态,比我第一次见他时,可差远了啊。”“那时的他,至少没现在这般难过。”……熊洞之中。李十五已是从‘肋骨牢笼’出来。心神也从承伤娃娃脱离,回到了自己本体。“徒儿,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很多细节都是可以证明。”,老道说个不停。“好比你耳朵上悬着的那只棺老爷,它好歹是一只祟,当初你将自己‘剥皮种仙’后,它就乖乖停在原地,也不乱跑。”“因为啊,它一开始就挂在你耳垂上的,认你当主人。”李十五回头:“那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你师父。”,老道拍着胸膛,很是认真道?李十五:“麻烦,你能不能别再讲话了?”“我脑子,真的很乱。”老道闻言,立马低起头来,乖乖一言不发。“大……大人,能不能放了老汉儿我?”,朱九斤被因果红绳绑得死死的,正苦苦哀求。“抱歉,放不了!”李十五提起对方后颈衣领,化作道流光消失不见。……棠城,今日小雪。白晞站在檐下,依旧是一袭天青道袍,倒是脖子上围了一圈雪白狐裘,看上去多了些贵气。“十五,现在知道本星官没骗你了?”白晞望了望李十五额上多出的那片银鳞,接着道:“从始至终,我就看到了你。”“所以才一直不愿意,正面回答你关于乾元子之事。”李十五行了一礼:“大人,我是来借用传送古阵的。”“去何处?”“游龙城。”“有何事?”“找我师弟花二零,有些事,必须得弄个明白。”“去吧!”见李十五走远,白晞望着漫天飘雪。“十五啊十五,就连本星官修假都糊涂了,又何况是你?”……夜幕时分。李十五抵达游龙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位吊儿郎当的黑袍青年,星官无事。“哟哟,这不是人族杀手,大爻克星嘛!”“终于舍得回家看看了?”李十五牵强一笑:“大人,别说笑了。”“你怎么了?”,无事微微愕然。“罢了,你随意就是。”,无事又是道了一句。“谢大人。”,李十五行了一礼。片刻之后。李十五来到顾氏一族曾经族地。这里,被无事做主给了他。当时还称,让他常回家看看。夜色深沉,带着寒风呼啸,刮得人脸生疼。顾氏这偌大族地,如今已是空空如也,再也见不到那一位位雌雄共生的顾氏族人。“咯吱!”一声过后,李十五缓缓推开一扇门户。这里,是当时花二零被接引回顾家后,给他安排的居所。李十五走了进去,仔细打量其中物件。见不远处书桌上,一本本书册整齐码放着。他随手,就是翻开一本打开。而后,几行字迹映入眼帘。“李十五那疯子,竟然真的以为有种仙观存在,认为自己成功种了仙。”“我在棠城门口拦下几架粪车,说用屎给他当‘养分’,他不仅不怪我,甚至以为我是真的想帮他。”“一想到这事我就想笑,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第389章 整理脉络 夜深沉。“呼~”“呼~”窗外寒风呼啸,吹得一棵棵老树枝丫不停摇晃着。屋内,书案上一盏油灯亮起。昏黄灯光流淌开来,落在李十五面上,衬得他那双冷淡眸子,不断交错变幻,其中好似有风雪倒涌。这间屋子挺大,各种装潢应有尽有,带着一种随处可见的人间富贵之意。花二零刚被接引回顾家时,这些顾氏族人,是真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也不曾亏待了他。当然,是在他展露自己道骨修行天赋之前。此刻。李十五站在书案前,手中翻开着一本书册。‘李十五,那个疯子……,笑死我了!’‘终于摆脱他了,终于!’‘没曾想,小爷是修仙世家流落在外子弟,这顾氏族长,竟还是我爹……,不对,他到底是我爹还是我娘?’‘算了,总算苦尽甘来!’这一行行字迹,写得并不工整,甚至可以说极差。花二零等人一直长在山野之中,师父‘李十五’偶尔兴起之下,才会教他们识两个字。只是,依旧能从这字里行间,看出花二零当时是何等的雀跃,以及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修想骗我!”李十五将书册猛砸到书案上,油灯随之剧烈摇晃,在昏暗墙面上投下一道扭曲阴影。窗外,寒风也随之尖锐起来,好似一柄柄小刀,正疯狂刮擦着窗柩。“我之前在顾府时,也进来这间屋子查探过。”“为何,我当时没有看见这些?”“偏偏,我这次一来就瞅见了!”“谁在害我?究竟谁在害我?”身后,老道连忙安抚着。“徒儿,因为你上次是独自在顾府中。”“而这一次,有为师跟在你身后啊。”“为师命可好了,跟个福娃似的,有为师在,你想找什么东西和线索还不简单?它们冥冥之中,自个儿就会出现在你眼前。”“所以别激动,也没人想害你,这正常,太正常了!”一听这话,李十五猛回头盯着老道,眸子阴沉的仿佛似在滴水。“老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低沉质问一声。“徒儿,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老道歪着头,眼神毫不躲闪和他对视着,似真在琢磨这个问题答案。“我是李十五,不……好像不是,对啊,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李十五不由迷茫起来。“我是你师父,不……好像不止,我除了是你师父外,还是什么东西?为何这么想要种仙观呢?那明明是假的啊!”老道也是迷惘起来,他又道:“徒儿,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吧,为师想瞅瞅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一时间,李十五和老道,似都陷入深深困惑之中,场面滑稽,偏偏又带着一种形容不来的悲凉之意。不知过了多久。李十五终是回过神来,书案上油灯的灯油已快燃尽,火光变得微乎其微。旁边就有只青铜油壶,他添了些灯油,又从书案上取出一整张并未书写过的白纸。接着一圈圈研墨,然后提笔。他必须,好好理清一下乾元子脉络。毕竟谷米子,火焱子,田不怂,甚至神算子被挖眼老爹,都是见过对方的,并不是自己这般模样。只见他沉思再三,终于开始动笔起来。‘乾元子,约莫八十五年前,出生于仙斗镇,本名不详。’‘样貌为,一对大小眼,歪着嘴,体态较之常人来看,要矮小上那么一圈。’老道:“徒儿,为师原来名字叫李旋风,这名儿太俗了,一点不配为师,后面才让一个算卦道士取得道号。”李十五不理会,继续提笔写下去。‘乾元子,似时常看见一张诡异笑脸,导致他发了疯,约莫在二十岁左右时,将一家老小活活砍死。’‘甚至将妹子生生煮了,就为了瞅瞅,对方在熟透了之后,会不会继续对他笑。’‘接下来两年,他遇到一算命道士,对方起得道号他极为满意,所以为了感谢人家,索性将其砍死,身上道袍也扒了下来,给自己套上。’‘待下一次露面时,就是一副身披道袍,腰间挂着柴刀的青年道士模样。’‘而那时的他,愈发嗜血残忍起来。’‘于是,他来到了棠城,以捞偏财的名义,将数十位年轻人骗出了城,进了那茫茫荒野。’‘他们一个个,皆被乾元子以残忍手段虐杀。’‘唯有谷米子,在十天十夜的逃亡之中,来到了距棠城约莫一千六百里的青阳观。’‘这时的乾元子,约莫二十五岁,火焱子更是一五六岁稚童而已。’‘也是在这里,乾元子自火焱子手中,得到了一张胡乱涂鸦的羊皮卷,上面记载有种仙观。’‘乾元子将其视为至宝,谷米子侥幸逃得一命。’‘再后来,谷米子成功恶气入体,以七年时间破筑基之境,本是想复仇,却是怎么也堵不住对方。’‘就这样,一直堵了十年,直至心灰意冷,彻底远离棠城而去。’‘这时候,乾元子约莫四十二岁左右。’‘而从二十五岁到六十五岁,这整整四十年内,他可能同样掳掠了两批婴儿,每二十年一批,替他寻找种仙观,可惜无果。’‘于是,在六十五岁左右,他开始第三次尝试。’‘也是在这个时期,他再次到了棠城,又找神算子老爹算了一卦,甚至将对方一双眼挖了。’‘这时,神算子大概在二十八岁,仗着父亲能挣银子,每日醉生梦死,放浪形骸,一副纨绔子弟做派。’‘只是,诡异之事也随之出现了,乾元子六十五之龄,面容尤为丑陋苍老,偏偏口里吐出的话,却是一种尤为邪门的童音,就像个奶娃似的。’‘神算子父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后来卧病在床时,才在白纸上写下这些。’‘也是在这个时期前后,田不怂他爹,被乾元子一柴刀给剁了。’‘再后来,乾元子成功掳来二十九位男婴,放置在一处荒山竹屋之中,又让两位农妇为之照料。’书案上,油灯火苗左摇右晃着,带着李十五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不断扭曲,好似幽冥鬼物一般。李十五深吸口气,提笔继续写。他知道,接下来重头戏来了。 第390章 花二零(一) 李十五眸色渐深,笔锋继续动了起来。‘乾元子,掳掠二十九男婴于竹楼之中。’‘这时的他,不仅口吐声音是一口奶音,而且五官好似蜡烛一般,开始融化起来。’‘且身形,愈发的矮小。’‘就这样,一晃八年而过。’‘史二八他们,已是长至八岁,是时候进山寻仙了。’‘且也就是这时,乾元子以数字为名,替他们取名,同时,他那融化了五官和躯体,开始被重新捏拢,聚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团融化了的蜡油,再次成型。’李十五手中笔锋,不知何时开始颤抖起来。他额头上,更是一滴滴冷汗不停落下,滴在纸上,将墨迹打散。他继续写道:‘只是重新聚合的乾元子,竟是一个面容与之前截然不同,仅有八岁的小娃娃。’‘也就是我,李十五!’‘所以,究竟乾元子是真的,还是我是真的?’‘在他的视角之中,能看见我。’‘在我的视角之中,同样能看见他。’‘可是在史二八他们看来,从始至终我们都是一个人。’‘所以我李十五,到底是什么?’‘难不成,我是乾元子疯了之后,幻想出来的?可是我脑海中那份记忆又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是我吗?’身后,老道也跟着道:“对啊徒儿,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师都有八字,偏偏就你没有。”窗外,风声愈发凛冽,吹得窗柩咯吱乱响。李十五身躯微微发颤,眸光涣散,好似沉入永不见底深潭一般,将他囚溺住,永远也出不来。“我是乾元子?”“我是李十五?”他一声声质问着,而他额心处生出的那一片银鳞,也随着他呼吸,不断显化,不断隐没。在他身后,老道身形佝偻苍老,一条条皱纹里好似深藏着岁月的灰,唯有一对眸子精光抖擞,望着脚下黑土。喃声道:“徒儿,你累了。”“徒弟的衣钵,就由为师来继承吧!”“为师不嫌弃,听话,听话……”也是这时。李十五脑海之中,一道声音突兀响起。“李十五,相信心中感觉,千万别钻牛角尖了,别钻牛角尖……”这句话,是在卦山断崖边时,听烛告诉他的。瞬间,李十五猛地惊醒。“老东西,你干什么?”,他低头问。在他视角之中,老道趴下身子,竟是想舔那黑土一口似的,此等做派,让他忍不住面色一黑。“徒……徒儿,这土太黑了,为师给你舔白一点,嘿!”,老道低着头,语气含糊不清。李十五见此,缓缓收回目光。摇头轻喃一声:“别钻牛角尖,你说得倒是轻巧。”“不对,明明所见都是刁民,所见都想害我!”老道:“徒儿,你……”李十五:“刁民住嘴!”说罢,抬手之间将书案上油灯拂灭。又是打量周遭陈设一眼,转身离去。“徒儿,那花二零徒儿最会演戏,装作朵小白莲似的,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史二八徒儿亲口说的。”“刁民住嘴!”片刻之后。李十五穿过数条廊道,来到一处地下洞窟之中。弹指间,又将几盏壁灯点燃。当火光晕散开来,石壁上那一尊尊观音画像清晰可见,它们体态各异,说不出的诡异邪门。李十五打量一眼,转头注视着中心处那一方水池。入目所见,池中堆放着一具具零碎尸体,皆是顾氏族人的,仅仅半年光景不到,他们已化作森然白骨,不见半点血肉。唯有中心处,那座矗立的青铜观音像,男女不分的五官愈发生动起来,它好似在微笑。“无骨观音,鬼观音!”李十五喃喃两声,神色有些说不清且道不明,他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追寻真相下去。他有些害怕,真实所发生的,和他眼中看到的依旧是不一样。“灵魂回光之术,对鬼管用吗?”,他突然念叨一声。老道眸子一转,开口道:“你这一道术,是对死人用的,鬼物则是人死之后,经过种种机缘巧合蜕变,最终形成的产物。”“徒儿,试试呗!”李十五不再应声,只是站在原地许久。终于,十指开始动了起来。随着一道道无形玄妙之力流淌而出,一粒粒白色灵魂光点,自那座青铜观音像上升腾而起。直至在半空中,化出一层薄薄光幕。随之而来的,是一位男生女相,一副愁容的少年郎。光幕上,一页页画面不停流转而过,与史二八他们皆是同样开头,只是视角不同。“哎,山里这日子,简直太难熬了。”“吃不好,穿不暖,每日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还要面对那怪物,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特别是这寒冬腊月的,冷风像刀子割人似的,非得给我冻死不可!”“所以我决定,必须想个法子。”画面中,此时正是深夜。花二零约莫十三四岁,正双手团在一起,不停哈着气,冷得直打哆嗦。在他前方不远处,是一座矮小帐篷,虽同样简陋,可也能遮风挡雨,只是里面并无人住。“那处帐篷,‘李十五’说是师父住的。”“呸,这个怪物疯子,明明他和所谓的师父是同一人,偏偏要整这一出。”“不过,我们只能顺着他,真当有这么一位师父存在。”“否则,他立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我们不尊师重道,对我们要打要杀。”“偏偏寒风那个吹啊,吹得我简直要死了。”光幕上,此刻是这样一幅画面。花二零捏捏缩缩,一点点凑到倒在枯草上的‘李十五’身前,轻轻碰了他一下。“二零,有事吗?”,‘李十五’猛地惊醒,朝着帐篷处看了一眼,才是长松口气。“十……十五,师父年纪大了,身子骨寒,我得给他暖被!”,花二零低着头,一副委屈模样。“什么?”,‘李十五’顿时大惊失色。“没事的!”,花二零轻声吐出三字,而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光幕上。花二零自述声随之响起。“哈哈,我可没明说,是师父要求让我暖被的。”“若是‘李十五’突然变成另一个人,自称我们师父,我就说是自己孝心大发,不想师父受寒,主动去给他暖被。”“可是这一次,‘李十五’没有变成师父。”“而我又装成一副可怜模样,在他眼里,还以为我是被师父强制拉去暖被的。”“于是,我就大摇大摆,住进了那座独属于师父的帐篷。”“天才,我真是天才!” 第391章 花二零(二) 花二零自述声,继续响起。尤为欢呼雀跃。“帐篷中有被子,又能避风,住着可真暖和。”“至于师兄弟们,他们愿意受这罪,那我也没办法。”“第二日,他们都知道了这事。”“在我不经意间装可怜下,纷纷以为我是受了‘师父’胁迫,一副怜悯模样看着我。”“所以今后,对我格外关照。”“类似一些重活儿,他们也主动接了过来。”“至于到了夜里,我又是钻进那处帐篷。”“这一次,无人再感到意外。”“而我呢,等于是变相的,将这座唯一能遮风挡雨的帐篷据为己有。”“反正我不怕,毕竟在师兄弟‘李十五’眼中,以为我被迫的,可若是师父‘李十五’问,我就说自己太孝顺,舍不得他受寒。”“嘿嘿,两边吃好处,两边都有说辞。”“我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只是,我赌赢了。”李十五抬着头,默默看着光幕上画面流转而过。身后,老道忿忿不平:“连二八徒儿都说,二零是最会演的一个,现在你信了?”“刁民闭嘴!”,李十五冷冷吐出一声。而后,继续竖耳听了起来。“哎,师兄弟们,一个个惨死在那怪物手下。”“也只能,祝他们早日投胎了……”“哈哈,二八谋划成了,竟然成了。”“那怪物竟是真的信了那是种仙观,信了那所谓的剥皮种仙法,将自己一身皮子剥了。”“我要自由了,自由了!”“只是接下来,我看到了迄今为止,最不可思议,也最骇人听闻一幕。”“那怪物将全身血肉刮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把骨头,竟然还是没死。”“他就坐在黑土之上,口里发出一阵阵恐怖笑声,说什么将师父杀死了,终于杀死了。”“我的菩萨啊,在我见到那一幕起,吓得腿肚子都是在打颤,差点就原地昏厥过去。”“我原本打算直接逃的,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敢啊,丝毫生不出一点想逃跑的想法。”“我怕自己一转身,那怪物就一跃而起,一柴刀将我头削了,甚至那只蛤蟆棺老爷,也在一旁虎视眈眈。”花二零叹了一声,话语声继续响起。“那怪物坐在黑土上,口口声声称自己种了仙,得了种仙观。”“呵呵,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一如既往顺着他,他说啥就是啥呗。”“于是,我上前捧起一把黑土,说什么这土不愧是仙土,就是不凡,又佯装出一副大受震撼模样。”“毕竟我这些年演戏本事,那可真不是盖的。”“还有就是,这怪物看到的画面,好像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我总之装装样子就是,剩下他自会脑补。”“而再后来,更不可思议之事出现了。”“这怪物竟是凭空长出血肉,又恢复成之前那般十七八岁模样,且躯体愈发晶莹,真像是成了仙似的。”“他告诉我,称自己成功种了仙,又说身边跟着种仙观,说脚下有黑土……”“呵呵,他说啥就是啥,反正我习惯了。”“接下来,我跟着他将‘乾元子’尸体焚烧了,可明明,那是从他自个儿身上剔下的血肉。”“再之后,他捧着那张羊皮卷,说什么要去寻找种仙观源头,否则寝食难安。”“呸,他难安个屁,明明难受的是我。”“如今只有我跟着他了,若又出了什么事,死得可就是我了。”光幕之上,此时正是朝阳初升。两位道袍破烂,十七八岁年轻人,正望着眼前那座庞大棠城,一副大受震撼模样。“这……这世上竟是有如此多的人,如此热闹的城?我以前过的,都是啥苦日子啊,全赖这怪物。”“我俩儿入了城,买了新的道袍,又见到一群头戴红帽,身着白袍的怪人,他们身下的兽,好似是人化成似的。”“可就在出城那一刻。”“这怪物又出幺蛾子了,他一身血肉,竟是凭空开始枯萎起来,好似要即将干死一般。”“只是,他为什么就不死呢?”“他告诉我,自己相当于一枚种子,如今缺失所谓的‘养分’,才落得个这般结果。”“嘿嘿,我当即灵机一动。”“顺势拦下几辆出城粪车,想让他去粪里泡泡。”“哈哈哈,岂料这怪物不仅不怪罪我,还一副很是感动样子,好笑,真是太好笑了。”“一想起这事,我就笑不活了,哈哈哈……”“之后,我俩儿从豢人宗手里,买了一匹五指马。”“哎,原来它真是人化成的,这该死的世道,可教人怎么活啊!”“他带着我乘坐五指马,一连奔袭千里,跟着羊皮卷留下线索,终于来到一处道观,青阳观。”“结果怎么着,火焱子说那羊皮卷,不过年少涂鸦之作,本就是假的。”“我早知道会如此,偏偏这怪物,心神彻底崩了,他不相信自己辛苦剥皮而来的种仙观,竟然根本不存在。”“自道观出来后,下山路上,他整个人疯疯癫癫,又哭又笑的。”“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是要将五指马送我,让我先行离去,说怕连累到我。”“天知道,那时的我究竟有多激动,偏偏我还要痛哭流涕,竭力装作一副不舍离去,与他同甘共苦的模样,就怕他被他看出来破绽,改了主意。”“那一夜啊,风儿是这般的甜,就连群星都似为我欢贺。”“师兄弟二十九人,最终只有我活了下来。”“至于那怪物,呸,他也算人?”“大概是一月之后,一位男生女相,既有男子俊美,又兼备女儿柔和的人,找上了我。”“他称我是顾氏子弟,如今‘历难’结束,是时候回归本家,传承观音法门。”“哈哈,苦尽甘来,我花二零好日子终于来了。”“呸,什么花二零,老子明明姓顾!”“李十五这怪物,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光幕上画面一转,这次是顾氏族地。同时花二零声,再次响起。“不对,这怪物还是有点用处的。”“他好像,挺认可我们这群师兄弟。”“让我想想,若是今后遇到命陨之危,我哪怕死了,也依旧装作一副为他着想,担心他安危模样,这他还不感动炸了,说不准儿顺带替我把仇报了。”“要不,就给他挖一处粪坑出来?” 第392章 花二零(三) “徒儿,别气别气,一切有为师呢!”老道缩着脖子,语气含糊不清,不敢抬头去看李十五。他接着道:“二八徒儿早讲过了,二零才是最会演的,现在你信了吧。”说着,一双浑浊眸子同样疑惑起来。“说来倒是奇了怪了,为师当初到底咋挑选徒弟的?怎么竟是出些人才!”“当然,徒儿你是最人才的,也是学为师最像的那一个。”此时此刻。李十五只是定在原地不同,宛若一尊石像木雕,眸中无光,浑身充斥着一种死寂之意。同时光幕之上,花二零声音再次传来,甚至连呼吸,都满是劫后余生的欢呼雀跃。“嘿,给那怪物准备一处粪坑,不过玩笑话而已。”“那得多脏啊!”“本顾大少好日子可是才刚开始呢,巴不得那怪物一辈子别再出现,离我远远儿的。”“待离开棠城之后,我入了游龙城顾府。”“碰巧又是二十年一次,星官府挑选适龄少年入恶气池,我理所当然,一同进去了。”“只是,不可思议之事出现了。”“我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恶气入体成功,就好似我这具躯体,天生为修行而生。”“那一日,整个游龙城上空,被一种金红色光芒所覆盖,透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神圣和庄重。”“而那些光芒,在数不清道目光注视之下,尽数挥洒在我身上,就好似整个天与地,都在与我相贺!”“那一刻的我,整个人晕乎乎的,无数的赞叹声,惊骇声,自我耳边响起。”“傻子都知道,我是天命所钟,造化之垂青,世所罕见的成仙之才。”“都怪那怪物,是他耽误了我十八年,本该如此璀璨的我,竟是在荒山野岭中受尽折磨,一身光芒更是直至此刻,才是最终得以绽放。”花二零语气畅快,满是得意与张狂,同时也是在尽情宣泄,这十八年来心中之愤意。“那一日,甚至星官都是看了我一眼,神色中带着一抹赞叹。”“至于顾氏族长顾求佛,这位自称我父母的人,眼角眉梢皆是喜意。”“只是我没察觉到,那份笑容之下,竟是深藏着何等宛若蛇蝎的残忍与之无情。”“他毕竟是我亲生父母,且这一段时日,着实是对我关怀备至,嘘寒问暖,也容不得我多想。”“我仅当他是,为顾氏出了我这么一位真仙之资高兴罢了。”“在我离开星官府,回到顾家之后,顾府大宴三日,我更是被众星捧月一般,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听到这里,老道有些忿忿不平。“徒儿,这个时候的你,可才刚当山官不久,每日不是忙着砍腿,就是被呼来唤去除妖,时刻不得空闲。”“哪像花二零徒儿,这活得多潇洒啊!”李十五依旧未出一声,只是默默抬头望着。“至此之后,顾氏家传的所有观音法,或是各种典籍,任由我翻阅,俨然一副我为顾家少主模样。”“我也不负所望,各种法一眼便通,各种术一上手就会。”“我觉得这所谓的修行,亦如喝水吃饭一般,信手拈来。”“而每次这个时候,族长顾求佛都满是赞叹目光在一旁看着,他笑称,我一身骨头自有道韵流淌,这才是我修行天赋的由来。”“他目光炽热,盯得我多有些不自然。”“不过也没多想,毕竟翻看了那么多修行典籍,也知道人的躯体,必须讲究‘同根同源’,也就是骨与血的源头,得完全一样。”“哪怕他是我爹,将我骨头拿去换在自己身上,同样是不行,这样会‘排异’,导致肉身不融洽,修为运转混乱,最终走火入魔。”“毕竟,我身上只有一半血脉来源于他,另一半则是我娘,难不成他自称我父母,就真的又是我爹,又是我娘?”“也因此,我并不担心。”“时日,就这般一天天过去。”“我沉浸在一声声称赞之中,愈发难以自拔。”“直至某一日夜里,顾求佛竟是悄无声息坐在我床头,一双眸子就那么盯着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那一刻的我,终是彻底惊醒,毕竟跟着那怪物这么多年,不机灵点早死了。”“只可惜,我早已陷入他们为我精心编织的牢笼,仅凭我自己,再难以走出去了。”光幕上,画面再次一转。这是一处装潢考究大殿,花二零被丢在殿中,他的骨头,被顾求佛一根根抽了出去,甚至颅骨,都是用特殊手段取了出来。他整个人少了骨头支撑后,宛若一团血肉烂泥,就这么瘫软在大殿上。这一幕血腥残忍到令人发指,周遭一位位顾氏族人,就这么盯着他,狞声笑得肆意。接着,画面又是一转。花二零被至于大日下暴晒,血液干涸,人皮枯萎,直至再无声息。“哈哈,我也是怪物,我也是啊!”“我从未想过,我的父与母,竟然真的是同一人,我和那族长顾求佛,真的是血肉同源。”“我的骨,他拿去同样能用。”“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花二零一声声怒吼,一声声哭诉着。“他们划开我的肉,抽出我的骨。”“尖刀划破皮肉,骨头自身上抽离,真的好疼,好疼啊!”“太阳光,也真的好毒,好热。”“好似晒谷子似的,就这样一点点将我浑身水分晒干,将我最后一点生机断绝!”“哈哈,早知如此,我宁愿和师兄弟们一起死在那怪物手中,埋骨那荒山野岭,也不愿回到这个肮脏,令人作呕的顾家。”“更不愿,死在这所谓的父母手中。”“我不服,我不服!”花二零又是一道吼声响起,其中蕴藏着的怒意和恨意,仿佛铺天盖地,直至淹没一切。“我一身道骨,人生才刚刚掀开篇章,凭什么就这么死了?又凭什么死得这么惨?”“我恨,我恨啊!”“也是这个时候,我再次想到了那怪物。”“以我这么多年,与他朝夕相处。”“我知道,无论是师兄弟‘李十五’,还是所谓的师父‘李十五’,只要他们盯上这顾家,这顾家绝对完了,绝对。”“顾家所有人,一定死得比我还惨!”“哈哈哈哈,我要报仇……” 第393章 第二片鳞 光幕上,花二零自述还在继续着。“或许因为我死得太惨,怨气太重,我的灵魂竟是没有立即消散。”“反而是在怨气包裹中,渐渐滋生出鬼气。”“我,竟是化成鬼物了。”“也是这个时候,顾家人发现成了鬼的我,又给我弄了一座泥塑观音,好像让我修什么‘鬼观音’之法。”“只是这个时候的我,浑浑噩噩,脑子也不太灵光,唯有心中对整个顾家的恨意,简直溢出天际。”“我只记得那个怪物,我要让他替我报仇。”“于是,我就宛若个傻鬼一般,每日到处收集着粪,这是‘养分’,按照那怪物说法,他需要这个。”“再之后,顾家人嫌屎尿晦气,将观音泥像搬出了顾家,随手置于一处小巷空庙之中。”“而这,等于是方便了我。”“我仍是记得集粪,为那怪物收集‘养分’,这已经成了我的执念,只是这份执念,不过是我对顾家人铺天盖地的恨意在支撑罢了。”“我千辛万苦的,终于是弄出一处粪坑。”“又是想尽办法的,弄来屎尿填充其中。”“我不知这般做法到底有没有用,但我真的没办法了,唯有日复一日的不停重复下去。”说到这里,花二零话声之中,已带着丝丝颤音。“终……终于有一日。”“我再次见到了那张脸,那张我恐惧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脸。”“哪怕我已成了鬼,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依旧是本能畏惧。”“而我的本能除了畏惧之外,还有本能的在他面前演戏,这是我求活的惯用手段。”“我如同曾经那般,一如既往的,扮演着好师弟的角色,哪怕他死了,依旧不忘为他着想……”“哈哈,我知道,我就知道。”“在他见到我,见到那座为他准备的粪坑那一刹,顾家完了,一定完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怪物是有多骇人,无论是哪个‘李十五’,他们骨子里的疯和狠,是真的会吃人啊!”花二零话语声突然一沉,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愧疚。“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的,跳入那座粪坑之中……”李十五挥手之间,半空中那片光幕随之熄灭,重新化作一粒粒雪白灵魂光点,落在那座青铜观音像中。他懒得,再听下去了。“徒儿,徒儿?”,老道急忙呼唤,“徒儿,你可别吓为师啊!”李十五仍是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那座观音像看着,眼神有些空洞。不知过了多久,他瞳孔才是重新聚合在一起。“呵,真无趣啊!”“走了!”他摇头两声,径直转身而出。“徒儿,你心神可别崩了,不值当啊,有什么想说的想骂的,你倒是说出来啊,可千万别憋着。”,老道忙说个不停。“刁民闭嘴!”“对对,为师就是刁民,徒儿想骂啥就是啥……”,老道嘿嘿笑着。水池中央。那座青铜观音像五官,愈发的生动起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凛然之意。渐渐,其面庞变得湿润起来,好似有两滴泪水,顺着眼眶而流。紧接着,一句浓浓叹息响起。“十五,对不起了!”外界。夜幕依旧深沉,天空中不知何时,已是一片片雪花簌簌而落,地上都有着一层薄薄积雪。顾氏大门口。李十五好似听到那声叹息一般,忽地回头望去。不过马上,便是收回目光。似,根本不甚在意。只见他摊开左手掌,大拇指眼珠子忽地睁开。拇指视角之中,一片雪花轻摇而下,慢慢放大着,直至彻底落入眼中消融,带起一丝冰凉之意。“哎,没想到我的一切过往,竟是全部推翻了。”“他们每一个人,我曾以为的每一件事,都和我所看见的不一样。”“老东西,你说这好笑不好笑?”身后,老道同样叹息一声。“徒儿,为师也可怜,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师徒俩儿,都不是个东西。”“所以,不如就将种仙观让给为师吧。”“你受够了,为师也受够了。”李十五并未接话,只是自顾自道:“我是从乾元子躯体中蜕变而来,可又和他长得不一样。”“所以,我算是他吗?”“还是,我是他的心魔?又或是从他躯体上滋生出来的怪胎?”老道闻声,却是一副气冲冲模样:“徒儿,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抢为师种仙观?”雪势,愈发大了起来。李十五瞳孔一晃:“如此说来,难道种仙观真的不存在?那我这段时日砍下的腿,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老子不信,不信!”瞬间,他朝着星官府邸疾驰。不久之后。李十五回到棠城,又是化作道流光,朝着城外荒山之中奔行而去。棠城境内,同样是风雪漫天。李十五在‘肋骨牢笼’中待了一月有余,季节早已是由深秋入冬。“这……怎么会!”李十五自空中落下,眸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此刻来到的,正是当初那座山间野观,也是他剥皮种仙的地方。入目所见,当初那座野观竟是真的在此,只是如今已然坍塌,成了一地碎砖烂瓦。“怎么会?怎么会呢?”李十五几步上前,不断翻弄着,将那些碎瓦捧在手里看了又看。“不……不可能啊!”“当初我种仙之后,在我眼中这座道观明明消失了的,怎么如今还在这里?”他又看向自己周遭,种仙观虚影还在,依旧将他囊括其中,甚至脚下黑土,同样是如影随形,死死粘着他。“哈哈,种仙观到底是假的,还是真的?”“若是假的,难怪其他人一直看不见,可这一直跟着我的又是什么?”“若是真的,那这儿坍塌的一地碎砖烂瓦又是什么?”老道:“徒儿,虽然种仙观是假,但为师同样能看见的!”也是这时,古怪之事发生。李十五额上,竟是第二片银鳞,悄无声息间浮现而出,其若隐若现,好似介于虚假和真实之间,说不出的莫测。“徒……徒儿,你额上又长鳞了!” 第394章 来了 天色渐明。大地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李十五跪于雪地之中,身上落满积雪,宛若一座冰雕一般,寂寂无声。唯有额头之上,两片银鳞并排而生。身后老道,一副被猫挠了模样,急得上蹿下跳。“徒儿,咋回事,到底咋回事?”“把种仙观让出来,让为师看看到底咋回事?”也是这时。虚空之中。一道年轻男声突兀响起:“时雨,他这是咋了?”“他可是棠城恶徒,也本该是大爻国师,甚至把人族赌没了,之前他凶得吓人,怎么现在?”女声沉默,接着才缓缓开口。“道君,你自是师慈徒孝,师兄弟恭亲,斩奸除恶,正义凛然,衣不……染尘!”男声道:“时雨放心,本道君心中有把秤,不会让这世俗,污了我一身雪白。”老道望了虚空一眼,也不乱嚷嚷了,只是道:“徒儿,二八徒儿他们虽和你看到的不一样。”“但这段时日下来,也还是有一些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的。”“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老道夹着嗓子,学着落阳曾经那般语态,模样很是滑稽。“李兄,只愿你今后……守得云开见月明!”,又学着方堂。“我叫许印,从小没家。”“我有一卦,与你八字挺合。”“李十五,本妖可讲义气,你头甲呢?赶紧戴上!”“李十五,买人兽不咯,胖婴这小子也挺有意思……”见这般,李十五那双枯寂眸子中,终是多了些笑意,只是笑得竟是比哭还难看。他道:“落阳死了,方堂死了,许印被吃了,胖婴即将死了,小妖是只祟,整日糊糊涂涂。”“哎,就连听烛,都是那千死一生之人!”“他们啊,都是些短命鬼,提他们干甚?”老道低着头,叽叽咕咕道:“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嘛,一切都是命,为师也没办法。”也是这时。一道天青道袍身影,自一旁浮现而出,是白晞。他笑道:“啧,挺热闹啊!”“大人!”,黄时雨并未现身,只是唤了一声,算是行过礼。“十五?你已陷入自证之中!”,白晞神色望着那雪地中身影,“你在质疑自己,质疑自己的真实性!”“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李十五抬头望去,随口道:“大人,你不质疑自己真实性?”白晞折扇抖开,轻摇着道:“本星官从来都是本体,又何须质疑?”李十五又道:“大人,你在八十五年前至二十年前这六十五年间,应该是见过乾元子的吧!”“就是一副大小眼,歪嘴,满脸麻子模样。”“他杀戮成性,你不可能不注意到他的。”白晞摇头,神色随之凝重:“我以及我的镜像们,真的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以你说法,确实有乾元子存在过,可为何本星官就是没注意到他呢?他明明仅是一介凡夫而已。”“这似乎,并没有道理啊!”“难道他已与周遭融为一体,无处不在,又无处在?可这更没道理了!”李十五却是起身,直直望着白晞:“大人,你看我像李十五呢,还是像乾元子?”白晞:“……”他语气缓了下来,轻声道:“想成为谁,并不是由别人决定,而是由自己决定。”“十五,好自为之吧!”“我来此,也只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罢了。”说罢,白晞随之隐去,天地风雪依旧。而黄时雨和某道君,同样不再出声,不知是离去还是于暗中藏着。“徒儿,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咱师徒俩儿为真。”,老道又是这般说辞。李十五沉默一瞬,突然道:“花二零如今什么情形,算死算活?”老道闻声,露出思索之状:“徒儿,化鬼不是那么简单的,其中藏有大秘密!”“毕竟鬼延续生前思想,记忆,只是没有实质躯体罢了。”“所以化鬼,等于是人死之后,变相的活出了第二世。”“且修为越高的人,死后越难化鬼,这也代表着他们越难活出第二世,反倒是那些凡人死后,容易滋生出鬼物。”李十五双眸微眯:“所以花二零,这是第二世?”老道点头:“差不多,总之就是这个理!”李十五不再作声,只是脚下一圈力量涟漪荡漾开来,随着满地白雪倒涌天际,冲天而起。棠城之中。虽是天地飘雪,可也渐渐恢复以前繁闹,哪怕人族如今成了‘伪’,可这日子还是要过下的。“前……前辈,您这是去哪儿啊!”李十五循声低头望去,王小石王大石两兄弟,哪怕四肢撑地,依旧抬着那架玉床,他们在玉床两头加了个套,套在他们脖子上。“咋回事,这俩老头还不死?如今寿元可是减半!”,李十五不由皱眉。“前辈,我兄弟两曾经小有机缘,得了点给人添寿的玩意儿,就给老头儿用上了。”,王小石低着头。王大石:“对,老头儿不能死,否则我们抬谁去?”李十五:“……”他干笑一声:“有你们,真是这俩老头儿福气啊!”说着,便是迎着风雪,转身离去。“前辈,您去哪儿?”,王小石壮着胆。“闲来无事,陪着某位再‘开新天’玩玩!”,李十五头也不回。“开……开新天?前辈,您这一次不会把伪族彻底给弄没了吧,毕竟谁能赢你啊!”,王小石语气带颤。王大石:“前辈,于何处再开天?俺要带着老头儿去捧场!”雪势忽地一密。李十五被风雪所遮掩,再不见踪迹。……卦山,后崖!此地位于数千丈高空,风势更急,雪势亦更猛。听烛独坐崖边,一袭卦衣,竟是比满地落雪白得更加动人心魄。忽地,他转身朝着风雪中望去。眸中笑容灿烂:“来了?”风雪自两旁退散,一袭如墨身影缓缓走出。李十五报之一笑:“来了!” 第395章 狱人 寒风呼啸,雪花纷扬。听烛身前,那根白烛依旧燃着,好似风吹不熄,雪淋不灭。随着李十五靠近,一位瘦骨嶙峋,满是皱纹老汉儿出现场中,自是那朱九斤。这段时间,对方一直被置于棺老爷之中。哪怕是不吃不喝,仍是活得好好儿的。当然,嘴上那是求饶声、哀嚎声不断。“大人,就饶了小老儿一命吧!”朱九斤瘫坐在雪地之中,满眼惊恐之色,他可是看到了,之前待得地方有着一座人腿山,那才叫一个吓死老天爷。李十五瞥头望了一眼:“这老头儿到底是什么?”“为何能以‘肋骨为笼,血肉为锁’,又为何人死了之后,会出现为他腹中?”此刻。听烛一对八卦眸子不停旋转着,其中有玄光绽放,同样在打量着朱九斤。“李十五,你别瞅这老汉儿如今苍老不堪,一副邋里邋遢乡下老头儿模样。”“那可能是因为,他生错了时候。”“又或者说,他不得法门。”“这个时候的大爻,无人知晓他究竟有多么与众不同,又身负何等大的潜力。”听烛话音一顿,接着道:“我也不知如何称呼他,只是他以身为狱,囚禁亡者。”“不如,就以‘狱人’相称吧!”李十五神色一凝:“狱人?”“这倒是贴切,只是为何会有他的存在?”听烛缓缓摇头:“不知,我只能尽力推算出,有他这么个‘狱人’存在,至于为何会有他,毫无头绪。”听烛说着,面上布满迷茫之色,喃声道:“他的出现,仿佛那无根之水一般,没有源头。”“李十五,还记得我曾给你讲过,大爻像是没有过去,亦是没有未来。”“而没有过去,代表着如今这大爻,同样是无根之水,你明白吗?”李十五不作声,只是隔着重重风雪,朝着远方望去。依稀看到,一位又一位顶着硕大八卦脑袋的身影,正互相追逐,打闹,你吞我我吞你,说不出的滑稽与荒诞。“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他收回目光,低沉念叨一声。“知道一点。”,听烛点头。“那你看我像李十五,还是像乾元子?”,李十五突然抬头盯着他。听烛:“……”他蹙了蹙眉,接着取出一张白纸,上写有乾元子生辰八字,又掏出一只琉璃瓶,里面是一滴李十五殷红血液。“你别急,听我慢慢讲。”“其实,你的血液和乾元子八字对应的上。”“按道理讲,你们两个应该是同一人的。”“只是,偏偏乾元子都有八字,可哪怕用尽方法,都是推算不出你的八字。”“所以,这太矛盾了。”天地间风雪猛地翻涌,一片白芒。李十五额心之上,两片银鳞时隐时现,模糊不清。听烛望着他,语气似是规劝:“还记得我曾给你说过的,相信眼中看到的,千万莫要去钻什么牛角尖。”“你与你师父的关系,真的太复杂了。”“好似万千因果缠绕,最终裹成一团乱麻,看不穿,理不顺。”“所以真相究竟如何,这一切,终究还是需靠你自己去寻!”李十五身后,老道盯着他突然道:“徒儿,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想害为师?”李十五回头:“刁民,这是老子的词儿!”老道:“你也是刁民,想害为师!”李十五:“放屁,明明你才是刁民!”老道:“你是刁民!”李十五:“你是!”“你是!”“你才是!”“你是……”两者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倒是看得一旁的听烛,头上不禁一团黑线涌起,多少有些莫名其妙。时间点滴流逝着。风愈大,雪愈急。朱九斤蜷缩在一旁雪地中,冷得直打哆嗦。听烛突然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把这‘狱人’带来的,毕竟其中,有你那些曾经命陨的师兄弟们。”“所以,谢你信我这一次。”“毕竟,我真没办法了。”李十五:“废话少讲,你确定自己要以‘赌’的方式,再次为大爻‘开新天’?”“你没有当初纵火教那枚古怪骰子,怎么邀‘天’对赌?”“最关键是,若是我再次代‘天’对赌,站在那赌桌之上!”“这后果,你想过没有?”此言一出,听烛不再作声。只是盯着身前那根白烛,望了又望。终于,只见他眸中有一缕精光绽放,仿若能撼动这天地,搅他个天翻地覆。“赌了!”他语气很轻,却仿若惊雷猛然间炸响。烛火依稀在他眸中跳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之决绝。“大爻已成这般模样,人族也已不存。”“这一切的一切,即使再糟糕,又能差到哪里去呢?”“况且,我并不修赌,更不是纵火教那一群嗜赌而生的疯子。”话音一落,听烛径直起身。接着声似洪钟,荡然而起,震彻整个大爻三十六州。“我以‘听烛’之名,以大爻国师之尊,再开新天。”“我人族已亡,仅剩下‘伪’!”“大不了,让我‘伪’族再死一次!”顷刻之间,一道道目光,自大爻四面八方朝着此地来,他们是日月星三官,其他两大国师……不止他们,如今大爻众修,甚至退化成‘伪’的大爻百姓,听到这动静,皆是面向卦宗方向望来。棠城,星官府邸。白晞天青道袍无风而扬,缓缓开口:“拖以待变,莫过于此。”“这变化,终究是等来了啊。”“本星官倒是要看看,卦宗全员舍生忘死之下,究竟又能迸发出何等风采!”一瞬间,身影就此消散。不止是他们,甚至诸多修士,急得宛若热锅上蚂蚁一般,疯狂朝着各地星官府邸而去。他们目中光芒闪烁,似竭力想抓住这份来之不易希望。 第396章 重续赌局 卦山之巅。此刻一道道身影,立身周遭天地之间。他们站在那里,风雪不敢靠近,就连光芒都不敢落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已经足够璀璨。李十五深吸口气,放眼望去。白晞,凌叠,无事……入目所见,皆是星官。不止如此,甚至日官临川,身影也有出现。远处山巅,纸道人和轮回小妖身影,也随着风雪藏匿其中,正朝着这边望来。倒是白晞一人独站一方虚空,其他星官皆离他远远的,那意思,仿佛是让他一枝独秀。“各位,白某吃人否?”,白晞望向众人,语气悠哉悠哉。众星官不语,只是一味地离他又远了些。李十五见此,不由道:“啧,这些大人们可来得真够快啊!”一旁听烛摇头:“不是他们来得够快,是如今这大爻三十六州,真的太小了,容不下这么多大鱼。”也是这时。日官临川突然开口:“国师大人,你也要立赌局?”听烛却是望着李十五:“别这种眼神瞅我,曾经的我只是筑基,但以我现在修为,担得起他一句‘大人’称谓。”说罢,又是抬头道:“大爻人族因‘赌’,落得个这般结局,那同样得以赌的方式,改写这一局面。”然而此话一出,一道道目光,纷纷朝着李十五望去,神色皆是凛然。“若是再次邀‘天’对赌,他是否得提前清理掉?”“此言有理,若是他依旧站在我等对面,这输赢还真不好说。”白晞微笑:“你们,居然怕与他对赌?”一星官忍不住出声:“白君,这种赌局玄之又玄,输赢更是不好定论,若是你与李十五对赌,有把握赢这一局?”白晞摇头:“这倒是没有!”见这一幕,李十五只是望了种仙观横梁上那张乌鸦嘴一眼,而后岿然不动。这张嘴虽邪门,倒是不曾无故放失。如今没乱叫唤,估计自个儿命挺稳的。一时间,此方天地间气氛颇为微妙。也是这时。风雪骤然而停,好似静止一般,“轰!”接着一道轰鸣声响起。只见天穹中那厚重如山阴云,忽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就这么朝着两边退散而去,露出那一张近乎将整个天空覆盖的八卦盘。八卦盘不断旋转着,带起一种好似车轱辘转动的沉闷响声。再接着。一道道清光绽放,自八卦盘中朝着大地挥洒而下。李十五瞳孔一缩,只见随着清光洒下,天地间开始出现一座山的虚影。这座山尤为古怪,好似从山腰处截断一般,整体呈现出一种极为规整‘鼓’的模样。“一座山,一只鼓!”“这……好眼熟啊!”随着虚影渐渐清晰,李十五终是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初纵火教‘破冰’时的那座山,鼓神山。不止如此,鼓神山上还有着一道道人的虚影,竟是纵火教那五万教徒,以及十位身披黑色头蓬的长老。他们严阵以待,似在等待什么人出现。几息后,又是一道虚影出现鼓神上,对方脖颈上无头,倒是手里捧着一颗人头,一副慌里慌张模样。这道虚影,赫然是李十五。此时此刻。白晞见这一幕,倒是看出了些名堂。口中道:“这虚影所呈现的,不过是曾经纵火教‘破冰’一幕罢了,等于是将过去重现。”果然如他所讲。随着时间点滴流逝,这些虚影又是重演着李十五代‘天’对赌那五局。李十五身后,老道眼中满是乐呵:“徒儿,咱们师徒俩儿当初可真勇猛,把整个人族都赌没了。”“刺激,可太刺激了!”李十五见此,倒是神色无多少变化。随口道:“当初我代‘天’赢了五局,一点好处都是没给我,这不合理吧!”“就算是当牛做马,都得喂一把草,只能说这‘天’真是小家子气。”老道一愣,同样忿忿不平:“对啊,咱们师徒俩可是白忙活一场!”也是这时。虚影中所呈现的一幕,正是人族输掉第五局,十大长老于深红火焰中灰飞烟灭。‘李十五’则捧着自己头颅,愣愣站在金色赌桌旁,他似乎有些茫然,又有些手足无措,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孤寂之感。忽地。这些虚影全部定住不动,宛若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断崖边。听烛缓缓道:“我不修赌,也不能邀‘天’对赌,更不能重开一次赌局。”“所以我能做的,唯有将当初那一场赌局继续下去。”听到这话,李十五顿时满是不解:“这场赌局发生在数月之前,早就已经结束了,你怎么继续下去?”听烛转身,望着鼓神山那一道无头‘李十五’身影,道:“可若是,我能让他活过来呢?”李十五神色一晃:“什么意思?”听烛并未回答,只是猛地低头,一对八卦眸子中,清晰倒映着那根燃烧着的白烛。烛火本该微弱摇曳,此刻却如同烈日坠地,爆发出一道道刺目金芒。白烛火光炽盛,熊熊燃烧着,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变短。而其燃烧散发出的金芒,却是犹如百川入海一般,朝着鼓神山上那一道无头虚影汇聚而去。“这是何种手段?”,有星官目露惊骇,难以置信望着这一幕。“不能理解,难以想象!”,又一星官摇头。“妙啊!”,白晞折扇轻摇,眸中带笑。日官临川注视而来:“白晞君,你看懂了?”白晞:“正是因为看不懂,所以才妙啊!”“……”此时此刻。随着白烛燃烧,金色光芒不断注入。鼓神上那一位无头‘李十五’,正在渐渐凝实,且给人一种仿佛要活过来的感觉。日月星三官,皆是屏气凝神望着这一幕。唯有听烛面无血色,且越发的苍白起来。终于,无头‘李十五’虚影彻底凝实了。同时一道腹语叹息声,从他腹腔传出:“哎,今日老子可能耐了,一拳打穿纵火教,两拳破碎人族梦,去他娘的‘破冰’,都给老子趴下!”卦山断崖边。李十五手指着,眸子瞪得浑圆:“那……那啥!”“这合理吗?我就问你合理吗?” 第397章 李十五,‘李十五\’ “听烛,你瞅瞅这合理吗?”,李十五又是质问一声。“咳咳!”听烛咳嗽了一嗓子,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索性原地盘坐了下来。他道:“这件事,解释起来其实挺麻烦的。”“这样理解吧,我将‘过去’刚赢下纵火教五场的你,重新具现了出来,也就是让他于‘现在’活了过来。”李十五:“问题是,这不就有两个我了?且他能说会动的,这他娘的到底算啥啊?”听烛又是咳嗽了两嗓子,嘴角带起一缕缕鲜红血丝,他低头望着矮木桌上,那根已燃烧掉一半的白烛。“这根白烛,是我的本命烛!”“我将自己命燃了,注入到他身上。”“通俗点讲,就是我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他。”“因此,他才能短暂的具现出来。”听烛猛吸口气,话语声传遍全场。“各位听着,那鼓神山上的无头‘李十五’,是当初代‘天’对赌,连赢纵火教五局时的他。”他说罢,又是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面朝此方天地,俯身恭敬行了一礼。朗声道:“今卦宗听烛,以大爻国师之名,携大爻百姓之志!”“欲重续赌局,望‘天’……应允!!!”话音一落。一道仿若至高无上,又虚无缥缈的气息,骤然降临。这气息并非实体,却如山如岳,如狱如渊,它无形无质,偏偏又真实可感。这一刻,在场所有存在,心中皆是升起一种奇异之感,仿佛被一道眸光所注视着。“天……来了!”听烛目光灼灼,口中咳出一口鲜血。“‘天’既已应允……”,他沙哑一笑,低头望着桌上仍是燃烧的残烛,“那么这一场赌局,便是续上了。”“各位,剩下便是交给你们了,开赌吧!”此话一出,不少星官只觉得头皮发麻。“诸位同僚,你们谁去和那无头‘李十五’赌这第六局?”“呵呵,我可不好赌!”“本星官曾暗中起誓,与赌不共戴天!”此等局面,不少星官忍不住互相推辞着,而更多的却是将目光,锁定在李十五身上。听烛:“李十五,赶紧上啊!”“这种局面下有可能赢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了。”“咳咳!”听烛又是一口鲜血喷洒在雪地上,红得有些触目惊心。他眼神中罕见带着祈求:“李十五,帮我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远处山巅。纸道人一身纸袍随雪飞翻卷,一对狭长纸眸更是满怀笑意。“厉害,真是厉害啊!”“竟是能把过去已经结束了的赌局,以这种匪夷所思手段,在今日重新给续上。”“这听烛,不负大爻国师之名!”轮回小妖扛着古铜大棒,同样跃跃欲试。“嘿嘿,两个李十五对赌!”“这谁能赢?”断崖边。李十五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只是长舒口气:“行吧,毕竟你帮着我以八字咒杀乾元子,算是还你这情!”“只是,输了可别怪我!”说着,提起一旁的老汉儿朱九斤,就朝着那座鼓神山方向而去。此时此刻。鼓神山上,无头‘李十五’拇指眼球睁开,不断张望着这片天地,似尤为困惑。“怪哉,明明是秋天黄叶时分。”“怎么突然间,就入冬了?”“还有,那座高峰有些眼熟啊,怎么像是卦山?”“不对,有刁民,一定有刁民想害我!”想到此处,他瞬间慌了起来,试图挣脱脚下束缚,只想着溜之大吉。只是,脚下宛若生根一般,根本难以动弹。见这般,他又是拇指眼珠子乱瞟,终于锁定在了站在虚空中的白晞身上。急忙唤道:“大人,大人,麻烦捞一下我啊!”“此地不对劲,太不对劲了!”白晞笑道:“十五,我此前为了救你,已经与一众星官动过手,且暴露我有‘百重镜’的惊天手段了。”无头‘李十五’愣住,而后怒道:“放屁,你不是白晞,你也是刁民,想害我!”“白晞明明会千重镜,万重镜,你只会一百重镜,肯定是假的。”白晞:“……”“十五,你胡乱吹牛,可别带上本星官,也别想着给我泼脏水。”倒是周遭那些星官一听这话,又是默默退避他三分。也是这时。无头‘李十五’看到,一道流光自卦山后崖,正朝着自己不断驶来,且身影越来越清晰。“这……有点眼熟啊!”,他不由思忖。“废话,能不眼熟吗?”,李十五抓着朱九斤落下,呸道:“蠢货,看看老子到底是谁?”只是话一出口,他便是眼角忍不住一抽。改口道:“聪明货,你看我到底是谁?”此刻,两者间隔着丈远距离不到。无头‘李十五’见这般场景,愣了一瞬,似有些惊慌失措。“你……你是……”下一刹,却是一柄栩栩如生花旦刀,被他从拇指眼球中猛地扣出,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朝着李十五脖颈上挥砍而来。怒道:“妖孽,你到底是谁?”“有何企图?又为何假扮成我?”“铛!”两刀相击之声,悍然而起。李十五同样拔出花旦刀,与其争锋相对。低骂道:“他娘的,这是什么狗脾气,没有一点征兆的就拔刀砍人?”“还有,他这么真的吗?竟也能拔出花旦刀!”身后老道嘿嘿直笑:“徒儿,他可是听烛用自己的命,把过去的你具现出来,所以他就是你,你会的他同样也会。”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耐住性子开始解释:“你听我说,现在情形有些复杂,咱们长话短说!”无头‘李十五’却是再次挥刀砍杀:“刁民,装得还挺像,受死!”李十五持刀格挡住,接着道:“现在距离纵火教开天,已过去数月……”无头‘李十五’冷笑:“无稽之谈,大胆刁民,竟敢坏我心神!”李十五:“卦宗选择再开新天,而听烛的做法是,将曾经赌局续上……”无头‘李十五’取出因果红绳:“妖孽,继续编!”李十五:“你不过是听烛施法,将过去的我具现而出……”他语速极快,竭力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对面,无头‘李十五’陷入沉默之中,却是突然之间,一把雪白纸弓浮现而出。怒喝道:“有什么话,去和我的纸人羿天术说去吧!”见此情形。李十五只觉得抓狂至极:“他娘的,我真受不了他了,为什么他油盐不进,一副谁都想害他样子?” 第398章 老道炫徒 风啸雪落,四野皆白。鼓神山虚影之上。无头‘李十五’满弓如月,化出一根猩红箭矢,绽放着好似能湮灭一切杀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李十五眉心呼啸而去。“他娘的,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话!”李十五怒骂一声,翻身就躲。哪怕这一箭等同于自己射出的,哪怕他能洞悉此箭轨迹。可不过丈远距离之下。此箭依旧是贴着他耳畔而过,那股杀机割破他皮肉,带起一串血珠,在这雪白世界绽放出一抹鲜艳猩红。“我再说一遍,先听我把话讲完!”李十五稳住身形,怒目而视,眸中近乎彻底抓狂。他自己,当真也是这般油盐不进,入目之所见,皆视为刁民想害自己吗?无头‘李十五’不语,只是一未拉满纸弓。第二支箭矢已然凝聚成形,箭尖猩红依旧,且杀意更浓。“妖孽,我为何要听你讲?”“万一你借机施展什么邪术,企图谋害蛊惑于我?”“所以,刁民看箭!!!”此时此刻。天地间日月星三官:“……”听烛:“???”一星官面皮一抽:“自己和自己沟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为何他们俩,这么的……与众不同呢?一个拼命解释,一个就是不听!”白晞叹了口气:“哎,对于寻常人来说,自己与自己沟通或许不难,至少也会耐心听上一听。”他望着那两道身影:“可他们,是李十五啊!”“哪怕本星官上次以‘百重镜’护了他一次,估摸着依旧难以改变,在他心中本星官想害他的想法。”“怎么说呢,他俩思路有些过于清奇了,估计除自己以外,皆是刁民。”“至于现在,看自己同样也是刁民!”远处山巅。轮回小妖瞪大眸子。“这……到底还赌不赌了?”纸道人眸中带笑:“两个李十五,这乐子可比‘赌’本身有意思多了,不是吗?”鼓神山上。李十五堪堪躲过第二箭。也是自此刻,他彻底杜绝了修‘假’的念头。这多出一个‘李十五’,就弄得他如此焦头烂额,憋闷至极,若真是学着白晞那般,到处都是‘李十五’,这敢想?在他身后。老道咧着一口牙,嘿嘿直笑。“徒儿,以为师对你了解!”“想要说服这无头‘李十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能压倒性的比他强,甚至都不用你说,他就会点头哈腰的自动倒向你。”“反正你们啊,都是打不过就加入,投敌可是有一套的。”李十五:“……”如今距离纵火教‘破冰’,不过两三月罢了。他与对面那无头小子,有个屁的修为代差。“蠢……聪明货,你要怎么着才是信我?”,李十五眸光冷冽起来,渐渐失去耐心。无头‘李十五’道:“你说我仅是‘过去’的一道虚影,被听烛复活到了‘现在’,这不等同于变相说我假的,你才是真的?”“妖孽,李某一颗道心天下无双,会信你这鬼话?”此话一出,李十五眸光却是突然黯淡下去。“你说得对,我本有一颗无心道心,可是现在,我真分不清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了。”“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也是这时,身后老道突然跳了出来:“无头徒儿,快看为师,快看啊!”岂料无头‘李十五’身后,同样有一个‘老道’跳了出来。老道顿时大小眼一瞪:“你个丑老头儿,到底是谁?是不是想抢我徒儿种仙观?”“我告诉你,徒儿已经准备将其传给我了,我才是种仙观第一传人!”‘老道’同样吹胡子瞪眼:“放你娘的屁,十五徒儿明明答应了,是我继承他种仙衣钵。”李十五面无表情:“我可没答应。”无头‘李十五’:“我也没有!”一时间,随着两老道站在台前,场面荒诞的同时,又夹杂着一丝诡谲。李十五双眸微凝,为何对方身后,同样有着一位老道呢?明明听烛靠着燃烧本命烛,仅是让无头‘李十五’短暂活了过来而已。难道……,他心中一沉,有了些许恐怖猜测。难道这老道,和自己同样是一体的,所以才会出现如此一幕?此时此刻。两位乾元子模样的老道,却是互相说急了眼,居然开始‘拼徒’起来。‘老道’:“我徒儿最擅吃里扒外,下黑手,肆意投敌!”老道不屑:“我徒儿是大爻人奸,且他一定会成为,亘古至今最大的那个人奸,为师相信他有这潜力。”‘老道’:“我徒儿不近女色,从不为美色所扰,看那女子,更是与路边枯骨无异,要么就是拔刀,问某手中刀利否!”老道面露骄傲之色:“我徒儿是太监,所以女色是什么?他不懂!”‘老道’:“我徒儿会跳粪坑,会在蛆虫中泡澡。”老道:“我徒儿会吃屎……”‘老道’:“那有什么,我徒儿也会,且他还一直想弄死我!”老道:“巧了,同款徒儿,他也想弄死我!”一听这话,‘老道’立马一副棋逢对手模样:“不错不错,你徒儿是个人物,佩服!”老道:“久仰久仰,你徒儿也不差,真是个好徒弟。”两李十五:“……”李十五不由开始思忖,自己过往给人的印象这般差的吗?有这样炫徒的?一星官见状,忍不住道:“他俩儿这般愣住不动,又是整哪一出?”白晞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道:“以我对十五了解,他一直觉得自己身后跟着一老道。”“此等情形,莫非是他们身后两老道吵起来了?”想到这里,白晞立马露出一副叹息之色。“哎,可惜,可惜了!”“本星官看不见他们眼中所看到的,否则得多有意思啊!”卦山,断崖边。“咳咳!”听烛咳出口鲜血,且身前那根白烛,只有一小半长短了,烛火正随着雪风摇曳,仿佛随时能熄灭。他强撑起心力喝道:“李十五,别再拖了,不然来不及了!” 第399章 听烛无奈 听着耳畔传来的听烛之音,李十五眸色一沉。不是他不想麻溜点。而是对面这厮不管好说歹说,他都是油盐不进,根本不配合。一问,就是刁民想害他!“你身后也有糟老头儿?”,无头‘李十五’拇指眼珠子不停打量着,若有所思。“现在你信了吧,我俩其实是一个人。”,李十五眼神一亮,终于松了口气。“呵呵,老子信个屁,妖孽你了解我如此之深,准备如此充分,到底有何图谋?是不是想害我?”“……”一时间,李十五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神色渐渐多了一丝狰狞。他发誓,自己除了乾元子之外,从未有这般想弄死过谁!‘老道’:“你说说,咱们到底要怎样才能继承徒儿种仙观?”老道叹道:“哎,我好话说尽,偏偏他就是不信,还总说我是刁民,真是不孝顺!”‘老道’同样唉声:“咱也差不多,这死徒弟一天天就没把我当个人,高兴了搭理两声,不高兴了又打又骂的,甚至拿刀就砍。”“你说说,有没有办法弄死徒弟,咱们好继承种仙观?”老道立马来了兴趣:“这难度可是不小啊,他人尖得很,从不立危墙之下。”‘老道’:“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让他自己去死呢?又或是想法子蛊惑他,让他去单挑爻帝,调戏爻后,拳打国师,脚踢白晞!”老道催促:“详说详说!”‘老道’却是摇头:“其实最好的法子,是给他找个媳妇,让他自愿放下一切,将种仙观让出来,好好过日子。”“就好比,那黄时雨就不错!”“可你也说了,咱们徒儿是太监,这根本行不通啊!”一时之间,两老道齐齐长叹一声,满是泪与辛酸。就好似,终于遇见懂自己的人。“好啊老东西,你果然是刁民,想谋害我!”两李十五异口同声,目光阴沉无比,皆是死死盯着自己身前老道。“……”虚空之中。白晞神色罕见透着一丝焦急,看上去,似乎有些难受样子。“白晞君,你痒了?”,日官临川不由问道。白晞点头:“对,心痒,心痒难耐啊!”“这俩李十五看到的,与我们看到的不一样。”“日官阁下不清楚,他们眼中上演的戏码估计可有意思了,偏偏我就是看不到。”“所以难受,难受至极!”鼓神山上。李十五望了那无头小子一眼,已经彻底放弃了。换作自己当初,若是突然遭遇这般境地,怕是同样任何话都不听,任何人都不信。只见他深吸口气,一柄花旦刀从拇指中扣出。持刀横指道:“老子懒得和你废话,就问你一句,赌不赌?”“你依旧是代‘天’对赌,而我则是代听烛赌这一局!”虚空之中,一月官摇头:“你不是代听烛赌,而是代整个大爻,代大爻人……伪族!”李十五抬头望去:“大人此言差矣,我仅是代听烛而已,可别这般抬举我!”老道却是捧腹大笑,手指着道:“嘿嘿,这月官真傻,我徒儿可注定是大爻人奸,又怎会代人族与‘天’对赌!”“他啊,不过还听烛那小子情罢了。”“咦,这人情怎么欠下的?”“为师怎么记得,好像是徒儿让听烛天天咒我死,所以才欠下的。”老道立即怒了:“徒儿,为师生气了,为师真怒了,将种仙观分我一半,为师立马好了……”对面,无头‘李十五’以腹语冷笑一声:“妖孽,你让老子赌,老子就跟你赌?”“呵呵,你做梦!”话音刚落,惊变起。只见天穹之中,一团黑沉似水雷云凭空汇聚。刹那之间,天地变色。一道接连天地银雷落下,咆哮似龙吟,就这么直直劈在无头‘李十五’之上。劈得他一身道袍破碎,浑身焦黑似碳,就连脖颈切口处,都是不断冒着黑烟,总之惨不忍睹。“哈哈,爽!”见此一幕,李十五肆意畅笑一声,从来就没有觉得如此舒坦过。不过想了想,又是改口。“不对,此乃第二爽。”“第一爽,仍旧是抢走乾元子种仙观那一刻。”只是说着说着,眸光又是一沉。喃声道:“所以我到底,是不是乾元子呢?”忽地,他抬起头,盯着对面那无头小子。问道:“你且说说,我到底像乾元子,还是像李十五?”一丈之外。无头‘李十五’艰难动了一下,带着身上焦黑人皮一块块脱落,进而露出粉嫩新肉。他呸了一声,手指两颗眼珠子更是冒着凶光:“李十五就是李十五,你再将‘乾元子’三个字与我扯上关系!”“信不信,老子哪怕不惜一切,也得将你碎尸万段!”身后‘老道’闻声,一副伤心欲绝模样:“徒儿,你真有这般恨为师吗?”无头‘李十五’怒道:“刁民住嘴!”“你知不知道,这十数年来老子夜夜噩梦,到底过得什么日子?那些师兄弟们,更是一个个惨死在我眼前。”“就连二零……”李十五默默看着这一幕,就仿若照镜子一般,这种感觉,真的尤为奇特。“曾经的我,也是这般啊!”他面上露出笑意,朝那无头小子俯身一礼:“你说得对,李十五就是李十五,李某受教了。”此话一出。无头‘李十五’不由一愣,似终于感受到了什么。他道:“为何在你周遭,也有这么座道观,甚至脚下也有黑土?”李十五微笑:“你终于发现了!”对面:“妖孽,你还真是诡计多端啊,莫非你是黄时雨弄出来的?”虚空中,白晞遥声道:“这位‘过去’的十五,他说的都是真的,所以莫要再起争执了。”某无头小子:“刁民闭嘴,你也不是真的白晞,而是合起伙在演我,真当李某人好骗?”白晞:“……”卦山,断崖边。听烛淹没在风雪之中,脑袋无力垂下,满满都是无奈。“哎,再不赌,我命真的都快没了!” 第400章 一赢一输 鼓神山上。李十五回头,隔着重重风雪望着听烛,又望了他身前那根本命烛一眼。还未说什么。某无头小子道:“开赌吧,赌这第六局!”李十五:“喔,想通了?”身后老道笑道:“他不是想通了,而是被天雷劈明白了,换句话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徒儿你一贯如此的。”李十五点了点头,目光瞥向一旁。只见‘狱人’朱九斤,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满脸的弱小与无助。耳畔,听烛话语声起:“还是与天对赌五局,且先赌上两局试试水,毕竟这输赢真不好说的……”李十五目光一凛,口诵道:“国师听烛,邀‘天’对赌,第六局,以人族曾死去之人下注。”“死去之人,意为过去。”“同样也是,人族的根。”此话一出,天地间日月星三官皆神色一变。星官无事蹙眉道:“死去的‘人’?这是把那些早已死去的人族也押上了啊。”“若是这一局输了,怕是‘过去,现在,未来’,再也难以找到人族的痕迹了。”“剩下的,只有‘伪’!”李十五道:“这第六局,赌之前输掉的一半寿数。”接着,将那只赌虫骰子取了出来。放入骰盅之中,不断摇晃起来,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碰撞之声。同时轻声道:“你知道落阳记忆为何会被篡改?他的真正记忆又是什么?”无头‘李十五’:“真相如何,我自会亲眼去看,不劳你费这些唇舌。”李十五:“他本富家出生,却是痴迷于赌,输光家里一切……,最后仍是违下不赌承诺,输掉全家一百多口人命!”“是嘛,若真是如此,那他活该!”“不错,是活该!”瞬间,骰盅悬停在空中。其中那只赌虫骰子,仍是在其中不停旋转着。“我选大!”两者异口同声,竟是做出同样选择。“我先选的!”“放屁,明明我先!”无头‘李十五’说罢,腹腔中莫名传来一句笑声:“无事,那我压小便是!”也是这一刹那,骰盅起,赌虫现。骰子向上的那一面,一共六颗血红眼睛睁着,瞅着尤为邪门。六点,是大!“谢了,这第六局我赢!”,李十五点头致意。同一时间,整个大爻三十六州亿万百姓,他们只觉面庞似有一阵轻风拂过。接着,本是苍老的面庞开始年轻。其中一些已经行将就木的,更是重新焕发生机。这一局过后,他们寿数由不过五十,已然恢复原样。这一刻,不知多少百姓喜极而泣,喜寿数复原,悲不少亲朋因此命陨。李十五摇头一声:“可惜了,神算子死在这一劫,寿四十八!”无头‘李十五’身后,‘老道’神色变了又变:“怪哉,竟是能赢我们师徒俩,莫非他们就是我们?”“毕竟只有咱们自己,才能赢得了自己。”想到这里,他立马手指着老道,怒骂道:“废物,都过去两三月,你依旧没把种仙观弄到手?”“你到底干什么吃的?你有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老道:“啰里吧嗦,整天除了种仙观,你还能想点别的?”见这一幕。无头‘李十五’怔了一瞬,又是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你们三儿合伙给我做局,就为了让我相信自己是假的,好借机谋取种仙观。”李十五没答话,只是取出一枚铜钱,随着拇指轻轻用力,将其弹至空中。此刻,望着其自空中下坠,两面不断翻转。他道:“铜钱背面为阳,正面为阴!”“而这第七局,我以刚刚赢回的半数寿元下注,赌‘伪’族曾经失去的修行天赋。”“这一局,我选阳面!”无头‘李十五’:“我选阴面!”只是随着铜钱落地,彻底停稳。其居然直直竖立在地上,既非阴面,又非阳面。“呵呵,这算啥?”“重新掷呗!”李十五说着,将铜钱拾起,再次抛入空中。同时口中道:“你知不知道,这区区两三月光景,其实发生很多事,我找到了那些死去的师兄弟,也找到了乾元子。”“刁民住嘴!”李十五:“******”这四个字他念着那是无比顺口,可怎么从这厮口中说出来,他就这么想给对方那张嘴撕了呢?哪怕是,对方头都没有。也是这时,铜钱再次停稳,不过依旧是竖立着的,不偏不倚。无头‘李十五’见状,索性自个儿将铜钱拾起,弹指间抛向空中。只是落地之后,仍是直立在地上。“他娘的,这么邪门?”他嘀咕一声,抛出第四次。就这么一连抛了七八次,可还是没有出结果。见这一幕。日月星三官神色多少是有些精彩。“为何如此?”,一星官提出质疑。白晞则是若有所思,望着鼓神山两个李十五笑道:“要我说,不如换一种赌具吧,换回那只赌虫骰子。”“这枚普通铜钱,似被冥冥中一股力量影响着,根本就不敢在你们俩中做出选择,也根本不敢判你们谁胜谁负!”一听这话。两李十五同时对着铜钱怒道:“再敢直立而停,老子砍了你!”而后,其再次升空。当铜钱落地,停止转动。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一次,其终于是发生倾斜。赫然是阴面。无头‘李十五’胜!!!望着这一结果,天地间屹立的日月星三官,皆神色一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哪怕是李十五,同样不能稳赢自己!也是这一刻起,大爻亿万百姓得而复失的寿元,再次变得不足五十寿数。李十五耳畔,听烛话语声响起:“不能这么赌了,继续一输一赢下去,等于白赌,先容我想想!”无头‘李十五’却道:“你真找到了乾元子?”“对!”“他在何处?”“他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且再也不会出现。”李十五面露微笑,此刻面对曾经的自己,哪怕他瞧着对方极为不顺眼,依旧撒下了这份善意谎言。无头‘李十五’却是冷笑:“假货就是假货,真正的李十五,永远不会相信乾元子已死,永远也不会放弃一颗想杀他的心。”“大胆刁民,露馅了吧!”“我去你娘!”,李十五双眸喷火,扣出花旦刀,提刀就砍!他真的,受不了了!!! 第401章 掀盘 鼓神山上。李十五手持花旦刀,伴随着一声声惊艳戏腔,划出一道道莫测轨迹,没有丝毫留手的朝着对面挥砍而去。他当真,动了杀心了。身后老道赶忙相劝:“徒儿,切莫动手啊,咋和自己打起来了呢?”听着这话,李十五额心之上两道银鳞随之显现,闪烁着奇异光泽。他怒道:“滚蛋,老子杀的就是自己!”对面,无头‘李十五’更是讥笑连连。“假货就是假货,一点也没有李某人那份淡然,以及处变不惊,这就恼羞成怒了?”他同样持刀挥去,接着腹语怒喝一声:“刁民,你哪怕能仿出本山官外在形体,却永远也不具备本山官那份内在神韵。”见这一幕。日月星三官齐齐扶额,皆不忍直视。“呵,他连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可想而知……”“话虽如此,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若是再来几位李十五,估计更有意思了。”白晞闻声,不由会心一笑。他的镜像们,可是在李十五第一次提出修‘假’时,就直言不讳拒绝这一要求,只能说自己还是太前瞻了。也是这时。虚空中一年轻男声响起,自是某道君。他语气忧心忡忡:“时雨,以此子这般偏激性格,若是他将来一天为恶,本道君能否制服于他?”黄时雨沉默一瞬,叹道:“道君,若真到了那时,你还是赶紧跑吧!”“时雨,你不信本道君?”“信,自然是信的,毕竟咱道君衣不染尘,天下无双!”鼓神山上。李十五挥刀斜斩而去,划出一道凄艳弧光:“刁民,给老子去死!”对面。无头‘李十五’不屑一声:“啧啧,学得可真够快啊!”“如今都是模仿起李某说话来了,不过依旧是画猫类虎而已。”“可笑,简直可笑!”一听这话,李十五当即眼角乱颤。这种面对自己的无力感,让他忍不住想一刀给自己捅死。今后,若是有人敢劝他修‘假’,拔刀,必须狠狠拔刀。倒是两位老道,见劝架不过,索性也不管了,乐呵呵在一旁看戏。然而下一刹。听烛传音入耳,在李十五脑海中响起:‘李十五,这第八局,不赌‘伪族’之前输掉的一切了。’李十五一愣,同样传声道:‘你的意思,是放任人族退化成‘伪’,就此不管了?’听烛道:‘管不了,也没办法管!’‘毕竟你们两都是李十五,这一输一赢,最终也只是徒劳而已。’‘还有就算是五局皆能赢,伪族重新变为人族,这又有何用?依旧难以改变大爻这般现状……’听烛不断说着,而李十五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刁民,收刀吧,开赌第八局了!”,他深吸口气,手中花旦刀随之消散。无头‘李十五’见状,同样沉声道:“这第八局,你想如何赌?”李十五低头,望了‘狱人’朱九斤一眼。口中道:“他腹部有一座牢笼,其中有曾经死去的人族,哪怕他们死后,依旧保持人之形体。”“若是我这一局输了,他们形体同样退化成‘伪’,再不复人之形态!”此话一出。日月星三官们皆眸光一沉。还是那句话,这一局若败。哪怕将来有生灵追溯过往,找到曾经这些亡者,却是发现他们同样是‘伪’,便是会以为,从始至终只有‘伪族’,并无人族。至于他们这些日月星三官……无头‘李十五’若有所思:“他们真是曾经亡者?”“自然!”“意思就是说,我那杀千刀的师父,也有可能死后落入里面去了?”他沉声念叨一句,接着道:“这是你下的注,所以要赌什么?”李十五却漫不经心道:“与刚才一样,赌伪族失去一半寿元!”说罢,从棺老爷中取出一张棋盘出来。“这一局,咱们以下棋论输赢吧!”“可以!”接着,两者便是不约而同,各取出一只黑色头甲。李十五穿戴好后,面无表情道:“你头都没了,还带盔?”对面道:“下棋不戴盔,提前输一半,这点道理你不懂?”“还有便是,我一位师弟刘十六,就是被老东西以棋盘,砸成一滩肉泥……”而后,将头甲小心翼翼固定在没有头颅的脖颈之上。李十五点了点头:“有道理!”“我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我从未在无头状态之下,与别人下过棋!”“还有便是,若是那刘十六?其实是被你自己亲手砸死的呢?”瞬间,无头‘李十五’浑身杀意凛然:“妖孽,焉敢坏我道心?”李十五报之一笑:“算我失言,落子吧,你请!”顷刻之间,唯有双方各执黑白棋子,以及棋子落在棋盘上,激起的一道道清脆声响。至于充当看客的日月星三官们,今日不知是无语多少次了。“这小子,一向如此邪性?下棋必带盔?”“我倒是觉得挺不错,毕竟棋盘如战场,这戴上头甲,想必有一种战场冲锋陷阵的身临其境感。”“有道理,学到了!”时间点滴而流。两位李十五,已是来到一百二十手。双方旗鼓相当,棋风相同,仿若知己知彼,难分胜负。而两位老道则是凑在一旁,嘴里叽里咕噜个没完,十分称职扮演着狗头军师角色。恰是这时,惊变起。李十五猛地抬头,眸光似电,于顷刻间将棋盘掀翻,再将棋盘举起,朝着那无头人腰部位置砸去。“砰!”一声响起,实木棋盘应声碎裂成渣。唯有一颗颗棋子洒落,滚作满地都是。李十五嘴角一抹笑容弯起:“这一下,可是砸瓷实了啊,爽!”而对面,无头‘李十五’虽怒气横生,但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你疯了,这可是与‘天’对赌,我俩棋局本是互相焦灼,可你如今直接掀翻棋盘!”“这一局,你怕是会被直接判败!”李十五却是语气随意:“输就输吧,本就看你来气,所以宁愿输这一局,也要砸你一回!”“如何,不服?” 第402章 以文明作赌 听到这话。无头‘李十五’有些沉默。他道:“我那些命陨的师兄弟们,怕也是在这所谓的‘狱人’腹中吧!”“真正的李十五,会这般不在乎他们?”“所以大胆刁民,你到底意欲何为?”李十五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吐出三字:“想锤你!”日月星三官们立身天穹,目光冷峻,眉宇间皆是震怒。“他……是故意输的?”“我等可以接受他输,却是不能接受,他这般肆意妄为,以人族‘过去’为代价,就为了与曾经的自己争一口气。”也是这时。朱九斤‘肋骨牢笼’之中,那一位位被囚禁着的亡者,如方堂,史二八,赵四……他们哪怕早已死去,依旧是在一股不可名状之力下开始被重塑,身形渐渐扭曲,变得四肢撑地而行!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天地间风雪骤急,如万千利刃横空,显得愈发悲怆死寂。李十五道:“第九局,开始吧!”无头‘李十五’同样腹语声起:“你还有什么能拿来赌的?”“你没有本钱,这场赌局可是继续不下去的!”“因为,‘天’不允!”李十五深吸口气,缓声道:“人族输了寿元,天赋,直立行走……,甚至是人名。”“如今,就连过去那些亡者都输掉了。”“可是,却依旧能拿得出最后一样,像样的赌注!”无头‘李十五’:“你可清楚,拿来押注的东西必须分量足够,可不是这般随随便便的。”李十五点头:“这我自然清楚!”“而我拿来下注的,是人族之‘文明’!”“哪怕如今人族退化成‘伪’,可他们依旧延续曾经人族之文明。”“‘文明’一词,含义极广!”“如耕织技巧,冶金方式,医术……,甚至是各种习俗,文字,绘画,宗教信仰,价值观念,道德……,甚至现有的各种体系!”“这一局我若是输,人族‘文明’不存,失去这一切,重返一种最原始的状态!”“轰隆!”天地间,一道惊雷猛地炸响。震得在场所有人,脑海中一阵轰鸣,久久难以回过神来。失去‘文明’,重返原始状态,这比单纯的肉体消亡,要来得更加彻底,且更加恐怖。“李十五,你可知这代价有多沉重?”,一星官怒火似那风雪翻涌,“人族文明,是无数年,无数人族先辈堆砌心血结晶,你竟敢……”一月官摇头:“别赌了吧,这一输,可真等于是天塌了,且远超纵火教输掉的那五局!”听着耳畔话声,李十五抬头望天,报之一笑。“输就输呗,那咋了?”“况且,为何笃定我就会输?”见此,白晞只是默默望着,一言不发。至于某道君,此刻自然怒急。“竖子安敢!尔以人族‘文明’为注,岂是将亿万生灵当作儿戏?”“本君道倒要问清,你究竟是与那‘李十五’较劲,还是存心要拉着大爻亿万百姓入那万丈深渊?”李十五眉头微蹙,挠了挠耳:“狗吠不断,有本事你自己下场来赌?”远处山巅。轮回小妖不由掌心冒汗:“这……这赌得也太大了吧,断不至于如此疯狂啊!”纸道人一对纸眸微凝,忽然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好似芙蓉花开,冰雪消融。他道:“大点儿好啊,毕竟闹得越大,也才最容易看穿一些事情本质,就好似一颗巨石落入潭中,激起潭水千万丈,我等便是可以趁机看清潭中到底有什么。”小妖咽了口唾沫,望了手中大棒一眼。“可这一局他要是输了,估计没好果子吃。”“不……不过没事,本妖可讲义气!”鼓神山上。无头‘李十五’话声微沉:“你确定,要赌这么大?”“自然!”“那你想赢得什么?”李十五想了想,随口道:“先把人族失去的‘人名’夺回来吧,毕竟那什么大爻太保曾说,‘人’字不可妄动!”“这事你都知道?”“呵呵,早说了,我就是你!”“放你娘的屁,肯定是我身后这老东西与你沆瀣一气!”李十五懒得理了,只是拿出一张黑玉棋盘,这还是之前轮回小妖留下的。“又是下棋?”“放心,这一次铁定不会砸你了,毕竟这一局啊,干系可太大了!”“既然如此,开始吧!”“请!”“请!”风雪渐密,气氛愈凝。带着全场所有人心中,一种压抑感凭空而生。鼓神山上。两位李十五一子接着一子,丝毫不让。而黑玉棋盘之上,则开始浮现出一幅恢弘景象——那是人族古老的城池、燃烧的烽火、挣扎的先民,无数的过往!若是这一局败,一切皆是烟消云散。恰是这时,惊变再起。李十五竟又是猛地掀翻棋盘,双手持之,朝着那无头身影狂砸而去。“砰!”棋盘好似玉碎,残渣散作满地。他轻声道:“我说不砸你,你就信了?”“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李十五说出去的话,就跟放出的屁似的,什么时候算数过?”“所以,你还是太年轻了啊!”对面,无头‘李十五’也顾不得这些了,只是手指着道:“这一局,你也敢输?”“嗯,我输了!”随着李十五亲口承认,整个大爻三十六州,数不清的书册,上面的文字在一股无形之力下,开始一个个消散。百姓们眼中渐渐迷茫,充斥着一种愚昧,变得浑浑噩噩,好似很多事都开始忘记。人族过往之文明,于此刻开始消散着。老道却是拍手大笑:“徒儿,你果然有做人奸潜力,明明帮着他们赌,却是故意将人族文明都输出去了。”而一位位日月星三官,见这一幕,眸中已是有杀机流转!也是这时。听烛之声传遍全场。“咳咳!”他咳出口血,接着道:“各位是不是忘了,这赌局因我而起,而他李十五,不过是代我赌这一场罢了。”“所以输掉人族‘过去’,输掉人族‘文明’的!”“皆是我,听烛!” 第403章 听烛无声 “国师,为何如此做?”“国师听烛,今日之事,我等需要个理由!”听烛并未回应,只是望向李十五。鼓神山上。李十五轻声道:“还有最后一局,开始吧!”无头‘李十五’:“你,还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下注吗?”这时,听烛开口:“我以大爻国师之名,以‘伪族’所有百姓,他们残余寿元下注!”“邀‘天’对赌,望‘天’应允!”此言一出,日月星三官们又是神色一变。这局若是输,可是命都没了,整个大爻百姓皆亡,再无一丝机会。此刻,感受着那种天威赫赫,又自然无为气息,又感受着那一对注视着自己的眸子。听烛面朝天地,俯身一礼:“天既应允,此局可开!”同时鼓神山上,李十五默默掏出一枚铜钱,依旧是分为阴阳两面。无头‘李十五’望着他:“这一局,你想要赢什么?”李十五道:“咱们双方拿出的赌注,应该是对等的。”“我这一局拿出的,是所有‘伪族’的命。”“所以你代表的‘天’,也应该拿出对等之赌注。”“而我要的是,一颗‘文明火种’,和一只‘天的眼睛’。”“所谓的‘文明火种’,是人族过往一切之结晶。”“至于这‘天的眼睛’,我也不懂是个什么玩意儿。”无头‘李十五’则道:“我也不懂,毕竟我被拉到这赌桌之上,实非自己自愿,甚至死遁都是无用。”李十五则将手中铜钱抛给对方:“这一次,你来抛吧!”“好!”瞬间,铜钱自指尖高高跃起,似流星划落,又似命运翻转。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日月星三官屏息凝神,眸中倒映着其每一次自空中翻动的光影。“我选阳面!”,李十五随口道。“既然如此,我选阴就是了!”终于,铜钱缓缓落下,发出一声清脆“叮”响,仿佛天地也为之一震。这一次,其并未直直立在地上。而是滚动几圈后,朝着其中一面倾斜。当最终停稳。赫然是背面在上,阳面灼灼。铜钱背为阳,正为阴。故此,李十五赢!同时听烛之声,在他耳畔响起。“你们两个都是李十五,若是你们一直赌下去,估计永远是一输一赢,保持一种平衡之态。”“你之前也看到了,哪怕抛下一枚铜钱,也始终是直立在地上,不敢判定你们输赢。”“我不知为何如此,但……”李十五将之打断,传声回去道:“我明白,我输了前两局,这最后一局必定会赢嘛!”听烛叹道:“只能说你真的太玄乎了,偏偏事实就是如此,也只能这般做了。”两人交谈间。却是李十五身前,一颗‘文明火种’悄然浮现。其不过拳头大小,却如星辰般璀璨,又脆弱得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它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芒,那是人族千万年智慧、情感与文明的凝聚……与此同时,另一侧。一只幽邃眼眸缓缓睁开,仿佛跨越无尽时空,正在凝视着世间万象。这便是“天的眼睛”,它不带丝毫情感,却仿佛能洞悉一切因果,看透世间万物所有轨迹。李十五望了一眼。抬手之间,将两物收起。而对面,无头‘李十五’身影渐渐虚化下去,仿佛水中幻影,要即将消散一般。他轻声道:“在你心中,似比我多藏了很多事!”李十五低头一笑:“我可是刁民,你管我这么多干甚?”对面腹中同样发出笑声:“有理,所以刁民,有缘再见!”李十五回道:“呵,你这刁民,最好是再也不见!”两者之间,一个不愿多问,一个不愿多说。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弄得好似如陌生人一般。明显是,连自己也防!刹那间。这处鼓神山,连带着无头‘李十五’化作一粒粒光雨,混杂在纷纷扬扬雪花之中,再也难分彼此。李十五望着这一幕,指尖捻起一片白雪,整个人充斥着种难以言喻情绪,唯有一袭如墨道袍随着雪风而扬。“徒儿,他散就散了,这有啥伤感的?”,老道瘪嘴道。“你不懂,我觉得之前砸他那两棋盘太轻了,有些不过瘾!”“……”听烛道:“各位散去吧!”“那枚‘文明火种’,便是先前输掉的人族‘文明’,只要将其点燃,便是如吹风拂境,冰雪消融。”“用不了多久,便是会恢复如初。”“至于我卦宗此次开新天,也算是告一段落。”“因此,劳烦各位大老远跑这一趟,见笑了。”不多时。风雪依旧,这片天地间却是寂寂无声起来,不复之前那般闹腾。卦山断崖边。听烛盘坐在此,面庞消瘦,苍白到不成人样。他身前,那根本命白烛仅剩个底而已,火光微弱,于雪风中左右摇晃着,仿佛随时都能熄灭。“你卦宗开天,这般随意的吗?”,李十五随口一声。“可不随意!”,听烛笑着摇了摇头,望着手中那只‘天眼’,“你不知道,我卦宗付出了多少,才换来这一只眼睛!”“毕竟我等犹如身处笼中,望不穿这世间真相,偏偏通过它却是可以。”李十五敷衍式的点头,而后朝着身前白烛吹了一口气,却是无论如何也吹不灭。听烛见状笑道:“没用的,这根本命烛一旦燃起,就再也不能熄灭。”“我师父怀素说过,蜡烛燃烧是有声音的,当声音停止,蜡烛熄灭,也就到了命陨之时。”他说着,就是将那颗‘天眼’,重新递给了李十五。眼含郑重道:“这东西,你拿着!”一时之间,两者就这么盘坐着,对着四方矮桌上那根白烛出神。听烛竖耳倾听,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似某种古代而遥远的低语,又似这寂静雪天的唯一心跳。“你听,蜡烛燃烧的声音其实挺好听的,我从前修行时,唯有一根根白烛作伴,也是我能听见的唯一声响……”听烛说着说着,眸光渐渐涣散。眸中倒映着的那一簇烛火,也是光影变幻,明灭不定。“呼~”“呼~”一阵雪风悄然而过,这根本命白烛恰是燃尽,随风而灭。听烛,无声!!!听烛,命陨!!! 第404章 听烛(一) 天地苍茫,雪落无声。随着那根本命白烛燃尽,听烛最后一缕气息随之消散,就这么静静倒在身前檀木矮桌之上。其整个人,已是彻底油尽灯枯。李十五握着那只‘天眼’,低头凝望,久久不语。良久,才是缓缓叹道:“千死一生,千死一生啊!”“十死一生,百死一生,千死一生!”“当初忘川那一行,似你们的命,已提前批好了。”“切,什么电灯泡。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你就是他的家人,我们一家人吃顿饭,没什么奇怪的。还有,每次邀请你到家里吃饭,你总是推辞,现在碰到了可不能躲了。”柳依依不依不饶。可是光靠自己说,根本没人会相信,要给杨东定罪,还得有实质证据,苏若冰这次易容来夏门,就是来找杨东的犯罪证据的。金系巨龙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放慢了动作,自己体内与心核暂时处于融合状态的龙王晶正是来自于这位前辈。那位蛮神教的信徒,并未发现盘子里多了一个蓝精灵,仍旧盯着远方的蛮神神庙,大步前去。“他自生自灭,你背熟了就行。”杨东说道,孙菲菲这才点头,只是有些忧虑王强。空气中一片密如黄蜂振翅一般的弓弦颤动之声,铺天盖地的羽箭驽矢撒落,进入城头射程,就是满地尸首,一直延伸向城墙方向。听到他说的话之后,被告席上的钟石眼皮顿时狂跳了起来。马上就要被羁押了,这可绝对不是他之前预料到的那样。当他知道,单仁政为了到留尼亚国,是从华国乘坐飞机到南非,再从南非转乘轮船过来的时候,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内疚,真是劳累了兄弟。原本单方面的轰炸就这样变成了双方势均力敌的狂轰滥炸,整片神国废墟眨眼间便被无穷无尽的爆炸和火光所淹没,而在这一片疯狂之中,郝仁却清楚地看到那个苍白的邪神重新出现在她一开始出现的地方。龙刺倒是有思成成的名片,但他却在英雄大陆。玩家不在同一片大陆,是无法发送消息的,甚至连好友列表里的名字都会显示为灰色,就像没上线一样。欧阳雅诺看似闲庭信步,其实是早有预谋,欧阳兰芝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的风景,身后跟着的是两个丫鬟。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六月中旬,救援志愿队伍也开始陆续撤离,何依彤他们的救援队也自是被列到了撤离计划当中。凌风一回来就在房间中打坐,细细运转玉经上诀,体内丹田的玉玦红光缭绕,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又服用了一粒治疗伤势的丹药,身上的伤势,好的七七八八。沈洪斌听到范美芳的话,不由得皱着眉头沉思起来,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可是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要是让李一刀警觉起来的话,那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下手了。凌风这三个月来,生生死死都经历几回,不论是极度凶险的,还是有些阴谋诡计,自己都能倘然面对,此时此景,丝丝甘甜,阵阵温暖,流淌在心间,令他沉沦,令他不愿意醒来。“对对对!先点餐,吃点热乎的也能暖暖身子!”禹阳连声附和道。这三天,每当陈舒有时间的时候,她就会来到医院,陈舒也说不明白,自己对于李一刀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叶飞未曾解释,踏上前去,虚指一点的,在对方的眉心处留下了一道血孔。 第405章 听烛(二) 光幕上,听烛之声继续着。“在我八岁那年,三位师父曾单独将我拉到一旁,一问我愿不愿意当国师,一问我想不想每日都是吉日,一问我想不想吃糖。”“我对当国师无感,吃糖又不能承认。”“于是问道:每日都是吉日,啥意思?”此刻光幕之上,恰是出现这样一幕场景。那是一处梨花树下,梨花簌簌而落,好似白雪飘零,一片接着一片。三位卦第二座紫海,则是皇权意义上的至尊殿宇。天京正北向阳处,白龙宫中白龙殿,丹墀玉陛下前即是紫海,紫色的琼液覆于汉白玉砖之上,紫袍公卿于此向帝皇叩首。紫,是帝国勋业的象征,海,是神圣白龙的禁地。挂了电话,戚梵心想既然让他哥大出血了,这该买的东西还是得买,什么贵买什么,就是牛腩是被人挑剩下了的,颜色不太好,但也凑合。想着,饭菜吃都已经吃下肚了,那他便承担起收拾碗筷的工作,只是当见到江晚晴帮忙的时候,覃应良下意识的语气不善的把江晚晴赶走。突如其来的怪物肯定不会突然停止,后面还会出现很多,那么这个组织肯定要慢慢浮出水面,到时候就能够看清楚这个组织到底是好是坏了。不单要运粮,地表一年里六个月都冷地出奇,攒点电力给猪开暖气?基建兵知道了不得抄家伙住猪圈里去?修炼此功着胃口大增,能够迅猛的吞噬各种食材之中的精元之力,以提升己身。她说着,轻笑着把手从沈涅的大手里抽了出来,还把他的胳膊摆成了一个一字。她冲着林奈一脸固执,“她和你一样,在危急关头挡在我身前,我必须去确认她的安全。”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简夭夭眼角都挂着泪,虚弱的趴在他怀里,后背被轻轻的抚摸着,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他话这么一说,饶是欧阳氏自恃有高太后撑腰,也不禁感到心头一寒。领地范围大了,人口偏少,这是萧漠也相当头疼的事情。所以,现在不能扩张了,否则真的会消化不良。而且若是遇到一场恶战,那么萧漠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刚解决战狼,薛燕笑容凝固,来不及收获战狼的金丹,拉过战狼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一道剑光划过,战狼的身躯成为两半,鲜血溅了他一声。“把他拉出去……”江爸爸命令道。两个穿着黑衣,戴着墨镜的男人立马将沐宸御拉出了屋里。江净珞哭闹着冲了出去,她父亲一把将她拉住。并怒斥地骂了她,她掉着眼泪,看着他被拉走,自己出不去,她欲哭无泪。这一次,剑宗剑灵,幽语山葛雨,没有出众的地方,也就没有那么多人关注,反而是武灵天,成长的速度,太过吓人,而龙征,从进入魔刹神山,一直没人看到过他,今日出来,也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根据英明神武的我推断,应该是打不开了,刚刚我打开了一下,里面的玻璃都掉出来了。”其实是李艺之前将玻璃放进去的。今天上午,一年也难得来一回煜日的高亦明竟然亲自到了段承煜办公室,和颜悦色地与他交谈。”你下来!“六公主走后,宁宝贝和罗依依准备上马车,可更坐上去,就听见南宫玉在马车外不悦的叫嚷道。现在萧漠有了子嗣,那么即便是萧漠发生了不测,他们也有继续效忠的对象。这个子嗣使得萧漠的一干属下更加归心,这恰恰是萧漠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第406章 听烛(三) “咒李十五,其实是一件极有意思之事。”“所谓吃饭喝水咒李十五,当与之并列,前两者可缺,后者不可少。”“只是有一次,他主动求我帮一个忙,帮着以八字咒杀他师父残魂。”“我仅犹豫一瞬,便是同意了。”“没有缘由,同意便是同意,不需那般弯弯绕绕。”“而后,我卦宗祖师堂便塌了。”“他师父八字命格太好,八十亿种八字之中,怕这股诡异的力量不断在这片诡异之地横扫,将众人时而变成婴儿,时而变成老人。总之太一一口气连着吐槽了十几句,太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有口才,他再也不用担心,坐在龙椅之上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句了。“张教官开车,周云莫开着他的跑车,不守交通规则,差点和张教官的车子发生了事故,周云莫不但没道歉,反而下来气冲冲指责张教官,还说些辱骂张教官的话……”说到这儿,司空婉儿顿了顿。一千余个尸魔宗修士手中黑色长幡挥动,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尸鬼纷纷现出身来,这些尸鬼中有不少金丹战力的鬼王,一个个青面獠牙,不断爆吼,剩下的全是些修为不一的尸鬼。黑天白夜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跟一夜飘零大神一起做任务,那简直就是爽到不能呼吸。那人见到有人来访,便转过身来,一张年轻英武的面孔映入了张武远眼中。郑秀晶嘴角那一抹得意的微笑,让秦朗看了很不爽,就仿佛是把他吃定一样,实在是令人讨厌。花老者说完之后,抬手遥指山峰高处,嘴上一个“去”字脱口而出,只见这批灵虫各自挥动翅膀,纷纷往山上涌了上去,并且在花老者神识有意安排之下,一只只的分散开来,可谓是用到了极致。收回锐利的眼神低头望下去,她的目光在接触到泛红的耳根时明显柔和下来。她握住子堇发烫的手掌,嘴角挂着微不可查的安心笑容。龙野闻言,下巴也是略微点了点,斯丢劈德大陆已经是代表了这个世界的巅峰战力,能从其中屹立为九大超级宗门,其本身就是非凡之流,更何况是其背后的古老氏族呢。万江在慢慢的回忆,一个漫长而血腥的故事从他口中缓缓道出,林锋在旁静静聆听,得知了不少战场秘辛。不知过了多久,萧后的手最后终于一件件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裙,然后耻辱的爬上了hung。颤抖着一件件的将那男人的衣服脱掉,甚至主动的办事。“官家,玩了这半天,可曾悟到什么没有?”梁丰在旁一边指导,一边笑眯眯地问道。建德省要和古齐省在汽车产业方面加强交流,其他人还没有品过这个消息的味道来的时候,二汽已然感觉到自己的屁股上着了火:如果建德省和古齐省之间真的是开展省一级层面的交流的话,那还有自己什么事?谭成国那里出了点事?这家伙的老娘乃是央视广告部的主任,和他一起做生意的杨丽丽的老爹更是央视的老大,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然大到连他老娘和杨丽丽的老爹都搞不定?林鸿飞一下愣住了。有谁能知道,这其实是他一生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以ing命为赌注的斗法?想明此节,萧问就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他直接将斩夜剑收回了石画,双手各拿一个一清门,眯眼看向了张虎。 第407章 人不如故 “呼~”  “呼~呼~”  风声愈急,雪势愈密。  天地之间,仿佛唯有黑与白二色在对峙着。  漫天飞雪洁白,李十五浑身焦黑。  “咳咳!”  他使劲咳嗽了一嗓子,口中吐出一圈圈黑烟,说不出的滑稽和可笑,偏偏在这苍茫天地中,又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孤寂。  而后。  静在原地,久久无声。  直到良久之后,才是轻道了一声。  “哎,咒得好啊,你听烛咒术,我是服的!”  “只是你命这般短!”,李十五低笑一声,嗓音有些沙哑,“让我想还回去,都是没机会了!”  说着,低头望着掌心那一枚‘天之眼’。  其约莫指长,形似一片柳叶,呈现一种‘浑浊’的颜色,似无数色彩都能在上面看到。  且握在手中,仿佛无物一般。  “以卦宗全宗之力,甚至覆灭为代价,外加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  “就是为了,换取看一眼这世界真相的机会吗?”  “那这只眼,可真挺重的!”  身后老道,依旧是满脸迫切模样。  “徒儿,给我瞅瞅,就瞅一眼!”  李十五自然不给,只是问道:“老东西,这只‘天之眼’怎么用?”  “徒儿,你拿给为师,为师示范给你看!”  见此,李十五只是深吸口气。  不知为何,他此刻看着这只眼睛,竟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之感,似害怕什么被戳破一般。  “呼~”  又是一阵雪风呼啸而过,带起的彻骨凉意,让他猛地惊醒。  遂不动声色间,将这只眼收好。  而后低头,深深望了那生机断绝,已然命陨的听烛一眼。  不多时。  依旧是卦宗这处后山断崖。  一座新坟,悄然而立。  墓碑之上,铭刻一句墓志铭:十人问卦九问情,唯我听烛问苍生!  又落一行小字:大爻国师,听烛之墓!  周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个头顶八卦脑袋的怪物,他们八卦脑袋缓缓转动,带起一种形容不来的悲怆呜咽声。  “呜呜呜~”  “呜呜呜~”  和着漫天风雪一起,一声接着一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李十五见这一幕,低声喃喃:“神话真身,只要修出所谓的神话真身,就是彻底失去人形了?”  “哪怕修为不复,依旧不能转化成人身!”  “而是像他们这般的,彻底畸形扭曲的怪物!”  李十五望着眼前,想了又想。  最终,在听烛墓碑之上,放下一颗小小霜糖。  而后俯身郑重一礼,转身离去。  雪,依旧无声地落。  他的脚步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迟来的告别,又像是某种未尽的叹息。  至于那颗‘文明火种’,之前已被日官临川得了去。  点燃之后,便是整个大爻宛若春风过境一般,消失的文字,失去的文明,再次复苏。  ……  棠城。  雪落满城之下,处处被一抹红色所点缀,似苍凉之中,莫名多了份喜庆。  已是深冬,再过月余,便又是年关了。  “李爷,李爷,瞅这边!”  只见一梨园二楼处,一唇红娇艳如花花魁正倚靠凭栏,满眼笑意流转,朝着李十五不停挥手。  只是她虽极美,却是四肢撑地,以曾经人的眼光来看,自然是怪异至极。  “干啥呢?”,李十五回头笑问。  “嘿,不干啥,就是招呼一声,毕竟咱好一阵子没瞅见李爷了。”,花魁捂脸,眼波流转。  “无脸男,如今人族都没了,你还是干这些下九流?”  “李爷,那你如今还是喜欢老的?”  李十五:“……”  扭头就走,这天没法聊了。  只是才走几步远,又是遇见季墨,带着他那一溜串儿娘,一个个四肢撑地而行,队伍浩浩荡荡。  “李兄,我这又认了两位娘,这礼钱?”,季墨眼前一亮,主动凑上前来,直接摊开手。  “给!”  李十五话不多讲,只是伸手碰向耳边棺老爷。  不多时,望着这一行背影。  李十五神色有些恍惚,犹记得曾经他在外归来之时,也是这么些‘人’和他碰面,虽是简单插科打诨般寒暄,更多的却是心照不宣。  “哎,像是没变,却也只是像罢了!”“回不去的,何止时间。”  李十五轻喃两声,明明两年光景不到,却感觉,像是过了好久一般。  也是这时。  一约莫五岁左右顽童,随着一老头儿自他身旁经过。  “爷,他是个啥?咋只用两只脚走路?就不怕站不稳吗?”  顽童一连三问,又道:“还有,他这样站着好难看啊,跟着个异形怪物似的,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李十五不语,只是弯下腰,伸出巴掌,将小童脸朝下摁倒在厚厚积雪之中,摔了个狗吃屎。  而后,头也不回。  “徒儿,你真过分!”,老道喋喋不休,“输了与‘天’赌局外,如今他们从心底深处,已认可自身‘伪’名,习惯四肢撑地行走。”  “在这娃娃眼里,你自然是那怪物,所以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李十五若有所思:“懂了!”  老道顿时抹了一把辛酸泪:“徒儿,你总算听进去为师一次教诲了,不容易啊!”  只是,却见李十五突然回头。  将那刚起身的娃儿,再一次摁倒在雪地之中,又狠狠剜了那老头儿一眼,让其敢怒不敢言。  “徒儿,你废了,你绝对废了……”,老道气急,哇哇大叫。  半炷香之后。  菊乐镇!  小庙之中。  老道依旧嘴里跟个没关门似的:“徒儿,此方世界不对劲,处处透露着不合理。”  “如之前爻帝爻后,竟是放任纵火教行那‘破冰’之举。”  “还有卦宗汇一宗之力,弄到了一只‘天之眼’,可这大爻的当权者,依旧是视若不见一般,怎么着也不能放任其在你手中吧?”  “徒儿,为师仍是觉得,只有咱们师徒俩儿是真的!”  “所以那种仙观……”  此刻,李十五站在庙门之前,望着漫天纷纷扬扬大雪。  忽地,却见一身着白袍,头戴红帽的年轻胖子,端着一大锅冒着热气香肉,冒雪而来。  “李十五,来尝尝,放心就好,这可不是人兽肉!”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7d0770.sbs 第408章 重返绮罗 “哟,这还没起死呢?”,李十五斜眼瞅道。  “快死了,快死了!”,胖婴抖了抖身上白雪,接着道:“如今人都没了,这还哪里去弄人兽卖?”  “所以啊,死路一条喔!”  他走进庙中,又小心翼翼将那锅肉放在地上。  “你这样走路,如今可还习惯?”,李十五转过身去,忽地这般问上一句,语气极轻。  “这有啥不习惯的?”,胖婴一屁股坐了下来,带着一种认命后的无力与随意感:“人,才用两腿走路,可我如今是‘伪’,自然得四肢撑地。”  李十五又问:“你们可曾怪我?毕竟是我代‘天’赢了人族五局!”  “你自愿的?”  “不是!”  “那关你啥事?”  “嗯!”  李十五轻轻应了声,同样学着对方席地而坐,又徒手从锅中捞起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你不怕真是人兽肉?”  “不怕,吃就吃吧,正还好没尝过味,以前在荒山野林中啊,隔三差五就吃猴子,那扒了皮后,就跟个……”  一时间,唯有两人笑声自这庙中响起。  笑声虽听着欢乐,却也是一种面对荒诞世界的无奈宣泄。  且在无奈和绝望中,同样唯有笑来掩饰内心的空洞与痛苦。  庙外,风雪依旧,天色渐沉。  庙中,柴火缓缓,晃人眼眸。  “当初那忘川一行,都死得差不多了吧!”,胖婴眸中火光跳动,语气含糊不清。  “嗯,包括我和方堂在内的棠城八十一山官,落阳,听烛……”  李十五想了想,又道:“唯有咱俩,还有黄时雨还活着了!”  “只是那黄时雨,也只闻其声,许久不曾露面。”  一时间,气氛渐沉。  胖婴缓缓起身,朝着庙外而去。  他道:“我来这一趟啊,就是见曾经一些相识之人,也算是最后一面。”  “只是啊,我相熟之人似乎并不多,毕竟在他人眼中,豢人宗就等于人贩子,两者没啥区别。”  “还有,别送了,当初你一头人兽不买我的,看你挺烦!”望着对方远处,身后老道嘿嘿一笑。  “徒儿别怕,师父永远陪着你……和你的种仙观!”,老道拍着胸脯,很是情真意切。  “是嘛,那再学一次狗叫听听?”,李十五随口道。  说着,同样一步踏足风雪之中。  依旧借用星官府邸古传送阵。  这一次,他来到绮罗城。  “徒儿,你真闲不住啊,这大老远的,跑这里来干甚?”,老道瘪嘴。  “来找人算算命!”  “算命?”  “嗯,当初我在此城遇到一老头儿,他会相面,且称我‘一世无双,天生尊贵!’!”  老道大小眼一转:“徒儿,你确定他不是讲的为师?”  李十五:“如今寿数减半,那老头估计早死了,看他有没有徒弟或传人之类!”  绮罗城中,并未飘雪。  且临近年关,依旧有些傀儡手艺‘伪’,在街头巷尾摆弄着些牵丝傀儡戏,引得不少路过者驻足。  李十五按着记忆,找到当初那老头儿摆摊的路段,又是挨个问两边街坊,终于是在一处偏僻巷弄中,找到其住所。  “咯吱~”  李十五推门而入,入目所见,是一位穿着藏蓝棉袍黄脸女子,其发梢已是沾染霜白,显然寿已过半。  “给我看看面相!”,他直言不讳。  “还有为师!”,老道同样跃跃欲试。  “大……大人,是你?”,女子看到李十五,有些愣神。  “你很熟悉我?”,李十五皱眉。  听到这话,女子忙转身进屋,一阵翻箱倒柜后掏出一幅画来,打开后,竟是描绘的李十五这张面庞,且栩栩如生。  “大人,您是否让我爹相过面?”  “有过!”  女子忙解释:“当初我爹相了您的面后,回来就画了您这张脸,口里不停哼着什么‘他本一世无双,尊贵世间难言,却是命运……’。”  老道:“徒儿,凡人话怎可信?”  女子接着道:“大人,我爹那个时候就疯了,说话更是疯疯癫癫,唯有这一句话他反复不停念叨。”  “还说什么这张脸能镇邪,每天跟发了疯似的,朝那些街坊邻居门上贴这人脸画像……”李十五静静听着。  忽地,眼中露出一笑:“若谁觉得我命好,来代替我把这些年所经历的,重新经历一遍就好。”  “甚至我现在,都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又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老道也是叹了一声:“徒儿,也就你一贯会伪装自己,嘴跟抹了蜜糖似的,否则从前啊,早死在为师柴刀下了。”  李十五说完,五官开始缓缓变化,直至揉搓到一起,成了一张大小眼的老头儿脸。  “你应该也会相面,帮我瞅瞅这张脸面相如何。”,他随口道。  “好……好!”,女子忙不停点头。  时间点滴流逝,女子额上开始冒出一层细密汗水,甚至拿出一本泛黄古籍开始翻阅起来。  “大……大人,您如今这张脸,我这本《面相全解》上,找不到所对应的啊!”  “既不像是人脸,也不像‘伪’脸,就像是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且独一无二的一张脸!”  听到这话,老道很是满意:“徒儿看赏,这姑娘会说话,反正听着像是在夸为师!”  “大人,要不这张脸丢了吧,真太丑了!”,女子低着头,吱吱语语。  “徒儿,*******”  不多时。  李十五随手掩上房门,眸色深沉。  “徒儿,凡人算卦,这哪里可信?”,老道依旧气性为消,骂骂咧咧个不停。  李十五:“老东西,可你之前反复说自己命好,运气好!”  “所以我俩遇到的凡人卦师,他们也沾染上一丝好运,在机缘巧合下真的窥见一线天机?又或是一语成谶?”  李十五手负身后,缓步离去。  “老东西,你且说说,类似听烛那般的卦修,真能修出八十亿种八字?”  老道:“为师觉得不可能,这太邪乎了,还八十亿种,他要上天不要?”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7d0770.sbs 第409章 第二次朝会 第二日。  天色终是放晴。  李十五静坐庙门之前,望着旭日白光下这方冰雪天地,望着积雪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细碎微光。  “徒儿,为师有些无聊,要不你去勾引爻后试试?爻后这碗饭你若吃下了,啧啧,那可一辈子不用愁了!”  “就连为师,也能跟着沾些光,享些清福呢!”  老道大小眼滴溜溜转着,悄悄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着李十五神色变化。  “是挺无聊!”,李十五点了点头。  接着,遥望远方。  继续道:“人族都赌没了,曾经那些过命的师兄弟,竟是视我为生死仇寇,一些相熟之人,更是一个跟着一个快死光了。”  也是这时。  山河定盘,终是又传来动静。  “各地山官,速来!”  李十五略微凝眸:“如今祟都无事可做了,还召集我等干嘛?”  话虽如此,却是依旧起身,冲天而起。  片刻之后。  棠城,星官府邸。  只见白晞端坐堂上,闭目凝神。  “大人,此次所为何事?”,李十五行礼道。  白晞缓缓睁眼:“如今大爻命途多舛,所以大爻朝会提前到了今日。”  “朝会?”,李十五眼珠子一转。  “大人,之前在卦宗时,我想将那颗‘天之眼’给你的,你为何不要?”  “你何时要给我了?”,白晞眉尾微挑。  李十五:“就我刚赢下第十局,‘天之眼’出现时,我可是朝着你努力使眼色了!”  白晞:“有吗?”  他不甚在意道:“可能本星官没太注意吧,毕竟当时还有卦宗国师在场。”  说着,他又是笑道:“十五啊,当时你们两个‘李十五’对赌,是不是也出现两个你口中的老道?”  “给本星官讲讲,在你的视角之中,当时究竟是何等一副情形?”  李十五哈哈一笑:“不愧是大人,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当时的确是有两位老道,他俩互相‘拼徒’夸自己徒儿,说我是什么大爻栋梁,人族豪杰,尊师重道……,简直太多了,哈哈哈哈!”  身后老道:“徒儿要脸,你明明是大爻恶徒,人族之奸,毁师灭道……”白晞:“真的?”  李十五:“大人,我何曾说过假话?”  “咳咳!”,他清了清嗓,又道:“大人,那老汉儿朱九斤,你们咋处置的?”  白晞摇头:“看不出个所以然呢,我等日月星三官思索许久,也不明白这么个‘狱人’究竟如何出现的!”  “所以将他囚在一处,算是养了起来,看后续是否会有变化发生。”  白晞深吸口气,透过门看向远方天地。  “十五,我之前给你讲过。”  “大爻在这数十年间,各种事态仿若加了速一般,进展尤快,特别是最近两年,想必你应该感慨颇深!”  他眼神渐渐带着迷茫:“还有我等记忆零碎,不记前程往事,真的是因为记忆缺失了吗?”  老道:“徒儿好机会,赶紧拔刀砍他,这星官白晞还真不一定杀得了你?”  “滚!”,李十五猛回头望去,眼神颇冷:“这几月来,老子整日要被你吵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滚?”  而后,又是面朝白晞叹了口气。  “哎,在卦宗时,我真想把‘天之眼’给大人的,可惜你没注意到!”  白晞:“十五,你东一句西一句,到底想干什么?”  渐渐。  棠城所属山官,依次到场。  他们对白晞恭敬,对李十五更是忌讳莫深。  如今的棠城众修之中可是流传句话:当恶徒李十五的风,从棠城吹遍整个大爻,然后……人族就没了。  一个小小山官当到这份上,也是独树一帜没谁了。  李十五回头看了看,却多是些生面孔。  他们当初那一批山官,除他外死绝了。  大堂上首位。  白晞淡淡道:“诸位既已齐至,且随本星官,入朝。”  话星落下,便是见一众山官各自取出山河定盘,平放双膝之上,而后牵起一缕意识,一点点沉入其中。  几息之后,眼前景象随之一变。  呈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片煌煌金色天地,气息宏伟,威严,无上……,种种词汇皆难以概全。  李十五抬头望去。  那最顶端处,依旧是两道千丈身影,各自一袭龙袍,凤衣,面容无法窥探,却如至高仙神俯瞰人间,自是爻帝爻后。两者下方,三道百丈身影,若大日凌空,横压万古。  再之下,三十六道五十丈高身影,是月官。  接着,是白晞等二五九二名星官,脑后皆有一星环盘旋,气象万千。  至于他们这些山官,超二十万之众,且除李十五之外,皆四肢撑地。  “我等臣民,拜见帝与后!”  “祝帝与后,与道共生,身化永恒!”  朗声四起,震天动地。  爻帝左侧,立着的是豢人宗国师。  其位居万丈之高,低首朝下望了一眼,最终锁定在李十五之上。  出声便是喝问:“棠城所属山官,李十五,今治你三宗罪!”  “一:为‘天’之傀儡,连胜五局,致使大爻倾覆,人族不存!”  “二:与已故国师听烛有染,为得一只眼,输掉人族曾经所有已死之人。”  “三:那只‘天之眼’,如今在你身上,却是不曾主动交出来,是置帝与后煌煌之威于不顾?”  “此三宗罪,你服是不服?”  最下方。  李十五神色猛地一颤,完了,冲他来的。  只见他一步站了出来,掷地有声道:“不服!”  “第一宗罪,明明是纵火教人祸,归根结底,非我之因!”  “第二宗罪,我俩输了人族‘过去’不假,却是因此得到一只‘天之眼’,这非旦无罪,而是有功!”  “至于第三宗罪,我更是不服!”  李十五猛的抬头:“我一小小山官,怎能见到帝与后?”  “且卦宗时‘天之眼’出现那一刻,我就朝着星官白晞疯狂使眼色,让他把这眼拿去,再转交给帝与后。”  “可我今日问他,星官大人却说当时根本没注意到。”  “由此可见,白晞大人根本没把帝与后放在心上。”  “所以治我罪,那也得治白晞星官罪,否则我可能有些不服。”  阶梯之上,白晞忽地一笑。  “啧啧,十五啊,原来你在这儿等我啊!”  只见他轻描淡写道:“当日出现在卦宗的,仅是我一道镜像而已,可与我这个本体无关!”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7d0770.sbs 第410章 融化 煌煌天地之中。 众:“……” 第411章 老道现 “徒儿,为师再问一句,你当真不愿意将种仙观让给为师?”,老道冷不丁问了一句。 “临川,如何?”,豢人宗国师问道。 第412章 三头李十五 “种仙观,种仙观!” “徒儿,跟他们这么多废话干甚?” 第413章 混乱 煌煌天地。 炎帝爻后,两大国师,众日月星三官。 此时此刻。 纷纷投下目光,落在最下方那一袭道袍如墨的年轻身影之上。 望着他就这么站在那枚‘天之眼’前,整个人又哭又笑,宛若疯魔。 “诸君,他额上那两片银鳞可知其来历?为何让他从‘老道’又化作‘李十五’?” “暂时无法洞悉,此子有些过于邪性了。” 此时此刻。 李十五依旧是与‘天之眼’视角相连,且锁定在自已身上。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老子一颗头,两颗头,三颗头,足足三颗头!” “那岂不是寻常人一次只能洗一颗头,老子一次却能洗三颗,还有老子耳屎,也是别人三倍,也更容易被别人一箭爆头……” 望着自已这般模样,李十五由衷的捧腹大笑。 不过下一瞬,他眸中怒意上涌,一条条猩红血丝密布,说不出的可怖。 神色狰狞道:“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三颗脑袋,到底哪一颗才是我的?我到底是谁?” “我是李十五?我是乾元子?我是老道?” “可为何偏偏我的脑袋,又同他俩长得不一样?” 只是马上,他瞅着右肩上那一颗死人脑袋,又是狞声笑了起来。 “乾元子,可算是找到你了!” “你个挨千刀的,这张老脸还是这般丑陋不堪,老子占了你的仙缘,夺了你的种仙观,你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 “若有本事,你睁开眼弄死我啊!哈哈哈……” 李十五肆意狂笑着,右肩的死人头颅却是纹丝不动,如一颗干瘪枯萎老瓜,无力朝着一边偏去。 “不……不对!” “乾元子脑袋为何长在我肩膀上?下来,给老子下来!” 此时的李十五,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混乱。 只见他扣出花旦刀,抬手间,猛朝着右肩乾元子脑袋斩去。 然而刀过无痕,根本斩之不到。 这一颗脑袋是在‘天之眼’视角之下显化,李十五仅能看得见,却碰不到,也摸不着。 “徒儿,为师种仙观呢?为师脚下黑土呢?” 李十五左肩之上,老道那颗脑袋满眼急切,心急如焚。 “乖徒儿,好徒儿!” “为师求你了,就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吧!” “汪汪汪,汪汪汪,你瞅瞅,为师学狗叫可好听了,这种仙观你真把握不住啊,非得为师来才行……” 老道脑袋疯狂扭动着,似竭力想把李十五脑袋从脖子上挤下去,他自已占据中位。 只是,李十五额心一片银鳞绽放银光,哪怕老道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是无能为力。 “徒儿,你到底是谁?”,老道终是怒吼一声。 “你为何要害为师?又为何要抢为师种仙观?又为何要与为师共用一具躯身?” “甚至,将为师都给挤了下去……” 老道说着说着,竟是撕心裂肺痛哭起来,鼻涕眼泪横流。“徒儿,你欺负老人,欺负老人!” “为师不活了,真不想活了……” 至于李十五,依旧对着右肩乾元子死人头使劲。 “怎么才能给他弄下来?怎么才能?” 白晞望着这一幕,不由皱眉。 “十五,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李十五头也不抬,只是木讷回道:“星官大人,我透过这只‘天之眼’,窥见了一幕曾经过往,也听到了你说过的一句话。” “你说爻帝当死,白晞当立!” “大爻人族之帝位,我白晞未尝不可,爻后之貌美,与我白晞更配!” 白晞:“……” 众:“???” 一时间,一道道目光朝着白晞落去。 “白晞君,当真有胆!”,日官临川眸中带笑,且多了一丝玩味,“以李十五此刻这般状态,他应该不是说假话吧!” 说着,望向李十五道:“小子,还有吗?” 见状,李十五仍是下意识点头:“我看到日官临川,已是私下朝着白晞俯首称臣,还说自已不爽爻帝久矣!” 瞬间,临川眼角乱颤。 “这小子,怎么跟一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十相门国师:“他本就融合狗相本源,此刻疯疯癫癫,不就是一条疯狗?你这形容倒也贴切!” 白晞摇头道:“十五这人性子,与别人有些不同,他看任何人都是刁民,任何人都想害他。” “以他此刻状态,只是潜意识回我等话罢了。” “而在他潜意识中,刁民都该死,所以自然是随口就泼脏水,想拖着我等一起去死!” 临川若有所思:“所以白君,你那些镜像,究竟是如何修出来的?” 白晞风清云淡:“我仅是修出三道镜像而已,剩下的镜像都是我镜像修出来的,总而言之,依旧是与我这个本体无关!” 一月官面无表情:“这也能与你无关?呵呵!” 至于李十五。 眸中猩红血丝渐渐消退,似开始恢复清醒。 他盯着左肩之上的老道头颅,突然道:“老东西,你想把我脑袋挤下去,自已占据中位?” “徒儿,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害为师?”,老道一声声啜泣着,一双浑浊眸子中更是泪水打着转。 李十五一言不发。 他真的不知道,自已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更是分不清,自已与乾元子和老道间到底是何关系。 “你也叫乾元子?”,他又问了一句。 老道止住哭腔,有些委屈道:“为师自然叫乾元子,你以为这道号是谁都能叫的吗?” 李十五不再作声,只是以‘天之眼’视角,望着长着三颗脑袋的自已。 他在想,莫非是谁占据中位,躯体就会变成谁的? 之前,是乾元子占据中位,所以躯体在外人眼中,就是一歪嘴大小眼满脸麻子老道。 再之后,是我占据中位,就成了一黑袍年轻道士。 而方才,是老道占据中位…… “老东西,种仙观到底是什么?”,李十五问。 第414章 真相,假? “种……种仙观……”,老道支支吾吾。 接着道:“为……为师也说不上来。” “但为师知道,若为师是光棍儿,种仙观就是脱得溜光的寡妇,若为师是嫖客,种仙观就是妓楼。” “徒儿,你抢了为师的寡妇,又把妓楼大门给为师关了,呜呜呜……”,老道又是吱哇痛哭了起来,“甚至抱着为师的妞儿,还嚣张的让为师滚!” “为师惨啊,好惨啊,世上还有比为师更惨的吗?” “……” 一时间,李十五真不知如何接话。 老道比喻虽俗,却是俗中透露着某种不可言说本质。 那便是这种仙观,怕是真藏着什么天大秘密,所以才会本能吸引着老道,让其整日惦记着。 “徒儿,把为师的寡妇还给我吧!” “你年纪轻轻,怎么也学着人惦记起寡妇来了?” “为师看啊,像那黄时雨就不错,人又好看,性子又稳定,你不管咋恶语相向,她都只是笑上一笑,从不急眼……” 李十五轻呵一声:“人家和十五道君锁死,关我何事?” 说着,神色不由冷冽下来。 “老东西,老子再问你一次,你和乾元子到底是何关系?” 老道忙道:“徒儿,为师就是乾元子啊,你这是说什么胡话?难道连为师这张脸都不记得了?” 此刻。 万丈天梯之上。 十相门国师冷哼一声:“李十五,你是否要入我十相门?” “否则以你今日这般扰乱大爻朝会,怕是下场……不是很妙啊!” 听到这话。 李十五后知后觉般,抬头望去。 并不是用自已眼睛,而是下意识的,以‘天之眼’视角。 也是这一刹。 前所未有之惊变,起!!! “砰”! 一声轻响,宛若梦境破碎,又宛若水泡裂开,就这么自冥冥中响起。 李十五看到,屹立的日月星三官,他们身上光泽渐渐黯淡下去,躯体更是仿佛生锈一般,变得不再灵动,而是愈发木讷。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纸上的简笔画一般,有形无神。 “你……你们?”,李十五整个人彻底僵住。 他仅是以‘天之眼’望了一眼,却像是打破某种平衡,或者说,捅破了一层遮蔽真相的薄纱。 那原本高悬于天、威严肃穆的日月星三官,此刻竟如褪色的壁画般黯淡失色,躯壳僵硬,神采尽失。 “这咋了?到底咋了?” 望见这一幕,李十五踉跄后退几步,自乾元子之后,眸中头一次涌现出‘恐惧’二字。 他是,真的怕了! “李十五,本国师话你也敢当耳边风?”,十相门国师又是质问一句。 正待他想说出下一句时,却是宛若卡壳一般,话语声变得滞涩无比,“李……十……五,黄……时……雨……” 他话未说完,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同时,他也变得如日月星三官一般,似褪了色的壁画,整个身躯黯淡无光,僵硬在原地。 不止是他。 甚至位居万丈之顶的爻帝爻后,豢人宗国师,那二十余万大爻山官,同样变得如此。 刹那之间。 这片煌煌天地,陷入一种极为诡异的寂静。 那是一种比死寂还要可怕的沉默……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李十五浑身颤抖,死死盯着那些高不可攀,似象征着天地秩序的日月星三官。 他们,似只是空壳。 又似,从未真的存在过。 “这……这不可能!”,李十五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栗,“我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天之眼’在欺骗我?” 他猛吸口气,立即将心神从‘天之眼’中抽了出来。 只是,当他以自已双眸去看时,依旧是如此。 “到底发生什么了?”,李十五怒声咆哮,一种前所未有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 他又猛地看向白晞。 对方同样如一张褪了色的黑白壁画,木讷站在原地不动,徒有其形,不具其神。 “白晞,你动一下,你给老子动一下!” “你镜像呢?你那么多镜像呢?” 也是这一刻,一道清脆裂声响起。 “咔~嚓~” 只见地上竖立着的‘天之眼’,就这么凭空破裂开来,化作无数道花瓣大小的晶莹碎片,四散而去,最终消失不见。 就像是,它已物尽其用,功德圆满。 “哈哈,徒儿,为师早就说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唯有咱们师徒俩儿是真的!” 老道大笑着,接着道:“这些假货用‘天之眼’自然看不出个名堂,偏偏咱们俩个真货看这一眼,就像强盗扒了黄花闺女肚兜,新郎官扯下新娘子红盖头!” “将其最本质的一面,给露了出来!” “哈哈哈,所有都是假的,种仙观也是假的……” 只是说着说着,老道陷入深深困惑之中:“关于这方世界,看来为师猜的不错!” “既然如此,为师究竟是谁呢?又为何会到这方世界中来?” 而李十五,却是怒吼一声:“老子不信!” “这处空间,大家皆是以‘意识之身’进入而已!” 下一刹。 他意识猛地下坠,开始回归本体。 …… 棠城,星官府邸之中。 李十五盘坐堂下,整个人突然惊醒。 他猛地起身,口中急呼:“大人,大事不好!” 然而,当他抬眼望去时,整个人又是一怔。 只见白晞褪去一身光华,就连那一身天青色道袍,都是黯淡如蒙尘。 “你……你们……” 李十五目光瞥向四周,棠城剩下八十位山官,同样是呆在原地不动,仿若一尊尊木雕一般。 “不可能,哪能发生这般可笑之事!” 李十五干笑几声,接着转身,一步踏出这间议事大堂。 “这……” 他喉咙艰难滚动几圈。 竟是看到,天地仿佛静止了下来。 那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就这么悬停在空中,一切的一切,好似彻底定格一般。 见这一幕。 李十五发疯一般,朝着棠城之中而去。 “季墨,你给老子动一下!” “否则你信不信,你这些娘老子都给卖窑子里去!” 第415章 由假化真 此时此刻。 棠城之中。 李十五正站在一处绸缎铺面前。 只见季墨依旧是一副孝子贤孙模样,却是整个人仿佛凝固一般,动也不动! 在他身后,二十几位四肢撑地妇人,排成好一长串,甚至有的手中还抱着新买的布匹…… “季墨,老子让你动一下!” “你不是一直埋怨我,当初让你不娶媳妇只认娘吗?” 李十五说着,一股无名怒火涌起。 抬头间,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只是,更诡异之事出现了。 他这一巴掌,竟是直接从季墨躯体上穿透而过,根本就碰不到对方。 “徒儿,别试了,一切都是假的,假的!”,老道连连摇头,“所以啊,别再执迷不悟了!” “还是和为师好好商量一下,种仙观到底该给谁!” 李十五不理睬,继续满棠城疯狂蹿着。 只是所过之处,目中所见,完全如出一辙。 整片天地,呈现一种静止后的死寂状态,没有丝毫生机,不止是大爻百姓,就连路边随意一棵花草皆是如此。 李十五冲进茶楼,见茶客们端坐不动,水悬在半空,茶叶缓缓沉浮,却始终不落。 他闯入一处私塾,教书先生伏案疾书的手停在半空,毛笔尖的墨汁坠落,却始终无法触到纸面。 更令人绝望的是。 李十五根本,就碰不到他们。 “无脸男,无脸男?” 一处梨园中,李十五找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无脸男,唤了两声,却是无任何回应。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李十五双手抱头,疯狂薅着自已头发,“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谁在害我?到底是谁?” 他猛地抬头,又朝着虚空吼道:“黄时雨,黄时雨,你在吗?” 只是,依旧无任何回应。 李十五面颊,一下又一下痉挛着,浑身上下,更是不受控制的乱颤。 眼前所见这一切,让他真的怕了,怕到要死! 他害怕一切都是假的,害怕一切真的皆是虚幻! “徒儿,种仙观?”,老道仍是喋喋不休。 “给老子闭嘴啊!” 李十五双眸猩红,扣出花旦刀,朝着自已左肩位置就是一刀斩去,他记得老道脑袋就是长在他左肩之上。 瞬间,左臂连着半边肩膀被砍了下来。 血泼洒在地上,带起一抹刺目鲜红。 偏偏老道,依旧如影随形跟着他。 李十五大口喘息着,又将断臂从地上拾了起来,正准备放入棺老爷中时,却发现棺老爷同样一片‘死寂’。 且看得见,碰不着! 忽然间,他急忙伸手摸向自已怀中。 他以自已躯体炼制的那只承伤娃娃,竟然不知何时起,消失不见了。 “哪去了?” 李十五浑身上下一阵胡乱摸索,却依旧未曾找到。 “有贼不成?还是出其它什么事了?” 李十五知晓,这承伤娃娃估摸着是在他上朝时不见了的,也唯有这一段时间,他意识不在本体之上。 只是马上,他将此事完全抛之脑后。 与眼前面临处境相比,一只娃娃而已,太微不足道了。 毕竟他只要舍得砍下自已脑袋,舍得对自已掏心掏肺,就能炼制出一只又一只。 “徒儿,你去哪儿?”,老道忙声惊呼。只见李十五身形如鬼魅,再次朝着星官府邸疯狂掠去。 片刻后。 却见他满眼失魂落魄道:“呵呵,传送古阵,竟是用不成了!” 只是瞬间,他又双拳紧握,捏得咔嚓作响,骨节泛白。 “不能传送,老子靠飞靠爬,也必须得去瞅上一瞅!” 李十五依旧是不相信,他必须去大爻其它州,去其它城池去亲眼看看。 瞬间,身形拔地而起,消失于茫茫天际。 …… “好,好啊!” 千丈空中,李十五俯瞰而下。 他也不知自已赶了多久路,如今大爻一切仿若停滞,风不再涌动,水不再流,他难以感知时间变化。 只是,他期待之事并未发生。 入目所见,宛若一幅被定格的画卷,天地寂静,万物无声。 不止棠城,他所到之处皆是如此。 终于,李十五看到了那一座熟悉的高峰,卦山。 “呼!终于是到了。”,李十五长松口气。 他不确定自已究竟是赶了多久路,只是依稀记得,老道提了有差不多五万次种仙观。 而这一次,再没有石妖称他为‘国师!’ “怀素前辈,你们在吗?” 李十五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登顶卦山之巅,来到卦宗驻地。 却是看到,一颗又一颗八卦脑袋身影,同样静静伫立在原地,仿佛被彻底凝固一般。 “徒儿,别再执迷不悟了,种仙观赶紧让给为师吧!”,老道语气很急。 李十五置若罔闻,只是一步一步,朝着卦宗后山断崖而去。 不多时。 听烛之坟,出现在他眼前。 也是这一刻,李十五强撑了这么久的心气,好似汪洋决堤一般,一溃千里,整个人情绪彻底崩塌。 他双膝无力跪在地上,脑袋深深垂了下去。 似在哭,又似在笑。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若是假的,这么久以来,我经历的一切又算什么?” 一旁,老道却是夹着嗓子道:“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李兄……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李爷,咱就喜欢下九流,喜欢干下九流!” “李十五,本妖可讲义气!” “我叫许印……” “我叫田不怂……” “徒儿,都是假的,他们都是假的,根本存在,就连你口中的那些师兄弟们,也从始至终不曾存在过!” 老道大喝一声:“只有我,你的师父乾元子,才是一直陪你的那个人,你懂不懂!” 说完,立马摆出一副卑微讨好笑容:“所以徒儿,种仙观?” 此时此刻,李十五前额抵在雪地之中,却是感受不到一丝雪的温度,仿佛这雪,也是假的。 他口中不断喃喃着,眸中愈发迷茫:“难道一切真是假的?老子不信,他们不可能是假的,绝不可能!” 也是这时,他额心之上,第三片银鳞,悄然间浮现而出,依旧是若隐若现,似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说不出的莫测。 而更诡异一幕,出现了。 李十五周遭种仙观,脚下黑土。 竟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就好似由虚转实,由假……化真!!! 第416章 呼吸,坍缩,凝实 卦宗,后山。 一切的一切,仿若暂停一般。 雪停滞在空中,一片又一片,不飘不落,似时间都已静止,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感。 偏偏在李十五眼中。 这一切的一切,是那般地可怕。 让他目中失距,让他近乎癫狂。 “呵呵,可笑,可笑啊!” 他缓缓自雪地中起身,身形踉跄,就这么一步步沿着一条山路开始下山。 脚步踩在积雪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像是踏入了一场无声的梦境,又像是坠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泥沼。 “呵呵……可笑……”,他神色涣散,嗓音沙哑,就像是被风撕碎的残叶。 “我恨之入骨,甚至不惜以自身剥皮为饵杀死的师父,结果却有人说,我就是他,所有恶事皆我亲手所为。” “‘种仙’之后,我生有十腿之畸形,躯体一会枯萎,一会开裂,结果他们又说,种仙观是假的!” “现在更是可笑,这个世界竟都成假的了!” “我遇到所有人,经历所有事,仿若那水中幻影一般,陡然间没有任何意义,就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尝过的苦,历经的酸,流过的血,淌过的汗……” “白晞,听烛,落阳,胖婴,方堂,田不怂,神算子,无脸男,轮回小妖,纸道人,甚至黄时雨……” “呵呵,假的,都是假的!” 李十五走着走着,一头朝着一块近人高的嶙峋山石猛撞而去。 结果却是,石未碎,头也未破。 就仿佛这石头也是假的,根本不能让人头破血流。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是假的!”,突然间,李十五眸中怒意磅礴。 “十相门还有搅屎棍,墙头草,卸磨驴没出现过,甚至还有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第十相。” “豢人宗以人化兽,以兽为食,以自身为人桩修建起一座座百丈红楼,他们目的也还未暴露过!” “还有白晞称‘帝非帝,后非后’,甚至他的一道镜像仅是看了爻帝真容一眼,就是道心破碎,自身陷入疯癫!” “黄时雨一直以生非笔对我乱写一通,我所行之事,全被她恶意丑化,歪曲事实,可她目的究竟为何?” 李十五仰天怒吼一声,还有这么多疑团,这么多蹊跷之处不曾解开。 可这一切,却像是戛然而止一般,因为都是假的,所有的所有再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感觉,折磨得他近乎彻底崩溃! “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啊?” “不信,老子不信!” 李十五双膝无力跪倒在山路上,脑袋重重垂下,他肩膀一下又一下耸着,也不知是在抽泣,还是在颤抖,又或者二者都是。 在他心里,哪怕整个大爻所有人都死绝了,也比一切皆假这个结果让他更能接受。 只是他不曾注意到。 自已额心位置,三片奇特银鳞仿佛呼吸一般,时而显化,时而隐没,似在吞吐此方世界中的一股‘莫名之力’。 而随着它们每呼吸一次,眼前世界竟是诡异地‘坍缩’一分。 而相对应的,李十五周遭那座种仙观,脚下那方奇异黑土,居然开始‘凝实’一分。 似乎,它们要从一道仅李十五能看见的虚影,蜕变为真。 身后老道,此刻同样在抹眼泪,面上一条条宛若沟壑般皱纹,看着莫名让人心里一酸。 “徒儿,你欺负老人,会遭报应的,一定会!” “为师的种仙观,种仙观啊!” “没了寡妇,没了妓女,没了妞儿,让为师怎么活啊……” 只是突然间,他猛抬起头。 浑浊眸子满是不可思议之色:“种……种仙观,竟是要真的出现了?” “不可能啊,种仙观是假的,它一直都是假的啊!” “徒儿,你快出来,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快啊!” 老道神色急不可耐,且眸中那份贪欲,彻底熊熊燃烧起来,好似能吞噬一切。 “徒儿,为师好渴,渴啊!” “就跟种猪吃了一百斤春药,寡妇三十年没碰过男人似的,如狼似虎,如饥似渴啊,你快把种仙观让给为师,给我解解渴!” 李十五对这一切,依旧置若罔闻。 他继续起身,沿着山路踉跄下山。 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呵呵,我还没弄清楚那些师兄弟,他们为何从凡骨蜕变为道骨呢,结果他们就都成假的了,可笑,简直可笑!” “徒儿,听为师说话啊!”,老道急得上蹿下跳。 “呵,与你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是说种仙观啊,徒儿你赶紧瞅瞅,还有你额上长了三片鳞了,为师也想长鳞……” 李十五并未思考,只是本能回答着:“你一直说种仙观是假,却无时无刻都在想自已占有它,真搞不懂你!” 老道叹了一声:“哎,徒儿我都给你举过例了。” “为师若是光棍儿,种仙观就是脱得溜光的寡妇。” “这是本能,本能啊,为师本能的想拥有它,本能的馋它身子。 ” “若种仙观是真寡妇,为师立马搂着它解解馋,若种仙观是假寡妇,为师哪怕解不了馋,可就算看看也能过过眼瘾。” “偏偏现在,假寡妇要成真寡妇了!” “徒儿,你看这样行不行,让这寡妇共伺二夫吧,为师不嫌弃,真一点不嫌弃!” “反正咱师徒俩儿都是老光棍,也就别拘泥那些小节了,先舒坦了再说!” 李十五呵呵一笑,却是步伐颤巍,差点一头栽倒过去。 “呸!” “乾元子那老东西虽凶残至极,偏偏时不时咬文嚼字,甚至说出‘道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这种直通本质之话。” “哪像你,俗不可耐,臭不可闻!” 老道立马回道:“可是徒儿,为师善啊!” 李十五:“现在承认自已和他不是一个人了?” 老道:“是,当然是!” 而后又两眼放光道:“徒儿你看,这种仙观就跟寡妇脱光了的大白腚似的,咱们师徒俩儿,嘿嘿嘿嘿……” 李十五:“嘿你娘个头,刁民闭嘴!” “徒儿,你到底有没有听为师讲?”,老道气急。 第417章 劝友五则 山路之上。 李十五眸中依旧无任何色彩,依靠本能和老道搭着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徒儿,为师可不叫‘蒯’,叫‘乾元’,乾元懂吗?”,老道气得吱哇乱叫,他觉得李十五是在以他听不懂的话耻笑他。 “老东西,你说这一切是假的吗?”,李十五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那一个个人物明明是那般鲜活,可是此刻…… “徒儿,为师也不知为何这样!”,老道低着头:“为师第一次出现时,本能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就跟为师本能地想要占据种仙观一样。” “再举个例,若为师是一名身经百战老嫖虫,这方世界是一处巨大的窑子,为师一眼就觉得,这处窑子跟以往去过的窑子有些不同。” 李十五:“哪里不同?” 老道:“这窑子里的姑娘太少,太寡淡了,长得也不行,身段也没有,也不挤沟弄乳,把白花花胸脯露出来,根本就不好玩儿。” “徒儿你想想,哪有出来开窑子做生意是这般的?” “所以为师一眼就断定,这处窑子是假窑子,这些姑娘都是假姑娘,哈哈哈,为师可太聪明了,徒儿你还得多学!” “……” 李十五彻底被噎住,不知如何接话。 这老道一如既往,给他解释的生动形象,简单易懂,就是太俗,俗的他想抽刀一刀砍杀了对方。 而他额心三片银鳞,依旧在‘呼吸’着。 每‘呼吸’一次,这方静止世界就‘坍缩’一分,种仙观随之‘凝实’一分。 甚至随着世界‘坍缩’,空间已是泛起一道又一道细小褶皱,若是仔细分辨,用肉眼就能瞧见这些。 只是李十五,此刻宛若浑身心气尽失一般,对一切根本不甚在意,也不想在意。 “徒儿,为师是狗,种仙观就是一坨新鲜的屎。” “汪汪汪汪,香得嘞!” 老道说着,又是手指着李十五佯装怒道:“徒儿,你不仅跟为师抢寡妇,你居然还跟为师抢屎吃,你口味太重了!” “徒儿,师父吃屎是有道理的,你若学着乱吃,最终只会害了你啊!” “毕竟师父是狗天生爱吃,难道你也是狗?” 老道说着,就是嘴巴紧闭,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徒儿你好像真是狗,背刺狗!” 见李十五依旧是没有反应,老道也随之收起那副夸张神色,不再故意扮作丑态。 “哎!”,他叹了一声。 “徒弟啊,为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这也没办法啊!” “你就当他们都是刁民,如今刁民全没了,你该开心一点才对……” “还有你要明白,真真假假皆虚妄,心若止水,坐看云起云落又何妨?” 李十五下意识回头瞅去,却听老道又道:“这世界的假姑娘不够润,把种仙观让给为师,为师带你去逛真窑子,玩儿真姑娘!” 不知不觉间。 李十五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下了卦山。 入目所见,一座十丈石碑立在那里,曾几何时,上面还刻有一句‘李十五与狗不得入内’,如今早已被抹了去。 他抬头望去,却是瞳孔猛地一缩。 石碑之上,竟是有着一排排细密小字。 题字者,赫然是听烛! “《劝友五则》!”,李十五喃喃一声,却好似能透过这些字眼,望见那一袭卦衣如雪的年轻身影! ‘李十五,我之所以将那枚‘天之眼’给你,皆因我以百万份八字,百万份命数所卜的最后一卦,唯有你才能通过那只眼,看穿这世界本质。’ ‘当你看见石碑上字时,估计你已窥见真相,且我已命陨!’ ‘我虽不知你究竟看见什么,但还是要劝你几劝,你且听好!’ ‘一,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相信自已所经历的,无论真假,切莫钻牛角尖,切莫!’ ‘二,还记得绮罗城木偶妖讲,你的这台戏才刚开始,此言非虚,且你必须做好准备,因为无人再能帮你!’ ‘三,若是你将来遇见与我一般的卦修,对方八字越多,你越要小心,切勿与之相交,切记!’ ‘四,我觉得你说的可能不错,那就是冥冥之中,或许真有人在害你,当然我也不确定,所以你自已千万得小心。’ ‘五,若是将来面临什么抉择之时,切莫意气用事,要记得,你李十五从不是一个舍已为人般的英雄式人物,你从来只会投敌!’ ‘人生漫长,话不尽言,路在脚下,走就是了!’ ‘李十五,卦宗后山断崖处,我的最后一咒应该落你身上了吧,可有本大少当初之风采?’ 字迹,于此处断绝。 唯有一道落名——刁民听烛所留! 李十五站在石碑下,一遍又一遍来回看着。 喃声回应着:“风采依旧,不输当初啊!” “只是莫钻牛角尖,莫钻牛角尖,他娘的,你自个儿来试试?” 说着,又是望向老道:“老东西,你瞅见没,听烛也说有刁民害我!” 老道瘪了瘪嘴:“徒儿,为师同样觉得有人害我,那就是你,你跟个恶少似的,喜欢抢为师寡妇!” 李十五,又是沉寂站在原地良久。 猛然间,他眸中重新绽放熠熠光芒。 口中低吼道:“刁民,都是刁民!” “老子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究竟是假的,还是说真实存在过!” “还有便是,究竟是谁在害我!” 老道:“徒儿,其实真没人害你,你这完全是性格上有所缺陷,你得跟为师学学,多找姑娘……” 也是这时,李十五终于注意到,自已额上此刻三片银鳞并列,且周遭空间,已是开始不断‘坍缩’。 身后的卦山,远处的瀑布,一切的一切,诡异地开始折叠起来。 “这……这是……” 他盯着脚下,且清晰感知到,双脚传来一种被土包裹着紧实感,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就好像是,本只是一道虚影的黑土,此刻竟是由虚化实,由假成真! “徒儿,种仙观原来是假寡妇,如今马上变成真寡妇了!” “寡妇不好玩儿,你赶紧让给为师!” 第418章 种仙观,黑土 “徒儿,再不让就真来不及了!” “这次没骗你,为师真没骗你!” 老道慌张到舌头都是打颤:“这东西你拿了,那就是命陨之灾啊,为师绝非危言耸听,你信我……” 此刻。 望着正在‘坍缩’的天地,以及正在‘由假化真’的种仙观,李十五神色前所未有般凝重。 “为何,会有这般变化?”,他轻问一句。 接着突然狞声起来:“老东西,你那么想要这玩意儿?” “想,没日没夜的想!”,老道小鸡啄米般点头。 “呵呵!”,李十五摇了摇头,“可是啊,我偏偏不能让!” 他神色凌厉,回头猛声质问:“老东西,你也瞅见了,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种仙观了。” “你叫我怎能让?如何让?凭什么让?” 一时间,老道急得哇哇大哭,涕泗横流 “徒儿,那你分为师一点,真求你了!” 李十五依旧是摇头:“抱歉,李某人就爱吃这一口独食!” “逆徒,你个逆徒,若是那十五道君是为师徒弟,他一定愿意把种仙观让给为师!” “呵呵,那你请吧!” 李十五不再搭理,只是抬头望着自已周遭。 只见那仅是一道虚影的种仙观,此刻愈发的清晰起来,好似呼之欲出一般。 而这一方世界,正在不断坍缩,折叠,汇聚。 好似维持此方世界的‘莫名之力’,全部朝着种仙观蜂拥而去,致使它从虚假具现到真实中来。 只是随之而来,惊变又起。 只见李十五身下,十条腿不受控制一般,一条接着一条冒了出来,让他瞬间化作一畸形扭曲怪物。 且他本是满头黑发,此刻竟是诡异的,呈现出一种焦黄枯萎色泽,好似那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随时都能脱落。 甚至他面庞,躯体,浑身上下的皮肉,就这么肉眼可见的干瘪,皱巴下去,像是一根于太阳底下暴晒,脱水了的豇豆一般。 李十五,陡然间苍老一大截。 “徒弟,你咋比为师还老,比为师还丑了?”,老道见这一幕,也不气了,反倒是乐得直拍手。 不过马上,又一副泪眼婆娑模样:“徒儿,这太遭罪了,你就把种仙观让出来吧,让为师来替你受这份苦!” “徒儿,你就可怜为师这一番孝心吧!” 李十五沉默不言,只是上下嘴唇艰难拌了拌。 那种四肢百骸传递而来的‘空虚’感,让他清楚知道,自已需要‘养分’了,真正的养分。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可此方世界已经变成如此模样,甚至真假都分不清楚,我又去何处寻找所谓的‘养分’呢?” 李十五形容,愈发苍老了,仅剩一把皮包骨头,看着骇人至极。 那种身躯的极致‘空虚’感,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徒儿,可怜可怜为师一片孝心吧!”,老道急得落泪,双手不停作揖,活脱脱跟条哈趴狗似的。 与此同时。 这方世界‘坍缩’的速度似突然间加快了。 而李十五周遭的种仙观,脚下黑土,已接近彻底凝实。 他艰难抬起头,朝着天地张望而去。 只见空间在折叠,天地在合拢,世界在缩小…… 群山万壑,日月星辰,大爻三十六州,甚至那数不清的大爻百姓,这一切的一切,皆是荡然无存。 李十五,于此刻望见毕生难忘一幕。 当此方世界彻底‘坍缩’之后,竟是化作一页不过两个巴掌大小的白纸,而这张纸上所描绘的,正是大爻三十六州,伪人百姓…… 似整个世界,全部浓缩在一张白纸之上。 也是此刻。 种仙观,黑土,彻底化假成真!!! 从此之后,再不是只有李十五能看见,而是真的……存在了。 二者虽看着依旧不起眼,却好似拥有匪夷所思,令神鬼皆服之力。 那就是……能种仙! 只是种出来的究竟是‘仙’,又或是其它什么,依旧犹未可知! 望着这一幕,老道似知道自已没戏,竟是手指着李十五,疯疯癫癫般大笑了起来。 “徒儿,你完了,绝对完了!” “这种仙观你拿在手中,那就是祸根,罪源!” “你也不想想,为师感觉什么时候错过?” 只是忽然间,老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了一句:“徒儿,你最好祈祷他别活过来,要知道啊,他可不像为师这般好说话了!” “老东西,你说谁?”,李十五话声沙哑冰冷,好似枯井中回音一般。 “当然是……你右肩长着的那颗死人头了!” 老道笑了笑,好似一团烟般,“砰”地一声消失不见,自李十五视角中彻底失去踪迹。 自纵火教破冰开始的‘粉墨登场’,于此刻彻底结束。 “活?乾元子他给我活一个看看?”,李十五语气如刀锋,蕴含杀机之浓,足以吞天噬地。 下一刹。 那张世界‘坍缩’后化作的一张白纸,就这么飘啊飘,朝着李十五而来,最终融入他头颅天灵之中。 而此刻的他,脚下再没有什么大地,有的,只是一片无垠虚空。 “咻!” 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连着周遭种仙观,脚下黑土,就这么轰然下坠着,也不知最终落向何处。 …… 残阳融金,大漠孤烟。 一处一望无尽的沙漠之上,此刻正是落日黄昏,尽显壮丽辽阔之美。 也是这时。 一道一袭白色道袍身影,就这么自虚空之中凝形而出,其指节修长,衣袂飘飞,好似从远古画卷中走出一般。 也是,这苍凉沙漠中的唯一的一抹亮色。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便是他眉宇中藏着那一抹凛然正义,似谁都无法阻拦于他。 只是此刻,他眸中却是一片愁色。 只听他喃声道:“时雨,我之前在的那一方世界,一切的一切,真都是假的吗?包括那个恶徒李十五?” 虚空之中,一道清丽女声响起。 却是只闻其音,不见其人。 “嗯,他们皆假!”,她轻声道。 “道君记得,无论何时,唯我十五道君心不染俗……衣不染尘!!!” 第419章 道君,女婴,李十五 大漠横陈,一片苍茫。 宛如一幅雄浑壮阔画卷,又宛若一块被岁月遗忘土地,只是被时光雕刻的轮廓分明。 一轮苍月之下。 一袭白袍某道君,正于沙丘中缓缓而行,留下一长串清晰足迹。 忽地,他顿下脚步,朝着身前虚空抬头。 眸中,闪过一抹由衷温柔之色。 轻声道:“时雨,你是真的能存在?还是仅是本道君笔下杜撰出来的一位女子?” 他收回目光,轻声一叹:“本道君,当真是有些分不清了。” “因为在我记忆之中,从始至终就只听见过你的声音,却从未见过真正的你!” 虚空中,不由有些沉默。 只有一阵夜风吹过,带起满地黄沙轻扬。 直到过了十数息后,才是一道清丽女声响起,笑道:“以道君来看,希望我是真的,还是希望我是假的?” 某道君愣了一瞬,而后目中迷茫渐渐化作坚定:“时雨放心,你若是真,我便护你周全,即使逆天改命,也要为你寻上一方安稳天地。” “可若你是假……”,他语气顿了顿,唇角一抹笑容缓缓绽放,“那便让我继续写下去,直到这故事里,连你也信了自已是真的!” 苍月之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一撇未干的墨迹,又像是一簇初生的星火。 “道君,那我可等着啊!”,虚空之中,一串银铃般笑声响起,“还有,你可不得学那李十五,他坏!” 某道君:“话说回来,那厮如此能作,没想到他竟是也如泡影一般,转瞬即逝,真是世事无常,出乎意料啊!” “还有便是,我这张脸,是不是和他太过像了些?” 女声道:“道君,也许他就是以你为原身,诞生出的这么一个角色呢?所以像是正常的!” 某道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话虽如此,可我心中依旧隐约不安。” “还有便是,我那一生行善,向来宽厚待人的师父乾元子,还有我的那些师兄弟们,他们音容似近在眼前,我实在难以接受,这一切皆假。” “哎!”,他叹了一声。 “若是师父他老人家,真能活着出现就好了,哪怕坏上一点,恶上一点,也没关系。” “毕竟他这一生,因心善吃过太多亏,受过太多罪了。” 虚空之中,女声略微有些不自然道:“道君,这愿千万不能乱许,若成真了,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某道君点了点头:“知道了,思绪太乱,心念太杂,先让我缓上一缓。” 夜风拂面,白袍自风中猎猎作响。 “还有便是,让本道君瞧上一瞧,这所谓的真正天地,究竟是何等一回事……” “好诶,无论身处何地,唯我十五道君衣不染尘!” 话语声,渐行渐稀。 月光下,那串足迹仍在延伸,向着沙丘尽头,一步步向前直至消失不见。 然此时此刻。 数百里之外,同一片大漠之中。 却是有一干瘦女婴,正静静躺在沙地之中。 她浑身上下不着一缕,好似一只毛发掉光,且早已死去的老猫,甚至连一丝残余呼吸都是没有。 唯有手腕之处,有着三个小小红字,像是用朱砂点上去的——金满牙! 而更令人心惊之事。 是她的双眸之中一片空洞,只有两个深深窟窿,看着骇人至极! 恰是这时。 高空之中一只食腐秃鹫滑翔而过,口中发出一声嘶鸣,带起一阵恶臭腥风。 “啾~” 又是一声啼鸣,其发现大漠中躺着的那一具婴尸,眼中露出凶狠,接着就是俯冲而去。 …… 天地氤氲,弥散着一层水气。 哪怕滴雨未落,依旧是让人觉得潮湿闷热,浑身黏嗒嗒的。 荒山野岭,沼泽瘴气密布,毒虫猛兽嘶吼,哪怕看似不起眼之处,依旧藏着恐怖杀机。 一座小小道观,却是矗立其中。 其形质简朴,仅有一间屋子,且墙皮脱落,墙角处长满青苔,大门上曾经刷着的红漆,也在岁月中褪去色彩,显得一片斑驳。 此刻。 道观门是敞开着的。 能隐约看到,里面铺了一层细密黑土。 此土尤为诡异,竟是在不断蠕动着,似能吞下一切,葬掉一切。 更令人惊悚是,一生有十腿,偏偏枯萎好似路边一块干柴的畸形怪物,正静静躺在其中。 “刁民,全是刁民!” “谁在害我,究竟谁在害我!” 突然间,其猛地睁开眼,胸口喘息着从黑土中爬了起来,苍老面容之下,眼神凶狠的宛若那食人恶鬼一般。 “老东西,这里又是哪处窑子?”,他回过头去,下意识问了一句。 却是发现,那宛若赖皮膏药,口口声声让他将种仙观让给自已的老头儿,竟是再也不见踪影。 一时间,道观中一片沉寂。 唯有黑土不断蠕动,发出一阵阵好似黄沙流动的诡异之声。 这人,自是李十五了。 他不仅躯体枯萎异常,连着眸光也是一阵枯寂。 浑身上下,似萦绕着一种从骨子中渗出的孤寂之感,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哎,真的只剩下我了啊!” 直到好久之后,才是一句浓浓叹声,自他口中响起。 李十五望了眼周遭的种仙观,又望了脚下的黑土一眼,他尝试着将双脚从中抽离,黑土却是死死缠着他,根本做之不到。 “呵,本该是真的,最后却都成假的。” “偏偏假的,最后反倒成真。” “滑稽啊,可笑啊!” 李十五摇了摇头,又是道了一句:“不过也还好,有了这种仙观,从此以后,至少有了处遮风挡雨的地儿,日晒不到,雨淋不愁!” “与跟着乾元子找种仙观那些年相比,如今处境啊,总归是好上一点的……” 只是话未说完,就是仰头倒了下去。 躯体中传来的那种‘空虚’之感,竟是真的让他眼前发黑,原地昏厥过去。 时间点滴而流。 观外,已是暮色上涌。 李十五,终于是再次清醒过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抬头望着种仙观横梁上那只古怪乌鸦嘴,其竟是仍旧栖停在那里。 “鸦爷,鸦爷?” 李十五尝试着唤了两声。 第420章 复盘一切 “鸦爷,鸦爷?” 李十五又是呼喊几声,只是其宛若死物一般,根本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这玩意儿,到底是何来历?” 李十五说着间,缓缓闭上眸子。 只见一张白纸,就这么神奇地浮现他脑海之中,在他的视角之下,上面一切清晰可见,是大爻三十六州,以及数不清的大爻‘伪人’百姓。 偏偏,一切的一切宛若褪色壁画一般,空有其形,再无其神,一片死寂。 而这张白纸,就像是一幕剪影,只是封存在李十五脑海之中。 “我……到底是谁?又来自何处?”,李十五眼神露出迷惘。 有先前那一次次经历,他对自已脑海中的记忆,真的再也信任不起来,什么蒯,小雨,又或是映像中的一切。 谁能保证,这不是他的另一个梦? 又或者,是什么刁民特意弄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害他。 种仙观中,李十五缓缓起身。 他试着朝前走了几步,却是他向前一步,黑土和种仙观就跟着一步,活脱脱两只跟屁虫似的。 见这一幕,李十五杵在原地愣了一愣。 如今这种仙观‘由假成真’,可相对应的,他也如一颗‘种子’般,被永久的种在土里,关押在道观之中。 至少,在‘种子’长大彻底成熟之前,他再难走出这间道观哪怕一步。 然而,随着他心念一动。 道观和着脚下黑土,就这么一点点虚化下去,变成了和从前一般,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一道虚影。 随着心念又一动,两者又是由虚转实,重新出现。 见此,李十五不由长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许多!” “就是不知,这种仙观防御如何了,够不够硬!” 李十五觉得,这玩意儿如果拿来当个乌龟壳子用,怕是出其不意,妙处多多。 他又试了几次,接着查探全身。 只见他摸向自已左耳时,耳垂位置,那只之前化作虚影的青铜蛤蟆棺老爷,此刻竟是重新凝成实质。 “这……” 李十五神色一晃,忙将其取了下来。 只觉得入手有些沉甸甸的,那种独有的青铜光泽,瞅着是如此醒目。 他扯住一条蛤蟆腿,使劲抡了一圈儿。 “呱~呱~” 一声蛤蟆叫后,几条血淋淋人腿,还有一只白骨小凳儿,就这么被其吐了出来。 望着这一切,李十五皱眉沉思。 “这玩意儿,怎么变真的了?” 他思索良久,觉得可能是种仙观在那种‘莫名之力’下由假化真,而在这一过程之中,棺老爷气运昌隆,就这么被福泽到,也跟着成真的了。 “棺老爷不愧是棺老爷,狗运就是不错!” 他嘀咕一声,又是盯着自已掌心,只见那一道木偶印记,也就是‘戏虫’,竟是跟着消失不见。 不止如此,还有那只骰子‘赌虫’,也跟着消失不见,并未‘由假成真!’。 李十五深吸口气,抬手朝着自已额头碰去,他能感知到,那三片银鳞已是彻底消散,仿若从未出现过。 一时间,李十五有些心乱如麻。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没有丝毫头绪,也根本不知从何处理起。 如白纸上世界究竟怎么一回事?种仙观为何由假成真?他为何出现其中?自已到底是谁?还有听烛他们…… 太多太多疑问,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 只听他自语道:“假设,种仙观‘由假成真’的原因在我,且至少有一部分原因归根于我,因此,我一直挂在耳边的棺老爷,也才能‘由假成真’!” 李十五眸光,渐渐幽深起来。 “如果,假设合理!” “那么黄时雨以我为原型写下的‘十五道君’,会不会也趁着此次机会,由假成真呢?” “若是‘十五道君’真的活了,那么他这个缔造者黄时雨呢?” “啧,好难猜啊!” 李十五朝着观外望去,眸子微眯:“还有我那只承伤娃娃,呵呵,喜欢拿就拿吧,给你就是!” “毕竟炼它出来,也就那么点用!” “只是,若‘十五道君’真的活过来了,那么有没有其它与我有所关联的存在,也活过来了呢?” 李十五翻来覆去,不断思索着。 大爻三十六州那些称得上熟悉之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剩下的也与他关联不大,总不可能亿万‘伪人’百姓全部成真吧! 唯一便是! 他目光一凝,喃声道:“金满牙,是我给她起得名,神算子……你是真会算呢?还是胡乱蒙的?” 李十五说着,又是下意识看向身后:“老东西,今儿个怎么不聒噪了?” 而后,又是沉默一瞬。 才缓声道:“安静点好,安静点好啊!” “之前,可真是被你闹得人都麻了!” 说着,又是望向自已左右双肩。 他知道,真正的自已,也就是所谓的‘里相’,是一个长有三颗头颅的怪物,另外两颗头颅分别是乾元子的死人头,以及老道。 而‘表相’,才是一位身着黑色道袍的年轻人。 当然如今,是一长有十腿的畸形扭曲玩意儿。 “这老道,如今是沉睡了?”,李十五若有所思。 而后,目光阴沉无比道:“乾元子,死人头,我的好师父,老子等你活过来那一天!” “纵使千变万变,徒儿这颗弑师之心,可是永远不变!” 复盘完一切,李十五才是查探自身。 这一看,可真出了事。 如今他躯体枯萎,各种经脉如干涸河床,萎缩成一团,再不复曾经神韵。 不止如此,他所修出来的法力,随着躯体腐朽,竟也是荡然无存。 “不应该啊,恶气修行之法,是一条‘向内求’的修行路,所有一切,都是从人体自身这座天地获取。” “哪怕我原先修行的恶气是假的,可我从自身挖掘出的力量,甚至从肾海中打捞的十道‘力之源头’,这些都应该是真的!” 李十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他从自已躯体之上,竟然找不到一点修行痕迹,甚至左眸之中十道‘力之源头’荡然无存。 “不对,不对劲儿!” 第421章 又闻日月星 种仙观中,李十五反复查探。 他十道‘力之源头’入金头,自此躯体自成力之循环,力用不竭,生生不息。 哪怕没有法力,仅凭躯体,也足以镇杀一切牛鬼蛇神(白晞等自是不在此列)。 可此刻,都没了。 “问题出在哪儿,到底出在哪儿?” “难道,我原来所用的那具躯体也是假的?” “如今这躯体,是跟着种仙观一起‘由假成真’,所以修为才不见的?” 李十五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重修定是不可能重修的。 ‘向内求’之法,恶气和功法,仅是一把打开人体天地的钥匙。 李十五之前就把门打开了,只是如今门关上了。 对于他而言一切熟门熟路,只需重新找一把钥匙,将门打开就是。 换句话说,只要有恶气,一身之修为,弹指间就可以恢复。 “如今,有些难办了啊!” 李十五当务之急,依旧是寻找所谓的‘养分’,否则别说等他这棵仙苗发芽结果了,他怕是得真的会被干死。 只见他扯着棺老爷蛤蟆腿,大臂甩风车,又是一阵乱抖。 少顷之后。 李十五手中又多了两物,乾元子那柄半臂长黑铁柴刀,还有那根因果红绳。 这两件东西,竟是也跟着‘由假成真’。 还有就是李十五那座血淋淋腿山,以及一些腿骨制品,除这些之外的一些林林总总之物,皆消失不见。 “他娘的,没想到竟是还有重操旧业一日。” 李十五手提柴刀,对着自已多出的八条腿儿,眼都不眨一下,就是齐根挥砍而去,带起一道道血光四溅。 毕竟十腿之身,看着实在太过诡异和招惹注意了些。 还有就是十条腿,便意味着需要更多‘养分’供给,以他如今之处境,自然得修修枝,避免自身负担过重。 时间缓缓而流。 李十五砍腿熟练的过分,堪比技近乎道。 “哎,如今这地方?究竟何处?” “人修行的是恶气,还是其它什么?” “还有所谓的大周天人族,小周天人族,是否能窥见端倪?又是否有所谓的日月星三官?” 他陷入沉思之中。 此刻的种仙观,明显身处一蛮荒无人之地,所有的一切,他简直是一无所知。 也是这时。 种仙观外,一道男子惊呼声忽地响起。 “贺兄,这里竟是有一处野观,走,进去瞧瞧!” “臧兄,你怕是想着里面有什么美艳女鬼,想当一次所谓的‘压鬼人’吧,不是鬼压人床,而是人压鬼床!” “呸,女鬼倒是不曾瞅见,只见一老鬼,晦气。” “咳咳,老丈见外,我这兄台直性子,说话素来不怎么好听!” 两人各手提一盏古怪铜灯,此刻正站在种仙观中,打量周遭一切。 “呵,这破观供得是哪路野神?未免太过简陋了些,地上还有这么厚一层土。” “臧兄,小心为上。” 寻着那一抹亮光,李十五抬头望去,只见二人面容约莫三十,倒是身形高大,颇有几分气势。 “老头儿,年作何几?”,臧姓男子随口问道。 “回壮士,老朽勉强算是一岁吧!”,李十五眯着眼,有气无力回着。 种仙观刚‘由假化真’,那么他这棵仙苗也才一岁,合情合理。 否则,他真说不清自已到底多大,也不知到底该如何算。 还有便是,这两人不止身具人形,口中所说更是大爻人族之语,如此一来,立即让他心绪翻涌不断。 “老丈倒是会开玩笑。”,贺姓男子不由一笑。 “呵,这老头儿这般模样,只剩一把骨头,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估计脑子也疯了。”,臧姓之人一如既往冷哼嘲着。 种仙观虽不大,容纳三人自是绰绰有余。 且李十五那些人腿,已被棺老爷吞入腹中,地上血迹也已渗入黑土,无丝毫腥味。 似李十五不管到何处,都是一把杀人藏尸好手。 不多时。 观中一簇篝火燃起,火光缓缓跳动,立将周遭潮湿阴冷之气驱散一空。 李十五半眯半醒道:“老头儿刚刚做了场梦,梦到人全部变成了四肢撑地的‘伪人’怪物,真惨。” 藏姓男子嗤笑一声:“四肢撑地?伪?这老头儿果真疯了,净说些胡话,人就是人,什么伪?” 李十五不言,只是心中一沉。 以对方所言来看,人从来都是人,便是说明至少他如今身处的这片天地,没有发生纵火教与天对赌! 也可以因此推断,他之前所经历一切,并不是‘过去’某个时间段所发生一切。 李十五翻了个身,又道:“哎,老头儿我人老了,就爱做梦,刚还梦到天上下来一个姓白的,让我替他当什么星官。” 只是此话一出。 观中另两人同时哄堂大笑。 “星官,就你?” “老东西,你知不知道。” “日月星三官,分列三垣,俯瞰尘寰,睥睨人间。” “众生仰望,如仰星辰;万世朝拜,若朝天阙。” “常言说得好,人越老越不是个东西,干脆做梦做死你得了!” “你口中所言‘星官’二字,从来只是只听其名,不知是否存在,所以就你也配?” 一时间,李十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天地,竟也有日月星三官名讳流传! 那白晞? 不对劲,不对劲,他之前身处的白纸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火光跳动之间,李十五一对眸子明灭不定。 他不知如何去理解,去解释自已所经历的一切。 “老丈,你一人独处这荒山野观,家中可还有亲人?”,贺姓男子温声问道。 “有一逆子,姓乾名元子,早死了。” “老丈节哀!” 火光跳动,一时间无人再言语。 以李十五这么多年跟在乾元子身边,那种谨小慎微之态,他也不敢多问,怕是出了纰漏。 只是觉得,若白纸上大爻三十六州天地真为‘假’,如今这所谓的‘真实’天地,应该没那么地邪门。 岂料下一瞬。 贺姓男子面朝李十五,微笑道:“老丈,你瞅我俊吗?” 忽地,其脑袋一变,竟是化作一颗诡异骰子脑袋,其从中猛地分开两半,好似张开一张血淋淋大嘴。 一口,就将李十五脑袋吞了下去。 “咔咔!” 种仙观中,火光依稀,其口中嚼得咔嚓作响,倒映着的墙上影子,也随意愈发狰狞,也愈发荒诞。 第422章 夜中 种仙观中。 一簇篝火跳动,在这森冷道观中弥散出一抹昏黄,火苗舔舐着柴堆,发出噼里啪啦声,混合着骰子脑袋咀嚼带起的咔咔声,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贺兄,人头食之有味否?能给我分一口?” 臧姓男子目中急切难耐,似也想尝尝鲜! 说着,同样一颗大好头颅,化作一颗足足人头两倍大的漆黑骰子,从中裂开两半,朝着另一颗骰子脑袋吻去。 “好吃,有味儿!”,臧姓男子大笑一声。 “不错不错,香得呢!”,贺姓之人立马跟着附和。 “怪哉,为什么贺兄你头顶冒黑烟了?” “嘿嘿,你头顶同样冒黑烟了,看着像一朵云似的。” “咦,这黑烟瞅着怎么这么怪?居然冒着猩红火花加闪电!” “你头上也是,噼里啪啦,瞧着怪好看的!” “不……不好,我怎么看这像是传说中的劫云!” “劫……劫云?你说胡话吧!” 此时此刻。 两人头顶约莫五寸位置,正有两小团漆黑劫云弥漫,其中一道道猩红雷霆闪烁,似一条条鲜艳红蛇,正择人而噬。 “轰隆!” “轰隆!” 随着两道轰鸣。 刹那之间。 两人被恐怖雷光所包裹,那原本还狞笑着的骰子头颅,在雷光中剧烈抽搐,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正被生生碾碎。 只是,两者竟是并未死去。 而是步伐颠三倒四,一步步朝着观外奔逃而去。 身后,一位无头的苍老枯萎身影,缓缓而起。 随着心念一动,周遭种仙观就是隐于无形。 同时自其腹部,传出一种令小儿止哭的沙哑阴翳之声。 “呵呵,老子还以为所谓的‘真正’天地,起码会正常一点,结果没曾想……” 李十五的腹部发声,与常人并不一样,无需声带,鼻腔……,而是通过一小截肠子蠕动,类似人肚子饥饿时的“咕隆咕隆”响。 李十五将这称之为‘饥鸣’,算是他多次砍下自已脑袋,所炼出的独门绝技。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何来历!” 说罢,手中倒提柴刀,沿着贺臧二人足迹,一步冲入瘴气丛生漆黑丛林之中。 不多时。 李十五见到,贺臧两人正趴在一处泥潭边,以怪诞的骰子脑袋,大口吞咽着浑浊泥水。 “怎……怎么会有雷劫呢?我们难道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牵引什么不该动的因果?” “那老头有问题!” 此刻二人身上,依旧猩红电光闪烁,似在将他们从内部瓦解。 “恭喜,答对了!” 突然间,一道提着柴刀的无头枯瘦身影,好似凄厉鬼物一般,不声不响站在他们身前。 “本人不才,曾一人连断善恶之秤九根秤杆!” 李十五冷冷一声,抬脚便是一个正踢,将两人踹翻至泥潭之中,落了个浑身泥泞不堪。他看得出来,这两人受了劫雷之力,宛若两只即将彻底破碎的瓷娃娃,已离死不远矣,哪怕身怀不俗修为,也如竹篮之水,漏了个一干二净。 “说,这里到底是何处?”,李十五猛声质问,“还有你们,为何拥有一颗骰子脑袋!” 他拇指眼球睁开,看得一清二楚。 这骰子脑袋共有六面,每面皆刻有一字:生,死,缘,债,升,陨! 这六个字宛若活物,随着贺臧两人呼吸,正一下又一下闪烁着令人心悸光泽。 根本不用怀疑,这二者定是同赌修有关。 “你……你无头不死,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啊!”,贺姓男子浑身上下颤着,浑身上下被无法言喻恐惧所包裹。 “贺哥,快看!”,臧姓男子惊呼一声,手指着李十五拇指上那颗眼珠子。 他接着颤巍道:“这……这位老丈,我记得你之前似说过什么‘伪人’,还有提及过日月星三官。” “是不是你曾经,亲眼见过他们,或者亲眼见过什么人族化作‘伪人’?” 这臧姓男子语气卑微无比,一副城府之态,可李十五听在耳中,却是觉得他想套自已话。 “呵!”,李十五谑笑一声。 “老朽之前就说了,只是做梦而已!” “小伙子,你可别胡乱污蔑老朽啊,本十五道君,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若是惹恼了本道君媳妇黄时雨,保不准让她给你记小本本上。” 岂料。 臧姓男子从泥坑中翻起身来,哐哐就是一阵磕头,带起一道道沉闷响声。 求饶道:“老丈啊,还请听我一言啊!” “所谓无量世间,无奇不有!” “人睡做梦,梦中有人,人又做梦,梦里又有人,人人人,梦梦梦,谁分得清自已是那做梦人?还是那梦中人?” 一时间,李十五不由有些沉默。 这俩骰子脑袋,究竟什么名堂? 他只是半梦半醒间说了两句梦话,这两人竟是能联想到这么多,偏偏还说得有理有据。 他不免觉得,如今这方天地,随便跳出来一个人,都是比落阳那家伙聪明太多了。 “老丈,所以你是不是曾经真见过日月星三官?甚至可能侥幸说上了一两句话?”,臧姓男子又道。 “什么日月星三官,老子说了,自已是在做梦!” 而接着,却听臧姓男子道:“老丈,我俩有一主人,最擅解梦,像您这种分不清真和假,梦和现实,找他准没错!” 只是这话一出口,李十五猛的心神大骇。 狞声道:“你俩,还有所谓的主人?” 这一刻,他再无问话心思,只是一跃而入泥坑之中,手持柴刀,整个人说不出的狰狞。 “既然如此,给老子去死吧!” 说着间,单臂将臧姓男子勒在怀中,另只手握紧柴刀,狠狠抹在他脖子上,好似拉锯一般,左右不断拉扯,带起一道道利刃切割血肉之声。 “说,你脖子怎么这么硬?真他娘的难割啊!” 李十五如今肉身状态,让他割起对方脖子来,只觉得无比吃力。 “老……老丈,我俩身中雷劫,怕是没多久好活的了,你何必如此啊!” 贺姓男子见这一幕,强撑着从泥潭中爬了出来,疯狂逃窜而起。 望着对方背影。 李十五又是狞声一句:“雷劫杀的人,这份杀孽,算是天的!” “可在本十五道君面前,天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抢着杀人?” 第423章 未孽 天上无月,夜黑风高。 整个山林之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恐怖之态。 泥潭里,李十五足足割了三十多息,才是将臧姓男子一颗骰子脑袋割了下来。 而这处泥潭,浑浊中泛起一道道猩红之色,一条条巨型水蛭,感受到这股子腥味,正在其中不断游动,疯狂吮吸着。 “呼!” 李十五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又是要晕厥一般,以他如今身体状态,真的难以支撑他做这些费心费力之事。 将手中血淋淋头颅,随手丢进一旁密林之中,好似有猛兽蛰伏,咬住那颗血肉骰子脑袋就跑,身后带起一阵草木摇曳。 李十五提着刀,从泥潭中抽出身来,将手臂上几条水蛭猛扯了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又是冲了出去。 而他突然暴起,只是因二者提了一句‘主人’。 且他之所以亲自动手,是因为两者看见过真容,哪怕他如今是一个将死之老者。 小片刻之后。 李十五来到一处沼泽旁。 上面铺着一层腐烂枯叶,贺姓男子大半个身子已沉入其中,正在拼命挣扎。 “老……老丈,你的病,只有我主人能治啊!”,他见一无头人到来,压制住心中惊悚,依旧不放弃求救。 “我没病!”,李十五冷冷吐出三字。 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蹲下身子,手持半臂长黑铁柴刀,一下又一下朝着对方那颗骰子脑袋劈砍而去。 “老……丈……,你真病了!”,贺姓男子满鲜血狂飙,却仍不忘这样说道。 “你……曾经历的,估计你自已都分不清,是真的还是梦境,这肯定是病,一定得治啊!” “嗯!”,李十五点头。 口中道:“若有什么话,等你到了地下,再托梦给本道君吧!” “老……老丈……” 贺姓男子话语声断断续续,终是彻底咽气,一颗骰子脑袋,也被剁成一团烂泥。 恰是这时。 种仙观横梁之上,许久不曾有动静的乌鸦嘴,忽地一声响起,急促,尖锐,异常刺耳! “逃!” “逃!” “快逃!” 瞬间,李十五整个人一怔。 “鸦……爷?” 收起刀,将棺老爷紧紧拽在手中,拇指眼珠睁开,随意朝着一个方向,就是连滚带爬逃窜而去。 此时此刻。 百里之外。 一处山巅之上。 一道身影正盘坐于此,他双手结印持在身前,散发着一股股莫测之力,似风都不敢在他身侧流动。 这人穿着一身窄袖玄色锦衣,约莫二十五六,前身身后披散着的满头发丝,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白二色。 可仔细看上去,那发丝上的点点黑色,竟像是一个又一个比蚂蚁还小的文字,每根发丝上面都有。 且题头皆是同一句话。 庚辰月酉时:童子俊自愿卖身,以身为奴,无怨无悔…… 戊戌月亥时:?老三自愿卖身,以身为奴,无怨无悔…… 丁亥月庚时:鸣龙自愿卖身,以身为奴,无怨无悔…… 每一根发丝之上,皆是如此。 似这人的满头发丝,根本不是头发,而是一张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只是化成头发模样。忽地,这人睁开眼。 眸中两只骰子瞳孔,正不停转动着,说不出的让人胆颤心惊。 只见他抬起头,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嘴角间一抹笑意渐渐勾起。 “啧,放出去这么多饵,终于是碰见鱼了?” 说话之间,身影如雾消散,唯有一道光影划破虚空,顷刻之间就是出现在百里之外。 一处沼泽旁。 男子轻轻俯下身子,将那颗被砍得稀巴烂的骰子脑袋拾了起来,接着双眸闭上,掌心覆盖烂肉之上。 约莫十数息后。 男子目光一凝,轻笑道:“人族退化成四肢撑地的‘伪’,日月星三官?这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倒是挺有趣的!” “如此看来,这所谓的十五道君,也是一只‘未孽’啊!” “无头不死,全身枯萎若腐朽枯木,仅剩一口气苟延残喘!” “呵呵,光无头不死而已,这倒是差了点意思。” 男子说罢,凭空取出纸和笔,开始描绘出一个枯瘦如柴的老者模样,接着又是将老者面容不断年轻化。 几瞬之间,一张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模样,赫然跃然于纸上。 口中道:“不对,不只是无头不死,似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招惹来劫云!” “未孽,未孽,这东西好啊!” “所以,先抓了再说!” 只见他满头黑白发丝,竟是有生命般地开始蠕动起来,就像是一条条细小黑白长蛇一般。 男子随意扯下几根,抖了抖,就见地上同时出现四人,分别三男一女。 “主人!”,四人俯身就拜。 男子道:“你们,皆卖身于我!” “赴汤蹈火,生死相随!”,四人异口同声。 男子见状,只是轻声笑了笑。 接着道:“那‘未孽’有病,所以啊,咱们得去给他治治!” 接着一顶藏蓝大轿,凭空出现地上。 四人抬轿,男子乘轿,于深沉夜色之中,眨眼不见踪影。 另一边。 李十五仍是疯狂逃窜着。 若白纸世界上一切为假,假的就癫成那样了,这所谓的真正天地,更是不知恐怖到何种地步。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那两颗骰子脑袋,仅从只言片语之中,就能窥见我的一些事,是因为他们的主人吗?” 想到这里,李十五猛地停了下来。 以他如今状态,若是那两人口中的主人真追了上来,这能跑掉才有鬼。 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死遁——肢解篇!” 只见李十五先是让棺老爷吐出两条人腿,胡乱扔在地上,而且是选了两条干枯的人腿。 接着手提柴刀,毫不犹豫对自已开始肢解起来,一刀接着一刀,刀刀见肉,刀刀落血。 瞬息间,地上到处都是残肢碎体,且拼凑在一起,刚好能组合成一具无头尸身。 漆黑夜色中。 此刻。 隐约能看见两腿,正疯狂撒丫子跑,滑稽之中,掺夹着一种说不出的疯狂。 第424章 怪人 夜色深沉依旧。 周遭树影随风而动,好似一只只扭曲鬼魅一般,正择人而噬。 满地残肢碎体,各种脏器,混杂着淋漓鲜血,就这么铺撒在满地腐叶之上,似一处血腥屠宰场。 周遭,各种猛兽毒蛇密布,发出一声声低沉嘶吼。 它们似想冲上去大快朵颐,却是作为牲畜的本能,驱使着它们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下一瞬。 好似一股莫测之力涌来,这些虫兽就这么凭空咽了气,就连一丝挣扎都没有,死得诡异至极。 只见一顶臧蓝大轿,被四人抬着,自空中缓缓而落。 披散着黑白发丝男子,缓缓走了出来,面带微笑,望着这满地残骸一眼。 “主人,抓这么一个人而已,哪需您亲自动手?”,其中女子俯身询问。 男子微笑:“这可不是普通人,是未孽!” “主人,未孽为何物?” 男子沉吟一声:“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有人说这是好东西,那么我也觉得他是好东西。” “好东西,那就自然该抢!” 女子道:“可是主人,他已经大卸成八块了,已经算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男子摇了摇头,低头望去:“你为何觉得,他就死了呢?毕竟是无头都不死的人!” 女子惊呼:“主人,你说他诈死?” 男子笑道:“智慧,这就是智慧,你们多学着点!” 接着低头道:“小兄弟,你有病,得医,所以别装了吧!” 见地上一具残尸不为所动,男子神色一凝:“动手,给他组合在一起!” 几息之后。 一具无头‘李十五’身躯,就这么平躺在地上,被拼接在了一起。 “主人,除了脑袋之外,剩下的躯体全部在这儿来,一样不少!” “嗯!” “可主人,我觉得他真的已经死了。” “呵,你觉得我这个主人还不及你聪明?” 男子冷哼一声,蹲下身子道:“小兄弟,别装了,赶紧显化一下自已神力,好让我这几个奴仆闭嘴!” “至于你的病,咱们细细说来,慢慢医不要紧的!” 几息过后,他又道:“小兄弟,你装死这一套骗骗那些俗人还行,在我之睿智面前,怕是行不通的!” 女子低头,呜声道:“主人,他好像真死了!” 下一瞬,男子猛地伸手,女子随之身形开始不断扭曲,最后重新化作一根黑白发丝,又或是一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 “于我为奴,还敢如此多舌?” 一缕火光自指尖跃起,发丝被置于火中,顿时蜷缩融化成一团,且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叫之音。 男子不以为意,只是低头道:“小兄弟,还真挺沉着住气啊,不过在我之智面前,一切皆是徒劳!” “十五道君,咱们啊,慢慢来耗!” “带走,任何一个部位都是不能错过,免得这只未孽以此逃生,落入他人之手。” 几瞬之间。 这处山林归于沉寂,再无任何声影。另一边。 李十五两条人腿,此刻沉入一处深潭之中,一动也不动。 而他周遭的种仙观,以及横梁上的那只乌鸦嘴,终于是不再有动静响起,让他莫名松了口气。 ‘呵,看来从今之后,有关种仙观是绝口不能提了啊,甚至过往之经历,也必须牢记于心,不得随意显露于人前!’ 李十五心声念叨一句,且那种紧迫和不安之感,也随之愈演愈烈。 又是叹道:‘也不知黑土中仅剩着的那一点养分,能不能让我再长出来!’ 日夜交替,昼夜变幻。 转瞬之间,已是过去半月有余。 深潭之中,此刻却是咕隆咕隆冒起水泡,接着一道奇形怪状的畸形身影,从中冒了出来。 其单脚单臂,身子也只长出来一半,脑袋更是比正常人小了整整一倍,且少了只眼,少了双耳,活脱脱一副天残模样。 “哎,我最多只能活十天了吧!” 李十五望着脚下黑土,只见其已失去光泽,甚至不再流动,一副死气沉沉之态。 这土中最后一些‘养分’,拿来长出了他这副残缺之身,如今几乎趋近于零。 “这该如何是好?” 李十五目光落向鸦嘴,等了半天,再三确认其没有动静后,他才弄了根木柴为拐,摇摇晃晃的对着太阳升起方向缓步而去。 直至一天一夜之后。 他终于走出这一片瘴气丛林,至少周围地势明显缓和许多,不再显得杂乱无章。 只是,依旧不见任何人影。 “我绝不信,大爻三十六州,以及听烛他们皆为假!”,李十五抬头望着毒辣大日,忽地念叨这么一句。 且他能感知到,天穹中那一轮红日,似隔着他有亿万年之距不止,甚至拥有无上伟力,能镇压一切。 “这太阳,会是日官吗?”,他喃喃一声,语气渐沉。 又接着道:“若是白纸世界上的一切,并不是发生在‘过去’,那么有没有可能,发生在‘未来’呢?” 李十五渐渐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终是看到一道身影。 对方披头散发,面容遮挡不清,一身衣物也是肮脏不堪,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腐朽颓然之气。 见此,李十五并未选择靠近。 岂料下一瞬。 那人竟是宛若疯子一般,趴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叫了起来。 “什么才是真的?又什么是假的?” “老子分不清,真分不清啊!” “落阳,胖婴,听烛,星官无事大人,还有十相门……,你们怎么可能是假的?怎么可能?” 瞬间,李十五整个人忍不住一颤,只觉得全身好似置于滚烫岩浆之中,不受控制般的沸腾起来。 这人,难道也出自大爻三十六州? 可为何,我从未见过她? 岂料下一瞬。 那人又是双拳捶地,捶得血肉横飞,痛声道:“落阳,你纵火教开天成功,带人族‘破冰’成功,蜕变成全新种族,那又如何?” “可你们,都不在了啊!” “还有白晞君,你答应要娶我的!!!” 第425章 会起人名 烈日骄阳,人间滚烫。  大暑已至,长夏未央。  天穹之中,一轮大日好似烈火燃烧,熊熊炙烤着大地,带起一层层无形热浪,草木低垂,蝉鸣嘶哑,连空气都仿佛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什么是真?又什么是假?”  “爹,娘,你们活过来,我求你们活过来啊!”  距李十五约莫百步开外,一蓬头垢面,宛若恶臭乞丐女子,就这么匍匐在地上,一声声撕心裂肺哀嚎着。  仔细分辨,才看清原来她穿着一袭红裙,只是如今红裙已成泥裙,沾满肮脏泥泞和血迹,再不复之前光鲜。  “星官大人,白晞君,落阳,还有国师大人……,你们回来,回来啊……”,  她就像一只被烈日灼烧过的鸟雀,发出一声声绝望哀鸣。  百步之外,李十五僵在原地。  好似一块巨石坠入心湖,顷刻间掀起惊涛骇浪。  “她……怎么知道白晞,落阳,听烛他们?甚至还知道十相门?”  “她居然还声称,纵火教开天成功,还声称白晞答应娶她。”  “放屁,他娘的全是放屁,白晞明明也是太监,所有镜像都是太监……”  “这女子是刁民,她一定是想害我,想害我!”  李十五低声嘶吼,仅剩的一只独眼满是狰狞可怖,搭上他如今这副尊容,真宛若一只食人恶鬼。  “呱~”  棺老爷叫了一声,吐出一把半臂长黑铁柴刀。  李十五单手提着柴刀,就是杵着木拐,一瘸一拐的靠了过去,他又要去杀人抹脖子了。  只是才走几步,就是一头栽倒了过去,摔得眼冒金星。  以他此刻状态,加之蛮荒山林中行了一天一夜,当真没有多少余力了。  而也是这一摔,让他终于是清醒过来。  “不对,不对劲!”  “我连赢人族五局,可为何这恶臭女子,声称纵火教‘破冰’成功了?”  李十五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心旌不断摇曳,似想到了某种令他难以置信之事……那便是这女子所在的大爻三十六州,与他眼中的不是同一处地方。  偏偏那里,也有这些同名同姓之人。“不可能,不可能啊!”  “怎会有这般荒诞之事?可笑,简直可笑!”  李十五喃声自语,心中好似有一根根弦不断崩断着,让他有些难以自持,只想过去问个明白。  “若真的有另一个白纸世界,那么……那里是否也有乾元子,也有种仙观呢!”  日头,依旧毒热。  只见一形体恐怖,像是发育不完全的苍老身影,正杵着根简单木拐,朝着另一位怪人而去。  “梦境,真实,如何辨,谁能告诉我究竟该如何辨!”,女子猛地抬头,对着大日怒声质问。  而后,她就看到自己身前,多了一丑恶老者,对方头颅仅有正常人一半大小,一眼便是心生惊悚。  “你……你是谁?”  李十五咧着缺牙,嘿嘿一笑:“姑娘,你瞅我像不像个人?”  “人……人皮子讨封了?”,女子隐藏在凌乱发丝下的双眸,明显怔了这么一瞬。  “姑娘,你误会了,老朽是问你我像不像某个人!”,李十五忙笑着解释。  “像谁?”  “当然是你那尊崇的可爱师父,乾元子啊!”  李十五说着,又是从腰间取出柴刀,在空中比划几下:“徒儿,为师风采可还依旧?”  “老疯子,给姑奶奶滚!”  女子怒道一声,一巴掌将李十五掀翻在地,滚了几圈,又道:“姑奶奶师父可是星官无事,剑眉星目,宛若仙神屹立凡尘,就你也配?”  “去你娘的乾元子,什么玩意儿!”  “老娘看啊,就像路边一条恶臭老狗还差不多,不过若是真有这人,老娘瞧他可怜,说不定会将之收为奴仆,端茶倒水……”  见此,李十五也不恼。  只是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一声声念叨着:“从前有座种仙观,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  而女子,依旧无任何反应。  只是眼中露出鄙夷:“种仙?仙是靠种的?”  “老不死的,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就你也配提‘仙’之一字,还什么种仙观,简直疯人疯语。”  “若是你撒不出来,老娘尿黄,滋死你算求!”眼前女子,似性情十分泼辣,言语更是粗鄙,活脱脱一泼妇似的。  她说罢,就又是疯疯癫癫,一步步朝着前方漫无目的而去:“白晞大人,你说你心系海棠,偏偏小女子名字之中就带有‘海棠’二字。”  “这不是变相说,你愿意娶我,愿意与我私定终生?”  “大人,你出来啊,我求求你出来!”  “甚至咱俩孩儿名字,我都是想好了,若生男,就叫他……”  一听这话,李十五忙开口接了过来。  “若生男娃,就叫他白开心,寓意天天开心,笑口常开。”  “若是女娃,就叫她白开水,毕竟开水也是水,既有水之柔情,又有高温之滚烫似火,柔情与热情兼备,这寓意多好?”  “嘿嘿,本道君不才,一贯会取人名!”  女子,猛地回过头来。  “老杂毛,你胆敢侮辱本姑娘和星官大人,找死!”  女子将面上凌乱发丝剥开,露出一张姣好面庞,眼中杀机澎湃,一步步朝着李十五靠近。  岂料李十五,竟是俯身很是诚恳行了一道礼。  “祝姑娘,与你口中的白晞大人,缘定终生,死死锁在一起!”  女子一愣:“你……你真心的?”  李十五连点三下头:“真心,真心!”  “姑娘和白晞,简直天生一对!”  他觉得,反正白晞娶泼妇又不是他娶,甚至还可以好好笑话一番,这多有趣?  女子眼中杀机收敛,接着回过头去,又是那般披头散发,口中疯癫呢喃着。  望见对方背影,李十五定在原地,愣了许久。  “她待的地方,并没有乾元子,也不曾听过种仙观……”  “怎么回事?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她是谁?我又是谁?”  李十五独眼中光芒变幻不定,接着深吸口气。  杵起拐,就是紧跟了上去。  “姑娘姑娘,本道君腹中学问可多,甚会起人名啊,白无常,白给……”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4044cca.sbs 第426章 人族蜕变之躯 日头,渐渐西沉。  暮色,随之上涌。  李十五,就这么杵着木棒吊在那疯女人身后,距离约莫十步左右。  “纵火教,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破冰’?带着人族来一场种族跨越?”  “呵呵,现在你们满意了,满意了……”  听着对方哭诉嘶吼之声,李十五问道:“姑娘,什么叫破冰,什么叫种族跨越?太深奥了,我听不懂啊!”  女子一怔,接着讥笑一声。  “就你,也配听那惊天之举?”  “不过姑奶奶心情好,告诉你也无妨!”  “在一片遥远的土地上,那里有一纵火教,其中所有人皆赌徒尔,而他们最后一赌,却是汇全教无数年谋划之功,与天开了一场赌局……”  李十五:“姑娘,那是谁代‘天’对赌的?”  女子冷笑:“傻货一个,那可是天,又有谁有那个资格能代天对赌?你屎吃撑了?”  李十五嘿嘿一声:“所以,纵火赢了?人族蜕变了?”  女子点头:“自然!”  “纵火教以牺牲全教之人为代价,就为了与天赌上一局。”  “怎能不赢?岂敢不赢?”  李十五:“若有人代‘天’对赌,连赢纵火教五场呢?”  女子冷眼望了过来:“老畜牲,你不过是井底之蛙,笼中之兽,岂知世间之宽,天地多广?这般无稽之谈也说得出口?”  “算了,懒得与你浪费唇舌!”  李十五连忙笑称:“姑娘,你与白晞大人,天生一对!”  女子:“倒是可以说上一说。”  “……”  她眼中露出追忆之色,似惊叹,又似难以置信:“那一日,天输了,人族胜了。”  “人族得到了以自己意志,重新‘演化’自身的权柄。”  “哪怕是普通人,寿元都是翻了一倍,两倍,三倍……,你见过刚出生的婴儿踏风而行吗?你见过将死古稀老者返老还童吗……”  李十五:“不对,不对,纵火教以区区一教人为代价,收获却是远超付出不知几何,这样肯定不对,有大问题,世上没这般好的事。”  “老畜牲,你这副天残之相,也胆敢妄谈此等壮举?”“姑娘你与白晞,良缘天定,佳缘天成!”  “老丈,你不过一凡人尔,哪能明白这档子事?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女子说罢,又是转过身漫无目的走着。  “姑娘,纵火教‘破冰’之后呢?还有啊,老朽之前可是听你讲过听烛这一人名儿!”  女子头也不回道:“破冰之后,呵呵,没有之后了!”  “一切的一切,宛若泡影一般,就这么烟消云散,不存在了!”  “可他们,怎么能是假的,怎么能?”  天色,彻底暗沉下去。  风声涌现,带起周遭草木摇晃,发出一串串“簌簌”之音,似那厉鬼猛兽哭嚎。  李十五思索几番,又是试着问道:“姑娘,你浑身这般肮脏不堪,来到这山林中多久了?”  “多久了?我只记得日升月落,重复了约莫有六十多次了吧!”  也是这时。  远处忽地传来一道道马蹄震动之声,正由远及近,不断靠了过来。  几息过后。  一队黑袍人出现,约莫十数人,个个气势如虹,气息彪悍,似一头头人形猛兽。  而李十五,却是瞳孔猛地一颤。  这些人坐下的马匹,与寻常马匹相比,要高上一头左右,偏偏令人心颤的是,这些马蹄子皆呈五指之状,好似人的手脚一般。  “五……指……马!”  “豢人宗,以人化兽的五指马!”  女子目中露出狂喜之色,接着道:“我就知道,不可能是假的,他们不可能是假的!”  而那十名大汉,却是纷纷翻身下马。  互相围成一个圆形,围着女子和李十五不停旋转走着,口中戏谑不断。  “这婆娘身形虽邋遢,可是瞒不过老子这双眼,衣袍之下绝对有料,不信扒下来看!”  “老大慧眼,小弟佩服!”  “嘿嘿嘿,各位老大赶紧上,老头子我给你们把风!”  听到这话,十名壮汉同时一愣,纷纷停下脚步,朝着一处望去。  只见李十五杵着木拐,不知何时已经混入他们之中,一起围着那名女子转着圈儿。  “这么个天残老不死的,也想玩妞儿?”“各位老大误会,老朽老实了一辈子,如今就想趁着将死之际,体会一下做恶人行恶事究竟何种感觉!”  闻得此言,为首壮汉大笑一声:“啧,别人都是老来善,偏偏你是老来恶!”  “既然这般有意思,那今儿个,就给你这老东西沾一点荤腥儿!”  而那疯癫女子,此刻却是冷眼注视着众人。  “呵呵,近六十天了啊,老娘除了这疯老头儿外,终于是看见活人了!”  “我问你们,如今大爻人族是否种族跨越成功,哪怕凡人之命,也是如龟般绵长?”  十壮汉一愣,接着齐声大笑起来。  “这疯娘们儿,什么‘种族跨越’?是没睡醒吧!”  “各位兄弟,别啰嗦了,直接给她扒了,先丢湖中洗个干净!”  岂料下一瞬,女子忽然动了起来。  好似鬼魅一般,只留一道道残影,在虚空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接着一道道血光喷涌,一颗颗人头落地。  女子躯体之中,并无任何法力涌动迹象,她似乎只是依靠着自己与生俱来躯体,轻而易举在瞬息间让十人头颅落地。  “尔等浅薄修为,也配与我露出獠牙?”  她嘲讽一笑,接着望向李十五:“老畜牲,你……”  “姑娘与白晞,良缘永结,白首同心!”  “老丈,好自为之吧!”  此时此刻。  望着女子背影,李十五眸光一片沉静。  喃声道:“这就是人族在种族跨越之后,躯体所拥有的力量吗?不靠任何法力,也无需修行,就能拥有这般堪称奇迹之力。”  李十五,自是知晓十人奈何不得女子。  他之所以投敌,无非想弄明白这一匹匹无指马怎么回事,偏偏就这么眨眼间功夫,所有人全死了。  “呼!”  他深吸口气,拉起一匹散落在原地的五指马,艰难爬到马背上,继续跟了上去。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4044cca.sbs 第427章 头上字,老者现 天上,一轮惨白弯月悬挂。  随着阴云遮掩,时隐时现。  大地之上,十具无头尸身,就这么血淋淋散落着,一片触目惊心。  突然之间,诡异起。  只见十颗头颅额头位置处,皮肉竟是在渐渐隆起,形成一个又一个人肉文字,组合在一起,竟是一句话。  ‘老老实实,穷一辈子,本本分分,累一辈子,靠双手挣钱,哪有靠双手抢钱来得快?’  每一颗额头之上,皆是这同一句话,看上去说不出的邪门儿。  忽然间,一道老者惊疑之声,从这些人头之上响起:“人族蜕变成全新种族?有这回事发生?我怎么不知道?”  他沉默一瞬,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这……这邋遢姑娘,莫非就是传闻之中的‘未孽’?”  “未孽,未孽,这东西好啊!”  “只是,老夫离此地太远,且明儿个还有一场讲道传道大会……,不管了,先赶到这地方,给这姑娘抓到手再说!”  而此刻。  距离此地千里之外。  一披散着黑白发丝,双眸是一对骰子的男子,正手持针线,小心翼翼在一具残破尸身上缝合着,像是缝布娃娃一般。  “小兄弟,别装了,起来吧,我知道你不过死遁而已,其实并未真的死去。”  “以我之智,你想瞒过我?”  “我数三声,一,二,三,四,五……”  见迟迟没有动静,他身后一众奴仆,皆笑而不敢,只能强行忍着。  而男子却停下手中动作,低头凝望身前无头尸身良久,整个人愈发阴沉,似想明白了什么。  忽然,只听他道:“这小子身躯干瘦如枯柴,像是失水过多一般,莫非,他重新醒来的条件是水?”  “小子,你这般雕虫小技,也想挑战吾之慧根?”  只见他猛地起身,长袖一甩,对着身后奴仆下令道:“去弄一点水,赶紧的!”  “主……主人,您抬手之间,就是清泉自从天上来,哪里需要我们去弄那些凡水啊!”,一奴仆低着头,忍不住道。男子立即怒声起:“我叫你们去弄一些粪水,粪水,这都不明白吗?不是普通水,是掺了屎尿的粪水!”  “我偏不信,今儿个给这老小子弄不醒!”  不多时,望着一众奴仆离去背影。  满头‘卖身契’黑白发丝的男子满意点头:“智慧,这就是智慧!”  说着,又是低头狞然笑着:“小子,以我之智,你想与我斗?”  另一边。  李十五单臂单腿,只能侧身坐在五指马上,另外散落的九匹,他不敢多拿,也没那个本事多拿,怕又招惹到什么诡异存在,遂只是弄一匹代步而已。  “姑娘,你可曾听说过‘道骨’一词?”,李十五思索再三,又是试探着询问。  “什么,能吃?”  “额,也许白晞大人挺好这一口。”  “哪儿有?快告诉我!”  “这……老朽也只是听过而已!”  见女子这般作态,李十五匍匐在马背上,神色晦暗难明。  这女子口中的大爻三十六州,虽也是平仄起伏不断,可总体而言平缓太多了,就一个纵火教‘破冰’,人族种族跨越的故事而已。  没有乾元子,也无种仙观,所谓的‘道骨’两字,更是从未出现过。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李十五心绪翻涌,搅得他心神不宁,且不断猜测,这女子到底是何等来历。  还有黄时雨和十五道君,自己左右两肩长着的那两颗头颅,曾经看到的诡异笑脸……  一夜,就这般过去了。  晨曦将露之时,李十五视线之中,终于是出现了人烟。  规模看上去颇大,像是一处庄子。  “人,人,终于是有人了!”  女子见此场景,眸中满是希冀之色,就这么横冲直撞而去:“白晞君,我一定要寻到你,一定要……”  一时间,李十五不由神色古怪异常。  究竟是白晞的哪一道镜像,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儿?跟个赖皮膏药似的,死朝着身上粘去。  只是马上,也是驱使着五指马,赶紧跟了上去,这婆娘,他可不能跟丢!片刻之后。  一处两百余户人家庄子,就这么矗立在他身前,在薄雾所笼罩中若隐若现。  女子没有丝毫犹豫,就这么冲了进去,且迎面撞见的,是一个手持玄铁烟枪的山羊胡老者。  “老头儿,这世上可否有‘过去未来’一说?”,她将自己面上发丝剥开,就这么眼巴巴望着。  老者见此一幕,似被吓了一大跳。  颤声道:“姑……姑娘,什么‘过去现在’,不过皆是些骗人鬼话,咱们把握好‘现在’就是!”  女子却是疯狂摇头:“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未来’来的,那里有日月星三官,有两大国教,还有个天天板着个死人傲娇脸的卦宗大少……”  “而这一切的一切,突然间就没有了,然后我就莫名出现在这个地方了!”  “我想回去,我想找到他们,可是我无论怎样都找不到路啊,好像一切都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一般……”  岂料下一瞬。  老者嘬巴了一口烟枪,一口浓烟就是喷到女子脸上。  眸中露出瘆人笑意:“姑娘,你可是病得不轻,得治,不然怎么稀里糊涂净说些梦话!”  只见他抬手间,手中出现一只锋利钩爪,像是一只弯曲的鹰爪一般,正泛着摄人心魄幽光。  “哧!”  一道利刃刺进血肉之声响起,老者竟是毫不犹疑的,将这钩爪深深插进女子头颅之中。  “未孽,未孽好啊,嘿嘿,老夫可是连讲道之事都放下了……”  说着,又是一对老眼盯着马背上的李十五,神色有些琢磨不定,似在思索什么。  岂料下一瞬。  李十五一跃翻身下马,一只独眼中耸动猩红血光,阴翳地像是要吃人一般。  “这位道友,这‘未孽’可是我先看上的!就这样被你抢了,是不是得给本十五道君个说法啊?”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4044cca.sbs 第428章 人与狗缘 “道友,虽说世间之机缘,向来有能者居之。” “可是你这般横插一脚,于某虎口中夺食的做法,也是真的不地道啊!” 此刻。 李十五以手中木拐轻敲地面,一只独眼中泛着昏黄光芒,嗓音好似拉锯一般,听在人耳中难受至极。 五丈开外。 山羊胡老者嘬巴了一口烟枪,眸中阴晴不定,对面那老家伙尊容,一眼瞅上去就实非常人,毕竟谁正常人这般天残之相能活下来的? “道友,你莫不是也是‘未孽’吧!”,老者突然咧嘴一笑,目光咄咄逼人。 “看来,你是不想讲道理了?”,李十五从腰间,将柴刀持在手中。 “道友,哪个正常人得知这姑娘是‘未孽’后,不第一时间给她抓了?反倒是如你这般磨磨蹭蹭?”,老者又道。 李十五跟着笑道:“呵,你母近来可好?” 刹那之间,山羊胡老者手中玄光一闪,也并不是多么高明手段,只是一缕寻常剑气,就将李十五胸膛洞穿。 同时他另一只手中,钩爪如利刃一般,依旧深深刺入女子头颅之中,将其死死扣住。 “你不死?”,老者神色微变。 “道友,这样一来,梁子可结大了啊!”,李十五低头望着胸口,以手指蘸了一点鲜血抿入唇中。 看似阴森淡定至极,实则心中慌得一匹。 所谓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特别是,在一切茫然未知的境地之下。 故此刻的他,对老者询话一句都接不得,只能将其胡乱岔开,且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先发制人,与这所谓的‘未孽’撇干净关系。 “道友,你绝对是‘未孽’!”,老者突然猛喝一声,“就算不是,你也嫌疑重大,一裤兜子屎洗不干净!” 喝罢,目中露出狰狞之色:“一日两只‘未孽’,老夫今日之运势,足够通天!” 瞬间,取出另一只钩爪,好似条阴冷毒蛇一般,朝着李十五头颅撕咬而来。 见此一幕。 李十五独眼依旧不显慌乱,只是手中,蓦然多出一根手指粗细红绳。 同样道:“道友,这可是你逼本道君的!” 只见他手持红绳,与之心念相连,接着拿在手中轻轻甩了几下,顷刻之间,一种尤为旖旎的玄妙之气,从红绳之上荡漾而出。 而这种气息,似能让人心中产生一种不受控制,仿佛本性使然的悸动……春心荡漾。 唤一个词,便是……爱! 李十五手中红绳,其本质是一件祟宝,且有签订姻缘之功用,曾有一只祟妖手持此红绳,让父配女,男配男,小舅子与母猪相配,搅得一地鸡犬不宁,人伦尽丧。 倒是李十五这段时日以来,一直用歪了,从中悟出一道‘悬梁人’之术,让人以头顶‘缘线’将自已吊死空中。 至于此刻,他倒是头一次以这红绳,姻缘配对。 不过这配对双方——山羊胡老者,十丈外一条蜷缩在角落里的看门老黄狗。 “黄……黄儿!”,老者突然停下手中勾锁,扭过头去,怔怔望着那一条步履蹒跚老黄狗,一双苍老眸子中满是深情。 他接着道:“此地如此之危乱,每一只‘未孽’更是诡异莫测,危险至极,你怎能不顾自已安危,置自已于这般险地?” “黄儿,若没了你,可叫我怎么活?” 李十五:“……” 他拇指眼珠子睁开,能隐约看见,老者头顶有一根若隐若现红色‘缘线’,在红绳强行牵引下,与老黄狗头顶‘缘线’纠缠到了一起,甚至打成一个死结。 “汪汪~” “汪汪汪~” 老狗叫唤两声,算是回应,且一对狗眼中同样散发光辉,似有爱意涌动。 “黄儿,待我收拾了这两只‘未孽’,寻上一处舒服点的狗窝,再来与你缠绵!” “缠……缠绵?怎么个缠绵法?”,李十五神色错乱一瞬,而后低头望着手中红绳。 又是喃声道:“这东西,不愧是白晞那般修为,都曾经持在手中把玩,不简单,当真不简单啊!” 另一边,老者回过头来,死死盯着李十五。 怒声道:“老匹夫,你吓到黄儿了,它乃我这一生挚爱,更是我的狗妻,今日……你必死!” 偏偏也是这时,惊变起。 那疯癫女子,竟是一手抓住头顶之上钩锁,将其生生从自已头颅中扯了出来,甚至带出脑浆等红白之物。 “老东西,你敢抓我?” “你知不知道,老娘师承星官,十相门国师都夸我一句可造之材,白晞大人更是对老娘暗地倾心!” 此刻,女子眸中杀意宛若凝成实质,死死盯着老者,盯得其毛骨悚然,浑身汗毛倒竖。 只见老者回头,望着老狗,急忙道:“黄儿,快逃!” “这只‘未孽’实非寻常,以我之力,根本难以控制住她,今日怕是要遭这一劫了……” 刹那之间,只见女子手掌宛若利刃一般,狠狠刺入老者胸膛,五指握紧,直接将老者一颗心脏抓碎。 “老杂种,姑奶奶是白晞星官的人,你也有胆动我?” 女子怒骂一声,似还不解气,一脚接着一脚踩在老者身上,带起一道道“咔嚓”之声,踩得他手脚尽断,筋骨尽碎。 “黄………黄儿,此生不能共黄头,遇见已是上上签,我……我先走一步了!” 老者朝着老黄狗望去,眸光近乎熄灭,接着唤声道:“黄儿,我……我走以后,你去寻其它的狗作伴吧,我不怪你,真的……” 下一刹。 老者终是彻底断了气,可是目中,似依旧残留着对老狗的爱意和眷恋,以及对这世间的深深不舍。 与此同时。 那条老黄狗终是挣脱脖子上狗绳束缚,四蹄连滚带爬般冲了过来,狗头不断在老者身上蹭着。 “汪汪~” “汪汪~” 狗叫好似呜咽,一声接着一声,满满是对已命丧黄泉狗夫的不舍。 “……” 李十五望着这一幕。 只觉得神魂好似枯竭一般,让他连站都站不稳,就这么直接瘫软在地上。 口中道:“红绳本是杀人物,何故把人姻缘牵?” “这是杀人的,不是牵姻缘的,我走了歪路,这样不对,一点不对……” 第429章 不信时间,老者之言 一轮红日,缓缓自东方群山间升起。 替人间带来光亮的同时,也将笼罩在这处庄子上的一层薄雾驱散。 此时此刻。 李十五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道:“红绳本是杀人物,何故把人姻缘牵?” “只是话说回来,这乱牵也不是不行。” 说了几句,又是抬头朝着地上老者尸体望去,神色有些琢磨不定。 这根红绳虽是祟宝,且早已认他为主,但是依旧不是那么好催动的,特别是如今的他等同于凡人,身上并无修为。 “我怎么瞧着,这山羊胡老头儿,不像是修行中人呢?而是区区凡人之身,所以我才能如此轻易锚定他头顶‘缘线’!”,李十五喃喃一声,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毕竟这老者,之前确实是动用了些超出凡人的手段。 另一边,女子眸中疯意退散下去,回过头来盯着李十五。 狠声道:“老畜牲,你也想抓我?” “姑娘与白晞,天生一对,姻缘天注。” “你当老娘是真傻?”,女子一步步逼近。 “姑……姑娘,哪怕你将来一天命陨,老朽竭尽全力,也得将你和白晞葬在一起,尸骨合于一坟。” “……”,女子忽地掩唇一笑:“星官大人那般的人物,才不会死呢!” “不过老丈倒是好心,说话也和我心意,清晨地上凉,赶紧起来吧!” 李十五点头嘿嘿一笑,他曾经在乾元子手下时,那才叫一个甜言蜜语,会说话得紧,故此侥幸活到了最后。 至少在他视角之中,过往就是这般。 此刻,他朝着女子头顶望去,五处刺穿头颅的血窟窿,竟是神奇般的止住了血,且有缓缓愈合之倾向,不由让他心神轻微摇曳。 人族重新‘演化’自身,蜕变成全新种族之后,竟当真有这般逆天? “姑娘,你还是人?”,李十五佯装一副受到惊吓语气。 “老丈,你看我像吗?”,女子笑了几声。 接着道:“实话告诉你吧,纵火教开天成功后,我自然是分了一杯羹,蜕变成了一种全新人族,算了,估计你也听不明白。” 说罢,又是盯着身前老者尸体,还有一旁黯然神伤,似想以身殉情的老黄狗。 “这咋回事?狗与人?” “老丈,你方才手中持有的那根红绳拿给我瞅瞅!”,女子摊开手心,一副要豪取强夺架势。 偏偏也是这时。 山羊胡老者尸身之上,突然传来一阵诡异波动。 李十五随之放眼望去,只见老者额心位置处,皮肉开始不断隆起,化作一行行血肉文字。 “老老实实,穷一辈子,本本分分,累一辈子……”,李十五瞧得一清二楚,却是根本不知到底怎么一回事。 “装神弄鬼!” 女子目光一凝,想将这老者尸身踩个稀巴烂,只是还未有所动作,就见老者躯体中传出一道沧老之音。 “姑娘,老夫看你资质不错,是个成仙的好苗子,不如拜我为师如何?” 女子轻蔑:“躲躲藏藏,姑奶奶师尊乃是星官,就你这般腌臜下贱玩意儿,也配与我为师?” 苍老声沉默一瞬,接着大笑起来:“未孽,果然是未孽啊,姑娘你等着,老夫这就来寻你,好好地收你为徒!” ‘为徒’两字,这神秘老者咬得极重。 女子却道:“老杂毛,听你口气,应该勉强算是个修为不俗之辈。” “姑奶奶问你句话,世上可有神通道法,能通‘过去未来’,如踏足过去,去往未来?” 一听这话,神秘老者畅声一笑:“姑娘,看来你真病得不轻,这得治啊!” “实话与你讲,这世上凡是修为精深者,无一人信所谓的‘时间’一说,过去无法改变,未来难以窥见。” “所谓‘时间’一说,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罢了,你若是愿意信,那你就信吧,若是到时候遭遇到了什么恐怖且难以名状之事,可别怪老夫没提醒过你!” 一听这话,女子宛若只猫般立即炸毛。 “老畜牲,你骗我?” “哪怕初入修行的毛头小子,都是知道‘时间’,乃是大道中的一条,若是侥幸参悟这条大道,逆转光阴等等皆不在话下。” “可你现在,却是口口声声将其否定,说‘时间’不存在?” “也不怕明明白白告诉你,老娘可能就是自‘未来’而来,‘未来’没有你,所以你就是一条注定死在‘过去’的老狗罢了!” 老者尸身之上,苍老声依旧响起。 “姑娘,看来你真是病得不轻啊!” “‘时间’是大道?你见过所谓的大道吗?那大道又是从何而来?” “吾辈修行之人,自当上下而求索,怎能困于心中某种固有观念?” “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算了,与你这只‘未孽’,老夫怕是根本说之不清!” 苍老声顿了一下,突然又是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恶意满满。 “姑娘,世间何其大?天地何其广?老夫离你太远,真的太远了!” “不过你别急,老夫宁愿舍弃筹备已久的‘讲道’一事,也会来寻你一寻!” 瞬间,话音戛然而止,而地上山羊胡老者躺着的尸体中,也再无动静响起。 “骗我,一定是骗我的!”,女子眼神露出迷茫,“白晞君一定存在,这不是梦,根本不是梦!” 另一边,李十五一直屏气凝神,趴在地上装死,不想引起任何存在注意。 “刚刚那神秘人称,凡修为到精深者,皆不信‘时间’一说,也不信所谓的踏足‘过去’,去往‘未来’,且一副避之极深模样,这怎么跟我印象中不一样?” “不是所有涉及到‘时间’一词的,无论功法或是物品,都是世间至宝,人人趋之若鹜?” 李十五低声念叨几句,拄起拐艰难爬了起来,一步步朝着老者尸身而去。 而后,在其全身上下小心翼翼摸索着。 一旁,老黄狗一直对他龇牙咧嘴,凶相毕露,似恨他冲撞了自已亡夫遗体。 “额,狗夫人好!”,李十五尴尬一笑。 第430章 致富经 “狗……狗嫂好!” 李十五又是叫了一声,接着不管不顾,在老者尸身上继续摸索着。 终于是在对方胯部贴身衣物下,摸到了一本书册。 “好家伙,老子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啥玩意儿,居然藏这么隐蔽地方!” 李十五将之扯了出来,放眼一看,就一本普通线缝书册,黄褐色封面,很是常见。 “《致富经》?” 看着迎面而来三个大字,李十五不由思忖道:“这玩意儿,莫不是教人挣金子的?无脸男应该喜欢才是!” 说着,又是打开翻了几翻。 “机缘如草芥,强者自取之,莫问钱财何处来,但看吾掌中血未干!” “窃天机,夺地宝,掠人运,方成吾道不朽基!” “吾之道,无论仙凡,皆可适用,毕竟世间之大,无财寸步难行,要想富怎么办?首先得纠正自已固有想法!” “正所谓本本分分,吃苦受累,若是你没有,那你就去抢别人,偷别人,骗别人的。” “若是你觉得‘抢’这个字眼不好听,换个词代替就是,毕竟世上明里冠冕堂皇,背地行那鸡鸣狗盗之事不要太多。” “你老实本分了,别人就会抢你,那你活该被抢……” 李十五一声声念叨着,独眼中渐渐露出迷茫之色,似被这本《致富经》给深深吸引,他觉得这本书内容虽野,可看着好像有那么些道理。 而诡异之事,也随之发生了。 他额心位置处,竟是皮肉如一只只小虫子般开始蠕动起来,渐渐化作一个个文字雏形。 也是这般关头,他潜意识中终是意识到了什么。 狠声道:“这……本……书,有问题!” 他面部狰狞,似在用催动自已残余所有气力,而在费尽全部心力后,终于是“啪”得一声,勉强将这本经书合拢。 “呼~” “呼~” 李十五面朝天倒在地上,胸口激烈起伏,口中更是猛喘息着。 “呵呵,这他娘的世道,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啊,区区一本破书而已,竟也是这般邪门!” 李十五没有从这本《致富经》上,感受到有任何道术,或是法力波动,这就是一本普通书册,可偏偏看了之后…… 约莫十数息后。 李十五再次将这本经书捧了起来,有了方才前车之鉴,如今自是不敢经意翻看 终于,他在此书背面处,找到了一句署名,字迹如苍蝇般大小,很是不起眼。 “任真好!!!” 李十五眼角一抽,这都是啥破名? 他喃声道:“莫非先前出声的神秘人,就是撰写这本经书之人,任真好?” “他娘的,这家伙就跟个强盗头子似的,甚至写下一本书专教人抢,偷,盗,一眼就不是个好东西,居然叫任真好?” “人真好你奶奶个腿!”,李十五啐了一声,又是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将《致富经》重新朝着山羊胡老者裤裆处塞去,这玩意儿邪门得紧,当真是碰不得。 “汪~汪~”,老狗依旧龇牙。 “再叫,老子给你炖了!” 李十五眸中凶光一闪,懒得客气,也是这突然间,他似想到了什么,竟是将这本经书朝着老狗摊开。 “看得懂吗?吱一声!”,他道。 果然,仅是过去几息,就见老狗额头之上,也是有一个个细小文字开始隆起。 同时狗身之上,那道苍老之声再起。 “怪哉,怎么这次的视角,如此之奇特?” “好胆,竟是将吾之心血巨著,给一条将死之老狗来看,老夫名任真好,可偏偏这人从来就没好过。” “不……不对,为何这条老狗,对一个死人有这般深的爱意,就像是夫妻一般,这种感觉……晦气!” 怒音散去,老黄狗额上的一个个小字,也是随之收敛下去,仿佛从未出现。 李十五宛若没事人一般,将《致富经》重新塞进老者尸体胯下。 另一边。 女子又是恢复之前那般疯癫之态,整个人披头散发,口中一声声呢喃着。 “爹,娘,你们回来,回来啊,还有白晞君……” 李十五望着这一幕,眸光宛若深潭,望之不清。 “未孽,未孽,未孽!” “‘时间’不可信,且听烛也讲过类似之话,既然如此,‘未孽’一词究竟如何解?” 这一切太乱太乱了,且他承受之重,不知超出这疯癫女子不知几何。 毕竟以女子行事风格就能看出,其张扬成性,丝毫不懂隐藏,像是曾经娇生惯养,过往一帆风顺。 可在这所谓的‘真正’天地下,其就是一砧板上的肉,腥味这般得大,谁都想来咬上几口。 天边,随着一轮红日彻底升起。 这上百户人家的庄子,终于是有了人气。 一位位打扮得体,满面光泽的男女老少,从各处开始涌了出来,在见到地上老者尸骨之后,纷纷泣不成声,哭天喊地。 “族长,这好好儿的,您怎么去了?” “爹,可能就是这俩陌生人杀了族长!” 一约莫四十左右中年,朝着李十五这边行了一礼,语气很是诚恳:“这……这位老丈,可否讲一下,我家族长因何而死?” “这庄子上都是一姓之人,且我等向来本本分分,一心向善,真不知与何人结了怨!” 李十五默默望着,那死去的山羊胡老者,可是恨不得将《致富经》吃下去,族长都是这般,那 也是这时。 三男一女抬着一顶藏蓝色大轿,从庄子外缓缓而来,待到停稳之后,一发丝呈现黑白二色男子,自轿中缓缓走去。 望了眼李十五后,目光一凝:“这位老丈,年作几何?姓甚名谁?” “八十有七,姓乾名元子。” 男子若有所思:“老丈,我观你模样,恐怕并非常人,我想问一句,在你看来,可否有什么办法将一个装死之人强行唤醒?” “我之智,卡在这儿了!” 第431章 ‘传道者\’生灵。 日光倾洒,若点点碎金投落人间。 虽仅是清晨,可在这酷暑时节,依旧带起丝丝燥热之意。 “老丈,听不懂人言否?” 满头‘卖身契’黑白发丝青年,斜眸瞅了过来,接着道:“我想请教一下,如何将一装死之人唤醒?” 说罢,又是打量李十五一眼。 “老丈,你身上虽无任何气息波动,凡俗的彻底,但以我之智,一眼就能看出你绝非常人。” 青年身量笔直,满头黑白发丝于晨风之中肆意张扬,几缕发丝贴在轮廓分明脸颊上,更显桀骜不羁。 他继续道:“老丈,你我萍水相逢,我不打听你之过往,你也别追寻我之来历。” “所谓君子之交,莫过于此!” “所以对于我方才之问,你有何解?” 见突然其来的这一行人,特别是乘轿青年那满头诡异的黑白发丝,在场所有人都觉察到其绝非好相与之辈,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爹,娘,你们回来,回来啊!” 至于疯癫女子,此刻就这么披头散发跪倒在地,沙哑嘶喊声在晨风中飘荡,说不出的绝望和悲戚。 “她这是?”,青年皱眉,侧身打量女子,又扫了这处庄子上百姓一眼,露出洞悉一切之状。 “此庄之人皆非善类,以我之智,这女子怕不是被强行掳来的可怜人?” 青年收回目光,似不放在心上。 至于李十五,则是抬头望着种仙观横梁上鸦嘴。 “逃!” “逃!” “快逃!” 叫声一如既往,尖锐且刺耳。 “道友,你是说将装死之人唤醒?”,李十五杵着木拐,嗓音沙哑宛若朽木一般。 “不错!” 青年挥手之间,地上出现一具无头人形躯体,各部位关节连接处,皆是有针线缝合痕迹,黑线粗犷且走线极为丑陋。 李十五不由觉得,这手针线活儿可是差上自已数筹。 “道友,如何称呼?”他稳住心神,随口问了一句。 青年弯唇一笑,抬头望了天穹一眼:“我之来历,可是大到天上去。” “可老丈既然问了,那告诉你也无妨,称我为‘妖哥’即好!” 见李十五没有反应,青年干咳一声,又道:“我姓妖单名一个‘歌’字,老丈别误会,可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 李十五笑了一笑:“妖歌,倒是有趣!” 又道:“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想个法子,将这无头死尸唤醒?” 妖歌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一时间,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妖歌道友,你确定他不是真死了?” 妖歌低头望去,轻声道:“以我之智,他瞒不过我的,老丈,你可是有何妙计?” 李十五:“尚有一法!” 妖歌:“讲!” 李十五:“此法名为,七日哭丧唤魂术!” 妖歌:“何解?” 李十五道:“传言人死之后,亡魂并不会立即消亡,亲属在死者棺前哭丧,实则是为了给亡魂指引出一条路,让魂归来兮!” “而这,就是所谓的头七魂归来!” 李十五呼出一口浊气,望着那无头尸身道:“老朽怀疑,这小子之所以不醒,是魂魄一直盘旋周遭,并不在身体之上。” 妖歌眉尾轻颤:“老丈,以你的意思是!” 李十五重重吐出二字:“唤魂!” 妖歌:“如何唤?” 李十五:“学着那些凡人身披白色孝衣,头戴丧帽,作出一副极度悲伤之状!”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口中哭丧道:爹啊,您死得好惨啊,儿不孝……” “这便是所谓的……哭丧唤魂之术!” 瞬间,妖歌眸光阴晴不定,抬头注视着李十五:“老丈,你可知随意糊弄我,是何等下场?” 李十五低着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只是以他如今这副尊容,笑容显得是那般阴森可怖。 “妖歌道友,我只是出主意,至于信不信,皆由你定!” 妖歌眸光滞住,接着收起地上无头尸身,转身落入藏蓝大轿之中,下令道:“走!” “是,主人!”,三男一女起轿,眨眼之间一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数十里外,一处山水瀑布之前。 “主人,那疯癫女子有些不对劲!”,一男子奴仆面朝妖歌,满眼恭敬之意。 妖歌道:“那女子不对劲,我自然知道。” “那主人,你为何?”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地上倒地那位老者尸身,额头上有一排排血肉凸起形成的文字?” 妖歌手负身后,望着银白瀑布自山间飞溅,接着道:“那是,‘传道者’生灵留下的痕迹!” 听到这话,女子奴仆问道:“主人,什么是‘传道者’生灵?” 妖歌深吸口气,眸光有些含糊不清,只是道:“这无量世间,有着很多的‘大道理’存在,却是不曾知晓,这一条条的道理,可能是有生灵刻意传下来的!” “所以我明知那疯女人不对劲,却是含糊其辞不愿深究,估计啊,她已被一位‘传道者’生灵给盯上了。” “毕竟以我之智,怎能让自已轻易涉险?” 女子奴仆又道:“主人,那老头儿所言的哭丧唤魂之术,咱们听还是不听?” 妖歌道:“你觉得,我会信那般鬼话?” 话音一落,只见他将李十五那无头尸身取了出来,安置在一口漆黑棺椁之中,接着又是拔下数根发丝化作一位位奴仆。 下令道:“赶紧的,就在此地布置出一座灵堂出来!” 女子奴仆一愣:“主子,您不是不信嘛!” 妖歌轻描淡写回道:“我自然不信,可你们得信啊,至于哭丧唤魂一事,也是由你们来哭!” 说着,又是抬头望了天穹一眼:“若是你们哭丧无用……” 女子:“那换主子您来哭!” 妖歌:“再说!” 另一边。 “各位族人,杀了这婆娘,替族长报仇,她手上还有鲜血残留,那定是族长留下的。”,一位中年抽出柄尖刀,已是毫不掩饰目中凶狠。 至于李十五,在妖歌离去那一刹。 趁着这满庄男女老幼愣神之际,爬上五指马早已逃之夭夭。 第432章 再算一卦 几里外。 李十五横坐在五指马上,回头朝着之前那处庄子望去,眸光平静似水。 “未孽,未孽!” “管你海棠不海棠的,总之自求多福吧!” 这几日,虽只是对如今这片天地惊鸿一瞥,但是其中蕴藏之凶险,依旧让他如临深渊,只得谨微慎行。 哪怕他对这女子再好奇,也不敢再胡乱跟下去了,唯恐惹火上身。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 “哎!” 李十五独眼缓缓闭上,就这么躺在马背之上昏沉睡了过去,浑身上下,弥散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冷寂之感,哪怕这炎热大日也是驱之不去。 时间缓缓而流。 眨眼之间已是天地昏黄,一副日落黄昏之照。 “乾元子,老子宰了你!” 李十五自马背上猛地惊醒,额头上满是大汗淋漓,他抬头望了天色一眼,才发现已到了黄昏时候。 “呼,原来只是梦啊!” 李十五长松口气,只是眼中依旧残留心悸之意,他梦到乾元子正狞笑着,一柴刀朝着他劈来,且质问他为何抢了种仙观。 也是这时。 李十五望见,约莫数里之外,竟是有着一处城镇,且规模颇大,青石瓦片在夕阳折射正泛着动人光泽,一片融融之相。 “有人,有人好啊!” 李十五满眼乐呵,就这么随着马蹄滴答,缓缓靠近着。 不多时。 “此城无名啊!” 李十五抬头望去,只见布满岁月沧桑痕迹的城墙上,竟是未挂有牌匾。 又思索几番后,依旧决定牵着五指马进城。 以他如今这般状况,必须有这么一个脚力才行。 只是李十五刚一进城,迎面所见的,就是一处卦摊儿,一古稀老者正趴在上面呼呼大睡。 不知为何,他如今看见算卦的,就想着让人替他算上一卦。 “老头儿,醒醒!”,李十五敲了敲桌。 “呦,我赛半仙卜卦,可是有三不卜,穷人不卜,穷人不卜,穷人不卜!”,只是当老头儿撑开眼皮,见李十五这副尊容,顿时吓得浑身一哆嗦。 “老先生,你可有儿子亲人之类?又或是你在此地人缘极好?”,李十五和颜悦色。 “无……无儿无女,人缘也算不上好!”,老头儿唇齿打着颤,哆哆嗦嗦回着。 “这样啊!”,李十五点了点头,眸中和气不在,转而满是凶狠,一把黑铁柴刀猛地被他横在卦摊之上,泛着冰冷凶光。 沉声道:“算卦还是保命,你自个儿选一条吧!” “算……算卦!” “既然如此,那给我算算!” “老先生,您要算什么?” “算命!” “我是问您,算姻缘,劫难,运道,还是其它?” “老子就算命,你耳聋了听不懂?”,李十五又是挥了挥柴刀,接着四下瞅去,确定无人注意到此处。 “老先生,您八字为何?”,老头儿颤抖着取出纸笔。 “没有!” “那我给您看看手相吧!” 李十五闻声,将仅有的左手伸出,却见苍老如枯萎树皮一般,指纹什么的根本看不清晰。 “这……这卦,老夫真算不了啊!”,一时之间,老头儿憋闷至极,满眼委屈之色。 “你看我穷,不想算!”,李十五抬起柴刀,独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别……别急,老夫还会测字!”,老头儿吓得面色一阵发白,唯恐那柴刀一下子落在自已脖子上。 “你也会测字?” 李十五露出打量之色,接着不再迟疑,提起笔就在纸上落了二字,依旧是‘十五’。 时间点滴流逝,老头儿双手拿起白纸,借着城墙上一排排灯笼散发着的微弱光芒,看了又看。 “老先生,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他突然道。 “自然是真!”,李十五不假思索。 老头儿道:“老先生,你从前是不是从事某种极度危险营生?” 李十五:“不错!” 他之前于棠城之中担任大爻山官,死亡几率之高,像是割麦子一般,换了一茬又一茬。 老头儿叹了一声:“老先生,我窥见你之命理……一生与‘危险’作伴,你想算命,可却是不曾知晓,这所谓的‘命’时时刻刻不想着杀死你!” “杀死我?”,李十五眉头深蹙。 老头儿点头:“不错!” “老先生,我看你模样应该并非寻常人氏,您这大半辈子可还过得顺遂?” 李十五面无表情:“你再问一句,老子砍你啊!” 老头儿低着头,又是望着白纸上落下的‘十五’二字:“老先生,‘命’的确是想杀死你!” “若是举个例子,‘命’往往会在无形之中,让你踏足某条危险路上,制造出杀死你的机会,又或是给你布下一道道陷阱……” 一时间,李十五久久无声。 良久之后,才听他开口道:“你说得这么玄乎,到底怎么算的?” 老头儿摇头道:“算卦一事,本就是玄乎其玄一件事,可能看到老先生你,就是突然间有感而发,或是灵光一闪!” “总之啊,信不信您老自已看着办。” “信则有,不信则无!” 李十五朝着自已左右双肩望去,不由思索着,难道又是因为乾元子和老道命太好,让这老头儿一语成谶了? 也是这时。 惊变起。 只见小城外大地上,忽地一阵马蹄声急,扬起一道道土黄色沙尘,且正在极速靠近。 其中为首者更是手持一面黑龙令旗,吼道:“晨家有令,征兵丁,平祟乱!” 几息之间。 只见百位身披鳞甲壮汉冲进城中,他们个个气息绵长,胸腔好似鼓鸣,一眼便是能判定绝非常人。 而在他们胯下,竟清一色的都是五指马,由人化作的五指马! “祟乱?”,李十五有些愣神,他在荒野中这么几日,除了山间野兽之外,并未遇到其它危险之事。 可听这群人口气,这片天地竟是同样有祟? “这俩老头儿带走,他们胳膊腿儿不利索,一看就是当兵的好手!” 为首壮汉说罢,就是冲出两人,将李十五和算卦老头儿绑了起来。 老头苦涩一笑:“老先生,你看我算得准吗?” 第433章 三处 此时此刻。 算卦老头儿被一根铁锁捆住双手,一张老脸皱着,笑得比哭还难看:“老先生,我就说‘命’想杀死你吧!” 李十五呵呵一笑:“那你呢?” 老头儿低着头:“我泄露了天机,给你陪葬了。” 而百位壮汉,已是朝着城中乌泱泱冲了进去,好似土匪过境一般,见人就抓,甚至不管老幼。 “咱们这样儿的,也能去当兵?”,李十五瞅了自已一眼,一脸茫然之状,“你是本地人,知道咋回事不?” 老头儿却是低着头,口中喃声不断:“‘命’要杀你,我得给你陪葬,陪葬……” 不多时。 一共有近五百人被抓,将每五人用一根铁锁串在一起,再由一壮汉牵在手中,就这么大摇大摆出了城。 “老东西,你也有一匹五指马,哪儿来的?”,马背上一披甲壮汉回头,朝着李十五循声问道。 “回大人,林子里捡的!” “捡的?这玩意儿你再捡一个看看?”,壮汉恼怒,扬起马鞭就要抽打而来。 也是这时。 远处大地上,竟是传出一阵马啸之声,放眼望去,居然是数匹五指马藏匿林间,此刻见到这般架势,正慌乱逃窜。 为首披甲壮汉眼前一亮:“五指马,野生的?” “赶紧来几位兄弟,与我速速擒来!” 李十五收回目光:“大人您看,真捡来的!” 他琢磨着这几匹五指马,应该同样是疯癫女子所杀那一伙匪人所留。 “老东西,算你运气好!”,马背上壮汉回头,手中马鞭也随之收起。 “老人家,您腿脚方便吗?”,一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见李十五单腿拄着拐艰难行走,语气带着几分关切。 他同李十五和算卦老头儿,还有另外两人,被同一根铁锁所串着。 李十五望了一眼:“还能走!” 年轻人却是道:“老人家,要不我扶您吧!” 李十五:“不用,我这人一向不喜别人好意,还有我长着这副尊容,你难道不怕?” 年轻人欲言又止,但还是道:“是挺吓人的,只是瞅着您这般模样,实在又有些于心不忍!” 马背上,壮汉一鞭子抽了过来,抽得年轻人面上带起一道深深血痕,嗤笑道:“啧,还是先管好你自已吧!”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了一句:“出门在外,少起怜悯之心!” 片刻之后。 一只长百丈,宽十丈,整体有些瘦长的木舟,出现在李十五等人面前,似停靠在此等待他们多时。 “上船!” “记得上船之后,要拉要撒都给爷憋着,若是把这宝船污了,要你们脑袋。” 不多时,李十五等被抓来的人,一众披甲壮汉,甚至一匹匹五指马,皆是落在船上。 “起!” 一声大喝之后,此船上一面面风帆扬起,随着夜风发出猎猎之声,接着升入半空之中,宛若利剑般朝着一个方向行驶而去。 另一边。 疯癫女子就这么自夜色之中,漫无目的胡乱走着,且她满身血污,似不久前才大开杀戒一番。 “白晞大人,星官大人,您在哪儿啊,海棠好想见你一面,真的好想……” “听烛,还有你个小人,凭什么一直瞧不起我,姑奶奶可是星官之徒,又岂是你能比的?” 也是这时。 她面前虚空一阵涌动,一面相约莫三十五六,身高超过两米,满脸刚毅之色的男子,一步从中走了出来。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顶插着的那根黄金发簪,竟是一柄小斧头模样,甚至上面还刻有‘致富’二字。 “姑娘,你是星官之徒?”,偏偏男子话一出口,听在人耳中苍老至极,像是七老八十一般。 “你又是谁?”,女子冷眼望去。 “吾名,任真好!” 顷刻之间,虚空之中泛起一道轻微褶皱,再看女子,已是身躯断成两截,好似一只断成两半的蚯蚓,在地上艰难蠕动着。 …… 一处戈壁之中。 某道君一袭白袍白得刺目,似一点纤尘不染,与周遭格格不入。 此刻,他正手持一柄三尺青锋,身处一家客栈之中,其中陈设装潢,带着一种独属于戈壁荒漠的粗犷之意。 “本道君原本就觉得奇怪,这里地处偏僻,怎有这么一家客栈存在,原来竟是行那宰过路羊,打家劫舍勾当!” “你们方才,是想把本道君迷晕,当做两脚羊剥皮宰杀吃肉吧!” 在他身前,跪着的有一袭红裙美艳老板娘,手持两把杀猪刀的厨子,精瘦如猴儿的店小二……,约莫十来人。 “大……大人,误会啊!”,老板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何来误会?” 老板娘继续哭诉道:“大人您想想,这戈壁之中如此荒凉,寻常百姓哪会没苦硬吃,跑到这种绝地中来?” “都是那些犯下罪孽,无处可去的江湖客们,最喜到这些地方来!” “我们宰过路之人不假,可都是做的那黑吃黑勾当,可不曾害普通百姓性命啊!” 某道君:“如此说来,你也把我当做歹人了?” 老板娘继续哭诉:“大人,世道本艰,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不得已如此的。” 一时间,某道君手中青锋僵在空中,似有些举棋不定。 他朝着身前虚空问道:“时雨,此事你怎么看?” 一道女声起:“道君自行决定就好!” 几瞬之后。 某道君手中青锋归鞘,寒声道:“今日本道君放尔等一马,可若是它日再敢作恶,定叫你等项上头颅不保。” 说罢,转身而去。 夜空之中,一君苍月悬挂,照映着荒凉戈壁一片沉寂,夜凉如水。 “时雨,我是不是不该放了他们?” 女子轻笑声响起:“反正我知道,那李十五应该不会这么做!” “他会如何做?” 女声道:“这些人在想杀他那一刻,已是死路一条,他或许会自已杀了他们,又或者想其它法子弄死他们。” “待事了之后,他还会恬不知耻的装出一副良善模样,将一切撇得一干二净,说本山官心地可善,你们可别污蔑我,甚至……为死去这些人口头超度一番!” 第434章 灵气?断头戏? “咚!” 一道船只停靠的闷响,自昏沉夜色中突兀响起。 船上的李十五等人,也随着这声闷响有些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甲板上。 “到了,赶紧下船!” “切记下船时动静小一点,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们,定将尔等剥皮抽筋,投入那油锅之中活炸了!” 为首披甲大汉目光凶狠,似鹰眼环顾一般扫视着这些被掳掠来的百姓,眼神冷得吓人。 一时之间,众百姓唯唯诺诺不敢多吭一声,只得顺着一张张铺好的木板,被这些披甲壮汉宛若牵着猪羊一般拉扯下船。 “这不对啊,当初忘川一行命理棋盘显示,我所行之处皆是坦途,怎么如今这般流年不顺?”,李十五嘀咕一声,神色有些晦暗不清。 在他身后,算卦老头儿叹了一声:“老先生,‘命’好和‘命’想杀死你,其实并不冲突!” “不冲突个屁!”,李十五黑着个脸。 老头儿:“猪头肉好吃,可是吃多了,也能把一个人噎死,有个词叫作物极必反,等你真正要死的时候,估计你就明白了。” “呵,胆子不小,你敢咒我?” 一听这话,算卦老头儿突然吆喝道:“大人,我举报,这独眼老汉儿想逃跑!” “???” 李十五瞪大眼,好家伙,这不是他该干得事? 前方,披甲壮汉回过头来,本准备扬起鞭子就打,却是突然收手,转而压低声道:“此乃晨家族地,你们想逃,做梦去吧!” 似他,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李十五抬头瞅去,只见半山腰处,一座座恢宏建筑泛着幽光,勾勒出简单轮廓,好似一只只择人而噬巨兽,正紧紧注视着他们。 祟祸?这里也有祟? 李十五不由想着,若是眼前这片天地才是所谓的‘真实天地’,祟之来历,怕是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只是他初来乍到,对一切了解太少,甚至因为‘未孽’二字,他根本不敢随意开口询问他人,就怕被某些存在窥见他之过往。 不多时。 李十五随着被掳来众百姓,来到半山腰处,一座似后勤间的地方,里面七零八散摆着的,皆是一些甲胄,兵刃之类的玩意儿。 “挨个上来,一人领一套甲,赶紧换上!” “换好之后,就在原地休息,天亮之后再听吩咐!” 李十五等百姓,自然难以抗拒,而是听话排成长队,挨个上前领着甲胄! “没轮回小妖送我的黑色头甲好,还有白晞随手赠给我一套太子银甲!” “太子银甲,太子银甲,大爻没听说过有太子这号人物啊?可那套甲的制式,明明是按照人族躯体打造炼制而成!” “难道,是那所谓的大周天人族,其中有个什么狗屁太子?” 李十五口中嘀咕几声,又是腆着笑脸,点头哈腰道:“大人,能否给小老儿挑选一副新一点的甲?” “新甲?就你这模样,撑得起来吗?” 只是话虽如此,那分甲大汉倒果真是走进后勤房,挑挑拣拣寻了起来。 “给!” …… 转眼之间,一夜过去。 随着天边一抹朝阳洒落,笼罩大地的黑暗悉数褪去。 一处占地约莫百丈方圆的校场之中。 李十五等‘五百新兵’,其中老弱病残皆有,很是没有站相的零散站着,根本不像是新兵,倒像是一群残兵败将二杆子似的。 “这……” 李十五抬头望了一眼,他自从到了这处晨家族地之后,能清晰感知到,虚空中蕴藏着一种‘气’,这种‘气’似拥有令万物蓬勃生长之力。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气?号称利天地万物之气?” 李十五收回目光,神色有些窥之不清,一切太乱太乱,他没有任何头绪,也根本不知从何理起。 “老先生?为何你胸前是一个‘大’字?’,算卦老头儿惊呼一声,看了看李十五胸前,又低头瞅着自已。 李十五身着的那套甲胄,胸前烙印着拳头一个‘大’字,偏偏他自已是一个‘小’字,且其它人同样是一个‘小’字。 “这你都不懂?” “我是大兵,你们只是小兵!” 李十五故作洋洋得意,只是以他如今他这副身躯,穿着这套甲显得是那般不伦不类,就跟个耗子二姑偷穿甲胄似的。 而在校场最前方。 有着一处高一丈,长宽各两丈,以红木搭建而成,瞅上去颇具古韵的戏台。 戏台之下,整齐摆放着数十张檀木看椅。 甚至每隔几张椅子,就搭起一张桌子,上面摆满各种瓜果点心之物,让饿了一夜饥肠辘辘的众百姓,忍不住肚子打鼓,食欲大动。 也是这时。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那戏台之上,其一身华丽白袍,眸中噙着淡然笑意。 李十五抬眼瞅去,只见这人五官极有辨识度,眸子又大又圆,鼻梁既高又挺,双眼皮宽得能撑船,下巴尖得能戳死人,活脱脱小人书上的蛇精脸。 “我名晨光,乃晨家子嗣!” “各位远道而来,当了我晨家新兵,是为除那祟祸!” “这奔赴战场之前,我晨家给诸位准备了场戏,算是送行!” 晨光话音一落,就见一位又一位晨家族人从天而降,落座戏台下的看椅之上。 且他们无论男女,无论老幼,都像是从一同一张模子刻出来的,皆长着一张蛇精脸。 李十五眼神微凝,或是因为‘种仙’缘故,哪怕他如今是凡人,依旧能清晰感知到,这些晨家之人后背脊柱之中,传来一阵灼热之意,就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恶气筑基之法,以烈火焚烧人体脊骨龙脉!” 李十五暗道一声,愈发不解起来,若是如今这片天地有灵气,可为何还要自找罪受修那恶气? 没苦硬吃?挑战难度? 一旁,算卦老头儿一双老眼露出死志,唉声叹气道:“完了啊,死定了,我泄露天机之后,真得给你陪葬了!” “为何如此说?昨儿个你乱咬我一口,还没来得及与你算账呢!”,李十五语气低沉。 老头儿道:“一般军队打了胜仗,归来之后为了犒赏三军,会安排好酒好肉,唱大戏的!” “可哪有出征前就看戏的?” “这是因为啊,此乃断头戏,确定我们一定回不来了,才将戏提到了前头来看!” 第435章 双簧?三簧? “叮……咚咚……” “隆……咚呛……” 鼓点声密集,配合着铜锣唢呐之声,就这么凭空自戏台上响起,一副喧闹之状。 红木戏台之上,一道白烟忽地升腾而起,待白烟散去之后,竟是多出两位仅有半人高的戏子。 它们穿着一红一白戏袍,面上打着两团鲜艳腮红,嘴角咧到耳根处,笑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一眼看上去,这俩玩意儿就不是人。 晨光对着李十五等新兵笑道:“这俩东西是祟,名为‘双簧’祟,当初好不容易才给它们逮到的,如今留在我晨家,算是当个乐子养着。” 鼓点声越来越密。 戏台上多出一把宽背木椅,红衣戏子坐在椅上面朝台下众人,白衣戏子则躲在椅子背后。 所谓双簧,一人在后面说,一人在前面模仿后边人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瞅着就像一个人似的。 李十五对双簧不感兴趣,对这‘祟’倒是极感兴趣,他得好好瞅瞅,如今这片天地的‘祟’,与大爻三十六州的‘祟’有何不同。 然而也是这时。 李十五躯体之上,忽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好似被太阳近距离炙烤一般,让他仿佛觉得自已快要燃起来了。 同时他仅剩下的独眼,好似颗水泡一般,在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视物都是有些模糊。 李十五知道,一切之根源,依旧是脚下黑土缺失‘养分’,且那种躯体的‘空虚’感,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这些天来,他一直强忍着的,偏偏此刻,以他的耐痛度来讲,都是有些承受不住,已趋近崩溃边缘。 “老……老先生?你咋了?”,算卦老头儿失声惊呼。 “别……别管我!”,李十五低着头,觉得不仅眼睛看不清,就连耳中也是轰隆乱响,听声音也混乱了。 “呼~” “呼~” 他大口喘息着,终于是缓了过来,连带着前方戏台,也在他眼中清晰了几分。 “好!” 李十五望着戏台,就这么突兀吆喝了一嗓子。 而戏台之上,红衣戏子斜着眼,一副市侩鄙夷模样,就跟城里人瞧不上乡下人似的。 尖酸刻薄道:“哟,这哪儿来的臭外地的野狗啊?换了身人皮子,就跑咱们这儿讨饭来了?” “……” 一时间,无论那些晨家蛇精脸族人,还是被抓来的新兵,都纷纷朝着李十五望来,目带打量之色。 只觉得这一句双簧台词儿,出现的可真巧。 “隆……咚呛……” 鼓点声依旧,众人渐渐收回目光。 至于李十五,自然是咧着嘴陪着笑脸,可别让他知道,这两只双簧祟是故意骂他的。 “好,好!”,身旁算卦老头儿,也是望着戏台大声拍手叫好,他觉得自已活不久了,不如也跟着苦中作乐一番。 戏台上。 红衣戏子摇头晃脑。 “啧,这老先生倒是个鹤发童颜,多福多寿的主儿,说不定来年娶上一媳妇,还能屙下个大胖小子……” 算卦老头儿嘿嘿一笑:“这台戏我知道,就是两个人站在大街上,对着过往行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过以双簧的形式演绎起来。” 李十五呵呵一笑:“雕虫小技,老子可是能唱小生,甚至能唱一出花旦,这算个屁!” “你长这样,还花旦?”,老头儿乐得不禁捧腹。 李十五懒得搭理,又是大笑一声:“好,唱得好!” 戏台之上,坐在木椅上的红衣戏子,却突然换了一副嘴脸,叉起腰,做了个吐痰粗鲁动作。 “啊俀~” “这臭外地的,也不瞅瞅自已是个什么东西,人以类聚,狗以群分,你说他是人还是狗?” 一时之间,众人又是纷纷侧目而来,眼中古怪之色更重。 一旁,是昨夜那位二十多岁,替李十五说好话挨了一鞭子的年轻人。 他忍不住道:“老丈,人家这是唱双簧呢,可不是故意说你,所以别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说罢,也是朝着台上鼓掌,口中道:“好!” 话一出口,那红衣戏子又是变脸,面上恐怖笑容都是柔和了许多。 “这小伙儿是个好性子,有的是大姑娘喜欢,想我二奶家的小孙女儿正愁嫁,不如撮合了他,也是一桩好姻缘啊!” 见此,李十五自是牵强扯出笑容。 “我知道,我肯定知道,这唱双簧嘛,又不是说我!” 说着又是打了一声响亮口哨,吼道:“好,这双簧唱得好!” 台上,红衣戏子一瞬间变脸。 “这臭外地的,自个儿没了家,死了爹,丧了娘,还有个妹子没地儿葬,这是来咱们这儿当狗来了?” “……” “……” 见此,晨家族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一出双簧,之前也是这么唱的,没一点问题啊!” “大惊小怪,那丑老头儿伸着脖子主动挨骂,这怪谁?” 李十五身旁,面上留了道血疤的年轻人:“老丈,别气,真别气了!” 另一边,同样一位穿着甲胄的新兵鼓掌喝道:“好!” 红衣戏子:“身形挺拔面不骄,这汉子踏实,将来有一番作为啊……” 李十五大吼一声:“好!” 红衣戏子:“您猜怎么着?这臭外地的半月不洗澡,身上味儿大的能熏死头牛,那叫一个地道的晦气,啊呸!” 又一新兵:“好!” 红衣戏子:“这小郎君细皮嫩肉惹人怜……” 李十五:“好!” 红衣戏子:“臭外地的……” 李十五:“好!” 红衣戏子:“臭外地的……” 算卦老头儿:“好!” 红衣戏子:“人活八十老来寿,福寿延年又一朝啊!” 李十五:“好!” 红衣戏子:“臭外地的,是人是狗分不清,早点裹尸把家还喔……” 带疤年轻人:“好!” 红衣戏子:“是个踏实的!” 李十五:“好!” 红衣戏子:“臭外地的……” 一时间,这一台出征前特意准备的双簧戏,在李十五介入之下,好似彻底变了味儿。 所有人的目光,在戏台上和戏台下,两只双簧祟和李十五之间,不断交替着,那叫一个精彩至极。 一晨家族人忍不住道:“这不会是你们刻意准备的吧?” “那丑老头儿和两只祟是一伙儿的,他们这是在唱三簧戏!” 第436章 娃娃画像 此话一出。 全场之人,皆露出明悟之色。 “有理,这一定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一出三簧戏,确实别出心裁,挺有意思!” “是不错,比双簧戏好看多了。” 听着耳畔之言,晨光却是一脸无奈:“各位族人叔兄,我可没安排这一出,那丑老头儿是昨夜抓回来的凡人,与他并不相识!” “隆……咚呛!” 鼓点声渐熄渐掩,即将停下。 戏台之下,李十五坐在校场沙地之中,近乎咬牙切齿般狞声道:“好!” 红衣戏子:“臭外地的……” 一时间,周遭无论是算卦老头儿,还是面上带疤年轻人,又或是其他被抓来的新兵,纷纷笑得前俯后仰,泪都出来了。 止不住笑,根本止不住。 虽然知道这挺不礼貌,但是真的……挺好笑! “老先生,你是惹了戏台上那俩仙家儿,还是说真的就这般倒霉?每次刚好撞上它俩想骂人的时候!”,算卦老头儿拍着他肩膀,笑得那叫一个老泪纵横。 “老丈,真别气了,哈哈哈……”,年轻人刚劝一句,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鼓点声,终是停了下来。 戏台上又是一阵白烟出现,两只双簧祟,也随着白烟散去消失不见。 李十五拳头捏得咔嚓作响,这两只妖可算是惹到了,岂不知他堂堂大爻山官,那可是除祟的行家。 而周遭笑声,也是随着双簧戏结束,停了下来。 新兵们面上惶恐再次浮现,他们突然被抓来,又让他们披甲出征,根本不知道接下来需要面临什么。 这时,蛇精脸晨光,再次站上戏台。 随着他挥手之间,一幅画像就这么自空中徐徐展开,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李十五抬头望去,也是这一眼,让他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且愈演愈烈。 画像之中,是一个约莫七八岁小男娃。 其长得白白嫩嫩,嘴角挂着笑,却是莫名给人一种阴翳且极度凶残的感觉,似下一瞬就会冷不丁捅你一刀。 “你瞅瞅,那娃娃是不是大小眼,歪着嘴?”,李十五碰了碰算卦老头儿胳膊。 “老先生,你糊涂了吧,哪儿有?”,老头儿将他手扒开,不以为意。 “不……不对!”,李十五猛地摇头,因为他觉得画上那娃娃,有些像乾元子! 而随着画像出现。 在场数十位晨氏族人,纷纷起身朝着娃娃画像行三拜之礼。 口诵道:“恭迎法相降临,庇佑我族昌隆,早日如偿所愿!” 片刻之后。 一年轻晨氏族人耸肩道:“光哥,这娃娃到底是谁?为何我等每次皆是要叩拜于他?” 晨光摇头:“这我怎么说得清?反正是族里一辈一辈传下来的,说叩拜他能招运!” 晨光将画像收起,抬眼朝着校场上一众新兵扫视而去,终是将目光锁定在李十五身上。 “老头儿,过来!”,他伸手勾了勾。 晨氏族人道:“光哥,确定选他?” 晨光笑了笑:“别人胸前都是一个‘小’,偏偏他是一个‘大’,还有刚刚这台奇葩三簧戏!” “没办法,谁叫他给我留下的印象这般之深?” 李十五起身,杵着木头棒子,一瘸一拐朝着戏台而去,靠近后才道:“大人,您寻我何事?” 感受着对方那般气息,他无比确定,对方的确是修行的恶气,向内求之法。 晨光站在戏台上,朝下俯视着:“老头儿,你挺有意思的。” “谢……谢大人抬举!” “既然如此,这五百新兵你来当头儿,他们皆归你所统筹!” “我?”,李十五一愣,“大人,我腿脚这般不利索,也能当个将军?要不我还是当个小兵吧!” “老头儿,你想不识抬举?” “本将军在此,还请大人吩咐!”,李十五努力挺直腰板,且笑得愈发卑微。 这晨家仅凭着那幅娃娃画像,就已被他盯上了。 晨光满意点头,接着指尖出现一枚乳白色浑圆丹药,直接打入李十五口中,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老头儿,不好奇这是什么?” “不曾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你这副身子骨亏空严重,怕你撑不住突然死了,给你补上一补而已!” 晨光停顿一下,接着笑道:“老头儿,可得带好你的兵,别让他们死得一干二净啊!” “走吧,且随我来!” 片刻之后。 李十五等五百新兵,被带着站在一处密林之外。 “这……这是哪儿啊?”,算卦老头儿低着头,被吓得哆哆嗦嗦。 只因这处密林竟是笼罩着一层猩红之色,且那种腥臭腐烂之气更是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的作呕。 晨光道:“尔等,速速进去吧!” 李十五:“大人,你确定这里面有祟?还有你不跟着一起进去?” 话音一落,晨光身后十位晨家族人,纷纷拔出利刃,那眼神看他们,宛若看一只只待宰羔羊。 晨光笑道:“你们先进,我等稍后就来!” 李十五不再多问,现在势比人强,容不得他们反抗,毕竟五百凡人,又哪里是这么一群恶修对手? 少顷之后。 五百新兵纷纷没入这处猩红密林,仿若被吞噬一般,消失得无影亦无踪。 晨光望着身前一年轻人道:“进去吧,你可是我与我亲姐的孩子,好好释放一下自已天性,这般肆意妄为机会,可不常有!” 不远处,另一蛇精脸年轻人道:“晨哥,待我宰了这群人,出来后便找我奶提亲,你可得当个媒人!” 一时间,众人肆意放声笑着,笑得一张张蛇精脸扭曲无比,仿佛一只只恐怖恶魔! 另一边。 依旧是晨家族地,且正是之前校场上那处红木戏台,随着一阵白烟,两只双簧祟再次出现。 “隆……咚呛……” “隆……咚呛……” 鼓点声起,一声急过一声。 红衣戏子掐着花指,尖锐一声:“臭外地的,也不知他是人是狗,是猎物……还是猎手!!!” 第437章 变好了 密林之中。 被一层猩红雾气所笼罩,且那种腥味混杂着腐味,直往鼻孔来钻,让人忍不住的连连作呕。 “咯吱!” 一道脆声响起。 算卦老头儿忙低头一看,原来脚下竟是一块雪白人腿骨,且仔细望去,地上到处散落着残肢碎骨,直让人毛骨悚然。 “老……老天爷!”,老头儿一个哆嗦,被吓得惊叫连连。 而这五百新兵,也跟着慌乱起来,一时间这临时凑起的队伍竟是有分崩离析之相。 “老头儿,别叫!”,李十五独眼闪烁着瘆人光泽。 只因地上随处可见森然白骨,上面多的是刀伤剑痕,且每处都是深可见骨,不像是祟祸,反像是人为。 “老先生,我不叫老头儿,我叫赛半仙,平生三不算,穷人不算,穷人不算……” “住嘴!”,李十五回头狠狠盯了一眼。 又道:“你们对这晨家,可知其来历?” 赛半仙摇头:“我们平民老百姓的,哪知这些仙家事儿!” “屁的仙家!”,李十五啐了一声,“这狗日的晨家男女老幼都长得一个样儿,全他娘一副下巴能戳死人的蛇精脸,还有他们祭拜那娃娃画像,能是什么好货色?” “那娃娃挺讨喜的!”,赛半仙低着头,小声嘀咕一句。 “呵呵,是嘛,那祝你下辈子生这么个大胖孙子!” 李十五不再言语,只是摸了摸自已腹部,他之前可是吞下晨光一颗丹药,还不知究竟是什么! “老先生,要不您歇一下吧,您都这个样了!”,面上有疤年轻人忍不住劝道。 “我是不是与你讲过,出门在外,少起怜悯之心?”,李十五沉声念叨一句。 “小事而已!”,年轻人露出诚恳之笑,“我爹曾经多有教诲,出门在外,可做举手之劳,但不必踮起脚去帮!” “所谓心存善念,即是福源嘛!” 说罢,就是主动上前架起李十五一条独臂,搀扶着他走。 只是,这一次李十五竟是‘诡异’的没有拒绝。 甚至心底破天荒生出一种,要把这五百新兵完好无缺,带出这片猩红密林的决心! “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我啥时候对这些无关紧要人这般讲义气,这么有良心了?” “这个时候,我不是该原地装死,想着以死遁暂且脱身?” 李十五低声喃喃,他明显觉察到自已变得有些不正常,像是变好了! “尔等一众小兵听好,有本大兵在,定保你们安然无恙,此行顺遂平安!”,李十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 “好!”,带疤年轻人见此,立即起哄大叫一个‘好’字,也算是趁机为大伙儿鼓劲。 赛半仙则夹着嗓子,学着红衣双簧祟:“臭外地的,跑咱们这儿讨饭来了?” 一时之间,紧绷的情绪似得到缓解。 在场新兵,目中多多少少带起些许笑意。 “老丈,你运气咋这么霉?人家仙家唱双簧,你非得赶着上去挨骂!” “嘿嘿,明明是老丈和那俩仙家认识,唱三簧逗咱们大伙儿开心呢!” 听着耳畔笑声,李十五问:“你叫啥名儿?” 带疤年轻人道:“郭奴!” “有媳妇没?” “有个青梅竹马的,正准备着年底成亲,老丈您这般岁数,应该儿孙满堂了吧!” “你看我这副残缺之相,有那本事生娃?” 李十五拍了拍郭奴肩膀,接着道:“你不懂,我认识那些人明明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偏偏有一个没一个都是些太监!” 他望着这猩红密林,长舒口气:“放心,本大兵舍着自已命不要,也得将你给带出去,与你小青梅拜堂成亲!” 说罢,又是皱起眉来! 李十五觉得,自已突然之间,好像有些讲义气过头了,明明萍水相逢而已! 他心中隐约猜测,这一切之根源,是因为自已吞下了晨光那枚丹药。 “这什么意思?一枚让我变好,讲义气的丹药?” 这时。 一名十一二岁娃娃兵凑了上来,他一副瘦猴儿样,拖着一身甲胄更是哪哪不合身,样子颇为滑稽。 “大兵爷爷,俺叫李二孬,孬种的孬!” “您老人家行行好,也给俺带出去,俺家母狗要产仔了,得回去照顾它!” 李十五拍了他头甲一下:“好你个孬娃,家里父母长辈不挂念着,净惦记起一条母狗了!” 李二孬挠了挠头:“大兵爷爷,俺家除了俺和狗,都死完了,那母狗就是俺的亲姐,它生的狗仔今后就是俺的外甥,亲外甥!” “这哪有外甥出生,俺这个亲舅舅不在场的?” 听到这话,场中新兵又是乐呵一笑,口吐打趣之言,却是笑着笑着,皆纷纷低下头颅。 “放心,你我是本家,一定带你出去!” 李十五话虽如此,却是心中没有半分底气,这突然冒出来的晨家,不像是寻常修仙家族,且处处透露着邪门! “哼,你们还真信这糟老头儿了?他连着走路都是要人搀扶!”,一道不合时宜之声响起。 说话的是一名精瘦汉子,像是个混江湖的,毕竟场中五百新兵,其中形形色色皆有。 “后退!”,忽然间,李十五猛喝一声,语气中蕴含凛然之意,竟是吓得汉子忍不住双腿一颤,差点一屁股摔了下去。 也是这一瞬间,一只利箭贴着汉子头皮而过,深深钉入地面,若是没李十五吆喝这一嗓子,他怕是已经头颅被利箭洞穿。 “谢……谢大爷!” 汉子忙起身,惊魂未定道:“大爷大义,我陈汉三非不懂知恩图报之人,这情我记下了!” 李十五:“他娘的,他娘的,老子怎么变这么好了?难受,太难受了!” 小娃李二孬惊呼:“大兵爷爷,您咋知道有箭?” 李十五:“感觉而已!” 他朝着身后猩红浓雾望去,能明确感知到,那里有十道恶意满满气息,正死死盯着他们,好似毒蛇一般,已然准备露出自已獠牙。 “原来,真不是祟祸,而是人祸啊!” 第438章 虐杀 五百新兵,依旧在密林之中小心翼翼前行。 除了随处可见的森然白骨之外。 李十五清晰见到,这里的树木树干之上都是长着一条条血红纹路,像是人体经脉血管一般,给人一种十分扭曲的感觉。 甚至树叶,也被染成了红。 “这里,究竟死过多少人?”,李十五暗道一声,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也是这时! 十道年轻身影,自红雾中缓缓出现,虽只露出一个模糊轮廓,可那如此醒目的尖下巴,是晨家族人无疑! “大人,你们可算来了!”,一新兵见此,不由长松口气。 只是下一刹,这新兵被一晨家人直接掀翻在地,一柄狼牙棒高高举起,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他头颅猛砸而下。 “砰!” 这新兵脑袋好似豆腐一般,直接碎成了渣,鲜血脑浆迸射的到处都是,画面血腥无比。 而这晨家人,却是依旧不停手,而是举起漆黑狼牙棒继续猛砸,砸得血肉横飞,直至那新兵身躯沦为一滩模糊的血肉与碎骨,再无半点人形可言。 “爽,爽!” “我晨宇,可是好久没这般虐杀过人了,舒坦,简直太舒坦了!” 晨宇尖锐且病态笑着,捧起地上肉泥,就朝着自已脸上抹去,像是为自已沐浴一般,且沉浸在这种畸形快感之中! 这一幕,如惊雷炸响在众新兵心头。 原本便紧张压抑的气氛,瞬间凝固成死寂。 江湖客陈汉三怒道:“你们抓我等充当新兵,不是平什么祟祸?” 又一晨氏族人嗤笑:“祟祸?” “这不过是借口罢了,毕竟平白无故抓些凡人百姓,闹大了总容易引起些麻烦,所以才以‘平祟祸’为由,将你们抓来!” 说罢,他身形如鬼魅一般,将一新兵高高举入空中,同时一把匕首狠狠在其脖颈处划上一刀,鲜血顿时如泉喷洒而下。 晨氏族人沐浴着鲜血,一张蛇精脸显得愈发扭曲,狞声笑道:“杀戮,开始!” “各位,赶紧逃吧,能多活上一会是一会儿!” 见此情形。 李十五愤怒到极致,好似亲眼看到自已好兄弟,被人以残忍手段虐杀一般。 而理智却是在催促着他:“各位兄弟,赶紧逃,先过这一关再想办法不迟!” “郭奴,朝西!” 年轻人郭奴见状,忙搀扶着李十五朝着西边逃去,老头儿赛半仙,小娃李二孬,江湖客陈汉三等一众新兵,紧随其后。 “逃?” 一晨氏族人见状,摇头道:“晨阳在此,你们逃得掉?” 一柄飞剑被他祭出,化作道雪白剑光,轻而易举将十数名新兵小腿斩断,一时间哀嚎遍野,惨叫声不断。 另一人道:“别一下子弄死了,我等不是逞一时杀戮之快,而是享受虐杀这个过程,得慢慢杀,杀出花样来!” “明白,那各位族兄开始吧!” 刹时间,一道道尖锐狞笑,好似恶魔低语一般在这猩红密林中响起,同时一声声哀嚎不绝于耳,似他们此刻正面临着生不如死之事。 另一边。 李十五等新兵疯狂逃窜,所有人面上都是被恐惧所包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晨家人,怎么跟一群杀人疯子似的!”,赛半仙愁声不断,偏偏一把老胳膊老腿儿,跑得比年轻小伙儿还快! 听到这话。 李十五回头望去。 喃声道:“那画卷上被晨家人祭拜的娃娃,真是乾元子吗?” “若真是他,那么这晨家族人,莫非都是一个又一个小乾元子?皆如他一般残忍,嗜血,狠戾!” 李十五握紧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忍不住低吼道:“师父,我的好师父,老子真是无论走到何处,你都是这般的阴魂不散啊!” “大……大兵爷爷,我们真出得去吗?”,李二孬低着头,被吓得全身控制不住的打颤。 “出……得去!”,李十五咬牙吐出三字。 剩余新兵,依旧逃窜着。 只是这处猩红密林诡异的过分,他们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甚至连方向也迷失了,似只能留在此处,任晨家那些病态蛇精脸虐杀。 且他们被掳来之后,一天一夜滴水未沾,滴食未进,加上极度恐惧之下,双腿已是不受控制的发软,快逃不动了。 “大爷,给!” 江湖客陈汉三,从怀中递出一个烤得焦黑包子,又道:“我一直藏身上的,给您老先吃!” “谢过,可惜我人老嚼不动!”,李十五推辞。 偏偏也是这时。 一支冰冷箭矢,宛若长眼一般从猩红雾中钻了出来,将陈汉三钉死在地上。 “大……大爷,包子!”,陈汉三嘴角渗血,依旧艰难伸手将烤包子递了过来。 “废什么话!”,李十五连忙匍匐在地,试着将箭矢拔出,可是上面似加持有法力,以他凡人之躯,根本撼之不动! “大……爷,你之前提醒我一句,所以这包子算是还你情,你拿着……拿着,我不想欠人……” 见此,李十五颤抖着手,拿起染血烤包子就塞入口中。 “谢……谢了!”,陈汉三嘴角艰难扯出笑意。 下一刹。 晨氏晨宇,一步自红雾中走出,手持一把锋利锯子,就是对着陈汉三脖子开始锯了起来,锯齿切割血肉之声,直听得人头皮发麻。 “杂种,你敢弄老子兄弟!” 李十五从腰间甲胄下,抽出柴刀就是劈砍而去,却是被晨宇挥袖掀到一边。 他想用因果红绳,只是以他如今状态,根本难以锚定这些恶修头顶‘缘线’。 而其他九位蛇精脸晨氏族人,也趁着这时围了上来,且他们手中,全是些残忍到令人发指刑具,似专为虐杀人而炼制。 “老……老丈,先逃!”,郭奴搀扶起李十五,强行带着他朝着一个方向逃窜而去。 晨氏晨阳没好气道:“各位族兄,都说了杀慢一点!” 另一晨氏族人道:“反正我得杀快一点,我爷娶我妹当第三房,我奶我娘得给他们当伴娘,我也得到场!” 第439章 三丹 李十五等新兵,一连逃窜了数里地,可是依旧身处猩红密林之中。 “走……走不动了!”,赛半仙猛喘息着,似下一瞬就得原地昏厥过去。 “敢杀老子兄弟,他们得死,他们都得死……”,李十五独眼中猩红血丝密布,低声怒吼着。 赛半仙回过头来:“老先生,至于嘛,大家非亲非故,且刚认识不久,你真当他们是亲兄弟了?” 李十五面上愤怒依旧,却也带着一抹无奈之色:“我突然间就变好了,甚至变得讲义气了,这没办法啊!” 赛半仙瞪大眼:“这也能突然?” 时间缓缓而流。 猩红密林中,大日余晖透过层层叠叠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诡谲光影,同时血腥味愈浓,仿佛凝成实质一般。 “这……这是!” 赛半仙吓了一哆嗦,他以为自已踩在一坨稀泥上,低头一看,才发现脚下竟是一团肉泥,正是一开始被狼牙棒砸死那位新兵! “我们这是,又回到原地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咕隆~” 突然间,一道吞咽口水之声,在这密林中如针落般清晰可闻,也传至众人耳中。 “大……大兵爷爷,您不会想吃地上那滩肉泥吧?可不能吃啊,那是人!”,小娃李二孬惊悚说道。 李十五没有应声,而是杵着木棒站在原地。 他的确对地上死尸产生种‘渴望’,却并不是他想吃,而是他脚下黑土!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李十五朝着脚下黑土望去,只因眼前这种情形,在他第一次入菊乐镇时,同样发生过一次。 “吃啊,你怎么不吃?”,李十五怒道一声,可是黑土无任何反应,唯有他心中对死尸的‘渴望’,愈发重了起来! 也是这时。 一晨氏族人微笑着,好似鬼魅一般突然站在了李二孬背后,一只手掌好似利刃一般,从他后脑勺位置插了进去,以从后往前的方式,将他两颗眼珠子活生生挖了出来。 “大……大兵爷爷,俺家狗姐要生了,俺……俺得回家伺候它坐月子!” 李二孬口中吐着血沫,头一歪再无气息。 反观这晨氏族人,将两颗眼珠子放入嘴中,嚼得咔咔作响,似极为享受这种感觉。 “这童子身的眼珠子,味道就是不错,吃了能明目!” 见此一幕,李十五毫不掩饰自已愤怒,抽出柴刀就是劈了过去。 却是,被对方轻描淡写躲过。 “狗杂种,你来杀老子啊,杀一个十一二岁娃,算什么本事?” “啧,不愧是吃下了一枚‘义丹’啊,这才认识一会儿,就这般讲义气的为对方拼命!”,晨氏族人轻飘飘落下一句。 听到这话,李十五愣在原地。 “义丹?”,他沙哑吐出两字。 “不错,就是义丹!” 晨氏族人嚼了几口又吐了出来,接着道:“我晨氏一族供奉的那个娃娃画像,曾传下来三种丹药,义丹,孝丹,善丹!”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晨氏族人极为嗜血,残暴,冷戾,宛若病态疯子一般。” “而‘善义孝’三丹,皆能压制住我等心中暴戾,让我们在一定时间内,与正常人相差不大。” “毕竟真这么肆无忌惮杀下去啊,怕是早被一些看不过眼大能之辈,一巴掌给拍死了!” 李十五道:“所以,为何把这枚义丹给我吃了?” 晨氏族人轻嘲一声:“贱民就是贱民,不对,按双簧祟唱得那般,你就是个人狗不分臭外地的,哈哈哈!” “你知不知道葡萄酿?”,他又问。 “算了,估计你也不懂,还是我来讲吧!” “喝葡萄酿之前,得将其先倒入一只琉璃瓶中,放置少许时间,这一过程称之为‘醒酒’,入口时香味才最是醇厚。” “而将义丹喂给你,其实就是把你当成一只人形琉璃瓶,这一过程我晨家称之为‘醒丹’,确保到时候丹药功效最佳!” 说罢! 一对圆形眼瞳盯了过来,目光阴冷道:“所以别急,得他们全死了之后,最后才轮得到你!” 另一边。 其它九位晨氏族人,依旧在以残忍虐杀为乐,他们手持各种凶器,口中发出道道令人毛骨悚然笑声。 一时之间,场面宛若一大型血腥屠宰场。 “画像上那八岁娃娃,是不是叫乾元子?”,李十五突然问了一句。 “贱民,我晨氏都不知其名讳,你也敢乱嚼唇舌?” 李十五不答,只是朝着周遭望去,一位又一位被掳来的凡人新兵,就这么倒在地上,被各种手段残忍杀死,只留下一具具残躯! 一具,两具,十具,百具…… 李十五收回目光,语气平静道:“在我心中,那娃娃就是乾元子!” 他神色一凝:“所以我宣布,尔等晨氏刁民,今日尽皆死罪!” “就你,疯了不成?”,晨氏族人讥笑! 也是这一刹。 李十五脚下那方黑土,仿若陡然间活过来一般,那抹无与伦比的漆黑之色,好似一道道波涛汹涌海浪,朝着四面八方渗透蔓延而去…… 跨过山脉,平原,河流…… 似那无尽大地,都在顷刻间被黑土给浸染了,黑得深邃无比,黑得动人心魄! 李十五明白,种仙观‘由假成真’之后,终于是被催动了,而催动的临界点,便是需要超过百具以上未腐尸骸! 一道道‘养分’,前赴后继自黑土之中涌现而出,供给李十五全身,让他躯体长出新芽,骨骼开始伸展,干瘪的经脉也重新变得丰盈! 李十五道:“所谓恶气,便是由鬼气,邪气,死气,怨气,戾气,杀死……,等等汇聚而成!” “偏偏这片密林,最不缺这些!” “而如今,我全身经脉好了!” 顷刻之间,随着一道道恶气入体,李十五修为一跃而至炼气九层,且还没完,只见他以手中柴刀为刃,没有丝毫犹豫地在脊背处划上一刀,露出森然脊骨。 接着一缕深红火苗,自李十五指尖燃起,而后落入他脊骨龙脉之上。 远远望去,只见他后背一线火光冲天,这一幕荒诞诡谲,亦透露着一种残忍莫测之美。 李十五咧着牙,左手拇指眼珠蓦然睁开,一柄铭刻有鲜艳花旦脸谱的长刀,被他一寸寸扣了出来。 “现在,该我了呢!!!” 第440章 十人成缘 猩红密林之中。 叵测,诡谲,不可思议一幕,正在发生着。 李十五好似一颗干瘪的海绵,重新落入水中。 在一道道‘养分’供给之下,他原本干瘪宛若朽木的皮肉,上面褶皱被不断拉伸开来,变得愈发年轻起来,且年轻的过分。 同时他后背脊骨那一线火光,愈燃愈烈,火光之炽盛,仿佛将他整个人笼罩火中。 而在他胸腔之间,开始响起一道道潮汐之声,不断响起,不断落下,好似大海的一声声叹息。 ‘向内求’之法筑基道偈:问长生者,可敢饮尽这盏盛满叹息的海? 随之而来的是,李十五修为,一跃而至筑基之境,且继续往上拔升着! “晨氏刁民,比杀人手段之残忍,你等还比得过跟了乾元子这么多年的我?” 李十五扬起手中长刀,刀刃冷冽的过分,也衬托的他一双眸子,愈发淡而杀意凛然! “你……你到底是谁?” 这一幕幕仅是发生在几息之间,一众晨氏族人似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且他们还看到,地上那一具具尸体,竟是诡异的开始缓缓融化,好似被什么吃掉一般。 这一发现,顿时让他们心神摇晃,连带眼神中的病态残忍之意,也是消退下去不少。 “老……老先生?” 老头儿赛半仙猛回过头,他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人老成精的他,立马明白自已好像要得救了,高兴的直跳脚。 扯起嗓子,就是一阵吆喝。 “老先生,不……不是,这位年轻道爷,你命好,你命可好,‘命’才不会杀你,是小老儿之前算错了……” 李十五自是不理,只是提起花旦刀,一步而至,将一晨氏族人死死钉在地上。 狞声道:“原来你等修为,也不过刚入筑基之境啊!” “既然如此,咱们有得玩儿了!” 只见李十五浑身血肉之力涌动,接着以手掌为钳,将这人后背脊骨一寸寸捏断,接着伸出双指,将他两颗眼珠子活生生挖了下来,只留下两个深深血窟窿。 怒道:“你知不知道,李二孬家里母狗怀孕了,他得赶回去照顾,你敢把他杀了?” 一时之间,唯有这人惨叫声于密林中回荡,其声尖锐刺耳,像是被撕裂的布帛,又像是野兽濒死的凄厉哀嚎。 然而见到这般惨状后,反倒是激起了另九位晨氏族人,他们骨子里深藏的凶性。 “大胆,你敢闯入我晨家撒野?” “各位族兄,动手!” 李十五,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道:“这样杀你们,似乎不得劲儿,若是乾元子那老东西瞧见了,怕是得歪着嘴嘲讽老子一番,说我这个孽徒,不比他当师父的高明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老子今日就来个先诛心再杀人!” 因果红绳,被他给取了出来。 口中道:“配对,开始!!!” 随着李十五挥动红绳,一种难以形容的旖旎之力,自红绳中荡漾而出。 这便是,爱之力! 只见红绳锚定十人头顶‘缘线’,将它们牵引而出,接着互相缠绕在一起,打成一个难以解开死结。 十人,共配五对! 顷刻之间,晨氏晨宇眼中凶残褪去。 转而浮现出极致痛苦之色,就好似挚爱被当着面残忍杀害,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不,不!” 他双膝跪地,嘶声哀嚎着。 眼中唯有,那位倒在李十五身前,被捏断脊骨,挖掉两颗眼珠子的晨氏族人。 恸哭道:“你为何这般对他?为什么?你冲着我来啊!” 李十五神色漠然:“为什么?呵呵,这还用问我?” 他拇指眼球悄无声息睁开,望着他们头顶一根根红色‘缘线’,露出沉思之色。 喃声道:“只能,两两配对吗?” 说罢,又是心念勾动因果红绳,锚定他们头顶之‘缘线’。 瞬息之后。 “真……真的可以?” 李十五愣了一瞬,只见十人头顶‘缘线’,果真全部缠绕在一起,甚至形成一个大大死结。 “不行不行,红绳本是杀人物,何故把人姻缘牵?” “只牵这一次,下不为例,一定下不为例!” 李十五连忙告诫自已两句,又是盯着那一坨缠在一起‘缘线’,喃声道:“二男已为孽缘,这十人算是什么缘?” 随着因果红绳发力。 剩下九位晨氏族人,个个神色痛苦,这种痛比之身体发肤之痛,更甚万分。 此时此刻。 残活下来的新兵,都是躲得远远儿的,根本不敢靠近。 赛半仙道:“咋了,这是咋了?小道爷还没弄死这些蛇精脸啊,他们怎么哭得这么惨?” 一旁,年轻人郭奴思索道:“我怎么瞅着他们眼神,就跟我看未过门青梅眼神是一样的,这……” 晨氏晨宇,缓缓自地上起身,眸中依旧残存着那种刻骨铭心之痛。 “恶贼,今日我哪怕拼了自已命不要,也绝不让你好过!” “呵呵,是嘛,求之不得呢!” 李十五神色同样冷得吓人,他要给那些死去的新兵‘兄弟’报仇雪恨,以祭他们亡魂! “咿~呀~” “铮!” 一道花旦戏腔起,一声刀鸣紧随其后。 李十五一步靠近,手中刀锋划出难以琢磨轨迹,将晨宇握着狼牙棒那只手斩断! 接着一手提起晨宇,一手抓住那根漆黑狼牙棒,又一步跨越数十丈开外。 “噗!” “噗!” 他举起狼牙棒,狠砸着对方四肢,砸得肉骨不分,只有一坨坨粘稠肉泥。 李十五神色平静道:“呵,就你喜欢砸人是吧?” “偏偏老子也喜欢,只不过老子更喜欢用棋盘来砸,如今这里没棋盘,就勉为其难用你这根狼牙棒替代一下了!” 另一边,剩下八位晨氏族人目中悲痛更甚,甚至已是露出求死之志。 “不,不,你别伤他!” “各位族人,今日丧失吾爱,又岂敢苟活?” “有理,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等不信这一套!” 顷刻之间。 只见他们全身法力澎湃,十指开始掐诀,一道道拼尽全力施展的杀伐之术,自他们指尖开始绽放,化作道道鲜艳流光,朝着李十五呼啸而去。 李十五头也不抬。 依旧抡起狼牙棒狂砸。 口中道:“来吧,老子若是折在这儿,乾元子非得笑死不可,那老道估摸着立即出现,将种仙观占了去!” 第441章 我不想 “小道爷,小心啊!” “你死了,老头子我真得给你陪葬了!”,赛半仙忙不停惊呼。 另一边。 李十五停下手中动作,猛地回头,张口一声狂啸,好似龙虎齐鸣,又似天地雷霆绽放,蕴藏惊人之威。 那一道道杀伐之术,就这么停滞在空中,接着分崩离析,彻底溃散开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十五的修为,已是来到了筑基巅峰之境。 ‘向内求’之法,并不是将恶气转化成法力,而是将其充当一把钥匙,发掘人体本身之力。 “小道爷,好……好大的口气!”,赛半仙喉咙艰难耸动,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滴。 至于李十五,又是取出因果红绳,这次却不是牵人姻缘,而是将地上两晨氏族人,好似上吊一般悬在空中。 他拔起花旦刀,一步步朝着剩下八人而去:“尔等刁民杀了我那么多‘兄弟’,知不知道,李某人生平最讲义气?” “杀!” 八人同时怒吼一声,挚爱被折磨成这般惨状,宛若刀子一般时刻剜着他们心,哪怕明知眼前身影诡异的过分,明知自已不敌。 可为了一个‘爱’字,依旧悍不畏死冲出! 刀光绽放,伴随着尖锐戏腔,响彻这猩红密林之中。 李十五挖眼,剔骨,断肢,削耳……,他没有丝毫留手,以种种残忍惊悚手段,虐杀着这些晨氏族人,只是皆留了最后一口气。 更准确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因为如今的他吞了‘义丹’,当这些新兵兄弟惨死之后,他胸中怒火之盛,同样足以淹没一切。 “老子这般讲义气,尔等刁民还敢杀我兄弟?” “吾李某人,一生‘义’字当头,你们这群蛇精脸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一晨氏族人口吐血沫,依旧神色凶狠道:“你……你就是一臭外地的野狗,红衣双簧祟就是这样唱的,哈哈,哈哈哈哈……” 李十五神色一凝,手中刀锋顺势刺入他眼眶之中,甚至还反手扭动几圈。 “说,继续说,我都听着!” “野……野狗!” “噗~” 又是一道利刃洞穿血肉之声,同时带起一抹鲜红血光,抛洒半空之中。 远处,残余新兵望着这一幕幕,很多吓得直打哆嗦,甚至低下头不敢再看。 时间点滴流逝。 半空之中。 因果红绳拉长,好似串糖葫芦一般,将一位位看不出人形的晨氏族人,套着脖子吊在半空之中,却是绳索并未收紧,留着他们最后口气。 猩红密林之外。 晨氏晨光,正静静守在这里。 一张蛇精脸上,满挂淡然之笑。 他深吸口气,闻着密林之中传出的浓郁血腥味,作出一副极为享受模样。 “血腥这般浓郁,看来他们,应该是杀得挺开心啊!” “哎,这以‘善、孝、义’三丹压制我等天性也不叫个事,就需要这般,隔一段时间释放一下。” 晨光说罢,又是朝着密林盯去。 掐指道:“推算时辰,那丑老头吞了‘义丹’之后,这丹醒的应该差不多了!” “他们十人将林中五百新兵虐杀之后,再合力将‘义丹’吸收,进而就能压制住心中残忍秉性,化作一个个翩翩公子。” “任谁都看不出,他们前一瞬才是那肆意屠杀人命的残忍恶魔!” “不错,当真不错!” “当初传我晨家‘善孝义’三丹的存在,真是考虑周到啊,哈哈哈……” 晨光放肆笑着,且眸中渐渐升腾起一种渴望,他很想代替十人,进去杀个痛快。 此时此刻。 猩红密林之中。 仅有一位晨氏族人还站着,他望着被李十五吊在空中的九人,心中悲痛仿佛溢出来一般。 下一瞬。 他竟是双膝跪地,朝着李十五不断磕起头来。 “求你了,我求你了,放了他们吧!” “我晨阳把自已命给你,只求你放他们一条活路!” 李十五嘴角露出微笑:“还真是感人啊,不愧是‘缘线’被打成了死结,你们之间羁绊,可比不少真正的夫妻深太多了!” 李十五看着半空那根因果红绳,又是喃喃一声:“祟和祟宝,到底怎么来的?当真是有些逆天了啊!” 晨阳抬头,一张蛇精脸上早已布满泪痕。 哀求道:“晨家将你投入密林,是我等有错在先!” “只是这件事从始至终,并未伤到你一根汗毛,那些被虐杀的新兵,更是与你萍水相逢,一点交情都谈不上,又何必为了他们与我晨家死磕?” 李十五答的轻描淡写:“我这人讲义气,他们当了我的兵,自然得给他们报仇!” 晨阳急忙道:“那是因为你服下了‘义丹’,才会对他们这般有义气,并不是你真的想替他们出头。” 李十五:“我知道,所以呢?” 晨阳神色一亮:“以你之不凡,应该有能力将‘义丹’丹效逼出体外,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所谓的‘义气’主导自已!” 李十五点了点头:“对诶,好像真可以!” 晨阳像是抓住希望,跪着上前几步:“你脱离‘义丹’主导后,若是还不解气,我心甘情愿被你杀,只求你放了他们九人!” 这时,却见李十五嘴角一抹笑容绽放,似那冬日暖阳,仅有少许温热,更多得却是凛冽寒意。 他道:“我的确可以,以自已方法将‘义丹’逼出体外!” “但是呢,我偏偏不想!” “因为啊,我还得给‘兄弟’们报仇!” 他话声顿了一下,又道:“我管你是无能丈夫,还是无能妻子,今儿个你之下场,只能与他们相同!” 花旦刀再现,李十五持刀,一步靠近…… 片刻之后。 晨氏十人,全部被因果红绳吊在半空之中,仅有一口气的他们,依旧在拼命挣扎着。 直到此时。 那些残余新兵才敢冒出头来,不过依旧不敢靠近,只是远远观望。 赛半仙倒是硬着头皮凑了上来:“小……小道爷,原来你这么年轻,小老儿早就看出你不凡了!” “这你能看出来?” “那是,毕竟只要你一开口叫好,那戏台上的双簧戏子,就骂你臭外地的,这不是不凡是什么?” 第442章 我是狗 “老头儿,你再说一遍?” 李十五偏头看去:“你知不知道,我有一个师父,最喜挖算卦人眼,我这当徒儿的……” “小道爷,玩笑话,玩笑话而已!”,赛半仙被吓得一哆嗦,低头不敢再吭一声。 年轻人郭奴也是靠近:“道……道爷,地上那些死尸,怎么全融化不见了?” 李十五轻声道:“魂归魂,土归土,你就当他们全葬在这儿了吧!” 在白纸世界时,他‘种仙’不久之后,同样全身干瘪枯萎宛若朽木,还是到了菊乐镇,以上百具尸身为引,才成功启动种仙观。 而种仙观启动,便是脚下黑土与整个大地相连。 至此之后,一切‘逝者’,皆是会化作‘养分’,源源不断从大地朝着黑土汇聚而去,再从黑土涌向李十五全身。 若是他身躯,不足以承受这些‘养分’供给,就是会开裂,身上会出现一道道猩红裂痕。 想到这里,李十五语气低沉道:“种仙观由假成真之后,我这是重新走了一遍来时路啊!” 他望着自已脚下,如今那方黑土,等于是与大地连在了一起,他不知这样会不会引起一些存在注意。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赛半仙抬头,望着那些不成人形的晨氏族人,寒颤道:“小道爷,你以前到底干啥的?这下手可真狠啊!” 一听这话,李十五眉头下意识一蹙。 “你等没瞅见,我被那晨光喂下一颗丹药吗?” “正是因为这颗丹药,我才以如此狠辣手段复仇的,这一切的一切,实则与我半点关系没有,全赖那枚丹。” “本山官心地可善,你最好别污蔑我啊!” 李十五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愁容,又抬头望了望:“你自已瞧,我还给他们留着口气呢,都说了我善你还不信!” 一旁,郭奴不解道:“小道爷,为何他们看彼此的眼神,这般的奇怪?就像……” 他红着个脸,似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李十五一本正经道:“在这繁复世间,‘性别取向’宛若夜空中形态各异的星,每一颗都有独属于自已的光芒和轨迹,有人喜欢炽热,有人喜欢冷冽……” 郭奴摇头:“听不懂!” 李十五:“意思是爱咋咋,你管那么多干甚?” 赛半仙低着头,吱语道:“小道爷,我咋瞅着,是你拿出那根红绳……” 迎着李十五目光,他识趣闭嘴! 片刻之后。 赛半仙焉了吧唧道:“道爷,咱们五百新兵,共折了二百一十二人,还剩一半多点!” 李十五望了众人一眼:“你等,就待在这里吧!” “道爷,你呢?” “我?我与这晨家之事,可远不算完呢!” 李十五长吸口气,接着以手中花旦刀,毫不犹豫在自已腹部划上一刀,双手伸进腹中一阵翻弄,直至露出肋壁处的鲜红双肾。 “小……小道爷,这好端端的,你这是闹哪一出啊?”,赛半仙看得牙齿一阵生疼,太吓人了这。 “焚肾罢了!” 李十五指尖深红火焰现,毫不犹疑就是落入双肾之上,熊熊燃烧起来。 口中道:“这片猩红密林不知死了多少人,各种杀气,死气,戾气……密布,且这里被晨氏族人布置有阵法一类!” “如此一来,倒是一处极佳遮掩之地,不至于动静闹到太大!” 顷刻之间,一片蔚蓝肾海,被他激发而出,环绕自已周遭,李十五单手探入海面之下,一颗拳头大小般的‘金阳’,就是被他打捞而出。 “力之源头,第一道!” 猩红密林之外,晨光有些皱眉。 只因他感知到,林中传来一道道强悍到不像话波动,甚至时不时有璀璨金光透了出来,让他忍不住心悸,为之颤抖。 “这是咋了?” “那群小子虐杀些凡人而已,怎地闹出这般大动静?” 他话音刚落,就见笼罩密林的猩红雾气涌动起来,似有什么人要出来一般! “呼!” 晨光长松口气,接着笑道:“晨阳,你动作还不麻溜点?” “今日可是你爷娶第三房妾室之日,从此之后,你既是你爷孙子,又是你爷大舅哥,啧啧!” 只是随着红雾缓缓散开,他看到仅有一人露出个模糊轮廓,当即质声道:“怎么只有一人,其他九人呢?” 与此同时。 一道冷冽年轻男声起:“什么又当孙子又当哥的?你们这狗屁晨家,比花二零那顾家还乱!” “毕竟他们只是雌雄同体,可不会学着你们这般乱搞,跟个畜牲似的人伦不分!” 晨光神色瞬间一变,因为他看到,出来得那个人竟是穿着一身破烂甲胄,偏偏胸口处袖着一个‘大’字。 “大兵?这套甲是那丑老头儿的,为何在你身上?” 李十五冷眼望了过来:“因为,我就是他啊,你给我喂下义丹,难道不记得了?” “是你!”,晨光蛇精脸上布满狰狞杀意。 而后他就看到,一根红绳,把十位不成人形的晨氏族人,就这么吊在半空之中,其状惨不忍睹。 晨光面色瞬间一变:“这位朋友,有话好说,你与我晨氏之间还没到彻底交恶地步!” 李十五嘴角咧出笑意。 轻声道:“李某十道力之源头入金丹,就你这张蛇精脸,也配与我这般讲话?” 花旦刀,又是被他一寸寸自拇指中抠了出来。 杀机凛然道:“有什么话,去和老子的‘义气’讲去吧!” …… 天色,渐渐酝起小雨,一片淅淅沥沥,湿哒哒的。 晨家族地,校场上那处红木戏台,随着一阵白烟过后,一红一白两只双簧祟再次出现。 于雨丝朦胧之中,挥袖唱了起来。 “隆……咚呛……” “隆……咚呛……” 鼓点声起,一声急过一声。 白衣戏子:“谁是臭外地的?谁又是狗?” 红衣戏子掐着花指,尖锐一声唱道:“咿呀,我是臭外地的,我是狗咦……” 第443章 灵气,危? 猩红密林之外。 李十五以手中花旦刀,洞穿晨光小腹,将其狠狠钉在地上。 另一只手则是牵着一根红绳,红绳此刻涨至六丈来长,宛若一条猩红大蟒,将晨氏十人缠吊在半空之中。 李十五低着头,神色无温道:“你晨氏一族,虐杀我这么多兄弟,这笔账该怎么算?” 这晨光修为,距金丹之境尚有一小截路,在他手中,如一条将死之鱼掀不起任何风浪。 “你这外地野狗,也敢来我晨氏撒野?” 晨光神色狠戾,哪怕被钉在地上,依旧凶性十足,又低吼道:“我晨光保证,你今日踏不出晨氏一步!” 见此,李十五只是摇了摇头,轻叹道:“哎,我本不想这样的!” 晨光瞳孔一颤,像是意识到什么:“你……你想干嘛?” 李十五露出微笑:“且看我,爱之力!” 说罢,目光落在手中红绳之上。 几息之后。 晨光眸中凶性依旧,但更多的,却是无尽悲怆和痛苦之意:“不……不要,不要这般对他们……” 见此一幕,李十五眉头轻蹙,低声道:“又牵姻缘了,下不为例,一定下不为例!” 他望着晨光,接着道:“我且问你,你晨氏到底什么来头?为何如此性凶暴虐?这片猩红密林又究竟死了多少人?” 晨光艰难抬起头,近乎颤道:“性凶?你这外地野狗,还不是一样的?” 李十五目光一沉:“老子心地可善,这样对他们皆是因为义气,你再敢污蔑我一句,后果自已想去!” “义气?”,晨光一声声讥笑着:“呵呵,你自个儿不会也信了自已这番鬼话吧?” “咱们啊,骨子里都是一类人,你瞒不过我晨氏一族的,那种同类的气息……” 李十五默默听着,只是道:“随你怎么污蔑,反正李某一颗道心,天下无双!” 说着,又是唇角一勾:“我问你答就是,否则你也不想,亲眼目睹你这十位相好的,一朝命丧黄泉吧!” “不……不要!” 晨光急呼一声,连忙道:“这片密林究竟死了多少人,这些年下来我晨氏早记不清了,只知道隔上一些年,林中遍地堆满雪白碎骨,连落脚地方都是没有。” “然后就派晨氏修士入林中清理,一清理就是十天半个月,清理干净后又带人进去杀!” “就这么周而复始,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李十五深吸口气,神色凛然:“所以,你等为何杀人?” 晨光道:“因为想杀!” 李十五挑眉:“想杀?” 晨光咧唇一笑,一张蛇精脸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病态疯魔之感,他道:“人为什么要吃饭?自然是因为饿!” “我晨氏为何杀人?自然是因为想!” “这二者有区别吗?没区别!” “反正在我晨氏一族眼里,吃饭喝水杀人,应当并列,没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可惜,有这世道压制我晨氏一族天性,以致于不敢肆意而为,否则也没必要服用‘善孝义’三丹了!” 李十五沉默一瞬,神色前所未有凝重:“我再问一事,你晨氏一族祭拜的那八岁娃娃,到底是谁?你们与他又有何渊源?” 晨光嗤声道:“我怎么知道?族中就是这么一代代传下来的,怎么,你也想学着我族祭拜那个娃娃不成?” 李十五:“我祭拜他?用刀子祭吗?” “此外再告诉你一声,我觉得画像上那娃娃,有些像我师父乾元子!” “当然也有人说,我和乾元子实则是同一个人。”“只是事到如今,我也渐渐回过神来,觉得自已和他依旧是两个人,哪怕他的一颗死人头,如今就长在我右肩之上!” 晨光瞳孔骤缩,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手指着道:“你……你……” 李十五又是勾出笑容,将花旦刀拔了出来,“你走吧,我不杀你!” 晨光一愣,抬头望着十人道:“那他们呢?” 李十五:“他们杀我兄弟,自然不能活!” 晨光当即哀求道:“求你……求你放了他们,若是他们命陨,我又岂能独活?” 李十五点了点头:“好啊,满足你!” 几息之后。 因果红绳之上,又是多悬一人。 “哎,我都说放你走了,是你自已说不想活的,这可怪不得我!” “所以本山官心里,依旧是善的!” 天地间飘洒着细雨,且雨势愈来愈大,白茫茫一片,近乎将视线遮掩。 李十五立身在此,默默望着这一切。 如今他修为已是恢复,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间蕴藏着一种气,是他只听其名,却从未见识过的灵气。 李十五想了想,打算收纳一缕灵气入体,看看这所谓的‘利万物之气’,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偏偏也是这时。 头顶种仙观横梁之上。 那张漆黑乌鸦嘴,再次传出动静! “危!” “危!” “危!!!” 其叫声,依旧是那么尖锐刺耳,且尤为急促,像是催命一般。 “危?”,李十五抬起头,眉眼间满是困惑。 “只是收纳一缕灵气入体,尝尝咸淡而已,怎么和危险扯上关系了?难道是恶气和灵气不能相融?又或是其它?” 李十五犹豫再三,可鉴于以往,依旧选择相信鸦嘴这么一次,放弃了这次尝试。 接着眸光幽深起来:“晨氏一族,乾元子,呵呵……” 说罢,就是提刀一步跨了出去。 就如以往那般,只要听到有关乾元子消息,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是毫不犹豫撸起袖子就冲。 少顷之后。 李十五位于一处山顶。 左手拇指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此眼能看破虚妄,一睹此间全貌。 “原来这处猩红密林,位于山顶啊!” 此刻李十五所在的这座山,约莫千丈来高,且山体尤为粗壮,像是街头卖肉大婶儿水桶腰一般。 晨氏一族将山顶弄得极为平整,且布置有阵法,就成了先前那处猩红密林,以此当作他们肆意虐杀人命的屠宰场! 至于晨氏族人,则居住于半山腰处。 “挺热闹啊,这是要娶妻?” 李十五站在山顶遥望山腰,耳中清晰听到铜锣唢呐之声,一副热闹喜庆模样。 “既然如此,咱也去送一份礼!” 第444章 畜牲晨氏 晨氏族地,尤为庞大。 整个山腰处,各种亭台楼阁遍布,飞檐翘角掩映苍翠林木之间,宛若那仙家之地,着实不凡。 此刻。 晨氏一处主殿,处处挂着红绸,张贴红联,布置得尤为喜庆,跟凡人成亲时的喜堂大差不差。 一白发白须老者,身着一袭大红新郎喜袍,正站在殿前迎客,身旁还站着一位凤冠霞帔年轻女子。 只是两人面孔,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宽的能跑马的双眼皮,眼睛大的像闭不上似的,还有那能戳死人的尖下巴。 不止他们,所有晨氏之人皆这般模样。 “爷,恭喜恭喜啊!”,一蛇精脸年轻人走上前来,双手作揖恭喜着。 喜袍老者笑骂道:“别叫爷,叫姐夫,你姐是我第二房媳妇,按着她辈分来算,可别把我叫老了!” 又一蛇精脸中年上前:“爹,吉时已到,晨光晨阳他们在山顶密林中宰人,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要不我去催催他们?” 喜袍老者又道:“别叫爹,咱们可是同一个肚皮里生出来,辈分往年轻了叫,叫我哥!” 一时间,不少晨氏族人上前道贺。 只是口中称谓,那叫一个五花八门,混乱无比,那是那些不讲天理伦常的畜牲,见了都是得干瞪眼,叫这晨氏一声活祖宗。 在这里。 母亲可能是女儿的母亲,也是女儿的女儿。 儿子可能是父亲老子,也可能是父亲的孙子。 人伦之混乱,已是到了人神共愤,令人发指之地步。 这时。 一位身着华丽黑袍,好似鹰眼环顾的中年,自远处缓缓走来,所过之处晨氏族人皆毕恭毕敬,丝毫不敢逾矩。 中年笑道:“成亲好,成亲好啊!” “本族长,巴不得我晨氏每日都大办喜事。” “毕竟啊,我晨氏一族人丁太过稀薄了,且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区区二百九十二人。” 听到这话,凤冠霞帔年轻女子无奈道:“族长,我今年,这已经是嫁了三次了!” 不远处,一位蛇精脸年轻人笑道:“媳妇,嫁就嫁吧,夫君我都没说啥,你还怨声载道上了?” 一时之间,这一处作为喜堂的大殿之中,全是晨氏族人哄堂大笑之声,配上那一张张蛇精脸,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和扭曲。 晨氏族长伸手,将笑声压了下去。 口中道:“晨氏壮大乃当务之急,尔等身为我晨氏族人,自是不可懈怠!” 他嘴角露出笑意,补充道:“我说得是,夜里不可懈怠!” 瞬间,又是引得笑声连连。 喜袍老者无奈道:“族长,我晨氏想壮大可不容易,平均每诞下二十个婴儿,其中只有一个婴儿是正常的,其余皆是些天残地缺的怪胎,要不就是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晨氏族长随口道:“这些婴儿生下来之后,直接掐死就好,还用拿得到台面来说?” 身旁中年则道:“族长,晨光晨阳他们久久未归,要不我去看看?” 族长思索一瞬,摇了摇头:“那处猩红密林,位于山顶之处,且有我晨氏一族守在山腰位置,任何想要上山之人,都是瞒不过我等!” “至于那些修为高深之辈……” 族长嘴唇勾起笑容:“我晨家运道一向不错,这么多年下来,不知虐杀多少凡人,却始终未招惹来那些所谓的惩奸除恶之人。” “你等说说,这不是好运是什么?”说罢,只见他取出一幅泛黄画卷放置半空之中,接着将其徐徐展开。 画卷之上,是一位皮肤白嫩,扎着冲天辫,光着双腿只穿了一件破烂上衣的八岁娃娃。 族长俯身一礼:“今日晨氏大喜,随我祭拜娃娃仙。” 晨氏似无人知晓画像上这人来历,也不知其称谓,故索性用‘娃娃仙’三字代替。 见此情形。 大殿中二百余数晨氏族人尽皆起身,面朝娃娃画像行那三拜九叩之大礼。 也是这时。 一道身影从天降临。 就这么落在殿前,冷冷望着一众晨氏之人。 冷笑道:“哟,这畜牲常见,偏偏长成人形的畜牲不常见,今儿个却是撞见这么一窝!” “老子原先还挺奇怪,你们怎么都是长得一副蛇精脸?” “没曾想,都是些人伦不分,一代又一代生出来的纯种,换句话说,你们整个晨家都是些近亲结合的怪胎!” “呸!”,李十五呸了一声。 接着道:“说是近亲结合,都是给你们脸上贴金,纯粹是一群令人作呕的畜牲!” 见此,晨氏族人个个怒不可遏。 晨氏族长,却是抬手间止住众人,凝声道:“这位朋友,你身上穿的这一副甲,好像是我晨氏的吧?” 李十五点头:“不错!” “只是这副甲太丑,本山官愿意穿这玩意儿,属实是给你们晨氏脸了!” 李十五话音落下,接着伸手一抖。 就见一根红绳吊着十一位不成人形晨氏族人,堂而皇之出现在半空之中。 “晨光我儿!” “哥!” 见他们这般惨状,晨氏蛇精脸个个睚眦欲裂,恨不得将李十五生吞活剥,剔肉拆骨! “小子好胆,我晨炼以晨氏族长之名起誓,今日必诛你!” 听着耳畔之言,李十五食指眼珠子睁开,一把雪白纸弓自其中凝形而出,更有一抹杀机汇聚成一根血红箭矢。 接着满弓如月,没有丝毫犹豫就是一箭射出。 “砰!” “砰!” “砰砰砰砰……” 那十一人的脑袋,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炸裂开来,红白之物混杂着碎骨,好似下雨一般自空中纷纷扬扬而落。 李十五道:“他们虐杀我两百多位新兵兄弟,偏偏我又这般讲义气,所以此行来灭你晨氏全族,应该不算过分吧?” 如此一幕,让全场晨氏族人目光愣住,一时间难以回过神来。 直到一男子怒道:“族……族长,他是服下义丹那个怪老头儿,甚至双簧祟还一直骂他是臭外地的,我当时亲眼所见!” 李十五不语,只是抖了抖手中因果红绳。 就看到男子面朝族长晨炼,一副含情脉脉模样:“炼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哪怕以自已命!” “……” 第445章 赌修之路 突然其来一幕。 让全场晨氏族人,又是心神为之一愣。 “炼……炼儿,他是在叫族长?” “大哥你疯了,咱们晨氏虽乱,但一切皆是为了壮大晨氏为目的,二男可不行啊,更何况还是族长!” 晨炼同样回头,眼神仿佛吃人一般:“丢人现眼,你再叫一遍试试?” 李十五拇指眼珠子睁开,清晰看到,此刻男子头顶那根‘缘线’,正绑在晨炼手腕位置。 他啧了一声:“如此一来,倒是解锁因果红绳第三种用法了,单相思!” 第一种。 乃他通过因果红绳参悟出的道法,悬梁人。 这第二种 则是将两人头顶‘缘线’互相缠绕打成死结,这样就会使得两人互生情愫,属于双向奔赴。 至于第三种。 他仅是将男子头顶‘缘线’,系在了晨炼手腕之上,这样一来就是男子对晨炼的‘单相思’,也因此才有了刚刚一幕。 李十五将因果红绳郑重收好,心里不断默念,慎重,一定要慎重,他觉得以红绳胡乱配对有些上瘾,搞不好今后会惹出大麻烦。 “小子,是你?”,晨炼盯着李十五,终于回过神来是谁动的手脚。 李十五只是微笑道:“我今日来除了杀你们之外,还想弄清楚一件事,那便是你等和画卷上那八岁娃娃,究竟有何渊源?” 他并不着急,因为在选择露面之前,已是将晨氏一族底摸清楚了,不到三百位族人之中,居然有着十五位金丹之境,比例高得有些吓人。 且以他眼光来看,这族长晨炼大概在金丹后期之境,他李十五十道力之源头在身,更是手持纸人羿天术,这若是打不过…… 另一边。 一众晨氏族人望着李十五,却是忍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 “怪哉,为何我多看了这小子几眼后,这么想弄死他?” “我也有这种想法,并不是因为他杀了晨光他们,就是想单纯掐死这小子!” “啊?你们都这样觉得?我也想砍死他!” 族长晨炼道:“小子,你到底是谁?与我晨家有何渊源不成?” “否则我等晨氏之人,为何心底不由自主升起一颗想杀你之心?” 此刻,李十五神色凝得很深。 他之所以来此,除了吞下一枚义丹后,想给那些死去新兵兄弟报仇之外。 更重要的是,他也打心底里想弄死这群蛇精脸,打得他们魂飞魄散。 “怪哉,怪哉,为何如此呢?” 李十五神色变了又变,他分不清这种杀意究竟是源自自已,还是源自左右双肩长着的那两颗人头。 “小子,你到底是谁?”,晨炼又是质问一声。 李十五指了指画卷上那八岁娃娃,随口道:“我就是他,要不你们也对我行那三叩九拜之大礼?” 也是这时,惊变起。 只见全场二百余名晨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个个目中化作一片猩红,那是毫不掩饰的森然杀意。 晨炼狞声道:“晨家祖训,任何与画像上娃娃有关的人,必杀之,哪怕付出我等之命也在所不惜!”李十五皱眉:“呵,你们不是将那娃娃当祖宗一般供着,怎么现在要打要杀?” 晨炼道:“我等拜他,是因为族中一代代流传过一句话,拜他能招运。” “而杀一切与他有关之人,同样是晨氏祖训。” “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李十五深吸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看谁能活着吧!” 晨炼道:“我晨氏一族共二百九十二人,除死去十一人外,在场二百四十一位成人,四十位孩童。” “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李十五并未回话,只是手持纸弓满弓如月,凝聚出一根血红箭矢,“咻”一声朝着晨炼呼啸而去。 纸人羿天术,箭出必嗜血。 “噗!” 只见一人爆成一团血雾,浓稠鲜血和碎骨散作满天。 然而死者却并不是晨炼,而是一位金丹晨氏族人站位他身前,替他拦下这一箭。 此时此刻。 晨炼沐浴着族人鲜血,一张蛇精脸上满是病态:“小子,我等会杀了你的,一定会杀了你,你信还是不信?” 李十五摇头:“说梦话呢?” ‘晨炼’突然笑了笑:“不劳烦你用纸人羿天术了,这种世间一等一的杀生大术,用来杀一些区区金丹境,有些太过于浪费了!” “虽然,我不知你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眸光一滞:“你不是晨炼,你究竟是谁?” 他敏锐察觉到,这晨炼突然之间,就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措辞皆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晨炼’道:“我也姓晨,而最关键是,任何与画像上那娃娃有关的,必杀之!” 随着他话音一落。 大殿之中那些晨氏族人,仿佛疯了魔一般,竟是取出兵刃,毫不犹豫就是朝着自已心窝子捅去。 ‘晨炼’道:“晨氏两百九十二人,其中一半自尽就是,另一半留着,等会给这小子杀,好让他杀个够!” 几乎是眨眼之间。 在场两百余数晨氏族人,其中一半已命丧黄泉,倒在血泊之中。 只见他们鲜血从地上升腾而起,朝着空中融合汇聚,最后竟是化作一道繁复至极,且让人一眼生畏的鲜红符印。 李十五抬头,目光并不是落在那道符印之上,而是落在种仙观横梁之上。 “逃!” “逃!” “逃!” 乌鸦嘴叫声,一如既往尖锐且刺耳。 另一边,‘晨炼’自怀中取出一颗漆黑骰子,那只骰子上面的点数,居然是一颗颗会动的猩红眼睛。 他道:“我知道任何与画卷上娃娃沾上关系的人,都不是那么好杀的,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既然如此,我就换一种思路,传言赌修这条路,无人能走到最后,到头来唯有死路一条。” “小子,我助你踏入赌修之路,你意下如何?” 第446章 道骨之谜 “逃!”  “逃!”  “快逃!!!”  漆黑鸦嘴啼声不断,愈发尖锐嘲哳,刺得李十五耳膜生疼。  半空之中。  那道由晨氏族人鲜血汇聚而成的鲜红符印,变得愈发复杂,好似有千道,万道,几十万道笔画勾勒而成。  喜色大殿前。  ‘晨炼’凝望着手中那枚骰子赌虫,语气饶有深意:“‘赌’之一字,赢不过是诱饵而已,输才是结局。”  “最终结果,无非是家毁,人亡,己悲!”  “偏偏赌修破境的条件,是历经十场必输局!”  “而这第一局‘灵堂阳寿局’,就是以自己亲人阳寿下注,所以仅是第一局就是家毁人亡啊!”  ‘晨炼’望着李十五,继续道:“赌修这条路,无人能走到最好的,要么折在那必输十局之上,要么与别人赌命而死!”  “总而言之,这看似是天大机缘,实则却是一条绝命路,一旦踏上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晨炼’笑得令人心底发寒:“小子,你觉得意下如何?”  天地间雨势,愈发大了起来。  李十五身着一套‘大兵’甲胄,就这么屹立雨中,望着一半晨氏族人自尽而亡,望着半空中那鲜血符印,也望着突然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晨炼’。  他平静道:“我们之间,真有这般大的仇?你竟是不惜以这种方法,也要引我上绝路!”  此话一出,‘晨炼’一张蛇精脸顿时扭曲狰狞无比,仿佛择人而噬。  他狠声道:“我晨氏和那娃娃之间的仇,大,大,大到能捅破天了!”  “任何与他相关之人,我晨氏哪怕不惜一切,也得弄死他,弄死他!”  李十五摸了摸鼻:“不用多强调一遍,吵死个人!”  而后,眸中闪烁探究之色道:“那我问你,你晨氏与那娃娃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还有便是,那娃娃到底何等身份?”  此言一出,‘晨炼’当即沉默下来。  过了几瞬,才听他道:“晨氏与那娃娃间到底何仇,这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至于那娃娃身份,我也说不清。”“反正只要跟他待在一起,便是能走大运,更有各种好事纷至沓来,撵都撵不走!”  ‘晨炼’眸中露出追忆之色,接着道:“我曾经与那娃娃同行过一段时间,有一件事我印象太深太深了,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时常记起。”  李十五下意识问道:“什么?”  ‘晨炼’道:“我这人曾经喜欢吃蛋,不管是鸡蛋,鹅蛋,鸟蛋,甚至是各种蛇蛋,我都挺喜欢吃的。”  “而与他同行那一段时间,我每打开一个蛋,都是那三黄蛋,每一个都是,甚至让我一度产生一种错觉,那便是世上所有的蛋都是三黄蛋,单黄蛋才是偶尔会出现。”  李十五:“……”  ‘晨炼’做了个打蛋动作:“你能理解吗?每一个蛋都是三黄,运气好到这种离谱程度。”  “那一段日子,太让我记忆犹新了!”  ‘晨炼’叹了口气,接着道:“不止如此,若是直接当面叩拜那娃娃,更是对自身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修行资质扶摇直上……”  李十五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能否详说一下?”  ‘晨炼’道:“叩拜那娃娃,全身骨骼会渐渐生出一种道韵,与世间万物相亲,我称之为‘道骨’!”  瞬间,李十五脑海之中宛若一道雷霆炸响!  对上了,全部都对上了。  当初他们师徒一行人,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齐齐叩拜乾元子,祝他早日升仙,祝他仙福永享。  而这一叩拜,就是十来年。  所以晨氏一族祭拜的画卷上那八岁娃娃,果真就是乾元子,他的好师父。  当然在史二八等师兄弟眼里,‘李十五’和‘乾元子’,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原来,花二零他们身怀道骨,真的是因为那老东西啊,只是凭什么?”  喜色大殿前。  ‘晨炼’同样听到这句话,凝声道:“小子,你果然知道‘道骨’,看来你与那娃娃果真关系匪浅!”  “不过没事,任何与那娃娃有关之人,我晨氏一族虽远必诛,花费一切代价都是值得!”  这般狠话,对李十五而言自是挠痒痒一般,他开口道:“以你话来讲,你同样与那娃娃同行过,所以你一身骨骼也早已蜕变成道骨了?”‘晨炼’点头:“不错!”  李十五顿时神色凝重无比:“既然你身怀道骨,所以真正的你,如今是何等修为?”  ‘晨炼’笑了笑,语出惊人道:“离‘传道者’级生灵,还差一步!”  李十五皱眉:“听不懂!”  ‘晨炼’又是笑道:“听不懂没事,你只需知道自己是蝼蚁就是了!”  李十五呵呵一声:“既然你这般了不得,直接来杀我啊,何必附身晨炼身上,甚至用引我踏上赌修这条路来害我?”  ‘晨炼’道:“第一,我本体暂且走不开!”  “第二,我已经讲过了,任何与那娃娃有关之人,都是极其难杀,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令人烦不胜烦!”  “就好比,我从前同样遇到一个身怀道骨之人,估计也是叩拜那娃娃,得来的一身道骨机缘。”  ‘晨炼’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无论怎样想方设法杀他,都是杀之不掉,总被他以各种巧合或者意外逃出一条命。”  “甚至下一次见面时,他会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缠。”  李十五凝眉:“所以,你没杀得了他?”  ‘晨炼’道:“我是没杀了他,但是他还是死了。”  “因为他得到了世间最是惊艳,也最令人魂牵梦绕的一种机缘,赌虫!”  “那人自然而然,也走上了赌修之路,结果不到百年,便是落得个死为结局,就连一身道骨也是被人拆分!”  ‘晨炼’眸中涌现光芒,奋色道:“也是因此,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物极必反,有时候天大的机缘,或许同样是天大的坑。”  “自此以后,我到处去寻赌虫,自己也不修行,反倒是将其当作一种杀人手段。”  ‘晨炼’又是一笑:“其实我也在赌,而我赌的是,任何踏上赌修之路的人,结局都必死无疑!”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2f488e101.icu 第447章 支脉 雨势愈来愈大,屋檐下水线宛若珍珠一般,“滴滴答答”流淌个不停。  李十五凝视着‘晨炼’,对方今日一番话,虽是解答了他心中某些困惑,但带给他的震撼,同样无与伦比。  那便是乾元子曾口口声声说自己命好,这不是说大话,反而真的不能再真!  且如今,已有三点可以佐证。  一,谷米子满怀杀意,堵了乾元子十年,明明双方互相在眼皮子底下,偏偏十年来不曾碰见一次。  二,‘晨炼’说自己与那娃娃同行过一段时日,结果遇到的每一颗蛋都是三黄蛋,这他娘是什么概念?简直离谱他娘离谱到顶了。  三,凡是叩拜他者,似都能分到他一些好命,自身蜕变成道骨。  喜色大殿前。  ‘晨炼’负手站在最前,身后是一众晨氏族人,先被李十五射杀十一人,又自尽一半,如今只有一百四十之数。  他们个个眼眸通红,似想吃人一般死死盯着李十五。  ‘晨炼’笑道:“现在你知道,为何我晨氏一族每次有什么大事发生时,都得祭拜那娃娃画像了吧。”  “因为,真的能带来好运!”  李十五同样低头一笑:“你沾了那娃娃如此大的光,怎么还如此恨他?不应该将他当祖宗一般供着?”  “让我想想!”,李十五捏了捏下巴,“不会他给你爹绿了吧,还是给你绿了?”  ‘晨炼’道:“我遇见他时,他就是一个光着双腿露屁股腚儿,穿着一身破烂上衣,扎着冲天辫的娃娃,能有这本事?”  李十五追问:“他没有修为?”  ‘晨炼’嗤笑:“有个屁的修为,除了身子骨耐造一点,瞅上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所以我当年与他同行时,吃得每一颗蛋都是三黄蛋,才令我这般记忆犹新,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他又是叹了一声:“哎”  “事到如今,我依旧喜欢吃蛋,甚至四黄,五黄的都吃过,只是吃到嘴中,总觉得没有曾经那些三黄蛋来得可口。”  ‘晨炼’望着李十五:“小子说说吧,你和那娃娃间又是什么关系?”李十五:“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真的不知道,我也分不清自己和他之间,究竟什么关系。”  “这样啊,那我也不问了,反正与他有关之人,我都得杀!”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想着,乾元子到底咋回事?  为何‘虚假’白纸世界,甚至眼前这方‘真实’天地,都是有其身影存在?  又为何他的死人脑袋,就长在自己右肩之上?  李十五道:“‘道骨’拥有者,其实挺好杀的!”  ‘晨炼’摇头:“难杀!”  李十五:“好杀!”  ‘晨炼’皱眉:“你杀过?”  李十五“嗯”道:“算是杀过吧!”  ‘晨炼’:“我不信,你怎么杀的?”  李十五:“或是用棋盘砸,或是用柴刀割喉,或是将人一刀斩成两半,或是挖眼砍断四肢……”  ‘晨炼’:“意思是你杀了很多道骨拥有者了?这牛吹过头,可是会适得其反的!”  李十五轻呵一声:“信与不信,取决于你!”  说罢,又是想起花二零。  花二零虽被顾家人剔走道骨,但是同样真的难杀,因为他化鬼活出第二世,且另有机缘,不算彻底死了。  当然,似乎这些都没有意义。  因为老道曾说,白纸世界上一切皆是假的,只有他们师徒俩儿才是真的。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结。  倒是半空中那道晨氏族人鲜血化作的符印,愈发的鲜红欲滴,似是活物一般。  李十五突然道:“你到底怎么判定,我和那娃娃有关系的?”  “甚至不惜,以浪费一只赌虫为代价,来迫使我走上一条断头路。”  喜色大殿前。  ‘晨炼’道:“很简单啊,因为我曾经得了那娃娃一滴血,我把这滴血炼化,与我晨氏血脉融合到了一起。”  “所以每一个晨氏族人,都能凭借着这份关系,感知到谁与那娃娃有因果存在。”  “就好比你,与那娃娃之间的因果似乎大到天上去。”  ‘晨炼’抛了抛手中赌虫,继续道:“所以我才不惜分出一缕念头,落在了晨炼身上,来亲自为你开始这一条赌修之路。”‘晨炼’望了半空鲜血符咒一眼:“其实这么多年,我一共找到了三十二只赌虫!”  李十五惊道:“这么多?”  ‘晨炼’:“多吗?”  “其实是不多的,因为赌修死得几率实在太大了,而赌虫又是能重复使用!”  他低下头,又望了那些因自尽而亡的晨氏族人一眼。  继续道:“我从晨氏一族中,分出三十二道支脉出去,每一支脉都是交给他们一只赌虫。”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广撒网多敛鱼。”  “好比现在,不就撞见了你这条鱼?”  听到这话,李十五像是气笑了:“搞了半天,我成那条鱼了是吧?”  “还有,这里的晨氏一族,仅是支脉?”  ‘晨炼’点头道:“不错!”  “大概一千年前,我将新找到的一只赌虫,交给一男一女两位族人,让他们出去自立门户。”  “所以这里的二百九十二位晨氏族人,都算是他们两个的后代。”  李十五眼角一抽:“你可别告诉我,这一千年间他们没娶过外姓女子,所有后代都是亲人之间乱伦而来。”  ‘晨炼’咧嘴露出笑意:“恭喜你,答对了!”  “只是可惜,后代折损率实在太高了,哪怕他们时常祭拜那娃娃画像,有着好运加持,后代中正常的也不过二十有一。”  “若是寻常家族有这千年时间,早已发展成庞然大物,族人怕是上万,十万……”  “哎,哪像我晨氏这一支脉,竟是不到三百之数!”  李十五若有所思道:“别气了,毕竟畜牲的诞生总是苛刻一点,这很正常。”  ‘晨炼’眼神微凝:“小子,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  “既然如此,这条赌修之路,你可是准备好了?”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2f488e101.icu 第448章 想为师没 “等等等!”  李十五伸手做了个‘停’的动作:“这位绿帽老祖,我再问你一件事!”  ‘晨炼’:“绿帽老祖?”  李十五解释:“你晨家这般有违天地纲纪,行那乱伦畜牲之事,甚至女子能嫁两次,三次,四次……”  “说句不好听的,你晨氏男儿皆是些绿帽侠。”  “想必你应该是晨氏老祖之类的吧,这样一来,你不是绿帽老祖是什么?”  ‘晨炼’摇头:“这个称号,我不接受。”  “因为我出道这么多年,甚至距‘传道者’级生灵,只差那临门一脚,就连我要传什么道,都是早已想好。”  李十五:“所以呢?”  ‘晨炼’:“我已经有称号了,且被不少存在熟知。”  李十五:“什么?”  ‘晨炼’:“盗蛋者!”  “噗嗤!”,李十五本不想笑的,可是真的忍不住,这他娘算什么称号?  ‘晨炼’皱眉:“小子,我仅是看你第一眼,就知你极为不凡,甚至连纸人羿天术都能学到手,你就没称号?”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他吗?十腿蛤蟆?  “咳咳!”,干咳一声,当即不想笑了。  接着深吸口气道:“我且问你,既然你‘盗蛋者’这般威名赫赫,为何让自己族人,行那有违天地纲常乱伦之事?”  ‘晨炼’道:“你想学?”  李十五忙摆手:“不不不,我仅是好奇而已!”  ‘晨炼’道:“因为曾经有人对我讲过,以乱伦方式培育后代,且能一代一代活下来的,这样到最后,一定会出现天赋无与伦比者!”  “其某一项或是某几项天赋,更是能达到世间极致!”  “……”  李十五:“所以你信了?”  ‘晨炼’:“这话的确有些道理!”  李十五努力憋着笑:“这件事,不会是乾元子那老东西告诉你的吧?就他那心黑性子,能憋出什么好屁?”  “结果你也看到了,你所谓的晨氏族人,就一群残忍病态的怪胎罢了!”  ‘晨炼’:“乾元子是谁?”李十五耸肩道:“就你口中的娃娃了,反正我这样称呼他的,所以我不会说中了吧?”  ‘晨炼’面色当即阴沉无比:“小子,还是先管好你自个儿吧,你觉得自己会折在赌修第几关?”  双方气氛,陡然间一沉。  李十五:“不用‘盗蛋者’你麻烦了,至于你手中那只赌虫,还不如给我算了。”  “因为时候到了,我自己会踏上这条路的。”  ‘晨炼’:“什么时候?”  李十五“哎”了一声:“我本就打算啊,以我师父的命下注的,前提是他真的活过来的时候!”  听到这话,‘晨炼’神色几经变化。  最终还是摇头:“不行,我得亲自送你踏上赌修之路。”  李十五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实话告诉你吧,我修不了赌!”  “为何修不了?”  “因为我是孤家寡人啊,且这第一局‘灵堂阳寿局’,得以自己亲人寿元下注,偏偏我拿不出亲人啊,这怪我咯?”  李十五说罢,又是抬头盯着那张鸦嘴。  低吼一声:“叫叫叫,鸦爷,能否闭嘴?”  “若是我能走,会在这儿与他费这么多唇舌?”  李十五在‘晨炼’取出那只赌虫之后,就已是有了离去的想法。  哪怕他吞了义丹,但在面临未知境地时,依旧是他的‘明哲保身’大过了‘义气’。  当然,也可能是他吞下的义丹还不够多。  ‘晨炼’见状道:“小子,你还想走?”  “以我之修为,哪怕是一缕念头出现此地,都不是你一个金丹境能挣脱的。”  “之所以不选择直接动手,原因我解释的很清楚了。”  此刻,李十五只觉得自己下半身,仿佛身处泥潭之中一般,在那种无与伦比阻力之下,就连动弹一下都是难以做到。  他道:“老子说了,我没有亲人!”  ‘晨炼’却是笑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在送人踏上赌修之路上,没人比我更在行。”  “你是没亲人,可我有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半空之中那道鲜血符印仿佛长了眼一般,直直朝着李十五飞去,烙印在他额心之上。‘晨炼’道:“此印名为‘同血印’,乃是我费了不知多少时间,特意参悟出的一种法门,其中涉及到因果,血脉……”  “你也瞅见了,此印是以我晨氏族人鲜血凝聚而成。”  “你如今身中此印,那么便是短暂的与我晨氏一族血脉同源,所以我的族人就是你的族人。”  ‘晨炼’扫了一眼自己身后:“此地有我晨氏一百四十余人,足够让你赌了!”  他一副得意模样,继续道:“我都说了,没人比我更懂怎样送人踏上赌修之路。”  “如何,我是否还算贴心?”  此时此刻,李十五一张脸,黑得仿佛要滴出水一般:“若是我不赌呢?”  ‘晨炼’摇头:“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就见他一双眸子变成一片混沌,其中绽放诡异光泽,似拥有霍乱心神之力。  “小子,只要入赌修之路,从此世间任你逍遥,美人仙子更是任由你采摘,心动没有?”  “若是心动,就把这只赌虫捏碎。”  另一边。  李十五双眸同样一片浑浑噩噩,似被‘晨炼’迷住心神。  他道:“不心动,我是太监!”  ‘晨炼’:“……”  他接着道:“踏上赌修之路,从前天上地下皆可去得,走到最后,更是人人以你为尊,这不心动?”  李十五:“不心动,我是个没野心的太监!”  ‘晨炼’:“……”  他深吸口气,正准备继续说下去。  却见李十五眼中浑噩陡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冷笑道:“李某一颗道心天下无双,区区迷魂之术,也配在我道心面前逞凶?”  也是这时,惊变起。  李十五耳中,清晰传来一句老人声,如九幽寒潭中渗出的低语,冰冷、沙哑,阴翳得让人头皮发麻,似刚刚才清醒过来。  “徒儿,想为师没?”  请收藏本站:。笔趣阁手机版:m.2f488e101.icu 第449章 灵堂再现 “徒儿,想为师没!” “想为师没!” “为师没!” “没!” 老者那阴戾话语声,好似回音一般,不断在李十五耳边回荡着,听得他全身毛发尽竖。 这种头皮发麻,仿佛时刻时刻在死亡边徘徊的感觉,让他瞬息之间回到,师徒一行人在那荒山野岭中的日日夜夜。 “这……这个声音,是老道?” “不,是乾元子!” 李十五双眸赤红一片,杀意如猩红浪潮,似能吞噬淹没一切。 老道和乾元子,音色无任何区别。 偏偏听在耳中,一个给人种乡下老农般的良善之感,顶多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让人颇有些无言以对。 而另一个,阴鸷,残忍,暴虐,惊悚到无以复加,面对他时,似时刻被那恐怖深渊所凝视着。 李十五回头盯着自已右肩。 他的‘里相’,也就是真正的他,右肩位置那里长着一颗软绵无比,仿佛失去一切生机的死人头,正是乾元子。 “老东西,你怎么敢活,怎么敢的?”,李十五怒声质问着。 不过下一刹,他又是怒容收敛,仿佛疯批一般的一声接一声抽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我的好师父啊!” “徒儿一时之间,竟是差一点没反应过来,我气什么气?” “明明是我抢了你求了一辈子的仙缘,更是我害得你剥皮而死,该气的,明明是你才对。” “你看到没,徒儿身下长十腿,手指长眼,我成仙了,哈哈哈……” 喜色大殿前。 ‘晨炼’手负身后,双眸之中混沌之色尽皆收敛,转而闪烁着打量光芒。 “这小子,为何突然之间发疯了?” 此时此刻。 雨势愈急,天穹阴云密布,道道电光雷霆闪烁,一副大雨滂沱之相。 李十五身着一身‘大兵’甲胄,屹立雨中,在外人看来仿佛疯子一般,不断对着自已右肩自言自语。 “老东西,师父,你倒是说话啊,怎么哑巴了?” “徒儿这段时日,可是时不时给你烧纸钱啊,剪烂了烧,就问你气不气?” 也是这时。 那句苍老沙哑声又是响起,似刚刚才醒,又似和李十五之间隔着无穷距离,听着依旧宛若回音一般。 “我的好徒儿,你逃不掉为师掌心的,逃不掉……” 一听这话,李十五宛若只惊戾老猫,瞬间炸毛。 “老东西,你以为老子怕你?” “徒儿,难道你不怕吗?” “怕,我的确是怕,但那又如何?我早已习惯直面这份恐惧,毕竟这可是你教给我的道心!” “咳咳,咳咳咳咳……” 那苍老声似在咳嗽,又似一串串讥讽轻蔑笑声。 “十五,三十徒儿中,还是你学为师学得最像,最像啊……” “像?”,李十五咬牙切齿。 低吼道:“李某人一生积德行善,如过之处皆是善名,老东西,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善,又岂会与你相像?” 李十五扣出花旦刀,对着自已右肩位置猛斩而去,斩下一大块血肉和肩骨。 “孽徒,将为师种仙观还来,还来!”,苍老声蕴藏着的那种阴冷之意,仿佛能将人灵魂冻结。 “斩不掉,为什么斩不掉!” 李十五愣了一瞬,凝望着手中刀锋,他不仅斩不掉自已右肩那颗死人头,甚至就连看都看不到。 唯有此前,凭借那一枚听烛以整个卦宗之力得来的‘天之眼’,他才得以窥见自已‘里相’。 一体三头!!! “孽徒,还为师种仙观!” 苍老声又起,且愈发清晰起来,像是与李十五之间的距离,突然间扯近了许多。 “种仙观?” “那是老子辛苦剥皮而来,‘种仙’也是我种的,你做梦去吧!” 李十五胸口喘息着,他不明白,为何乾元子早已死去,此刻突然间却又有了复活迹象? 他不由低声道:“难道,这是‘晨炼’以道术加持给我的幻觉?” 说罢,抬头盯着‘晨炼’,凝声道:“这只赌虫,是机缘也好,劫难也罢,老子愿意修才修,又岂是你能强加的?” 大殿前,‘晨炼’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手指着道:“小子,你为何……” “为何什么?” “为何要化了!” ‘晨炼’清晰看到,李十五面上五官仿佛蜡烛一般开始融化,眼睛从眼眶掉出,已是滑落到鼻孔位置。 “融……融化!”,李十五神色恍惚一瞬。 “孽徒,种仙观还给为师!”,苍老声依旧急声催促着,且越来越近。 听着耳畔之声,还有那种让他全身冰寒的惊悚之感,李十五不得不承认,乾元子可能真的要活过来了。 “老东西,老子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弄死你第二次!” “还种仙观,门儿都没有!” 李十五低吼两句,随之将手朝着‘晨炼’伸去。 “赌虫,拿来!” “你居然主动愿意修?”,‘晨炼’神色一亮。 接着道:“果然,这世间除我之外,少有人能抗住赌虫这等不世机缘诱惑。” “小子,这可是一条绝命路啊,无人能……” 李十五却是猛吼一句,话声迫切且满是怒意。 “盗蛋者,老子让你把赌虫拿来,废什么话?” ‘晨炼’此刻,却是根本不恼。 反而随手之间,就将手中那只骰子赌虫丢了过去。 李十五抬手接过,没有丝毫犹豫,就是将其捏碎。 随着赌虫被捏碎之后。 李十五眼中一切,开始悉数退去。 唯有一座灵堂,矗立在茫茫黑暗之中。 李十五立身其中,周遭一根根惨白蜡烛簌簌燃着,烛光跳动间,连着他影子也被不断拉扯着。 还有漫天飘洒的黄色纸钱,一面面无风而动的白色灵幡,香灰抖落的轻响,急切而嘈杂的哀乐,无处不在的啜泣声…… 李十五打量着这一切,目光落在灵堂之中那口黑棺之上。 只见他上前几步,毫不客气在黑棺上猛拍几下。 “砰砰砰砰!” “里面的赌鬼,赶紧给老子出来!” “今儿个李某人,特意来接你班了!” 第450章 三黄蛋,以师下注 晨氏一族。 喜色大殿前。 ‘晨炼’依旧负手而立,一张蛇精脸上满是冷漠笑容。 “不知所谓,如今上了‘赌’这条贼船,就看你何时落得个惊涛骇浪,船毁人亡了!” ‘晨炼’朝着雨中望去,原本李十五所站位置,如今只是一片漆黑,将他身影彻底淹没。 “赌吧,尽情赌吧!” ‘晨炼’啧了两声,接着在身上摸索一阵,而后眸中亮光一闪,竟是掏出一只拳头大的蛋来。 蛋壳洁白,拳头般大小,也不知是什么蛋。 “不愧是我的血脉,这晨炼竟也是喜欢食蛋。” ‘晨炼’说罢,又取出一只银碗,将蛋壳在碗沿上磕碎,打开一看,竟是一颗三黄蛋。 “这……,三黄蛋!” ‘晨炼’神色微微愕然,又是取出一颗蛋打开,一,二,三,赫然还是颗三黄蛋。 “今儿个,运气怎么这般好了,连打两颗都是三黄蛋!” ‘晨炼’低语一声,朝着雨中那片黑色望去,眸光愈发幽深,越想越不对劲儿。 此时此刻。 捏碎赌虫之后,出现的那一座灵堂之中。 黑棺一阵晃动,接着一粒粒幽光从中散落而出,融合汇聚在一起,化作一位二十五六的青年模样。 青年一袭丝绸长衫,打量一眼之后,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我……我都死这么久了,怎么还能瞅见这般丑鬼?” 李十五望着这道身影,他明白,此人就是这只赌虫的前一任拥有者,对方命陨之后,残魂落入赌虫之中。 化作赌修十局的第一局,灵堂阳寿局的守关人。 “他娘的,赶紧开赌,我晨氏一族一百四十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去死,迫不及待拿寿元给老子下注了!”,李十五又是催促! “???” 青年一听这话,顿时满脸错愕道:“啥玩意儿?这可是拿你自个儿父母亲人寿元下注,不是别人的,咱能不能别这么兴奋?” “这位丑兄,郑重点成不?” “就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带你爹娘来享福的呢!” 李十五耳中,苍老声依旧响起,竟是让他有一种乾元子正对着他耳边呼气的惊悚之感。 “孽徒,还为师种仙观!” 李十五双拳捏得咔咔作响,盯着那青年狞声道:“老子问你,到底赌不赌了?” “我那些父母亲人,兄弟姐妹,他们早就活够了,就想将自已寿元快乐地给我下注,好让我赌这一局。” 见此模样,青年打了个哆嗦。 不过立马想起,自已已是死人一个,根本不需怕谁。 只见他凝声开口:“道友,赌修十局,每一局皆是那必输局,你可想清楚了?” “虽然我曾经修赌,但我还是想劝后来者不入此道。” 李十五:“没完没了?” 青年当即冷声道:“既然如此,验明正身!” “我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如今又有几口人?” 李十五不假思索:“我名晨十五,别名十五道君,恩师乾元子,相好黄时雨!” “家住半山腰,晨氏除我之外尚有族人一百四十余数,今日,尽皆拿来下注!” 话音一落。 就见灵堂之中,一股苍凉,悲怆,却又玄妙莫名气息陡然降临,接着一缕缕洒落李十五身上,似在验明他正身。 与此同时。 李十五额心位置处,那道‘同血咒’浮现而出,轰地一下分散开来,一眼望去,就像是李十五身上长了一条条,仿佛蛛网密布一般的鲜红血管似的。 “啊?这又是闹哪一出?”,青年又是一愣。 另一边。 李十五清晰感知到,那种‘玄妙之力’在核查他的血脉,核查他一身血源,看是否具备开赌的资格。 甚至他觉得,这种‘玄妙之力’竟是呈现一种人性化的犹豫不决,似发现了猫腻,但在考虑要不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赌修根源,到底是什么?” 李十五喃喃一声,以他此刻惊鸿一瞥的接触来看,他觉得白晞口中这些,凌驾于仙之上的修行路,除了莫测之外,似同样也迷雾重重! 甚至这些迷雾之厚重,足可以将一切淹没。 约莫十几息过后。 ‘玄妙之力’退去,李十五也随之松了口气。 他觉得除了‘同血咒’起了作用之外,但更多的,是赌修这条路默认了他这一次浑水摸鱼。 青年道:“晨十五,你喜欢赌骰子,铜钱,又或是其它?” 李十五:“随你便!” 青年皱眉:“大哥,咱们这是拿家人命下注啊,且是必输局,你能不能当一回事?” “你这般无所谓,让小弟曾经这个赌修,很是无地自容啊!” 李十五:“赌骰子点数,赶紧!” 青年无奈,只得取出一枚骰子道:“每一局十年寿,你可是准备好了?” 另一边,李十五面部融化越发严重起来,耳畔苍老之声,也好似即将呼之欲出。 他凝声道:“不用,老子梭哈,每一局都用我一位亲人全部寿元来赌!” 青年:“???” 一时间,他不由满面困惑之色:“难道,我从前修赌修错了?就是得学着这位仁兄一般无惧无畏,且梭哈来赌?” 此时此刻。 李十五望着这座灵堂,突然狞声道:“师父也是父,这第一局,老子就用我师父乾元子,他这条命来赌!” 灵堂之中,一阵狂风起。 吹得漫天黄纸散落,好似那黄色纷雨飘飘洒洒,连着那一根根白烛,都是忽地火苗一斜,仿佛要熄灭一般。 李十五伸手接住一张黄纸钱,将其猛地撕扯两半,怒道:“这可是待我如子,自幼将我养大,甚至不惜自已剥皮,也得将种仙观让给我的好师父。” “比我亲爹更亲,比亲媳妇更疼人!” “老子拿他命下注,有何问题?到底有何问题?” 狂风,忽止。 就像是,认可了李十五这一番话。 也是这时。 青年手持白玉骰子,置于骰盅之中,开始狂摇起来,边摇边道:“没天理了,这都行,为何老子当初修赌时,那般苦哈哈的!” 骰盅停住,青年没好气道:“押大押小?” 第451章 成 “押大!”,李十五不假思索。 “那我押小!”,青年随口一声。 “反正啊,赌修十局都是那必输局,这与运道什么的全然无关,总之就是必输,谁来了都没用。” 说罢,骰盅掀开。 三点,小,青年赢。 见这一幕,李十五自是露出狂喜之色:“必输局,真的是必输局!” 也是这一刻起。 那种弥漫整个灵堂,属于赌的‘玄妙之力’,蜂拥一般朝着李十五而去,它们似能直接作用到李十五‘里相’之上。 拖着那颗死人头,也就是乾元子重新堕入那无尽深渊。 “孽徒……”, 苍老声突然中断,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李十五融化了的面部五官,也有了重新塑造的迹象。 “呼!”,他长松口气。 偏偏下一刹。 “孽徒,还为师种仙观来!”,苍老声再起,愈发喑哑冷戾,似要将李十五耳膜撕破。 “赌,继续赌!” 李十五浑身一颤,双目更好似充血一般,摄人至极,“这第二局,我依旧以自已亲生师父,他的命来下注!” “好……好!”,青年呐声点头,连忙摇晃骰盅。 “开大开小?” “大,老子押大!” 骰盅掀开之后,依旧青年赢。 见此,李十五终是冷静一些,因为那道苍老声又是消散,仿佛已经死去。 岂料下一瞬。 “孽徒,还为师种仙观来!” “他娘的,没完没了是吧,老子赌第三局,快开!” “好……好,别急!” 一时之间,骰子盅摇晃声响彻不停,漫天黄纸钱依旧无声而落,还有那一根根点燃的白烛,无处不在的尖锐哭灵声…… 画面说不出的诡美,却又夹杂着丝丝荒诞,疯狂,扭曲之感。 “孽徒,还为师种仙观!” “徒儿,你逃不掉,逃不掉的……” 李十五猛吸口气,眸色凶戾无比:“第四局,依旧是以我师父之命下注!” 青年见状,自是忙不停摇晃骰盅。 同时口中无奈道:“这位大哥,您究竟有几位师父啊?” “早知这样能成,我当初也去认几十个师父,用他们命来下注,也不至于害得我全家命丧黄泉,哎!” 几息后。 李十五低吼道:“第五局,老子要赌第五局!” “赌第六局,你个废物赌修,摇骰子都不会了吗?” “第七局,骰盅给我,老子自已来摇!” 这一刻,李十五真的彻底陷入赌之疯狂之中,且那道苍老之声,每次消散后,却是两息之后又会重新出现! 外界。 雨幕宛若珠帘一般,已成瓢泼之势,天地间水花四溅,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南北东西。 喜色大殿前。 ‘晨炼’身前已是蛋壳堆积成小山,他却同样宛若疯魔一般,在不停打着蛋。 “三黄,三黄,为什么一直是三黄?” “不可能,不可能啊,怎会有这般荒唐之事?就像是这些三黄蛋,一直在这里等我打开一样。” “换句话说,好运似提前知道我会来此,所以一直在这里等我。” “只是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难道……” ‘晨炼’目光,朝着李十五所在那片黑色望去,喃声道:“这小子捏碎赌虫有一会儿了,可为何我晨氏族人,一个都还没死?” 灵堂之中! 李十五疯狂摇晃骰盅,上一任的赌修青年目瞪口呆,此刻仿佛成了那局外人一般。 只是,无论他选择押大还是押小。 最后骰盅掀开之结果,都是他输。 “好啊,老子又输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三黄蛋?” 灵堂内外,李十五‘晨炼’吼声,近乎同时响起。 “孽徒,还为师种仙观!”,苍老声却是仿佛阴魂不散一般,始终缠绕李十五耳边。 “好师父,徒儿今日有的是功夫,陪你慢慢耗下去!”,李十五咬牙笑着。 接着,继续开赌。 同时口中喃声不断:“修赌好啊,修赌真好,老子有的是师父,有的是本钱下注……” 一时之间,李十五就这么一局接着一局赌下去,他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眼中唯有赌这件事。 他记不清自已赌了多少局,但是上百局一定是有的,且局数还在不断增加。 忽然之间。 苍老声又是响起,低沉阴冷道:“徒儿,为师的种仙观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若不信,咱们师徒俩慢慢来看!” 李十五:“押大!” 渐渐,苍老声不再,偏偏李十五仿佛不知停一般,仍是满目赤红道:“赌,以师父命来下注!” 只是这一次,当他赌输之后。 那种属于赌的‘玄妙之力’,并未施加在他‘里相’之上,而是蔓延出这座灵堂,落在了一位顾氏蛇精脸上。 顷刻之间。 其面容变得枯萎老迈,青丝由黑转白,闭眼重重倒了下去,死因为……一身寿数尽失。 李十五,却是依旧在赌着。 一局接着一局,每一局过后,皆有一顾氏族人因此命陨。 “兄……兄弟,这灵堂阳寿局,输掉九人寿元之后,就已经是满足破境之需。” 青年急声喊着:“够了,真的够了,可别在赌了啊!” 至于李十五,还是那般不知疲的一直在赌。 时间,一点一瞬流淌而过。 外界。 狂风暴雨已然悉数退散,远处夕阳宛若碎金倾洒,天边一轮雨后虹桥悬挂,已然是雨过天晴,风平浪静。 灵堂中。 那一根根白烛,同样快要燃尽。 至于李十五,就这么负手立身其中,两只瞳孔已是化作一颗漆黑六面骰子模样,正不停旋转着。 只是转瞬之间,就又恢复如常。 青年俯身行了一礼:“兄弟,这一场灵堂阳寿局,看得我简直稀里糊涂的,不过你既然已经入得此门。” “就盼着你,比我走得远一点吧!”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话不多言,点到即止。” “道友,保重!” 刹时间,青年残魂就此散去,彻底泯灭于虚无。 晨氏族地中。 校场之上,红木戏台处。 随着一阵白烟升起,一红一白两只双簧祟再现。 “隆……咚锵……” 白衣祟捏着花指,唱道:“谁是臭外地的,谁是狗?” 却见红衣祟,忽地跳下戏台,两只小手提着大红戏袍衣摆:“晨家已亡,还唱个屁,赶紧逃,那臭外地的保不准给咱俩吃了!” 第452章 三丹法门 灵堂之中,李十五喃喃一声,落阳的最后一句话,似钟声震颤一般,不停回荡在他耳边。 一声接着一声,久久不息。 “十扬必输局吗,可我记得白晞讲过,前九扬是必输局,第十扬尤为可知。” 李十五神色渐渐凝重,接着目光瞟向自己右肩位置,他不知道乾元子是真的已死,还是被那种赌之‘玄妙之力’给重新拖入深渊。 且他心中,渐渐有着一种迫切感,连着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种仙观,未孽,一体三头,白纸世界,某一男一女二人组,赌……,这些词汇不停在他脑海中闪过,压得他喘不过气。 “赌修,必死之路吗?” 几瞬之后,李十五嘴角一抹笑容绽放,或许对他来说,死路亦是最后一条退路。 至少,他还有选择死亡的权利。 也是这时。 周遭一切如冰雪消融一般,漫天黄纸钱,白色灵帆,那口黑棺……,皆是开始退去。 此刻。 望了远山夕阳一眼后,李十五目光落在‘晨炼’之上。 对方满头枯萎白发,浑身老瘦如柴,似已经死去一般,然而却依旧在不停打着蛋,一个接着一个。 “单黄,单黄,怎么全是单黄的了?” “明明之前一直都是三黄,难……难道,那娃娃先前来了?” ‘晨炼’猛抬起头,一双疯狂偏执的眸子,如今却是蔓延着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李十五看了看那堆积如山蛋壳,不由皱了皱眉,他知道真正晨炼已死,如今不过是‘盗蛋者’一缕念头附身在他之上。 他低声道:“磕这么多蛋,又不吃,你发什么疯?” 李十五除了看到蛋壳山之外,还看到一口大铜缸,里面全是那蛋黄和着蛋清。 “吃,怎么不吃?” ‘晨炼’似惊醒过来,双手抬起那口偌大铜缸,似那鲸吞一般,朝着自己口中猛灌而去,一滴蛋液皆是未撒漏出来。 十数息后。 ‘晨炼’放下缸,一口不提打蛋之事,只是笑道:“上了赌之贼船了,感觉如何?” “还行!” “还行?呵呵,小子你自己朝背后看看!” 李十五并未回头,只是拇指眼珠对准身后,他清晰看到,一道道漆黑扭曲身影,怒睁着猩红双眸,张牙舞爪似要将他撕裂成渣一般。 十道,百道,竟是足足有一千一百二十八道。 ‘晨炼’:“你这扬灵堂阳寿局,不仅输掉了这里一百四十余晨氏族人之命,还有其它地方的族人性命。” 李十五:“为何你这个盗蛋者没死?” ‘晨炼’露出思索之状,接着一本正经道:“可能是因为我善吧!” “……” 李十五摇头:“晨氏一族这种畜牲窝,你这个老祖会善?” ‘晨炼’道:“我每日清晨之际,皆是会服上十枚善丹,换作是你,你同样会善的!” “难道你没察觉到,我其实挺好说话的?” 下一刹。 晨炼眸中灵光全无,宛若一块苍老朽木一般,倒在地上再无声息,‘晨炼’已然离去。 “善丹?” 李十五望着满殿晨氏族人尸首,接着低声自语:“善丹,孝丹,义丹,这三样东西……好!” “只是!”,他目光朝着一个方向望去,扣出拇指中刀刃,“我这臭外地的,心地同样很善啊!” 片刻后。 校扬之上竟是空空如也,连着那处红木戏台,似都被拆掉打包带走了,只留一片风声狼藉。 “呵,这俩家伙!” 李十五望着眼前一切,黑着脸道:“最后逃得远远的,可别被老子逮到了!” 接着神识散布开来,同时身影如鬼魅一般,在晨氏一族这些宫阙楼阁之间不停闪没。 “真……真的有!” 此时,李十五正身处一间密室之中,这里除了琳琅满目一些珍宝之外,便是堆积成小山的黑色恶石。 更惹人注目是。 在密室中央一座石台之上,赫然有着三只青玉盘,盘中整齐摆放着三种丹药,每种皆是百枚。 “白是义丹,黑应该是孝丹,这红色应该是善丹了!” 李十五站在石台边,对着三种丹药嗅了又嗅,光闻着那股味儿,他就觉得自己变好了,心地又善,又孝顺,又讲义气。 “不管了,先收着!” 李十五若狂风过境,将三只玉盘中丹药席卷而空,这才注意到,玉盘上竟是铭刻着一个个蝇头小字,居然是‘善义孝’三丹炼制之法。 “这……” “此处晨氏仅是一微不足道支脉而已,有三丹就算了,居然连炼制之法都有,就不怕被别人抢了?”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接着道:“难道晨氏笃定,别人无法炼制出三丹,因此才这般毫不避讳?” 他继续推测:“此三丹,是那娃娃传下来的!” “而‘晨炼’声称,他将娃娃一滴血融入晨氏一族血脉之中,也因此,晨氏一族之人才能炼制出三丹,除他们外谁来都不行!” 李十五估摸着,真相就是这般。 他忍不住深吸口气,朝着密室之外望去,喃喃一声:“老东西,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吓,等着老子慢慢去发现啊!” 接着,目光锁定密室财物之上。 恶石,收! 财宝,出门在外无财难行,收! 奇闻志异,通通收! 不止如此,李十五还看到,这里罗列着密密麻麻人体制品,风干后的婴尸,依旧温润的少女人皮,一张张活剥的人脸…… 此类太多太多,似只是为了满足晨氏族人那种病态,杀戮快感,所以才保留下来的。 也是这时,惊变起。 李十五清晰感知到,数道气息,好似瞬息千里一般,朝着此地飞速而来,为首者修为绝对在金丹境以上。 “来者不善啊!” 李十五眸光一沉,思索间掏出一捧丹药,直接朝着自己口中塞去。 下一瞬。 天穹之中一道怒声,宛若雷霆凭空炸响。 “好啊,晨氏一族竟是被人以如此残忍手段灭族!” “这一族之人,个个皆是那心地良善之辈,如今这般惨死,老夫定是要给他们讨一个说法!” 说罢,老者目光就是隔着重重阻隔,锁定在密室之中李十五身上。 凛然道:“大胆贼人,还不出来受死?” 第453章 离去 三道身影,正屹立半空之中。 一身着锦服,白须垂至身前不怒自威老者。 至于另外两人,则是一男一女,此刻望着那喜色大殿满地倒着的晨氏族人尸骸,个个怒不可遏。 只是下一瞬。 三人齐齐一怔。 只因一位身着‘大兵’甲胄的年轻身影,缓缓自晨氏一处宫阙密室中走了出来。 他浑身弥漫着浓浓慈悲良善之意,甚至那种善感已浓稠如水,多得就要冒出来一般,心地善到就像是十世修行的圣僧投胎转世。 男子道:“师……师父,他是活佛吗?不可能是凶手吧!” 女子嘟声道:“一……一定不是,一个极度凶残之人,不可能给我这种良善之意的,女人的直觉不会骗人,这位道友一定是个大好人。” 为首老者见状,本是满脸怒容也不由放缓下来:“小道友,你为何在此?可知这晨氏一族灭门惨案之缘由?” 三人自空中落下,与李十五隔着十丈左右相对。 “啊?我不知道啊,与我无关!” 李十五忙摆手推得一干二净,甚至走动间,连脚下一只飞虫都小心避开,恐伤蝼蚁之命。 老者露出笑意:“小友心地良善,自不可能是这般凶人,老夫只是与你打听一下罢了!” 李十五思索道:“好像是一个女子,名为黄时雨,还有一位年轻男子,称作什么道君!” 老者闻声,似在默念这两个名字,继续道:“这般世道之下,小友竟是还能持有这样一颗善心,让老夫我,也是有些自惭形秽啊!” “你来此地,想必是为他们收殓尸骨的吧!” 李十五:“对对对!” 他想着‘善孝义’三丹,好家伙,这玩意儿当真是正得有些邪门了。 女子上前一步,关切道:“道友,你这般善心,在这浑浊世间行走可是千万得小心,那些道貌岸然的恶人,可是太多太多了。” 三人说罢,又是在晨氏族地里里外外一阵探查,那些人体制品,同样落入他们眼中。 “师父,这些?” “晨氏一族虽面容古怪,可在这千年之间,却是从未传出过恶名,此事先别妄下定论!” 老者说罢,带着徒弟两人飘摇直上,临走时还念叨一句:“小友,便是不打扰你行善了,自己小心。” 李十五凝望着夜空,久久未收回目光。 良久之后才喃喃一声:“善丹,乾元子曾吃得丹药吗?” 瞬间,花旦刀凭空挥动,自李十五脖颈处开始肢解,只留下两只脚,也就是‘根’。 斩下来的躯体,则是落入黑土之中,重新融了进去,化作长出新躯体之‘养分’。 一夜,转瞬即逝。 晨氏一族,校扬之中。 除了有两百残余新兵在此,还有百位披甲壮汉,他们是晨氏一族所豢养,目的是专门于各地替他们掳掠凡人百姓。 “你们修的,是灵气?” 李十五望着这百位壮汉,他如今修为恢复后明确感知到,这些人呼吸之间,有一种与自然相合迹象,是吞吐灵气所致。 “是……是,大人!” “谁教你们的?” “是晨氏那些蛇精脸,他们当初帮着我等引导灵气入体,所以才有了些许修为。” “明白了,那些五指马哪来的?” “大人,这小的们哪儿知道,晨氏之人才晓得这些。” 李十五不再继续问下去,‘未孽’二字,不敢让他过多暴露自己,显得与这方天地脱节一般,免得招惹一些存在怀疑。 “小道爷,你‘命’好,‘命’可不想杀你!”,老头儿赛半仙满脸乐呵,一副劫后重生之相。 李十五侧目望去,口中道:“我倒是觉得,你并未算错,因为就在昨日,我不得不踏上一条他人眼中的断头路,且是无人能活的断头路。” 赛半仙顿时一阵沉默,接着低头道:“小道爷,真别信这些,老头儿我平常算卦就是糊弄人的。” “命这种东西,你越怕它,它就越为所欲为。” 李十五展颜一笑:“你这老头儿,可是比神算子人精多了,运气也比他好得多。” 又道:“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你们了。” 一年轻人站了出来,是那郭奴,他行了一礼道:“小道爷,那李二孬家的狗姐,我一定给它接回家,当亲人一样养着。” 李十五随口一声:“不用给我讲,我并不关心这些,本人心中的义气,快要耗尽了。” 说罢,目光落在这群披甲壮汉身上,冷声道:“他们从哪儿抓来的,便是送回何处,否则后果自己想。” 接着,转身朝着山下而去。 “这一下,本人义气是彻底没了啊!” “哎,这一行闹得,虽然修为悉数复原,却是修上赌了!” “罢了罢了,‘假’不能修,否则自己能把自己气死,‘戏’不能修,毕竟把自己化作傀儡为他人所戏太过繁琐,‘卦’……” 李十五觉得,他这个连八字都没有的李十五,可能连卦修入门都是做不到。 望着那道孤寂背影,赛半仙突然吆喝一嗓子:“小道爷,别信命啊,真别信命!” 片刻之后。 残余新兵在一众大汉带领之下,乘上了来时那只木船,同时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 至于怀中,皆是紧紧抱着一些器物,毕竟对于他们而言,这晨氏一族哪怕不起眼之物,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 转眼间,已是午时。 李十五漫行于荒山之间,不由皱起眉头。 他渐渐发现,这片大地人烟尤为稀少,他经行数千里竟是没有瞅见半点人烟。 “难道也是同大爻三十六州一样,因为祟祸原因,选择让百姓群聚而居?” 李十五不由想着。 他要不要干脆挑一僻静地儿,隐居百年千年,每日不问世事修行得了。 “修个屁!” 李十五骂咧一声,光他肉身会突然开裂,靠着‘生者固我神’恢复,就注定隐修根本不适合他。 也是这时。 一道披头散发,疯疯癫癫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第454章 叫爹有用 地上散落着厚厚一层枯黄松叶,松软的似那女子腰间赘肉似的。 此刻。 望着突然出现那道人影,李十五双目一凝,接着取出一枚善丹压于舌下,却是并未选择咬破。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对,怎么可能一切都是假的?” “胖婴,听烛,还有落阳,还有星官白晞,一切的一切,怎么能假啊!” 那身影口中哭嚎着,接着竟是宛若个球一般,躺在满地松叶之上,不停扑腾翻滚着,似已此宣泄心中情绪。 这道疯癫身影,同样是个女子,只是她身型极胖,宛若一颗肉球似的。 且她身着白袍,头戴红帽,赫然是曾经的豢人宗修士打扮,只是如今身上肮脏不堪,邋遢之余更是散发着浓浓恶臭。 李十五于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 神色无温道:“她,应该也是一只‘未孽’吧!” “我这运气,是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呢?” 这一次,李十五心中平静许多,远没有第一次遇见那个‘白晞之妻’,那般地掀起惊涛骇浪。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啊!” 李十五唇角一弯,像是发自内心般的笑意,却又像是深深自嘲,那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除他外无人能懂。 “呜呜,落阳,你答应娶我的,答应了的……”,肉球女子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发出杀猪一般哭嚎之声。 听着这话,李十五磕破舌下善丹。 面露微笑,开始一步步靠近。 依旧是这句话:“从前有座种仙观,不种花来不种草,只种仙!” 肉球女子停了一瞬,抬头望了一眼,继续打滚哭嚎起来:“落阳,我的心肝落阳,这男的觊觎我美貌,想吃我豆腐,你快来收拾他啊!” 李十五顿时明白,若是女子同样是‘未孽’,那么她曾经所在大爻,依旧未出现‘种仙观’三字,自然也没乾元子。 “姑娘,那落阳到底哪一点好?居然值得你这么惦记。”,他问。 “废话,当然是长得好!” “既然如此,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女子边哭边道:“我是豢人宗国教之人,他是邪教徒,我奉令杀他,一来二去就纠缠在一起了,换句话说,就是官与匪相爱了。” 李十五道:“男人嘴,骗人鬼,你确定他不是为了摆脱你纠缠,故意糊弄你的?” 闻听此言。 女子猛地从地上爬起,气得满脸横肉乱颤,一拳就是朝着李十五挥来。 岂料下一瞬。 女子宛若炮弹离开膛线般倒飞而出,沿途撞倒一棵棵人粗古松,且在地上犁出一道百丈长沟壑。 李十五收回脚,面色不变道:“只吃了一枚善丹,所以抱歉了,我的善心可能有些不够。” 接着一步靠近,以花旦刀横在对方脖颈之上,轻声道:“我问你答,否则你今日可能会挺惨。” “说,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此刻,感受着那种凛冽杀机,以及那人淡漠如水目光,女子怒吼:“大胆,我乃大爻国师之徒,你竟敢……” “砰!” 女子再次倒飞而出,甚至在地上砸出一道深深人形坑洞。 “说!”,李十五目光平静似水。 “别……别打了,我叫叶绾,来自大爻豢人宗……” 李十五又问:“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叶绾:“这……这我也说不清,就是某一日,突然之间,天地万物好似静止一般,所有人都不动了,就像是白纸上描绘出来一幅画……” 她说着说着,神色瞬间发狠。 “贱民,你就只配被老娘剁吧剁吧吃进肚子!”,接着口中诵道:“喉锁人言吐禽腔……” 她所念的,竟是豢人宗豢人诀。 “砰!” 一声过后,叶绾再次倒飞而出,砸得尘土飞溅,散作漫天烟尘。 李十五摇头:“哎,一枚善丹激发的善心,可是消耗得很快的啊。” “当然,我自个儿本身也是善的!” “就比如说,我已经将你怎么去死的借口想好了,毕竟就你这般,落入他人手中估计同样下扬好不到哪儿去。” 李十五眉头皱了皱,又是取出一颗善丹服下。 喃声道:“怪哉,这叶绾所在的大爻,竟是没有纵火教开天之举,完全的不一样啊!” 待烟尘散去后,李十五以刀背压住叶绾脖子,又道:“卦宗听烛,可曾担任大爻第三国师?” “你……你到底是谁?竟也是知晓听烛!”,叶绾艰难抬头。 李十五:“答!” 叶绾打了个哆嗦,连忙道:“没有这回事,大爻从未设立第三位国师!” 李十五不由皱眉:“不一样,一切都是不一样了,只是为何会如此?” 说着,又是凝视身前叶绾许久。 而后才道:“这方天地的一些存在,说‘未孽’是好东西,既然如此,‘未孽’抓‘未孽’又何尝不可?” 岂料下一瞬,惊变起。 只见叶绾从地上起身,她的浑身人皮好似花瓣一般,纷纷自身上脱落,接着露出一位极为年轻,且堪称绝美的女子模样来。 她啧啧一声:“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这假扮‘未孽’,竟是将真的‘未孽’给钓出来了!” …… 另一边。 三男一女,抬着一顶藏蓝色大轿,正于一望无际戈壁滩中缓缓而行。 女子道:“主子,那丑老头儿说的‘七日唤魂术’,也没多大用处啊,还是无法将那无头尸身唤醒!” “要不,主子您试试?” 另一抬轿男子道:“你咋知道主子没试过?他就算试了,也不能让咱们知道啊!” 也是这时。 远处地平线。 一身着白袍,恍若一尘不染年轻男子开始出现,正一步步朝着他们而来。 瞬间。 一满头‘卖身契’黑白发丝青年,自轿中一步踏出,满眼奋色难以言表。 狞声笑道:“叫爹有用,真的有用,‘未孽’十五道君,终于是出现了!” 第455章 百手观音 却是随着妖歌一步踏出,天穹瞬间阴云密布,大地狂风四起,一片沙尘弥漫。 “主子,那人若是十五道君,咱们这些天来放棺材里,一直当爹叩拜的无头尸身又是谁?”,抬轿女子嘀咕一句。 远处。 一袭白袍翻涌的某道君,同样望见了这一行人,而后面露善意微笑,一步步朝他们靠近着。 妖歌见此一幕,取出那一具以黑线缝合的无头尸身,目光在两者间交替而过。 接着道:“那白袍男子,与我手中无头尸身血肉同源,宛若一体,他们确实是一个人没错。” “以我之智,这次绝不会再有问题。” 片刻之后。 双方相隔数丈而站。 某道君率先行了一礼:“这位道友,戈壁荒凉,宛若绝地,你为何不能自己行走,非要让他们四人抬着你呢?” “我等身处天地之间,还是要与人为宽,与人为善,道友你觉得呢?” 妖歌:“???” 他瞅了瞅身后藏蓝大轿,满头黑白发丝随风而扬,寒声道:“你方一出现,就是在说教我了?” 某道君:“本道君行走世间,凭得就是一身凛然正气,道友……你做错了!” 听着这话,抬轿女子狐疑道:“主子,你当真确定没错?” “当初那无头‘未孽’,可是以将自己肢解之法,混淆我等视听,一看就是那种心狠到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主儿,眼前这小子……” 妖歌目光一凝:“以我之智,会看不出来?” 又道:“我且问你,可叫十五道君?” “你知道我?” “呵呵,知道!” 妖歌嘴角露出笑意,却是满头黑白‘卖身契’发丝迎风而涨,化作万千条黑白丝线朝着某道君呼啸而去,将其脑袋包裹成一块黑白蝉蛹。 三息之后。 妖歌神色骤然一变,怒道:“没有,怎会没有?” “我记得那些老家伙说过的,每一只‘未孽’头颅灵台之中,都是藏着一页白纸,可为何你没有?” 也是这时。 某道君手中一把惨白纸弓忽凝而出,杀机凝作一根猩红箭矢,呼啸而出,贴着妖歌头皮飞过。 嗡声道:“道友,本道君向来不妄动杀孽,你别逼我!” “纸人羿天术?”,妖歌顿时目光闪烁不定,一根根黑白发丝也随之收回。 接着凝声道:“我曾见过一只纸人施展此术,可为何你手中的只具其形,不具其神,就连威势也小了许多。” 也是这时。 虚空一道女声响起:“这位道友,你手中那具无头尸身,能否与我一观?” 妖歌抬眸,眼神如电:“何人装神弄鬼,出来!” 可无论他以何种手段探查,皆是落得个空空如也。 见此,某道君解释道:“道友勿作惊疑,她名黄时雨,不过是我笔下杜撰出来的一个人物,如今虽已是有了些许灵性,可归根结底,依旧是不存在的。” 妖歌闻声,露出一副沉思之状。 “主子,我咋听不懂,您呢?” “呵,以我之智,自然略懂。” 另一边。 女声惊声道:“道君你看,这具无头尸体气息,你觉得像不像他?” 某道君侧目望去,一字一顿:“李……十……五!” 妖歌一愣:“李十五?十五道君,不是一个人?” 某道君摇头:“道友有所不知,我笔下一共出现两人,一是黄时雨,一是以为我原身的李十五。” “如今时雨已经生灵,可以你手中尸骨看来,这李十五怕是真的活过来了。” “哎,只是以他秉性,此方天地怕是要多灾多难了啊,毕竟当初李十五的风吹遍整个大爻,人族就没了,大爻也跟着没了。” “遂请道友,将如何遇见他,一一与我讲来!” 片刻之后。 妖歌眼神幽暗,缓声道:“你的意思是,我手中这无头尸骸是李十五,而让我以‘哭灵唤魂之术’叫这尸骸爹的,也是那李十五了?” 某道君叹道:“以我看来,就是他了。” 忽然间,黄时雨却是急切催促道:“道君,快逃!” 妖歌望着眼前,嘴角扯出冷然笑意:“撞见吾之糗事,还想走?所以不如,卖身于我吧!” …… 另一边。 松林之中。 李十五神色淡漠,就这么盯着突然出现女子。 对方生得极美,却是不施粉黛,只是身着一袭青色轻衫,发丝由一根素簪挽着。 “你是叶绾?”,他道。 女子轻笑:“是!” “刚刚那豢人宗胖得如球的女子又是谁?” 叶绾掩唇:“她的确是一只‘未孽’,我亲眼看到她被人抓住的。” 叶绾做了动作,绘声绘色道:“用数根电光闪烁,且布满尖锐倒刺的铁锁,洞穿她头颅四肢,像是拖着一只世间难寻猎物一般,满载而归。” “我见过她,听过她嘴中说的一些稀里糊涂话。” “所以我就心想,若是扮作她模样,再学着她那般胡言乱语,别的‘未孽’瞅见了,一定会忍不住靠近我,与我查探一番虚实。” “这不,就把你钓出来了?” 李十五点点头:“然后呢?” 叶绾笑意流转:“自然是,抓你了!” 李十五:“你师父或者长辈呢?又或是什么护道者呢?” 叶绾歪头一望:“这位‘未孽’公子,是怕到说胡话了?” 李十五摇头:“不然就你?” 叶绾神色收敛,口中道:“我叶绾金丹中期之境,左眸七道力之源头,还有……你可知我修何法,会拿不下你?” 顷刻之间。 只见叶绾变得宝相端庄,本就极美的模样,此刻更是给人一种法相威严之感。 接着,又见她双手交叉,做了个观音掐指手势。 “唵...麻..呢...叭..咪...哞...” 低沉、艰涩、几乎不成语调的古老六字真言,如投入滚烫油中的一滴水,天地间顿时风云激荡,一道道璀璨金光开始在叶绾身上凝结。 几乎是眨眼间。 叶绾消失不见。 出现在原地的,赫然是一尊身高百丈,且背后同时有百只手臂的观音法相,每一只手都是掐着不同手印,似能同时施展出不同法。 同时,天地间密密麻麻梵音起伏,似有百万僧人,隔着重重时光在对尊观音法相吟唱。 此刻。 叶绾化作的观音依旧面容绝美,美得惊心动魄,在她左眸之中,同时有七颗‘金阳’浮现,每一次转动,都是带起天地轰鸣不断。 她笑道:“小小未孽,如何抓你不得?” 第456章 痛是正常的 李十五身着‘大兵’甲胄,抬头与那百手观音四目相对。 平静道:“又是一个修观音法的?” 叶绾一怔:“观音法?难道你还见过其它的?” 李十五点头:“算是吧,不过他们皆是一群雌雄同体异类,自己与自己生娃,根本不算是人。” “甚至还有个叫花二零的,修什么鬼观音之法。” “杂七杂八,花里胡哨,没啥卵用!” 李十五吐出十二字,毫不掩饰对所谓观音法门的嫌弃,并非觉得其弱小,而是雌雄同体实在太过不讲究。 “小小未孽,竟敢大言不惭?” 叶绾观音怒目,其中一只手掌朝着他倾轧而下,掌心中更是有一道道金纹闪烁,威势浩荡,如山岳倾覆,又如苍天垮塌一角,跌至人间。 李十五微微抬眼,好似那微风拂面。 接着见他抬起右臂,握指成拳,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百臂观音吗?让我尝尝味儿!” 李十五的掌心,与叶绾的巨大观音掌正面相撞!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声沉闷响动,仿佛那古钟低鸣。 “咔嚓!” 下一瞬,又是一声响起。 却见叶绾那只偌大无比观音手掌,竟是被活生生折断,接着化作一道道金光,直接溃散开来。 叶绾瞳孔骤缩,满面震色:“怎……怎么可能,莫非我这观音法修岔路了?” 接着脸色阴沉至极:“小小未孽,你也想翻天?” 只见她剩下九十九臂同时动了起来,掐指间法光绽放,更衬她观音法相庄严,同时天地间一声声僧人吟唱,也愈发密了起来。 一只只手,好似铺天一般朝着李十五压来,随便一丝力道弥散出去,都是足以崩碎山岳。 李十五道:“你哪里学来的观音法?只会用蛮力?” “偏偏不巧,若论蛮力,李某比你更在行!” 他抬眸之间,整个人锋芒毕露,似能照破青天,且比那红日更加耀眼。 “力之源头,十道!” 李十五左眸之中,一颗又一颗金色星辰,自眼底浮现,且它们每一次转动间,皆是带起天地共鸣,更是一道道‘力’,宛若化作实质一般缭绕在李十五身侧。 这些‘力’没有色彩,但就是绚烂。 绚烂到叶绾的百臂观音法相,仅是感受到这种气息,已是不受控制乱颤,似要崩碎开来。 李十五持拳,未动用任何法,而是单纯动用十道力之源头加持给自己的‘力’,就这么拔地而去,与那百臂观音相迎。 “轰!” 这一次的碰撞,不再是沉闷响声,而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若那天地初开时的第一声雷鸣。 松林在力量余波中剧烈摇晃,不知多少古木被连根拔起,飞向远处,砸落漫天烟尘。 李十五,自空中缓缓落地。 偏偏在他落地那一刻,一切风声鹤唳皆止。 似他所在,风也让步! 另一边,叶绾百臂观音法相彻底崩碎开来,全身上下密布一条条血痕,她依旧极美,就仿佛一件精美瓷器有了道道裂纹一般。 “十……十道?” 她喃喃一声,目中满是茫然之色。 见此,李十五随口一句:“现在,别人终于能看到我眼中有十道力之源头了吗?” 下一刹。 却见叶绾面上满是惊惧后怕之色,撑起身子做势就要逃跑。 忽地,在她脖颈之上出现一根红绳,将她死死缠住,而另一端则握在李十五手中。 “逃?” “你都说我是‘未孽’了,还能让你逃走?” 李十五手中红绳一扬,将叶绾掀翻在地,他自己则是不紧不慢靠近着。 “道……道友,别杀我,我愿意委身于你!”,叶绾泛着美目,望着那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年轻身影,一副楚楚可怜之相。 “道友,我长得可好看了!” “刺啦!” 一声利刃划破血肉声响起,李十五手持花旦刀,自叶绾小腿位置斩过,带起两道血光,以及两条纤细洁白小腿。 他语气平静道:“抓到人后,一刀断腿防人逃,一刀戳嘴防人骂,一刀敲其后脑防止反抗。” “这三刀,老东西给我演示过很多次了。” 李十五摇了摇头:“还有我早说了,我前后只服下两枚善丹,今日份的善心,可能有些不够。” 说着,又是皱了皱眉。 “哭什么哭,痛是正常的!” “我砍下自己那么多条腿,皆不曾落泪!” 此时此刻。 望着身前这年轻人,叶绾立即止住哭腔,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更是前所未有般的恐惧。 这年轻人面相柔和,眉眼很淡,大抵是挺好看的,偏偏那种眼神,让她从骨子里产生一种浓浓惊悚之感。 让她觉得,对方看自己,与看猪狗无异。 哪怕她生得极美,不施粉黛也能举手投足之间,撩动无数男子心弦,可眼前这人竟是直接持刀断她双腿,且无丝毫犹豫。 “不哭了?” “不……不敢。”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是心念与因果红绳勾动。 口中轻吐:“爱之力!” 刹那间,将女子头顶‘缘线’,与脚下那一棵枯黄杂草上的‘缘线’相连。 世间万物,皆是逃不过一个‘缘’字,故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皆有‘缘线’,否则也不会诞生‘恋物癖’这一词汇。 李十五将杂草连根拔起,口中道:“我问你答!” “从你的回答中,我好确定自己今日还留存有多少善意。” “草……草儿!” 叶绾一怔,眼中茫然和爱意同时流淌而出,她自己也不懂,但是看到那杂草被李十五拔出后,心痛之意又是骗不得人。 “好!”,她眼角含泪,咬牙道。 李十五点头:“你究竟姓甚名谁,来自何地,师门家族如何?” 既与人为恶,那么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将对方底细先打探清楚,再讲其它,这同样是乾元子所讲。 “我就叫叶绾,一个孤儿而已,向来孑然一身,亦无宗门家眷。”,叶绾颤声说着。 “孤儿?”,李十五露出诧异之色,打量着身前女子神色,又看了看地上两只断腿。 “哎,原来是孤儿啊,我倒是该死了。” 李十五叹了一声,接着道:“若是早知如此,断你两只脚掌就好,就不用斩断双腿了!” 第457章 出门在外,有皮不慌 满目狼藉松林之中。 叶绾眨巴着两只美目,就这么抬头定定盯着李十五。 人言否?是人否? 李十五却是凝声道:“既然如此,你的观音法又是从何而来!” 叶绾道:“机缘啊,当然是机缘啊!” “公子你十道力之源头,想必也是有大机缘之人,就没有遇见过什么修士洞府,古修遗迹之类?” 李十五凝眉思索:“好像真没有。” “啊?那你一身修为哪儿来的?” “砍腿,砍腿,砍腿,越砍越有,越砍越高。” 李十五说完,神色凝重起来:“‘未孽’二字,当何解?” 叶绾摇头:“不知道,别人口中听来的。” 李十五呵呵一笑:“我不信!” 叶绾忙道:“真的,我撞见有人抓了一只未孽,就是那头戴红帽,自称什么国师之徒的胖女人。” “既然你不知道,为何要抓我呢?” “我……我想抓一只未孽,换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 “离开这里?” 李十五露出沉思之状,又望了望这片天地,沉声道:“说说,我等身处天地究竟是何处?” 叶绾愕然:“什么,这你都不知道?” 李十五神色无温,只是扬起手中那柄铭刻花旦脸谱刀锋,“我的善心,愈发的少了。” “山,是山!”,叶绾连忙吼道,对方那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淡漠之意,她真不想经历了。 “山?什么山?这是什么意思?”,李十五凝眸。 叶绾解释:“因为我等现在,正位于一座山上。”, 听着这话,李十五瞅了瞅四下:“你逗我玩是吧,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在一座野山上,我问的是,这片天地究竟是什么地方?” 一时之间。 叶绾满脸急切之色:“山,山啊!” “眼前这片天地,就是一座山。” 李十五:“额,我不信!” 叶绾又道:“真的不骗你,就是一座大到你无法想象,无法形容的山。” 李十五:“是嘛,我还是不信!” 叶绾有些语结,不知是词穷了,还是被李十五这般又残暴又是犟种的人给气得。 她伸出双手,在身前胡乱比划一阵,终是眼神一亮,指着头顶那一轮红日道:“你看,太阳!” “呵呵,我不信!” 李十五说罢,眉尾挑了挑,抬头望了一眼道:“太阳,我当然知晓那是太阳,这我还是信的。” 叶绾愈发急了起来:“我说的是,你看到的太阳,月亮,甚至那密密麻麻的诸天星辰,它们皆是围着这一座山在旋转。” “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等所在之地,就是一座山,此山大到难以想象,甚至那一颗颗日月星辰,皆是这一座山的伴生之物,且围着它不停旋转!” “太阳月亮围着此山周而复始,因此有了昼夜交替,甚至也因此衍生出了四时变化。” “道友,你说这一座山到底有多大?” 李十五闻听此言,眼神滞住,久久无声。 而后才道:“知道了,可我还是不信。” 倒是叶绾听到这话,心中愤懑之意已溢出天际,怒急道:“道友你想杀我就杀吧,何必口口声声以‘不信’二字当借口?” 李十五:“是你求我的,哪怕我杀了你,本人依旧是善!” 而后,又是扬刀。 “错……错了,道友息怒!” 叶绾见这架势,哪怕双腿断掉,依旧努力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模样之卑微,浑然没有刚登扬时那种‘青莲’范儿,濯清涟而不妖,亭亭净植。 片刻后。 见李十五并未动作,她才是忍不住道:“道……道友,你知道自己很难缠,也很让人生厌吗?” 李十五双眸微眯,想起与过去的‘李十五’对赌那次,冷冷一声:“你的舌头,欠在我这儿。” 叶绾叹道:“道友,我并未骗你,也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你,你我身处之地,真是一座山。” “一座山,便是一处巍峨天地,且伴生有数不清的星辰。” “甚至有传言,此山太阳并非一颗,而是足足有三颗,当然对我这种金丹蝼蚁来讲,也无从考证,只能当个稀奇来听。” 李十五则是望了天穹一眼:“三颗太阳,嗯,我不信!” 接着低头道:“你之前说抓‘未孽’,是想换一处离开这里的机会?离开这座山?” 叶绾摇头:“哪儿能啊!” “此山之大,我怕是终其一生,都是走不尽此山万一,又哪里敢妄言离开?” 叶绾深吸口气,又是清了清嗓:“道友,若是将这座山从上往下,分出不同区域,那么我们如今就在最底层界域。” “而这里,称为‘浊’,浊域。” “有道是天地初开,上而清,下而浊,这最底层自然称之为浊域!” “且在浊域,每年只有两个月是夏季,其余皆是寒冬,甚至会出现极夜这般天象。” 李十五道:“若此方天地真是一座山,山体呈锥形,上小下大,那么这浊域不是最大的一块地盘?” 叶绾道:“以凡人眼光这么看没错,可对于这座山而言,哪怕随便一块区域,皆亿万里之距,根本没必要在意什么地盘大不大。” 李十五:“那你为何想离开这里?” 叶绾又是急道:“因为危险,危险啊,待在这里可是会死人的!” “还有,这整个一座山,属于人。” “我等身为人族,自然得挑好地儿去,反正我不想待在浊域!” 李十五神色一凝,难以置信道:“这一座山,皆属于人族?不分大周天,小周天?” 叶绾愣了一瞬:“啊?我没听过!” 李十五又道:“除了这座人之山外,是否还有其它的山?” 叶绾点头:“有的有的,好像还有好几座,占据那些山的种族,皆是世间之最,无穷生灵为之俯首。” 叶绾说罢,忙从腰间取下一只黑色令牌,上面铭刻山川日月,正是日月星辰围着一座山旋转的模样,一眼便是不凡。 她近乎哀求:“公……公子!” “持这令,有机会在浊域混一个小官儿当,您看……要不把我放了吧!” 李十五一把接过,眉眼笑意绽放,同时指尖轻触左耳悬着的那只青铜蛤蟆。 “当官儿?李某人就爱当官儿,毕竟出门在外,有皮……不慌,你说呢棺老爷!” 第458章 自裁 李十五打量着手中黑色令牌,其材质非金非玉非石,明明还算圆润,偏偏摸上去有一种割手之感。 正面,是一颗颗日月星辰围着一座山盘旋。 而背面,则是铭刻着一个‘人’字。 李十五打量一阵,突然又道一句:“当一个小官儿,我不信!” “若是能在这‘人之山’上混一个小官儿当,你为何自己不去?” 李十五低头,审视着叶绾,眼神再次淡漠如水:“你再这样,我的善心可真会消失的!” 见此。 叶绾心中一阵悚然:“道……道友,我方才已经说了,只是有可能混上个小官儿,有可能!” 李十五沉默一瞬,再三确认黑色令牌上没布置下什么手段,如锁定一个人位置之类,才随手将其收好。 而后道:“实不相瞒,李某人从前也是一个小官儿。” 叶绾接话道:“啊?什么官儿?” 李十五:“大爻并州棠城所属,山官是也。” 叶绾:“???” 李十五眉心一蹙:“大胆刁民,你这是何等眼神?” 只见叶绾神色古怪至极,震惊之中又夹杂一些看笑话似的感觉。 “没,没,没,道友厉害!”,她忙低头道。 李十五手中刀锋一扬,那一棵杂草便是被削去一半,只剩下为数不多根系。 “草……草儿!”,叶绾心中一阵纠痛,那种心痛之意铺天盖地而来,让她不自觉已是泪流满面。 “讲!”,李十五轻声吐出一字。 叶绾颤道:“道……道友,山官其实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李十五:“有多大?” 叶绾摇头:“我也说不清,但是你想想,我等身处天地就是一座山,而他们的官称叫‘山官’。” “可想而知,其官位究竟有多尊贵,多……多么超然了!”叶绾眼角泪痕未干,努力将“山官”威严与尊贵解释清楚。 李十五刀尖拨弄着地上草屑,神情依旧淡漠,但眼眸深处,却是思绪翻涌如潮。 “你是说这‘山官’,并非寻常小官,而是…可能象征天地间某种权柄的存在?” 叶绾支支吾吾:“这我哪儿说得清?这些事离我远到天上去!” “我原本打算,就是将……将你这‘未孽’抓了,换一个离开‘浊域’的机会,不想待在‘人之山’底部区域,这里真会死人的!” 李十五则是思索着,难怪这里人极少,所过之处大多荒芜,原来这里仅是‘人山’最底层而已。 他又问道:“方才你给我那黑色令牌,哪儿来的?” 叶绾急呼:“道友,那官令可太珍贵了,是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得来的,抵我这一条命绰绰有余!” 李十五摇头:“呵,我不信!” 接着问道:“你的观音法传承,给我看看?” 叶绾道:“不行的,那观音法门铭刻我神魂之中,我不能给你看,也口头叙述不出来,只能由我自己一点点参悟。” 李十五:“那你有什么厉害一点,类似搜魂之类法门没有?” 叶绾:“你想干嘛?” 李十五:“搜你魂!” “……” 瞬间,只见李十五花旦刀扬起,一抹刀光宛若流水,划出一道莫测轨迹朝下猛斩而去。 却是下一瞬。 “道……道友且慢,我自己动手!” 叶绾眼含必死之意,又道一声:“只求道友,将我和草儿葬在一起,求你了!” 李十五一怔,花旦刀也随即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叶绾竟是取出一把短匕,满脸决然之色,对着自己脖颈就是划了下去,带起鲜血宛若泉涌。 “道……道友,求你将我与草儿合葬,这是我最后心愿了!” 叶绾似用尽力气吐出最后句话,接着眼中生机涣散,无力栽倒在满地鲜红血泊之中,满头青丝更是披散地上,似一幅绝美且破碎画卷。 “这……” 李十五望了望手中花旦刀,神色如常道:“我刚刚是想杀你吗?明明只是想断你筋脉而已,毕竟我对这‘人之山’疑问可多。” 他低头望着:“你这是自寻短见,可不是我逼你。” “还有……”,李十五眼神一凝:“叶绾道友,你不会是装死吧?这一招我可太熟!” 时间缓缓流逝。 李十五望着天边残阳血红,日色褪尽。 他已经在这片满目疮痍松林,守了数个时辰,甚至以‘灵魂回光’之术,确认叶绾有魂光散落,不是所谓的假死。 且对方并未说谎,自己果真一个孤儿,甚至所修的观音法门,也是真的机缘巧合下得来的。 李十五深吸口气,渐渐收回目光。 “可我,还是不信!” “我不信,你真的死了。” 转瞬之间,一夜即逝。 叶绾尸身,依旧一片死寂,浑身呈现人死之后的苍白铁青之色,并没有复活后的迹象。 李十五随手取出一枚善丹,放在齿间磕破,一股清晰善意刹那间自他身上弥散而出,整个人看着也慈眉善目许多。 他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死了。” “还好,李某今日份的善心还算足够。” “就将你火化了吧,免得你暴尸荒野,也免得你……诈尸了!” 李十五说罢,挥手间招来一些松木垒在一起,将叶绾置于之上后,紧接着指尖一道深红火焰落下,与松油相遇后立即“噼里啪啦”燃了起来。 看着叶绾被火焰吞噬,尸身于火中缓缓融化。 李十五取出那根杂草,思索再三之后,并未选择将其丢入火中,而是收进棺老爷。 片刻之后。 火焰燃尽,只留下一堆堆草木灰,与叶绾骨灰混杂在一起,彼此不分。 “呼……” 李十五挥袖之间,山间一阵大风吹拂而过,吹着骨灰散作漫天,纷纷扬扬,宛若一扬轻飘飘雪,最终落在天地之间。 “叶绾道友,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若有来世,希望你至少有个爹娘,不然只死你一个……”,李十五望了望天,“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乾元子曾说过的一句话。” 下一瞬,李十五身影消失于此处。 半日后。 天上淅淅沥沥落起小雨,带起一阵阵寒意如潮。 李十五身影,却是突然出现。 “咳咳!” “叶绾道友,我忘了给你上几炷香,这就给你补上。” 第459章 难杀 望着雨中这满地泥泞。 李十五接着道:“叶绾道友,我来给你上香了,若是你听见了,就赶紧吭一声回个话!” 可等了半天,除了雨滴打在大地上的“噗噗”声外,再没有任何响动。 见这情形,李十五取出三根黄香,此香用料一眼看上去就极为昂贵,是晨氏一族叩拜画卷上娃娃用的。 点燃香,插在地上,一气呵成。 而后,又是独自转身离去。 三日后。 诚如叶绾所讲,作为‘人之山’最底层的浊域,这里夏季仅有两月,其余皆是寒冬。 好比才短短三日过去,天地间仿佛突如其来一般,开始弥漫起一阵阵凛冽寒意。 一道身着‘大兵’甲胄身影,自空中缓缓落下。 “哎,竟是忘了给叶绾道友立一座坟,真是大意了啊!” 李十五话虽如此,神色却一如既往寡淡如水,只是随手在地上立起一座小小坟堆,以木为碑,铭刻‘叶绾’二字。 半月之后。 天空一片铅色,带着雪花稀稀洒洒,甚至大地上已是开始有了些许积雪。 一道身影,自雪中缓缓出现,依旧是李十五。 此刻他立于坟前,额间碎发于雪风中肆意而扬,面上则带起一抹惋惜之色。 “叶绾道友,抱歉了!” “我之前对你,实在有些太过苛责,毕竟站在你角度看,仅是想要离开浊域而已,结局却被我将你逼得自尽而亡。” “我过意不去,遂来与你道一句歉。” 李十五目光扫过,只见叶绾尸体焚化之后,一些残余下来的较大碎骨,依旧散落在地上,这才是放心离去。 眨眼之间,一月已过。 天地间,已是下起苍茫大雪,到处白茫茫一片,连着视线都是被遮挡。 却是不知不觉间,李十五身影又双叒从雪中浮现而出,将那枚黑色令牌,放置在叶绾小坟之前。 沉声道:“这东西,我受之有愧,现在还你!” 日升月落,时日一天天消逝着。 不知不觉间,两月过去了。 这一日,天际间风雪难得停歇下来,依旧是那处山林,叶绾小坟堆前。 然而此刻,却是发生极为叵测一幕。 一缕宛若琉璃般的火焰,就这么诡异地在半空之中燃了起来,且燃烧的愈发炽盛,已是扩张成数丈大小的庞大琉璃火球。 然而这火焰,居然没有丝毫温度,连着地上积雪都是不能融化,可偏偏其中,似蕴藏着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奇特生机。 片刻之后。 一道曼妙身影,宛若新生一般,自火焰中踏步而出,同时一袭青衫出现,将她躯体裹得严丝合缝。 这人,正是叶绾。 “我的一次保命机会,居然就这般被浪费了!”,叶绾喃喃一声,然而一回想起那道身影,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我已自尽,甚至他将我焚尸都是放心不下,更是不惜在这两月中折返数次,是依旧不信我已经死了?” 叶绾深吸口气,接着目光茫然:“草……草儿?” “他竟是,没有将那株草跟我一起焚了!”,叶绾顿时有些怒不可遏,“这算什么?姑奶奶只剩下一把骨头渣子了,他仍是把那草留着,用以威胁于我?” 与此同时。 一道男声响起:“真聪明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刹那间,叶绾只觉得毛骨悚然,让她忍不住的想原地瘫软在地上。 她艰难抬眸望去,只见一年轻男子,手持一把惨白纸弓,正一步步朝自己而来。 “怎……怎么可能?” 叶绾满心惊悚,接着颤道:“你……你明明昨日才来过这里的,按照这两月规律,你下一次来应该是半个月之后。” 李十五唇角弯出笑意:“很简单,因为我压根儿就没走!” 说罢,重新将那枚黑色令牌摄入手中,直接喂进棺老爷肚子里,同时纸弓被缓缓拉开。 叶绾一怔,而后手指着大声怒道:“你至于吗?我都被你焚了,你还在这儿守了我两个多月。” “道友,小女子与你不过萍水相逢,真不值得你如此深情对待!” 李十五摇头:“你知道我是未孽,所以此事,在我看来无解,故抱歉了。” 随即满弓如月,那种猩红杀机凝聚成箭矢之后,更是带起此方天地万物皆颤,一切的一切都是弥漫着一种心悸畏惧之意。 望着这一幕,叶绾忍不住退后几步。 “道……道友,且慢!” “小女子有用的,真有用的,还有我长得真挺好看的!” 另一边,李十五已是松弦。 偏偏这时,惊变又起。 叶绾好似彻底发狠一般,两根雪白素指并剑,猛点在自己额心。 顷刻之间,一股气息自她躯体中猛然迸发而出,其恢宏,古老,不知存在多少岁月。 同时在她身后,隐约有一道身影浮现,其法相端庄巍峨,看不清具体模样,却好似拥有数不清的手臂,每一只手皆掐着不同法印,似随便一道法,都是能将天地倾覆。 而此时。 这道法相似隔着重重距离,正与李十五对视着,眼含探究之意。 “草……草儿!” 只听叶绾哀嚎一声,宛若心绞一般。 而后随着那道巍峨法相消散,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十五这一箭,自是落了空。 他手持纸弓,沉默矗立在原地,许久许久。 直到雪花再次簌簌而落,双肩上堆满厚厚积雪,才是眼皮颤了颤,口中喃声道:“那一道身影,是真正的观音吗?” “观音是人修行出来的,又或是指得某一类特定的种族?” “看来叶绾所持有的观音法,应该就是来源于她(他)了。” 李十五抬头望了望,神色有些难看,只觉得那些有大机缘之人,真的难杀,他都已做到这种程度了,可是对方仍有手段脱身。 “盗蛋者,我现在算是理解你了啊!” “这叶绾都如此难杀,那些道骨拥有者难杀程度更是可见一斑,也难怪你剑走偏锋,不惜用‘赌虫’引人家自行走上绝路了。” 李十五神色渐渐凝起,他在思索自己这一次究竟做错什么没有,是否有机会避免叶绾逃掉。 结果便是。 他心还是太善了。 第460章 山官之子 李十五觉得,叶绾施展的这些逃生手段,也许得花一些时间催动,他若是不选择询问对方话,而是直接绞杀,说不定真有机会弄死。 “哎,心善且优柔寡断,我已有取死之道。” 李十五重重叹了一声,并深深以此为戒。 说罢,又是取出那一棵只剩下一半的杂草。 “叶绾的另一半,如今还在我手上。” “以‘缘线’相连后的那种刻骨铭心情愫,她应该会顾忌此草安危,不会选择将我是‘未孽’之事暴露出去。” 只是李十五话虽这般讲,心中却是丝毫没有底。 在他想来,一切皆刁民,所遇皆想害他。 更何况叶绾现在,知道有关于他的如此大的把柄,这能放下心来才怪。 “不行,得先下手为强!” 李十五思索再三,突然沉声念叨一句。 只见他原地取材,以花旦刀将一根根松木剖开,接着将它们削得如纸般纤薄,又是取出一支白玉笔杆,同样从晨氏一族搜刮而来。 李十五挥动手中笔,于这一张张木纸之上,开始仔细描绘起叶绾相貌出来,他其实并不擅丹青之术,除了画乾元子之外。 “未孽,叶绾!” 李十五每画出一张,便是要在画像之下落下四字,叶绾能说他是‘未孽’,那么他也可以说叶绾是。 反正并无证人,一切皆靠一张嘴而已。 …… 转眼之间。 又是三日已过。 天地间寒风凛冽,一片雪海茫茫,苍茫无际。 “浊域,浊域!” “气候如此极端,怕是普通人极难生存啊。” 李十五抬头望了望天,他敏锐察觉到,白天一天比一天短,怕是再过个把月,就会出现叶绾口中的极夜。 此刻。 李十五又是来到那座无名小城。 此城中人,不到十万之数,还没他当初所在的菊乐镇来得大。 “赛半仙,今儿个倒是容光焕发啊!” “小道爷来了啊,这两月不见,您怎么还穿的这一身甲啊!” 老头儿穿着身厚重棉衣,整个人容光焕发,正不停朝着李十五作揖。 他接着道:“小道爷,上次从晨氏一族离开时,我当时随手顺了件屏风,结果怎么着,其中一大半竟是那极品美玉,比金子还值钱。” 李十五:“那又如何?这里不到十万人,再值钱能流通的开?还有天地严寒并不适合耕种,你们吃什么?” 赛半仙道:“有寒稻啊!” “寒稻?” “是,就是寒稻,好像是那些修仙老爷传下的稻谷,能于冰上扎根,且能自行吸食什么天地灵气用以生长。” 赛半仙嘿嘿一笑:“这稻米可好吃,吃了浑身暖洋洋的,否则啊,没有人能在这冰天雪地中撑过一年,那极夜可不是闹得玩儿的,真会死人。” “对了小道爷,你如今住哪儿的?” 李十五道:“我随身带了一间屋子,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挺方便的!” 接着又道:“我来此,依旧是想让你算一卦。” “啊?算啥?” “算那两只双簧祟,溜到哪儿去了。” “小道爷,这我一介凡人,怎敢算那些仙家事啊,而且我也不会啊!” “呵,那是你的事了。” “小道……道爷别急!”,赛半仙老眼一转,接着神神叨叨道:“这唱戏的,总是朝着人多地方靠,您想想……” 片刻之后。 李十五缓步出了城。 忽地,脚下停顿下来。 从棺老爷中取出数张画有叶绾的木纸,明晃晃贴在城墙之上,好似张贴告示缉拿犯人一般。 也是这时。 李十五神色微变,接着将那道黑色令牌取了出来。 只见其中传出一道响动:持此令者,速来! 同时令牌之上有一点毫光绽放,似拥有指路之能,可是凭此辨别方向。 李十五望着此情此景,有些犹豫不决。 “是去,还是不去呢?” “叶绾从琉璃火焰中复活之后,浑身修为聊胜于无,想必付出代价颇大,她定是需要时间恢复,不一定将‘未孽’一事泄露出去了。” 李十五猛吸口气,话语声一沉:“对或不对,官字一张嘴。” “待我混一个官儿当当,届时我便是官,她是匪,一切由我说了算,直接剿匪!” 下定决心之后,感受着黑色令牌所指方向,李十五冲天而起,于雪花皑皑中不见踪迹。 而这一走。 便是五日。 直到此刻,李十五终才觉得,这所谓的‘人之山’究竟是何等的天高地广,以他之力,于其中宛若蜉蝣漫步而已。 终于。 一座横亘近千丈,高百丈,宽二十丈的古老城墙出现在他面前。 只有光溜溜一堵墙屹立天地之间,除此之外别无它物,看上去单调的可怕。 城墙呈灰褐色,上面满目疮痍,布满各种兵刃留下的伤痕,哪怕时至今日,李十五看到后依旧暗自心惊。 “这什么玩意儿?”,李十五嘀咕一声。 此时此刻。 在那偌大城墙之上,竟是有着一道道人影,他们皆是修士,且修为多为不俗,甚至不少左瞳之中有着金星盘旋,俨然修的恶气结丹之法。 “道友,愣着干嘛,过去啊!” 李十五身后出现一人,是个五尺矮个儿男子,面上一道疤,看着挺不好惹。 他扬了扬手中一块黑色令牌,接着道:“今儿个啊,大家皆因此而来!” 李十五一怔:“你也有?” 矮修皱眉:“这有啥奇怪的,这令牌散出去没有万儿八千,也得有个千儿八百,就城墙上那些人,估计人手一块。” 李十五闻声,立即黑着个脸。 也是这时,天地间突兀响起一声声异兽长鸣,其声如惊雷炸裂,久久回荡这苍茫天地之间,让人心中只觉得压抑至极。 矮修一怔,接着目露癫狂之色:“来……来了!” 李十五:“什么来了,道友能否详说?” 矮修猛吸口气:“传……传闻中的山官亲子,我等于他面前,若一粒尘比那天上星,卑贱如尘埃啊!” 第461章 为徒捧场 唯有一声声兽吼,不断回荡天际,既似龙吟,又像虎啸,一声重过一声,像是正在不断靠近着。 城墙之上,一位位修士抬头望去,眼中尊崇与卑微尽显,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好似蝼蚁迎见神明。 雪地之上,李十五同样抬眸盯着,却是半天不见人影。 遂喃喃一声:“仅是一山官之子,值得你等如此郑重对待?” “且只闻兽声,不见人至,这位公子爷倒是架子挺大!” 矮修闻声,顿时目光大骇。 “道友慎言,难道你不知‘山官’二字何其重哉?” 李十五低声道:“于我印象之中,山官皆是死士,宛若割麦子一般,死了一批又换另外一批,无人关切,更是无人在意。” 矮修眼角乱颤:“道友,你口中‘山官’,可能与我等心目中的‘山官’不一样,能称得上山官存在的人,哎!” 矮修叹了一声,似恐其权柄,丝毫不敢不言。 李十五见此,面色虽平静,却心绪翻涌不断。 若是‘白纸世界’上的一切,真能映射到眼前这一片‘真实’天地。 他清晰记得,大爻三十六州那些看似炮灰的山官,却是拥有一种哪怕高阶修士都无法拥有的权利。 那便是,他们能与日月星三官并列,拥有面见爻帝爻后,参与大爻朝会的资格,且每一次都不会落下他们。 想到此处,李十五神色微凝,喃声道:“若两地的‘山官’能互相映射,呵,这可是拥有上朝的权柄啊,那么这里的,或许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山官了。” 此刻,望着这方天地。 李十五难以想象,对于这一整座‘人之山’而言,能当得上‘山官’之称的人,修为究竟有多高,权柄究竟有多重。 且他记得老道讲过,若是‘白纸世界’上的日月星三官为真,他甚至连见他们都没那资格…… 一番思索后,李十五目光落在那处城墙之上。 仔细辨认才发现,上面竟是铭刻三字,只是被各种刀枪剑痕所遮掩,遂没有第一时间瞧见。 “守山台!” “道友,前面那堵巨墙叫守山台吗?” 矮修摊了摊手:“管它叫啥,不过一堵墙罢了,就是大了一点。” 也是这时。 “吼!” 又是一道兽吼声猛地响起,音波如浪潮般扩散开来,更是带起方圆百里积雪倒卷天穹,白茫茫一片,将所有人视线遮掩。 李十五瞳孔骤缩,只见漫天风雪之中,隐约有鳞片光泽闪烁,似有什么正在靠近着。 而下一瞬,风雪皆止。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赫然是一头巨兽。 其浑身密布黑金鳞片,背生双翼,龙首狼躯,头顶生着九条山羊般的犄角,最骇人的是它额间隆起的三叉骨,隐约形成一个‘山’字。 李十五眼神滞住,心底喃喃:‘这玩意儿,可比那妖歌找四个奴仆抬轿来的气派多了啊。’ 一时间,守山台上众修齐齐俯首行礼。 口中齐诵:“我等浊域之修,今日得见公子天颜,实乃三生有幸,在此祝公子仙途顺遂,道运昌隆!” 李十五同样俯身,且口中诵声比任何人都要响彻,都要敬意十足。 因为这巨兽,他好像打不过,巨兽上之人,修为好像高他整整一个大境界。 若是老道在此,保不得会吹胡子瞪眼,双手叉腰质问一声:徒儿,你又想当二五仔了? 足足三息过后。 巨兽背脊之上,一道慵懒声起,带着浅淡笑意,更是带着一种天家仰望凡人的无视之感。 似下方这些修士,根本不配与自己属于同一个种族,自己是人,他们不过猪羊。 “这底层浊域修士,也属我人族吗?倒尽是些卑躬屈膝的主儿!” 偏偏此刻。 李十五身后,一道异常熟悉苍老声起,宛若乡下老农一般侃侃而谈。 “徒儿,这人比你可差远了。” “你是骨子里的认为所有人皆刁民,漠视别人,无视别人,只不过隐藏极好。” “至于兽上那位,啧,难评!” 瞬间,李十五瞳孔骤缩,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位矮瘦老道,满脸老人斑似的麻子,一张歪嘴,脸上皱纹全皱成一团,正笑眯眯盯着自己。 正是他左肩上的那颗人头,非乾元子,而是老道。 李十五顿时面色一沉,宛若蚊蝇般低声道:“老东西,又是你!” “徒儿啊,为师这是怕你把持不住种仙观,特来劝你回心转意,将其让给为师!” 李十五深吸口气:“你此前分别‘趁乱登扬’,‘粉墨登扬’,这一次又是什么扬?” 老道嘿嘿一笑:“这一次啊,为师是预感到‘好戏开台,为徒捧扬’啊!” “……” 老道叹了口气,一副痛心模样:“徒儿,你如今愈发不尊师重道了,甚至还沾了赌,完了,都完了啊!” 李十五身旁,矮修好心提醒:“道友,山官公子当前,千万莫要逾举啊!” “明白,谢道友提醒!” 李十五转过身来,关于这老道之事,此刻无暇理会。 半空之中。 只见那头巨兽脊梁之上,一位一袭金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迎风而立,其脸型细长,鼻梁山根很低,嘴上噙着笑意,乍看之下,倒是给人一种干净温暖之意。 而在他身后,还立着两位青年。 这二人眼高于顶,毫不掩饰对守山台上众修的蔑视。 年轻人一如既往般慵懒道:“我名金钟,正如你等所想,是山官之子。” 说罢,带着身后二人自巨兽上一跃而下,落在守山台之上。 见此一幕,一众修士纷纷避之,不敢抬头直视。 金钟则是抬眸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锁在一女修身上,眉眼弯笑,挥了挥手:“你叫蓝心是吧,过来!” 女修脸蛋圆润,属于清秀类型,此刻整个人一怔:“公……公子,您认识我?” “认识!”,金钟点头轻笑。 一时间,名为蓝心的女修面颊上升起两团红霞,低头间脚步细碎,缓缓靠近着。 与此同时。 李十五和着矮修,也落在守山台上。 自然包括老道,他实则是李十五左肩上那颗人头,只是在李十五眼中,以一个胳膊腿儿齐全的身影呈现。 第462章 自述恶事 “无事!”,金钟微笑着,却是指尖一抹红光绽放,随手点在蓝心额心位置。 霎时间,蓝心面部神情凝结,身躯也变得僵硬,似被这一指彻底封禁。 金钟对着身后二人,做了个勾手动作,轻描淡写道:“该你们了!” “公子,就在这儿玩?”,一人坏笑连连。 “废什么话,听公子的!”,另一人话语声催促,却是目中残忍之意涌现,似早已迫不及待。 只见两人取出一张白色幕布,展开之后,形成一座数丈大小的白色帐篷,将他们和女修蓝心同时笼罩其中。 至于金钟,则是站在守山台边缘处,眺望远山雪景,眼神中带着‘清澈懵懂’笑意,一副人畜无害模样。 “不……不要……” “啊……” 白色帐内,蓝心却是一声声痛苦惨叫着,叫声之凄惨,似正在承受什么无法言喻的恐怖之事。 而金钟,又是取出两只雪白海螺,轻轻抵在自己耳边,接着双眸微微闭上,似在用心倾听着。 见此一幕。 守山台上众修反应各不相同,有人心生惊悚,有人冷眼旁观,而有的人,则是思索如何奉承搭话。 “公……公子,您这两只螺,是什么宝贝?”,这说话的,是李十五。 金钟回头轻笑:“这两物,是我山官父亲送给我的灵螺,里面封印有天地万物之音,常听之,能洗涤人灵魂,净化人心中污垢。” “这种声音,哪怕是世间嗓音最动人的戏子,都是唱不出来的,你要不听听?” 李十五低头,眸底漠然无比,却是手上礼节依旧:“公子之物,在下不敢沾染。” 同时蓝心惨叫声,一声凄厉过一声。 而那两青年男子,似蓝心叫声越惨,他们越发兴奋和着丧心病狂。 “徒儿,你瞅着干嘛,赶紧救人啊!”,老道急得跳脚,“若是那十五道君,他……他好像挺废的……” 片刻之后。 白色帐篷被收起,里面情形也随之暴露出来。 只见蓝心浑身衣物被脱的精光,就这么浑身血迹斑斑的瘫软在地上,同时她的其中一颗眼球,似由内而外翻了面,被彻底戳瞎,血淋淋一片。 不止如此。 她的掌心脚心,皆是被一枚钢钉穿过,将她死死钉在地面之上,让她动弹不得。 “嘿嘿嘿!”,两青年男子口中发着意犹未尽笑声,有条不紊整理着自己身上衣袍。 而其中一人,更是手持一块猩红烙铁,落在蓝心躯体之上,发出一串串“滋滋”烤肉响声。 “啊……” 蓝心惨叫声响彻云霄,撕心裂肺,仿佛连天地都为之震颤。 至于金钟,依旧一副神色恬淡模样,负身立在那里,静静听着灵螺之中响起的天地之音。 而对眼前这一切,守山台上众修无不神色动容,甚至额上不自觉留下豆大汗滴,可从始至终无人制止,甚至无人敢多说一句。 仅是一个山官之子的名头,就压得他们如此。 ‘山官’二字何其尊,似在此刻有了具现。 至于老道,双手紧紧捂住双眼不敢去看,同时一个劲儿的嘀咕个不停,数落李十五越来越不像话了,会遭报应的。 而直到这时。 金钟才是将两只灵螺收起,接着取出一件透明蓑衣出来,似由一种透明蚕丝编织而成。 他将这件蓑衣穿上,缓缓走到女修蓝心跟前,蹲下身子,手掌极为‘温柔’的在对方面颊拂过,甚至‘贴心’的为其擦拭着额上血迹。 “公……公子,我做错什么了,放……放了我!”,蓝心话语声微弱,却依旧苦苦哀求着。 金钟不语,只是目光落向两位跟班青年。 两人立即会意,手中光芒一闪,竟是多出两颗满目疮痍的人头出来,分别是一男一女,且面相皆极为年轻。 青年放肆狂笑道:“小娘们,这两人,应该就是你哥哥,还有你那妹妹吧!” “我等随公子来这里的时候,路上碰巧遇到这两人,哎,这一个不小心,就将他俩给弄死了。” 青年一副惋惜之色,接着道:“这不,一来就遇见了你,所以你们三兄妹啊,得团团圆圆才好,你说是吧!” 此刻,望着那两颗人头。 蓝心眼角渗出一道血泪,口中更是发出凄厉绝望叫声。 金钟则是不紧不慢,或者说是慢条斯理的,取出一根极为纤细的银线出来,将其缠绕在蓝心脖颈之上。 在他面上,依旧挂着一抹温和笑意。 “哧!” 随着金钟指上用力,银线愈发的收紧,接着穿透蓝心皮肉,带起一道道猩红鲜血狂飙,直至最后将她的整个头颅切断。 死不瞑目! 金钟起身,朝着自己身上望了一眼,只见蓝心的鲜血竟是顺着蓑衣滑落在地上,一滴也不沾身。 他一边脱着蓑衣,一边笑道:“我那山官父亲送我的这件无垢蓑衣,当真挺好使的,这杀了人后啊,竟是丁点血腥味也不沾。” 说着,目光落在众修之上。 问道:“我杀个人,你们没意见吧?” 众修忙着摇头:“公子躯体尊贵,不过杀人而已,何足挂齿!” 金钟点头道:“我此次‘下山’,到这浊域中来,就是来随便转上一转,你等倒是不用太过紧张。” 他接着又道:“你等四百二十一人,皆是手持官令?” “是!”,众修自然俯首称是。 金钟捏了捏下巴:“这倒是有些难办了啊!” “这一片区域,只设立有一道官位,本公子身为山官之子,自然有这权利决定这位置归属于谁!” 他望了望众修,又道:“其实你们手中的官令,是我丢出去的,而之所以将你等聚集在此,是本公子想从你们中挑上一挑!” 金钟露出笑意:“啧,偏偏本公子有些别具一格!” “这官位,本公子打算给一个恶人,这样方才能压得住你等浊域之修,毕竟这里穷山恶水,良善人当这官儿无用。” “所以,你等自述过往所行恶事!” “一切,自由本公子决断!” 第463章 镇狱郎 守山台之上,众修互相瞧着,有些面面相觑。 金钟道:“这官位虽小,可是却是正儿八经入了‘人之山’官位体系的,是正统!” “你等,这是还瞧不上了?” 一中年闻言,立即站了出来,恭声道:“公子,我曾经强占自己儿媳,害得我儿夫妇两人因此郁郁而终,可还行?” 他猛声道:“强占次数,一百次!” 众人眼角一抽,倒是并无多少惧意,反而是眸中极为嫌弃。 一貌美女修站了出来,她同样有着金丹之境,开口道:“在我年幼,约莫六岁之时,将尚在襁褓中弟弟丢在废井之中,溺死了。” 金钟:“为何?” 女修:“争父母宠而已,谁叫他们眼中只有那带把儿的小东西。” 李十五:“那你挺善良的,我以为你还会将你父母也杀了呢,毕竟是他们偏心。” 女修:“???” 众:“……” 金钟目光落了过来,眼神中带起些许兴趣。 “小子,你也行恶事?看不出来啊!” 李十五俯身行了一礼,为了这所谓的官身,他也就不打算藏拙,毕竟身上有皮,先天压别人一头,他一直深谙此理。 而这金钟,凶残较之晨氏一族,简直同出一辙。 若是他暗藏不好心思,或是突然变卦,李十五也准备好了第二条路,称自己为‘十五道君’,同时死遁。 “公子,我确实做了一些恶事。” 金钟:“说来听听!” 李十五深吸口气,缓缓开口:“我有一师父,有一群师兄弟,我等自幼开始,就是在那荒山野岭之中……” 他缓缓讲着,将史二八等死状描绘的栩栩如生,让人仿佛声临其境一般,即使金钟也是眼神深凝。 “小子,这些恶事,可都是你师父做下的!”,金钟念道。 李十五:“我只是以我的视角叙述而已,不过在那些惨死师兄弟们眼中,是我杀了他们。” 金钟疑声道:“小子,你神魂分裂了?那你的名为乾元子的师父呢?” 李十五:“我那师父被我害得自个儿剥了自己一身皮,然后我将他求了一辈子仙缘抢了,我也因此入了修行之门。” 金钟不由点头:“好!” 李十五又道:“再后来,我用十八万条鲜活人命,和一只祟作赌,先输了他们手臂,再输了他们人脸,又输了他们眼珠子。” “最后,我直接拿他们全部命来梭哈。” 金钟上下打量一眼:“好个杀才,这么狠,倒是没看出来啊!” 而其余众修,不自觉已是后退几步,望着李十五的眼神,那叫一个惧意满满。 至于之前主动与李十五搭话的矮修,更是满心惊悚,额头一滴滴汗水滑落,心中后怕连连。 李十五接着道:“我弄了一封情书,这情书拥有‘食妻’之力,我曾让五百金丹大修中了此招,他们纷纷烧水架锅,准备……” 金钟眼神一亮:“成了?” 李十五叹了口气:“差一点,被一个姓白的阻止了。” “不过公子放心,我后来又遇到一个顾氏一族,在那一次,我又取出了那封情书……” 李十五话声极慢,好似讲鬼故事一般,简直耸人听闻,不过他所讲的,是顾氏一族自食的扬景。 随着他慢慢讲述,一众修士又是忍不住齐齐后退着,他们害怕啊,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双腿。 李十五又是叹了口气:“我做了恶事,虽捡回一条命,可那封情书没了,不然就献给公子你了!” 金钟摇头:“得之所幸,失之我命,没有就没有,本公子不怪罪于你!” 此刻,他看向李十五眼神中,多了一抹欣赏之意。 “小子,还有吗?” 李十五皱了皱眉,他总不能说,自己曾经将整个人族给赌没了吧,这样一准出事。 于是心中一动道:“公子,可曾知晓赌修?” 瞬间,金钟神色凝重异常,质声道:“小子,可别告诉我你就是一位赌修!” 李十五点头:“公子明鉴,在下小有机缘。” 他呼出口气,一副悲切模样:“公子,为了入赌修之门,我于第一赌‘灵堂阳寿局’,将我家一千多余口的命全梭哈了!” “此刻他们的鬼影,就站在我身后,随时想将我撕裂成渣!” 另一边,金钟郑重取出一物,是一圆形透明琉璃片,怕是件极为难得至宝。 他将琉璃镜片放在自己左眼之上,整个人瞬间为之一怔,只见李十五背后,果真有一千多道漆黑扭曲身影,顶着一双双猩红眸子,似择人而噬。 沉默半晌才道:“小子,你果真输了全家一千多条命!” “就连本公子,也不得不对你说一个‘服’字啊!” “本以为你之前所言,有些夸大其词,可现在看来,你小子完全做的出来,太恶了。” 金钟说罢,目光重新落在众修之上。 “尔等,可有超过他之人?” 此刻众修,已经是退至十丈开外,皆深埋着头,根本不敢与之相对。 “岂敢岂敢,这位道友实至名归,我等皆服!” “是啊,道友之‘恶’才,我等望尘莫及啊!” 金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官位归你了!” “此官位名为……镇狱郎,隶属我父山官麾下……” 李十五心中呵呵呵,他这官儿,倒是越做越小了。 口上却道:“卑职不嫌官小,卑职就爱当官儿!” 金钟面带笑意:“小子,跟本公子如何!” 李十五俯身一礼:“属下,求之不得!” 片刻之后。 金钟道:“尔等莫要离开太远,待到夜幕降临时,我带你们去一地方。” 说罢,重新落在巨兽脊背之上盘坐,开始闭目养神,只留守山台上蓝心尸体冰冷躺在那里,无人胆敢问津。 至于李十五。 根本无人敢与他搭话,皆远远躲着他,一点关系都是不想与之沾染。 “徒儿,你又变了!”,老道一副痛心疾首之色,“你变得更坏了!” 李十五则是走到数里之外,不想让人撞见他在那儿自言自语。 正待他想询问老道什么时,却是一顶藏蓝色大轿,被三男一女抬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速靠近。 见此情形,李十五取出一把丹,猛地磕入嘴中,动作之流畅,简直一气呵成。 “李十五,你骗我可是骗得好惨啊,有关于你的一切,那十五道君已是给我讲了!” 妖歌自轿中一步踏出,满头‘卖身契’发丝无风自扬,且他眉眼之中,蕴藏之怒意已是冲出天际。 闻声,李十五眼神猛地一晃。 十五道君,真活了!!! 妖歌却皱眉道:“怪哉,你怎地看起来这么善呢?”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这位道友,我从未见过你!” “我善,是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十五道君。” “你之前遇到那个自称‘十五道君’的,才是恶徒李十五!” 第464章 敬善 雪花稀稀洒洒,纷纷扬扬。 李十五回头望了望,他此刻距离那守山台,约莫三里多距离。 且他浑身弥散出来的那种善意,愈发的浓郁了,眉眼间藏着的温和良善之意,更好似浑然天成,已经深深刻入骨髓中一般。 所谓圣僧在世,不过如此。 李十五回过头来,望着身前妖歌一行人,俯身行了一个道礼:“这位前辈又或者是道友,你真的认错人了。” “我乃十五道君,并非李十五。” 见此,三男一女中的抬轿女子道:“主子,他看着的确比之前那个自称‘十五道君’的人顺眼多了。” 妖歌满头‘卖身契’黑白发丝舞动,露出沉吟之色:“以我之智,这人确实看着不错,是挺善的。” “不过,我又岂能一而再,再而三被糊弄?” 瞬间,只见妖歌满头发丝暴涨,一根根将李十五缠绕,竟是将他整个人裹成一只黑白蚕蛹。 “没有,又是没有,白纸呢?代表‘未孽’的那张白纸为何不见?” 妖歌低吼一声,接着又是紧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他似乎有办法,能直接查看人颅内灵台。 李十五身后,老道却是像赶苍蝇一般,不停伸手挥着:“去,去,去!” “徒儿,为师感觉有苍蝇在我耳边乱飞,你快帮我赶走它,嗡嗡叫着真吵。” 几息之后。 妖歌黑白发丝收回,整个人似陷入沉思之中,口中不断说道:“这不对啊!” “这李十五和十五道君,无论他们谁真谁假,他们之中绝对有一个是‘未孽’才对,可为何颅内都没有那张白纸?” 见此情形,李十五忍不住眼角一抽。 又不经意回头,瞥了身后老道一眼。 这就挺难评的,这妖歌怎么也想不到,他李十五看着是一颗头,可实际上却是有三颗头。 方才对方那种查探之术,不知出了啥幺蛾子,竟是落在了自己左肩,老道那颗脑袋之上。 “道友,道友?”,李十五轻唤了一声,眼中笑意流淌,语气中蕴藏着那种善意,似那凛冽寒冬的一阵春风,是如此的温暖人心。 “额!”,妖歌猛晃了下脑袋,而后回过神来。 见李十五如此,他先是深吸口气,而后俯身郑重行了一礼:“这位兄台,方才是我无礼了,此礼算是赔罪。” “我妖歌虽行事百无顾忌,但对如此世道之下,还能如你这般保持一颗善心的人,也是诚心敬佩的。” “这份敬佩,无关于修为,无关于双方地位,而是源自妖某本心。” 妖歌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目光灼灼,却是又复杂至极:“你可知,这世间为善者,往往最易遭劫?” 他声音低沉,如石入深潭,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善良,有时候比锋芒更易招嫉,比坦荡更易被疑。” 李十五眉眼漾开,笑意不达眼底,却暖人肺腑,不炽热,却足以化开一冬寒霜。 “道友此言差矣,善,本就不该是为了避劫而存,更非为求他人之信而生,它若需理由,便已失了善的本意。” 身后,老道早已目瞪口呆:“徒儿,你……你这是咋了?可别吓为师啊!” “你这突然一下变得太好,为师人老了,一颗心脏可是接受不了。” 对面。 妖歌整个人一怔,缓声道:“兄台之言,当真是发人深省。” 说罢,取出两只青铜杯盏,本是杯中空空如也,却是突然间自动酒香四溢,酒液满杯。 他递出杯,举杯相邀:“兄台,敬你之善!” 李十五笑容满面,与之对饮:“敬善!” 一杯酒后。 李十五主动道:“道友,你刚刚口称‘未孽’?” 妖歌凝声:“你知道?” 李十五点头,接着取出一张木纸,上面描绘有一位身着青衫女子,正是叶绾,下面还写有‘未孽’二字。 他道:“道友实不相瞒,无论李十五还是十五道君,其实他们都不是未孽!” “真正的未孽,是这女子,叶绾。” “而叶绾和那李十五,则是一伙儿的。” “你之所以将李十五认成未孽,实则是他故意如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为叶绾打掩护。” 妖歌一把接过,对着纸上女子打量起来。 在他身旁,抬轿女修道:“主子,这木纸上的画像,不是临时画的,所以不像是为了糊弄我等故意弄出来的。” 妖歌沉吟一声:“以我之智,自是信的过十五道君兄弟的。” 至于李十五,则是继续缓声道:“道友,能否将你怎样遇到‘李十五’的,前后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讲一遍?” 妖歌点头:“可!” 片刻之后。 李十五摇着头,满脸愁色。 “妖道友!” “那‘李十五’第一次见你,只给你留下一具无头尸壳,就为了故意戏耍于你。” “第二次见你,他扮作一个丑老儿,更是骗你叫他那具无头尸壳爹,这也未免太过可恶,简直把你当傻……” “至于第三次,他更是谎称自己是‘十五道君’,一见面就站在道德之上,对你大肆说教,视道友如那低龄不懂事的稚童。” 妖歌抬手:“兄台,别说了!” 他黑沉着脸,怒意比这漫天风雪来得更甚:“那李十五,有些太欺我妖歌之智了!” 说着,又是朝着风雪中望去:“他可知,自己究竟惹上了什么人?” “若是我愿意,一句话便是能将这‘人之山’浊域闹得天翻地覆,刨地三尺也能将他给找出来。” 抬轿女修嘀咕一声:“主子,别吹牛了,这浊域随便一块地域,那就是咫尺天涯,大到不知何几,您哪儿有那么大的威风啊!” “忘了咱们上次,被一只祟追了整整三年,每日东躲西藏,您差一点就光着腚了,没见你……” 妖歌回头怒道:“闭嘴!” 李十五见状,忍不住干咳一声:“妖道友,你的这些奴仆,为何皆一副不怕你的样子?” 妖歌面无表情道:“这是我之私事,就不讲给兄台听了!” 李十五:“懂,我懂的!” 第465章 倾世善莲 抬轿女修道:“善人公子,浊域身为‘人之山’最底层,其实还有一种说法,‘浊域’又名‘浊狱’。” “这里啊,其实就相当于一处大到无边的牢狱,这里的人呢,无论凡人也罢,修士也好,往上一代代数,基本都是犯了罪过,所以才被投到浊域中的。” “而后一代代繁衍生息,就是形成了眼前这种局面,也算是荒芜中自有生机孕育吧。” “换句话说,我人族艰苦卓绝,无论面对怎样恶境,都是能求存下来。” 李十五眼皮一颤:“实不相瞒,我正是这里一名小官儿,官称‘镇狱郎’!” 女修哈哈一笑:“镇狱郎说白了就是一名狱卒,这官儿小,是真的小,小到根本无人在意。” 女修朝上指了指:“善人公子,我说的是‘山上’无人在意。” “浊域既然别名‘浊狱’,既然是狱,自然和‘山上’是隔开了的,且有一层封印禁制,不允许浊域之人上山。” “所以‘山上’那些人啊,其实是看不起浊域之人的,也不能说看不起,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你们存在。” 这时,妖歌幽幽一声:“我也是一名镇狱郎,也称镇狱官!” 女修嘟嘴:“主子,您这属于没事找事儿干,哪个镇狱郎如你这般,整日里到处溜达,啥事不做的?” “还有,您一边说自己来头大,一边又非要当个镇狱官,显到你了!” 妖歌眼神一怒:“好你个嘴碎子!” 顷刻之间,只见女修化作一根黑白发丝,被他扯成两半,随手丢在地上,而后猛地燃了起来。 李十五见这一幕,看不懂,也不想多问。 他只是道:“妖道友修为怕是非我可以揣测,怎能让那‘李十五’逃了的?” 妖歌神色一凝:“那‘李十五’虽有可点之处,可他之所以能溜走,是因为那只听其声,不见其人的女子,似叫什么黄时雨!” “这女人,有些邪门……” 片刻之后。 李十五行礼道:“妖道友,山官之子还在守山台上,我实在走不开,就不远送了。” 妖歌抬眸朝着守山台方向望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呵,山官的儿子,排扬倒是挺大!” “还有我一直想不通,那‘李十五’既然不是未孽,为何能无头不死?” 李十五随口胡说道:“我已讲过,他是我写在纸上的一位人物,所以他的本质是纸人。” “既然是纸人,你砍他胳膊,砍他腿儿是没有用的,得用火烧。” 妖歌双手作揖还了一礼:“兄台此番,倒是解我心头之惑,也终于让我弄懂了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眉头蹙得极深,狞声道:“李十五,‘未孽’叶绾。” “以我之智,这次定式让你等插翅难逃!” 而后又望向李十五,言之凿凿道:“这暗无天日的浊域,竟是开出了兄台这朵‘倾世善莲’。” “既然如此,还请道君兄保重,莫要污了自己一颗善心!” 几息后,妖歌乘轿,被奴仆抬着彻底离去。 天地间铅云低垂,白雪依旧。 李十五站在原地,眉眼间温善之意未减,只是那眼底深处,似有星辰明灭,难以琢磨。 “呵,这妖傻儿!” “他就这么想抓一只未孽?抓到是杀了,还是开颅取出白纸,又或是干其它什么?” 李十五深吸口气,接着喃声道:“浊域,浊狱,被一层封印将其与‘山上’隔开吗?” “啧,也难怪叶绾曾说,她之所以想抓一只未孽,是为了换一个离开浊狱的机会了。” “不过,老子现在是镇狱官,还怕她搅弄风云不成!” 在他身后,老道已是彻底反应过来。 很是痛心道:“徒儿,徒儿啊!” “你不是变好了,你是‘善’出花样来了,把人当傻子一而再,再而三糊弄,这样不好。” “不过,若是将种仙观让给为师……” 李十五:“现在不说假的了?” 老道:“不假了,不过徒儿你听为师讲!” “种仙观就是一处满是妖艳贱货的窑子,徒儿你这种雏儿进去,保不准落得个蚀骨销魂下扬,得为师这种经验老道之人,才是足以应对……” 李十五不接话,只是取出一颗浑圆黑色丹药。 白为义,红为孝,黑则为善! “老东西,此物可认识?” “还有,那满是蛇精脸,全员杀人狂魔的晨氏一族,你认得他们?” 老道低着头,一双浑浊老眼闪过迷茫之色:“这是啥?为师是谁?咱们师徒俩儿如今到哪处窑子来了?” 李十五懒得再理,只是望了天色一眼,而后寻了一处偏僻山洞。 毫不犹豫将自己从双脚处斩断,只留下了‘根’,接着将身子融进黑土之中。 此刻距天黑还有两个时辰,足够他长出一副新的躯体出来,毕竟他此刻,真的有些太过‘善’了,与之前恶名太过不搭。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寒风凛冽,好似那刮骨刀一般,不停呼啸而过。 李十五一身‘大兵’甲胄,自山洞之中走出,想了想,还是吞下善丹,不过却是只吞下半颗。 “哎,这才过去多久?” “百枚善丹竟是只剩下二十五颗半了,呵呵,这善心可是真经不起用啊!” 老道气得咧嘴:“徒儿,你自己没有善心吗?非得服丹,这善心哪是嗑药能得来的啊!” 李十五呵呵一笑:“妖傻儿都说老子是一朵‘倾世善莲’,你能怎么着?总之善就完了!” 片刻之后。 李十五重新回到守山台。 四百多余修士见他出现,那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可仔细瞅了瞅,又觉得这人看着不像他自述的那般恶贯满盈。 “伪……伪善啊!” “这人是假装善意,假装的善,不是伪善是什么?大家可是要小心一点,千万别被他骗了。” 不知是谁,小声念叨了这么两句。 李十五哎了一声,觉得自己是善丹吃太少,才会被他们当作伪善,早知还不如省下那半颗丹。 遂低头一叹:“呵,此番事了,看来我也得学一手炼丹了!” 第466章 金十五,狗影 那只恐怖巨兽嘴里正嚼着女修蓝心尸骨,同时一对兽瞳冒着火光,正恶狠狠注视着众修。 金钟一袭金色华丽长袍,则是盘坐在兽背上闭目养神。 “道友,浊域可有山官?”,李十五朝着矮修问道。 “没……没有!”,矮修紧张的浑身乱颤,“大人,浊域这种苦寒之地,怎会有山官那种存在?” “他们啊,都是在‘山上’!” 也是这时,金钟睁眼,带着身后两青年落在守山台上。 他朝着李十五递出一只拳头大小的玉印,开口道:“这官印是无主之物,你将自己一缕气息加自己名字打入其中,便是会被自行登记在册。” “官虽小,可代表着‘人之山’正统。” 李十五忙伸出双手接过,俯身道:“属下十五,谢公子恩赐!” 金钟双眸带着浅笑:“你叫什么十五?” 李十五头也不抬:“属下金十五,在此见过公子。” 金钟则是手持琉璃镜片,望着他背后上千道扭曲身影,啧啧一叹:“金十五好,金十五好啊!” “不过,你小子真是太坏了,人家赌修第一局输九条亲人之命就行,偏偏你输了上千条!” 李十五嘿嘿一笑:“公子,无奈家人太少,若是再有这机会,输万条家人之命又有何妨,卑职我啊,立志成为那输掉家人命最多的赌修!” 金钟不由凝视着:“坏,简直坏透了!” “不过,本公子喜欢!” 说着,取出一道漆黑符箓,一指点在李十五额心,融入他血肉之中。 “金十五,你坏的本公子都是有些怕你了呢!” “此符,名为奴符!” “你中此符之后,便是会真心诚意的认我为主,且慢慢对我忠诚无比!” “你且放心,本公子对自己手下人,一向极好。” 李十五默不作声,只是心中念道:呵,一道奴符怎么够?老子给你来个忠义双全! 他此前在舌下,还藏了几枚丹,义丹! 顷刻之间,李十五身上一股别样韵味冒了出来,其名为……义薄云天,肝胆相照! 金钟一怔,满眼不可思议。 他陡然间觉得,眼前这小小镇狱官,若是自己遇到危机,对方甚至愿意不惜身死,也会救自己一命。 “怪哉!” “我这奴符,这次怎地见效这般快!” “难道,是父亲特意给我炼制的?” 金钟又是打量几番,才是放下心来:“金十五,于我身后站好。” “待到日后,我带你离开浊域,‘上山’去也未尝不可!” 李十五:“谢公子!” 至于其余众修,听到此话之后,眼中艳羡之色好似泉涌。 就像是他们,根本无人愿意待在浊域之中,似待在这里,会遭遇某种难以描述的恐怖之事。 老道,则是在那里掩袖落泪,口中哀叹连连:“师门不幸,师门不幸啊,这逆徒一点气节没有,除了整日欺负老人,还跟着外人姓上了……” 金钟身后。 两位青年露出坏笑:“十五兄,跟了公子,你才知何为真正的人上人,什么叫做……为所欲为!” 李十五还之一笑:“承蒙关照!” 几息之后。 金钟,李十五和着另两位青年,落在巨兽脊背之上。 四百多位修士,则是御空跟在他们身后,于茫茫夜色之中,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另一边。 某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正于冰天雪地中仓惶而行,眉宇中凛然正气依旧,却也掺杂着一丝怒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那李十五,不过是本道君一位复制品而已,他若是继承我之良善,也就罢了!” “可他……却是整日惹事生非,还将污名尽落我之身上,甚至惹来妖歌这种大敌!” 某道君松了口气:“时雨,那妖歌寻李十五去了,这一下他应该再掀不起风浪了吧。” 虚空中,女声沉吟一声道:“道君,我看悬!” 某道君脚步停住,怒道:“我已将他之一切,全部讲给妖歌来听,他这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若是这样都成,那妖歌岂不是大傻子一个?” 女声只是道:“那李十五,能一步步活到今天,是有原因的,道君你一身雪白衣不染尘,哪能和他一身黑比。” 忽然,某道君鼻子一嗅,神色凝重起来:“时雨,好大的血腥味儿,有歹人行凶?” 说着,就是拔出手中三尺青锋。 女声忙劝:“道君,莫要冲动,先弄清虚实再说不迟,这里可不是大爻,太多未知了。” “时雨,本道君一身血未干,一颗正义之心未泯,若是凡事犹犹豫豫,与那些伪君子又有何不同?” “我,不是那李十五!” 说着,就是提剑冲入风雪之中。 …… “吼!” 随着一声兽吼。 一只巨兽扑腾着双翅,从空中缓缓落下,带起积雪倒卷,散落漫天。 李十五等人,正齐齐望着眼前。 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雪谷,其深不可测,好似一处绝望深渊,那种压抑气息,更是仿佛能将人神魂冻结。 “逃!” “逃!” “逃!” 尖锐叫声,忽地自种仙观横梁上那只乌鸦嘴中响起,且愈发急促。 李十五抬头轻瞟了一眼,便是收回目光。 朝着金钟道:“公子,这雪谷深渊之中,似藏着某种极为危险之物!” 金钟微笑:“十五,你怕了?” 李十五摇头:“为公子肝脑涂地,属下也是在所不惜,又岂会怕死?” 说罢,目光落在那四百多位修士之上:“公子,我提议,不如将他们以雷锁捆起来,先丢进去试试有何反应!” 闻听这话,老道气得不停拍着大腿:“徒儿,为师是来给你‘捧扬’的,可不是为了看你作恶,也不知黄时雨姑娘哪去了,就她能治你……” 然而无人注意到。 李十五身上,似有一只血红狗影,若隐若现,目中泛着冷光,直朝他人背后盯去! 第467章 婴儿 “呼~” 昏暗天地中,雪风不停吹啊吹,那种沁入骨髓寒意,仿佛能将人血液都冻结掉。 李十五又是恭敬行了一礼,神色凝重道:“公子,眼前这处雪谷深渊,里面一切犹未可知。” “属下觉得,将这些浊域之修丢进去探路,方为上策!” 金钟一袭金色长袍,双掌重叠放在身前,眼神中依旧泛着那种干净温和笑意。 他轻声道:“金十五,你有心了!” “且我能感受到,你对本公子的那种忠诚之意,就好似忠犬一般,不离不弃。” 李十五身后,老道却是在那里不停拆台,口中叽哇不断:“我这徒儿是狗,可不是忠狗啊,他是那二五狗,黑心狗,赖皮狗,背刺狗……” 此刻。 金钟目光落在四百余数修士之上。 开口道:“你们若是愿意随本公子进入这处雪谷,我保证,之后同样能给你们一个离开浊域的机会。” 此话一出。 众修神色悉数一亮,接着陷入天人交战之中,可最终,还是离开浊域这一念想,压倒他们理智。 只见众修相继俯身,而后齐声道:“我等,愿听公子差遣!” 李十五见这一幕,心中极为不解。 浊域虽是苦寒,可这里凡人皆是能存活下去,甚至一代代繁衍下来,为何眼前这些修士,却是纷纷想着离开呢? “危!” “逃!” “危!逃!” 种仙观横梁之上,乌鸦嘴仍是叫唤个不停,口中‘危逃’二字不断转换。 李十五抬头望了望,他总觉得鸦嘴这次提醒,与前几次有些不同,似并不是说眼前雪谷危险,而是在提醒他别的什么。 老道也是抬头望着,一双浑浊眸子露出思索之色:“徒儿,你是不是背着为师又惹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 金钟下令道:“诸位,随我一同进入这处雪谷深渊!” 又对着那只巨兽笑道:“你守在这儿,别让任何人出去!” 顷刻之间。 金钟带着一众修士纵身一跃,朝着雪谷底部急落而去。 “吼~” 巨兽一声惊天吼叫响起,同时背后双翅彻底伸展开来,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似对金钟不带着自己,心里极为不满。 约莫十数息过后。 金钟等人在下落千丈之后,终是落到雪谷底部。 放眼望去,眼前除了满地厚厚积雪之外,一片空空荡荡,就连寻常草木都是不可见,且谷中有风声不断回荡,与那鬼狐狼嚎一般无二。 金钟随口道:“之所以带你们来这儿,是这谷中藏了一只食人恶祟。” “你等直接分散开来去寻,若是找到,直接求援即可!” “懂?” 一时间,众人齐声道:“是!” 接着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雪谷中各个方向奔行而去。 望着这一幕,金钟笑意盈盈道:“你们三个,皆是修的恶气向内求之法。” “而恶气,是由邪气,杀气,怨气,死气,鬼气……,等等一系列负面之气融合汇聚在一起所形成的。” “那你们说说,为什么不用喜气,福气,生气等等比较温和的正面之气来代替呢?” 其中一青年道:“公子,这我们咋知道?反正别人怎么修我就怎么修,随波逐流呗!” 金钟叹了一口,缓缓开口:“哎,我那山官父亲,曾给我解释过这件事。” “他说,恶气等同于一把钥匙!” “向内求之法,便是通过这一把钥匙,来撬动人体本身这座天地,从中发掘出人体自身潜能。” “所以这把钥匙,必须足够的烈,能最大幅度的刺激到人体!” “所以,唯有各种负面之气融合形成的恶气,才能充当这把钥匙,开启向内求之路。” 金钟望着身前三者。 “举个例子吧,若是一个十八岁凡人,首次恶气入体,他会怎么样?” 李十五道:“他大概率会受不了恶气侵蚀,直接死。” 金钟点头:“不错,这就代表他的躯体,与恶气接触后有了反应,在不断侵蚀他的肉身。” “而他唯一能活命的法子,就是身体激发出潜能,抵御住恶气侵蚀之力。” “成,就代表成为一名恶修!” “否则,就是非死即傻!” 金钟深吸口气:“若是什么福气,喜气,生气……等等融合而成的气,入了一位少年体呢?” 李十五会心一笑:“公子,这少年估计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的直接睡了过去,对激发人体本身潜能没有丝毫用处。” 金钟眸中闪烁着光泽:“所以啊,这向内求之法,只能是修恶气,其它皆是不行。” 他接着道:“十五,你也有着金丹之境,从肾海中捞出多少道力之源头啊?” 李十五语气诚恳:“回公子,十道!” “噗嗤!”,两位青年忍不住哄笑起来。 一人道:“金十五,你初来乍到的,没想到这么会讨公子高兴,还十道,哈哈哈……” 李十五不知说啥,他如今忠义加身,自然不在金钟面前说谎话,说的可都是些大实话。 金钟也是随之一笑:“十五,你这笑话不好笑,就当本公子没问。” 而后又道:“再问你们三个一件事。” “为何元婴境及以上修士,鲜少有在外露面者?” 李十五行礼道:“属下不懂,还请公子指点!” 他记得白纸世界同样如此,元婴及以上之修士,外界几乎不可见,他唯一有点印象的,就是顾氏一族那位雌雄同体族长,顾求佛。 金钟道:“你们三个,十五是金丹初期之境,另两个是金丹后期之境,离元婴之境还太远。” 他叹了口气:“可不知道,这引恶气入体,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啊!” “毕竟戾气,鬼气,怨气,死气这些玩意儿汇聚成的恶气,能是什么好东西?” “它们啊,会渐渐侵蚀人的神魂,葬送人的心智。” “而这一切,在元婴境化婴之时,会如滔天洪水一般,全部迸发出来!” 金钟话音刚落。 只见他胸口心脏处,不断响起血肉撕裂的“滋滋”之声,好似有一双手,正从里面将他胸膛撕开。 “呼~” “呼~” 雪谷之中,风声不断,愈发凄厉。 下一瞬,李十五猛地瞪大眸子。 只见金钟胸膛,撕开一道两指长的血淋淋大洞,接着一双好似婴儿般的小手,从中猛地探了出来。 “咯咯咯~” “咯咯咯~” 同时一串串婴儿恐怖笑声响起,听得人头疼欲裂,头皮发麻。 第468章 金钟来历 李十五瞪大了眸子,眼睁睁望着这一幕。 他看到,那婴儿先是一双手探了出来,而后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从金钟胸口处将整个身子挣脱了出来。 “咯咯咯~” “咯咯咯~” 这婴儿浑身血淋淋的,口里不停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笑声,一声比一声尖锐。 同时李十五还看到,这婴儿生得极为畸形,它面部整个凹陷下去,额骨却是尤为突出,像个活寿星似的。 同时它嘴唇开裂,比兔唇更加丑陋不堪,甚至脸颊位置还有一道指长的豁口,实在难以描述。 李十五不知如何形容,反正若是他寻常时候看到了,怕是忍不住想一脚给它直接踩死。 而在这丑婴的身上,还缠着三条血肉脐带,正和金钟胸口位置紧紧相连。 “公……公子,这是何物?”,李十五取出半臂长柴刀,一副忠心耿耿之色,“公子若是需要,属下立马一刀斩了他!” 一听这话,那婴儿立即露出一副极度凶狠之相,恶狠狠盯着李十五。 “乖!”,金钟抚摸着婴儿脑袋,算是安抚。 接着道:“我方才说了,恶气修行是一把双刃剑。” “它除了能激发人体本身潜能,更能一步步腐蚀人的心智!” “这也导致,本公子修行出了岔子!” 金钟望着身前婴儿,微笑道:“结果就是,弄出了这么一只恶婴!” 李十五皱眉:“公子,就没有办法解决了?” 金钟道:“办法,自然是有的!” “就是用一种极为特殊火焰,不断焚烧这只恶婴,等于是将它重新塑造,把它从恶婴变成一个好孩子。” “只是啊,这个过程太痛苦,太痛苦了。” “比剥皮抽筋,噬魂销骨来得更痛,且更让人难以承受。” “就连本公子啊,都是受不了这份苦头,我宁愿去死,都不想再遭这罪!” 一青年忍不住道:“公子,那您接下来修行怎么办?” 金钟嘴角露出笑意:“恶婴也是婴啊,大不了,一条路走到黑呗!” 李十五身后,老道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徒儿啊,早叫你善良一点了,为师都不敢想,你元婴破境时到底会闹出多大岔子。” 金钟又道:“其实在‘山上’时,本公子一直被我那山官父亲关在禁地之中。” “他一开始勒令我,必须将恶婴修正过来,否则不能离开一步。” “因为‘人之山’有禁令,凡是修出恶婴者,皆不能随意在外走动,恐危害世间,且一经发现,人人有那先斩后奏之权,甚至任何人不得追责。” 青年道:“公子,那您怎么跑浊域中来了?” 金钟唇角露出笑意:“因为啊,修正恶婴这个过程实在太痛了,几次三番下来,折磨得本公子痛不欲生,宁愿自我了断也不愿继续下去。” “我那山官父亲,见我这般模样也有些心软了。” “所以,他就将我放了出来。” “甚至打开‘山上’和浊域之间的封印,将我给送到浊域!” 金钟朝着雪谷深处望去,神色一凝,猛声道:“以本公子天潢贵胄之躯,来到这浊域后,想杀谁杀谁,想干嘛干嘛!” “谁人敢问?谁人敢拦?” “这‘山官’二字,那就是天!” “咯咯咯~”,与他心脏脐带相连的那只畸形恶婴,也随之发出一串串恐怖笑声。 见这一幕,李十五俯身一问:“公子,以传说中山官大人之尊,都没办法帮您将恶婴修正过来吗?” 金钟道:“十五,恶气修行法名为‘向内求’!” “向内,也就是向己。” “所以,一切都是只能靠自己,绝不能借外人之手。” “你,现在明白了?” 李十五忙道:“属下愚昧,谢公子指点迷津!” 金钟摇头:“这浊域说到底也就是一处牢狱,地盘虽大到不可测,却是鸟不拉屎的穷苦之地,不能与‘山上’相比。” “我说的这些,其实并不算什么秘密。” “对于你等而言,却是如获天音。” “这也难怪,山上之人视你等为贱民,甚至不将你们看作是人了。” 李十五倒是乐呵一笑:“公子,我本就不是人,真的,我真不是人!” 另两青年见这架势,连忙干咳一声:“十五兄弟,别太过了啊,咱们三儿就别玩勾心斗角争宠这一套了。” 金钟笑道:“无事!” “只要入了我眼,定不会亏待你们!” “好比你们三虽是浊域之民,本公子却是赐你们官身,自此与那些贱民们有了天壤之别。” 说罢便是手负身后,缓步朝着雪谷深处而去。 种仙观横梁之上。 “逃!” “危!” 乌鸦嘴一直在叫唤,从始至终就没有停过,远超以外任何一次,甚至隐约带起一种苦苦哀求的感觉。 李十五不懂,老道也不懂。 “徒儿,你到底惹什么事了?”,老道不再嬉皮笑脸,接着道:“我怎么觉得,它像是在提醒你,别走上某一条岔路呢?” 李十五不语,只是默默跟在金钟身后。 唯有他身上那道谁也看不见的血色狗影,愈发活灵活现,几近呼之欲出。 片刻之后。 金钟带着三位镇狱郎,找上一位貌美女修。 “公……公子,您有事吗?”,女修不断后退,眸中惊惧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只因她看到,金钟正慢条斯理的,在穿着他那一件透明无垢蓑衣。 “你怀孕了?”,金钟道。 “没……没!”,女子忙摇头。 “孩子父亲是谁?”,金钟满脸微笑,一步步靠近着。 “他……他不在这里!”,女修脚步顿住,只因背后是那冰冷岩壁,她已无路可退。 金钟摇头:“哎,那可惜了,不能一家三口团聚!” 接着温柔道:“听话,把眼睛闭上!” 金钟取出一根银线,轻轻缠绕在女子脖颈之上,双手随之开始用力,带起一道道鲜血狂涌。 他嘴唇轻抵在女修耳边:“放心,本公子之后就去找你相公!” 那只畸形恶婴,不知何时已重新破开金钟胸膛,拖着三根脐带,坐在金钟肩上。 “咯咯咯!” 它一声声怪笑着,似在与女修呼应。 女修叫得越惨,它笑得越欢! 第469章 换脸 女修赤身裸体,鲜血淋漓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早已气息断绝,甚至在她身旁,还有一只未彻底成形的…… 金钟眼神清澈,俯身在女修额头上轻吻一下,接着伸出双手,轻轻将她瞪得浑圆的眸子闭上。 李十五身后。 老道怒不可遏:“徒儿,这里还不如白纸世界呢,白纸世界听的最多的就是祟害人,可这里,人比那祟更恶……” 金钟起身,面朝三者笑道:“本公子杀人,无罪!” “我父亲之所以放我进浊域,本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我肆意妄为的。” “况且本公子,杀的还是囚禁在这狱中的贱民!” 他深吸口气,朝着远方望去。 “今夜,是本公子主扬!” “至于你们三,可不许乱插手,等出去之后,本公子再带你们好好放纵一下。” 一青年坏笑道:“公子放心,咱们三个今夜只是您的看客,十五兄,你说是吧?” 雪谷之中,风雪愈密了。 “公子,您这般身份,身上宝贝肯定很多吧!”,李十五满脸嬉笑着。 金钟回道:“那是自然,且随意一件,都是寻常人既不可遇又不可求之物!” 说罢,就是丢出两只灵螺。 “十五,这两东西你收着吧,时常听上一听,对你心境极有帮助,且能修补道心裂痕。” “谢公子赏!” 见此一幕。 两青年那叫一个眼热,暗戳戳盯着李十五,似不怀好意。 金钟目光一凝:“这种灵螺,本公子有一屋子,待回了山上后,再给你俩就是,可若是胆敢在我面前心生间隙……” “不……不敢!” 片刻之后。 金钟带人找上了一位中年男修。 笑问道:“你知道我父亲,全名叫什么吗?” “公……公子,这我哪儿知道。” “不知道啊,那本公子判你……死罪!” 弹指之间,一枚布满铭文的漆黑棺材钉,钉在了中年额心之处,让他直直栽倒过去。 金钟又是取出两只新的灵螺,戴在自己双耳之上,一边聆听着其中玄妙天地之音,一边躯体随之轻轻摇晃着。 同时在他手中,出现一柄小巧锯齿。 口上笑道:“放心吧,这东西是我父亲给的,名为混元锯,用来给你开颅,其实一点儿不痛的!” “本公子只是想看看,你脑子中装得到底是什么,竟是连我父亲名讳都不知道。” “咯咯咯~”,畸形恶婴同时大笑着,看着愈发的狰狞丑陋。 李十五站在一边,默默观详着。 他心中觉得,人果然不能在年少时遇见杀人太过惊艳的师父,看了就忘不了。 导致他现在再看这些,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公子,你下锯的时候,记得不要太过用力,否则把里面脑子弄坏了!”,李十五一副好心提醒样子。 不远处,金钟猛地回头盯了过来,面上笑意尽失,眼神冷得吓人。 “十五,你是在教本公子做事?” “我……我只是怕公子弄砸了。” “嗯?”,金钟缓缓起身。 却是下一瞬,只见李十五以指为刀,在自己面颊割开一道口子,竟是开始活剥起自己脸来。 “公……公子恕罪,属下一时失言,这就自惩!” 一张人脸被剥下,李十五又是弹出一道深红火苗,将其彻底焚烧了个干净。 见此一幕,金钟神色松了下来。 “十五,你之忠心我并不怀疑,下次别多舌就是了。” “可你如今没了人脸,怎么办?” 听到这话,李十五目光一转,落在地上那一具已经命陨的中年尸体上。 “怕污到公子眼,属下暂时用他这张人脸吧!” 李十五说罢,就是几步上前,动作极为细腻的剥起那中年人脸来。 剥下来之后,随意在雪中裹了几下,以此清理干净上面血迹,接着轻轻覆盖在自己面上。 同时为了匹配这张人脸,李十五面部骨骼随之发生细微变化,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以一张全新面孔,出现在几人眼前。 “公子,这就算好了。”,李十五笑称。 身后老道却是捏着下巴,而后急道:“徒儿,你不会又想害人了吧,快给为师透露一下,为师保证今后好好孝顺你……” 金钟见状,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带着那只恶婴,在雪中留下一串串足迹,寻下一个修士去了。 他所干的,竟是和晨氏一族同样的勾当,只是那些蛇精脸遮遮掩掩,他却是明目张胆,为自己精心准备了一扬杀人游戏。 而将人带入这座雪谷,似也只是为了,杀得更加方便一般。 望着金钟肩上那只恶婴,李十五不由想着。 难怪元婴及以上者极少出现,估计他们大多结的,都是类似的恶婴吧。 而雪谷之外。 此刻却是有一道道身影极速靠近着。 他们修为,似都超出了金丹层次。 “各位,那金钟身为山官之子,我等真的要朝他动手?” “呵,不一定得杀他,但他此前在浊域犯下的一笔笔杀孽,必须有个说法。” 另一边。 某一袭白衣道君,正意气风发,持剑走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之前见到三汉子,手拿刀剑追砍一群侏儒小矮人,颇有些以大欺小意思,就冲上去把那群侏儒给救了。 “时雨,所谓惩奸除恶,看到就做,我可不是那李十五!” “道君,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也是这时。 一顶藏蓝色大轿,被三男一女抬着,从空中缓缓落下,其中抬轿女子又换了一位。 接着,一位满头黑白发丝飞扬青年,自轿中一步踏出,眸中怒火之盛,似足以焚烧一切。 他寒声道:“李十五,你可知我到底是什么人?若是妖某愿意,一句话就能将浊域翻天!” 某道君一怔,瞬间满眼憋愤:“这……这……,妖歌,你莫不是又被他……” “住嘴,以我之智,这次还能上你当不成?”,妖歌眼神如电,“还有善莲兄名讳,又岂是你这种奸佞小人能污蔑的?” 第470章 窝囊道君 “李十五,你知不知我到底是谁?一句话就是能让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可你,却是如此三番两次戏耍于我,此事闹到如今,已与你是不是‘未孽’关系不大了。” 雪原之上。 妖歌满头黑白发丝随风而扬,眼神冷意比漫天风雪来的更甚,此刻他正一步步,朝着那白袍年轻身影而去。 偏偏他身后抬轿女修,又是忍不住低声咕哝着。 “主子啊,咱们还是实事求是,少吹点牛的好!” “还记得去年,你修为突然尽失,找那些凡人挨家挨户讨饭的日子了?就差没抢人家小娃碗里的剩饭了。” 妖歌身形一僵,回头间,眸中火光四溢。 另一边。 某道君嘴巴圆张,神情晦涩无比,愣愣一声道:“善……善莲兄!” “时雨,这妖歌不会是说的那恶徒李十五吧,他配称得上一个善字?” 虚空之中,女声也是沉默至极,似不知说啥的好。 见状,某道君忙道:“妖道友,你又被那恶徒骗了,他将人族赌没了,动不动就抽冷刀子砍人,下至欺负孩童,上至虐待老人。” “口中最常说的,就是想挖人家算卦的眼睛。” “此等劣迹斑斑,何时与‘善’这个字扯得上关系?” 听到这话,妖歌回过头来。 神色既笃定,又充斥着淡然。 缓声道:“以我之智,自然能分辨,你在说谎!” “十五道君兄我已见过,他之善,称一句当代圣僧亦不为过,也唯有最恶劣的土壤之上,才能开出他这一朵倾世善莲!” “所以你的话,我不信!” 某道君怒指:“你……你……” 同时女声响起,且带着几分疑惑:“不对,莫非李十五他,也修了生非笔?可我跟了他那么久,没发现任何端倪啊!” 某道君胸口猛烈起伏:“我十五道君一生磊落,岂能被如此污蔑,你听我讲……” 妖歌再次一步步靠近,口中道:“我不信!” 某道君气到发颤:“本道君,愿以我师乾元子在天之灵立誓,若我……” 妖歌又是打断:“我不信!” 某道君怒不成声:“妖……妖歌,既然如此,你带我去寻那恶徒,本道君要与他当面对质。” 妖歌:“我不信!” 他嘴角笑意渲染开来:“抱歉,口误,应该是我不听的!” “我在来时,善莲兄他特意指点过我一招,他讲‘善者不辩’,所谓真正的好人,是不会这么急着争辩的。” “就如善莲兄一般,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我就知他是一个好人,连带着一颗浮躁之心也莫名沉静几分。” 妖歌望着某道君,眼神渐渐锐利如刀:“善莲兄几次叮嘱我,无论你说什么,我只需说出‘我不信’三字。” “一切,便是如那静水行舟,不会泛起丝毫波折。” “故今日妖某之智,绝不会卡壳了!” 话音刚落,只见妖歌抬手指天,顿时风云变色,天地间骤然响起一道清越钟鸣,仿佛某种古老存已然被唤醒,正朝着此地投下目光。 妖歌目光微凝:“黄时雨,这一次我看你还有何招数!” 某道君却是怒吼一声,眸中憋愤之意已然凝成实质:“为何?为何?” “他李十五明明是以我为原身写出的人,可为何他面都不露,就能屡次将我玩弄在股掌之间?” 女声忙劝道:“道君莫恼,他心黑着呢,所谓心黑者自有天收,道君你衣不染尘就好!” 妖歌冷哼:“啧,还唱双簧呢,只是妖某我,依旧不信!” “……” 另一边。 千丈深雪谷之中。 金钟一袭华丽金色长袍,外边又套着一层无垢蓑衣,手持一柄近人高的大锤。 此刻他好似凡人铁匠一般,对着雪地中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骨猛砸,一锤接着一锤,那猩红血迹如一朵朵红梅绽放,是如此触目惊心。 “呼!” 金钟松了一口气,缓缓停下手来。 在他肩头,那只畸形恶婴不停‘咯咯咯’笑着,显得惊悚至极。 金钟笑道:“这只恶婴,其实是本公子心中各种恶念缠绕,具现出来之后模样。” “只是,那又如何?” “本公子父亲是山官,我生来便是站在无数人不可企及之高度,我只需,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 金钟接着问道:“我今夜杀了多少了?” 一青年忙道:“回公子,一共过去五个时辰,杀了二百一十二人,其中女修七十二人,且用杀人手法二十二种!” 金钟点了点头:“这浊域入了冬之后,夜愈长,白昼愈短,此刻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 说罢,好似一头饥渴难耐,满眼猩红恶狼一般,朝着雪谷其它地方搜寻而去。 青年笑道:“公子,咱们之前,已经做案好几次了吧,这一次扬面还算小的,之前可是擂起数座人头塔。” “一把火点燃之后,燃了十天十夜都不曾熄灭。” 金钟回过头:“嗯?” “本公子杀人,是作案?” 青年闻声,忙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公子恕罪,公子杀那些贱民,是对他们恩赐,是他们十世修来的福缘!” 一旁,李十五抬头望了望。 这张乌鸦嘴,这次可是叫得太久了,已经数个时辰不曾停过一声,听得他心烦意乱,头疼欲裂。 “徒儿,要不你找个机会走人吧,为师不怪你见死不救了!” 老道满脸忧心忡忡,“还有,顺道儿把种仙观让给为师,这东西你真把持不住的。” 李十五不理,只是对着妖歌满脸堆笑:“公子,您可曾听过双簧祟?就两只半人高的小矮子,一红衣,一白衣。” “啧,你打听祟干嘛?” “实不相瞒,它俩口口声声嘲笑我是臭外地的,来这儿要饭来了!” 金钟:“有趣,讲来听听!” “是!” 雪谷暗无天日,唯有雪花飘落,狂风呼啸。 进入其中的修士,他们宛若那待宰羔羊,在金钟这个元婴恶修手中无任何还手之力,更何况其是山官之子,手段宝物数之不清。 又是数个时辰之后。 金钟扬了扬手:“今夜,还算过瘾!” 第471章 龙头观音 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明朗。 这一夜,竟是长达近九个时辰。 金钟正举止优雅,慢条斯理脱着身上无垢蓑衣,今夜他杀了这么多人,却是浑身不沾染丝毫血腥味。 而在他身后,倒着数十具支离破碎尸骸,鲜血早已蔓延开来,白雪仿佛被一寸寸浇灌而过,比最鲜艳的朱砂还要来的刺眼。 且他们个个目带惊恐,似死前承受了某些难以言喻恐惧和折磨。 “你们,知道我为何夜里才带他们来此?”金钟随口问。 李十五不假思索:“因为夜晚,与杀人更配。” 金钟笑道:“说的不错,所以十五你从前喜欢何时杀人?” 李十五道:“回公子,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善良的,真的!” “不过若论起杀人,我比较喜欢从背后杀!” 金钟忍俊不禁:“我不一样,我喜欢盯着他们的眼睛,再一点点杀死他们,看着死亡如一滴鲜红墨水,在他们眸中缓缓扩散开来。” “十五,你没有我会!” 李十五恭维一声:“谢公子教导!” 金钟点了点头,望着天空道:“东方既明,咱们也该走了,换下一个地方!” “要知道,在这浊域,本公子就是天!” 说罢,带着李十五和另外两人拔地而起。 仅是瞬息之间,就已经离开这处雪谷。 “大胆!” 金钟身后,青年怒喝一声:“大胆秃驴,竟是敢将狗爪伸向公子神兽!” 他们四个刚一上来,才站稳便是看到,一个身着土黄色僧衣的中年和尚,此刻正盘坐在那巨兽面前,口中佛音凝成金色莲花,不断朝着巨兽耳中灌去。 同时那只巨兽,竟果真沉沉睡了过去,口鼻中鼾声震天。 而在和尚四周,还站着四位元婴境修士,个个眼冒火光,死死盯着金钟,似想将他生吞活剥。 “狗日的金钟,老子找你找的好苦!”,一老者咬牙切齿,“老夫在外访友之际,全家二百零二口,皆是被你所屠!” 他取出一只白玉官印,狠声道:“老夫身为一方镇狱官,今日,要你死!” 金钟不以为意,并还之一笑:“你说的是哪家?本公子有些忘了,毕竟杀的贱狗太多,真记不清!” 此刻。 又一黑衣壮汉凝声道:“山官身为人族山官,你却仗你父之威,行那禽兽恶举。” “我所在地域,陨落一千零九十二人,也是出自你手吧,今日我来此,不过替他们讨一个公道罢了。” 金钟抬了抬手,颇有些不耐烦道:“认,本公子都认,所以不必多费唇舌!” “只是,那又如何?” 金钟望着几人,眼神是赤裸裸的蔑视,轻嘲道:“本公子,生来便是有这权利,不受所谓的规矩约束。” “你们,敢动我吗?” 另一边。 四位元婴境已是齐齐怒目,吼道:“动手!” 刹时之间,风起云涌。 四位元婴之威,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 为首黑衣壮汉挥掌之间,天地间土属之力似皆以他为首,在空中凝聚成一座座巍峨山岳,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金钟猛砸而去。 其余三人,皆各施其法。 金钟见这一幕,兴致缺缺:“和你们动手,本公子都觉得玷污了自己身份,因为你们啊,根本不配。” 一只小巧金色铃铛,蓦然间被他给取了出来。 “铛!” “铛!” “铛!” 偏偏摇晃之间,竟是发出类似丧钟一般的沉闷之响,似从黄泉之中响起,接引生者轮回转世。 而随着铃声一响,四位元婴之修同时一怔,接着双眸露出茫然之状,手中各种杀招也是停了下来。 金钟不屑:“你等修为高过我又如何?本公子手中这只黄泉铃,可是我山官父亲所赐!” 下一刹,他目中露出狠色:“当狗就好好当狗,竟是敢咬我这个主子,故本公子决定,要将你等各自所在地域,屠个一干二净,寸草不生。” “铛!” “铛!” 金钟继续摇铃,每一声,都是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死亡气息,就连风雪都为之噤声。 四位元婴境,面上浮现痛苦之色,好似他们的精气神正在被强制剥离。 也是此刻。 那一直在安抚巨兽的黄衣和尚,动手了。 只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念诵晦涩不清,不成语调的古老真音。 “轰!” 骤然之间,一股巍峨,磅礴,古老难以言喻的气息,轰然降临。 再看和尚背后,竟是出现一道顶天立地的巍峨身影,这身影依旧是一个慈眉善目,男相女相共具一体的观音模样。 只是这观音脚下,竟是踏着一颗更加庞大的狰狞龙头。 龙头覆盖暗金色鳞甲,它的每一片鳞片,都仿佛蕴含着星辰碎裂般的道纹,额间还有着一颗竖立眼瞳,似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 李十五见此一幕,不由为之愣神。 竟然又是一个修观音法的,这次又是什么观音?龙头观音,踏龙观音? “定!” 和尚双眸圆睁,携龙头观音之势猛地点出一指,凝成一根金色手指虚影,直奔金钟而去。 “砰!” “砰!” “砰!” 金钟周遭,一道道护主屏障自动浮现,皆是由各种宝物所化,只是在和尚这一指面前,就好似不存在一般接连溃散开来。 然而李十五,此刻同样头皮发麻。 他觉得,和尚背后那道恐怖龙头虚影,似正隔着无穷距离,用额心那眉竖眼在窥看于他。 “观音,那小子是人是狗?” “不好,他业力怎么那般大?本龙眼睛快瞎了!” 李十五一怔,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却又觉得像是听错了。 此时此刻。 金钟已是浑身鲜血,披头散发跌落在雪地之中,手中黄泉铃都是被和尚夺了去。 偏偏他,依旧在一声声笑着,甚至那只畸形恶婴,从他胸膛破体而出,也是“咯咯咯”笑个不停。 他抬头猛道:“观音法,观音法!” “和尚,你是要叛我人族了?” 与此同时,另四位元婴境终是抽身而出,个个怒不可遏,其中那黑衣壮汉,提剑就是劈砍而来。 “金钟,老子先断你一臂!” 而金钟,挥手之间就是将一位青年拉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公……公子不要!” “刺啦!” 一声过后,青年断成两截,肠肝肚肺凌乱散落一地。 金钟沐浴青年鲜血,依旧狂笑着:“贱民,你敢杀本公子的人,你死定了!” 第472章 嚣张,后背 他起身行了个佛礼:“施主,我修所得之传承,就是背叛人族,可你肆意虐杀他们取乐,这又算什么?” 金钟擦了擦嘴角血迹,笑得愈发惊悚:“本公子,生来高他们不知几等,谁能治我?谁敢治我?” “你们,真的敢杀我吗?” 这时,四元婴中那位老者已双目赤红一片,抬手间一柄巨剑从天而降,怒道:“老夫豁着这条命不要,也要为全族复仇,也要……除你这害!” 然而。 “公子小心!”,一道惊喝声响起。 只见一中年修士,毫不犹豫冲天而起,顶在金钟面前,替他受了这一剑。 “噗嗤!” 中年被巨剑透体而过,血淋淋跌落在地上,全身痛苦蜷缩成一坨。 金钟见状,忍不住大笑道:“好狗,十五啊,你可真是本公子养的一条好狗!” “喂,死了没!” 雪地之中,李十五缓缓抬头:“公……公子,差一点!” 金钟满意点头:“不愧是能梭哈全族一千多条命的赌修,有点东西啊,这都不死!” “不过你放心,这些下等贱民还杀不了本公子!” 他望向身前,随口唤了一声:“出来吧!” “是,公子!” 一道低沉男声随之响起,接着一身披黄金甲胄,面上戴着黄金鬼面的男子,随着一阵涟漪波动,从虚空之中浮现而出。 “施主,你又是谁?”,黄衣和尚行一佛礼。 金甲人道:“我是‘山上’山官府邸之中,一名巡域官,虽同样是小官,却是比你们这些镇狱郎大多了。” 听闻这话,元婴老者怒道:“巡域官?” “呵呵,金钟肆意虐杀人命时,你不出现,他方才以黄泉铃灭杀我等时,你不出现!” “偏偏此刻,你跳了出来!” “你巡的什么域?当的什么官?” 金甲人摇头叹道:“道友,放手吧!” “你不过小小镇狱郎,在山官面前小如尘埃。” “你若是敢杀公子,你信不信,你所在地域生灵,会被屠戮的一干二净,无半点生机可言。” “你也是入了‘人之山’官职体系的,以凡人话讲,算是这浊域的一方父母官,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因你之仇怨,落得个不明不白魂飞魄散下扬?” “道友,你之心胸莫要太狭隘了。” 金钟顺势猖狂笑道:“贱民,杀你全族也是白杀,你能奈我何?” 另一边。 四大元婴眼中宛若渗血,他们嘴唇气到发颤,就连着一颗道心都似乎有了裂痕。 可是金甲人话虽难听,却也是不争事实,世间无可奈何之事,真的太多太多。 “老……老夫我……”,老者怒发冲冠,已然气到话不成声。 也是这时。 黄衣和尚站出来道:“金钟,他修出来的是恶婴吧!” “人之山有律令:恶婴且为祸世间者,任何人皆可杀,甚至不允许事后追责。” 金甲人道:“规矩,其实对于某些人而言并不适用。” 黑衣壮汉怒道:“我要去‘山上’,我不信山官大人,真的如此不顾是非黑白!” 金钟打了个哈欠,伸出双手道:“来来来,给我绑了,本公子看他如何告我!” 金甲人点头,接着望向几人道:“我可以带你们去山官府,不过如今事情还没有定论,只能将你们都收押起来,一起带走!” 老者猛道:“老夫,愿走这一遭,本就破境无望,也就不稀罕这条命了!” 另三位元婴见状,皆齐声道:“愿往!” 金甲人并未多言,只是取出几条金绳:“各位道友,伸出手来,此物名为缚身锁,能封禁人之修为。” “公子,你先来吧!” 片刻之后。 金钟,还有四位元婴境,皆被缚身锁捆住全身,一身气息于凡人无异。 金钟啧啧一声:“本公子,倒是第一次被这般捆着啊!” 然而下一瞬,却见他陡然间挣脱束缚,接着手中一柄大锤出现,大步朝着四位元婴而去。 金甲人瞳孔一颤,忙喝声制止道:“公子不要!” 然而金钟已手持大锤,狠狠锤在那老者胸膛,锤头深深没入其心脏之中。 金钟回头蔑笑道:“什么巡域官,你不过也是山官府的一条狗罢了,你不就是怕恶了本公子,所以才并未以缚身锁将本公子锁死吗?” “我的事,你敢管试试?” 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捶在另三人头颅之上,哪怕他们元婴肉身,都是近乎头颅碎裂,伤势难以想象。 金钟口中狞笑道:“就你们,也想和本公子斗?” “孽畜!”,黄衣僧人怒火攻心,而后便是冲了上去。 “和尚,且慢动手!”,金甲人见状,忙以之相对。 至于金钟,仍是一锤又一锤砸着,他肩上那只畸形恶婴,也随之变得愈发丑陋瘆人。 他口中不停狞笑:“老杂毛,你家那些女眷,死的可惨了,简直受尽凌辱啊,啧啧。” “还有你们……” 也是此刻。 金甲人突然取出一道圆形玉令,将其捏碎的刹那之间,一道十丈高青铜门户,陡然间出现在半空之中。 一阵轰响过后。 门户缓缓分开至两边,里面似乎是一片风花雪月正好,瑰丽难以言喻的新天地,根本不是浊域能比。 “公子,这和尚修观音法,似能向某位古老观音借力,属下唯恐生变,擅作主张打开通往‘山上’门户。” 金甲人神色焦急,继续催促:“公子,还请离去!” 至于金钟,则是杵锤气定神闲站在那里,身旁的四位元婴境,早已被砸的不成人形,却是依旧有一口气残留着。 他低头微笑着:“啧,本公子这次忘记穿无垢蓑衣了,你们身上流的贱血,可是把我袍子都污了。” “之所以留你们一口气,是让你等好好看看,本公子是如何大摇大摆离去的!” 说罢,目光落在李十五和剩下另一青年之上。 随口道:“你们两条狗,还不跟着?” “公……公子,来了!”,青年浑身布满狂喜之色。 “是!”,李十五缓缓点头。 说罢,就是随着金钟一起,朝着半空中青铜门户而去。 此时此刻。 金钟站在虚空之中,一身金袍早已被血迹染红,正不断随着雪风翻卷,他低头望着身下众人,带着种凌驾众生之姿态。 轻嘲道:“这次浊域一行,本公子还算满意!” “等过一段日子,本公子还来,你等能奈我何?” 说着,就是转身朝着门户跨步而去。 而就在他转身那一刹,惊变猛起! 一柄铭刻有栩栩如生花旦脸谱长刀,就这么无声无息之间,从他身后刺进,将他胸口彻底洞穿。 同时背后,一道幽幽声起。 “公子啊,我早说了,我喜背后杀人!” 第473章 背刺一刀 “滴答!!!” 殷红鲜血,从金钟胸膛心口处流淌而出,一滴接着一滴,自半空坠落在雪地之中。 在他身后。 李十五一双眸子,不知何时已是变得血红一片。 并不是血丝,就是单纯的红色,甚至瞳孔都是化成红色,让他整个人,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异和诡谲韵味。 同时他身上隐约有着一条血色狗影,此狗目光阴冷,似那暗中潜藏着的毒蛇,盯得人一阵脊背发寒。 “刁民金钟,我这背后杀人之法,可还过得去?” 李十五嘴角咧的很开,带着一种极为惊悚笑容,似他整个人,已沉浸在这种背刺成功的快感之中。 “刺啦!” 李十五拔出花旦刀,趁着身旁另一位青年愣神之际,十道力之源头轰然爆发,以刀尖划过一道莫测轨迹,将之一刀封喉,尸身从空中跌落雪地之中。 “贱……贱狗!” 金钟嘴角血沫不断溢出,低头望着自己胸膛那处血洞,眼神中满是怨毒和不可置信。 “你……你敢背叛本公子?” 另一边。 金甲人眼见这惊天一幕,不由愣了一瞬,可接着就是双眸充血,整个人怒不可遏。 金钟若是死,他这个跟着一起来浊域的巡域官,怕是下扬同样尤为凄惨,甚至可以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孽畜,你敢!”,他怒吼一声。 与此同时。 黄衣和尚同样抬头望着,他先是双手合十,朝着空中那位‘中年’郑重行一佛礼。 而后趁着金甲人不备之际,口中再次吐出晦涩,难懂,不成语调的古老之语。 刹时间。 在他身后,那道顶天立地的古老观音虚影,还有那只狰狞龙头再次显化而出。 和尚怒道:“你等说我修观音法,就是背叛人族,看来无论如何,和尚我都是难有活路了啊。” “那么今日,和尚便是让你知晓,什么叫观音低眉,荡尽众生。” “你这为虎作伥的巡域官,死来!” 话音落下,黄衣和尚周遭大放琉璃光华,几乎是瞬间,就将金甲人彻底淹没,带着两人同时消失不见。 这和尚修为不清,但想来不会高过金甲人,然而他却是能凭所修观音法,向背后的古老观音借力。 雪地之中,四位被砸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的元婴修士,也是怔怔望着空中那副扬景。 “啊…啊…” “啊…啊…” 他们激动难以言喻,似拼命的想说什么,却因为浑身伤势太过严重,此刻连句完整话都是说不出来。 “呼~” “呼~” 雪风猛吹,鹅毛般大雪更是簌簌而落,一副天地肃杀之景。 半空之中。 青铜门户之前。 金钟似强弩之末一般,一身修为猛地爆发,在这种强悍法力波动之下,李十五和着花旦刀顿时被震开数丈之远。 “狗奴才,本公子要你死!” “呵,刁民金钟,你今日怕是翻不了天了。” 李十五顶着一对红眼,手持花旦刀站在青铜门户之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另一边。 金钟浑身泛起一种惊人生机,正不断滋养着他胸口那处血洞,然而根本无用。 他伤口不仅没有丝毫愈合趋势,甚至那种残留的气息,不断在侵蚀他心脉,更是连带着他修为,以肉眼可见趋势在下降着。 几乎是眨眼间,就掉落到金丹之境。 “狗奴才,你一个金丹初期的雏儿,凭什么能伤到本公子?”,金钟眼中满是怨毒,突然低吼一声质问道。 李十五嘴角扯着笑,只是这笑容愈发瘆人,他道:“这算什么?” “我见过仅有筑基修为的人,他们居然能嫁接因果,将一切罪责转嫁给别人,这合理吗?” “对了,他们叫替罪羊。” “甚至有的人,堪称一具能行走的人形灾厄,他们走到哪里,便是能引动他人心中阴暗面,让别人自相残杀。” “他们啊,叫害群马!” “不止如此,本山官还见过有人凭借一根笔杆,让一位笔下的人活过来,她叫黄时雨。” 李十五提刀,一步步朝金钟靠近着。 又道了一句:“而我呢,仅仅从背后捅了你一刀,这很合理吧!” 他方才所用,正是狗相本源融合后诞生的术,此术有个极为易懂的名字……背刺一刀! 何为背刺? 两人原本互相信任,其中一人却是突然抽冷刀子,这才叫背刺。 所以这‘背刺一刀’,要是想成功施展出来,有一个堪称苛刻的前置条件,那便是金钟必须得信任李十五。 如此一来,这一刀方能必中。 李十五觉得,这狗相的‘背刺一刀’,同样脱离了寻常道法范畴,来到了另一种层次,其建立在‘信任’之上。 而且。 这‘背刺一刀’并不是李十五修出的,而是狗相本源所带来的,与其说出刀的是李十五,更不如说是狗相本身,他只是充当了个中间人角色。 “呵呵!” 李十五嘴角幅度越来越大,笑容也愈发的令人心生惊悚。 “刁民金钟!” “所谓背刺,本就是以下伐上,以弱胜强之法!” “否则,又为何要背刺呢?” 听闻这番话,金钟同样狞声笑着:“狗奴才,你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呢?” “还有就凭你也想杀我,本公子看啊,你是真被鬼迷了心窍。” 他的修为,停在金丹后期就已不动。 除了胸口依旧有个血洞之外,整个人气息也渐渐随之平稳下来。 接着又道:“狗奴才,管你用了什么邪法,你不过一个初期之境,依旧和本公子隔着天堑。” 见此一幕。 李十五眉心微蹙,这狗相的‘背刺一刀’,似有些不靠谱啊,就像是我只管在背后捅你一刀,最后能不能真的杀死,就全凭天意了。 还是说,有诸多其它妙用他还没有发现? “刁民金钟,能不能杀你,咱试试就知道了!” 李十五话音一落,随之单臂持刀横指,那种堪称无可匹敌的‘力’,如一道道纯金色匹练一般,缭绕在他周遭,似能破灭一切…… 金钟之前吃了黄衣和尚大亏,李十五主动替他挡下了元婴一剑,还有李十五所吞下的奴丹,义丹。 也因此。 金钟在之前那个节点,是最信任李十五的。 偏偏‘背刺一刀’正需要‘信任’为前置,自然而然,得赶在这个时候用! 第474章 杀 李十五浑身那种‘力’,依旧在疯狂长着,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甚至在虚空中掀起一道道无形力量涟漪,引得漫天风雪翻卷。 这一刻。 金钟终于是变了脸色。 忍不住怒吼一声:“狗奴才,你究竟修出多少力之源头?” “还有,你到底是何来历?” 李十五,却是懒得与他废话。 “哧!” 一道莫测刀芒伴随着一声尖锐花旦戏腔,划破漫天风雪,似神魔苏醒一般,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朝着金钟面门而去。 “铿!” 金钟提锤相迎,却是在刀与锤相撞那一刻,整个人如彗星坠地一般,在那种不可抵挡的‘力’下,直朝地面撞去。 “轰!” 又是一声轰鸣响起。 金钟落地之后,直接砸出一座数百丈方圆,更是深不可测的圆形坑洞。 且那股残余劲力扩散开来后,使得方圆百里内草木土石尽毁,地面无数积雪冲天而起,倒卷天穹。 “金钟啊,你之修为,倒是真挺不堪的!” “否则你一堂堂山官之子,不至于在元婴境出了这么大岔子,修出一只恶婴。”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随之消散,接着头朝地脚朝天,右手紧握成拳,朝着那处被风雪尘埃遮掩的深坑俯冲而去。 他不能施展太多手段,如纸人羿天术,悬梁人之类。 且先前以花旦刀施展‘背刺一刀’,就已然算是失策,有暴露自己之嫌。 因此他决定,以拳头将金钟直接捶死。 至于他身后老道,就这么紧张看着,一言也不发,生怕打扰到自家徒儿。 霎时间。 “砰!”一声响起。 李十五持拳,砸在金钟头颅之上。 他的随便一道力都是可以崩山,十道力之源头,在金丹这一境更是堪称无与伦比,可却是没有将金钟头颅碎开。 “咯咯咯!” 金钟胸口那只畸形恶婴又跳了出来,正一声声笑着,听着刺耳至极。 “狗奴才,你也想杀我?” “本公子全身骨头,自幼便以数不清天材地宝塑造而成,你凭什么杀我?” 金钟狂笑着,笑声中满是阴狠怨毒之意,他想挣脱李十五,可是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都是做不到。 只能不停道:“狗奴才,你杀不了本公子,杀不了……” 李十五却道:“之前那黄衣和尚施展观音法,借用那位古老观音之力,已是将你全身保命手段一一破开。” “且老子又用‘背刺一刀’,让你跌落元婴之境。” “都这样了,若是还不能杀你,老子不如死了算了!” “砰!”,李十五又是一拳猛地砸出。 双眼泛着红光,狞笑道:“山官又如何,老子以前也是山官,杀你就跟杀儿子一样!” 一时之间。 拳头捶打血肉之声,仿佛不停歇一般在这天地间响起。 李十五浑身自成力之循环,力用不竭,既然已经选择动手,那么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弄死这金钟。 “爱之力!” 突然间,李十五又是猛喝一声。 在金钟修为跌境之后,他终于凭借因果红绳锁定对方头顶‘缘线’。 “蛤……哈儿!” 金钟轻唤了一声,眼神之中满藏爱意,痴痴盯着李十五左耳悬着的那只棺老爷。 李十五一边持拳猛砸,一边低吼道:“姓金的!” “你好歹是山官之子,说不定你神魂之中藏着某种禁制,而你将这禁制触发之后,就会引动你那位山官父亲!” “老子告诉你,这臭蛤蟆早已认我为主,老子一个念头都能让它魂飞魄散!” “你若是敢引动山官,后果你自己想!” 李十五是真没招了,只得将金钟‘缘线’和‘棺老爷’头顶缘线相连。 他也不知这般做有没有用,但是未雨绸缪,杜绝危厄于摇篮,永远是上上之策。 时间,一分一毫流逝着。 突然间。 “咔嚓!” 一道头骨碎裂之声,清晰自李十五耳边响起。 同时金钟眼中,终于是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恐惧之色,他惊怒道:“金十五,你若是放我和蛤儿离去,本公子保证饶你一命,对你这次既往不咎。” “呵,我不信!” 又是一阵狂砸之后,李十五突然收了手。 凝声道:“慢,太慢了!” “或许我先前想岔了,纸人羿天术可以施展。” 随着他食指眼珠睁开,一把惨白纸弓凝聚而出。 且随着此弓出现的一刹那,此方天地万物,竟是传出一种极为清晰的惊惧之意,似它们在害怕。 “你……你……” 这一刻。 金钟眼神终于是彻底恐惧起来,浑身忍不住乱颤,再无那种高高在上,视他人宛若猪狗的姿态。 他颤声道:“十……十五住手,你若是杀了我,自己也躲不过的!” 李十五冷声一笑:“啧,原来你也会怕啊!” “金钟,你此刻这般模样,跟被你虐杀的那些修士死前相比,竟是没有半点区别!” 李十五单脚将金钟踩在脚下,同时满弓如月,以杀机凝聚成一根血红箭矢,瞄准其头颅上那一道由拳头砸出来的裂痕。 而后,松弦! 血红箭矢呼啸而出,朝着金钟头颅钉杀而去,那种令天地都为之惊悚的杀机,此刻正不断磨灭其体内生机…… 然而李十五,又是松开了第二箭。 接着是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 以他如今十道力之源头,他能连续不断开弓十次以上。 犹记得当初道骨一事,守坟一战时,他凭借碎掉力之源头,才能施展出纸人羿天术。 这导致他重新跌落筑基,也才有了后来二次破境,以十道力之源头入金丹。 “放……放了我,求……你了!” “我父……是山官!” 金钟浑身支离破碎,甚至找不出一丝人样儿,可是他依旧留着口气,不断苦苦哀求着。 李十五又是挽弓,口中轻声道:“没听见,大点声!” 而后,又是一箭落下。 终于,一切尘埃落定。 深坑之中。 金钟已然是碎成一块一块的,甚至头颅都是四分五裂,分散在各个位置,怕是都难以拼凑出一个完整脑袋来。 李十五,静静站在原地。 拇指眼珠却是睁开,不断自各处扫荡而过,确保再无一丝纰漏。 第475章 狗相反噬 黄衣和尚同样落入深坑之中,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小兄弟,那金甲人已是让和尚我给超度了。” “胆敢问一下,你使用的弓法如何称呼,竟是能将金钟元神,甚至修出的恶婴都是灭杀的如此干净。” 李十五:“没了肉身护佑之后,元神本就脆弱,灭杀它们又有何难?” 他不愿多提,同时心中觉得纳闷。 妖歌一眼就认出纸人羿天术,甚至称亲眼见到过纸人施展,可金钟堂堂一个山官之子,还有这和尚却没认出来。 又望了和尚一眼后,李十五拔地而起,重新落回地面之上。 他不仅要确保无纰漏,还得抓紧离开才行。 “此兽!”,李十五眉头凝得极深,死死盯着金钟那头鼾声震天的双翼巨兽。 如今金钟已死。 两位跟着他的青年同样身亡。 先前四百多修士,也早在雪谷中死了个一干二净,绝无活口。 所以如今,唯有此兽见过李十五真正面容。 也是这时。 黄衣和尚站在了巨兽身前,又是俯身行了一个佛礼。 “施主放心,这只巨兽已被我用观音法皈依,它之前一切记忆都是被抹了去。” “况且,和尚我修的观音法有些特殊,必需得有这么一头兽才行。” 李十五凝声道:“大师,金钟可是说你背弃了人族。” 闻言,和尚长叹一声,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只是他都这般说了,和尚我啊,怕是不得已要开始逃命了!” “吼!” 随着一声兽吼响起,黄衣和尚脚踏巨兽头顶,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果断到令人发指。 另一边。 四位元婴修士倒在雪地之中。 他们肉身虽近乎被毁,可是修出的元婴受创并不严重。 然而此刻,他们只是深深望了李十五一眼,神色中除了感激之外,还带着一种决然。 “轰!” “轰!” “轰!” “轰!” 随着四道好似烟花炸开般的声音响起,他们四个,竟是毅然决然将元婴碎开,主动落了个魂飞魄散下扬。 甚至从始至终,他们没讲过一句话。 但意思很简单。 你逃吧,我等没见过你,亦无人能从我等口中,得知这件事过往。 只是他们也清楚,在金钟命陨在这里那一刻起,无论他们如何狡辩,皆落不到个好下扬,索性自我结果一了百了。 李十五望了一眼,便是收回目光。 而后身影冲天而起,朝着空中那座青铜门户而去。 以他趋吉避凶的性子,既然已察觉到浊域可能潜藏着某种未知凶险,自然而然,他不可能待在这里。 且金钟之前在雪谷中提及过,从门户中进去后,并不是那位金姓山官府邸,而是一处专门的接引台。 “徒儿,你为何杀金钟?”,老道满脸褶子皱成一坨,终是忍不住问。 李十五不假思索答:“呵,以我之善,当然是给死去四百多修士,甚至之前被金钟虐杀的浊域之民复仇。” 老道:“徒儿,你又放屁了!” “以你那狗相背刺之术,在雪谷中估计也能捅金钟那么一刀,以此替那些修士谋得逃生机会。” “偏偏你没有,而是静静看着他们惨死,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见过你真正的模样。” “以你的性子,估计在金钟喂你奴丹那一刻,你就生出一颗杀心了,只不过在杀他之前,你得保证见过你真容的人死光……” 李十五回头望着老道,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弧度,淡淡道:“老东西,你这般会联想和脑补,不如去当个说书先生,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我说了,我杀金钟是因为我善,懂!” 说着,朝着口中丢入两枚善丹。 老道见状,不由愁眉苦脸道:“徒儿啊,你这样真不好,而且好吓人的,谁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闭嘴!” 李十五冷哼一声,望着身前青铜门户,一步就是踏了出去。 偏偏这时,惊变又起。 只见他手中花旦刀忽凝而出,接着持刀,毫不犹豫就是对着自己脖颈斩过,带起一颗染血人头跌落雪地之中。 “徒儿,你这又是干啥?”,老道被吓了大跳。 与此同时,一道腹语声幽幽响起。 “这……便是狗相反噬吗?” “背刺……自己!” 李十五拇指眼珠睁开,朝着雪地中自己人头望去。 他刚刚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冷不丁的,自己给自己脑袋砍了。 “呵,原来狗相反噬居然是这般啊,就是会突如其来的,自己想杀了自己!” 李十五双拳捏得咔咔作响,又是腹语声道:“呵,只是突然来这么一下,这青铜门户倒进不得了。” 他的脑袋,需要两个时辰方能重新长出。 以他此刻这副无头模样,若是直接进入青铜门户之中,绝对会生出天大事端,只怕到时跑也跑不掉。 想到此处,李十五当机立断,也不管有没有用,先死遁一次再说。 又是几道刀光闪过。 一截截残肢碎体,各种五脏六腑,好似下雨一般自空中狂落而下。 唯有两只脚掌,抓着一青铜蛤蟆疯狂在雪地之上狂奔,随着雪花不断落下,脚印都是被掩盖了个干干净净。 李十五留下这具肉身,自是有原因的。 因为‘盗蛋者’那一道‘同血咒’之术,哪怕他躯体已经重新长出来一次,依旧有所残留。 半炷香之后。 一道看不清面容,甚至衣袍都看不清晰身影,凭空显化在雪地之中。 他浑身没有丝毫气息流露,可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巍峨,宏大,仿佛面前是一座旷世神山。 他轻声道:“钟儿啊,为父早就说过,以你之性情,必遭大劫!” 只见他缓缓闭眼,似在感受此地残存韵味。 “这似乎是……,晨氏一族那种蛇精脸血脉!” “这种气息,是纸人羿天术!” “这是,龙头观音的观音法!” “不止如此,你还被人强拉过姻缘,被极为古怪的一刀洞穿胸膛……” 刹时间,这人眸子猛睁而开,好似一道电光划破苍穹! “钟儿,这浊域一行,你到底惹了多少人?” 第476章 死傀 “钟儿,你可以死!” “但是爹依旧希望,自己的仇自己报!” “哪怕,你已然命陨!” 背影宛若一座擎天巨山的男子,望着雪地中满地狼藉,突然念出两三句话。 他语气无喜无悲,却是漫天风雪都不敢落在他身上,似冥冥中在畏惧他那份威严。 下一刹。 随着男子抬手之间,一张染血且残破的黄金鬼面,从积雪掩埋下飞出,轻轻落入他掌心之中。 这张黄金面具,是自称巡域官的金甲人面上所戴,在先前一战中,他被黄衣和尚以观音法打死。 男子凝望一眼,而后吐出两字:“魂来!” 顷刻之间,一粒粒白色魂光开始出现,在男子那种不可抗拒之力下,飞速朝着那染血面具汇聚。 这些魂光起初零散如萤火,但转瞬之间,便凝聚成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影,正是先前那巡域官。 甚至他眉宇之间,依稀能看到死前残留的恐惧以及不甘。 “山……山官大人!”,他似恢复几分清醒,此刻正满眼惊恐望着身前这如山男子。 “讲,将你所见到的,讲给我听一遍。”,男子负手而立,嗓音厚重而又淡漠。 “是,大人!” 李十五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确是没出多少纰漏,偏偏那黄衣和尚出了这般大漏子,杀人竟是没杀彻底。 片刻之后。 金甲人残魂虚影依旧在叙述:“公子到了浊域之后,一直不让我太过紧跟着他。” “因此在先前一战中,属下察觉到那种古老观音法气息,才是匆匆赶了过来。” “本……本来一切有惊无险,偏偏在公子转身,准备离开浊域,进入青铜门户的那一刹,却是被他所收的一位奴仆,从背后一刀给捅进了心窝子。” “这奴仆仅有金丹境,面容是个中年……” 又是一阵后。 男子依旧不动如山,眸中却是有火光四溢,那种怒火,竟是让这片冰雪天地都是一阵扭曲。 他道:“也就是说,我儿金钟并非死于修为不如人。” “而是,死于背刺了?” 金甲人残魂瑟瑟发抖:“是……是!” 男子寒声道:“所谓上位者,死于下位者背刺,这对于我儿金钟而言,正是那最侮辱,最憋屈,也是最讽刺的一种死法!” “为父允许他战死,却偏偏不能容忍,他死于自己身后的那把刀!” “如此一来,此事可是彻底没完了!” 此刻。 金甲人残魂望着雪地上,慌忙一声:“大……大人,这些散落的尸块,还有那颗人头,正是属于背刺公子那家伙!” 男子摇头道:“是又怎样?” “这无量世间,各种金蝉脱壳,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数不胜数!” “且这小小一片雪地中,纸人羿天术,背后一刀,晨氏血脉,观音法,强牵姻缘……” “各种因果牵涉太过复杂,饶是我也一时之间难以理清。” 男子目光一凝,后缓缓动了起来。 他竟是,在收集地上金钟那零碎不堪的尸块。 “大……大人,公子尸体怕是拼不齐了!”,金甲人残魂忍不住道。 “我知道!” “大人,公子还能救活吗?” “不能,他生前不知被纸人弓法射了多少箭,那可是号称能‘羿天’啊,生机早已给他彻底磨灭。” 男子身影停顿,仅仅挥手之间,金甲人残魂就是被彻底湮灭,死了个干干净净。 他握着那张残破黄金鬼面,口中道:“你之所以有一缕魂儿留存,皆因这张面具罢了!” “可怜金钟吾儿,在那一箭箭纸人弓法之下,一点求活机会都是没有!” 男子那如山般躯体之上,悲伤和怒火同时笼罩着,他又低声念了一句:“钟儿,你死之前得有多害怕,多绝望啊!” “不过你放心,为父虽无办法让你活过来。” “却是有那本事,借用你残余尸身,将你炼制成一具不人不鬼,浑浑噩噩的尸傀。” “自此往后,你唯一能记得的,就是亲手替自己把这份仇报了,不死不休!” 匆匆之间。 半月光景,就是这般悄无声息间流逝而去。 浊域愈发的严寒起来,且白昼变得更短,一天有近十个时辰都是那伸手不见五指黑夜。 一处背风的红枫林中。 一位身着土黄色僧衣的和尚,正盘坐于一只巨兽头顶之上,且一人一兽的呼吸频率相同,似一起在修什么法。 偏偏也是这时。 一道道以黑色面具遮脸,身着黑袍的身影,从天而降。 他们气息凌冽凶悍,浑身上下带着一种杀伐锋芒,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双眼刺痛。 巨兽之上,黄衣和尚猛地睁眼。 怒道:“狗日的各位施主,你们这么快就咬上来了?那金钟肆意残害人命,怎么那时没见到你等身影?” 一黑面人沉声道:“你参与杀金钟公子,这只能算一宗罪。” “你更大之罪过,是修那所谓的观音法,背弃我人族。” “此罪,不可饶恕!” 和尚笑了:“多说无益,和尚我就问一句,你们怎么找上来的?” 黑面人道:“在你施展出观音法的那一刹,我等就有办法找到你。” 和尚又道:“就凭你们?” 黑面人:“对!” 他说罢,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上面铭刻有一个清晰‘人’字。 大战,一触即发! 一天一夜之后。 和尚头颅被一柄漆黑长矛洞穿,肩胛骨位置打进去一根根红色长钉,胸口处则是插着一柄血红小剑。 他依旧没死,只是被这群黑面人,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一般拖在雪地中行走,似要带到所谓的‘山上’去。 …… 与此同时。 一处因山洪暴发,长期以往冲刷而成的地下溶洞之中。 李十五正盘坐其中,愁眉苦脸。 他忽地抬起头,反复望着头顶种仙观横梁上那张鸦嘴:“鸦爷,鸦爷,怎么不叫了?” 这张鸦嘴,竟是一连不停息的叫了半个多月,听的李十五耳中都是起茧,浑身鸡皮疙瘩就没消下去过。 对于此等变化,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477章 粥九域 李十五露出沉思之色,口中道:“这一次,似也没遇到过生死之危啊!” “可为何鸦爷,一直叫个不停?” 身后老道见状,连忙道:“徒儿,你都被人砍了脑袋了,算是已死过一次。” 李十五立马黑着个脸:“老东西,头是老子自己砍的,而且是缘于狗相反噬,背刺自己。” 老道垮着个脸:“徒儿啊,为师就问一句,若不是你‘种仙’成功,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霎时间,李十五沉默不言。 良久后才喃声道:“难道鸦爷所提醒的危险,这一次是源自我本人?” “开什么玩笑?狗相反噬是背刺自己,可偏偏老子连自己都杀不了自己,一来二去之下,不就等于没有反噬嘛!” 李十五越想越不对劲,以他性子,若是不弄清乌鸦嘴这次异样缘由,怕是时时刻刻如鲠在咽。 “徒儿,你之前不是吃了奴丹?”,老道低着头,又是支吾一声。 李十五:“奴丹,是让我忠于金钟。” “狗相本源,偏偏又是背刺金钟。” “这两者,是截然相反的,只能说两者共存一体之下,‘背刺’压倒了‘忠诚’。” “换句话说,奴丹这玩意儿从始至终对我没用。” 老道若有所思,接着低头望着脚下那方黑土,缓声道:“为师总觉得,背刺狗本源有些不好。” “还有徒儿啊,真听为师一句劝,种仙观你把持不住的,得为师来才行,还有在这方天地之中,想安稳活下去可不容易。” 幽暗溶洞之中,老道面上挂满慈祥之色,浑然没有之前那般老不正经,而是恳切求道:“徒儿啊,种仙观就让给为师吧……” 李十五冷笑一声:“老东西,现在整这死出?” 只是当他回过头去,才发现老道已消失不见,身后更是空空如也,这一次所谓的‘为徒捧场’,似为之告一段落。 李十五见此,似有些愣住。 好半天才面无表情念叨一句:“老东西,算你识趣!” 而后,低头盯着脚下那一方黑土。 在这半月之中,他不止躯体重新长了出来,甚至如割韭菜一般,长了砍,砍了长,前前后后重复两三次。 如今他躯体之中,再无晨氏一族血脉残留。 “呼!”,李十五长吐一口浊气。 眸色深沉道:“这么久过去,金钟那山官父亲,应该知道了吧!” 接着,李十五又取出一枚方形玉印。 这玩意儿,还是金钟给他的官印,也代表着一方镇狱官是‘人之山’正统。 李十五身上有关于金钟任何东西,如之前对方所给的两只灵螺,这些全部舍弃,唯有这一方官印还在。 “所谓灯下黑,灯下黑!” “我若是此刻,以自己真名进入‘人之山’官位体系,怕是外人极难想到,我这刚杀了山官之子的恶徒,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李十五话音落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一缕气息和名字打入玉印之中。 片刻之后。 玉印中突然溢出一团璀璨金光,将李十五沐浴的熠熠生辉,而这似乎是,一场别为生面的官位授予仪式。 待金光散去后,李十五缓缓睁眼。 他觉得当了镇狱郎的自己,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那就是看其他人更像是刁民。 “原来,我所在这一片区域,名为‘粥字,九号狱’!” 李十五得了玉印之中反馈,才是清楚知道,这浊域真的是浊狱。 甚至起名,都是前面加一字作为缀称,后边再是第几号狱。 如李十五如今所在区域,就直接被称呼为粥九狱,粥字第九号牢狱! 李十五沉思道:“这浊域之中,到底有多少这种牢狱?为何这里的修士,都是想着离开浊域呢?究竟有什么凶险?” 只是下一瞬。 就见李十五手持花旦刀,先是将自己头颅砍了下来,而后又是肢解,甚至从棺老爷中存放的人腿上,单独砍下两只脚来。 总而言之,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来。 至于他自己,已是迈着两只脚丫子,抓着棺老爷,在溶洞中找上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就连那一方白玉官印,都是被他丢在原地。 李十五想的是,若是他这一次选择当镇狱郎失算了,被金钟家的人寻了上来,那他们所能找到的,也不过一地碎尸加一方官印而已。 时日,一天天过去。 眨眼之间,两月一晃就没了。 且从始至终,无人因那一方官印寻到此地。 “呼!”,李十五长长松了口气,从溶洞阴影中站了出来。 接着上前几步,将地上那一方染了自己血的官印捡起,擦干净道:“这样看来,暂时是无人注意到我这位镇狱官了!” 再接着,又将地上残肢重新融入黑土之中。 片刻之后。 李十五身着一袭黑袍(晨氏搜刮而来),已离开这处溶洞,甚至临走时,还不忘朝着口中丢下几枚义丹。 任谁看了,都说他是那义薄云天的主儿,不会把他与所谓的‘背刺’二字扯上关联。 …… “善孝义三丹,当真是好啊!” 李十五念叨一声,而后抬头望天。 只见雪风呼啸,天地间一片寒冷萧瑟之意,甚至黑夜浓稠如墨,似太阳永远不会升起一般。 他接着道:“如此看来,烛域如今已是步入极夜了。” 也是这时。 只见一位金丹修士,化作一道流光,正朝着一个方向呼啸而去。 李十五见状,直接将之拦了下来。 语气无温道:“我乃粥九域,新任镇狱官。” “道友,你这是去往何地啊?” 金丹女修一怔,忙行礼答道:“回镇狱官道友,小女子外出归来,此番回府中去罢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朝着对方丢出一张木纸,口中道:“这女人是‘未孽’,看到打死即可。” 女修不解道:“道友,什么是未孽?未孽又是什么?” 李十五目光一凝:“道友,未孽就是这纸上女人,听本镇狱官话,将之打死即可。” “你若是再多作唇舌,呵呵,是想尝尝本官之官威了?” 第478章 对妖 李十五又道:“还有,若是见了一红一白,两只唱双簧的戏妖……” 片刻后。 见李十五离去背影,金丹女修有些莫名其妙,口中嘟囔着:“又是打杀未孽,又是帮你抓祟的!” “呵,修为和老娘也差不多吧,仗着个破官身这般使唤人?” 女修翻了个白眼,正欲离去时,却是恐怖骤然而生。 只见,‘黑夜’仿佛突然变成活物一般,竟是不断蠕动起来,几乎是眨眼之间,好似一只蠕虫般将女修给吞了进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另一边。 “粥字,第九号狱!” 李十五走在雪地之中,一遍又一遍念叨着,他虽是当了粥九狱的镇狱官,却是连自己地盘上有多少人口,多少修士都是不清不楚。 “哎,也不知那妖傻儿,给十五道君逮住没。” “还有叶绾,她同样是修观音法的,自己都被扣上了背叛人族的帽子,还想找本官麻烦!” 匆匆间,又是三日过去。 烛域依旧是漆黑一片,日月星辰皆不可见,就仿佛被天地所遗弃一般。 李十五,终是又寻到一处小城。 可刚一靠近,就是眼角忍不住的一颤。 只见一衣衫褴褛,披散着一头黑白发丝青年男子,正手杵着一根木棍,手捧一破碗,好一副凄惨模样。 李十五见此一幕,立马掉头折返。 却是身后一道惊喜声传来:“善莲兄,善莲兄,是我啊,妖歌!” 李十五眼角忍不住一阵狂抽,偏偏重新回过头的瞬间,又不动声色朝着口中丢下几枚善丹。 接着一步步朝着妖歌而去,面上挂起一种仿佛能让冰雪消融,大地回春的和善笑容。 同时开口询问:“原来是妖道友啊,刚刚没看清,你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 “还有,你不是去捉那孽障李十五去了?” 听到这话,妖歌长长一叹。 “哎,可惜啊,我差一点就把李十五给捏死了,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又是因黄时雨?” 妖歌摇头:“不是,是在我要捏死他的时候,我一身修为全被封印了,凡人的彻彻底底,才侥幸被他逃过一劫。” “反观我这一路,渴吞雪水,饿啃草皮,好不容易才找到有人的地方!” 李十五上下打量一眼:“这么惨?” 妖歌点头:“过程虽艰难,但以妖某之智,这还不至于要了妖某性命!” 说着,他神色带着几分疑惑:“善莲兄,我当时修为尽失之后,那恶徒李十五,为何没有反过来羞辱追杀于我,这不合理啊!” 李十五微笑道:“因为啊,他打心眼里觉得你好糊弄,甚至将你当成一个不折不扣乐子,所以自然得留着你。” 刹时间,妖歌神色阴沉无比。 至于李十五,已是左拇指眼珠子悄然间张开,右手顺势做着抠刀动作。 面上却是微笑依旧道:“妖道友,你在浊域可有家人,可有师承,可有好友结拜兄弟之类?” 妖歌:“没有,妖某向来孑然一身,除了身边跟着一些奴仆,只是他们不算。” 李十五笑容愈发洋溢:“原来这样啊,甚好甚好!” 妖歌却怒声道:“那李十五当时即使想折返杀我,妖某也根本无惧,因为在浊域之中,根本无人能杀我。” “甚至若是我愿意低头,修为弹指间就可恢复?” 妖歌说着,不解道:“善莲兄,你右手握着自己左拇指那么紧干嘛?这莫非是某种道礼手势?那妖某也是要学上一学。” 李十五牵强笑道:“手指痒而已,妖道友莫要在意。” 接着又道:“妖道友,你刚刚说修为弹指就可恢复,真的?” 妖歌:“自然为真,你问这个干嘛?” 李十五随口道:“自然是,以此确定自己善心还剩多少啊!” 妖歌一怔:“这善心,还能自个儿控制多少?” 李十五道:“妖道友,我可从始至终没说过自己心善啊,以后可莫要称我为善莲兄了!” 妖歌扬了扬手:“以我之智,自然能懂你的意思。” “善者不争嘛,一个真正有善心的人,是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也不需要争这个‘善’字的名头。” “善莲兄境界,妖某望尘莫及啊。” 妖歌神色不齿,接着道:“不像那李十五,口口声声说自己秉持正义,生来良善,他完全不懂,这些根本不需要靠嘴来说,明眼人一看就知他在撒谎。” 李十五:“……” 这事闹得,他都不知如何接话,不知如何演下去了。 只得竖起拇指道:“妖兄,聪慧如你!” 妖歌拱手回礼:“善莲兄,还是你会识人。” 接着又道:“咱们入城吧,如今浊域堕入极夜,可百姓家应该存粮不少,至少得进去温饱一番。” 李十五眼角挂笑,俯身之间,挥手做了个邀请动作:“请!” 片刻之后。 两者同时进入这座无名小城。 只见沿街房屋多是一层,且以石头为柱用作支撑,如此做法,是怕狂风暴雪之下屋子垮塌。 “有腥味啊!”,李十五神色不变说道。 妖歌却道:“浊域之民性情大多彪悍,有摩擦死个把人实属正常。” 两者一阵晃荡,却见城中家家门敞开,甚至屋中桌上还摆放着饭食,可偏偏不见人影。 “奇怪,人呢?”,妖歌嘀咕一声。 至于李十五,已缓缓朝着小城深处而去。 小顷之后。 二者来到一处方圆百丈的圆形空地之上。 约莫有三万百姓齐聚在此,只是他们神色个个充斥着癫狂,似被什么迷失了心智。 而在空地中央。 一左一右竖起了两座木台。 只见一位百姓正站在左边木台上,脱光了衣物,正以一块烧红了的烙铁,在身上疯狂烫着,带起一道道“滋滋”声。 而在右边木台,却是有着一道黑色身影,分不清到底是人还是啥,只是它同样以骇人手段在残害自己。 妖歌一怔道:“对……对妖!” 李十五:“什么意思?” 妖歌解释:“所谓对妖,是一种祟,妖与人对,双方比拼自残,至死方休。” “可人,怎比得过妖?” 说着,转身眼巴巴望着李十五:“对妖一出,除了能赢过它们,否则这一城三万百姓,怕是得死个干净。” “善莲兄,以你之善,想来不会坐视不管吧?” 第479章 焚身,剥壳 一人一祟的对台,还在继续着。 烙铁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不仅不让人觉得心生惊悚,反而让周遭围观的浊域百姓,神色愈发癫狂,且愈发的为之兴奋。 “善莲兄!” 妖歌拄着木拐,另一只手使劲拉着李十五胳膊,声情并茂道:“善莲兄,有你这么一座倾世善莲在扬,这些烛域之民,可算是有救了啊!” 闻声,李十五眼角一抽:“妖……妖道友,虽然我善,却并不代表我本事强啊,此地祟妖,还是你出手为妙!” 妖歌蹙眉:“善莲兄,我若是修为尚在,自然可以与此妖周旋一番!” 说罢,一对眸子不由审视着李十五,似在琢磨些什么。 见此。 李十五心中满满无言以对,这弄了半天,给自己掉坑里了。 他道:“妖兄莫急,非我拖沓推诿。” “而是,我得先酝酿一下心中善意!” 只见他转身之间,又是悄无声息朝着口中丢入两枚善丹。 瞬间,一种愈发良善,且充满悲天悯人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而出。 李十五迈起脚步,越过一位位围观百姓,一步步朝着左边那座木台而去,背影之坚定,好似一位甘愿赴死的圣人,又似一名怀抱慈悲、誓要渡尽世间邪祟的苦行僧。 “善……善莲兄!” 妖歌望着那道背影,神色一阵恍惚,接着毫不犹疑甩了自己一巴掌:“畜牲,我怎可质疑他呢!” 此刻。 李十五站在木台之上。 之前台上那位百姓,已是满身烙伤,痛到跌落台下,口鼻间气若游丝,俨然命悬一线。 不止他,周遭还横七竖八倒着数十位百姓,有的挖了自己一只眼,有的以铁钩穿过皮肉,其中不少已经命陨,尸体都是僵硬了。 “呼~呼~” 雪风呼啸,那些围观百姓却是热情猛涨,似沉浸在观看他人自残为乐的变态快感之中。 李十五目光落在右边那处木台,上面是一个类人型,全身冒着黑气的存在,甚至它的一对眸子,是一对跳动的幽红烛火。 “这东西,好似灵智不高啊!” “应该是祟兽才对,而非祟妖!” 李十五才刚说完,就见右方木台那只祟兽身形拔高一些,且轮廓有些改变,像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哼~” 它口中一声闷哼,似在对李十五赤裸裸的藐视和瞧不起。 木台之下,妖歌忙一声吼。 “善莲兄,此祟现在模仿的是你的样子。” “它们本事有些特殊,当它模仿出你的样子后,它的痛苦也会清晰传至你身上,而你的痛苦,也会清晰施加在它身上。” “所谓对台,就是看你们谁先承受不住对方痛苦。” 李十五闻声,心中思绪连连。 ‘人之山’的祟妖同白纸世界一样,依旧千奇百怪,邪门的很,可它们存在的底层逻辑究竟是什么,似无人解释的清。 “咔嚓!” 一道手指扳断的声响,清晰自那只祟兽身上传来,它竟是扳断自己手指,似以此小试牛刀,来试试李十五成色。 此刻。 感受着手指上突然传来的刺痛,李十五面色平静如水。 其实,他真不想理这事。 偏偏妖歌在此,给他架起来了,他觉得妖歌这人似有些邪门,且双方间隙似越来越大,所以还是别过早露馅的好。 只见李十五抬掌之间,一团火焰凭空燃起,接着落在自己身上。 他竟是,一上来就在玩儿自焚! 一时之间,火光噼里啪啦燃烧,李十五却是立于火中岿然不动。 台下,那些充当看客的浊域百姓,一时间齐齐愣住,就连眸子也是清澈了几分。 反观右边木台之上,那只祟兽口中正发出一声声痛苦哀嚎,似在承受某种难以承受之痛。 约莫二十息过后。 这只祟兽再也无法忍受,就连‘李十五’形态也无法维持。 最后竟是摇身一变,化作一团人头大小,漆黑无比的黑色火焰,甚至还长着两颗深红色火焰小眼,说不出的怪异。 台下,妖歌忙吼道:“善莲兄,这一团黑火,便是此祟本体,是你赢了!” 李十五不由松了口气,这烈火焚身之痛真挺难熬,只是为了维持自己善名,也不得不如此了。 与此同时。 那一团黑火祟兽,竟是从右边木台一跃而至左方木台,而后朝着李十五低头,做了一个卑微臣服动作,模样说不出滑稽。 “这……”,李十五目光一滞。 却见台下一位百姓身上,又冒出一团黑火,而后摇身一变,化成李十五身形落在右方木台之上。 妖歌见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善莲兄,忘记与你说了,这种祟并不是一只单独出现,而是成群结队,一窝一窝的。” “我观此地百姓之状,怕是他们每人体中,都是藏了一只祟,那便是,有近三万多只啊!” 李十五皱眉:“妖歌,还有其它办法没?” 妖歌摇头:“祟之存在本就成迷,要想收拾它们,必须以特定的方法……” 李十五目光为之一凝,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方才熄灭的火焰,又是在他身上燃烧起来。 十数息过后,李十五身后臣服的黑火祟兽,又是多了一只。 一炷香过后。 李十五身后黑火祟兽,已是有了上百来只。 而他身上,也已是被烧的焦黑一片,模样之凄惨,看着惨不忍睹。 “善……善莲兄,要不算了吧!” 妖歌眸光晃动:“善并不代表迂腐,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没必要将自己折在这儿!” 李十五朝着台下望去,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都成这模样了,前面疼不是白挨了?” “哧~啦~” 一声过后。 只见他对着自己手臂,将烧焦已结成黑壳的一块人皮,连带着一块鲜红血肉,给活生生给撕扯下来。 这种痛疼,近乎钻心。 而在李十五身后,又是多了一只黑火祟兽,它无法承受这种痛苦,甘愿臣服。 见此一幕。 妖歌怔怔道:“善莲兄,你这才是真性情啊,嬉笑怒骂从不掩饰。” “不像那李十五,一句脏话都舍不得讲,装得太假了!” 第480章 欺软怕硬袍 李十五眸中血丝密布,不断剥着身上烧焦的‘壳’, 每剥一次,身后就多出一只黑火祟兽。 至于他自己,身上黑的红的交织,那副模样怕是常人望上一眼,就得夜夜噩梦不断。 又是一炷香过后。 李十五浑身再无一块好肉,他此刻状态,竟是和曾经剥皮种仙时无任何差别,活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红猴子。 然而,他望着台下只是静静吐出两字。 “继续!” 也是这时。 只见一团团黑火祟兽,密密麻麻从一位位百姓身体中跑了出来,真的有三万多只。 它们浑身颤着,皆朝着李十五卑躬屈膝,似被其那种狠劲儿彻底吓住,再不敢与之相对。 “滚!”,李十五怒喝一声。 又朝台下妖歌道:“姓妖的,这玩意儿怎么杀?” 妖歌却道:“善……善莲兄,这东西不用杀,挺有用处的!” “它们本体为一团团黑火,能互相融合,随意变化,它们现在被你镇住了……” 李十五喃喃一声:“随意变化?” 接着目光落在这一只只祟兽上,口吐二字:“化袍!” 随着他话音落下。 顷刻之间。 一只只黑火祟兽冲天而起,它们互相融合,化作一团翻腾不休的黑色烈焰,在半空中盘旋、扭曲、凝聚,最终缓缓下沉。 最终,竟是化作一件漆黑如墨,周遭缭绕黑色烈焰的一件道袍,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冶,诡谲气息。 片刻之后。 李十五头也不回,冒着铺天盖地大雪,就这么朝着城外而去。 他身着黑色祟袍,耳悬棺老爷,甚至一如以往那般,不咋爱穿鞋。 “善……善莲兄,等我啊!”,妖歌提着一篮馒头,好似逃荒的一般,紧紧跟在身后。 他追上去道:“善兄,这对妖其实还有个名字。” 李十五:“什么?” 妖歌:“欺软怕硬妖!” “你应该也看到了,它们喜欢好勇斗狠,比如通过一些自残方式来恐吓别人。” “若遇到没有它们狠的,那就使劲欺负,甚至将它们欺负至死,如那些凡人百姓。” “若是遇到比它们更狠的角色,就立马认怂,吓得都不敢动弹,好比遇到善莲兄你。” “所以此祟,还有个别名,叫‘欺软怕硬’。” “因此你身上这件道袍,也可称之为‘欺软怕硬袍’。” 李十五:“……” 妖歌顿了一下,接着道:“此祟欺软怕硬,若是将来遇到比善莲兄更狠的角色,说不定有叛主反噬之心。” “还有我觉得,善莲兄你与此袍并不相搭,那贼人李十五还差不多……,要不你脱了吧!” “还有,你刚刚受了那么重的伤势……” 李十五头也不回道:“妖兄不懂,我要以自己一颗善心,来渡化这一件‘欺软怕硬袍’,不得再让其为祸世间。” “至于伤势,无甚大碍!” 妖歌点头:“原来如此,你之大义,我是佩服的。” 李十五道:“你之修为,真的能随时恢复?” “那是自然,只不过妖某硬气,并不愿低头而已。” “这样啊,那我今日之善还挺多的。” 李十五说罢,回头笑道:“我为粥九域镇狱官,你呢?” 妖歌眼神一亮:“我为粥一域!” 他接着道:“善莲兄有所不知,我曾经听别人讲过,这个‘粥’字不是随便来的,而是某一个人的名字中带了一个‘粥’。” “至于其中深意,我并不理解。” 李十五若有所思:“名字带‘粥’?” “妖歌,那你知不知道,浊域一共有多少牢狱?” 妖歌摇头:“并不清楚,反正这么多年下来,应该是有挺多的。” “不过对于整个浊域而言,其中超过九成九的地方,都是荒无人烟,恶劣到凡人根本无法生存。” “我等脚下,只是占据浊域中的一片弹丸之地罢了。” “且这里,修为最高不过元婴之境,再之上修士绝不可见,也不知他们下落如何。” 风雪之中,妖歌凝望漆黑夜幕一眼。 沉声道:“善兄,传言浊域极夜之后,蕴藏有天大恐怖,凡人愚昧不懂这些还好,可对我等而言,却是那步步惊心。” 然而下一瞬。 妖歌满头‘卖身契’发丝随风而扬,双眸之中一抹灵光乍现,一身修为,竟在此刻恢复如初。 望着这一幕,李十五彻底熄灭了心思。 只是微笑拱手道:“可喜可贺,妖道友苦尽甘来,不知你修为究竟到了……” 妖歌抬手打断:“你我之交,无关于修为,只为一个‘善’字结缘。” 李十五却是幽幽一声:“妖歌,你也修赌吧!” 他从始至终便是通过拇指眼球看到,妖歌背后有着一道道扭曲身形,只是并不多罢了,刚刚九道。 且他第一次遇到妖歌时,对方的那些仆人,竟是一颗骰子脑袋,其中一个甚至一口将他头给咬掉了。 雪愈急,风越大。 妖歌低着头,罕见的沉默下来。 良久后才道:“我修赌,从来非我之愿,而是被逼的!” 李十五:“一群蛇精脸?” 妖歌:“不是,此事我不想再提,善莲兄只需知道,我从未以‘赌’逞凶杀人。” 李十五:“你完成几次必输局了?” 妖歌道:“仅一次而已,我说了非我自愿!” 李十五又问:“那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妖歌深吸口气:“我早说了,若是我愿意,一句话就能让浊域翻天,这头发如今不宜讲给你听。” 李十五不由松了口气,幸亏妖歌没那手段,窥见别的赌徒身后扭曲黑影,否则让他瞧见自己身后,那还得了? “善兄,你也知道赌修?” “略知一二!” “妖某在此还是劝你一句,千万别误入此道,那第一局灵堂阳寿局,就得用亲人命来下注!” “不会,不会!” 李十五干咳一声:“妖歌,你知不知道,两月之前有一位山官之子,在浊域被杀了,就是那金钟。” 妖歌闻声道:“浊域之中,有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李十五悄咪咪道:“我怀疑,可能是那李十五和黄时雨,这两位臭味相投,沆瀣一气。” “你若是见到了,可劲儿收拾就好。” 第481章 种族之密 两者依旧并肩而行。 鹅毛雪花无声飘落,天地一片寂静,唯有两者的脚步在雪地留下浅浅的印记,但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李十五再次打破沉默,同时带着一丝不解:“那‘未孽’叶绾,修了所谓的观音法,似乎是背弃了人族,何理?” 妖歌道:“此事,我恰巧略知一二。” “善兄应该知晓,除了‘人之山’外,还有其它的山,它们皆是巍峨庞大难以言计,被数不尽的星辰环绕,自成一方世界。” “其中有一座,是被观音一族占据了的。” 李十五眸光一颤:“观……观音一族,它们真的是一方种族?” 妖歌深吸口气,而后重重点头:“不错,观音不是称谓,而是实打实的一方种族。” “那些古老观音,它们每一尊都是恐怖到难以想象,强到能一族就占据一座山,强到镇压一切,无数生灵尽皆俯首!” “善兄,以你眼光,估计并不能理解我这话有多重。” “哪怕是我,都是一知半解而已!” 李十五沉思半天,缓了许久后才道:“那他们的法应该很厉害才对,人族总不至于如此刚愎自用吧,而是擅于集结百家之长才对。” 他皱起眉头:“可为何只是修观音法而已,就得当叛逆来处置?” 妖歌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善莲,你不能用人族来衡量别的种族,也并不是所有种族,都是胎生卵化这一套。” “那观音法有些特殊,只要修了,就会慢慢褪去人身,而后朝着观音转变,从此不再是人,而是观音。” “甚至打心眼里,不再认同自己是一个人。” “不止如此,观音是一个统称,其实有很多种不同的观音……” 李十五话语声低沉:“原来是这样啊,我说花二零那顾氏一族,怎么随着修为越高,甚至雌雄同体都弄出来了。” “没曾想,是因为所修法门缘故。” 他脊背渐渐生出一种寒意,比起血肉的转换,这种心灵和认同感的转化,无疑要可怕太多。 妖歌:“善兄倒是际遇颇多,这都能被你碰见。” “对了,还从未问你本身姓什么呢?只知道你自称十五道君。” 李十五随口道:“鄙姓同样是李!” 妖歌不由大笑一声:“李善莲,简直人如其名。” 李十五却继续问道:“除了观音一族之外,还有呢?” 听闻此声,妖歌也是随之正色起来。 “在我记忆之中,还有一方种族,同样占据了一座山,他们是纸人一族!” “而这一族最让人耸人听闻,也是最闻名世间之法,乃是弓法,号称纸人羿天术!” 妖歌口中吐出一道白气,只是在寒冷夜中迅速消散,他继续道:“传闻这一族,能处决‘天’!” 李十五:“???” 他满眼疑问道:“世间之一切,皆是天地孕育,纸人一族同样包含其中,他们凭什么拥有处决‘天’的能力?” “我觉得,这不合理!” 妖歌神色无奈:“咱也不知道啊,这些都是听来的,而且这纸人一族挺神秘的,只要一出现,个个都是狠角色。” “当纸弓一出现对准你的那一刻,谁不打哆嗦啊!” 李十五沉默不语,他不由记起那一位风华绝代的纸道人,明明浑身上下都是纸做的,偏偏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最关键是,个儿还比自己高上一头,哪哪比不过。 妖歌道:“那李十五不知从何处,竟是学到了这纸人弓法,虽然不具太多神韵,但也足够他驰骋同代之修,所过之处一往无前。” “李善莲,你是不是也会纸人弓法?” 李十五摇头:“不懂,我这人从不喜杀生,这种弓法什么的,放在我面前怕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至于那孽障,也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如今到处逞凶为恶!” 妖歌却是道:“其实我也费解,纸人一族弓法能羿‘天’,不被人觊觎是不可能的,可无数年来,根本无其他生灵能学会!” “为何那李十五……” 李十五眉心一凝,不经意间盯着自己左手食指望了望,同时看向中指上那两道暗纹。 他清晰感知到,两道暗纹似人的上下眼皮般动了一下,这第三只眼,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睁开了。 口中却道:“妖歌,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妖歌摊摊手:“真是无意间听来的,不过我说的这些,已算是世间大秘,‘人之山’都是无多少人知道有我这般多。” “善莲兄,也就是你我才愿意多费这一番唇舌。” “若是那李十五!” 他冷笑一声:“以我之智,下一次定是不会再让他逃了,还不信弄不死他!” 李十五见此微笑道:“还有黄时雨,还有叶绾,这两位你可别忘了!” 而后继续问了一声:“除了人族,观音一族,纸人一族外,其它的山呢?” 妖歌道:“有关于山,反正不超过十指之数。” “可世间之种族,何止千千万万啊,偏偏唯有其中十只种族,成功脱颖而出占据一山,且都是无数年积累,争斗,厮杀得来的!” 妖歌道:“善莲兄应该知道守山台吧,你之前去过的,据说那玩意儿就是曾经守山留下来的。” 他眼神渐渐深邃:“只是在我记忆之中,确实还有一只种族,有人说他们是人,也有人说他们不是。” “可偏偏他们,是无数生灵都绕不开的存在,真的太吓人了,堪称神鬼皆惧……” 妖歌抬头望了眼夜空:“呵,这浊域之中,连星空都不可见啊!” 李十五:“你喜欢观星?” 妖歌:“非也,只是曾经听过一些不知真假的传闻,似有一些存在称之为星官,偏偏其中有一个姓白的,隔三差五就会被抓,怪得很……” 第482章 女子敲门 李十五静静站在雪地之中,矗立良久。 “善莲兄,李善莲?”,妖歌伸出手来,在李十五面前晃荡几下。 “无事!”,李十五回过神来,口吻很轻。 他故作随意道:“星官是什么?难道也是官称?” 妖歌:“咳……,都说了传闻而言,我又怎可能事事甚详?” 李十五点了点头:“行吧!” 接着又是笑道:“我其实一直对一事极为不解,你口中的‘未孽’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什么从未来回到现在的孽障?” 此话一出。 妖歌神色瞬间凝重几分,再不复之前随意。 “善莲,慎言!” “在那些大能眼中,无人信‘时间’一说的。” “也无人信所谓的‘过去未来’!” “在那些真正古老的存在看来,‘时间’不过是天地运行的一环,是人为定下的一个概念,而非可逆、可扰之物。” “他们认为,‘过去’已定,‘未来’未生,所谓‘穿梭’,不过是妄念,是痴人说梦。” 妖歌重重吐了口气,望着李十五道:“善莲,千万别掉进这些字眼中去,至于那‘未孽’,反正隔很多年就会出现一批。” “你若是遇到了,抓就完了,也不用对他们大发善心。” “还有,那些古老存在觉得,‘道’都是后天而生!” 李十五:“???” 他干咳一声:“妖歌,咱们别太离谱啊!” “我这个金丹大修都是懂得,‘道’本自然,无形无相,你却是给我说‘道’是后天而来!” 妖歌摊了摊手:“别太上心,这不过你我二人随意谈资罢了,就当茶余饭后听个乐呵……” 雪地之中,两人继续缓缓而行。 妖歌身后,不知何时又是多了三男一女四大奴仆。 其中女子夹着嗓子:“哟,主子,这是吃了几个菜啊,什么道不道,过去未来的,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儿?” 妖歌面无表情,只是道:“善莲,你可还有何疑问?” 李十五思索一瞬,径直道:“你有没有听过害群马,替罪羊,绊脚石,无理猴,生非笔,背刺狗……” 妖歌闻言,低着头一阵沉思。 突然道:“善莲,是你身边有这些小人?” 李十五摇头:“不是,随便问问。” 妖歌却道:“若是谁人身边有这么些玩意儿啊,怕是百条千条命都活不下来啊!” “我还以为,你说的这些是某种害人的手段呢!” 瞬间,李十五脑海中一道惊雷划过。 妖歌这话似有点道理,这所谓的十相门各相,他们本身是否就是为了杀某人而存在的? 是那不知名的第十相?又或是其他? 这时。 妖歌朝着李十五行了一礼:“善莲,我得去寻那李十五麻烦了,以我之智,他这次逃不掉了。” 却是突然之间。 只见李十五手中一柄花旦刀现,冷不丁朝着自己胸口处捅去,直接将自己腹部洞穿,带起一滴滴鲜血淌落雪中。 若非他最后一刻反应过来,手轻微晃了一下,这一刀就是刺穿他心脏。 “善……善莲!你这是干啥?”,妖歌一愣,满眼不解。 而李十五身上那一件‘欺软怕硬袍’上,却是突然睁开一双双烛火般的幽红眼睛,密密麻麻,足有数万来只,是那些‘欺软怕硬妖。’ 它们带起一丝恐惧,觉得李十五不愧是比它们还狠的存在,这好端端的,竟是突然给自己一刀。 李十五微笑:“无事!” “我只是以自己鲜血,预祝妖歌道友此番马道功成,定能铲奸除恶,诛灭那李十五和黄时雨,还有叶绾!” 妖歌神色动容,俯身重重一礼:“若这次再出岔子,妖某提头来见!” 三息过后。 四位奴仆抬着一顶藏蓝色大轿,妖歌落入轿中,于风雪之中不见踪迹。 与此同时。 李十五周遭,一座破旧道观,渐渐自虚无之中凝聚而出,道观虽小,却也能将一切风雪寒意隔绝在外,带来些许暖意。 “随身带房,出门不慌!” 李十五盘坐庙中,一身漆黑如墨道袍,隐约有黑色火焰缭绕,看着说不出的莫测。 他盯了自己一眼:“他娘的,又是棺老爷又是欺软怕硬袍的,这说出去,别人该怎么看我?” “只是,这下总是有一件经得起穿的道袍了。” 道观外天寒地冻,冷风呼啸不停。 听着耳畔风声,李十五眸光渐渐深邃,喃声自语:“只是这世界,也未免太过复杂了,理不清,根本理不清啊!” 他觉得自己于这世间,宛若沧海之中的一粒尘,就这么随波逐流,一浪过后又迎来另一浪,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渐渐。 李十五双眸缓缓闭上,打算休憩一会儿。 “砰砰砰!” 偏偏也是这时,一道敲门声从观外响起,于这风雪夜中显得急促莫名。 接着,一阵细弱蚊蚁,虚弱至极女声,从观门外清晰传来:“里面有人吗?这天寒地冻,小女子一身单薄,且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 “里面公子,能不能收留小女子一夜,再给些吃食……” “不能!”,李十五双眸圆瞪,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门外这女声,仿佛幽魂般突然出现,他竟是提前没有半点察觉,太过诡异了。 刹时间。 只见一座破旧小道观,仿佛长了双腿一般,于雪夜之中狂奔,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一个时辰之后。 李十五终是停了下来。 此刻的他,找到了一处避风峡谷之中,同时将种仙观安营扎寨于此,才是长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不将种仙观隐去,是怕那讨饭的诡异女子直接出现在他面前,甚至连敲门这过程都省了。 “他娘的,一天竟是些什么事?” 李十五黑着个脸,他就没安安稳稳过几日,总是各种遭遇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永不停歇。 “难道赛半仙真没算错?所谓的‘命’,当真是要杀我?所以才各种麻烦不断!” “呵呵,‘命’要杀我,老子自己也想杀自己,这还活着干嘛,死了算求!” 然而。 “砰砰砰!” 观门之外,又是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同时一阵如怨如诉,好似荒坟地中的女鬼般的声音响起,直叫人头皮发麻。 “公子,我想喝粥,求您了!” 第483章 人头粥,人腿山 接着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几人?有无婚配……” 同时,因果红绳忽地出现手中,以应对可能发生不测。 而观外,女子声却是愈发尖锐起来,甚至能清晰听到,她用指甲不断在观门上划过,带起那种让人直起鸡皮疙瘩的摩擦声。 “我说了,我要喝粥,喝粥!” “你该死,该死啊,为什么不给我喝粥?为什么?” 听着耳畔之音,李十五拇指眼球睁开,隔着观门望了出去。 只见观外,是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肮脏不堪,甚至发丝间裹满枯枝烂叶的红衣女子,看不出任何修为在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想喝粥?”,李十五轻问一声。 “嗯!” “想喝什么粥?” “红糖黑米粥!” “啥玩意儿?”,李十五面颊一抽,也不惯着了,“没有黑米,也没有红糖,鬼东西,你别太过分啊!” “有,有,你有!” 观门外,女子又是一道尖锐声响起,同时用指甲不停扣着观门,听得人牙齿一阵发酸。 “老子没有!”,李十五扣出刀,整个人严阵以待。 “你有!” 女子阴恻恻吐出两字,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只破碗,里面红的黑的不断起伏,还真像一碗红糖黑米粥。 “你看,就是这种!” 然而,李十五已是瞳孔猛颤,似看到某种尤为恐怖之事。 只见女子那只破碗之中,竟是一碗浓稠至极的鲜血,而血中还漂浮着一颗颗米粒大小的黑点,可仔细看去,竟是能看到这些黑点之上,居然清晰长着人的五官。 眼耳口鼻嘴皆在,甚至有的双眸圆睁着,似死不瞑目,这些黑米,赫然是一颗颗被砍下来的人头。 “这就是你的红糖黑米粥?”,李十五沉声问道。 “嗯!”,女子点头。 刹时间,李十五不知如何接话。 “粥,给我粥!”,女子又是怒吼。 李十五依旧一言不发,这女子阴森恐怖的吓人,且根本琢磨不透对方路数,那一碗鲜血人头粥,就算是他很看了都是心中一阵发毛。 不止如此。 他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上这件欺软怕硬袍,竟是有解体的冲动,似想对着观门外那女子俯首称臣。 “你……你为什么不进来?”,李十五突然道了一声。 “小女子是让人施粥,不是抢,你莫要把我想的太坏了!”,女子冷不丁回道。 “你是祟?” “祟你娘!” 李十五:“……” 他深吸口气,试着道:“姑娘,我也饿了!” 听到这话,观门外一阵沉默,而后才幽幽一声道:“你也饿了,那你喜欢吃什么?” 李十五:“腊腿!” 女子:“我只是喝粥,你还想吃肉?” 种仙观中,李十五则是不紧不慢,将耳上悬着的棺老爷取下,单手抡着蛤蟆腿狂抖。 刹那间,满地血淋淋的人大腿,堆得密密麻麻仿佛一座小山般,且还有编号和着日期,似在记录是哪一天砍下的。 腿山一出。 李十五身上欺软怕硬袍顿时安稳下来,似被这一幕镇住了,觉得还是自己主子更狠。 它们灵智不高,以它们眼光看来,这一座血淋淋腿山,可比那小小一碗粥有冲击力多了。 李十五开始狞笑:“我也饿了,我要吃肉,吃肉!” 就在这时。 李十五身上本是如墨的欺软怕硬袍,突然睁开一双双幽红小眼,好似一对对跳动烛火,透着一种疯狂诡谲之意。 “膚鞏溝……” “糴園燈……” 它们发出一阵阵不成语调,且尖锐,扭曲,森寒笑声,好似无数魔怪窃窃私语一般,直让人遍体生寒。 它们没多少脑子,见李十五在笑,管他到底笑什么,自己跟着笑就完了。 它们欺软怕硬,此刻见到比自己主子软的,那自然得跟着强者肆意嘲笑凌辱弱者,再好好欺负一番,这也是它们这种祟兽本性。 李十五:“……” 这什么鬼袍子,跟他善名一点不搭好吧。 至于棺老爷青铜蛤蟆,似被李十五抡晕了,一屁股跌坐在那儿,不断做着干呕动作,偏偏啥也呕不出来。 它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血馒头了。 观门外,女子一阵沉默,觉得自己今天讨粥,怎么遇到个这么玩意儿。 下一刹。 却听她突然道:“你粮食挺多的,这个冬天应该挨的过去,为什么还饿?” 李十五:“这些都是给师父乾元子的,我可孝顺了,师父不吃我不吃!” 女子:“我不信,你在‘乾元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且有杀意暗中涌现,你一定是个弑师之人!” 李十五眼珠子一瞪,这鬼婆娘成精了不成,眼这么尖? 他背过身去,一把黑色丹药猛地灌入口中,这次则是孝丹。 仅仅几息之间,一种浓郁成实质的气息,从他浑身上下弥散而出……孝感动天! 李十五这次没打算逃,这鬼女人诡异恐怖的很,且她口口声声叫施‘粥’,更是让他浮想联翩。 “姑娘,你没师父,怎能与我感同身受?”,李十五念出一句。 而观门之外,沉默振聋发聩。 良久后才道:“你是个好徒弟,可你身形挺拔,不像饿过肚子样子!” 岂料下一瞬! 李十五身上欺软怕硬袍自行解开。 接着剖腹,剥肠,开胃…… 李十五手中鲜血淋漓,翻开自己胃袋,神色冰寒如雪道:“疯女人,现在你该相信了吧,老子肚子之中一点粮食残渣都是没有!” 在它身上,一只只欺软怕硬妖睁着烛火般幽红眸子,笑声愈发呕哑晦涩,且狰狞。 观门外。 女子却是突然温声起来:“你别这样了,若是被你爹娘知道了,不知得多心疼!” “公子,我希望,你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瞬间,李十五无言以对,他有个屁的父母。 狞声道:“滚!” “老子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从哪儿来,是几个人都分不清,你跟我谈这些?” 第484章 稻米,侏儒 “白晞!” “不对,你与‘白’字不搭!” “听烛!” “也不对,‘烛’这个字命数太短。” “十五道君!” 观门之外,女子只是道:“哎,咱们都不容易,真的对自己好一点吧!” 而后,观外一片寂静,就连着风声都是为之暂停,沉寂的可怕。 直到数个时辰之后。 李十五确认那鬼女人真的离开,且没有折返迹象之后,他才是道袍一挥将道观门打开。 只见门外,是两条整齐摆放好的修长女子人腿,从大腿处齐根而断,脚上穿着一双绣花绣,皮肤苍白如雪,显得惊悚至极。 种仙观随之隐去。 李十五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就飞速而去,转眼间消失的无影又无踪。 也是这一刹那。 那披头散发,手捧人头粥的恐怖女子,悄然间浮现而出,就这么抬头幽幽朝着李十五离去方向盯去。 一声接着一声:“十五,十五,十五鬼门关喔!” 匆匆之间。 又是三日而逝。 浊域之中依旧漆黑一片,日月星光皆不可见,让人心中一阵压抑莫名。 李十五负手走在雪地之中,走着走着,随手丢下几张木纸,上写道‘叶绾未孽’,并附带一幅画像。 “粥字,第九号狱!” “那鬼女人,又是口口声声让人施粥,不对劲,不对劲儿啊!” 李十五神色愈发踌躇, 他想赶紧离开浊域,到那‘山上’去,偏偏又有着一层封印将两地隔开,让他无路可寻,无地可去。 “还有,也不知妖傻儿,弄死那十五道君没?” 李十五说着,又是盯着自己身上欺软怕硬袍怒道:“老子只说一遍,若是下一次你们再敢跟着我笑,给你们一把火扬了!” 五个时辰之后。 李十五来到赛半仙,所处的那一座无名小城。 妖歌提及过,烛域里面所有百姓,都是祖上在‘山上’犯了事的罪人,一代代繁衍生息之后,就形成了如今这般分布极散,东一块西一块的局面。 “老头儿,今儿个愁眉苦脸?”,李十五盯着城门口摆摊儿的赛半仙。 “道爷,家中快无粮了啊!”,老头儿卦摊上摆着一盏冰罩油灯,带来些许光亮的同时,也衬得他一张老脸憔悴不堪。 “小道爷,我媳妇怀上了,吃不饱饭可不行!” 李十五打量一眼:“你得有八十了吧,这能怀上?” “八十咋啦?八十照样能直挺!”,赛半仙嘀咕着,接着道:“娶的五十多的寡妇,咱做不出吃嫩草那事……” 李十五道:“你不是说你们有寒米,能扎根冰天雪地,吸取所谓的灵气生长吗?” 此话一出,赛半仙顿时垮着个脸:“小道爷,话虽没错,可不知咋回事,如今这些寒米只长苗儿,不结穗啊!” 说着,就是从桌下掏出一根绿油油,生有七八片叶子的稻杆儿,长势极好,可就是不结穗。 赛半仙苦道:“这不结穗的苗,那就是一把草,这天寒地冻的,且这极夜还有两三个月才算完,不知得饿死多少人!” 李十五见状,只是道:“从前,有这种情形出现没?” 赛半仙:“好像有,只是不知最后咋解决的,小道爷您有本事,能想到办法不?” 李十五唾了一声:“呵,老子又不吃饭,自求多福吧!” 说罢,就是大摇大摆而去。 也是这一刻。 李十五浑身上下,仿佛瓷器碎裂一般,突然出现一道道小手指宽的裂痕,连面上都是,密密麻麻如同蛛网。 只是虽有裂痕,却是鲜血并未透体而出,甚至能清晰看到它们在全身脉络间流动游走。 “咔…咔…” 李十五神色冰冷,眼神锐利如刀,手指更是捏的咔咔作响。 狞声道:“听烛,你说真的可能有刁民在害我的!” “既然如此,可别让老子找出来了!” 赛半仙目光大骇:“小……道爷,您……” 李十五:“刁民闭嘴!” 赛半仙忙低头嘟声道:“小的不是刁民,小的本名金贵!” 瞬间,李十五回过头去,盯着面前老头儿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 李十五出了城。 遇到一眼神惶恐筑基之修,问道:“镇狱官在此,你何必眼神躲闪?” 男修唯唯诺诺道:“大……大人,实在是极夜之后,浊狱中出现好多邪门存在,一个不小心,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李十五不由深吸口气,这事儿闹的,凡人陷入天大麻烦,修士同样身处水深火热之中。 不由自语一声:“浊域,浊狱!” “这才对嘛,既然是‘狱’,那就有牢狱之灾啊!” 又是一炷香后。 李十五终是下定决心,去寻黄时雨。 这女人邪门地很,且她像是知道很多东西,所以未雨绸缪弄出了十五道君,让自己免于一劫。 偏偏也是这时。 李十五竟是遇到一辆马车,马车上是七个畸形侏儒,他们不到半人高,短手短脚,脸跟个倭瓜一般,此刻满脸慌张,像是在逃命。 原来在他们身后,有两位筑基提刀男子,正满眼凶狠对他们穷追不舍,似想做那行凶之事。 “恩……恩人!” 只是当这群侏儒见到李十五后,个个喜出望外,像是见到大救星一般,“恩人,你身上这是咋了?” “恩人?”,李十五目光疑惑。 “是啊是啊,两月之前,你救了我们一次!”,侏儒们飞速靠近。 却是下一瞬。 李十五手中一阵花旦戏腔响起,接着一道璀璨刀光吞吐而出,一刀过后,七个侏儒瞬间头身分离,鲜血染红白雪。 李十五冷笑一声:“呵呵,你们看起来炼气修为而已,也能让两个筑基壮汉追这么久?” “老子今日善心倒欠,也无闲情逸致与你们拉扯,干脆一刀剁了一了百了!” 说罢,消失茫茫雪夜之中。 然而一炷香过后。 七个侏儒竟是诡异的恢复如初,依旧是驾着马车,在雪地之中疾驰而过,留下一串马蹄痕迹。 然而在马车之中,却是有着一间铁笼。 铁笼之中的,赫然是新的两个侏儒,且正是之前两位筑基大汉,他们赤身裸体,浑身密密麻麻都是针线缝合过的恐怖痕迹,似被人拦腰斩断,活生生做成了侏儒模样。 “嘿嘿嘿,恩公咋变了,不仅不帮我们,还欺负残疾人!”,一侏儒口中发出怪笑声,“不如,咱们寻他去吧……” 第485章 各方到来 雪夜之中。 李十五道袍黑火缭绕,带起一道漆黑扭曲焰尾,不断闪转腾挪于各地。 “十五道君,十五道君……” 李十五面无表情,唯有一道道呼喊声,响彻这无边雪域之中。 他叫黄时雨,对方大概率不会搭理,可是叫十五道君,以其秉性,绝对会跳出来正义怒斥一番。 “十相门,黄时雨,生非笔,背刺狗,鸦爷提醒,未孽,乾元子,种仙观,十脚十眼,山……” 这一个又一个词汇,不断在李十五口中重复出现。 他总觉得,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它们紧紧串在一起,只是以他如今来看,根本理不清,看不透。 然而他却觉得,当这根线彻底浮出水面之后,就是一场涉及无数生灵,无数命运的帷幕,被彻底拉开之时。 其实以李十五多年来小心翼翼求活,趋吉避凶本性,他不会主动招惹这些,可偏偏这根线,就像紧紧缠在他身上似的。 让他呼吸,都是为之一遏。 短短间,又是三日过去。 漆黑天幕之下。 一片雪原之上。 某位一袭白衣,衣不染尘年轻人,正满眼忧心忡忡,口中喃声不断。 “时雨,如今浊域百姓快要断粮了,那寒米只长叶,不结穗,这样下去可就要饿殍千里了。” “还有,这浊域之中出了不少诡异事,如女修莫名其妙被黑夜吞噬,还听说有讨粥的鬼女,将修士做成畸形人的诡异侏儒……” “时雨,这世道可是比大爻三十六州,乱上太多了啊。” 某道君叹了一声:“犹记得,我当初斩赌妖,除戏妖,降豆妖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受万人敬仰。” “偏偏到了如今,仿佛身陷囹圄之中,哪哪儿不顺,哎,还有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我一个本体,在那李十五一个假人之下屡屡吃瘪呢?” 女声顾左言它,微笑道:“道君,对一个真正的浩瀚世界而言,乱才是正常的,若是真那么简单理清,不就等于小孩儿过家家,于纸上胡乱涂鸦?” “咱们不急,慢慢来吧。” 偏偏也就在这时。 一身着朴素青衫,头上插着一根素簪的绝美女子,其人淡如莲,从雪夜中缓缓出现。 她手中捏着一沓木纸,眸光杀意流转,开口道:“公子,你砍我腿,焚我尸,扬我骨灰,守我坟两个月怕我诈死,还处处污蔑,倒打一耙!” 她压抑着怒火:“甚至,还绑了小女子挚爱草儿,用于威胁于我!” “公子啊,谁教你这么做人的?” 某道君一怔,双瞳放大,指着自己道:“我……这些……” 就在此刻。 一顶藏蓝色大轿从天而降,妖歌带着奴仆,从轿中一步踏出,神色冷冽道:“今日,你总该逃不掉了!” “李十五,你三番二次戏耍于我,真当妖某之智不是智了?” 话音一落,一串儿马蹄声响起,原来是一匹白马拖着一架马车,上面坐着七个让人惊悚侏儒,同样一副怒气冲冲模样。 异口同声嘶哑道:“恩人,恩人!” “我们只是朝着你打个招呼,你就一刀朝着我们砍来,你欺负俺们残疾人,你太坏了……” 侏儒话未讲完。 三位一身黑袍,面上戴着漆黑面具,浑身气息如刀锋般凌冽男子,从天而降。 其中一人手持一阵盘,冰冷道:“我且问你,可是修行过纸人羿天术?” 某道君木讷点头,接着神色同样凝重起来:“本道君确实会此术,几日前还曾施展,用于惩奸除恶,匡扶浊域正义!” “敢问三位阁下,可是有事?” 十五道君此刻,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这些突如其来人物,简直让他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应。 黑面人点头:“既然你主动承认,那就对了!” “我等正是凭借纸人羿天术残存气息,才找到你头上的!” 下一瞬,三位黑面人杀意狂涌:“大胆恶徒,你一浊狱罪修,竟是敢背刺堂堂山官之子,甚至以如此残忍手段磨灭公子生机!” “你可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何罪?” “我等来此,是捉拿你回山官府邸之中。” 这一下,十五道君彻底懵了,待反应过来之时,眼中愤恨之意简直溢出天际。 “我……,你……你们……” 他瞪大眸子,强忍着道:“你们的意思是,那李十五在这两三月之间,对这位姑娘做下种种恶事,又将这妖歌当傻子玩儿!” “甚……甚至抽空欺负这些残疾小矮人,还顺带杀了一位山官之子!” “时雨,这个孽障,本道君一开始就不该将他写出来!” 十五道君想不明白,李十五区区一个人而已,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惹下这般多的事?难道他天生就为了惹事作恶而生? 妖歌轻蔑一声:“李十五,装的还挺像,不过你想污蔑李善莲,以我之智,断不可再上你当了。” 说着,又是不经意瞟了叶绾一眼。 至于叶绾,同样是彻底愣神,她今日之所以出现,不过是想弄到李十五手中那棵杂草,毕竟双方缘线还是紧紧连在一起的。 虚空之中。 女声响起:“道君,想战还是想逃?” 某道君深吸口气,左眸之中,一颗颗金色力之源头渐渐浮现而出,带起一道道磅礴之力,于他周遭不断翻涌。 “时雨,我无畏,只是心中憋屈难言。” “本道君一个好人于这煌煌世间寸步难行,偏偏他李十五如此恶徒,杀人又作恶,反倒是如鱼得水一般。” “你说说,是我错了,还是这个世道错了?” 女声一阵沉默,而后道:“道君,你衣不染尘就好。” 只听,虚空之中传来一道道落笔的沙沙之声,似有人在纸上写着什么。 同时女声道:“所谓法力,乃是原罪,人多一份法,心中便是多一份恶,世间便是多一份罪孽!” “一切争执,皆为‘法力’二字而生,世间一切不公,皆由‘法力’二字而来,‘法力’高者,肆意欺凌弱小,‘法力’低者,为强大不折手段……” 女声一句句说着。 带起一阵阵玄妙莫测之力,回荡在这天地之间。 “这……”,妖歌心中一阵惊悚。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法力,好像在忏悔。 第486章 道君显威 “这……这怎么可能?”,妖歌眼中惊悚和诧异并存。 此刻,他觉得自己一身‘法力’,竟是有种拟人化的感觉,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法力’好像在忏悔,在羞愧。 不止是他,就连叶绾,三位修为不清的黑面人,七个侏儒,同样有这种错觉。 然而虚空之中。 女声仿佛盖棺定论般吐出句话:“‘法力’二字,乃世间混乱原罪!” 她方才所写的一篇文章,其通篇就只有一个意思,‘法力’是有罪的,‘法力’本质是罪恶的。 她像是在用一根笔在拨弄是非,扭曲世界观,将人性之罪,扭转到‘法力’二字之上。 妖歌晃了晃脑袋,口中惊悚道:“我……我一定走火入魔了!” 他觉得自己一身‘法力’,竟是在向他传达某种情绪,似在道歉,在向他说对不起。 而下一瞬。 更诡异之事出现了,他的一身‘法力’,居然自行开始消散,仿佛它们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所以不应该存在于这世间。 不止是他。 在场之人都是如此,甚至就连十五道君本人,一身金丹法力也同样在溃散。 他温声道:“时雨,你的八成生非笔之力,不过是我在纸上写出来的一种本事,如今也能在这‘真实’天地施展出来吗?” 女声笑道:“道君勿念!” “我只是小小搬弄一下是非,让他们身上的‘法力’觉得自己有罪,觉得自己不配存在于这世间罢了。” 见此一幕。 一位黑面人寒声道:“难怪能杀金钟公子,你这罪修,倒是手段诡异的很啊!” “不过,如今我等法力尽失,可即使凭借肉身之力,也能让你伏诛!” 另一边。 叶绾却是全身乱颤,她是知道的,在一身修为溃散的情形下,面对李十五那是彻底没有机会。 “各……各位,你们慢慢聊,小女子先行一步!” 也就在这时,一道白袍身影出现在她身前。 口中道:“姑娘,你错怪我了!” “本道君从来都是尊重女性,敬老,爱幼,善待一切,怎可能做出砍下你双腿,将你扬灰之事?” 叶绾不停后退着,勉强一笑:“是……是我认错人了!” 然而某道君只是一指点在她额心,在那种磅礴劲力之下,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就已经瘫软在原地,再也无法动弹。 另一边。 三位黑袍人,手提一杆丈长黑色长枪俯冲而至,枪上铭刻有一道道繁复铭文,似加持着某种撕裂之力。 同时他们左眸之中,一颗颗力之源头显化而出,源源不断的‘力’,自其中荡漾而出。 “罪修,伏诛!”,三人怒喝 “我说了,本道君没杀什么金钟公子!” “轰!” 一阵仿佛雷鸣般轰响之后,三位黑面人仿佛狂风之中一尾残蝶,被席卷的倒飞而去,口中喋血。 十五道君一身白衣翻卷,依旧维持着握拳动作,同时左眸之中,竟然有九颗金色同时浮现而出,衬得他恍若神明。 “九……九道?”,三位黑面人同时目光大骇,像是遇到难以置信之事。 然而,十五道君又是一步靠近。 神色无温道:“尔等要找的凶手,是那假人李十五,而非我这个本体,懂?” 话音一落,又是持拳落下。 同一时刻。 妖歌背后三男一女四位仆从,居然丢下藏蓝色大轿,拔腿就转身逃去。 “主子,快帮我们拦住他,别让他追来了。” “主子放心,等你残了我们再回来寻你!” 却是猛然之间。 四人连着妖歌同时倒飞而出,摔落满地白雪之中,一阵头晕眼花。 某道君怒道:“汝是人否?要不然怎会被那假人李十五当猴一般戏耍?” 妖歌擦着嘴角血迹,一声冷笑:“九道力之源头,自成力之循环,如此完美的金丹之境,反倒是让我愈发相信,你是善莲兄笔下的一位角色了,否则怎会到如此地步?” 至于那七个侏儒,则是互相盯了一眼后,十分诡异的消失不见了。 一炷香之后。 十五道君一身白袍衣不染尘,甚至褶皱都是未生,低头盯着那倒地的一众身影。 温声道:“时雨,若是那恶徒在此,他会怎么做?” 女声道:“他啊,会杀人的!” “时雨,可他们只是误解了我而已,本道君下不去这手!” 女声不由沉默几分,而后道:“一切,道君自行决断就好!” 三息之后。 某道君一袭白衣翻卷,于风雪之中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三十息之后。 叶绾率先撑起身子,朝着一个方向踉跄而去,丝毫不敢多做停留,而后是三位黑面人,再是妖歌主仆。 十数里之外,千丈高空之中。 李十五拇指眼珠子睁开,将一切收入眼中。 只听他喃声自语道:“黄时雨如今,依旧能做到这般程度吗?八成笔相之力,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似的。” “哎!”,他叹了一声。 事到如今,他又不敢去寻黄时雨了。 片刻之后。 只见三位黑面人,手中拄着长枪,颇为狼狈于雪地之中行走。 “一言剥离我等‘法力’,那不露面女人是谁?” “不是剥离,是我们‘法力’自己在忏悔,而后主动溃散了,邪门的过分。” “哎,金钟公子,死的不冤。” 然而下一刹。 一道血红之色从远处呼啸而来,带着一种似能令万物寂灭的杀机,那是一根箭矢! “砰,砰,砰!” 三声过后,三颗头颅于雪夜之中宛若三朵烟花绽放,就这么爆了开来,画面血腥且凄美…… 且从始至终,无人露面。 又是半炷香过后。 叶绾愣在原地,只见一身白衣,浑身善意多到仿佛要冒出来的年轻人,一步步朝着她而来。 “道友,方才有件事忘了对你说了,你等我一下。” 岂料下一瞬。 叶绾竟是毫不犹疑双膝跪地,一副楚楚可怜之相:“公……公子,我长得很好看的,您别这么辣手摧花……” 年轻人道:“认出我了?” 叶绾点头:“小女子总算是分明白了,你和刚刚那公子,压根就不是一人。” “他九道力之源头,您十道!” “他身上没有草儿,您有!” 话音一落,就见她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脖子狠狠划了下去,居然又是自尽。 李十五见此,一身白衣寸寸化作如墨黑色,且袖间隐约有着黑火缭绕。 就在他下一步动作时。 一声惊呼响起。 “善莲,你怎么在这儿?” 第487章 似遇故人 李十五回头望去。 妖歌正一瘸一拐,从远处朝着他而来。 待靠近之后,目露不解道:“善莲,我追着她这只‘未孽’来此,怎么她像是自尽了?” 李十五干咳一声:“这就说来话长了,总之死者为安,先给她火葬了吧!” 妖歌却摇头道:“这事倒不急,我只是一路在想,那李十五到底怎么回事,自身九道力之源头不说,身边还跟着个如此诡异女人。” 李十五:“你不对他身份起疑?” 妖歌:“为何起疑?这么多人找他麻烦,难道大家都找错人不成?总不会有如此滑稽之事吧!” 李十五嘴角一抽:“是这个理!” 而后道:“妖歌,你一身修为?” “善莲兄勿要担心,没多少人能真正杀我,那李十五也不行,后果他也受不起!” “这样啊,那没事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 一道恢宏至极,犹如洪钟一般的男子声,自某地传荡开来,清晰响彻两者耳中。 “浊域各地镇狱官,速来!” 刹那间,两者同时回头望去,神色莫名。 “善莲,如今浊域可是乱得很啊,百姓无粮,修士更是频频遇到诡异之事!” “我明白,只是不懂一切为何!” 妖歌道:“那寒米只长苗不结穗,应该是种子本身出了问题,只是症状到底归根于何处,我并不清楚!” “还有,我怎么感觉你面上有些奇怪?” 李十五微笑:“受了点伤,弄了张面具戴上罢了!” 他剥下棺老爷中人腿上的人皮,绷成了一张人皮脸,将自己身上那些裸露在外的裂痕全部遮掩住了。 接着随口一声:“对了妖歌,你见多识广,可知晓为何‘人之山’众修不走修灵气的路子,偏偏要修恶气呢?” 妖歌沉思一番,解释道:“有传言称,天地本无灵,灵气是陷阱,是牢笼,总之不好说的!” 一时间,李十五沉默不言。 良久后才盯着血泊中叶绾道:“她修观音法,会不会也变成雌雄一体,既是妻又是夫,自我分娩的观音一族?” 妖歌挥了挥手:“哪能儿啊,雌雄一体的观音,只是观音中的一种,又不是所有观音都是他们这般。” 妖歌神色随之凝重起来,问道:“善莲,人族的繁衍方式是什么?” 李十五不假思索:“当然是雌雄结合,女子胎生。” 妖歌却道:“不错,人族的繁衍方式是‘胎生’,而观音一族种族繁衍的方式是‘法’!” “他们和人族可不一样,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方式,所以咱们在理解不同种族的时候,一定不能用人族的眼光去看待。” “观音一族的‘法’,就等于人族夫妻的‘阴阳结合’。” “一个会怀孕生子,另一个则会直接蜕变成观音。” 妖歌深吸口气:“所以对于‘观音山’而言,山上的那些观音们,前身可能出自任何种族!” “就像咱们人族,一般凭的是血缘认定同族。” “而观音,修同一种观音法就是同族,且羁绊更深,彼此认同感更浓!” 李十五望了地上叶绾一眼:“原来如此,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妖歌,纸人一族又是如何延续的?” 顿时,妖歌挠着脑袋一阵支支吾吾。 “纸人一族来历成谜啊,有人说过,每一尊纸人都是特殊的,只是怎么个特殊法,无人知晓!” 说罢,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口中道:“善莲兄,你弄出的那个李十五完美且妖孽的过分了,心机之深,手段之强,估计你也万万不是对手!” 而后又是回头,见李十五正盯着叶绾破碎凄艳尸身一言不发。 不由道:“善莲,她长得是极美,不过已经死了,所以你这是干啥?” 李十五长叹一声:“夜太冷,何处话凄凉,红颜多薄命,徒惹人断肠!” 说着。 随手就是取出一根细小红绳,又取出一根银质弯针,轻轻俯下身子,对着叶绾脖子上的伤口仔细缝合起来。 “帮她整理一下仪容,否则脖子上如此大的伤痕,也太过难看了。” “我只是,希望她死的体面一点。” 妖歌神色动容:“善莲,真不愧是你,人如其名!” 接着道:“只是可惜她这只‘未孽’了,还有,我一直不清楚‘未孽’能作何用!” “那你还抓?” “必须抓,还得抓一只活的,才能取出对方颅内白纸!” “死的不行?” “好像是不行,‘未孽’死了,白纸上的痕迹就会一点点的被抹除,就没用了!” 妖歌接着道:“对了,你先我一步到来,她为何自尽?” 李十五:“估计是,羞愧到自尽吧!” 妖歌:“为何羞愧?” 李十五:“因为她深深爱上了一棵草!” 妖歌:“???” “啥?她修的什么观音法?居然玩儿这么野,长见识了,当真长见识了!” 李十五做完一切之后,才是头也不回,与妖歌一同朝着最开始那道声音方向而去。 “妖歌,‘人之山’可有过人族太子之类的人物?” “这……,没听说过啊,善莲何出此言?” “无事,曾经得到过一件太子银甲,就想着随便问上一问。” “原来如此,‘人之山’有无太子我不知道,但是纸人一族之中,似有类似这么个人物,不过不是咱们关心的事!” 五个时辰之后。 李十五两者终是来到地方,还未等他查看周遭一切,一道身影率先映入他眼帘,那是一个头戴红色高帽,身着一身白衣的松软年轻胖子。 李十五瞪大了眸子,愣愣一声。 “胖……胖婴,是你?” 第488章 战妖九升 风雪连天,时刻不停。 夜幕之下。 李十五一双眸子凝得极深,对面那年轻胖子,头戴红帽,身着一袭白袍,如此另类且特殊打扮,绝对是豢人宗的。 且那双眯成缝儿的小眼,简直和胖婴如出一辙。 此刻。 李十五如墨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鼓胀如帆,他面色舒展开来,一步一步朝着那道身影而去,在雪地中留下一串“咯吱”响声。 “道……道友,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名字?”,胖子清了清嗓,摆正头上戴着的红帽儿,又俯身郑重行了一礼。 “啪!” “轰!” 只见突然之间,李十五伸手一巴掌猛抡在胖婴脖子上,将他摁倒在地,激起一声轰鸣,更带起满地积雪翻卷,如一朵巨大的白色蘑菇云在地面绽放。 见此一幕。 周遭提前到来的一众镇狱官顿时愣神。 妖歌同样为之一愕:“善……善莲兄,你这是干甚?” 李十五扬了扬手,神色随意道:“此子眼神油滑,躲躲闪闪,心藏奸诈,恐非善类!” 妖歌眸色不解,疑问道:“啊?我咋没看出来?” 李十五不再回应,只是挥手间将风雪散去,静静望着那四仰八叉倒在坑洞中,双目无神,似在怀疑人生的肥胖身影。 凝视一番之后,又蹲下身子,以一柄匕首在胖子面部四周不断比划着,确定对方是不是蒙着一层面皮之类。 “你,不认识我?”,他皱眉道。 他先那一巴掌,已确定眼前这胖子乃正常血肉之躯,后面又确定对方人脸乃天生,没有刻意变化之痕迹。 雪坑中,胖子终于回过神来,口中怒道:“断脊为泥塑禽骨,喉锁人言吐禽腔……” “轰……砰!” 李十五又是一手锤猛地砸下,激起积雪漫天,强制将对方豢人诀打断。 他唇齿微动,平静道:“你再敢念一句,我杀了你!” 接着又道:“浊域之中出现的那些五指马,是你以人化兽弄出来的了?” 李十五本就纳闷,他一来浊域就遇到五指马,甚至晨氏一族足足上百匹,待看到眼前之人后,倒是心中豁然开朗。 “关……关你屁事!”,胖婴面颊肿胀,捂着脖子艰难撑起身来,灰溜溜跑到一边,不敢多看李十五哪怕一眼。 这时,妖歌终是反应过来。 “豢人诀?” “这小子,是畜牲道的?” “善莲兄,我竟是对你生出质疑,倒是妖某该死了。” 然而李十五却是心中思索不断,眼前人真是胖婴?可他为何不认识自己? 他记得,胖婴在豢人宗之中不过一个小辈而已,修为也仅有筑基之境,甚至中了黄纸妖‘命途错位’之术。 “妖歌,畜牲道怎么讲?”,李十五问。 妖歌摇头:“我只知其名,并不知晓真意。” 李十五回头:“你信轮回?” 妖歌一怔:“信啊,为何不信?否则这芸芸世间,无穷生灵从何而来?不都是投胎来的?” 李十五点了点头,接着才顾得打量周遭。 只见雪地之中,站着数十位形形色色修士,他们有男有女,修为各异,多是金丹之境,甚至有四五位估摸着元婴境之人。 而在最前方位置。 有一座长约莫十丈,宽高各五丈,全部由法力构建而成的金色高台。 高台之上,一身披雪白兔绒袄,一头黑色披散身后的青年男子盘坐在此。 他睁开眸子,在李十五,妖歌等人身上扫了一眼,才是眸色轻蔑道:“我名鸣泉,乃浊域总狱官,来自‘山上’!” 一时间,众修面面相觑,却是依旧俯身相拜。 其中一人道:“总狱官大人,如今烛域百姓寒米不结穗,这可如何是好?” 鸣泉闻声,神色潜藏不屑道:“尔等浊域之民,皆是罪民,浊域之修,皆是罪修!” “哪怕你们这些镇狱郎得了官身,充其量也不过是,让狗管狗而已!” “你们,明白?” 此话一出,众修神色尽皆凛然,却是无人敢露出心中不忿之意。 鸣泉继续道:“至于烛域中寒米不结穗!” “呵呵,实话与你们讲吧!” “尔等罪民手中的寒米,不过是百年种而已,意思就是只能种一百年,之后就需要新的种子,明白了吗?” “想要得到新的种子,自然得付出代价!” 鸣泉唇角露出笑意,扫视众修道:“你们这镇狱官,倒是死亡率极高啊,我一百年前来此时,可不是你们这一批!” “这也难怪,你们削尖了脑袋,都想去到‘山上’了。” 说罢,又是神色一变。 寒声道:“尔等可是知晓,两月之前,有一位山官亲子,死在浊域了?” 瞬间,在场众修皆身躯一晃,满眼不可置信之色,有的更是神色慌乱,难以自持。 其中,又以李十五更为夸张。 声情并茂道:“山……山官乃人山擎天之峰,为我等撑起一片朗朗青天,其功盖万世,哪个孽畜做下此等凶事?他对得起山官?对得起人族吗?” 一时间,众修纷纷注视而来。 妖歌:“善莲,你不早知道这事?” 李十五:“我又忠又义,根本控制不住!” 时间点滴流逝。 转眼之间,一天一夜过去了。 而这片雪地之中的修士,除了总狱官鸣泉之外,刚好八十之数。 此刻。 鸣泉盘坐金色高台之上,威严道:“八十间浊狱牢笼的镇狱官,看来是到齐了!” 他挨个道:“粥字狱,痴字狱,棋字狱,丧字狱……” 李十五这才明白,原来一共有八种不同字开头的牢狱,且每一狱刚好十间,共八十间。 一旁,妖歌小声解释:“浊域大到难以言计,只是在其中一块区域,开辟出了这八十间牢狱,上面修士和百姓共存。” “还有啊,这每一个字,似乎都代表着一个人名。” 金色高台之上。 鸣泉见人已齐整,随之正色道:“尔等镇狱官虽是罪修,但同样是入了人山官位正统的,所以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你们可知道?” “对于人山诸多官吏来讲,有一件事,名为‘战妖九升’?” 第489章 妖歌出战 一时之间,众修面面相觑。 这‘战妖九升’四字,他们皆未听过,也根本不懂其意,就连妖歌也是一知半解,在那里冥思苦想半天。 “大人,这什么意思?”,一镇狱官问道。 鸣泉解释:“战妖,顾名思义,是一只祟妖。” “此祟妖,喜欢像个凡人将军一般,带着数十万祟军扫荡各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尸横遍野。” 李十五眉心一蹙,赶忙问道:“大人,可是让我等去降妖?” 鸣泉摇头:“非也,这战妖太过骇人,早被一位不知名大人以伟力降服!” “只是你们想必也清楚,祟尤为古怪,若是想要彻底抹除于它,必须以一种‘既定’的方式才行。” “哪怕那位大人,也只能堪堪将它镇压,做不到完全抹除。” “所以每隔三年,都是会派上一批人去,以‘既定’的方式,去会一会那只战妖!” 鸣泉叹了一声:“只是千百年过去,根本无人能在那战妖手底下讨到好,哪怕知道如何杀它,依旧无人能做到这一点。” 鸣泉说罢。 从怀中取出一块磨得噌亮的鹅卵石,将其捏碎之后,一处深邃至极,仿佛黑洞一般的洞口,凭空出现在他身前。 “尔等,随我来!” 说完,就是起身一步跨入其中。 八十位镇狱官见状,仅是犹豫一瞬,同样一跃而起,闪身没入其中。 随着眼前一转。 “这……这是……” 妖歌望着周遭,只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一处仿佛无边无际的荒凉战场,天边挂着血色残阳,俨然一副战场末世之景。 总狱官鸣泉,则是站在所有人最前首位置。 他负手而立道:“这里,便是那只战妖幻化出的天地!” “至于那只战妖,如今处于被封印状态!” 妖歌干咳一声,整个人异常兴致勃勃:“大……大人,如何降妖?” 他称‘大人’二字时,语气似有些别扭。 鸣泉望向他道:“可有胆气?” 妖歌神色昂扬:“不仅有胆,妖某还有智!” 鸣泉点头:“既然如此,你大声吼一声请战即可。” 霎时间。 妖歌腹声如鼓,口声如雷,猛喝一声:“妖歌在此,请战!” 话音一落,惊变起。 只见远处大地之上,一道道人影凭空出现,他们个个身高丈高,躯体雄壮,身披鳞甲,手中持着一杆青铜长枪,只有一双眸子露在外边。 足足有,百万之数。 百万之兵横呈,在众修眼中,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甚至一眼望不到头,得亏是幻化出的这片天地足够大。 “何人,请战?”,一道宛若惊雷般雄壮吼声响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五丈之高,宛若巨人一般的披甲身影,只是它没有脑袋,倒像个无头将军。 鸣泉道:“这无头将军,就是战妖!” “而诛杀此妖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领兵与他厮杀!” 妖歌皱眉:“我兵从哪儿来?” 鸣泉道:“这里有百万祟兵,他会分五十万祟兵给你!” “且你们听好了,这些祟兵尤为古怪,他们的修为只会稍弱上你们半筹,无论你们是元婴修士,又或者是金丹修士。” “所以你们个人武力,在面对这只战妖时可能无用!” “现在知道,为何千百年来,无人能诛杀这只战妖了吧,其难度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此刻。 妖歌满头黑白发丝随风而扬,神采飞扬道:“以妖某之智,双方各领五十万祟兵下,不信弄不死他!” 李十五满脸微笑:“妖歌道友智慧匪浅,我最是佩服!” 刹时间。 只见妖歌冲天而起,落入远方百万祟兵之中,明晃晃站在那无头将军身前,神色之淡然从容,让浊域众修皆暗自点头,目露钦佩。 妖歌双手怀抱而立,上下打量一眼。 “无头将军,如何对战?” “在妖某之智下,你不如早早认输,免得等下面子不好看!” 一道嗡声,自无头将军腹部响起:“你喜欢什么颜色甲胄?” 妖歌一怔:“问这个干嘛?” 无头将军:“废话,这百万祟兵如今皆穿黑铠,且气息相同,等下两军交战时不好辨认,自然得各执一色。” 妖歌:“周到,那我想要银色甲胄!” 无头将军不吭声,只是丢给妖歌一块巴掌大小,古铜色,类似兵符一样的玩意儿。 才道:“此为祟兵符,能控制你麾下士兵,他们身穿何种甲胄,也是由你而定!” “还有便是,这里会设置有一处军功帐,你杀我麾下祟兵之后,可以将他们头颅砍下,于军功帐中记录下来!” 妖歌摇头:“不用麻烦,妖某之智今日刚好派上用场,将你全歼即可,又何须记这军功?” 无头将军嗡声响起:“希望如此!” 片刻之后。 只见周遭地形又是一变,化作一处尤为复杂,且布满各种天险的山岭之地。 妖歌和着无头将军,各领五十万祟兵隔着一条大裂谷相对,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数十里外。 鸣泉以及李十五一众浊域之修,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以他们修为目力,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鸣泉道:“这姓妖的,倒是勇气过了头!” “不过千百年来,无人比得过这无头将军。” “且‘人之山’各处山官府邸,不知多少官吏修士进来尝试过,只是皆讨不了好。”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有大能修士,干脆以此弄成了一处试炼地,无论各地官吏,或者寻常修士皆能进入其中。” “能诛灭无头将军手下五万祟兵者,为一升,诛灭十万者,为二升……,诛灭四十万者,为八升!” ”五十万全诛者,方为九升!” 听到这话,李十五神色一亮,忙拱手道:“大人,这个‘升’字,可是升官的‘升’?” 鸣泉点头:“就是升官的‘升’!” 说着,又是目光扫过众人。 神色森然道:“这战妖是祟,面对祟可是会死人的,且从过往来看,死亡几率太高太高!” “至于你们,怕是会死九成九!” 第490章 卦修,请战 此话一出。 浊域众修瞬间神色骇然无比。 李十五抬头望去,却见原地早已没有鸣泉身影,像是突然蒸发一般。 李十五神色一沉道:“各位前辈道友,你们可曾听过,浊域之中设立有‘总狱官’这一官称?” 一元婴境修士沉声道:“好像没有!” 另一人双眸圆瞪:“你们皆没听过,那行什么礼?” 一人支支吾吾道:“看你们都在拜,我就跟着拜了!” 李十五眼角一抽,得了,看来是被人摆了一道,对方根本不是什么总狱官,且轻而易举将他们骗入这处祟妖化出的天地。 浊域之中,风雪依旧。 随着虚空泛起一道道褶皱,鸣泉从中一步踏了出来,一张分明五官上,满是戏谑笑容。 “有趣,当真是有趣啊!” “仅是三言两句之间,就将这些浊域大傻子骗进那处战妖天地,估摸着他们得全军覆没吧!” 在他手中,出现一块圆形鹅卵石,掂量几下道:“这玩意儿,的确能将人送至战妖天地,不过却是我偷来的!” “闲来无事,我得再诓几个大傻子进去玩玩儿,哈哈哈……” 鸣泉说罢,一双眸子瞬间化作一对旋转着的八卦眼。 同时在他身上,一个又一个金色小字冒了出来,庚辰,壬午,丙申,丁酉……,赫然是不同的人的生辰八字。 他啧啧一声:“本人,向来不喜欢与别人共用八字,所以你们这些所谓的镇狱官,只能去死了,至于你们的八字,我就笑纳了!” 他竟是不知何时,将妖歌等人的八字吞了,更准确来讲,是与他们共用。 “不对!”,鸣泉眉心轻蹙,“一共八十个人,怎么只有七十九份八字?” 说着,他拿出一黑白分明八卦盘,开始推算起来。 也是这时。 一披头散发,手捧一只破碗,看不清面容的红衣女子,犹如鬼魅一般划破风雪,突然出现在他身前。 尖锐道:“我饿了,想喝粥!” 霎时间,鸣泉整个人头皮发麻。 只见他双手不断掐诀,一双八卦眸子不停转动,同时额心之上开始浮现出不同金色小字,是一份份不同的八字。 “危!” “危!” “大危!” 他切换着不同的八字,可是卦相结果皆是相同……今日危矣。 “公子,我想喝粥!” “粥……粥……”,鸣泉怪叫一声,满眼惊骇欲绝,转身撒丫子便是疯狂逃窜。 战妖天地。 李十五等浊域众修,神色皆是不安,他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胖婴眉眼耷拉着,尤为沮丧道:“出去的路,估计在那骗子手中,咱们怕是完了!” 也是这时。 李十五看到,妖歌兵败如山倒,哪怕同样执掌五十万祟兵,可是在那无头将军之下,简直宛若稚童一般。 最后一幕,更是无头将军主动牺牲十万祟兵为代价,以祟兵们尸体和死气化作一处惊天牢笼,将妖歌手下之兵全歼。 一道嗡声响起:“歼敌不过半,本将军判你,死罪!” 只见无头将军手持一柄凶枪,猛地投掷而出,化作一道血色光焰,将妖歌胸膛洞穿,定杀在地。 “这就死了?”,李十五眼中露出笑意。 岂料话音刚落。 妖歌挺尸,重新落入李十五他们之中,神色难看至极,狞声道:“我等于是死了一次啊,呵,又欠他一条命!” 李十五:“谁?” 妖歌:“不想提,对了,善莲兄你方才笑啥?” 李十五干咳一声:“并非真笑,是微笑掩饰伤痛。” 妖歌深吸口气,望着远处那方战场,凝声道:“必须全歼无头将军手下祟兵,否则便会受他一枪,若是没有逆天保命手段,各位怕是危矣!” 话音一落。 竟然有一元婴境修士,躯体不受控制飞出,直直朝着远处战场而去。 胖婴一怔:“那……那无头将军,在主动挑选人和他对战,咱们完了!” 时间缓缓流逝,众修神色愈发不安。 至于那位元婴,已然落得个躯体四分五裂,神魂俱灭下场,死得不能再死。 妖歌露出恍然之色:“这战妖……,我终于记起来了,这战妖是祟不错,不过却是人之山用来试炼一些天才官吏的,甚至在他们进来前,会赐下保命手段。” “至于咱们这些浊域镇狱郎,不仅远远不够资格,甚至连来此处的机会都是没有。” “如今虽进来了,却是那骗子,将我们骗进来受死来了。” 才刚说完,又是一镇狱郎不受控制,满眼惊恐飞了出去,强行与无头将军对战。 在这处战妖天地之中,众人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且无日月等天时变化,根本不知过去多久。 唯一的是。 亡者,愈发多了起来。 对于诸多镇狱官而言,他们自浊域出生,根本没有妖歌那种保命手段,也无人赐予他们保命本领,亦无人能诛杀全部祟兵,所以唯有一死而已。 胖婴头戴红帽,唇齿打颤道:“死……死了二十二位道友了,咱们怎么办?” 李十五靠近道:“嘿,浊域那些五指马真是你弄出来的?” “关你何事?”,胖婴瘪着个嘴,而后一步远离,他觉得眼前人不像是啥好人。 “轰!” 远处战场,一道银白雷霆从天而落,将一镇狱官化作一具人形焦炭,一阵风吹过,焦尸碎裂成灰,随风飘散,连点残渣都没剩下。 如此一幕,剩下之人皆面色惨白如霜,就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妖歌沉声道:“我们是被人骗进来的,根本无法出去,所以等一下,我可能还会被挑中与他对战,要么赢,要么死!” “重复几次下来,估计就连我都是可能折损在这儿。” 胖婴嘟囔一声:“这样啊,那你先多上去多死几次,咱们剩下这些人也能晚点死!” 妖歌双眸怒张:“大胆!” 也就在此刻。 一道年轻男声宛若石破天惊一般,突然响彻众人耳中。 “李十……,请战!”,李十五面色铁青,他的背刺狗本源反噬,又在作祟了。 第491章 小败 “李十……,请战!” 残阳血红,这片仿佛被岁月侵蚀的古老天地中,一道铿锵男声,就这么突兀回荡众人耳边。 一时间,众修皆侧目望去。 “善……善莲兄,你这是?”,妖歌神色凝得极深,“善莲,这战妖莫测难以想象,以我之智慧,皆是讨不得好,你……” 一旁,胖婴头戴红帽,却是率先俯身行了一礼:“李道友迎难而上,逆渊而行,此等大气凛然之举,胖婴我服!” 话虽如此,却是俯身间一对小眼滴溜溜转,透着不忿,明显对李十五一见面便是动手怀恨在心。 至于其余众修,只是默默注视着,以眼前这无解情形,似都是死路一条,无非熟前熟后罢了,他们并不觉李十五能改变什么。 “善莲,你本名叫李十……李石……” 妖歌话未讲完,就见李十五冲天而起,朝着远方那处幻化出来的战场落去。 “唉,善莲不仅有善,心中还有义啊,这般情形下他都愿舍身而出!” 妖歌望着那道背影,神色渐渐狠戾起来:“李十五,你再敢口吐污秽污蔑一句试试?还有什么鸣泉……李善莲若死,妖某定让你十死无生!” 几息之后。 “轰!”一声。 李十五从空中坠地,砸落战场之中,激起一片土石飞溅,同时仅与无头将军隔着十丈距离相对。 一道冷漠,且夹杂着残忍的嗡声响起:“勇气尚可,只是你依旧唯有一死!” 李十五默不作声,唯有心思翻涌不断,他的背刺狗本源除了会捅自己一刀,居然还会突然发难,将他拖入某种死局。 “背刺狗,背刺……”,李十五口中轻喃。 也就在这时,一道椭圆古铜材质令牌,凭空掉落在他手中,正是兵符。 无头将军道:“此符能控兵,能确定你手下祟兵穿何种甲胄,可还有疑问?” 李十五打量一眼,又望了望周遭,而后道:“明白!” 片刻之后。 双手又是执五十万祟兵,隔着一条大裂谷相对,一片杀气盈野。 “化甲!” 李十五负身立在半空之中,心神勾动手中兵符,轻飘飘吐出两字。 霎时之间。 地面上持枪而站的五十万祟兵,身上开始幻化出甲胄,一身锈迹斑斑的红色甲胄而已,类似他从前见过的红甲兵,并不惹眼。 “呼!” 李十五屏息凝神,抬头望去。 只见约莫千丈高空处,立着一座古意盎然的青铜战楼,上残痕密布,且充斥着一种岁月沉淀的恐怖煞气。 上书三字。 军功殿! “双方各持五十万祟兵!”,李十五深吸口气,“就是站在那里不动让我砍,怕是都得费个数月功夫。” 除此之外。 他敏锐感知到,在这片幻化出的天险密布山野之中,神识晦涩难明,仅能蔓延出去区区数丈之远,像是神识被禁锢一般。 “难道,战妖弄出的这片地方,真的是曾经某处战场,所以才会如此栩栩如生?” “呵,这样一来,怕是真如妖歌所言,得靠着双方统兵者智慧取胜了!” 李十五念叨两句,接着沉声道:“尔等祟兵,原地扎寨,无论如何不可妄动!” “遵!”,祟兵们重重点头,响应如雷。 见此一幕,李十五多少是有些满意的,这些祟兵忠诚似比天高,哪怕为他去死也毫不含糊。 “呵,倒是些好兵啊!” 李十五念了一句,便是原地盘坐空中,双眸闭上,不知想些什么。 数十里外。 妖歌等人却是满眼焦急之色。 他道:“按兵不动是不行的,那无头将军会某种合击之术,若给他几个时辰,他能让手下祟兵气息相连,犹如铁板,到时直接碾压即可。” “已经有几位镇狱官道友,死在这一招之上了。” 胖婴嘟声道:“你说自己命多,那下一场还是你上,我想多活一会儿!” 在他心中,已觉李十五必死无疑,都在盘算着下一场了。 “胖小子,你再讲一句试试?”,妖歌回头,神色不善。 匆匆之间。 半个多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李十五终是动了起来,凝声道:“分五十祟兵出来,与本官去试试水!” 几息之后。 只见李十五率五十祟兵冲天而起,横跨大裂谷,直朝着无头将军兵营而去。 然而才刚刚踏入对方地界,就有超过三百名黑甲祟兵,从地下猛地蹿出,将他们团团合围。 胖婴见这一幕,翻了个白眼:“呸,还以为这姓李的多大能耐,他竟是连斥候都不会放,就这么横冲直撞带兵过去,这不中伏了吧!” “只能说,该!” 妖歌不动声色,只是一味地靠近他而去。 此刻。 战场之中,飞沙走石。 在强横的法力波动,以及一道道‘力’疯狂席卷之下,大地被无情撕裂,虚空不断震颤,一幅惊悚末世之景。 “这……”,妖歌愣住,满眼迷惘之色,口中道:“双方祟兵能动用的修为,只弱善莲兄半筹!” “可为何我觉得,像是数百个力之源头九道的李十五在交战?” 双方这般交战场面,虽不足以让他震撼,可背后蕴藏着的本质,却是让他完全不能理解。 不止他,众修尽皆愣神。 与此同时。 这片战妖天地尤为特殊,哪怕李十五带兵杀得天崩地裂,他们脚下大地也能不断自我修复,重建,不多时便恢复如初。 “他娘的,不行啊!” 乱兵之中,李十五眸光狠辣,双手持刀将一位黑甲祟兵一刀斩首,对方血液呈深蓝之色,且尤为腥臭粘稠。 “打不过!” 他咬牙吐出三字,将五位黑甲祟兵脑袋收起,转身朝着大裂谷对面自己兵营逃去,剩下一众红甲祟兵深陷合围之中,相继被斩。 他怕跑晚一点,被无头将军率更多黑甲祟兵给围住了。 而这第一战! 双方战获便是十倍之差。 无头将军五十,李十五杀五。 片刻之后。 只见一道无头身影冲天而起,朝着千丈高空那处青铜战殿而去,身后还跟着一串祟兵人头,正好五十个。 李十五见状,同样有模学样,带着头颅直奔青铜战殿而去! 第492章 狠毒之法 随着踏入青铜战殿。 那种凛然杀意和古老之意,让李十五全身汗毛竖立,心脏更是噗通跳动不停。 “战场之上,老子只认人头,只认人头!” 突然之间,一道沙哑宛若拉锯般的声音响起,听在人耳中刺耳至极。 李十五循声望去,只见殿中央,是一本直立着的,仿佛由鲜血浸染过的古朴大书,上面一笔笔记着的,正是所谓的‘军功’。 无头将军道:“它是军功册,我等杀敌多少,皆由它记录!” 他盯了李十五一眼,声线愈寒:“小子,你比前面死的那些人更加不如,与你对战,还没逗狗来得乐趣多多!” 这时。 ‘军功册’又是沙哑怒吼:“老子只认人头,丢出去!” “是……是!” 李十五连忙点头,只因他手中除了五颗头颅之外,还有一条斩下的祟兵手臂。 十数息之后。 两者军功记好,又是回各自兵营中去。 “哎,难办啊!” 此刻。 李十五眉凝得极深,他排兵布阵一事,怎会是无头将军对手? 然而也是这时,惊变起。 只见他所处战场,突然黄沙四起,将方圆数十里山岭全部笼罩。 黄沙遮天蔽日,周遭天地仿佛吞没在一片昏黄混沌之中,裹挟在其中的细碎沙砾,更是刮得人一阵人脸生疼。 李十五拇指眼球猛地睁开,却是依旧只能看出去百丈左右。 “呵,此妖有些邪门啊!” 数十里外。 妖歌等人望着那片被黄沙吞没战场,个个心神大骇。 “无头将军,终于动手了!” “不止如此,是之前从未显露过的手段!” 胖婴见此,也是满脸丧气:“完了,姓李的完了啊!” 与此同时。 李十五清晰感受到,黄沙之中有诸多祟兵朝他所在方位迅速靠近,他们气息之凶悍,不由让人一阵窒息。 当即下令:“祟兵结成圆阵,不得擅自迎敌。” “此外再分出五百祟兵,单独迎战。” 至于他自己,随着食指眼珠子睁开,一柄苍白纸弓于手中凝聚成形,且已经有一缕血红杀意化作一根箭矢。 “呵,如今有这黄沙遮挡!” “纸人羿天术,倒是能肆无忌惮用了!” 几息之后。 五百红甲祟兵,于黄沙之中与黑甲祟兵相接,双方气机绽放之下,刹时将大地搅地一阵支离破碎。 “咻!” “咻!” “咻!” 李十五站在己方军营,满弓如月,三根箭矢接连呼啸而出,且伴随着那种能令万物寂灭之杀机。 只是马上。 他双眸圆瞪,眼角一阵狂抽。 喃声道:“射……射歪了?” 他通过兵符清晰感知到,这三箭射出去后,自己手下祟兵突然少了十二位。 若是不出意外,他这是误杀自己亲兵了。 李十五神色渐凝,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朝着前方黄沙深处而去。 待靠近百丈之后,果真看到,地上躺着十二位红甲祟兵,他们胸口皆有着一处狰狞血洞,不断渗着深蓝血液,果真死于纸人羿天术。 “不好弄啊!” 李十五目中泛起幽光,这诡异黄沙不仅扭曲他念头锁定,他手下的祟兵同样目看不清,耳听不明,宛若一只只待宰羔羊。 然而也就在此刻。 一道骇人至极,甚至可以说阴险毒辣至极念头,从李十五脑海中渐渐升起。 他狞声道:“乾元子,我的好师父,徒儿当真是不如你吗?” 李十五低头望去,目光在倒地的红甲祟兵上一一流转而过,神色之阴翳狠戾,仿佛那食人恶鬼一般。 只听他喃喃一声:“呵,误杀亲军又如何!” “老子直接,给你们穿上敌军甲胄就是!” “反正那破书说了,它只认人头!” 李十五说着,取出自己那枚古铜兵符。 随着他一缕念头落入其中,地上十二祟兵甲胄开始转换,从一身斑驳红甲,化作同无头将军手下祟兵一样的黑甲。 接着狠声道:“是老子兵又如何?老子砍的,就是自己兵!” “别说你们只是祟而已,就是真正的人,老子也是该杀就杀,该剁头就剁头,管它那么多……” 周遭。 一位位红甲祟兵相继倒下,而李十五却是手持花旦刀,宛若血腥屠夫一般,不断砍下他们头颅。 一炷香时辰过去。 漫天黄沙终是散去。 李十五这一次,竟是折损超一千位祟兵。 至于对面,不过死去区区十数位而已。 “他,这是又去记录军功了?” 李十五抬头望去,只见无头将军踏空而行,而它身后,则是悬着密密麻麻的祟兵头颅,画面之惊悚诡谲,让人心中一阵窒息。 妖歌等人,同样抬头望着,只觉得沉闷难言。 “哎!”,他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 “没曾想啊,善莲兄之智,竟是差我这么多。” “我虽同样败北,可是无头将军手下祟兵也折损将近一半,不至于输的太过难看,可到了善莲兄这儿……” 胖婴挤着一对小眼:“姓妖的,你口中的善莲,不会就是那姓李的吧,呵呵,真是招笑!” 妖歌回头,眸色冰冷寒如霜:“你,再说一句!” 胖婴喉咙一哽,一步步后退道:“那……那姓李的,我一见他,就觉得他该投胎为畜,一万次,十万次,百万次都不为过……” 妖歌唇角露出笑容,缓缓靠近道:“很好,继续!” 远处战场之中。 李十五自是无暇顾及妖歌他们。 同时他心中尤为忐忑不安,对自己做法根本没底。 约莫十数息之后,无头将军终于从青铜战殿之中离开,重新回到自己兵营。 “不行,不稳妥!” 李十五眸子一眯,一把义丹被他吞入腹中,顷刻之间,那种‘义薄云天’的韵味不受制的从他身上溢散而出。 接着,才是提着约莫二十多颗头颅拔地而起。 这些祟兵头颅上的头甲,是那种全封闭,且仿佛与头颅焊在一起的,只露一双眸子在外。 不多时。 李十五缓缓走进青铜战殿之中。 那本由鲜血浇灌的‘军功册’,稳居其中。 它沙哑吼道:“头颅摆开,杀敌多少,讲!” 李十五闻声,立即俯身行礼:“回……回军功册大人,晚辈杀敌二十二!” 第493章 杀良冒功 青铜战殿中! “废物,杀敌不过二十二之数!”,军功册轻蔑声起,那是赤露露的讥讽挖苦。 接着书页翻开,在其中一页上,自动显化‘二十二’字样,同时地上二十二颗祟兵头颅,刹那间烟消云散。 见此场景。 李十五神色依旧,可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这‘杀良冒功’之法,竟然……真的可行! 他不单单是‘杀良冒功’,而是杀自己麾下亲兵,去冒领军功。 如此做法,若是放到外界,怕是瞬息之间就会招惹来无数恶名,甚至不知多少人要除他这恶贼。 ‘杀良冒功’四字,对于凡人不能容忍,对于修士同样不忍,即使是作恶多端的所谓魔教,对于麾下出了这么个孽障,怕同样得将其一巴掌薅死。 毕竟大家冒死杀敌,却是有这么个玩意儿专杀自己人,甚至将头颅砍下,伪造一番去领军功。 这谁能忍??? “谢……谢军功册大人!”,李十五低着头,语气诚惶诚恐。 同时,带着种深深自责之意,似在为自己手下祟兵兄弟惨死而心伤。 沙哑声起:“实力不行,倒是挺讲义气。” “只是,光有义气可不够,要想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立足,靠得是实打实战力,看得是真刀真枪砍下对方头颅!” “再说一次,老子什么都不认,只认人头!” 李十五抬头,口中连连称是,一副受教模样。 突然开口道:“大人,晚辈挣了多少军功,能否别让那无头将军看见?” 军功册:“你俩是敌对,各自军功自然不会给对方看,这你不懂?” “还有,你俩各执五十万祟兵,杀了多少就得多少军功,一算便知,你为何多此一问?” 李十五拱手一礼:“晚辈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是我失言了!” 渐渐,青铜战殿中沉寂如渊。 李十五在转身出殿那一刹,面上唯唯诺诺荡然无存,取而代之唯有冷漠和深沉。 接着从天而降,落入自己兵营之中。 “呼~呼~” 风声呜咽,似鬼哭狼嚎,又似万千亡魂低语,四周弥漫着的浓烈血腥与铁锈味,更是令人作呕。 李十五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杀良冒功,呵呵!” “误杀亲兵又如何?换上敌军甲胄便是!”,他语气很轻,轻得几乎被风声吞没。 说罢,又是抬头望着矗立千丈高空的那座青铜战殿。 他在想,真正的战妖,究竟是无头将军,还是那只认头颅不问出处的‘军功册’? 李十五吐出口浊气,随之渐渐收回目光。 下令道:“尔等祟兵,听令!” “自现在起,挖掘出一座深达千丈,四通八达,足以容纳你等几十万祟兵的地下洞窟出来。” “依本官之计,你们先躲进去藏起来,不得暴露自己身形!” “遵!”,几十万道‘遵’字响起,喊声如雷,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李十五朝着大裂谷对面望去,无头将军与数十万黑甲祟兵皆不可见,估摸着在排兵布阵,酝酿下一次攻势。 “呵,那就看你们杀得快,还是我杀得快了!” 另一边。 胖婴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已然成了那头角峥嵘之辈,且双目无神,一副凄惨模样。 妖歌凝声道:“挖掘地下洞窟吗?” “哎,善莲兄之智还是太浅了,这挖洞窟,不就等于给自己挖一座坟嘛,凡人还能凭借其拉扯,可对祟兵而言这有意义?” 说罢,望向剩下一众镇狱官。 开口道:“诸位,你等可有谁知道那鸣泉底细?” 见无人回应,又是怒道:“他仅是自称‘总狱官’而已,就轻而易举将你等骗了进来,不羞愧?” 不远处,胖婴微弱道:“姓……姓妖的,傻******” 时间缓缓而流。 约莫一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几十万祟兵,且个个拥有金丹之力,它们齐心协力之下,一座地下洞窟根本费不了什么事,甚至整个地下,已被弄成蜘蛛网一般,复杂宛若座庞大迷宫。 “尔等,随我来!” 李十五说完,朝着一处洞口一跃而进,往地下深处而去。 至于诸多祟兵,自然紧跟身后。 另一方。 无头将军盘坐中央,被密密麻麻黑甲祟兵拱卫。 忽地,一位黑甲兵从远处极速而来,接着单膝跪地。 一道嗡声响起:“你是说,那小子让麾下祟兵挖出地下洞窟,他带兵进去了?” “啧,这小子修为的确值得说道,一身金丹之境修为强得让人难以理解,偏偏脑子,似不怎么好用!” “不过,兵者,诈也!” “为防他鱼死网破,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你等再去探,确定他真正意图!” 此时此刻。 地下洞窟之中。 一处能容纳上万名祟兵的空间。 李十五轻触左耳棺老爷,一把由雪白腿骨构造而成,造型精致且诡美的白骨椅,被他给取了出来,甚至还用腿骨做了背靠。 他坐在椅上,一身如墨道袍无风而扬,袖口处,衣摆处,皆有着漆黑火焰缭绕。 “尔等,皆忠于我是吧!”,他望着身前一众祟兵,面带微笑道。 “遵!”,祟兵们吐出一字,似他们只会讲这个字。 “不错!”,李十五眉眼笑意愈发扩散开来,他能清晰感知到,这些祟兵们对他是何等的忠诚。 “哎!”,他突然摇头叹了一声,“若是能将你们带出去就好了,只是太不现实。” 说着,眸色一凝。 “尔等祟兵听令,本官心有一计,需要你们一千头颅为饵,去诱导敌军上当!” “所以,本官需借你们项上头颅一用!” 话音一落,又是一千祟兵走了进来。 随着他们手中长枪一抖,一颗又一颗祟兵头颅,带着那种粘稠深蓝血液,接连滚落尘埃之中。 李十五笑容愈发灿烂,身上义气愈发浓郁:“放心吧,本官可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