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最强反派后被前道侣强行回溯》
2. 翠翠将来是要当镇宗神兽的!
翠翠一开始并不叫翠翠,它只是后山上一只藉藉无名的小乌龟。
李拂熹一开始也不想养乌龟,她可是公主出身,天资卓绝,将来自然是要成为蓬莱山掌门,称霸修真界。
那么作为蓬莱山掌门坐下灵兽,未来蓬莱山的镇宗神兽,必定生得威风凛凛。至少得目光炯炯,肋生双翼,脚踏祥云。一张口便能呼风唤雨,一扇翅膀就能击退来犯之敌。
怎么能是一只焉了吧唧的小乌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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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李拂熹刚刚结束闭关,甫一出关便发现同门都亲切友好得不行,本想找个人练练手,谁知在蓬莱山团团转了几圈都没人惹她生气。
于是她开始生自己的气。
蓬莱山并不是一座山峰,而是群山环绕,主峰就在那众星拱月之中。主峰后面的山峰被同门称为后山,平日里被拿来扔点不想养的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几千年来也熬成了蓬莱山一处特别的风景。偶有听说哪位师兄弟姐妹在此淘到灵草灵兽的传闻,引得刚入门的少年少女心驰神往。
李拂熹生着气,就跑到后山去玩。
刚一入后山,脚边就传来异样的触感。
她登时警惕起来,心道不会是哪个同门专门在此设下陷阱戏弄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扫视周围,只用余光向下微微一瞥。
一块圆圆的绿翡翠躺在她脚边,四脚朝天。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只傻乌龟不小心翻了个个儿。乌龟就是这样笨拙,只要将它翻过来它便无计可施,只能将头、脚和尾巴缩进壳里,在地上滴溜溜打转。
李拂熹善心大发,将这只小乌龟翻了过来。
小乌龟卖相还是很不错的。虽然龟壳上沾了些许尘土和杂草,依然可以看出通透翠绿如一块上好的翡翠,龟壳上遍布纹路,组成一幅看不懂的密文图。
被翻过来之后,小乌龟伸出一个绿绿的小脑袋,费劲地抬头看向李拂熹。一双红眼睛清澈如镶嵌在翡翠上的红宝石,很是漂亮。
李拂熹摸了摸小乌龟的头,手指指着它的龟壳教训道:“你以后自己小心一点,别再翻过来了,这里不常有人来的,听到没有?听我说话你要点头,对,就像这样,这才乖嘛。”一边说话一边强行摁着小乌龟的脑袋教它点头。
小乌龟懵懵懂懂地被点头之后,就看到李拂熹满意地准备离去。
它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拂熹身边。
李拂熹走路,它在旁边挨挨蹭蹭,害得李拂熹为了躲避它差点右脚被左脚绊倒。
李拂熹停下打石头玩,它就把全身都摊开来,惬意地躺在李拂熹身边晒太阳。
李拂熹坐下休息,它就蹬鼻子上脸,爬到人家膝盖上去够李拂熹的小零嘴,李拂熹只好分它几口。
后来又一路送李拂熹出了后山。
只不是萍水相逢、零食之交,本来应该就此相忘于江湖的。
半年后,李拂熹又生气了。她刚踏入后山,一只本来趴在入口处的翠绿小乌龟就以一种不像乌龟的速度向她冲来,伸出头亲切地蹭了蹭她鞋上的花纹,开心地在她身边打转。
那一天,李拂熹生完气,便将小乌龟一起抱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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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的一个夜半,月光如水,李拂熹就着月色,给秦溯讲了自己和小乌龟相识的故事。
说完她还意犹未尽,将小乌龟从口袋里掏出来,捧在手心里怎么看怎么满意:“……我当时看它颜色这么漂亮,自然是只有翠翠这个名字才配得上人家呀。翠翠你得给我好好争气,将来你可要当我们蓬莱山镇宗神兽的!怎么喂了这么多仙草,你才长这么一点啊?两只手就能握住了。”
她说话的时候,黑发半挽成精致漂亮的发髻,插着颜色晶莹剔透的琉璃簪子。另一半青丝披散在浅粉色的裙装上,发丝被风吹起几缕,落在翠翠的龟壳上。翠翠伸出手,小爪子慢吞吞地去抓那几根发丝玩。一双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月光,望向秦溯的时候,仿若世间最光彩夺目的珍宝落到了他身边。
秦溯爱穿色彩鲜艳的衣服,尤其最爱红衣。他的衣服上总是绣着很多富丽繁华的花纹,李拂熹觉得他像一只时刻都在开屏的大孔雀。
大孔雀张开翅膀,修长白皙的手指捏起她心爱的翠翠放到自己掌中,一双桃花眼满含笑意:“这就是蓬莱山未来的镇宗神兽啊,可真是威武不凡,想必将来若是对阵强敌,咬下敌人一片衣角不成问题。”
李拂熹气得眼睛圆圆的,张牙舞爪地扑过去抢回自己的小乌龟,恨恨地踢了秦溯一脚:“不许欺负我们翠翠,翠翠将来一定会变得很强的!”
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抚摸翠翠的龟壳,语气温柔:“翠翠不厉害也没关系,将来我厉害了,你就跟在旁边,也没人——”她拉长声音瞪了秦溯一眼,“再敢说你不好。”
秦溯失笑,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我倒是听说,如果一只小动物老是在人脚边蹭来蹭去,那它多半是——”他看着李拂熹明亮的双眸,摊开双手,“饿了。”
李拂熹咬牙切齿:“你不许再污蔑我的翠翠,翠翠那是喜欢我。纵观整个蓬莱山,哪有比我更招人、招小乌龟喜欢的呢!翠翠别听,有讨厌鬼在挑拨离间。”她说着还轻轻捂住了翠翠的头。
秦溯深谙适可而止之道,便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看她柔声哄翠翠,就像她师门长辈围在她身边哄她一样。
这样便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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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拂熹与秦溯成婚,翠翠还扎着大红绸被捧在一边,十分威风。
但那时候的秦溯却在婚房屈指将翠翠弹开,十分不耐烦。
李拂熹因此与他大吵一架,两个人在新婚之夜大打出手,震惊整个合欢宗。秦溯被赶出婚房,整个合欢宗都知道大师兄娶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凶恶女人,她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别人异样的眼光。
她每天躲在房里和翠翠说话。
狗男人烂掉了,但是翠翠还是她最好的翠翠,是她将来不管是厉害还是不厉害都会成为镇宗神兽的翠翠。
她曾经还有过天真的幻想,觉得秦溯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其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疏远自己,只要他把困难解决,他们就能回到从前,他就会变回自己那只会逗自己生气又会哄自己开心的大孔雀。
可是秦溯根本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她带着翠翠出门遛弯,亲眼看见他冲合欢宗大师姐献媚。
她冲上去质问秦溯,两个人又打起来,大师姐在一旁劝架被打伤之后也来了脾气,扔下他们去禀告师门长辈。
秦溯身上还带着伤,从前的温柔笑意化作不怀好意:“我就是故意招惹你的,蓬莱山的小公主,啧。你看看你,像个怨妇一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又如何?你干脆就从了我,每天躲在屋子里绣绣花、弹弹琴,讨好一下我,我就考虑一下等我和大师姐成了,让你有个伺候我俩的身份……嘶……你这个泼妇!”
李拂熹手中的鞭子随着她沸腾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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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微微发热,她拿起来又抽了他两下,仍不解恨,最终两人被赶来的合欢宗长辈制住。
合欢宗向来看重颜面,一众长辈很少当面斥责他人,面对这样的情景面面相觑半晌,最终还是掌门发话:“你二人既已成亲,那就好好过日子。”
掌门又看向秦溯:“我合欢宗的宗旨一向是尊重、爱护自己的道侣。不论李小友性情如何,你在追求她之时就应当有所准备。既然决定成亲,就应该好好哄着,怎可闹到这种地步?”
秦溯在掌门面前恢复了自己的人模狗样:“掌门放心,熹儿也只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我也……唉,我会好好哄她的。”说着一双桃花眼还“小心翼翼”地看向李拂熹。
李拂熹又不是傻子:“是,我是不喜欢这里,今天所有长辈都在,我要与你和离。”
合欢宗弟子一向很会哄人,鲜少有和离案例,长辈们一听就坐不住了,纷纷开始劝慰她。唯独那位大师姐嘴唇翕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秦溯假惺惺地挽回她:“熹儿别闹了,你这样闹置合欢宗与蓬莱山的颜面于何地?”说着还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她身上扒着的翠翠,“你不就是喜欢那只小乌龟么?我以后再也不管它了成么?”
李拂熹冷笑一声,她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人,成婚当日照样想打就打,怎么可能受这种威胁。她见秦溯害怕事情真的闹大,居然想将过错推给无辜的翠翠,更是觉得忍无可忍。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撕毁婚书,扬声道:“秦溯,你看清楚!今日不是和离,是我李拂熹休了你。从今天起,你们合欢宗与我再无瓜葛。”
她将碎片一把扬在秦溯铁青的脸上,痛快万分。
她来时,翠翠陪在她身旁。离开合欢宗时,翠翠依然陪在她身旁。
翠翠没有扎大红绸,但是一直抓着她的肩头晃晃悠悠,像是孟长老在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样。
她带着翠翠回家,尔后启程,遇险。
她自知不敌,将翠翠放走,希望翠翠能好好活下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乌龟。
她以为自己与翠翠只是短暂的别离,将来总有重逢的一日。
可是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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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的李拂熹手里抓着破碎的龟壳,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她安慰自己,翠翠那么笨,可能是把自己摔伤了,也可能是它曾经就是经过这一次受伤,才会去后山养病。她已经重活一世,翠翠肯定也在重新等她。不知道翠翠痛不痛,饿不饿?她依稀记得二长老最好的仙草长在什么地方,她可以摘来给翠翠吃,就算是罚禁闭也认了。
她在草地上茫然地四处找寻着,孟长老和杜师姐一脸担忧,却只能如老母鸡一般跟在她身后牢牢护着。
草地上一个九岁少年信步走来。他天生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含情,是可以写进合欢宗《吸引女修的一百种方法》的长相。一身素雅的浅蓝色衣衫衬得他清俊非凡,阳光下隐隐有暗纹流转。
李拂熹看着这个人,心头恨意闪过,但很快就被他手上捧着的一抹翠色夺去目光。
“翠翠!”她扑过去,正要狼狈摔在地上的时候被杜师姐抱住。面前的少年见状蹲下身来,递出手里的东西。
一只翠色的小乌龟,龟壳像世间最美丽的翡翠一样,清澈通透。原本漂亮神秘的密文图却七零八落,被纵横交错的伤口打乱在龟背上。
小乌龟伸出头来,费力地向上扬起,就像她们第一次相遇那样。
3. 噩梦
“翠翠……”李拂熹抢过小乌龟,将手里的那块碎片拼在小乌龟背上,手指颤抖地摸上那些伤口,抬起眼眸,眼里满是恨意,“是你伤害了我的小乌龟,我杀了你——”
原来这人从小就这般残忍无情,那些甜言蜜语不过是镜花水月,是他从合欢宗学来的骗人本事。他从一开始就讨厌她的翠翠,讨厌刁蛮任性的自己,娶她只是为了给合欢宗未来宗主找一个身份合适的妻子罢了。
他一定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欺负了她的翠翠,就像以前在合欢宗联合同门压迫她想让她屈服一样!
少年秦溯见她生得玉雪可爱,却抱着小乌龟满脸伤心,又看着自己恨意滔天,脸上笑意敛去。
他向李拂熹伸出手:“这位师妹,在下合欢宗秦溯,我们之间恐怕有什么误会,不妨坐下来好好聊聊,彼此认识一下,冰释前嫌。”
呵,合欢宗总是会说漂亮话的,毕竟他们专门有一个藏书阁教自己的弟子怎么在外表现得人模狗样。李拂熹心里冷笑,手伸到腰间去摸自己的鞭子,准备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免得他继续这般装模作样。
胖胖的手指在腰上扑了个空。
李拂熹眼里的怒火化作一片茫然:咦?我的赤绾呢?
她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短短的手指,肉肉的手掌。伸手抓住一缕头发丝,短短的,刚到她胸口。
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才三岁,别说武器了,法力都还没练出来一丝。
她低头愣愣地看着翠翠,翠翠也愣愣地看着她。
见她愣住,孟长老连忙示意杜师姐将李拂熹抱走,自己往前一步挡住秦溯看向她的视线:“秦小友,这是我们蓬莱山新收的弟子,小孩子刚到一个新地方难免不习惯,还请秦小友不要跟她计较。”
秦溯看着李拂熹有些失神,被孟长老护崽的眼神一盯这才收敛起满腔的思绪:“孟长老说笑了,贵派师妹生得如此可爱,天真浪漫,我爱……爱护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一定是我不知道哪里让这位师妹误会了,请孟长老一定为在下传达一下对师妹的歉意。”
孟长老心想合欢宗出来的就是会说话,两人客套一番便拱手告别,此时杜师姐早已带着李拂熹回到了她住的小院。
秦溯也回到自己住处,收起笑容,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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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拂熹躺在床上,明明很疲惫,却无法入睡。
她被蓬莱山看重,是因为她灵魂纯净,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是天生就能吸引天地万物有灵者的体质。
而现在,她的灵魂在上辈子几百年的岁月里,早就被她自己亲手沾满血腥,无数灵魂在其中哀嚎,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重生后依然如此,就像人转世之后依然会带着前世的功德和罪孽一样。
既然睡不着,李拂熹从床上爬起来,抱起床边酣然入睡的小乌龟挪到窗边晒月亮。
翠翠的龟壳上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纹,看得她心疼极了。杜师姐帮她给翠翠喂了灵液,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翠翠虽然精神振奋了一点,伤却半分都没有痊愈。
她从行李里掏出一条蓝色的缎带,这是她母后在离别时亲手为她编织的,哄她说等她在蓬莱山长大了,头发长长了,就用这条缎带扎好头发回家看看。
她三岁的小胖手并不灵活,却对着月光仔仔细细地将缎带绑在翠翠身上,将那些伤口牢牢护住,还避开了翠翠伸出头、脚和尾巴的洞口。
绑好后,缎带在翠翠背上打了一个十分可爱的蝴蝶结。
李拂熹觉得十分满意,又给翠翠拿来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给翠翠看自己的新造型:“翠翠你看,喜欢吗?”
翠翠的头上下摇晃了一下。
李拂熹知道现在的翠翠不像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还没有被教过怎么点头,估计就是第一次照镜子觉得新奇,在胡乱摇头晃脑。
但她还是很满意,她已经几百年没跟翠翠说过话了。
她手指点在翠翠身上缎带的缝隙中:“翠翠啊,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更强了,以后我们可以重新当一只更强的镇宗神兽。你这个伤是怎么弄的啊?秦溯那个狗东西真不是人,等我重新修炼,再炼制一条赤绾,我就杀到合欢宗给你报仇。二长老的药圃我有点记不得在哪里了,等我过两天摸清楚了,我去那里给你找点药草喂给你吃。你放心,这辈子我一定去哪都带着你,我再也不会跟你分开了……”
月光好似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在一人一龟身上,翠翠的眼角有一点晶莹的反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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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李拂珏偷偷摸摸钻进李拂熹的房间,就看到自己妹妹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窗边跟一只绿色的小乌龟絮絮叨叨着。小乌龟四肢摊开来,在窗台上睡得十分香甜。
李拂珏:“……”
李拂珏今年六岁,是李拂熹的大哥,本是凡人大陆李氏王朝的太子,因为天生剑灵之体,和李拂熹一起被孟长老打包带来了蓬莱山。
昨天李拂熹溜出去玩的时候他并没有在意,毕竟自己妹妹在家里就这么无法无天。他在蓬莱山住了几日,深觉这里的人与皇宫里的人一样脾性温和,便很放心地让妹妹在外面乱逛。在他心里,妹妹虽然贪玩但长得可爱,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就算做点坏事也不会有人跟她计较的。
于是昨晚就听到杜师姐讲了一连串的妹妹的“丰功伟绩”。
李拂珏据理力争:“一定是那小子背地里跟熹儿使坏,你看他把熹儿的小乌龟都欺负成这样了。对了,熹儿你哪来的小乌龟?算了,你喜欢的话就养在屋子里吧,缺什么就跟哥哥说。以后再有这种坏小子欺负你,哥哥帮你打回去!”
李拂熹就在一旁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李拂珏不由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一副妹妹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杜师姐看得眼角抽搐,心想这小子倒很适合拜师那个护崽的二师叔,二师叔替他弟子出头的时候,就是这般不讲道理。
李拂珏生怕妹妹受了委屈憋在心里,今日特地起了一大早偷偷摸摸到妹妹房间里看她睡得怎么样,没想到妹妹没有睡,反而跟一只小乌龟聊了一整晚。
他满腔的埋怨在看到妹妹黑眼圈的一瞬间全都化作了心疼:“怎么啦?是睡不着吗?要哥哥陪你吗?”
李拂熹摇摇头:“我没事。”
李拂珏伸手将妹妹抱起,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将人塞进被子里,又回到窗前将小乌龟捧到妹妹枕头边。他坐在妹妹的床前,学着自己母后的样子拍着被子,嘴里哼唱着母后教他的小调:“月牙儿弯弯……”
李拂熹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哥哥,现在是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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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没有月牙了。”
李拂珏面色不变:“太阳儿圆圆,芝麻汤圆儿甜甜,吃了一碗芝麻汤圆儿,妹妹一觉睡到天边……”
李拂熹本想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哄哄哥哥,谁知歌声传入心间,灵魂的血色好像都淡了一丝,耳畔的哀嚎似乎也减轻了一点,她竟然真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但是梦并不是什么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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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拂熹梦见自己一身红衣上满是血色的纹路,行走在星罗海上。随着她的步伐,海水一点点沁出血色,又一点点隐没进深不见底的蔚蓝中。
修仙者居住的地方叫作仙盟,它是由星罗海和海中一块叫作云浮大陆的陆地组成,蓬莱山和合欢宗的宗门都在云浮大陆上。
星罗海里妖兽众多,在李拂熹脚下发出刺耳的嚎叫声。直到她随手捏碎一条黑色的大鱼,众多妖兽才害怕地钻进海里,不敢再冒头挑衅。
星罗海上有两个上品宗门,分别是云疆门和丹霞宗。
但此时,本是居于云上的云疆门,整片云都被染成血色。而位于海天交接处的丹霞宗,将晚霞映出一抹从未有过的鲜红。
这两个宗门的人全都死了,他们的尸骨就在李拂熹脚下,被她随手扔了去喂鱼。无辜者的怨恨堆积在她的灵魂里,她本来纯净的灵魂渐渐被血色污染。
她开始听到自己灵魂深处的哀嚎,这让她愉悦地笑了起来。
她夺走了云疆门的那片云,把她灭掉这些宗门的战利品都堆积在上面。久而久之,这片血色云彩成为了仙盟里的一片噩梦。
修仙者忘记了云疆门,也有可能只是不愿意让云疆门这个曾经的名门正派染上污点。他们开始称呼星罗海上那一片血云为血魔山,血魔山所到之处,人人惶恐不安。
可他们没有办法,因为李拂熹成神了。
李拂熹成神之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星罗海上,一日之间屠灭了两个上品宗门,震惊整个修真界。
世间任何人,若能踏出自己的道,便可成神。
最初的时候,世间本没有仙魔,是有两位惊世大能,分别踏出了仙魔两道,这才有了修炼之路。
尔后又有一位凡人,在仙魔的压迫下踏出了凡人之道,从此凡人皆受其庇护,仙魔无法对凡人出手,无数凡人得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凡人大陆。
神一旦诞生,便是天下的主人。
李拂熹成神,人人都以为她是一位性情残忍的修魔者,星罗海从此成为修仙者的禁地。
此后的五百年里,常有传说,说血魔王陛下行走世间,稍有不痛快便灭人满门,手段及其残暴。
李拂熹就在血魔山上,听到这些无聊的传闻,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骤然将身前的美酒佳肴全都扫荡在地上,对着跪成一片的瑟瑟发抖的奴仆们愤怒地说:“我让你们找的东西呢?你们就拿这些没用的玩意儿敷衍我?”
奴仆们不敢说话,他们深知装死还有一条生路,说话就会立刻殒命。
李拂熹挥舞血色的衣袖:“滚!都给我滚!”
奴仆们连滚带爬离开了血魔山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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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拂熹从梦里醒来,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孤独的流浪猫一样。
4. 带刺的玫瑰
因为做了噩梦,李拂熹连着几日神色恹恹,待在屋子里闷闷不乐。
李拂珏和孟长老、杜师姐一起变着花样哄她,但是无济于事。
三人想要为她治好翠翠,让她开心一点,却发现用于疗伤的灵液对于翠翠的伤势一点用都没有。
李拂熹不想说话,她趴在窗台上,手边是孟长老请教了李拂珏之后做的丑陋猫咪团子,已经被吃了一半。
她两眼看着窗外,院子里,翠翠慢吞吞地晒着太阳自己遛自己。
其实感觉还是不错的,李拂熹都快忘记了这种平凡的日子是多么令人感到幸福了。
就算脑海中的哀嚎吵得她头痛欲裂,但是阳光洒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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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混着日子,转眼到了新弟子正式入门那天。
一大清早,李拂珏就把杜师姐请来,央求她将李拂熹打扮得好看一点。
杜师姐脾气好,又喜欢李拂熹,自然满口答应。
李拂熹捧着翠翠,乖乖坐在凳子上,任由杜师姐给她挑了好几件裙子,又梳了好几个发型。
翠翠懒洋洋地趴在李拂熹手上,红色的小眼睛倒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李拂熹被翠翠逗乐了:“你也觉得这条裙子好看吗?”
翠翠懒洋洋地上下摆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
李拂珏在旁边给杜师姐递东西,闻言也凑过来:“妹妹,你捡的这个小乌龟挺聪明的,还会夸你漂亮呢!”
李拂熹骄傲极了:“那是自然。”
杜师姐也在一旁凑趣:“肯定是熹儿师妹教的,不过小乌龟也真是聪明,这才几天就学会点头了。”
李拂熹有一瞬间的怔愣,因为上辈子与翠翠分开过,所以其实她这辈子只希望翠翠好好活着,并没有重新教翠翠这些小动作。
她想到一个传说。
上辈子,她开开心心地捡到了小乌龟,捧回家里跟孟长老炫耀。
孟长老一眼看穿她的嫌弃,又很了解她内心的柔软,便指着小乌龟悠悠开口:“我们小公主运气真好。听说啊,乌龟一族自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是世间除了神以外寿命最长的灵兽。你别看它走路慢吞吞的,你看着龟背上的纹路,据说这就是蕴含时间法则的密文图。乌龟长寿的秘诀啊,就隐藏在这神秘的图案里,你看这一块的花纹……”
李拂熹听得津津有味:“那孟爷爷,什么是神呢?翠翠如果要活很久很久的话,我岂不是要成神才能一直陪伴它呀?”
孟长老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神啊,那可是领悟了一条完整的法则之道,踏出了自己道路的修仙者,可以活很久很久。我们小公主这么聪明,将来说不定就能成神,到时候咱们蓬莱山就是神住的地方啦,你孟爷爷就是神的爷爷啦。”
李拂熹得意洋洋:“那我们翠翠就是神的灵兽,到时候我带它堂堂正正地去吃二师伯的灵草……”
“咳、咳咳……”孟长老猛地咳嗽起来,“小祖宗,少祸害点你二师伯的药草吧,不然到时候我可不帮你说话了啊。”
李拂熹噘嘴:“哦。那我带翠翠去别人家吃。”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开始考虑哪个同门养的仙草比较好。
孟长老点点她的眉心:“你呀,闭关这么久,法力倒是涨了很多,怎么性格还这么孩子气。”
当然是因为大家都宠着她呀,李拂熹心想。
掌门表面上当着同门的面不痛不痒地斥责她欺负人,背地里偷偷给她塞了好几个隐藏气息的法宝,告诫她下次别被逮住了。
孟长老总威胁她以后不帮她说话了,但是每次她受到责罚第一个赶来的永远是他。
二长老说是不准她再靠近自己的药圃,背地里偷偷把适合乌龟吃的药草栽到了最外面一圈,还故意每次出门都到她门口溜达一圈。
同门一开始还说她是蓬莱山小霸王,后来都跟着孟长老喊她小公主,她被关禁闭之后会帮她把翠翠喂得膘肥体壮,后来甚至组队前来偷她出去。
后来她真的成神了。
但是她欺负人的时候,身边再也没有人责罚她了,也没有人帮她说话了。
翠翠也离开了,没人替她投喂,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吃饱。
李拂熹看向手里的翠翠,翠翠的伤仍然一点儿没好,还扎着蓝色的缎带,整只龟看起来比上辈子还要呆傻,怎么看也不像是跟她一起重生回来的。
“好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李拂熹的思绪,杜师姐把她抱起来放在镜子前站着,接过她手里的小乌龟,“熹儿师妹快看看,好不好看呀?”
李拂熹透过镜子,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红色的裙摆上缠绕着金线织成的繁丽花纹,头发被高高束起,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小金冠。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间用朱砂点了一颗美人痣,衬得她像一个俏生生的瓷娃娃。
李拂熹提着裙摆走出门去,阳光洒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特别干净、令人充满希望的味道。
李拂熹仿佛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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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拂熹仿佛被人泼了一桶凉水,心情跌入谷底。
她本来怀着特别开心的心情,如同前世一般拜了掌门为师。
掌门在他这一辈排行第七,他升任掌门之后,与他同辈的便是长老,比他辈分高的便是太上长老。
拜师大典繁琐复杂,先是由有意收徒的长辈询问新弟子意愿,再得到新弟子的同意后二人方能成为师徒。
接着便是焚香祭拜蓬莱山各位先祖,再叩拜太上长老和各位长老,总之就是弯腰行礼直到分不清东南西北。
李拂熹这时候还很开心。
然后她在出门之后,就收到了观礼的嘉宾送来的一束花。
送花的人一双桃花眼,笑容灿烂,身穿一身浅碧色的长衫。李拂熹看着这身衣服的颜色,心道他原来曾经喜欢打扮成花孔雀也是骗她的。
他一点都没有被人讨厌的自觉,还貌似彬彬有礼地开口:“之前不知道哪里得罪师妹了,今日听闻师妹拜师之喜,特来送上一束鲜花给师妹贺喜。这束花是我们合欢宗的名品,其名曰——”
染曦。
李拂熹厌恶地看向那束花,上辈子,秦溯送她的第一支花也是染曦。
当时,她和秦溯一起坐在河边,听着流水潺潺。
她还在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烦恼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强力妖兽。
秦溯却一脸闲散适意,在她身旁随意晃荡,还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支花来。
接着他又拿出一个漂亮的、印着蓝天白云下一只睡着的慵懒小猫咪的瓶子,往里面装了些清澈的河水,然后将花插进瓶子里递给她。
李拂熹凶巴巴地接过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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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合欢宗脑子里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你就不担心我们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秦溯看着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拂开一片叶子,免得压到上面的粉色小花,在她身边坐下:“它叫染曦,是我们合欢宗专门培养的名品,名字取自它开花之时,刚好是将近黄昏时分,天空变成粉色的那一刻。”
秦溯抬手指向天空,天色正好被晚霞染上一抹粉色:“就是这一刻。”
他又回头看着李拂熹的粉色衣衫,目光缱绻:“它染上了‘曦’的颜色,所以叫染曦。”
李拂熹的脸上也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她假装低头拨弄手里的小花,手指从花瓣一路戳到花杆上:“怎么还有刺啊?”
秦溯轻笑:“可能是因为它像熹儿一样总是凶巴巴的吧。”
李拂熹脸上的淡粉色随着晚霞加深,她咬牙切齿:“还不是因为你招人讨厌。”
她手指攥紧了瓶子,到底没舍得扔出去:“还有,不许叫我熹儿。”
秦溯目光看向染曦:“我是叫它熹儿。”
说着他还真的凑到粉色的小花旁,一声声地唤起“熹儿”来。
李拂熹圆圆的眼睛气到眯起,心想这人果然十分讨厌,把花藏到怀里:“现在这是我的花了,你不准叫了。”
然后脖子上就被刺扎了下,她皱起眉头,但是没有松开手。
秦溯却伸出手来,小心翼翼避开她的脖子,将刺握到自己手里:“师妹当心。”
他脸上的笑意褪去:“应该把刺拔了再送给你的。”
李拂熹却对手上这支染曦宝贝得紧:“不行,拔了刺她就不能保护自己了。”
秦溯看了一眼手上被刺扎出的小窝,轻勾唇角:“也是,拔了刺就没这么可爱了。”
李拂熹当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只是十分宝贝地将那支花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再后来,他们成亲,有一次吵架,秦溯无意中退到花圃边上,被里面一支染曦狠狠扎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地削掉了满花圃的染曦的刺。
李拂熹就站在院子里,冷眼看他,心知有刺的染曦在他心里终究没有那么可爱。
——————————————
李拂熹从回忆里回神,面前的染曦花瓣上还沾着露水,被插在一个熟悉的、印着蓝天白云和小猫咪的瓶子里。花杆上长着一根根耀武扬威的刺。
李拂熹冷笑:“这花有刺。”
“师妹不喜欢吗?”秦溯笑着问,“它的刺挺可爱的。”
李拂熹冷冰冰地回答他:“不可爱,我不喜欢。”推开他跑了出去。
身后照例有一串人跟着她、护着她怕她摔着。
她不再是合欢宗那个孤立无援的李拂熹了,不再需要这样虚情假意的刺。
应该把花和瓶子狠狠扔在地上的,李拂熹心想。
可是在蓬莱山待了几天,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终究还是……舍不得。
——————————————
李拂熹走后,一个人站在了秦溯面前。
李拂珏看着秦溯,目光微冷:“请你以后离我妹妹远一点。”
秦溯收敛了唇边的笑意,任由染曦的刺深深扎进手里。
他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对她好。”
他定定看着李拂珏:“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她。”
5. 道
合欢宗的人参加完拜师大典就走了。
没了讨厌的人在身旁,李拂熹终于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她拜师掌门之后就搬到了了掌门住的洞府旁边,与拜师三长老的哥哥分开了。
不过掌门很宠着她,孟长老也经常来看她,给她做猫咪团子。
恍惚间,她好像真的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而二长老的日子就不太平静了,李拂熹盯上了他的疗伤仙草。
第一次被拔掉仙草,他怒气冲冲地去跟掌门告状,掌门将李拂熹关进了禁闭室。
结果他前脚刚走,孟长老后脚就把李拂熹放了出来,掌门还偷偷塞给李拂熹一个可以藏匿气息的法宝,让她别再被二长老逮到了。
第二次被拔掉仙草,他追到掌门的洞府旁边,看到李拂熹把他珍贵的仙草喂给了一只背上满是伤痕的绿色乌龟。
乌龟吃了仙草,身上的伤却一点都没有变化,李拂熹捧着它唉声叹气。
他看了一会,默默离去了。
第三次被拔掉仙草,他推开院门逮住了李拂熹,板着脸对她说:“把你的乌龟给我看看。”
李拂熹可怜巴巴地把翠翠放在他的桌上。
翠翠正缩在壳里睡得香甜,李拂熹拆开已经被扎得特别精致的缎带之后它也没醒,布满裂纹的龟壳下露出五个圆圆的小洞。
二长老掏出一堆法器,对着翠翠很是折腾了一番。翠翠在一串五颜六色的光芒的照射下被翻过来又翻过去。
于是睡得更香了。
二长老对着这只熟睡的小乌龟,眉头紧皱:“它这个伤很奇怪。不像人为,法力也无法医治。就像是……与生俱来一样。”
李拂熹当然知道翠翠的伤不是与生俱来的,它上辈子明明是一只健康完整的小乌龟。
二长老看着她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微微心软,安慰她:“你看这乌龟能吃能睡的,你先带回去养着,等它不能吃不能睡的时候再来找我。”
李拂熹:“……”
她翻了一下脑海中八百年前的回忆,确定二长老真的是在安慰她。
二长老继续说:“就不要再浪费我的仙草了!”
李拂熹:“……”
果然,二长老还是很在意他的仙草。
但她到底不是八百年前那个不管有用无用都要薅二长老药圃的小女孩了。
她用缎带仔仔细细将翠翠重新扎好,对二长老行了一礼,捧着翠翠离开了。
走在回洞府的路上,翠翠醒了。
李拂熹见天色正好,阳光澄澈,万里无云,脚步一拐找了个青草生长茂盛的草坪开始溜她的翠翠。
一旁的小径上传来一番压低声音的对话。
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说:“李拂熹凭什么被掌门收为弟子?她都不认真修炼,见天儿溜她那破乌龟。”
李拂熹闻言看向翠翠,翠翠无辜地回望她。
类似的话她听过一次。
——————————————
上辈子刚来蓬莱山,她仗着年纪小到处撒野,又仗着天赋高,修炼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掌门和孟长老也不拘着她。
蓬莱山历代修仙者认为,修炼一事应当顺从本心,需修仙者自己想通修炼的目的,而不应强行施加外力干扰,以免适得其反。
蓬莱山修仙,修的是由内而外。
李拂熹天生魂魄纯净,总有一天,她会体会到天地自然对她的亲近,会喜欢上修炼带来的乐趣。
可是同门跟她差不多大,还无法勘破此事,只觉得她命好拜了掌门为师,却天天作威作福、不务正业。
于是不知道是哪一天、哪个地方,李拂熹听到了有人背后议论她。
“李拂熹真是命好,拜了掌门为师,天天仗着掌门撑腰,在蓬莱山作威作福。”
“嘘,小点声,人家上山前可是公主。”
“所以说她命好啊,在家里有人捧着,在蓬莱山有人宠着。”
李拂熹恶狠狠地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正中说话之人的脑门,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被砸中之人叫余庚,余家世世代代都在蓬莱山修炼,他刚好和李拂熹的哥哥差不多大,是余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
李拂熹双手叉腰,下巴微抬:“继续说啊。”
余庚涨红了脸,又羞又怒。
怒的是被石头砸了,好痛。羞的是背后说人坏话被听见了,难堪。
他还不能打回去。要是掌门和孟长老知道他背后说李拂熹坏话还要打他,那他就得进禁闭室了。
他盯着李拂熹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嘴唇嗫嚅半晌,憋出来一个字:“走。”
接着就带着身边的好友灰溜溜走了。
李拂熹撇嘴:“没意思。”她跑去了孟长老的小院。
孟长老看到她气鼓鼓的就心疼:“又是谁欺负我们小公主了呀?”
李拂熹噘嘴:“孟爷爷。”
孟长老无奈地看着她:“你拜师掌门,应该喊我孟师伯才对。”
李拂熹才不管那么多,她爬到凳子上乖乖巧巧跪坐着,仰头看孟长老:“孟爷爷,我是不是应该好好修炼?不应该每天跑出来玩?”
孟长老蹲下身与她平视:“有人说你了吗?”
李拂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是我长大了。”
孟长老失笑:“长大了啊……”
他摸了摸李拂熹的头:“你可知道,为何大家如此纵容你?”
李拂熹瞪大眼睛:“不是因为喜欢我吗?”
孟长老笑容温和:“自然是因为喜欢你。但是除此之外,我对你好,是因为当初亲口对你父皇母后承诺过,要让你在蓬莱山也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掌门师弟对你好,是因为你是他的嫡传弟子,他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希望你能顺从本心修炼下去,不必急于一时。”
他看着李拂熹懵懂的模样,牵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他们来到三长老的洞府。
长老们的住处是自己挑的,有的喜欢住洞府,有的喜欢住小院,还有的喜欢亲近自然,自己找树林搭小木屋和吊床。
三长老是蓬莱山第一剑修,为人沉默内敛、不苟言笑。手中剑却锋芒毕露、威名赫赫。
李拂珏正在她的洞府里打坐,手上是一把普通的木剑。三长老站在一旁,不时吐出只言片语指导李拂珏。
李拂熹想起在家里的时候,李拂珏还是太子,她每次跑去找哥哥玩,哥哥十次有八次是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拉拉孟长老的袖子,若有所思:“为什么哥哥这么喜欢修炼?他在家里也喜欢看书。”
孟长老却回答她:“你哥哥不一定喜欢看书,也不一定喜欢修炼,他只是总有责任在身上罢了。”
孟长老凝视着她的眼眸:“小公主,总有一天,你也会有自己的责任。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修炼的乐趣了。”
此后,李拂熹像是忘了这天一般,没心没肺地快乐玩了三年。
直到有一天,她在树林中偶然听闻仙鸟啁啾,随声望去,看到幼鸟歪歪扭扭地贴地飞行,一雌一雄两只大鸟一左一右护在其身侧。
她第一次感悟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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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到洞府,静心凝神,闭关十年。再出门的时候,头发被法力滋养,连她母后送的那条长长的缎带都扎不下了。
她剪掉长发,亲手编织成一条黑色的鞭子,给它取名青丝缚。
后来,因为鞭子上沾了太多血,她将其名改为赤绾。
她的修仙之路,从青丝缚开始,由赤绾终结。
就像她的道,从被守护的雏鸟开始,由亲手毁掉旁人守护的东西终结。
——————————————
李拂熹人虽然重来了一世,道却不需要再修一遍。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运转法诀、积累法力,等时间到了自然就能重新成神。
但是没有鞭子确实很不方便。要是鞭子还在,她之前便能狠抽秦溯一遍出气。
于是她看向翠翠:“余庚那家伙竟然骂你破乌龟?上辈子没跟他计较,这辈子把账一起算了。”
翠翠红色的小眼睛里一派天真无邪。
第二日,余庚就因为犯同门之口舌,被罚禁闭室思过三日。
同一天,李拂熹抱着掌门新给她的法宝,也关上门开始闭关。
余庚出来后满蓬莱山找李拂熹算账,自然没有逮到人。
他师父八长老听闻此事前因后果,将他提溜进自己的小院,问他:“你可知道错在何处?”
余庚在师父面前就没那么嚣张了:“我不该背后说人坏话。”
八长老听到此言淡淡一笑,她说:“庚儿,你错了。人有七情六欲,有好恶,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我听闻就算是成神之人,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话锋一转:“但是,旁人如何修炼,与你何干?你悟你的道,你成你的仙,你的眼光应该落在你自己的未来上,而不是落在李拂熹的身上。”
余庚恍然大悟。
他听长辈提起过“旁门左道”,以为是什么不入流的修炼之法。今日始知,若你修炼之时,全副心神不在自己身上,却牢牢将旁人惦记着,处处与其攀比。你的道便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旁人之道,由此便会踏入歧路。
他神情肃然:“谨遵师父教诲。”
八长老十分欣慰:“所以你要好好感谢你熹儿师妹才是!”
余庚点头:“自然。”
——————————————
十年后,李拂熹出关,就看到余庚跟换了个人似的:“恭喜蓬莱山小公主修炼有成,成功出关!”旁边一位跟他关系较好的同门适时递上一大堆礼物。
李拂熹:……好熟悉的感觉。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闭关结束后,余庚变得特别温柔谦逊,让她把本来想的揍他一顿试试自己法力情况的想法硬生生憋回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余庚此时正对着翠翠说道:“翠道友,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礼物里有几株仙草,还望道友笑纳。”
翠道友一脸高深莫测。
余庚把脸转向李拂熹。
李拂熹揉揉额角:“好了好了,礼物翠道友收下了,谢谢余师兄。”
她看着余庚一脸的期待,又憋出一句:“蓬莱山小公主也收到啦,谢谢两位师兄。”
余庚还跟她客套:“师妹不必多礼。咦?这是师妹闭关之时炼制的法宝吗?”他拿起那条鞭子。
李拂熹点头:“它叫赤……青丝缚。”
余庚赞叹:“好名字!”
李拂熹实在受不了他了,抓起青丝缚将人“客客气气”请出门去。
余庚一边出门还一边对她说:“之后的宗门大比……嘶……咱们再来好好交流交流……嗷……”
6. 猫咪团子
宗门大比是蓬莱山百年一次的盛会。
上辈子,李拂熹因为闭关错过了宗门大比,只知道李拂珏拿了第一,成了蓬莱山这一代的大师兄。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当你错过了一个节点,很多事情都会在不经意之间悄悄拐向另一个方向。
李拂熹曾不止一次地想到,如果当年她早点出关,参加了宗门大比,她会不会取代哥哥成为蓬莱山这一代的大师姐,而不是一直当一个被人宠爱的小公主。
她会不会没那么容易放弃一切嫁到合欢宗,她依然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蓬莱山上,最后所有的事情也不会无可挽回。
她用手轻轻抚摸过青丝缚,这条用她的头发编成的鞭子气息纯净,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味,拿在手里干干净净的,她很喜欢。
就如同她曾经青涩单纯的少年时光,没有孤独,没有杀戮,只有澄澈的亲情和酸酸甜甜的爱意,还没有结出枯死的果肉。
她决定用这条干干净净的鞭子去参加宗门大比。
思绪翻涌间,门口响起一阵熟悉的敲门声,她随意勾勾手指,法力将门一下子拉开。
门外,孟长老看见她这一手,眼睛一亮:“看来我们小公主闭关的收获很大。”
李拂熹起身:“孟……师伯。”
孟长老正走进来,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闻言一愣。
面前的少女脸色略有些苍白,褪去婴儿肥的身形有了些微少女的弧度,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又黑又圆,明亮清澈。
孟长老骤然发现眼前这个曾被他亲手抱上山的女孩已经有了几分少女的风姿,不再是之前那个只会噘嘴撒娇的小孩了。
他摸摸胡子,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长大了?不叫孟爷爷了?”
李拂熹修炼十年,不仅找回了部分法力,更是梳理清楚了自己混乱的回忆。
不是长大了十岁,而是一下子长大了八百岁。
她受过很多伤,流过很多泪,还当了五百年的血魔王陛下。
在八百年的漫长时光里,天真娇憨的少女时光被挤压到模糊不清的角落里,只剩下一些破碎的美好片段,被她死死抓在手里,不愿遗忘,不能遗忘。
孟长老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说话,心疼她刚上山没多久就闭关,连和自己之间都有了几分隔阂。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安抚她,转身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李拂熹接过盒子,漫不经心地拆开。
盒子里,整整齐齐躺着十六个猫咪团子。
圆滚滚、胖乎乎的猫咪团子,不知道做的人一点点练习了多久,才捏成这么多个整整齐齐、饱满圆润的面团,面团里还散发着热乎乎的糕点香气。
孟长老得意地说:“怎么样,和你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吧?”
李拂熹脸上挤出一个软软的笑,捧起一个猫咪团子,努力回想自己少时的情态:“孟……爷爷,真的一样呢!”
孟长老看她笑得开心,脸色却很差,心疼她一个人闭关十年:“你先休息一下再慢慢吃,吃完了再来找孟爷爷,我要去办点事,就先走了。”
李拂熹垂下眼睫,点头与他道别。
孟长老走后,李拂熹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猫咪团子,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将猫咪团子拿到嘴边,一股脑全塞进嘴里。
猫咪团子太大,她的牙齿用尽力气奋力地咀嚼,试图缓解嘴巴被撑开合不上的痛苦,但是无济于事。
她用手狠狠地推动嘴里的面团,直到猫咪团子被强行咽下去。
喉咙火辣辣的,异物感挥之不去。
她摸了摸脸,干的。八百岁的李拂熹,总是强忍泪水,渐渐地就不会哭了。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其实是很爱哭的才对。
有人宠爱的小孩子,总是格外娇气。她便是如此,又娇气又爱哭,但是有人一哄就会笑。
她母后曾把茶水点在猫咪团子上逗她,说她平时就像这样,又哭又笑的,是个大花猫。
大花猫气得跺脚,差点又哭了。母后见状熟练地拿起猫咪团子哄她,她一边“咯咯咯”笑,一边把猫咪团子揉成一团。
反正猫咪团子那么多,可以随便玩,随便吃。
李拂熹顺着回忆,找到了那个皱成一团的猫咪团子,想尽办法展开,却发现再也无法复原了。
她早已忘记了曾经喜欢过的猫咪团子的样子,再也没得玩,也没得吃。
——————————————
等到宗门大比的时候,李拂熹已经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身红衣,手上紧紧攥着一个乾坤袋,袋子里装着好几个瓶子。
那是第二天孟长老送来的各种丹药,他提前离开,便是为她去准备这些东西。治疗内伤的、治疗外伤的、补充法力的、静心凝神的……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好了,让她只需要轻轻松松去参加比赛。
蓬莱山的宗门大比历来都有别的宗门前来观礼,这次也不例外,六大上品宗门里,以前都只来两个,这次却来了三个。
隔着人群,李拂熹一眼就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某人,手指不由得攥得更紧,恨不得直接把瓶子扔过去砸得对方头破血流。
前世她没有参加宗门大比,早知道秦溯也会来,她就该提前做点准备。
她那一眼刚望过去,秦溯就像能感知到一样,“刷”地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接,秦溯的桃花眼立刻弯起标准的弧度,对李拂熹笑着挥了挥手,李拂熹不为所动,一张可爱的俏脸上布满了冷意。
她在合欢宗的时候,无聊曾去他们的藏书阁翻阅过,刚好看过一本书上写如何不动声色地关注你想要关注的人,在她恰好看向你的时候投去偶然的一瞥,制造不经意间的目光相接。
李拂熹面无表情地转过视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瓶清心丸当做秦溯的脖子狠狠掐住,瓶身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手指印。
而合欢宗旁边站着的,正是云疆门和丹霞宗的人。
她前世杀过……的人。
云疆门和丹霞宗都在星罗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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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疆门的祖师将故乡的一片云练成了法器,一生带着云疆门云游四海,因为她的灵兽是一只海兽,她最终带着云疆门落脚在星罗海上。
这片云最后成了血魔山的血云,满天下流浪,再无归宿。
丹霞宗祖师擅长炼药,他曾遍尝灵草,最终在海天交接之处采到一缕神火,炼成一炉神丹,名扬天下,自此成立了丹霞宗。
这缕神火最后将丹霞宗焚烧殆尽。
看到云疆门和丹霞宗的人出现在蓬莱山,李拂熹的灵魂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无法抑制的杀意狂暴地冲击着她的身体,滔天的恨意给她眼底染上了一抹血色。
上辈子,她休了秦溯之后,不敢面对同门,一个人带着翠翠在外飘泊。
她跑到凡人大陆,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想念蓬莱山,又揣着翠翠忐忑不安地启程回蓬莱山。
一路上磨磨蹭蹭、走走停停,给自己编了一箩筐的借口。
如果掌门问起,就说秦溯没打过自己,恼羞成怒。
如果孟长老问起,就说秦溯嫌弃自己脾气不好,要孟长老做猫咪团子哄她。
如果哥哥问起,就说在合欢宗修炼没意思,那里的人都使唤不动。
如果……
如果她没有和秦溯成亲,是不是就不用离开蓬莱山。
如果她没有想这么多有的没的,是不是就可以快一点到。
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面对蓬莱山众多破碎的山峰,和上下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二具尸体。
是不是,可以和众多同门一起,死在云疆门和丹霞宗手里,而不是孤独地苟活于世……
李拂熹用尽全身力气打开自己手心的瓶子,拿出一颗清心丸勉力咽下。
“师妹。”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需要帮忙吗?”
李拂熹转头看向秦溯,满腔的悲伤和怒火突然有了发泄的地方,她手中的青丝缚以极快的速度击打过去。
然后被秦溯一把抓在手里。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白玉般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李拂熹用了十成的法力,高高束起的黑发被法力激荡得微微飘起,青丝缚上连绵不绝地传递过去一道道攻击,秦溯依然面带微笑,手指牢牢抓住鞭梢,桃花眼的眼尾沁出一抹艳色的红。
正当两人僵持着,周围人都要看过来的时候,李拂熹的口袋忽然动了动,一双绿色的小爪子扒拉许久,翠翠探出头来,一双红色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她。
她倏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蓬莱山的弟子,秦溯得私底下再杀,猛然收手扯回青丝缚。
秦溯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默默走到远离人群的角落,确认李拂熹看不见了之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身旁突然凑过来一个穿着云疆门衣服的人:“这位师弟,不瞒你说,刚刚我都看见了。这蓬莱山的人如此仗势欺人……”
秦溯骤然抬头看去,嘴角噙着一丝鲜血,眼中布满锋利的冷芒,将来人的话斩杀在喉咙里。
7. 《追求道侣必备的三十六种生活绝技》
随着人员逐渐聚集,蓬莱山的宗门大比正式开始。
蓬莱山在修真界也算是一个很特别的宗门,它讲究一切随心。
别的宗门,几乎都是同一种模式:新弟子入门修炼十几年,累积充足的法力打好基础之后,再一边继续提升法力,一边被师傅带着感悟天地的道。
而蓬莱山的祖师原本是山里的一个樵夫,他在砍柴的时候悟道,尔后才开始找功法修炼法力,最后更是建立了一个上品宗门。
蓬莱山的主峰就是他曾经悟道的那座山,被他直接搬了过来,还把周围一圈的山头削得都比主峰矮。
他建立了蓬莱山,却对门下弟子没有任何要求,从不强求人修炼,也不强求人悟道。
他最开始从山林之间悟出的便是顺应自然的道,他建立的蓬莱山修炼也追求自然随心。
因此,蓬莱山的宗门大比,与其他宗门按部就班的法力测试、让弟子两两比试对决出其中最佳不太一样。
蓬莱山的主峰之外,还有三十座山峰和一座后山,宗门大比之前,师门长辈会对这些山峰进行诸多布置。
然后弟子们各凭本事,从这三十二座山峰之上集齐成套的九块法宝碎片,便算是完成任务。这九块法宝碎片会自动组合成一个不错的下品法宝或者普通的中品法宝,便是比试的奖励。得到法宝最多的弟子,便是宗门大比的第一,也将是蓬莱山这一代的大师兄或者大师姐。
法宝碎片只能通过法力寻找,法力越强,感应就越清晰。
法宝有许多个,有弟子会不小心收集到同一个法宝的碎片,这便需要比试一场来决定碎片归属。
也有实力强大的,一个人收集走了许多个法宝。
据说三长老当年仗着剑法超绝,一个人收集了九个,还送了两个给自己某个师弟,最后他们俩结成了道侣。
现在三长老收弟子的入门礼物还是一个当年用碎片凑成的法宝,李拂珏手里就有一个。
而三长老当年宗门大比却是输给了掌门,因为掌门直接堵在门口挨个打劫,一个人收集了二十个法宝。
三长老的道侣就是被掌门打劫了,不得已找三长老蹭了两个。
那一次的宗门大比结束后,掌门被愤怒的同门围殴,不情不愿地交出了其中大部分法宝,剩下的被他收藏起来,最后一股脑全塞给了李拂熹。
李拂熹上辈子从掌门那里得了一堆法宝,轻车熟路地跑去向孟长老炫耀,缠着孟长老给她讲她错过的宗门大比的故事。
孟长老讲了她哥哥如何力战众多弟子,夺得第一,她仍不满意,继续缠着孟长老讲他自己参加宗门大比的故事。
孟长老将自己的胡子揉成一团,最终还是决定牺牲掌门和三长老的声誉。
听了一耳朵掌门年轻时候壮举的李拂熹:“……”
——————————————
比赛开始的时候,李拂熹手上正拿着一个掌门当年收藏的增强法力的法宝。
经过在秦溯身上的一通发泄,又有清心丸的压制,她的心绪已经平稳下来。
她将法力缓缓注入法宝中,法宝微微发热,接着她感应到蓬莱山的四面八方传来不同的法力反馈,其中一个正在她脚下。
她弯下腰,拨弄了一下脚边的草叶,捡到一片带着一点点法力波动的碎片。
这是一片白色的碎片,依稀能猜出法宝整体是个圆盘,李拂熹试了试向碎片里注入一点法力,碎片上立刻浮现出淡淡的光芒。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光划破长空,准确无误地落在李拂熹怀里,与她手上的白色碎片结合在一起。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白光看了过来,手持法宝碎片的少女红衣似血,黑发高高束起,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灿若星辰。
掌门直接站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光芒。
孟长老手一抖,揪下来几根胡须,本是一脸欣慰的笑容却硬生生染上一丝心痛。
秦溯在另一处山峰上,脚下踩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眺望李拂熹这边的场景。看到这一道白光,他嘴角不知不觉扬起一抹骄傲的笑容。
参加宗门大比的同门大多入门时间太短,大部分人都不懂得这道白光的意义,只是震惊于李拂熹竟然能通过一片法宝碎片强行召唤其他碎片。更有思维活跃的,联想起同门八卦中说过当年掌门的辉煌战绩,猜测是不是掌门传了什么秘术给李拂熹。
而周围观赛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法以载道,法力是承载道的工具。法力可以感应到周围其他法力的波动,可以指引法宝碎片的位置。但是道不一样,道可以驱使法力为自己所用,甚至可以强行驱使无主的法力听从自己的命令。
这甚至不是刚感应到道的存在的人能做到的,而是入道之后,将道融入自身法力中才能办到的事。
结合李拂熹的年纪,只能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蓬莱山这一代,出了一个像祖师那样的,先悟道再修炼法力的弟子。而且在十三岁的时候,已经能将道融入法力里。
这是蓬莱山的祖师当年都没有做到之事。
而蓬莱山祖师据说差一步成神,那李拂熹呢?
李拂熹处在众人关注的焦点,神情泰然自若。
她上辈子六岁悟道,闭关十年,十六岁修炼有成,道融入法力中。若不是错过了那一次的宗门大比,这样的场面她前世也能经历一次。
还记得后来参加仙盟大会,她与秦溯分在一组,用这个方法来抓鱼吃。
秦溯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你哥哥有多强?”
李拂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警惕自己哥哥:“跟你差不多吧。”
她目露疑惑,心里警惕起来:“你干嘛突然打听我哥哥的实力?”
秦溯却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都说他是你们这一代蓬莱山最强,要是比你还强,将来我去提亲,岂不是要被大舅哥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李拂熹还没反应过来,得意地“哼”了一声:“那我哥哥也比你强,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我会……等等?什么提亲?”
她瞪大一双眼睛,看向不知不觉后退了两步的秦溯,激动地把手里还拎着的一条肥美大鱼拍打在岸边的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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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谁准你想那种事情的?!”
秦溯的声音远远传来,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哪种事情啊?”
李拂熹羞红了脸,恨不得把手上的鱼扔过去打在他那一脸笑容上,最后还是舍不得鱼,狠狠跺了两下脚,坐下开始摆弄手里的鱼。
鱼已经被她拍晕了,刚开始还抽搐几下,现在完全摊开肚皮任人宰割。
李拂熹这才想起她只会吃鱼,连鱼要怎么切都不知道。
烦恼间,秦溯又无声无息回到她身边,见她已经忘了生气才开口:“我求你的话,你真会帮我?”
李拂熹睨他一眼:“会杀鱼吗?”
秦溯自然地接过鱼去:“不仅会杀鱼,洗衣做饭、养花养灵兽、梳头化妆,我都会。怎么样,帮不帮?”
李拂熹双手托腮,眼睛只顾着盯着鱼:“我先试试你做的鱼好不好吃。”
秦溯手脚麻利,三两下就刮掉鱼鳞,开膛破肚,不一会就把这条鱼烤得外焦里嫩。他姿态优雅,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随着动作晃得李拂熹头晕眼花。
他将烤好的鱼切成均匀的薄片,撒上不知名的佐料,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花纹繁复的盘子,一边装盘一边说:“好吃的话,你就答应了吗?”
李拂熹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鱼皮焦脆,鱼肉嫩滑,佐料有点辣,和鱼肉的味道混合出一种说不出的鲜美。
她吃了一片,又吃了一片。
秦溯给她拿着盘子,自己却没吃,还从乾坤袋里拿出一瓶仙酿递给她:“一边吃鱼肉一边喝这个,更好吃。”
李拂熹喝了一口仙酿,甜甜的,忍不住又吃了两片鱼肉。
只剩最后一片的时候,李拂熹才发现秦溯一口没吃:“你不吃吗?你做的还……也就还行吧!”
秦溯把盘子往她身前送了送:“本来就是学来做给你吃的。”
李拂熹没能抗住最后一片鱼肉的诱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
秦溯给她拿帕子擦嘴:“当然是我们心有灵犀啊。”
李拂熹才不信他的话,扭头不再看他。
后来秦溯一直没忘提亲的事,每次给她做吃的都要问她怎么样,够不够资格让她答应帮他。
李拂熹实在经不住此等诱惑,最后还是答应了。
结果成亲之后,她在合欢宗的藏书阁看见了《追求道侣必备的三十六种生活绝技》,里面的厨艺篇详细记载了各种各样美食的做法,她全都见过。里面描述的杀鱼的时候该如何展示自己最好看的一面,跟她记忆里秦溯杀鱼的姿态一模一样。
李拂熹愤怒地合上书:秦溯说什么心有灵犀,果然都是骗她的!
——————————————
其实李拂熹露了这一手之后,宗门大比已经毫无悬念。
她只需要随手捡几个碎片,再注入法力到处走走,等着其他碎片自己飞过来就好。
没想到,在她拼凑第十五个法宝的时候,有个人站在了她面前,对她发起挑战。
一个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人。
——她的哥哥,李拂珏。
8. 李拂珏
李拂珏其实是个非常低调温和的人。
在同门的印象里,他总是刻苦修炼,待人亲切有礼。
他天资奇高,天生剑灵之体,被蓬莱山第一剑修三长老一眼看中。
在宗门大比之前,没有人怀疑过他会夺得第一。但是李拂熹展现出这一手之后,也没人觉得他会出面挑衅。
他连对同门都温温柔柔的,怎么可能对亲妹妹出手?
同门疑惑的目光中,三长老满意地点点头。
——————————————
在李拂珏又一次礼貌地送走来喝茶的某位师兄之后。
他转身回房,却看到三长老站在他身后。
三长老性格冷淡,说话直接:“不喜欢,就拒绝。”
李拂珏温和笑笑:“只是同门之间的正常往来罢了,师父。”
三长老皱眉:“剑是利器,你没有锋芒,你的剑就没有力量。”
李拂珏不以为意:“剑可以杀人,也可以护人。师父,我认为剑修不一定要锋芒毕露。”
三长老直直看他:“剑修不一定要,但是你需要。”
剑灵之体,生来魂魄就与剑契合度极高,修炼有成之后,能将魂魄与剑相合,使得手中剑威力非凡。
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会轻易怀疑自己。
三长老不再劝他,有的人看似温和实则非常固执:“等你宗门大比拿不了第一之时,你再看看你自己。”
李拂珏并不信三长老所言,对她行礼后回到自己房间。
——————————————
李拂珏没有想到,宗门大比他真的拿不到第一。
他看着李拂熹从眼前走过,身旁的碎片化为白光投入她的手中,轻而易举就组合成一件完整的法宝。
而他与其他同门相比,不过是法力更深厚,探索到的碎片位置更清晰。
在李拂熹面前,他和其他同门变得没有任何区别。
生平第一次,他生出了对一个人拔剑的冲动,那个人是他亲妹妹。
他的云淡风轻原来只是一层脆弱的面具,是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施舍,是天才对凡俗的怜悯。
他不在乎,是因为不值得在乎,而不是真的不在乎。
他原来是渴望拔剑的。
渴望战斗,渴望对手,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他走到李拂熹身前,坚定地握住了手里的剑:“妹妹,我向你挑战。”
李拂熹和他认认真真打了一场。
鞭子最大的特点便是灵活。李拂熹的鞭子更是总能找到各种古怪的角度,轻而易举地击退李拂珏的剑。
李拂珏咬牙坚持着,没有动用别的法宝。
他一直在按照一种设计好的套路进攻,李拂熹也按部就班地全数挡下。
打了一会,他脑海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
剑握在他手里,一招一式却只是记忆中的照本宣科,他和剑成了招式的傀儡。
打着打着,他的剑就变了。剑在他手里渐渐从一个死物变得有了灵性。
从一板一眼的一招一式,到灵活变通的几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杀招。他的剑法开始出自于自己的手,甚至出自于自己的心。
直到最后一招,如一道长虹与李拂熹擦肩而过,李拂熹动用了道的力量才避开。
李拂珏输了。
但他整个人眼神明亮、锋芒毕露:“谢谢妹妹。”
李拂熹扬起下巴:“哥哥你输了,把你收集的法宝给我。”
李拂珏:“……”
他默默掏出五个法宝和两块碎片。
李拂熹点了一下她的战利品,挑挑拣拣出来四个功能重复的法宝又递给李拂珏:“这几个还你。”
李拂珏一身剑修的气势被这一来一回打得荡然无存,只能无奈地接过自己妹妹的“好意”。
李拂熹从回忆里学来一个灿烂的笑容,凑过去对他说:“哥哥今天感觉好不一样。”
——————————————
“哥哥今天感觉好不一样。”
前世的仙盟大会,李拂珏输掉了比赛,李拂熹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那个时候的李拂珏,宗门大比拿了第一,平日里又不会对亲妹妹约战,一直都做着他云淡风轻的天之骄子。
三长老也只是说过一次,毕竟蓬莱山很少干涉弟子修炼,每一个师门长辈都坚信自己的弟子总能想通的。
难以想通的人,给他时间等他成长,总比揠苗助长好。
因此,在仙盟大会上,李拂珏第一次遇到了对手——天衍剑墟的大师兄。
天衍剑墟只收剑修,因此门下弟子是六大上品宗门里最少的。只可惜这一代的弟子里,没有一个人资质比得上李拂珏这个剑灵之体。
李拂珏带着对自己的自信走上对战场地,然后狠狠输掉了比赛。
天衍剑墟的大师兄叫凌遥,比赛前,李拂珏曾打听过关于他的消息。
据说凌遥有个外号叫剑痴,他对于剑的喜爱偏执到了一定的程度。在天衍剑墟,凌遥的同门在他面前使用剑法若是没有达到他的标准,就会被他强行纠正、逼迫修炼,因此很多同门都很怕他。但是天衍剑墟一向慕强,师门长辈都很欣赏他这股执着。
他的剑法正如其人,干脆利落、果断狠辣。
李拂珏与他过了几十招,渐渐落于下风。
凌遥不是李拂熹,不会给他慢慢适应、调整的机会。
他看准时机,一招逼得李拂珏露出了破绽,下一招便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场地上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
凌遥眼中又是不屑又是愤怒:“你,不过如此。剑灵之体,你不配。”
比赛结束后,李拂珏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的剑,温吞无力,默守陈规。就跟主人一样,满腔的少年意气,但从小就被教会了谦逊隐忍。
下场之后,他眉宇间便带了几分想通了的畅快之意,一下子就被李拂熹看了出来。
那时的他,就跟现在一样,右手利落地挽了个张扬的剑花:“下一次,我不一定会输。”
当时的李拂熹只会缠着哥哥撒娇,而现在的李拂熹却点点头,很认真地说:“这一次,你不能再输了。”
不能再输给凌遥。
因为上一世,你死在凌遥手里。
李拂熹赶到的时候,只知道李拂珏的魂魄被他抽走,不知去向。
她四处追杀,终于杀死了凌遥,将其满门尽灭。
但是她找遍了凌遥所有的剑,砸碎了他的每一个法宝,都没有找到哥哥的魂魄。
凌遥当时两条腿被钉入地底,就跪在她脚边,眼睁睁看着她杀掉自己所有的家人,又看着她徒劳无功地翻找。
他吐出一口鲜血,声音疯狂中带着畅快:“你找不到的,你这辈子都找不到的。你那个废物哥哥,凭什么能有剑灵之体?还有你,你以为灭了我的全族你就痛快了?我要死了,你呢?你还不是要带着无穷无尽的孤独痛苦活下去,哈哈哈……”
他眼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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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两行血泪,喃喃道:“我要死了,我要和我的亲人团聚了……你却要活下去,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李拂熹的赤绾绞在他的脖子上:“说,我哥哥在哪里?”
凌遥冷冷地看着她,自绝经脉而亡。
李拂熹不信他的话,但是八百年来,她确实没有找到李拂珏的魂魄。
她果然如凌遥所说的那样,孤独地一个人活着,一无所有。
——————————————
秦溯找到李拂熹的时候,宗门大比早就结束了。
经过师门长辈挨个赞叹她的天资,同门排队送上贺喜之后,她终于解脱出来。
月色正好,她一个人来到后山,坐在她曾经经常坐着休息的大石头上,掏出小零食投喂翠翠。
翠翠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零食,一边听她说话。
李拂熹摸摸翠翠的头:“你说这次,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我想个办法先把凌遥给宰了?”
翠翠吃东西的动作猛地顿住。
李拂熹笑了,安抚地挠翠翠下巴:“你别怕呀,我想了一下,这个仇还是得哥哥自己来报。”
她得意地把翠翠提溜起来:“你看好了,仙盟大会,哥哥这次一定不会输给他!”
翠翠的短手短脚无助地在空中挥舞,很不满主人把它这样玩来玩去。
李拂熹开心了,将翠翠往零食堆里一放,自己便惬意地往后一仰,黑发在大石头的背面倾斜而下。
然后就看见了倒立的秦溯。
李拂熹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右手的青丝缚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出,左手还不忘护住翠翠和零食。
秦溯堪堪避过:“师妹,误会……”
李拂熹冷笑:“你准备偷袭我?”左手把翠翠和零食抄起放入口袋中。
秦溯见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量四周,似是在考虑能不能在这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背上冷汗直冒。
偏偏面上还要装出一副颇有风度的样子来:“我是来恭喜师妹的。”
他顶着李拂熹怀疑的目光,强行用一种优雅的姿态掏出一个乾坤袋:“我带了礼物。”
李拂熹一鞭子抽在乾坤袋上:“我不需要你的礼物,滚。”
秦溯听到“滚”字,笑容更加灿烂:“这个乾坤袋里都是吃的,是我给翠翠准备的,都是合欢宗里广受好评的糕点和零嘴。”
他把乾坤袋放在李拂熹身前,抓住她的青丝缚绑在自己手上:“我还有一个人要单独送给你。”
李拂熹嫌弃地皱眉:“我不要你。”
秦溯眸光微黯,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是云疆门的人,他找我说了一些很有趣的事,你会感兴趣的。”
他抬了抬手:“这是我的诚意,师妹。”
李拂熹听到云疆门三个字,眼中恨意一闪而过:“若消息当真有用……”
她没有收回鞭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暂时放过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
秦溯没有动身,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把乾坤袋带上吧,翠翠会喜欢的。”
李拂熹不耐烦地抓起乾坤袋胡乱一塞。
秦溯这才抬脚带路,要到目的地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来:“我们合欢宗一辈子只认一个人,到死,不为止。”
李拂熹的青丝缚骤然收紧,上面的发丝一根根勒进秦溯的手腕中。
她的目光如锋利的刀一寸寸切割在秦溯身上:“秦溯,我不是小孩子了,别拿这种话再来骗我。”
9. 云疆门
后山一处隐秘的地方,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被堵住嘴随便扔在地上,身下是一个困阵让他动弹不得。
看到有人过来,他嘴里发出“呜呜”声,身上法力流转又被阵法压制回去。
秦溯带着李拂熹走到阵法前,毫不介意自己一只手还拴在李拂熹的青丝缚上,另一只手从身上摸出一个法宝交给了李拂熹。
李拂熹接过,发现这就是启动困阵的法宝。
秦溯走进阵法中,青丝缚接触到阵法被排斥,李拂熹自然地将其收回,目光痛快地扫过秦溯手腕上的红痕。
带着红痕的手腕伸向被捆绑那人的头,将其嘴里的布团扯出来,随意扔在地上。
那人愤怒地目光灼烧向秦溯,秦溯毫不在意,选了一个离他稍远的地方姿态优雅地坐下。
李拂熹看着手里的法宝和被困在阵法中的秦溯,嘀咕了一句:“做作!”
秦溯似是看懂了她的口型,冲她微笑:“师妹想问什么,可以问了。”
李拂熹这才把全副心神放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人身上。
那人约莫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的衣服上有醒目的云疆门的云纹,眼睛上有一大圈淤青,嘴角还肿着,眉宇间满是不甘心。
他嘴里念念有词,似在使用什么秘术,但很快就被困阵压制下去,变成几声略带痛楚的闷哼声。
李拂熹思索了一下,才问道:“云疆门想找合欢宗合作,对付蓬莱山?”
地上的云疆门弟子眼睛骤然睁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溯嗤笑一声:“这就不打自招了?那我不是白打你一顿了。”
李拂熹没有理会二人,思忖许久之后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云疆门是不是出事了?”
她曾在漫长的岁月里无数次复盘蓬莱山灭门的惨案,她清晰地记得每一个人被她亲手葬于何处,她也早就查清凶手是谁:天衍剑墟的凌遥、云疆门和丹霞宗。
她报了仇,却始终没有弄明白为什么。
她杀上云疆门的时候,云疆门的人一口咬定是蓬莱山背地里豢养修魔者,整个宗门都入了魔道,而他们是替天行道。入魔成神的李拂熹变成了他们活生生的证据。
但李拂熹很清楚不是这样的。
她驱使着血云飘荡在星罗海上,用自己的道细细感应,才终于感应到一丝不和谐的地方——星罗海上的妖兽,比之其他地方的妖兽,血腥气要重一些。
妖兽与灵兽虽然都是兽,二者却并不相同。灵兽生来有灵,亲近自然万物,所追寻的同人类一样,也是自己的道。而妖兽只是一些普通动物常年生活在修真界,不知不觉修炼出了法力,但其本性仍如动物一般,善恶随心。
修仙者并不猎杀妖兽,妖兽也不会招惹修仙者,它们大多都是自己族群之间弱肉强食。
而星罗海的妖兽,身上有猎杀过人类的气息。
李拂熹想起云疆门灭门那天,她脚下的妖兽异常躁动不安,见了血才停止。
她心里藏了诸多猜测,此时终于有机会查明真相。
真相却还在负隅顽抗。
有了被问第一个问题的愚蠢反应,云疆门弟子在第二个问题前做好了准备——双眼紧闭,不管李拂熹说什么,一律装死。
没等李拂熹采取什么措施,秦溯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别装死,说话。”
那一脚用了法力,不知道作用在了什么地方,逼得云疆门弟子不得不睁眼,语气愤恨:“我与蓬莱山的修魔……”
话音未落,秦溯冷冷踩在他的嘴上。
李拂熹自顾自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云疆门与丹霞宗达成了什么合作?”
云疆门弟子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他本是看秦溯与李拂熹之间有矛盾,想着能利用此事与合欢宗商讨合作,没想到秦溯色令智昏,竟然直接把他打了一顿关在这困阵中。
他看着眼前十三岁的小姑娘,想起她明明打得秦溯都吐血了,秦溯却还对她诸多维护,不由得骂道:“禽兽。合欢宗弟子连还未成年的都不放过,怪不得与蓬莱山沆瀣一气。”
李拂熹一时没忍住,赞同道:“是挺禽兽的。”
秦溯:“?”
秦溯脸上笑意温和,目光森然:“这位师妹生得可爱,实力非凡,我想与她交好,与你何干?倒是你,污蔑这么一位纯真善良的师妹,良心不会痛吗?”
“呵,良心。”云疆门弟子鄙夷地看着他,“你要真有良心,就不应该与修魔者狼狈为奸。”
秦溯敛去笑意:“我说过,不许说她是修魔者。”
云疆门弟子神情癫狂:“蓬莱山已堕入魔道,天理难容!合欢宗尽是被美色冲昏头脑之人,难当大任!为了拨乱反正,我云疆门自然要替天行道!”
秦溯怒极反笑:“好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蠢样。”
云疆门弟子没有理他,反而冲李拂熹大喊:“你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不敢出声了?”
李拂熹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秦溯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没等他说话,李拂熹已经抬起头来。
她的脸隐没在月色下树林的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邪异感。她的眼底不知不觉染上赤红:“我听闻世间有一邪恶之法,可强行吞噬人的魂魄,夺取对方的记忆。”
云疆门弟子身体一颤。
她的声音锋利如刀,从云疆门弟子心口划过:“你说我是修魔者,那你要试一试吗?”
云疆门弟子忍不住发起抖来。
她看着发抖的云疆门弟子,笑容冰冷中带着轻蔑:“或者你想试试其他法子,例如……”
“熹儿!”她耳畔突然响起焦急的呼唤声。
是谁?李拂熹朝那个方向看去,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想要来到她身边,却被困阵拦住,只能焦急地看着她。
看到那个身影,李拂熹心底的怒气不减反增。她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进,想要看清对面是否是该死之人。
若是该死,那就把二人一同杀了算了。
秦溯“刷”地抽出一把匕首抵住云疆门弟子的咽喉:“快说,云疆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和丹霞宗到底有什么阴谋?”
云疆门弟子眼见李拂熹一步步逼近,再也不敢嘴硬:“还不是你们蓬莱山不知用了什么魔修之法,使得我们云疆门附近的妖兽疯了一样地到处袭击人,我的师兄弟死了好几个!丹霞宗什么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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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们只是想尽力而为罢了……”
等他说完,秦溯看到李拂熹因为他的话语逐渐回过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用尽力气克制住声音的颤抖,佯装轻松地说:“好了,熹儿,他已经招了,可以不用装了。”
仿佛等了很久,他才听见李拂熹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李拂熹才说:“不许叫我熹儿。”
秦溯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将匕首收回,重新放入怀中。
云疆门弟子没了威胁,躺在地上大口喘气。他信了这二人联手演戏吓他,为了挽回面子,强撑着开口嘲讽秦溯:“不是都说合欢宗弟子最是性情温和,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匕首偷袭?”
秦溯已恢复了他的风雅姿态,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是用来削削苹果,讨心上人欢心的小玩意儿罢了。”
云疆门弟子还想回嘴,李拂熹出言打断他:“为何你们一口咬定魔气的来源是我蓬莱山?”
云疆门弟子心想反正不该说的都说了,自暴自弃道:“云疆门祖师曾留下一个极品法宝,可以测出魔气来源,她曾凭借这个法宝追杀了许多作恶多端的修魔者。”
法宝分为下品、中品、上品和极品四个品阶。
制作下品法宝只需要刻上简易的阵法,灌注足够的法力就行,因此下品法宝在修真界遍地都是。蓬莱山举办宗门大比,可以随便拿出一百多个来。
而极品法宝,需要修为非常高深的修仙者,刻下复杂的阵法之后,将自己的道融入进去,又用法力时时刻刻温养,最少百年后方能成型。蓬莱山有一把当年祖师砍柴用的斧头便是极品法宝,只是因为很少有人选择斧头做武器,这把斧头便一直被珍藏在蓬莱山的宝库中。
按理来说,一个极品法宝是不会出错的。
若是因为李拂熹身上有曾经入了魔道残余的影响,可她上辈子灭门之时并未修魔,云疆门却还一口咬定蓬莱山有魔气。
她看向云疆门弟子:“你们此行带了那个极品法宝吧?拿来给我。”
云疆门弟子十分紧张:“如此珍贵的法宝怎么会在我身上?我警告你,不要想着做什么手脚……”
李拂熹不屑:“法宝是死物,人是活物。拿一个会被蒙蔽的死物给活人定罪,真有意思。”
云疆门弟子试图挣扎:“那可是极品法宝,怎么会被蒙……”
他的话语被周身突然出现的,牢牢锁定在他身上的杀意硬生生打断。
李拂熹只是用手在困阵法宝上轻轻一点,他身下的困阵便倏地转化为杀阵,将他笼罩其中。只要他动一下,就会有阵法之力化作的利芒将他毫不留情贯穿。
他僵在地上,瞠目结舌,不敢动弹。
过了片刻,才听到他羞惭的声音响起:“我……我带你们去见我云疆门的师门长辈……”
李拂熹放开手指,杀阵又转而变回困阵。她将困阵收起,把法宝还给秦溯:“明天,你们叫上丹霞宗的人,直接去见我师父吧。”
秦溯将困阵法宝仔细收好,追上转身离去的李拂熹的身影:“师妹,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李拂熹与他拉开距离:“不要,禽兽。”
秦溯:“……”
10. 是我猪猪哒
第二天正午,蓬莱山大殿上,所有人都觉得心情特别荒谬。
一大清早,合欢宗、云疆门和丹霞宗的人就前来拜访。
经过一番乱七八糟的七嘴八舌之后,在场的云疆门和丹霞宗的人终于给蓬莱山和合欢宗勉强解释清楚了情况。
蓬莱山二长老脾气火爆,当时就要和云疆门动手,被三长老拦下。
三长老一柄长剑剑芒如霜,横在大殿中央。她清冷的目光扫向众人:“请云疆门给我们蓬莱山一个交代。”
在场的蓬莱山弟子因长辈还没发话,未曾轻举妄动,但皆是目露愤愤之色。
合欢宗此次前来观礼的除了秦溯以外,还有合欢宗的大长老、二长老和他们的弟子。因为此事兹事体大,所以秦溯只叫了两位长老前来。
此时三人皆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合欢宗大长老打量着蓬莱山三长老的剑,似在评估她的境界。二长老皱眉思索,仿佛不相信云疆门的话。
秦溯换了一身月白色衣衫,趁众人对峙的间隙对李拂熹微笑。
李拂熹下意识把手放到青丝缚上,又想起现在是什么场合,只得把手放下。她旁边的李拂珏察觉到了这一幕,往前一步挡在自己妹妹身前。
蓬莱山掌门还未说话。
他昨晚本是在自己洞府里修炼,正凝神静气,气沉丹田,就听见刚在宗门大比上大出风头的爱徒敲门的声音。
蓬莱山的人,哪一个敲他的门不是客客气气的,唯独李拂熹总是把门拍得“噼啪”作响。
他无奈停下修炼,起身开门,看到李拂熹似是从外面归来:“这么晚了,熹儿这是去了哪里?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李拂熹不若平日那般笑容都噙着一股甜意,她神情严肃:“师父,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掌门并不清楚状况,但是他先让李拂熹进门坐下,又拿出茶点堆在她面前,才试探性问道:“好消息吧?”
掌门心想:别是真看上合欢宗那个小子了吧?要真是这样,他改明儿就打上合欢宗,找那几个老友讨个说法,他们家熹儿才十三岁!
想到这些,掌门给面前两个茶杯满上,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猛地喝了一口。
李拂熹并不知道掌门的想法:“坏消息是云疆门以为咱们蓬莱山全部都入魔了,联合了丹霞宗准备替天行道。”
“噗——”
掌门本是面对着李拂熹,此刻硬生生将头扭开,一口茶全喷在自己身上。
李拂熹连忙拿出一张手帕递过去:“好消息是我今晚全给审问出来了,他们答应明天来给咱们一个说法。”
掌门用手帕擦拭着身上的水渍,被这个消息惊得忘了纠结秦溯的事。他将擦干净水渍的手帕放在一旁,略一思索就发现了关键之处:“是云疆门祖师那件极品法宝?”
李拂熹点了点头,见掌门心里有数,捏起一块绿豆糕就着茶水吃起来。
在掌门所了解到的信息中,云疆门祖师嫉恶如仇,因此专门炼制了一个可以追踪魔气的法宝。云疆门正是凭借此法宝在修真界驱魔除秽,也因此得到了修真界各方的信任。
这样一个宗门,若说他们会无缘无故冤枉蓬莱山,掌门并不相信。
他看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绿豆糕的李拂熹,正准备问她具体情况,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参加宗门大比,什么时候抓人审问的?”
李拂熹咽下绿豆糕,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无奈地说:“还不是合欢宗那个秦师兄,他……”
话音未落,掌门猛地一拍桌子:“云疆门的事先不急,我这就去合欢宗要个说法!”
李拂熹看着激动的掌门,鼻尖突然有些酸。
经过那云疆门弟子提醒,她才发现秦溯对着年幼的自己竟已生出歹心,越发肯定上辈子两人的种种过往不过一场骗局。
她与秦溯第一次相识本该在七年后的仙盟大会,届时两人都已成年。秦溯生得一副好相貌,修为高,合欢宗又是出了名的专情。他追求她,宗门长辈都乐见其成。
掌门私底下偷偷劝她,说秦溯定是会像蓬莱山的大家一般惯着她,且合欢宗的双修之法精妙非凡,能让人功力大涨,让她好好考虑一下。
她当时也很心动,身边的人个个都哄着她,唯独秦溯老爱逗她。偏偏这人分寸掌握得极好,让她只觉得有趣,不觉得讨厌。
后来他们成亲,整个蓬莱山都为她开心,觉得她一定不会在合欢宗受委屈。
可是事实是她在合欢宗受了很多委屈。
那些事情随着她休掉秦溯,离开合欢宗而传到蓬莱山上。她躲在凡人大陆自己家里,听说了蓬莱山掌门上合欢宗讨要说法之事。
双方不欢而散,蓬莱山和合欢宗千年情谊一朝断送。
她终于下定决心回蓬莱山,可蓬莱山等待她的不是安慰,而是灭门的惨案。
她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掌门,仿佛看到了他八百年前怒气冲冲地杀上合欢宗为自己讨要说法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
就算是蓬莱山的危机近在咫尺,他依然想着先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掌门见李拂熹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熹儿别怕,那小子做了什么尽管说出来,师父替你做主!”
李拂熹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样,暖暖的。她慢慢将晚上发生之事讲给了掌门听。
掌门听完后发现秦溯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脸色好看了一些,这才重新思索起云疆门之事来。
他看着李拂熹俏丽的小脸,想到她虽然还年幼,但是问的几个问题极有章法,整件事也做得不错。不不知不觉间已将她当做蓬莱山大师姐、未来的蓬莱山掌门看待,开口问道:“熹儿有什么想法?”
李拂熹叹气:“此事好生奇怪,我总觉得是什么阴谋。”
掌门点头:“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一切都等明天我们四个宗门当面对峙再说,你明天……”
两人又沟通了许多细节,李拂熹方才离开。
——————————————
大殿上,随着三长老的剑出鞘,云疆门也不得不站出来。
此次云疆门前来的正是昨晚被抓弟子的师父,云疆门二长老。她无奈地看了自己弟子一眼,手在身前拂过,便有一条素绡悄无声息披在了她身上。
云疆门的极品法宝,束魔练,可识别魔气,追溯其源头。仙盟每年一半的除魔任务都是依靠了这件法宝来发布。
她右手握住束魔练,在大殿中挽出一朵白花。她的徒弟见状连忙递上一只沾染了魔气、奄奄一息的妖兽,这朵白花正巧落在妖兽身上。
一道道黑色的魔气被白花吸食,流淌在花瓣上,渐渐汇成一束黑光。
而随着黑光的出现,蓬莱山诸人身上皆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黑气,随着黑光一起指向了后山。
一炷香之后,三长老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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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从后山抓了一只浑身缠绕着魔气的……猪。
这只猪又粉又嫩,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被喂养得很好。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三长老扔在大殿上,四根猪蹄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二长老嗤笑:“看来我蓬莱山已被这位猪道友所掌控了。”
云疆门二长老脸色也难看起来,但是她仔细感受了手中束魔练的法力流动,确定了真的是这只猪给整个蓬莱山染上了魔气。
她又看了一眼大殿中的那只猪,它已经被殿中诸人的气息吓得开始翻白眼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高阶魔物。
蓬莱山掌门这才开口:“看来我们蓬莱山确实出了点问题,云疆门诸位道友的担心也有几分道理。这只猪应该是有人专门喂养的,二师兄——”
掌门转头看向二长老,二长老也收起自己嘲讽的姿态:“掌门师弟请吩咐。”
掌门抱拳:“有劳二师兄去查一下此猪是何人喂养,意欲何为。”
二长老领命而去。
云疆门二长老还在查看自己的束魔练,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种感觉自从那只猪到了大殿上便越来越强烈。
她正思索间,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来,看到蓬莱山掌门身侧正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正注视着自己手里的束魔练。
李拂熹向她行礼后才开口道:“二长老,不知你门下那位师兄可曾与你提过,法宝可被人为改变一事?”
云疆门二长老一愣,就听见李拂熹接着开口:“你们云疆门的束魔练,被人动过手脚。”
大殿上,不仅云疆门的人一片哗然,其他几个宗门的长老和弟子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唯独蓬莱山众人面不改色,隐隐将李拂熹护在中央。
李拂熹毫不介意周遭的质疑:“你应该发现了吧,这只猪身上的魔气,不该引得束魔练有这么大的反应。”
云疆门二长老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隐隐察觉不对的地方,正是束魔练开出来那朵花!
束魔练最初只是一条素绡,平日里探查魔气,只需要素绡摊开来指向魔气产生的方位便是。
这朵白花是云疆门祖师专门为束魔练炼制的阵法,当束魔练化作此等形态,意味着有了非常强大的魔气反应。
最初云疆门以为这是整个蓬莱山宗门都被魔气浸染,故而有此形态,他们便没有怀疑。
可是大殿上这只猪,所有人都能一眼看透它有多么弱小,其身上所承载的魔气便不可能有如此之多。
经过李拂熹提醒,她虽然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小姑娘能看出束魔练的问题,但不得不怀疑对方此言成真的可能性。
她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看法,她盘膝坐下,开始一寸寸检查束魔练上的各个阵法。
时间一分分过去,大殿上众人神色各异,皆静默不语。
有几位长老看向李拂熹,又看了看蓬莱山掌门,若有所思。
还没等云疆门二长老检查完毕,一道身影从殿外飞入,冷着脸将手里拎着的一人放到了猪的旁边。
那人看到猪翻着白眼躺在大殿中央,被堵住的嘴“呜呜呜”地叫起来,被绑住的手脚也不甘心地挣扎起来。
蓬莱山二长老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环视一周:“这便是这只猪的主人了。”
“说来有趣,诸位可知这是何人?”
一片静谧中,丹霞宗大长老的声音轻轻响起:“是我丹霞宗之前送来的人。”
11. 仙盟令
因着李拂熹嘴馋,她上山的时候,孟长老专门派人去往丹霞宗为她要了两个厨子。
丹霞宗擅长炼丹,于烧火一事上很是精通。门下弟子修为不高者,便有人弃了炼丹之道,改为学习烹饪各类美食。仙盟里最大的连锁酒楼倚霞居便是丹霞宗弟子所开。
孟长老要来的两个厨子,一个擅长做糕点,一个擅长做红烧肉。李拂熹昨晚在掌门那里吃的绿豆糕便是那位擅长做糕点的大厨所做,而被二长老抓来正在地上挣扎的,正是擅长做红烧肉那位。
红烧肉大厨看到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人如遭雷劈,直到看见猪圆鼓鼓的肚子上还有着一丝微弱的起伏才平静下来。
他努力弓起腰,朝着猪的方向使劲挪动着,想要确认猪的状态。
丹霞宗大长老却丝毫不顾忌他的想法,径直走到对方面前,用法力将人压制在地面动弹不得。
他伸手拿出红烧肉大厨嘴里的布团。
红烧肉大厨的嘴一得到自由,张口便呼唤了一声:“胖墩儿……”紧接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被唤作胖墩儿的猪已经晕过去了,他得不到回应,泪眼朦胧地看向四周,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大殿中无人搭理他,只有丹霞宗大长老毫不温柔地用法力强行抬起他的头:“你可认得我是谁?”
红烧肉大厨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大……大长老……”
他似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拼命蠕动身体,奈何身体被完全禁锢住了,只能头朝着大长老的方向往地上重重磕去:“胖墩儿……胖墩儿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妖兽而已,求求长老放它一马。”
妖兽野性难驯,许多宗门都有规定禁止私养,蓬莱山后山便只允许放养灵兽。
他还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胖墩儿被他私自养在后山里不小心闯了什么祸,拼命为那只猪道歉。
他余光看到掌门身侧的李拂熹,不禁想到这位在蓬莱山备受宠爱的师妹极爱去后山玩,心里“咯噔”一下,猜测胖墩儿莫不是冲撞了这位师妹。
可是就算是得罪了蓬莱山的小公主,也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吧!
秦溯见他一边磕头一边看向李拂熹,怕他胡思乱想。一道法力从他袖中射向胖墩儿,胖墩在地上抽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黑气来。
红烧肉大厨猛地愣住,就听见身旁传来丹霞宗大长老的声音:“这头猪身上有魔气,你可知晓?”
他情绪激动起来,不可置信地高喊:“不可能!胖墩儿也就是一只猪罢了!”
可那魔气骗不了人的,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只剩下自欺欺人的低喃。
丹霞宗大长老声音冷漠:“说吧,这只猪是哪里来的?”
红烧肉大厨不愿意相信爱猪竟是一只魔猪,闻言便磕磕绊绊地开口想要证明胖墩儿的清白,他极为详细地解释起来。
胖墩儿并不是来自丹霞宗,也不是来自蓬莱山,它来自红烧肉大厨的家。
他家里是专门养猪的。
他从小就与猪打交道,熟悉家里的每一头猪,知晓几时该喂食,闭着眼睛也能调配出猪最爱吃的饲料,猪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到。
他很用心地与家里的猪相处着,本想着长大后继承猪业,谁料猪窝里长出一颗珍珠来,他居然有不错的修仙资质,被丹霞宗看上带回宗门好好教导。
可惜资质虽然不错,成就却不高,他只得另辟蹊径学了一手厨艺。可能因为在家里时常与猪打交道,他的红烧肉做得尤其好。
因着厨艺不错,倚霞居曾挑中了他。他和同样中选的十多个师兄弟姐妹一起,只需要等法力达到要求,丹霞宗便会将他们送去工作。
这是丹霞宗长久以来赚取炼丹所需资源的方式,也算是给了他们这些修为平平的弟子一条谋生之路。
结果蓬莱山临时横插一脚,把他和绿豆糕大厨要走了。
既然要去蓬莱山,他便回了一趟家告知父母亲人,却没想到发现家里的一只猪成了妖兽。
妖兽自然不能再留在家里,他带着猪前往蓬莱山,却始终没有狠下心肠将猪抛弃在半途中。就这么心里一软,猪被偷偷带上山,藏在后山中,他想着猪在这里能偶尔蹭一蹭蓬莱山弟子的投喂。
这一养就养出了感情,他给猪起了名字叫胖墩儿。
胖墩儿平日里极为懒散,吃了睡、睡了吃,他渐渐放下心来。
熟料今日竟变成了大祸。
红烧肉大厨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胖墩儿可乖了……他平日里动都不动弹一下……”
他的绝望不似作伪,众人只觉得事情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李拂熹也盯着这只猪,若有所思。
她仔细地回忆着昨晚的审问经过,想起那个云疆门弟子曾提到过,说蓬莱山使了魔修之法,让云疆门附近的妖兽到处袭击人。
而蓬莱山魔气的来源也是妖兽。
妖兽。
她的思绪落在这两个字上。
若说既与妖兽相关,又与魔气相关的事物,她知道一个东西,或者说,一只灵兽。
魔界有三大上品宗门,其中之一名唤千机门,门下弟子不爱修炼法力,喜欢琢磨一些诸如御兽、阵法、炼药之道。
前世,她从仙盟杀到魔界,千机门为了活命,向她献上许多珍贵的物品。
其中便有一只灵兽,擅长极为罕见的灵魂控制之术,可以奴役妖兽为己用。
若是千机门的话……
她心中杀意一闪而过,不远处的秦溯似有所感,向她看来,目光中充满担忧。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对方做作至极。
就在此时,云疆门二长老却站起身来,手里的束魔练随着她的动作化为披帛缠绕在她身上。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李拂熹:“束魔练的阵法被改了,对方做得很巧妙,只是放大了束魔练对于魔气的反应程度,其他的没有任何异样。”
几道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李拂熹身上,其中有一道特别灼热,正是昨晚被她审问那个云疆门弟子。对方昨晚虽已见识过李拂熹的手段,却没想到束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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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会被动手脚。
那可是极品法宝,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又有几人能接近束魔练呢?
云疆门二长老缓缓吐出心里的答案:“千机门。”
她的弟子大惊失色,对着李拂熹喊道:“你怎么会千机门的手段?”话音刚落,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嗖”的一下躲到云疆门二长老背后。
云疆门二长老:“……”
她看了看面不改色的李拂熹,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弟子收得有点草率了。
李拂熹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千机门那点小手段很难吗?以道之力,强行更改阵法中的法力流向罢了。”
她又看了看那个还顶着昨晚一脸鼻青脸肿的云疆门弟子,觉得秦溯还是装得太温和了,应该下手再狠一点。
她故作不经意地说:“哦,我忘记了,这位师兄未曾入道。”
云疆门弟子脸上未褪的淤青与难看的脸色交相辉映,十分精彩。
云疆门二长老不得不站出来维护本门声誉:“这位小友说的不错,束魔练的阵法改动里有很强的道留下的痕迹。”她神色镇定,语气却有一丝迟疑,“是我云疆门的道。”
大殿中的几位年轻弟子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蓬莱山掌门和各位长老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反而舒了一口气。
合欢宗大长老适时开口:“殁魂谷也出手了。”
蓬莱山掌门点头:“单凭一个千机门,确实做不到这个地步。殁魂谷擅长蛊惑人心,若说控制云疆门弟子接近束魔练,当属其门下弟子最有可能。”
李拂熹看向掌门:“师父,听说千机门擅长御兽?”
掌门心中惊雷闪过,不由抚掌:“不错,此事定与千机门有关!无论是妖兽异动还是束魔练阵法改动,都只有千机门能做到。”
众人这才把线索都串起来。
由千机门控制妖兽对云疆门出手,再由殁魂谷控制云疆门弟子篡改束魔练的阵法。
与此同时,千机门在蓬莱山里安插了被魔气浸染的胖墩儿,用不知名的秘法使蓬莱山诸如都沾染上魔气。
云疆门追查到的线索指向了蓬莱山,仙盟内部上品宗门互相误会,最终走向自相残杀。
大殿中,秦溯见诸位长辈均沉默不语,对着李拂熹笑笑,帮她说了最后一句话:“千机门控制此猪并非为了蓬莱山。”
他手指轻点地上的红烧肉大厨,意有所指:“刚才听这位师兄说,他本是被安排去倚霞居的。”
倚霞居是仙盟最大的酒楼,往来修仙者络绎不绝,而红烧肉大厨与蓬莱山弟子接触的最好机会就是他做出的吃食。
若对方一开始的目标是倚霞居,那这个阴谋恐怕就不是针对蓬莱山而来,而是整个仙盟。
蓬莱山掌门目光扫视整个大殿,一锤定音:“请仙盟令吧。”
仙盟令一出,将汇集整个仙盟所有宗门、家族和散修的力量,全力追查此事。
——————————————
一个月后,由六大上品宗门牵头,针对千机门和殁魂谷的调查正式启动。
12. 冤家路窄
六年后。
李拂熹正在后山修炼,翠翠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扎着漂亮的缎带,捧着零食躺在她身边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
杜师姐从主峰飞来,落在李拂熹身边,还未说话,一只绿色的小爪子就努力以最大的幅度在她面前挥舞起来。
杜师姐无奈地拿出一袋子零食:“熹儿师妹,翠翠最近是不是长得太胖了一点?”
翠翠正用小爪子划拉新讨来的零食,闻言立刻抬起头,两粒珍珠一般的红色小眼睛中居然透出一点儿不服气的意味来。
它四肢快速划动着,想证明自己依然是一只娇小灵活的小乌龟,不幸太过用力,撞在大石头的一处凸起上,又被零食堆反弹出去,最后咕噜噜滚落在大石头底下,四脚朝天,宛如李拂熹和它初见的模样。
李拂熹:“……”
杜师姐:“噗……”
李拂熹总算知道上辈子第一次见这傻乌龟的时候,它为什么翻倒在地上了。
这傻乌龟肯定是嘴馋了,想找自己讨要吃食,没想到用力过猛,反而摔在了自己脚下。
怪不得后来喂了几口零食就眼巴巴地趴在后山入口处日夜盼望着。
“傻翠翠!”李拂熹将翠翠拎起来,嘟嘴吹掉它身上沾着的泥土和落叶,“胖点就胖点,这叫富态。你别担心,我还养得起你。”
杜师姐也打开她带来的袋子,拿出一块雪花酥递过去:“来,熹儿师妹要是养不起了,还有杜师姐呢。”
翠翠跟主人一样好哄,立马就在零食堆里快活起来。
杜师姐这才拉着李拂熹在另一处坐下:“熹儿师妹,你之前打听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李拂熹挑眉。
这六年来,仙盟令针对千机门和殁魂谷颁布了各项任务,随着任务的完成,魔界的阴谋也逐渐清晰明了起来。
千机门掌握了不知名的手段控制妖兽,仙盟各处陆续发现许多只被魔气侵蚀的妖兽作恶。
仙盟令针对这些妖兽发布了抓捕任务,抓捕到的妖兽们被统一送去六大上品宗门之一的临渊阁清洗掉魔气,再回到仙盟重新做兽。
临渊阁在仙盟云浮大陆与星罗海接壤的地方,门下弟子只喜欢钻研阵法,与世无争。这次仙盟令出,他们也不愿掺和进仙魔之间的斗争中,只提供了几个阵法协助。
胖墩儿也被送去了临渊阁,回来的时候掌门特许了红烧肉大厨可以把它养在自己的小院里。红烧肉大厨感激涕零,连着给李拂熹做了一个月的红烧肉。
同门纷纷赞许这一行为:“熹儿师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一点。”
李拂熹气得到处逮人比试,美其名曰减肥。
最后蓬莱山鸡飞狗跳,翠翠倒是多了个好友——它和胖墩儿都喜欢躺在草坪上晒太阳,还能一同分享它的零食。
妖兽的事情解决之后,殁魂谷在仙盟的各种小动作也露出了蛛丝马迹,仙盟令发布任务的重心渐渐从妖兽作乱转移到搜寻殁魂谷的据点上。
李拂熹一边修炼,一边拜托杜师姐帮她留意有关云疆门、丹霞宗和天衍剑墟的任务。
上辈子,云疆门、丹霞宗和天衍剑墟的大师兄凌遥一起杀掉了蓬莱山上下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二人。
她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亮但不刺眼,山间的风微微拂过她的发梢,有点痒。
她以为是翠翠在玩她的头发,手指轻拍:“翠翠别闹。”
翠翠的小爪子没闹,只是乖乖拽住她的衣服。它闻到了风里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默默伸出头往李拂熹脖子上蹭了蹭。
终于,李拂熹眼前出现了破碎不堪的蓬莱山,数条鲜红的小径蜿蜒而下,像一张血色的大网扑面而来,令她无法呼吸。
她亲手将所有尸体一一埋葬,才知道蓬莱山竟然有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二人。
最后一个安葬的是孟长老,她将孟长老的白胡子梳理得整整齐齐地,放入自己亲手挖好的坑里,再用松软的泥土盖住。
做完这些之后,她在蓬莱山主峰上坐了一天一夜。
温暖的阳光渐渐远去,冰冷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她身上。
再次回到蓬莱山是三百年后,她杀了所有曾经参与过此事之人,提着一堆沾满鲜血的法宝重新爬上蓬莱山,扔在主峰上,压弯了这三百年新长出来的小花。
她说:“大家都来认一认当初是被这里的哪个法宝所杀。”
等了半晌,她自顾自地一个个拿起法宝,毁掉,再将碎屑洒在蓬莱山各处。
说来好笑,几百年后的修士不了解蓬莱山的前尘往事,在这里捡到一块高阶法宝的碎片,竟把蓬莱山当做了一处寻宝之地。
不知师门长辈泉下有知,会不会把这当做一次宗门大比,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李拂熹像错过宗门大比一样错过了这个寻宝大会。
五百年里,她除开疯了一样寻找李拂珏的魂魄,就是思忖事情的经过,妄图找出罪魁祸首。
她不愿相信蓬莱山是有罪的,却不得不信云疆门和丹霞宗是清白的。因为每杀一个无辜之人,她灵魂之中就会多一份哀嚎,血色也会加重一分。
对于修魔者来说,这是闪闪发亮的功勋。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是日日夜夜的折磨。
直到今生探寻到部分真相,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蓬莱山之人早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入魔”了。
就像她自己一样,所有人认为她是魔,她的道便入了魔。她的宗门从蓬莱山变成了血魔山,她的武器从青丝缚变成了赤绾,她的衣着从最钟爱的粉色变成了血色的红裙。
但李拂熹的灵魂仍是修仙者的灵魂,因为格外纯净,所以日日夜夜纠缠在她耳边的哀嚎也格外清晰,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重生以来,随着她修为的增长,一直纠缠在她灵魂上的罪孽血光和哀嚎也不知不觉变淡了许多,不知何时起,她已经能在夜晚获得短暂的安眠。
六年来,她除了修炼,还尝试联系过云疆门,询问关于束魔练阵法被修改一事的调查结果,云疆门传来的消息却是根本没找到那个被控制过的弟子。
她拜托杜师姐帮她接取云疆门和丹霞宗附近的任务,只有一些浮于表面的收获,反而是得到了两个宗门的诸多感谢。
她不得不将目光移到凌遥身上。
前世,她杀了凌遥,却没有增长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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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所有无辜者里面,唯一不无辜的一个。
她额外拜托杜师姐打听的就是此事,她需要知道天衍剑墟附近关于殁魂谷的消息。
杜师姐正是为此而来。
仙盟令在天衍剑墟附近发布了一个新的任务,追查那里一个名为张家村的普通村子,里面曾被监测出异常魔气反应。
仙盟令是当年那位开辟了修仙之路成神的存在所留下的神器,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
这个任务被仙盟令评为天级,即最难的等级,任务要求至少三支队伍参与。
所以当李拂熹带着李拂珏、杜师姐和余庚到张家村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两队人马。
一支队伍里的修仙者个个白衣似雪,身上带着一把长剑。带队之人冷漠高傲,李拂熹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正是凌遥。
另一支队伍里的修仙者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眼扫过去宛如坠入一片鲜妍的花海。带队之人穿着浅紫色衣袍,身形消瘦,一双桃花眼温柔含情。
看到此人,李拂珏不由得想前进一步,将妹妹挡在身后。
李拂熹阻止了他。不管如何,秦溯帮她抓住了那个云疆门弟子,带她去审问出了真相,她承诺过以后放过他。
反正今生她再也不会给他机会辜负她了,就当是彼此从未认识过吧。
见她到了,凌遥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秦溯看到李拂熹眼前一亮。面前的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戴着漂亮的小金冠。巴掌大的小脸褪去了婴儿肥,衬得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如同墨玉镶嵌在瓷器上,精致非凡。
他熟练地摆出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上前见礼,正要开口,旁边一位少女已经双眼放光地凑到蓬莱山的队伍里,兴奋地开口:“李拂熹师妹是哪位啊?听说她狠狠教训了一顿秦溯这小子!”
秦溯:“谢师姐……”
谢师姐拍掉他的手,目光很快锁定在李拂熹身上:“这就是李师妹吧,听说你十三岁就入道了,了不起!你这样的天资,看不上秦溯这家伙也很正常。”
李拂熹:“我……”
谢师姐根本没给她插嘴的机会,继续叽叽喳喳:“你不知道,秦溯回去被关了半年的禁闭,出来之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接了一大堆任务,而且一个我们合欢宗附近的都没有,全是云疆门和丹霞宗附近的,搞得我一个人做任务,快忙死了。”
秦溯:“其实……”
谢师姐越说越激动,周围众人听得双眼放光,就连不远处的天衍剑墟弟子也悄悄往这边挪了几步。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握李拂熹的手。
李拂熹不自觉地想要后退一步,又硬生生停住,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一只手伸过来,帮她拦住了热情的谢师姐。
秦溯微笑中透露着几分杀气:“谢师姐,蓬莱山的几位师弟师妹刚到这里,先让他们去歇息整顿一下可好?”
李拂熹偷偷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谢霜,这位合欢宗大师姐,前世秦溯妄图红杏出墙的对象。
况且,上一次见到谢霜,她为了阻挠自己抓走秦溯,被李拂熹亲手杀死。
14. 鸡蛋qwq
张家村的夜空并不晴朗,明月躲在如烟似雾的云层里,整个村子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黑。
以修仙者的能力,夜晚视物不算什么难事。李拂熹法力在眼眸上流转,仙树垂在眼前的枝条顷刻间纤毫毕现。
她向秦溯投去充满敌意的目光,示意他不要跟着自己。
秦溯对李拂熹拒绝的眼神视而不见:“红香果好吃吗?”
李拂熹下意识摸了一下乾坤袋,却没拿出那颗红香果:“不好吃,你不要跟着我。”
秦溯就像用法力把耳朵堵住了一样,自顾自地又掏出一颗红香果递给李拂熹:“尝一下吧,很好吃的。”
李拂熹冷冷注视他,手从乾坤袋移到了青丝缚上。
秦溯在这冰冷肃杀的氛围里撑住了自己的微笑:“我保证,这次一定……”
话音未落,青丝缚缠上他的身体,堵住了他的嘴。李拂熹轻巧点地,像一只黑猫一样钻入仙树的枝叶中,隐没在层层叠叠的阴影里。
她手臂微动,秦溯被无声甩起,落在她身旁。
整个过程中只发出了几下微不可查的响声,黑夜复又寂静无声,两人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秦溯被紧紧捆住手臂和身体,但一点也没有被束缚住的慌乱,反而全程乖巧地配合着李拂熹。因为修为不如李拂熹,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只能静静注视着李拂熹。
李拂熹被那道充满存在感的目光注视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微微挪动了一下,想要避开。秦溯难得靠谱地将目光收回,但是李拂熹还是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身侧,被黑夜放大的感官只觉得周身层层叠叠的树叶宛如一张充满秦溯的网,把她困在其中。
她抽回青丝缚,伸手秦溯无声地推远了一点。
夜空中陡然出现了脚步声,不是一前一后那种走路的声音,而是诡异的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声音,“哒”,“哒”,“哒”……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了彼此的想法,秦溯凑上前,同李拂熹一前一后地找到两个不同的位置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
李拂熹心底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她来不及细想,心神就集中到由远及近的一道黑影上。
黑影没有靠近仙树,反而在离仙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摆弄了一会,才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李拂熹起身跟上,秦溯立刻落在她身后,完美地配合着她藏住了自己的身形。
在追人的途中,李拂熹心里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怪异之感。
她和秦溯配合得有些过于默契了。
她曾经很熟悉这种默契,那是他们并肩作战,九死一生之时培养出来的默契,是他们生死与共的见证。
也是她想忘却忘不掉的,刻骨铭心的回忆。
在秦溯与她成亲之后原形毕露的一天天里,她闭上眼还是能想起他曾经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场景,能想起他们彼此配合、艰难求生的日子,能想起他对自己说“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说来可笑,后来她真的差点活不下去了,竟然是因为秦溯的这句话而咬牙撑了下来。
纵使秦溯背叛了她,离开了她,她也一直都像秦溯希望的那样好好地一个人活着。
但这些都是属于她和上一世那个虚情假意的秦溯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一世的秦溯身上。
秦溯隐没在李拂熹身后的阴影里,终于收起了那一张为李拂熹精心准备的微笑面具。他仿佛能从李拂熹身上察觉出她内心翻涌的思绪,眼底盛满悲伤。
他们就这样一路跟着黑影到了目的地,李拂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秦溯一眼。
秦溯站在一个既能快速支援她又不会给她添麻烦的位置上,对着她清浅微笑,像是在询问她有什么问题。
李拂熹装作在确认他的位置,慢慢将头转回去。
然后猛地一转头。
秦溯依然站在原地,笑容温柔,嘴角的弧度没有半分偏差,是他一贯的模样。
李拂熹这才收起内心的怀疑,视线集中在黑影身上。
秦溯也收起心里默念回忆的《如何在道侣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作为当代合欢宗大师兄,合欢宗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他不仅修为高,还熟读整个藏书阁的书籍,论与心仪之人相处,没有人比他更拿手了。
黑影的目的地是仙树到村口那条路上靠近仙树的某户人家,根据任务情报,失踪之人每晚都会换一个,他们本该向村长问清楚情况。但是奇怪的是,村长面对他们之时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加之仙盟令上显示提供情报之人并不是村长,因此晚上吃饭的时候,秦溯也只是与村长闲话家常,并没有问其他情报。
李拂熹给秦溯使了个眼色,秦溯立刻拿出法宝在这户人家门上做了个标记。
这户人家的主人似乎很喜欢花,窗户上糊着精致的花朵纹样,小院里还有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盆,李拂熹辨认了一下花朵的品种,发现每种花都根据开花的时节放在最适合生长的地方。
门内的黑影对二人一无所觉,他立在窗外对着房屋内盯了一会儿,才离开窗户,小心翼翼避开花盆来到后院。
后院里有个鸡舍,养的全是母鸡。他跳进鸡舍,母鸡们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任由他摆弄着窝里新下的鸡蛋。
做完这一切,黑影跳出鸡舍,就地一躺,竟然就这么不动了。
李拂熹二人等了一会,见黑影真的不动了,这才从躲藏的地方出来。
秦溯去确认了一下黑影的情况,见到一个中年汉子躺在地上,他试了试还有呼吸,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于是冲李拂熹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拂熹便放心地开始查看中年汉子之前驻足的窗户,上面果然有个小孔,里面隐隐传出一种香味。李拂熹朝秦溯招了招手,让他过来闻一下这个味道。
秦溯对香料研究颇多,只闻到一点便确认了是一种很普通的迷药,中了之后就会像现在的中年汉子一样睡死过去。
两人又来到鸡舍,鸡舍里这种味道更浓一点,鸡们睡得也很安详。
李拂熹正准备掏一个蛋回去检查一下,汇聚法力的眼眸让她清晰观察到鸡蛋上有一些黑黑的东西,联想到鸡蛋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她倏地缩回手,一双大眼睛上隐隐有法力流转,眼巴巴地望着秦溯。
秦溯的轻笑在夜空中格外清晰:“师妹是在拜托我吗?”
李拂熹一点都不想拜托他!
她看了看秦溯满脸的“求我一下我就答应你”,又看了看脏兮兮的鸡蛋,最终还是两眼一闭,手掌蜷缩进衣袖里,颤抖着伸向鸡蛋。
她藏在袖中的手被一种熟悉的触感包裹住。秦溯在她耳边叹息一声,轻轻将李拂熹的手放回她身侧。
李拂熹睁开眼,只看到秦溯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对手套。他挑选了一个最能展示自己修长白皙手指的角度对着李拂熹,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接着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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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起了那一窝鸡蛋。
秦溯姿态优雅,笑容柔和,那窝鸡蛋在他手里硬生生被端出了一种稀世珍宝的气质。他给鸡蛋挑了一个不会影响自己形象的位置,这才转身面对着李拂熹。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李拂熹看到那窝鸡蛋,“噔噔噔”连着后退了三步。
秦溯看她吓得连鸡舍的门都忘了在哪里,收起自己被嫌弃的一点点委屈,无奈地说:“师妹,其实鸡舍的地上,也有……”
李拂熹惊恐地瞪大眼睛,僵硬着脖子向地上看去。
脚下略有些柔软又带着粘黏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她只觉得脚上窜上来一股寒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上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无助地挠着手臂,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沾到了那些黑黑的脏东西。
秦溯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暖意:“你别慌,门就在你右边,往右走两步就能出去了。你的衣服上什么都没有,出去只需要换一双鞋就行,别怕。”
李拂熹浑身毛骨悚然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一点儿,她按照秦溯的指示出了鸡舍,飞快地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脱掉鞋子,换上刚从乾坤袋里拿出的新鞋,再把旧的这双直接用法宝焚毁了。
换完鞋,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全身的衣服,确定真的是干干净净的。
秦溯也出了鸡舍,还没靠近李拂熹就看见她往后跳了一大步:“你不要过来。”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鸡蛋,又看了看鞋底,认命地远远跟在她身边。
到底秦溯还是帮了李拂熹的忙,回去的路上,她便不再如之前一般爱答不理,一路上小声回应了秦溯几句,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村长家。
李拂熹与蓬莱山其他三人交代了几句晚上的经过,就迫不及待回到卧室,直到把衣服也脱下烧掉,又洗了个澡,才一身轻松地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衍剑墟的弟子还没到,蓬莱山和合欢宗的众人已经前后脚相聚在村长家的正厅。
村长依然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眯眯地招呼他们。明天昨天的晚饭几乎只有天衍剑墟的人动了筷子,他依然叫人摆上了碗筷:“今天给诸位仙长准备的早餐是红糖鸡蛋。”
秦溯暗叫一声不好,偏头去看李拂熹。
李拂熹看着面前的鸡蛋,脸色难看至极。她只觉得胸口一闷,脚步发软,有点想吐。
秦溯也顾不得其他,走过去虚虚扶住她。
李拂熹看到秦溯伸过来的手,更觉难受。
李拂珏看到自己妹妹的如此,还以为她生病了,正在皱眉从乾坤袋里给她找丹药,又看到秦溯靠近了李拂熹,正想出声阻止。
他忽然脑补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啪”的一声,手里的药瓶碎片溅了一地。
他恍然未觉,拔出剑直直像秦溯刺去:“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我杀了你——”
秦溯看到杜师姐已经揽住了李拂熹,这才运起身法口诀,躲避着李拂珏的剑:“误会,都是误会,是师妹她昨晚……”
李拂珏听到“昨晚”两字,手下剑法杀意大增,他本来一听李拂熹回来说晚上单独行动遇到了秦溯,就想着早上要教训一下此人,免得他总缠着妹妹。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至少李拂熹对秦溯那若有若无的恨意,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因此更不希望秦溯靠近李拂熹。
秦溯不好还手,只得看向李拂熹,期待她能替自己说句话。
李拂熹捂着胸口靠在杜师姐怀里,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15. 线索
这场误会最终在天衍剑墟弟子到来之后被解除了。
李拂珏毕竟是一个很在意分寸的人,蓬莱山和合欢宗的“内部”矛盾,自然不会让天衍剑墟看笑话。
他一停手,秦溯就顶着他警告的眼神,问李拂熹要不要回去休息。
李拂珏差点又把剑拔出来,但是李拂熹点了头,他便收回了手,嘱咐杜师姐好好照顾自己妹妹。
李拂熹假装没看到秦溯幽怨的眼神,带着杜师姐回到了她们的房间。刚一进门,她就收起了那副难受至极的模样,反而拿出来一个隐匿身形的法宝。
杜师姐恍然大悟:“师妹刚刚是装的?”
李拂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昨天晚上我在鸡舍……回来的路上与秦师兄商量了一下,今天早上找个借口离开,他去应付村长,我去村长住的地方查看一下。”
杜师姐见李拂熹已经利落地将手脚衣物绑好,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目送着她无声地翻出窗户去。
李拂熹观察了一下村长家的结构,慢慢靠近最像村长卧室的那间房。
还没等她找到合适的位置观察屋内情况,“吱呀——”一声传来,卧室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李拂熹眼神一凝,这正是之前送了她一篮子被掐烂的花的婶子。
她本以为这个婶子是昨天晚上与秦溯潜入的那户人家的主人,昨晚看到那些花,她下意识认为这个婶子当时是正好采了一篮子花,在家门口遇上了那三个婶子,于是四人站在一处闲聊了几句。
她立刻意识到她犯了一个错误:昨晚那户人家的主人是极爱花的。男主人在行为举止怪异的情况下依然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花,可见他对于花的爱护。如此爱花的一户人家,又怎会将一篮子花掐得七零八碎再转赠他人呢?
这位婶子既然不是那户人家的主人,根据她的外貌和居所,李拂熹猜测她应该是村长的夫人。
村长是一村之长,在村里拥有莫大的权利,按理来说村长夫人即便不红光满面,也不该像李拂熹面前看到的这样,神情恍惚,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动,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村长夫人走动着,李拂熹趁她背过身去,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支花,试探性地扔到了墙角。
果然,村长夫人直直走到墙边,见没路了便回头,飘忽不定的视线在院子里随意地扫来扫去。忽然她脸色一变,整个人猛地朝李拂熹扔的那支花冲过去,拿起花便将花瓣恶狠狠扯碎,再扔到脚底重重踩了好几下。她的手掌不小心被花枝划破,鲜血随着碎掉的花瓣被践踏进泥里,她恍若没有知觉般毫无反应。
村长夫人发泄完之后,又变作那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木然回到了自己卧室。
李拂熹轻轻巧巧地踏入院中,来到那一地碎花的地方,拿出一个瓶子蹲下身来。随着她手中法力凝聚,花瓣上沾染的鲜血像是被什么无形力量吸引住一般,从一地狼藉中剥离开来,准确无误地飞入李拂熹手里的瓶子中。
收集好血液,李拂熹没有过多停留,沿着来时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杜师姐正站在窗户边等她,身旁的谢霜亲亲热热挽着她的手,两人正低声聊得开心。房间另一头,李拂珏的剑架在秦溯脖子上,秦溯一脸无辜,见李拂熹从窗户进来,还挥手跟李拂熹打招呼。
李拂熹一头雾水:“这是在干嘛?”
——————————————
时间回到李拂熹刚刚离开正厅,心思各异的众人总算找到位置坐下,一边吃早餐一边与村长闲聊。
村长态度很是温和:“刚刚那位仙子可是生病了?要不我去跟内子说一声,让她去看看?”
李拂珏本就不放心,正想答应下来,秦溯却抢先开口:“不必了,可能是昨晚练功走岔了经脉,修炼上的事你们也帮不了什么忙。”
合欢宗的人说话很少这样不客气,李拂珏若有所思地看了秦溯一眼,没有再试图接话。
秦溯状似无意地问道:“村长夫人还会把脉吗?”
村长得意地一笑:“之前那位仙长受伤住在我家,正是我奶奶照料的。后来仙长不仅留了一棵仙树下来,还传给了我家几个仙方,就这么一代代传到了我夫人手里。”
秦溯面上露出好奇之色:“既然是仙方,炼制应该需要一些仙草吧?如此珍贵的东西,更不能让你们破费了。”
村长摆摆手:“只需要几种常见的草药罢了,我们哪能采到什么仙草。要说最珍贵的一味药材,应该就是那棵仙树的汁液了,一年也就能采到几滴罢了。”
秦溯了然,心知所谓仙方就是专门用来配合那仙树汁液的一种药方,对于仙盟这些普通人来说完全够用了。
正说着话,村长突然皱眉,又极快地松开。他站了起来,对着秦溯说到:“几位仙长到底是为了帮我们这个村子而来的,我还是回去一趟,让我夫人把药拿出来,多少尽一点心意。”
说完话,竟然不等秦溯回答,脚步急促地转身离去。
秦溯猜测是李拂熹做了什么引起了村长的注意,他虽然相信李拂熹的实力,但是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村长一走,他也站起来准备离开。
李拂珏一直盯着他,见他起身,便跟着站起身来。
谢霜念着秦溯到底是合欢宗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怕他真的被蓬莱山折腾出什么好歹来,见状也跟了出去。
天衍剑墟众人吃着早餐,转眼间就看到另外两个宗派走了个七七八八。
几个普通弟子都把脸转向了凌遥,凌遥目光阴沉,扫过面前的空位,却一句话都没说。
李拂珏跟着秦溯走出正厅,发现秦溯竟一路往李拂熹的房间走去。他阻拦不得,两人又动起手来。
谢霜跟在后面,见李拂珏出手有分寸,想到就连合欢宗掌门当年追求道侣也被道侣的亲兄弟揍过,就不在意地拉着杜师姐开始聊天。
最后就变成了李拂熹现在见到的这番模样。
李拂熹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就当秦溯是合欢宗的一位普通师兄,做任务的一位不错的合作伙伴就行。她并不信任凌遥,那么这个任务的后续行动就需要与合欢宗合作,便拦下李拂珏,将她和秦溯的计划简单说了一下。
秦溯暗喜,觉得李拂熹果然很在乎自己,殷勤地凑上前帮她搬了个椅子。
谁料李拂熹看了一眼他的手,默默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秦溯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师妹,我洗过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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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拂熹面不改色:“秦师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坐在这里更好。”
李拂珏还是看不惯秦溯,走到他们俩中间坐下,将二人隔开:“说正事吧。”
谢霜也不好真的让秦溯一个人承受李拂熹兄妹的嫌弃,她走到秦溯身边坐下:“昨晚我们三人在坟场看守了一晚上,毫无动静。”
杜师姐也坐到李拂熹身边:“村长家也毫无动静。”
秦溯和李拂熹面上没有一点意外之色。
秦溯绕过李拂珏挡住自己的身形,歪着头对李拂熹勾起嘴角:“昨晚我和师妹……”
李拂珏用剑抵在他脸颊旁,迫使他把头摆正:“好好说话。”
秦溯笑容不变:“我和师妹先查看了一下那棵‘仙树’,又跟踪了一个疑似前一天晚上失踪之人,记下了他家里的位置。”
他柔情似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李拂珏落在李拂熹身上:“师妹也感觉到了吧,那棵树——”
李拂熹在哥哥身后也能感受到秦溯的视线,不自在地借着点头稍稍挪动了一下位置:“是一个上品法宝。”
杜师姐和谢霜对视一眼,两人皆震惊无比。
李拂珏也很意外:“这么说,那棵树没有问题?那昨晚那顿饭也是能吃的?”
因为红烧肉大厨和胖墩儿的事,蓬莱山众人对吃食格外警惕,昨晚没有一人真的吃了村长准备的饭。
秦溯意味深长地一笑:“树叶肯定没问题,饭就不一定了。”
他伸手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正是昨晚他端回来的那一窝鸡蛋。
李拂熹看到那一窝鸡蛋,面色微变。其他人纷纷凑过去看了几眼,立刻明白了为何李拂熹早上这么大反应。
杜师姐脸色煞白:“还好今天早上没吃。”
谢霜闻言心有余悸地跟着点头。
就连李拂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与李拂熹皆是凡人大陆皇族出身,两人都从不知晓鸡蛋刚产下来的时候竟会是这般情形,一时间难以接受。
但他虽然自己心里难受,却还是强忍着侧过身去轻声安慰李拂熹。
李拂熹回了他一个勉强的微笑,李拂珏见状摸了摸她的头。
一桌人只有秦溯最淡定,微笑仿佛一个面具无时无刻不戴在他的脸上,他把箱子盖子盖上,继续说道:“这窝鸡蛋有问题。昨晚我和师妹亲眼看到,有一个似乎是被控制了的人,对着鸡蛋做了什么。”
这个手段,蓬莱山几人非常眼熟。
李拂熹自从箱子被盖上,脸色就好了很多:“那个人还对仙树做了什么,使得仙树的上品法宝气息完全被掩盖起来了。昨晚我到了树上,才感觉到那股法宝的气息。”
被蒙蔽的仙树,被使了手段的食物,举止怪异的村民。
在场五人心中都各自思索起来。
过了许久,谢霜斟酌着开口:“现在看来,这一整个村长应该都出了问题。”
杜师姐忍不住问道:“那上报情况给仙盟令的人是谁呢?人在哪里?”
秦溯带着笃定的微笑看向李拂熹:“我猜师妹已经找到人了。”
“没错。”说着李拂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瓶子,放在众人面前。
16. 李拂熹的道
李拂熹将法力汇聚在瓶口,一团血珠飞出,悬浮在她的指尖,道的波动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她感觉到自己脑海中冤魂的哀嚎一瞬间汹涌了无数倍,这些前世死于她手的无辜者的执念此刻全都发出惊惧的尖叫,躲避着她的道。
谢霜本也是冤魂之一,但她毫无所觉,反而细细感应了一番李拂熹道的气息,赞叹道:“李师妹的道还挺适合我们合欢宗。”
李拂珏脸上露出骄傲的表情,杜师姐也微笑着接口:“熹儿是最适合走这个道的。”
李拂熹一边控制着法力,一边瞅了眼秦溯。
不应该呀,秦溯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前世,秦溯感应到她的道,一边笑一边吐出来一个字:土。
万物有灵,灵力生情,以情入道,人之常情。确实是天底下最土的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编了一个花环给李拂熹:“这种土气的花环,正适合你走的这个道。”
李拂熹不想搭理他,但还是夺过花环搁在翠翠背上,眼神装作不感兴趣,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花环上五颜六色的小花,爱不释手。
秦溯也不戳穿她,反而用自己的法力去感应她道的波动,问她:“后面的路你打算怎么走?”
李拂熹当时还没有想好。不管是他们接下来的试炼怎么度过,还是她未来修炼的方向,她都还未曾下定决心。
秦溯笑意盈盈,眼底满是期待:“没想好也没关系,将来我们一同游历天下,看得多了,自然就有方向了。”
李拂熹瞪他一眼:“谁要和你一同游历天下。”
秦溯一如既往地当做她答应了:“我们可以先回你家看看,听说你家在凡人大陆,我还没有去过……”
李拂熹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拒绝的话语就在唇边,脑海中却止不住开始幻想起未来的模样来。
秦溯果真没有骗她,游历天下之后,她真的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秦溯也真的骗了她,她说不要他一同游历天下,他就真的不要了。
秦溯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李拂熹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指尖法力的反馈打断了李拂熹的回忆,她收束心神,看到那团血珠上,渐渐浮现出只有她能看见的金色丝线缠绕成的网。
道的力量操控着这些金色丝线,迫使它们分开,泾渭分明地一条条展现在她面前。
李拂熹找到其中那条关于子女的线,瞬间捕获了其中的讯息。
这是隐藏在血液之中的,血脉之力。也是她最终找到的,成神之路。
一条早已成神的道果真轻而易举就将证据抽丝剥茧,送到她面前。
——————————————
在李拂熹成神之后,修真界渐渐有了关于她的传说。
传说,血魔王陛下只需要得到你的一滴血,便能一瞬间掌控与你血脉相连的所有人的生死。
传说,曾有无辜之人无意中冒犯了血魔王陛下,一夜之间整个家族俱是灰飞烟灭。
传说,血魔王陛下每日都要饮上一壶鲜血,若味道不能令她满意,那献上这壶鲜血之人的血脉也就不必存在了。
……
李拂熹每次听闻这些传言都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的奴仆一开始有几个不长眼的,总想趁机怂恿她对付那些流传出传说的地方。
他们狂热地信仰李拂熹,觉得她是当世最伟大的修魔者,会带领他们成就非凡伟业。
只可惜李拂熹不是的,所以他们死了。
剩下的奴仆不敢再多嘴,只能兢兢业业,日复一日地听从李拂熹的命令,不知疲倦地替她追寻她想要的东西。
可惜,血魔山的阴霾笼罩过修真界的每一寸土地,李拂熹想要的东西始终一无所获。
——————
好在今生总算有了点收获。
李拂熹感应到那条金色丝线的讯息,有些意外,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轻声说出自己找到的线索:“我们猜对了...”
杜师姐疑惑地看向她:“我们之前猜的什么?”
李拂熹霎时间沉默。
猜确实是猜了,不过是她和秦溯猜的。在秦溯和她昨晚偶遇在仙树法宝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俩心里是同一个想法。
这个人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每次都能同她想到一处去。
李拂熹看着秦溯脸上的微笑面具,觉得秦溯应该是装的,说不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用了什么法子偷偷跟踪自己。
秦溯从李拂熹动用法力找线索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说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唯有笑容始终固定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直到听到李拂熹说“我们”,他才抬头,冲李拂熹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李拂熹越想越觉得秦溯是在用合欢宗秘法跟踪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搭理他,他却开口帮她解释起来。
张家村太小了,可疑地点就那么几个。
众人皆是从村口进入,没有一人发觉异常,那么村口有问题的概率很小。
坟地过于明显,像一个明晃晃的障眼法。村长的态度十分古怪,像一个赤裸裸的烟雾弹。所以李拂熹直接将秦溯坑去看守坟地,逼得凌遥去看守村口,让自己人留在村长家。
剩下最可疑的就是那棵仙树,枝叶茂盛,法力暗淡,他们一开始猜测是仙树受到了魔气的侵蚀,反过来危害整个张家村。
但仔细接触之后,他们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发现那棵树是一个十分难得的上品法宝,炼制法宝之人将阵法刻在种子里,随着种子生根发芽,法力通过枝叶扩散出去,滋养整个村落。
它是庇护整个村子的屏障。
昨晚的可疑地点只剩下仙树和宗祠,令李拂熹疑惑的是,凌遥不可能毫无动静。但是他们在仙树附近却没有看见凌遥。
如果凌遥选择了宗祠,那就很令人怀疑了。
正常人是不会一开始就质疑宗祠的。
时人敬畏先人。上至蓬莱山、合欢宗这样的上品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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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下至张家村这样的普通村落,都对自己的先辈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
这是天生的法则,是修仙者所遵循的最普通的天道之一。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背弃自己的祖宗先人,就是魔道。
修仙者顺应天命,修魔者逆天而行,二者虽行走在同一条路上,却是背道而驰。但是无论是正着走还是反着走,这条路走到终点都能成神。
李拂熹是顺应天命成神,所以她依然是修仙者。但是成神之后做的都是逆天之事,所以修真界认定她是修魔者。
在场五人都是各自宗门的佼佼者,经过秦溯的一番解释,都已经明白了如今的状况。
李拂熹把玩着手里的金色丝线:“村长夫人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已经去世,另一个所在位置正是宗祠。”
谢霜由衷地赞叹:“李师妹的道真厉害。”
李拂熹又看向秦溯,这个平时逮着机会就要与她说话的人,今天居然没有借着机会与她聊聊她的道。
她翻了翻脑海中的记忆,合欢宗似乎有几本教如何“欲拒还迎”的书。
但秦溯明明走的不是这个路子。
他最喜欢的是像一只花孔雀一样围着李拂熹开屏,时不时伸出羽毛尖挠一下痒痒,又在李拂熹生气的时候递上毛绒绒的翅膀安抚。
李拂熹前世被这个套路迷得晕头转向,后来在合欢宗受了委屈,决定奋发图强,跑去他们的藏书阁把那些书都看了一遍。
虽然没有学会合欢宗的本事,但是熟悉了合欢宗的套路。正等着见招拆招呢,对方不出招了。
秦溯似是感受到了李拂熹的目光,但他依然没有关心她的道,反而难得地正经起来:“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做什么吧。”
李拂珏不想让李拂熹与他说话,抢先开口:“我们去宗祠,你们去探查一下这窝鸡蛋的来源。”
秦溯摇头:“不够。除了宗祠和鸡蛋,仙树也需要人去探查。”
李拂熹思考片刻:“我跟你去宗祠,谢师姐去昨晚那户人家,哥哥探查仙树附近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它的法力,杜师姐监视一下天衍剑墟。”
“不行。”李拂珏当即拒绝,“我陪你去宗祠,秦师弟去探查仙树。”
谢霜和杜师姐见此情景,头碰头凑在一处,眼神不断从三人身上扫过,兴奋地低声交谈。
李拂熹并没有什么必须要与秦溯一起行动的理由,既然李拂珏反对,她就从善如流点点头,起身准备开始行动。
秦溯也起身拦住了她:“宗祠是这次任务最关键的一处,我认为我们两派还是各派一个人去比较好。”
李拂熹很少见到这样的秦溯,他居然也会使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让李拂熹觉得好像窥伺到了一点秦溯的真面目。
她止住李拂珏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定定看着秦溯:“好的,秦师兄。”
秦溯似乎知道了李拂熹的想法,但他表现得毫不介意,只是对着李拂熹缓缓绽放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来,仿佛对于两人一起行动这件事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