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通灵大陆当神官》 第109章 分歧 契约使紊乱期,性暴虐,不认其主易反噬杀害。须趁其虚弱囚禁,静待十日有余,可恢复。 让其忘却第三步:唤名 日记(三) 红霞掀开门帘就见那人正放下衣袖,略快抬眼瞥来。 寻看马车其它地方无果,只得坐下,眼里都是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纸鹤呢? 瞧洛漪在看摊开一半的册子,问:“你在看什么?” “宗关部署图。” 红霞“嗯”地奇怪一声,坐高些凑过头去,发问:“怎么从册尾的地名开始读呢?而且…” 她做一个推开卷册的手势:“你看地图习惯看一半的吗?” 洛漪眼里带笑意,支手侧枕着看她,耷拉眼向她缓眨两下,不言不语。 她见此问:“你困了?” 闻言,洛漪又放手坐直,推开卷册叹:“那就这么看吧。” “为什么要看?有急事吗” “宗内我管三件事,一件是试炼。” 五位长老及掌门抽内门精英十名轮换掌管,她是大长老独苗弟子,不用抢也推不了。 “第二是保管看护,包括但不限于本门师傅所铸法宝,丹药,剑器,以及活着的师妹师弟。” 这话逗笑红霞,她接:“那第三件呢?” “不甚重要,只是些藏宝地宗的整理,追求静心才会去理一理。” 洛漪停了停,望来的目光沉静柔和,继续道:“回宗门以后我都会给出去,专心坐道。” “真的?” 红霞默默思量,洛漪她该有的主线都偏了,这次求雨可能的支线任务也没去。 洛漪本身很强,不走一般历练的道路也许更好。 思考很短暂,但回过神发现眼前的人在等待一般,好巧不巧看着她笃定回答:“嗯。” 她觉着怪怪的,放下手摸摸手臂边道:“不用担心宗门那些人为难你,我有办法都处理掉。” 洛漪沉默没应,但她看着人眸色又在左右变换,神色慢慢变淡。 她赶忙道:“你是我朋友,偏袒一点很正常。” 那人闻言微愣,无事地偏过头去,纤长手指落上部署图,却只是点敲两下,什么话也没说。 “你刚刚是笑了吗?”她一头雾水。 “没,是你害我忆不起要说什么。”那人压着嘴角:“两次了。” “……”她总觉得是忽视了哪里。 “守关护法属看管范畴之内,适才你看见的纸鹤是催促,不看也罢。” “可,如果是你,谁人给你护法?” “不一定非要。” “我才不管这些虚的。”她没眼看闭眼抱怨,哼声:“没有个人文关怀。” “不同的,驻守方归来人员有了定数,我给出职务也是这个理由。” 红霞想了想,凑近:“谁啊?还能接你担子?行不行啊?我好久之前就听到消息,一直在好奇。” 洛漪低头看她,开口的幅度变小,声音也在低语:“你前天问过。” “谁?” “你说我可以不回答的人。” 红霞盯住人反应两秒,瞳孔立马缩小,内心呐喊:是娃娃亲的那个!! 她脸色变化极其丰富,直白留意着眼前人的表情,嘴里顾及着支支吾吾:“他…就…还行…吧。” “喜欢过的。”洛漪回答。 “……” 和别人谋划的事,到现在历历在目:我知道大师姐的弱点,你我联手,让她成为玄玉宗的笑话,最大的笑话。 她紧张地揣手吞咽一声,坐得端正并不吱声。 还好洛漪并不在意,继续无常陈述:“俗尘往事,上辈子的事了。” 红霞不苟同,红霞不说话。 洛漪发现她的异常,问:“怎么?” 红霞坐得板正,目不斜视喝水:“嗯,挺好的。” 得快点找到贞羿然后解契出去,她可不擅长在感情事情做媒,而且… 斜眼瞥一眼洛漪,那人正继续看册,一如既往的佳颜。 她重重叹了口气,好可惜。 “洛漪,你听了一个故事没?” “嗯?” “一对凡间的姐妹,双双找到姻缘,她们因为琐事越走越远,有天,女孩的孩子得了重病,无药可医,她相公不在,她走了很久去寻另外一个。” “可一直到她孩儿咽了气,她也没能告诉她的姐妹,互相都很辛苦,谁也帮不了谁。” 洛漪沉默注视着她略带伤感的眼睛。 “姑娘老了以后,一直记挂这事到了中风都不能平息。”红霞顿了顿,先一步对她笑:“我讲这个故事是想说,你师妹不会婚娶,只要我还在,我就会出手帮你,不会有人拦到我脚步…嗯,我即使生气,也会帮你护法的。” “就是很可惜,我不舍得你那么快给出去。” 虽然有时很烦,有时很固执,有时还很幼稚。 “违心希望你慢点,再慢点…” “等下,道侣,道侣什么的,也需要告知师长掌门吗?” 洛漪闻言接话:“是你的话,需要。” 她郁闷:“都说我不会婚娶了。” 越往北气温越高,她是换了长袍又换了轻纱,半天背后和袖子又湿了。 她就坐在车厢里,啥也没干。 洛漪看她实惨,又分了几套衣服过来,顺手改好尺寸,前面还会替她想想搭配什么衣服,后来扎营调整换洗时,准时送一套同款。 实在太热,能赶路的马畜倒下不少,而随从的没一个中暑,还能三五人联合剿杀中途要逃走的修士。 路上也不太平,入关处残垣断壁,越来越多发臭晒干的尸体肝脏,以及残破的战旗与碎甲头盔。 洛漪:“我出去一趟,你…” 清河在外出声:“袁姑娘,接下来路程变化莫测,免舟大人让你搬去共乘。” 红霞从外面说话时就先一步抓住她的手,等人说完才仰头问:“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让我要听清先。” 洛漪慢眨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袁姑娘?” 红霞没松手等着回答。 她其实知道,她大体要做什么。 “听他们安排也好。” 那人抽开手贴往侧后,话没完整便匆匆出去了。 她换车之后,车队的速度在明显放慢,尤其途经一个巨大峡谷时,炙烤的日光终于遮去,四周隐隐寂静,车轮碾压和哒哒的马蹄声尤其明显。 “真是馋了什么都吃。”免舟敲敲车窗,吩咐:“现在吧。” “知晓了大人。”清河在外回话。 红霞听到动静支颔看来,想看看这位少年将军怎么应对。免舟发觉她视线,戴了护套的手指了指茶盏。 出来的仓促,茶都是凉的。 茶杯摆好,压好茶盖倒水,她听到了车顶与外面渐起嗒嗒的水声,窗帘角微微扬起。 是阵法。 推杯盏的时间,雨声由细长变得浩大沉重,夹杂尘土的大风列列,掀起轿帘飞舞,带入湿冷舔过脖颈的冷雾。 这些可吓不到人。 头顶上空轰隆隆一响,接着是很大的闷鼓声,引起轿内阵阵颠簸震动,杯盏茶水摇泼手背、墨桌上,飘舞的窗帘外不断浇下潮湿的黄土碎石,轿轮闷响咀嚼着颠簸前行。 笔挺坐窗旁的免舟受偶尔倾斜的暴雨尘风袭面,长眉沾水,流挂到发冷的眼里,手指够住杯盏,铁铸一般的沉默。 轿身突然吱呀向后猛烈一扯,帘外爬上几条蜷缩扭曲的触手,暴出尖刺呕哑着,朝最近的免舟撕咬而去。 红霞符咒还未抽,断肢咚咚砸翻桌上茶盏,大量爆浆的血顺着桌流注衣腿上,浓重的腥血泡着丝丝茶香茶渍,又烫又凉。 同时着,外面惊出几句叫喊,又是极快地肃穆吞噬掉。 免舟带血的手放跨坐的腿上,不耐,站起拍匕捅穿轿板,就此叫停作厌斜飘的帘布,也叫停了只光喧嚣的雨。 马踏,铁甲鸣鸣。 齿轮恢复了转动,马骑发力往前恢复前行速度,迅速脱离遮蔽的阴影重回炙烤的日光下。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个插曲。 除了身上,桌上一摊黏糊发臭的血。 钢刀铁光闪过即入鞘,清河驾马前靠俯下身:“大人?” “斩首,一个不留。” 清河得令后迅速抽马离去。 正望着人疑惑,免舟又指着脏污的桌子,示意让她清理。 红霞抬起手都有粘连透明的黏液,使得她动作慢了些。 “吓到了?” “还好。” 免舟收了桌上的匕首,作闲谈:“你师姐呢?” “她总有事,相信大人也有所闻。” 免舟哂笑,倒是温和:“不担心她弃了你?” 红霞望着她露笑:“弃了就弃了,人各有命…” 免舟打断她,交叉手势叹:“种族都不同了,留些心眼吧。” 交浅言深了吧,到底该对谁留心眼。 “大人什么意思。” 免舟望她,这才是初次的正式打量。 她下半身血污,上半身和那人一样,简素白衣,无欲无求的仙家道宗风范,但此时和她这张生动,什么事都晾晒的脸搭起来,实在不符。 免舟摇摇头:“修士,终与普通人不同。” 红霞皱眉,依旧平和:“这些我听过很多次了,大人不用言明的。” “是吗?”免舟觉着有趣:“还有谁说过,如果是你也认同的话,怎么不让继续呢。” 说着,马车徐徐放慢,清河朗声叫着:“大人,看见枭的队伍了。” 免舟起身,敲敲桌子让她跟上,边道:“你的打算呢,还跟着顺风车可是要到战场了。” 他回头温笑,停在轿下还伸手:“姑娘家的,战场落下病根可没人要。” 红霞觉得奇怪,还是顺手就接了,实话:“不了,我要找…” 她依着人的手下来,抬头看着车下场面,嗓子被堵。 一排的修士被扣押着,向他们伏首跪着,更有甚者趴在沙尘里大喘息,侍卫粗暴拎起时流着涎水,嘴里都是沙土。 大刀挥砍时,血泉直上喷涌,又似下了一场雨。 仍有人要奋死挣扎,不过最基本的移开刀口一寸都做不到。 “黑曜粉,无声无息。”免舟负手:“你反应太慢,用不上这些,也别问清河要,不过你的药膏可拿来换。” ”狗东西你们忘恩负义!!有种把吾眼放这!看看你们这些狗怎么胜!没我们你们怎么胜!” 清河大笑,抬脚踩人肩上,不屑咬牙:“小小峡谷,护阵几下就没了,这还只是一个车队。你爷爷的让我们把家国交给你们??” “到最后还得靠我们自己的车马!砍了分尸,施刑!” “是!!” 免舟又问:“你找谁?” 红霞扭头看她,严肃:“大人,此法属实不合适。殿下如果在,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哦?听来你很了解…陛下。” 今上无子,又实在符合初识的秉性。 红霞深感冷觉,面前人越笑越冷:“你在教我做事吗。” 话落对方竟退步,一秒收了表情。 她疑惑,一手穿过抓过她手腕,强牵着转身过去:“谁的血?谁的?” 也不等她回答,弯腰直接上手摸索。 “洛漪!”她也惊着退一步。 免舟早带着侍卫无声走了,清河遥遥与她抱拳,转身提剑上马。 只留那一地的血和沉默的残肢。 洛漪才放心着退开:“没伤。” 她垂着眉眼,很没劲发问:“你去哪里了?”又提气道:“我可以问了吧。” 洛漪微睁眼:“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去哪了?” 突然也不知这人笑什么:“峡谷里有几头碍事的,我去开路了。” 她缄默着。 洛漪偏头,又在瞧她的衣服:“这点事都能弄脏。”听语气还是难平“果然麻烦又不可靠。” 红霞只是深呼吸,不予评价。 洛漪很少,甚至没经历她平静少语的时候。只得小幅度观她,思考着慢慢眨眼,好半天才憋一句:“我,没有说你…” “嗯,走吧。”她只是觉得头疼。 洛漪搜肠刮肚拧眉想了一会,尝试放缓语气:“我…也没说你家人。” “嗯。” 城道里面绾清她们还在吗?可希苓不会战斗,按理应该不会跟着。 “等会我还有朋友在,你之前见过的,咱们先去找找。” “…好。” 没曾想,轻易就给她找到了两人。 主要是零食和清算,一粉一白的毛球团子,在这严肃的战场上,太过于显眼。 希苓看到她立刻眼里冒光,向日葵般摇摆招手:“林桑!” 她准备施法比心,身旁的人瞥了她一眼,愣是空中拐了一个大弯插在手臂里抱肩,还配合着斜坐着看人。 沉默了两秒,眼腮里都是鼓鼓的泪光。 “没人逼你,认输就好了。”商遇盯着她道。 希苓红着眼鼓腮:“我不!我才输了一回合!” 商遇直接比了手指:“第二次了。” “这不算…不算…不能算。” “第三次。” 希苓干脆破罐子破摔,找红霞庇佑:“她欺负我,你帮我凶她…” 红霞给洛漪留了一旁凳子,看向商遇问情况。 “没什么,只是个不能做约定。” 互相约束对方不能说或不能做一件事,惩罚也由对方定。这游戏她好久不玩了,没想到两人还有这种兴致。 红霞顺着就释怀笑了“其他人呢?问你们信也不回,我还以为…发生大事了…呢?” 对面两人不由而同看向别处。 商遇一贯提不起兴致,不看别人的目光,可连希苓也支支吾吾低头了。 红霞僵硬脸色:“说,他们怎么了?” 两人安静一会,商遇起身要走,希苓叫住她:“别走了,听听一林的。” 希苓解释:“这次执行任务青衣也来了,本来说人多力量大,可是到了眼前的关卡,大家却吵架了…” “吵什么?谁和谁?青衣是有点一根筋,但绾清断然不会让她们吵啊,还是说绾清不在?” 回应她的又是沉默。 希苓努力端平,中肯点头:“嗯嗯!是这样的。入口处四大妖王混战,妖乡结界进入更有难度。” “绾清想帮关卡平复战乱,顺带修复人族和仙宗关系。修士人员调派有缺口,最近战事太吃紧了,死了很多很多人,这里一旦破了,妖族将长驱直入。” 红霞听着,接话:“所以,是青衣不愿意浪费时间直接入结界?” 这也不会吵起来呀。 “一林。” 商遇突然叫她真名。 “是你的话,平复战乱还是跳过不管?” 她嗅出端倪,沉默了一会。 没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选择维护多年的战友:“青衣的选择我能够理解,她觉得是小世界本来的命运,我们本不该干涉。” 商遇闻言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洛漪,一时不好说话。 而希苓却明显惊讶她的回答,也跟着叫她名:“一林?” “什么?” “每天,是每天,每天都有很多人死亡,包括给我做饭的大娘,帮我治肚子疼的军医,我们身在其中,我们就是里面的人,我们不是旁观者。”她眼里颤抖,交握着她的一只手,却是认真坚定:“一林你,你不是这样认为吗?” 她看着她眼睛,企图向她更正:“希苓我向你保证,我们中每个人都会为生命动容。但立场不同,千百种理由最后只能汇成两种甚至更少的偏执结果。我没选不代表我就不在乎了。” “所以。”商遇继续问:“你到底选了什么?” 她吸气,她不理解:“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各做各的呀又不妨碍谁。你们干什么,是不是太久没合作…” “青衣走前,这事扯到了那问题身上。”商遇毫不遮掩,直白:“她说这是我们小团体收拢人心的作风,师承云素,前常司司宇官罪人。” 红霞死一般沉默 先前还费劲追寻青衣踪迹的商遇都气笑了,金眸带水光,微哽,慢慢道:“我们不可能,支持她。” “你明白吗,一林?她还说了更多难听的。”此话得到希苓底下的推搡,商遇又改了:“不过我也认同,前常司局…” 她抬眼凌厉:“闭嘴。” 她红了眼,脸上红温极致:“那贱人不配!连字眼我都不想听!” 大陆也死了很多人,死到只剩他们… 那些有趣的,固执的,用生命传承的前辈,要替那疯狂的赌徒承担补天后果… 全尸都没有一个! 她就觉得无比恶心、憎恶。 商遇似乎早有预料,还是起身走了:“所以还是会吵,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小遇?小遇你别走啊?”希苓在后着急喊人。 红霞只觉得头疼欲裂,反复给自己正向暗示,企图让场面没那么糟。 可,可如果不是云素… 她骗不了自己内心郁结的怨恨。 “看着我,抬头。” 那人蹲靠脚边,伸手去抬她下颔,却怔愣着看到她的狼狈。 再一眼坚定抬手虚盖住她的眼睛,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许诺: “都不重要,我都会帮你摆平。” 第110章 明确 无 (被搁置) 让其忘却第三步:牵手(紧急划除) (默思良久难以决断):…… “一林,猜猜我们给对方设了什么不能做的事。” “不猜。” “猜嘛!”希苓趴着凑想瞧她表情,红霞一把推开她的肩膀:“我没有生气。” “那你猜?” 红霞都不应她,拿起粥勺尝了两口。 希苓捧起零食揉她脸:“可爱攻击。” 但她很快发现在一旁支颔闭眼休息的洛漪,默默收回零食小声:“我不会吵到她吧?” 红霞闻言回头看一眼人,坐过来用手背碰一碰对方的脸,方放下:“睡着了,不会醒的,推翻她都不会醒。” 希苓疑惑:“师姐很嗜睡吗?” “以前也会,只是现在次数越来越多。”红霞说着,开始默默把目光留人身上:“估计是主角身上专有的病,我尝试过让她敞开心扉的,但总被她带过了,” 她挠挠头:“其实多了我也不想听。” 希苓弯弯眉眼,拍拍她肩膀笑:“辛苦了,执行官大人。” “少来,你还不如帮我出出主意,怎么在绕开人心理阴影的前提下帮人解开心结。” “没有那么彻底的办法,不过你可以试试正向洗脑法。” 希苓哼唱了一段温柔的小调,停下看向她:“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画面?” 她窘迫:“啊这,你新歌吗?我没有听过。”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希苓还拉着她的手腕当做应援棒一摇一摆:“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红霞两手合住她的手,叫停:“歌圣,吾懂了。” 希苓满意点头:“对吧,正向暗示的效果,你可以对大师姐哼唱一段,这样她每次陷入回忆肯定是暖心的歌声。” “或者!你可以直接给个抱抱!一个人时自己抱自己肩膀,也能得到力量哦。” 红霞捂脸:“道理我都懂,你可以让零食不要再扭了吗?” 零食(疯狂扭动):“弯弯的河水从天上来!流向那万紫千红一片海!火!辣!辣!的歌谣!” 希苓(脸红):“零食。” 零食粉团很不痛快,冲红霞做鬼脸后摇摇晃晃飘走了。 “总之,得先让对方接受才行,接受的第一步走好了,其他都好了。” 红霞笑:“我猜,商遇会禁你唱歌。” 希苓亮亮眼睛:“你猜对了,不过她一次都没有禁到我,于是改口换了规矩。” “没想到商遇还赖皮,比你更幼稚。” 希苓笑弯了腰,都快喘气不上:“哈哈哈!我给你爆一个大瓜!商遇的!” “什么!什么瓜?”红霞来劲了,坐一条长凳上疯狂期待。 希苓悄咪咪伸一只手挡住:“我跟你说商遇她好像恋爱了…” “是不是邬节师兄?同商遇在丹药门下学习的那位。” “诶?你居然知道。” “嗐。”红霞摆摆手:“邬节师兄是个医痴,商遇于他就是个宝物。” “不是哦…”希苓还在聊,突然噤口。 只见商遇端着碗慢慢走来。 红霞也看见了,忙坐洛漪的长凳让出位置,把住勺子塞了一口进嘴。 商遇没有看人的习惯,安静坐两人中间位置,双手端碗低头抿了一口。 希苓从人背后使眼色,唇语:“不信,你问。” 红霞没看懂唇语,歪头。 “问!W-e-n!” 她撇嘴,于是:“小遇?” 商遇没有精神应了一声。 “你认识邬节吗?我来之前他让我给你带句安好。” “嗯。” 反应很正常啊。 希苓在人背后偷笑,暗戳戳地双手比心,向她晃过来晃过去。 “噗。”她没忍住。 商遇坐直,转身过来。 希苓立刻改了手势冲红霞伸直比心:“早日份早餐哦,林酱!” 顺手发了偶像歌手招牌wink。 商遇叹息着坐回去,发觉余光视线里停顿了一下:“…师妹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陪你家人吗?” 红霞闻言停止打闹:“你们从进入妖族就停信了,我不知道情况过来看看。” 她说得轻描淡写,一路行程都在加快。 “那符宏呢?他人呢?” “本来是在的。”商遇停下喝粥,希苓闻言不好意思扭过头。 “就一会没看着,两人跑去了路边尝新鲜,当晚又吐又…” “我就是肠胃不舒服…我没有…”希苓急急摆手澄清,放下手按住商遇肩膀,歪头下来泫泪欲滴:“对不对?” 商遇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她拉肚子以后,我没让符宏跟着了。” 希苓气不过,而红霞显然也不替她说话,捞起零食揣怀走了。 “希苓?” “爱情使人盲目,娇惯滋养有时长出来的不只是血肉。”商遇瞥眼人气呼呼的背影:“无妨,她气饱了就出来,跟没事人一样。” “正好人走了。”她把勺子带碗推放一边,侧头:“我们谈谈吧。” 红霞一手随意支脖子:“都可,但如果是关于那件事,我们之间谈不出什么。” 商遇往她身后瞥了一眼,顿了顿道:“最近事很多,我也不会再触一次霉头,没有那个必要。”她叹息:“只是好奇,我们怎么会吵架。” “符宏,打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打退堂鼓了也可以理解;青衣,难以想象她才治好了符宏和绾清,信誓旦旦约好了要一起回家,后面头也不回走入了妖族结界…你可知道,她甚至都没留一封像样的信,自顾自行动,自以为是便一句告知都没有,这是你们司特有风格吗?” 商遇手扶额头越说越低,金眸低垂望来:“我们是朋友吧?包括我们所有。” 红霞叹出胸中浊气:“是,一直是。” “希苓她有写信给你,很着急,她觉得你能劝青衣。” “……” “第一次的时候,出于对青衣的气愤,我拦截了,还有第二次。” “第三次我告知她了,写给你没必要。你不是我们所需要的一林,你也有你自己的麻烦,明明同为穿越者,却迟迟未归。” 错目而沉寂的眸里蕴含太多情感,首当其冲的是沉沉的失望。 红霞:“我们不是一起在积聚力量吗?还有商遇,你独裁掐断联系是不是太过分了?” 商遇闻名停顿,音量不变:“我们告诉你,我们因为政见不同闹翻了,你收到信又能怎样?” “每天起早贪黑忙于生计,但胜在平静,不要刀口舔血。不用花多余精力商量计策。一林,我们惹的雪球麻烦已经够大了,我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你会逞强,我知道说这话伤人,但在这个时空里,你已不是无所不能的司宇官。绾绾为破局花费数年练功差点走火入魔,唯恐抵抗贞羿时棋差一招…符宏,希苓,我,我们,在这漫长的光阴里,互相间吵的架已经够多了,这泥沼里面的人也已经够多了。” “你的每一封我们都在看,其实也不懂你说那些酱醋茶差价,哪里的早市最热闹最繁华,你也不用懂我们每日背的功法,招式…我们的原意和你一样,只要把最好的结果带给你,终有一日轻松和你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说到这,商遇突然低头一笑,抹抹眼角道:“我也违反了不能做规定。” “你一来我们两个都破戒了,明明坚持得好好的。”她自言自语,随后慢慢半向红霞这边,盲人一般放空眼,对人柔和一笑:“真遗憾,我们按地址写了平安信,目前看来你没有收到;但在这里见到你,我们比想象的开心。” 洛漪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已经习惯从被窝里起身,只是这次没想到,那人还在她房里留着。 “在看什么?”洛漪整理身后压乱的头发,关注窗边的身影。 “我在想两个女孩故事的后半段。”红霞趴在窗边翁翁出声。 “嗯?” “死了孩子的姑娘,没去找另外一个的原因是,她姐姐被家暴了,自己都帮不了自己。过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姑娘老了依旧记得,她姐姐在那次没有出手…她理解,但是她不肯释怀…到死也不肯。” “后来姐姐在她临终时终于偶然得知,都儿孙满堂、半截入土的老人了,突然要与蛮横暴虐的丈夫和离,哪怕净身出户…” 洛漪伸手摸她湿了的脸颊,等不到她后面的话,耐心问:“所以这次,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她低头:“我难过,没理由的难过。” “她们总能把你弄哭。”洛漪又伸拇指在她眼角摩挲熨烫,再一手捧住下颔接住滴下的,脸颊泛红沾泪又倔犟抿嘴的表情看得她心底发痒,于是小幅度勾勾颔线。 “这是…什么意思?” 红霞低头去看她突然比的手势,脸上表情无声僵了僵,抬眼时含哭声问:“你…偷听我们讲话?” 洛漪盯着她眼睛,手腕转回跟进,纤长玉白大拇指交贴食指,让不知该作甚表情的她看清:“什么意思呢?” 红霞按下她的手腕:“你这里没人会懂的,学了也没用,就我们看得懂。” “我想知道。” 红霞歪歪嘴,无奈耐心解释:“有表白心意的意思,但放正式里面它又太简单了,所以我们通常拿来玩笑,简单表示一下感谢和喜爱之类。” 洛漪偏头,眼里都是思量。 “怎么了?我没有讲明白吗?” 那手抽出来,重新摆眼前:“如果有天你对我如此,你希望我如何回你?” 这话问得无厘头,她照常答:“你怎么方便怎么来。”想了一下觉得不对:“你怎么问这个,我不会比的。只有希苓爱这样打闹。” 洛漪回答得认真:“你喜欢这般打闹的,那时心绪明显加快雀跃,明朗。很少,甚少有动作牵动你变那么快…” 驳无可驳,她只能带气腔,笑着皱眉:“洛漪,你不能老窥我,会让我感觉很奇怪的。” “不用窥,你都笑了。” “……” 洛漪固执地看她,等着她的合理回答。 红霞张口欲言,最后只能干巴巴说:“…我真不会。” “退一万步来说,这只是个普通的玩笑,你不必问那么认真。希苓她是熟了就随性惯了,心情极好时还能更亲近。” 可古人保守,洛漪她能懂吗? 果然那人表情很复杂,沉默了。 “…咱能不能不要聊这些了。” 她实在解释不了。 洛漪脱开她手去关窗户,背向她道:“你想聊什么?” 红霞想了想,辗转想到正事:“听说玄玉宗的支援快到了,我想混进前线去看看。” 她扭头发现人又盘坐回去了。 于是跟着坐旁边道:“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坦白。这两天的对话你也听了,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的的确确来自另外一个地方。” 这些话早谈过,那人听着神色没变。 “可你当时根本不给我说清的机会,我…也因为一些误会,反手就给你扣下了。前面当真不敢跟你解契,怕你痛下杀手。” “眼下嘛…”她愉悦弯弯唇角,神采奕奕继续道:“你还能捎我最后一程去前线吗?” 洛漪瞧着她回眸,不语。 那默声里的目光在窗外透过的月光里分外柔和,尤其两人都着白衣,坐在一块都分不清谁是谁。 她知道她是应了,不禁自然搭手在她身上,恳切:“洛漪,我们解契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砍人灵根了?” “不开玩笑,里面可能还有我的徒弟,他们可真真打不过你。” “还有,你帮了我很多次,我在那边也有些本事,可以在你修行路上帮你。”似回想到什么,自嘲道:“有些苦,其实不吃也行,开心最重要。” “……” 洛漪长睫下眸色翻滚,复开口又抿住,颈下微动,手避开合掌,转过头阖目。 红霞发现眼前人根本不搭理,不禁落寞:“洛漪,你觉得呢?” 洛漪神色不在意,带暗哑:“…我很早停手了,别说伤你的人,其他人我也不会。” 何苦与她说这些? “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你离开后,再帮我。” 红霞不理解,憋火倒吸气,从她身上撒手,瞪大眼睛再次确认:“你这是,又要和我吵?” 洛漪睁眼侧来,一绺肩发被松松带落垂下肩颈。 “我想帮你也不准了吗?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自然知道你不缺,可我们好歹相识一场,我总要赠你什么呀。” 那人望着,瞧着她着急的模样却越加缄默,灰暗眼眸里一落到底,落到她刚刚攀搭过的位置。 “还是我理解错了,你就是想清修,想一个人好好待着,其他都并不重要…对么?”红霞这才眼尖,在人低头时才看见那一片磕红的印子。 洛漪当时昏睡磕到桌子了,比起这些,她更担心是她梦魇了,面上汗涔涔的,呼吸声也比以往明显,虚握泛红的手心更是温烫。 这是她北上第一次见她流汗。 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手还没有碰到,那人侧过脸,道:“我不想聊,也不在意。” “于我而言,你的来历都不重要。” “明天我会护你,以后,你要什么时候走,和谁走,走去哪里,都不用和我说明白,走时也不用打招呼。” “我不关心这些。” “……” 红霞顿住动作,努力尝试去理解她另外的意思。 然而对方没给她多少时间,直接道:“我想清修。” “当然可以。” 她豁达笑笑。 商遇说,大师姐,似乎有意于你。 她心里毛毛的,不过比起梨花树下得知后的厌恶逃避又好一些。 那时实在讨厌,孤僻又不近人情。 “信不信由你。”商遇只负责预判,话是带到了。 洛漪白天这样子,她实在不忍放任不管。 既然得知已没事,那还有什么必要。 即使是两人心知肚明的契约关系,再进一步的过度关心劝服,或些许难做。 所以,此时此刻,她却步了。 久久的注目之后… 她抱着轻松的心情起身,手背身后踱步:“算了,既然你不想聊。” 站起身背后脸,她敛下灿烂的笑。 她知道,是自己选择了视而不见。 洛漪,你一定是因为契约的关系吧? 问了对方也不一定开口,也许解决了…两人关系会变复杂,要重新去审视。 洛漪她,的确不同于她的伙伴,不知道她的所有过往,不知道避讳那个人。 对待她,就像待一个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又比正常人更“暧昧”一些。 带上房门合上,红霞呆站门前一会,大脑却是空白的。 其实纠结一点也没少。 如果换作以前,要不到答案她一定不会罢休,但现在,模糊一点…对大家都好。 第二日打听到轮岗领头人之一居然是白师姐,救她中蛊的丹药师姐小白。 不过,白师姐路过人界城镇时,似乎被耽搁了脚步,需晚一天才能赶到。 “白藤师姐去了山里,说是闻到了熟悉的异香,一定要过去看看。” “肯定对作战有利,白师姐眼里可只有公事。” 她则照常和商遇两人商量,商遇对她行动没有异议,只是提议她缓一缓。 “只是直觉,最近要变天,建议你和我们一起等绾绾她们回来。” 变天,都现在了还能怎么变。 商遇对此沉默,难以回答。 “一林,你能帮我抬水补满水缸吗?” 为了不出现上次丢脸情况,希苓习惯借用厨房自己动手了。 “哦,好。” 红霞应声出去了:“换我来吧,你力气小了。” 希苓点头着进来了:“小遇你中饭想吃什么?” 三大难题之一,商遇稍作思考:“不要辣,清淡的都可。” “好啊…嗯?师姐你有忌口的吗?” 洛漪听到问题顺口就答:“没有。” “…好的。”希苓冲她友好笑,拍拍桌椅:“来坐啊,有拿手的好菜拜托不要藏起来。” 商遇也给她让位置,无言颔首。 “希苓?” 在外的红霞喊人:“打水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吗?” “没有啊!” “你来看看。” 红霞撸起半截袖口,弯腰捡着一根枯枝在低矮荒废的丛里扒拉着,见她来了面露谨慎:“我好像看到蛇了。” “会不会是蜥蜴啊?哎呀你躲开,不要去打了,如果是蛇窜出来该怎么办?”希苓先后怕着拉她回来。 “总要找啊,我走了你和商遇怎么办?” “商遇她有药,普通的没关系。” 两人还是看了一会,可确实没找到。 “呼,我被你吓死了。” “真的有,我发誓我看到了,呲溜一下不见了。” 希苓犯难,转身进去找驱虫药。 红霞叉腰环视周围,决定还是照常打水进去。 “你不会记得的,我们会清空一切存在的证明。” 路过时听了一耳朵,抬眼瞥到熟悉的背影立刻烫着避开视线。 抬水到厨房她还在嘀咕: 她们在聊什么? 红霞抱臂忍了一会,抖抖脚又来回走了一趟。 不行,她还是很好奇。 罢了罢了!扔完水就去听!名正言顺! 正急匆匆倒水,手臂突有湿漉漉的滑溜感,僵硬回过头,只见一条青蛇从手腕快速缠绕手臂,攀高立起朝她吐信子。 【留下来…请您留下来…不要走开】 事过着急,她打翻水桶摔在地上,一桶水全泼到身上。 再看湿淋淋的手臂已空无一物, 刚刚…是听到蛇说话了吗? 一身白的人影先一步到门口,低头看到她,抓门上的手才放下。 短履啪嗒两步淌浅水而来,抬步轻盈如鹿行,越近,更多水轻溅白面。 到她面前,鞋基本覆水其中。 “我无事,不小心打翻了水。” 洛漪一顿,继续走近一步伸出五指,目光从她手臂打量到脸上,停住,无言等她。 “我自己来吧。” 她看到她眼里的愣神,摊开滴水的手:“你就不要靠近了。” 洛漪果真停在原地垂下手,旁观她起身低头皱眉着拧水,并无强迫意思。 “一林?” 红霞甩甩手去扶桶子,希苓从门后探头看到两人,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咯,能有什么事。” 用餐时,红霞先一步说要去安排马匹,顺手拖着商遇就出来了。 出了租房不远,商遇停步:“我走不动了,你想问什么?” 红霞一手插腰,想了想作叹:“算了,没有事情。只是洛漪她是本世界人物,你不能说太多干扰她生活。” “即使她想的很超前,即使她懂,也不能。” 商遇无表情,陈述:“我告诉她的只会在她必要知道范围内,这些话返还给你。” “另外,你们又吵架了吗?” “…没有。” 实话,她觉得不能归类吵架。 可没过多久,姗姗来迟的白藤师姐骑着棕马而来,背身扶马慢下:“小师妹,是你找我?” 希苓惊喜,跟着出来瞧:“真是白师姐。” “怎么了?” “每次讨要丹药,师姐那总有多的,而且特别耐心,其他人就跟踢皮球,这里不受理,那里也不管。” 红霞听后了然:“是不是也没有人敢问她多的。” 希苓若有所思:“好像如此。” 还好,脾性在可控范围。 她遂直接开口:“师姐,我想和你进妖族战场内围。” 白藤摸马的动作一顿,倒是没马上开口拒绝她。 接下来不经意问着:“大师姐也在,是想让她保你?” “不,大师姐只是依我,她劝过我了。”红霞进一步道:“白师姐,我已服刑归来,法宝也拿到手了,三长老支持我的一切决定,我若枉死,与人无尤,我可立血契,前证誓言真假,后断死伤责任归属。” 白藤转身看她,眼神里有几分的讶然,刚要开口,她又说:“我打不过师姐,也不想暴露保命的底子给师姐。” “所以若师姐要试身手,我必定不应。” 白藤看人温和笑:“师妹好像很了解我?” 又不知为何一句:“小师妹人缘好,自不用担心。” 与一直望着的希苓寒暄两句,便与红霞道:“战事正紧,一同出发吧。” 红霞应着回身去牵马,身后有人同步手牵一匹枣红高马哒哒走来。 她:“……” 洛漪牵马停住,这次并没有动作。 她无措挠挠嘴边,也不敢置信:“就…就一匹吗?” 对方眼底犹豫,递出缰绳又在她伸手要拿时撤开,又搭一手快速护住缰绳:“一个人有危险,你没有骑过马。” “……” 红霞是欲言又止。 差点又要牵扯到其他时空了。 于是她干脆敞开问:“那么师姐,你想我们共乘一匹吗?” “谁坐前,谁坐后?正好白藤师姐没见过凡俗痴缠,可给她一路瞧瞧。” 洛漪怔愣后,脸偏向一边看马,眉睫低垂,此计听来实在荒唐,低低出声:“你在故意气我。” 她心底闷鼓在捣,依旧铁脸应:“是,你既然拿这匹,我去找后面的。” “我来。” 洛漪够住她一只手返还缰绳,视她一眼离远了。 她后来上马细细品… 共乘一匹,到底是谁先想的? 不禁按头痛苦,怎么越远越乱?她没关心这些破事时从来都没乱! 真是越避嫌越来鬼! 后策马黄沙上,追及几队长长的运粮车,人们同她们一般头上包裹严实,抵挡喧嚣粗糙的黄尘,个个躬行沉默地走着,骑行一晃而过时,他们就是沙漠静止的戈壁。 战事无情,愿一切早日结束。 她刚在想,却听见前方悠长婉转女声。“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 附上其他女声清雅的哼唱:“啊~~” 随白师姐一同放慢速度,瞧见前方一个巨大的红轿,周身垂挂叮当的铁铃,与轻盈的纱带在黄风中作舞。 红轿周围随行着四位肃穆的铁甲兵,其中一位提早停住,一手放腰中剑柄上,透过头盔厚重咬字道:“何人?” 白藤提出调遣令牌,他才抱拳收势。 “粮队中怎会混杂歌女?” “回仙师,末将不知。” 此人回完便大步归队。 白藤蹙眉,拉着缰绳略停原地,她座下棕马不耐打了个响鼻。 如此张扬铺张行至最终关卡了,不是人界指挥使的首肯,那便是众人都在梦中,眼前一切都是假的。 “走吧。” 白藤最终重新裹上面罩,只露一双淡漠难言的眼。 她不信免舟,但她信殿下不会择错人。 之后,城头人见调遣令也是放下戒备,举手示意属下开城门。 “慢着!仙宗人数早已到齐,哪来的狂徒竟信口雌黄?”城墙有人向下大声喊着。 她没在意是谁,倒先听见洛漪一声叹,瞥一眼发现这人在掩面打哈欠,眼角都困倦出水光。 “你干嘛…”她扯扯她衣袖:“精神一点!” 洛漪斜长眼看她一眼,撑撑眼皮:“马骑得不错,有人教你吗。” “……” 她正无语,洛漪突带她手腕拖往身后,回头望去原是城头上的人轻功降下,打量两眼为首的白藤,恭敬行礼:“仙师,怕有怠慢之嫌,属下清河特来接待迎您入城。” 说着扬手过头,铿锵朗声:“开城门!” 大门轰隆大开,门后金甲川流携重器踏踏而来,身上反甲铁光森森。 他自豪笑着:“运送粮草的家伙们,仙师见笑了。” 白藤颔首当是回应,领着两人进去。 他这才发现红霞在,趁着走一行人之后,打算拉停她一把。 一把扇柄直接震却他伸来的手,二击凌厉开扇,极快刺啦一声,鲜血顺着黝黑的手指汩汩流下。 清河当即白了脸不住淌汗,捂着还在震颤的手臂又撤退了两步。 身后属下皆要上前,他迅速举另外一只手:“没废,都退下。” 第二下没躲开,真要废了。 “洛漪?” 这人几乎瞬移,根本没法看清。 那人横眉冷面,低气压里压腕合扇,余光触到她目光,嘴角不觉抿抿,还没切换回来,无措僵住表情。 白藤回身,皱眉:“他看起来想找师妹,大师姐我们先行离开吧。” 洛漪没理人,走近一步弯腰,拾扇别去她腰间。 白藤不经意道:“师姐没察觉到异样吗?” “?” 哪里?她是突然跳了剧情吗?身上也没有快进键啊,怎么听不懂了。 洛漪动作顿住,望来询问:“你是想和我待一起…” 微抿嘴私语:“还是等会和我待一起?” 她缄默几息:“我比较想看看人家伤势,我们不出门之前他一直有照顾我们,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看看,还有…” 推远人肩膀:“别靠那么近,我还没决定原谅你昨天冷我。” 洛漪张口欲言,最后只能在她错身时追着视线叮嘱:“扇子不要离身。” “把我法宝还我,这玩意我都不会用!” 这事当然没着落。 洛漪好像变了很多,还是原本她就不知道她本性如此…犯浑? 她还在思量已离开的人,自然没怎么听清河絮絮叨叨的一顿寒暄。 她回神打断问: “找我过来不是你大人的吩咐吧?” 清河包扎伤口的动作停一停,城墙石阶上士兵来往频繁,他往里坐了坐,讪讪发笑:“自然是我找你。” “大人也和你单独说过话,你如今依旧没有想法吗?” 脑中一宕,红霞突然想起另外一词。 黑曜粉,无声无息。 可来得都是仙家盟友,怎会下手? 清河还在说着:“也怪不得你犹豫,毕竟你师姐护你极好,连碰都不让碰…” 红霞短暂思考后,直白问: “你们对修士有偏见,对吗?” 清河又是一愣,如实回答:“我们只看战力,不分种族。如果是人族士兵拖累,与其让他们浪费粮草,让那些怪物吃去增长气力,倒不如从一开始除去。” “如果不发起急战,今晚军营有一场宴会,我会向大人请示你的出席,这是最后一次投诚帖。” 她冷漠望着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清河急急站起身来顾不得手上发疼,又改口道:“出门在外总该有朋友仪仗,路不能走窄了,大人对你身手与见闻很抱期待,目前也不用你做什么,为什么不能答应看看。” “你想要什么都能争取到,钱、功名和人脉,什么样的消息,还是要炼丹药材,你尽可提。” “呵。”红霞倒笑了:“我就说,论性子枭那家伙明明更适合检关,却留你这喷子在,原是在等我。” “什么意思?” 真讨厌这时空,什么时候换她给作别人陪衬了。 “什么欣赏我身手,我都没出手过。能看上我十分里面八分都是因为大师姐吧,她屡次不应召见只与我待一块,你们便改了法子。” “……” “你小子坑我,让你疼死算了。” 清河瞧她没真怒,便试探:“你这是…同意了?” “有报偿为什么不赚?” 没到晚上,绾清的消息竟从路过的修士手中传递给她。 绾清,玄玉宗上修,于虎豹妖王内战中殒身无归。 而符宏明明更慢一步上战场,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事关第一仙宗嫡系弟子安危,没那么快敲定,你也不必再问了。”白藤眉间忧心,从配药中稍稍停手。 真正嫡系弟子早被你们判殒身了。 看来青衣真的治好了他们俩。 她还记得希苓企图和她讲解原理:“青衣一直在找的磁场,是由大批奇石聚集形成的,他们这里人叫它黑曜石。” “有些能吸收大陆能量,但大部分能通过某种方式反馈通灵大陆的能量,而另种能量又会以数以千倍地匮乏…嗯,他们讲了很多我没有听懂,简单理解就是一个注射器,一个活塞” “密闭空间,灵力转换通灵之力撬动活塞,一方变成了真空状态不断挤压。” 点数和经验的下落,终于有了眉目。 青衣她,一边想转换办法,一边花了数年时间丈量,有黑曜石存在的土地。 可转换的大陆能量,又去了哪… 那些黑曜石,一寸一寸,累积了成千上万,茫茫找去,眼前都是黑色的海,一片连着一片,望不到尽头… 原来,答案一直就在脚下。 这位大陆同胞,这世界的造物神… 对人族偏爱过分。 有灵根,享受修仙极乐,试比肩神明。 无灵根,便在石海佑护下,长乐无忧。 所以,那人真是妖族第一代君王吗? 红枫雨宫真的能止战吗? 她要来了北荒大致地图,零碎的妖族奇袭的方向,还缺亿点点的妖族驻扎图,战场大致推拉范围,以及…最好绾清他们两次失踪详尽的战事记录。 好想学总裁霸气一声,三分钟,我要以上全部资料。 事实是,她快想秃了,眼睛还超痛。 洛漪这人倒没有打扰她,只是背身倚坐她布图的桌上,偶尔在油盏暗灭时抬指点高火苗,颦眉着倒油,再凑近看一眼她在琢磨什么。 “别倒了浪费,省着点用。” 她看她那不在乎的手法,有点气到。 “如何省,不如不用。” 一晚上闷着,开口第一句说她浪费。 洛漪瞥她一眼,怪怨,嘴角抿平。 红霞摇摇头,懒得和她沟通清楚:“你白天不是还困吗,回去清修你的。” “这油太难闻。” “考验你定力的时候到了,加油。” “……” 习惯对方很快回复,这偶尔不答,她还是会在意,遂抽空抬头疑惑:“怎么了?” 洛漪瞥一眼她又目视前方放空,像问又不在问:“你去哪了。” “哦,这事啊,谈贿赂条件去了。”她其实回答过白藤师姐一遍,顺口就说了。 “怎么又回来了?”洛漪闻言转向她。 “嗯…怎么说呢。”她想了想,交叉枕臂在桌上,见洛漪还在专注等自己开口,便如实回答:“他们想招诚你,或者说控制住你,毕竟你是这批里面唯一不定又实力高强的修士变数,治病的时候也许看我们两个亲近,以为我是你软肋,咯,给了桌上一堆东西。” “还有一些没到。” 洛漪听后这才探手展开卷轴,从她旁边挤凑一半位置,在她懵圈中从头细致看了一遍。 “你干…” “这些符号是什么?这个线又是什么?还有这个标的是什么?” 合着这人前面…都是装给她看的吗?? 红霞努力张口又僵住,她在尝试用记号和公式推算,这要怎么开口? 有没有人可以试试,不同时代的人交流真的能完全避免特殊语言吗? 于是她开口了好一会,却始终难受地造不出一个词,她最后都准备违背和商遇说的话了。 洛漪迟疑:“是不是等那些没到的补齐,我才能看懂?” “…这” “他们想怎么交换?” 红霞闻言往帐外看了看夜色,仔细听还能听到偶尔擂鼓奏乐、人声激昂的欢呼喊叫声。 回头发现这人还在等她回答,便问一句:“你怎么没去?” 洛漪瞧着人慢慢眨眼一下,似思考转还低视,马上又回视:“交换条件是什么?” “我们两个都没去,还交换什么。” 错过了就错过了,她还不一定能安全回来,死人要什么盟友。 洛漪眉头发紧:“没有剩下的你会忙到何时?我记得,我没有拒绝你。” “单纯不想搭理他们。”红霞懒懒支住额头,见洛漪依旧不认同看着,便道:“我看住你也算任务了。” 末了还偏头仔细想了想,越想越对,追问一句:“对啊,怎么不算呢?” 洛漪朝她压压唇角,眼神里还是怪罪占多数,默提了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 见此,红霞得意发笑一声,低头信手继续算,可看着那些标记和交叉线, 竟再难投入状态… 刚刚…做到哪里了? 她挠挠额头,苦苦挣扎了一会,交臂趴伏桌上叹息:“算不出来…” 此外她还要想契约该怎么解除,总不能带洛漪和她一块死。 洛漪她…该怎么交待呢… 暗戳戳换边趴伏,竟瞅到洛漪在发呆。 那人很快察觉多余的目光,略带讶然回视过来,就这样等着红霞开口。 不想几息过去,红霞都是没说话的,灵动青涩的眸色里沉淀着成熟深邃的眼神,却实实在在落眼她身上。 想到这事,身心都是愉悦的。 洛漪带着浅浅笑意,微耷眼皮,为方便人看清,特意再一手支颔近距离让她瞧。 但她回视里,可不局限于脸上。 红霞因动作小小一惊,眼睛睁大不知所谓,但洛漪又没解释,她便没问。 这人皮相优越,她一直知道,所以只是盯着对方眼睛在思考。 所以,当对方目光偏移,从自己的肩膀,手臂,再到随意搁置手腕上的手…她一直在震惊。 过程很短,对方便跳回来对触她余悸的目光,瞧她慌乱的样子,眉眼都在笑。 于是得到她一记狠狠的警告。 洛漪的目光敛了敛,真老实停留着,眼神干净又纯粹,时时在回应她的莫名其妙。 红霞却道奇怪,心腔里的搏动莫名过快,脉压在心腔热泵里声声传导入耳,鼓涨得她耳廓发红。 还油然而生一股挠上背部的热意。 可都在人家眼皮底下,怎敢再反应。 于是,边放缓呼吸,边报以坦然一笑。 面上带些青涩的羞愧,臂弯里的脸似晕染了醉意,吐息里自带竹叶随风的自在飘逸,葱郁又惹人怀往。 洛漪没忍住,柔下眉,眼里含着慵意刮刮她的鼻尖,半倚半枕侧坐,宽袖口因着动作褪下一眼雪白。 骨架又不大,还有些瘦削,枕手垂下桌时,衣云总能松松积落裙上,起身时又能毫不耽误。 她想着,不由去探一把对方的袖角,小小扯住,偷笑着,晃一晃。 洛漪留意着,顺应着一手撤下,就着衣裙交握她的手。 红霞低头,才发现那不是袖子。 夏季轻料隔绝不了手温,又能蒙蒙模糊触感。 她还觉得挺好玩的,正要忍不住这场世纪沉默: “洛漪,你,你是哭了吗?” 对方闻言,一愣,若有所感摸摸眼角,竟真湿了。 红霞抿嘴,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如此?”洛漪敷盖右眼,突感到眼里发烫,便随手施术止住。 红霞默了一会,揶揄作笑:“大师姐不会因我气哭了吧?” 洛漪睁一只眼瞥她,代入道:“若是我哭了,你会听我的吗。” 红霞变脸极快,心里更是一阵兵慌马乱,赶紧叫住:“你费那劲做什么??你好好说话不要整那些虚的!” 她已经不想再当姐姐了。 洛漪放下手低笑,好端端的眼睛里湿润泛起水雾,另一只里也盈着水光。 “洛漪?” 她感觉一点都不好。 “在。” 没人说另一个也会落泪啊,所以是什么情况?该怎么解决? “做我道侣,好么?” 她脱手坐正,惊讶到说不出声。 洛漪耷拉眼色,喉下哽咽难言,没法诀维护的左眼里水光涟漪,又低哑一分,低垂道:“道侣,想做。” “我说过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知道。” “我完成任务就会走。” “我知道。” “……” “你待一晚上,我们就做一晚上;你待一天,我们就做一天,直至你走后,誓言不改,你是我的凡人妻子。” 呼吸越重,语速越缓,笃定且专断。 就怕传达不到… “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其他人。下一次又是别的什么弟子,人界识的什么人,他们都不比我强。”还短暂思量了:“除了五长老,我还要时间。” “以后,可以不要让我担惊受怕了吗。” 她的手不知不觉又被握上了。 红霞睁大眼睛去留意她说话的每一个神态,毕竟是寡情的大师姐在尝试表明心意,她想认真的,好好回复。 除却这般不打弯不需猜的方式,的确让她心中雀跃以外。 “洛漪。”她笑着,徐徐道:“不用紧张,你存在契约的占有欲,看我的眼神里总没有那种欲望,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很好啊,若我们像凡间雇佣,你做多少事我自也不必在意,但我们相识不短了,能不散走到如今亦是。” “我一直秉持朋友是本账目的原则,因此我不能一直赊账的。” 洛漪端着她没说话,神色没变,一指在人腕间拨摩。 “至于道侣嘛,这关系太过复杂了。我是有过经历的人…” 她想到刚刚的纯爱言论,止不住抿笑,觉着大师姐真的纯情到可爱:“而师姐在这块空白,我不能欺负你的。因为有过,所以我看人的眼光很高,很苛刻。比起给你设限,我更喜欢现在的,我们的关系。” 她特意加重后面一句,希望对方明白未尽之意。 答复是明确了,那么,问题来了。 红霞心里咯噔一颤: 从今往后,她能否正常看待她呢?? 那现下这个手!!是牵还是不要牵?? 第111章 危险 (倒篇三) “喝喝喝,还喝!查到她们下落没!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效率低干什么常司指挥!等一林那二货出来叫上一块骂,我看你们就是欠骂!” 玉瑶吐出吸管,不服也不能吱声。 筠戊还要说话,虚拟机举高,投屏会议室里主干人员聚集着: “总司,绾会长和符司手头有很多事堆积着不能审啊,财务部事务绝对不能外给其他人呀。” 筠戊短暂沉默,道:“你们内部自己顶着,一天时间我给你们交人。” “好的总长大人。” 玉瑶惊得差点打翻奶茶:“不是!我找不到啊,主人丢了我比你还急!当初你…” 筠戊直接打断:“谁说叫你了,慌什么。” “瞧架势那玩意不是把通道封了,而是转移了。呵,其他小世界也不是白吃饭的,走能量共鸣开定位。” “不行,这条路都没有走过,没有记录历史,风险未知,流程未知,后果未知…” “那就放弃她们。” “不!我觉得可行!”玉瑶连忙扯上几台机器一起计算。 筠戊冷哼一声,额外对黑团子吩咐:“你守着。” 遂打开兵器,头也不回走入空间裂缝。 “就会凶,明明也在担心。” 玉瑶嘟囔一嘴,黑团纵横立马飘浮她眼前,小黑豆子眼冷峻对峙,在线释放压力。 “哎呀,我在弄了。” 她也想去看看大家… 经过不断的数据筛选,淘汰,演算,终于匹配搜寻到了线索! 还没笑呢,数据同步的另一边立刻大吼一声:“传阅给我。” “我还没整…” “发!快发!” 她硬着头皮一股脑把坐标和数据都发了,百多条乱码堆满了显示屏,每条信息后都有正在缓冲的白圈圈。 都不听她讲完… 玉瑶委屈咬一口吸管。 与此同时耳边接线同步传来会议通知。 她接通便道:“总长出差,会议延迟。” 一清正声音问她道:“指挥使大人安,我是锻造部秘书,请问总长什么时候回来?” 玉瑶回答:“短时间不会回来。” “我们等得起,总长办事效率很快的。” “…随便你们了。我发一份正式通知给你们,到时候会议延后了不好处理。” “也好。” 邮件正在编辑,筠戊和她的传机先后响起,顺手将自己的传机传语音邮箱,反正都处理得顺手。 筠戊的传机接通后立刻有人急促:“总长不好了!看守所的人醒来了!” 玉瑶停一会立刻接上:“想办法控制住,总长在出差…” “请给出回复时间!病人无法控制!” 她叹息:“一天,一天就一天…” 那边立马挂断了。 什么案子都接吗? 又处理了三个单子,将通知盖章好,提交上去。 一杯奶茶见了底,她点开传送带续杯,正等着,顺手在看一个项目呈报… 那些个思念的人,就从她眼前的裂缝里一个一个走了出来。 “都别磨叽,赶紧干。” 筠戊边吩咐边按机甲头上复位键,走来两步间已经读取完出发前的记忆,问她要传机和小团子,顺便问她有没有会议。 “呃…我们…要干什么来着…” 符宏已经忘记了,望望身后的绾清。 绾绾也是后知后觉:“走的时候没存,到了岗位应该就知道了。” 商遇留意裂隙慢慢关闭,回过头附和:“嗯。” “不过我有点不想干我工作了。”符宏含笑:“可能要和希苓一样做自由职业,自己当老板。” 希苓赞同:“好啊,欢迎来到自由家族!” 玉瑶几步跑上前,环顾一遍:“我主人呢?” “小袁吗?她说她要完成任务。”希苓说着偷笑:“我看她是舍不得那里的人。” “她性格倔,未必真的能放下。”绾清摇摇头。 玉瑶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在听。 “我不在就蛐蛐我。”一林撑大缝隙,大大方方走进来:“算什么朋友啊。” 众人都很惊讶她的出现。 场面一度沉默。 “干什么啊?都没有事吗?你们出去那么久就在门口聊啊?” 除不知情的玉瑶给她一个大大的扑抱,其余人快速在群里打字: 【一林疗养院(7)】 【希苓:所以,这是又吵架了,彻底掰了回娘家了?】 【筲虞:?】 【绾清:不知道…】 【符宏:以后都不要提这个世界的事,我们当个不知道的】 【筲虞:??】 【商遇:再看看吧,她也许是回来打包娘家,再跟人同居也不一定】 【筲虞:???】 【筲虞:谁?什么?】 但是群里人都不认真回答: 【希苓:没事哒没事哒。】 【符宏:你保持就好了,我们向你看齐】 【筲虞: ???】 【筠戊:别管了,让她一个人要死要活,没吃够教训,该!】 【筲虞:…你们…我真的要碎了】 【筲虞:居然连筠戊都知道???】 【筠戊:??????】 但一林没给他们反应时间,拉着玉瑶问了三个徒儿的地址便要走。 “主人主人,筠戊正好也在,找他要一份审批把她们从学堂接出来呗?” “那家伙做事毛毛躁躁的,不知道会给我省哪个环节…”声音越来越远:“我自己去。” 实际三小只逃课没在学堂,逃课在乐城商店街待着,叽叽喳喳在聊呢,收到师傅信息立马水灵灵回信息: 【林:搁哪】 【伏云:(定位)】 【乐乐:喵喵教官!我们在这!】 【乐乐:语音(教官回来了!我们超想你!)】 【林:望安呢?】 【乐乐:他在玩虚拟没看信息吧!】 被抓回倒吊的望安惶恐:“林教我错了,我不该晚回信息。” 乐乐蹲住小小一团无助面壁:“教官,我们错了…不该逃课…” 只剩伏云一人面对教官瑟瑟发抖,等待发落。 林教官点开腕机与她核对:“修仙任务是你接的?” 伏云:“是…” “二十万点数,你把任务转给我。” 她虽然怕还是说明状况:“教官,那任务我完不成的,不拿也行,您按基本任务结算给我就好了。” “还挺诚实。”一林伏下身拍拍她的肩,发笑:“行,我知道了,二十万你照拿,找你玉瑶姐姐要。” “他们罚够一天一晚后写检讨,也交玉瑶看。” “教官你去哪?” “外出一趟,也许很久不会回来。” 望安不住摇晃:“伏云师姐,师姐!求你救我,你求求师傅…” 伏云冲他比噤声手势。 没承想林教官去而复返,问:“你叫谁师姐?” 望安:“……” 这时她手上的腕机震动,发现是工作机挂断了两次,没想到还来。 一林:“工作我尽快交接出去,挂了。” 她听到是筠戊的命令口吻后更没耐心:“不接,本人已死。” 听了一会:“什么?收徒??” 点开视频,让人环顾看看,一倒吊一面壁以及一蹲坐的三小只场景:“看见没,管不上,不收。” 筠戊不管直接吼:“别啰嗦滚过来!” 骂完就挂了。 “教官,我们是不是有师弟或师妹了?” “别管,给了我也不打算接。” 然后回拨打不通,信息也拒收了。 秉持速战速决原则,她直接去了指定地址打算严词拒绝。 (看守所) 看守所是近些年新建的,由锻造部和娱乐部筹建,常司及纵横代表团推动,这些年规模越变越大,分类也更加完善,已经不能单纯用监狱疗养所概括。 看守所里卫兵机甲扎堆,她急急走了三道程序才见到被簇拥的筠戊。 见她来了,甩了一份虚拟报告给她,秘书立马调开其他机甲让出一条路:“总长,目前情况是这样…” 筠戊脚下不停边签署最后一项文件:“跟她说,边走边说。” “是的,总长。” 秘书又等着和她并排走,很快长长的廊道里只剩几人快速的脚步声。 “病人名为边雾,于大陆…” 一林将报告数据化压缩腕表里:“说她有什么不同就好了。” “教官,病人身手有从军痕迹,疑似具有推算预知能力,重度癔症,拒绝与人交流。” “预知?怎么说?” 不是类似商遇能力?哪有那么巧。 “她知道我们所有人。” “腕机可以扫出来,稍微用些心,用些手段我相信还能更详细。不接受你含糊且没有数据的主观判断。” 她还在抱臂挑刺怼着,筠戊得意哼声:“找你果然没错,其他人被那丫头唬得一愣一愣。” 这话她不爱听,连带怼:“什么意思,你既然不是其他人,你来带呗,能者多劳,我一个闲散人能做些什么??我都说了我有急…” “她说我夫人很快要找到我了。” 一林当场石化,缓了缓:“我记得,你没有夫人。” 更没听说筠戊谈过恋爱。 “是你穿行任务里的对象吗?” “不清楚,嫌麻烦纠缠,我每次回来都会清空记忆。” “……” 筠戊走在她前面,步子放慢,道:“这丫头身上有我影子,打回往生梧太可惜。” 在一扇长方形透明窗前,秘书向两位颔首:“总长,林教,我们到了。” 筠戊指着里面低头坐着的人:“去,试试你现在的有没有结果,别到时候又是关起来窝囊。” “你礼貌吗?” 透过透明窗,里面人头上罩着仪器,数根粗线与细线从圆球仪器上接通,连接其人左右两边的控制显示台。 时时监控其状态。 那人偶坐在聚光灯打下的实验台上,一动不动。 她问:“那机器是?” 筠戊摆手让秘书闭嘴,简洁:“你见过的,我们几人联手对付的那家伙。” 当然记得,贞羿。 ————————— (“绾清”邀请“一林”加入群聊) 【筠戊:@一林 你是不是任务接取人??站出来说话!】 当时妖族突袭紧迫,凶猛的虎兽军扑人而上,狼族越墙攀岩撕咬,弓箭手根本无暇兼顾上场的将士。 枭与清河分别带着精锐加入战场前线,形成割据时,天空又出现翼鸟兽,厉叫一声爪刃直接掏穿兵甲,扯出血淋淋的肠子。 修宗陆续出力,击落贪婪嘶叫的翼鸟,摆巨阵护城。 她虽然只在城墙打斗护守,但身上多是兽血和羽毛。 “洛漪,掩护我去战场中心。” 对方却拉住她,拿出震颤不停的储物囊,眼里都是疑惑:“有活物在里面?” “没有啊。” 一拿发现是腕机! 居然还有能源? 耳边还是喊打喊杀的厮杀声,她空空地愣了一下,居然没有马上去接。 直到洛漪拉过她躲过妖兽的袭击,她才后知后觉紧握对方的手接通了: 筠戊那贱人还冲她大吼大叫:“还在任务里玩过家家!你死里面算了!!” 这熟悉的声音! “定位发了,赶紧滚过来帮忙!”说完就挂了,留她还在恍然。 “怎么了?”洛漪低下头,眼神询问。 “我们可以回家了。”她微仰头,攥住对方的手发抖,眼角挂泪,又说一遍:“我们可以回家了,这一次绝对是真的。” “好。”洛漪抿深唇角,另一手收掉雪霄去擦她眼角,一边还暗带人往城墙下靠靠,留下空间给她思考,掩掩眼下:“你想我怎么做,怎么帮你?” 红霞在努力看直线距离,再根据方位图大为震惊:“我们不仅要横穿战场,且还要往前继续走…这都是哪里啊?” “诶!绾清和符宏怎么也在那附近?”她感到犯难。 “一路杀过去…” “不可以!”她瞪她一眼,随后指指自己:“这次靠我吧,我记得我拿了伞。” “还刚刚好,这些阵法我都知道。” 她亮亮眼睛道:“你留这掩护,我一人收割了那妖首头颅。” 洛漪立即压眉,没懂她意思再近一步确认:“要分开?” “我会回来带上你的,我一个人肯定到达不了目的地的。” 对方想也不想,果断:“不妥。” 她倒吸一口气,气急:“我同命符还在你身上,我扔你在战场是怎么回事?” “还有!你刚刚还说你会支持我帮我的!你怎么反口就不答应??” 洛漪无话说,只能抿着压下语气,试图让对方理解:“你一个凡人,我如果没看住…” 这特定名词刺到她了。 反手甩了两人在握的手: “你闭嘴,你现在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听。” 她当场红了眼,堵得对方真的一句说不出口,只能空望着人慌张,张口又生怕哪里再惹怒,一手在寻牵够住又被狠狠脱开。 “回来再吵,我还有正事。” 红霞气不过,提着伞柄三两步上了城。 这架势再拦,她必勃然大怒。 洛漪再叹,寻上城楼,瞥了眼由百余修仙者施法铸造的阻隔护罩。 遂开剑招为她提前开路。 那人掠影翻身轻点,视护罩无物,一路顺手解决妖兽,直抵妖兽战场中心。 也快超过招式范围了。 越至中心,妖兽狠角色越多,光是带血的骷髅斧头都有两米高,合劈夹击之下那白影几次被迫更改进攻路线,接连延迟推进。 她心下绷紧。 剑下入鞘,瞬息敛神变招,却下一刻见着一名骁勇的兵士接下斧刃,拖住围剿的两头巨兽。 “既是盟友,当然给最高的礼遇。” 免舟负手道,一群精兵也上了城,齐齐把筋疲力尽的弓箭手笔挺挺推了下去。 那些人,不知何时嘴里已经吐着黑血。 “虽然想瞧瞧仙舟大师姐本事。” 洛漪仍注目那人方向,完全不眨眼。 此时红霞已至首领跟前,再多的妖兽也拦不住,速战速决,索性打开伞迎敌,鳞片疾雨猛下。 妖兽绿血成堆爆开,块肉模糊地流脓。 狼王怯,化兽丢下盔甲而逃。 红霞早有预判,转手抛了只削铁如泥的银镖,直直砍下了妖头。 (五百点数已成功扣除) 她抽空瞄了眼,立刻投入去砍虎妖。 一鼓作气再而衰,虎妖更难杀,妖众见到她更是提前后退谨慎,拿长枪围怼靠近,颇有满城尽带黄金甲堵围一人势头。 磕药还能再战! (两百点数已成功扣除) 杀正酣,一招刺穿两百斤虎将,脚下沙地居然突然发软凹陷! 妖兽急语,歇斯底里要逃,可厚重的身子已经陷了进去。 她急急说不好,退开时被恶狠狠抓住了脚踝! 虎兽狰狞露出牙齿,魔鬼低语 “一起死吧哈哈哈!” 她静默一瞬,扭曲爆发: “你什么人要我陪你同死??!” 虎妖大张嘴笑:“沙地吞噬!天助我也!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 也就是说,发生过? 她立马伸手:“来,虎哥,带我一个。” 虎妖:“……” 不管愿不愿意,沙地淹没到大腿了。 “第三式,疾影。” 巨大银风刃掀开妖兽群众抛向天空,洛漪眼颤着疾往,插剑助力再快,扑沙地里紧紧拽住她的一只胳膊。 “洛漪,退回去!” 那人沙尘蒙脸,眼里都是格外的恨意。 她肃目严词:“松手!” 洛漪身子一颤,眼睁睁看着手指一寸寸发冷,真要脱手离了那温度! 同样厉声:“别让我恨你!” “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我和你绑一起呢!我怎么会舍得你死??” 洛漪抬眼要确认,但手已经来不及滑脱掉了。 黄沙埋没的最后一眼,红霞还在看她,覆水吞没的感觉涌上心头,瞧着对方眼里的惊慌失措,脑里是想起对方蒙眼为她治病的时候,那时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无力反抗,极致抵抗对方的一切行为。 可此时却想念对方的声音。 再次醒来,是被腕机震醒的。 入目都是黄沙,向上望是不知名的窟洞,脖子以下都被沙子掩埋了。 身子一阵骨痛疲累。 是药效过了,三个时辰已到。 调调腕机,很多商品依旧买不了,她决定自己用符引路。 八卦盘没带,只能根据路势判断,掐诀引燃符咒,冤魂少一点的地方也许有生路。 红霞寻着路,一边自我想: 为什么主角要自绝生路?也许她有不得已的事要做吧。 她刚刚在外面,明明可以放弃任务遁出世界的。 等她完全体,何足这战场。 筠戊真是的,干嘛还叫她帮忙,绾清她们不都在嘛… …… … 洛漪她,会急坏吧,我再这么耽误… 想着,手上符纸烧得更加旺,火舌黄橙橙抖颤,她掐诀想算影响方位,可火已经灭了。 她坐下打算画符牵线,余光却瞅到同色白衣,瞬间坐不住去拂开沙堆,心跳一声比一声急促。 “我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让我松开你?”对方睁着一双比焰火更亮的眼睛,自发坐起来,尘沙从肩身上滑落,独留发顶上些许沙屑。 认真望着她,严肃:“除了报复我让我找不到…”末了摇头:“我想不到任何作用。” “洛漪…”她又哭又笑,从她肩上穿过抱住,在人肩膀红了眼眶翁声:“怎么追过来了,不是让你退回去吗?” 生闷气中:“……” 不大想理人。 然后两人结伴按着定位寻找,避坑。 只是洛漪回应她一直不积极,憋着一股气,她强找话题换了好几个,终于忍不住:“你气够了!到底要不要呼吸了??” “这就没耐心了?”洛漪冷冷瞥来,谴责之意甚笃:“你气我不只这一会。” “这就你和我,你还冷我??” “原来只有我和你时,你才能犯乖,你才会想到我。” “……” “怪不得,不愿和我一块,原是不得不为之。” “请停止你的胡说八道…” 她被彻底气笑了,无奈:“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正常说话你都不肯,至少给个沟通机会好么…” 洛漪思索着,缓眨下眼睛,直接问她:“我对你好不好?” “??” 对方神色不是假的,她便从心:“…好。” “比得过五长老吗?” “自然不能。” “……” 这人当即黑了脸,不再说话。 红霞反应过来了,纳闷又不理解:“不是,你怎么突然提五叔?之前在宗门,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有时比我娘亲还相信我…” 她见对方沉默走着,也不知道在听不在听的走神模样,小小地动气: “他可比某人好,他救我,于我有救命之恩,还帮我……” 对方急回身盯她,提一口气屏息住,偏亮的眸色里晦涩翻涌。 “治…治伤…” 舌头突然结巴了。 洛漪无声瞅着她,朝她走近一步,脸上结冰,呼吸声越浅。 “……” 红霞冒汗退一步,小声道:“我不说了好吗?” 那人一手负去身后,低下头瞧不见表情又走了一步。 “我不提了好吗?” “你好,都不及你好,你最好。” 低气压真的压死人。 她软了嗓子:“洛漪…” 唤名有效。 那人才略略抬头,不悦表情仍未消散,勉强压压眉头,看来时叹息透着疲惫,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牵。” 洛漪小幅捏捏她的手腕,够好即反牵住,喃喃低声: “别惹我生气,尤其在这个问题上。” 什么问题? “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种心绪…” “……” 对方眼里变化万千,迷茫疑惑,苦恼无奈,后直视过来又改了坚定,尝试理性:“在我找到解决措施之前,不要解契。” 红霞张口欲说,又无可表达。 好吧,她无形之中又“撩拨”她了。 可是!天地良心啊!真的是正常相处… “走吧。” 洛漪没让她继续胡思乱想,牵着手引路。 红霞落眼看两人牵着的手,依旧心快不已,平复呼吸也没用。 深呼吸,静下心来。 两人手心温度越高,已经腻汗。 洛漪似不经意开口道: “其实,我为大师姐,只是因为我是大长老的弟子,没有其他原因。” “……哦。” 她应了一声,当是回应。 “没有必要的任务要担,也没有特别的职责要守,一切都顺应安排,如果不做,这长长的岁月,未免太长,太长了。” “……” “近来我不想循规蹈矩,但也没想好该做什么…”洛漪回眼看她一眼,征询:“你每天都在忙,在开心,又是怎么过得呢?” “你离开后,我想试试你的。” 她勉强一笑打哈哈:“生活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就是每个人喜好不一样…吧。” 洛漪望着她,无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引她看入神却避开了,扭去前方抿着唇不再说话。 别啊,她还想再看… 刚刚“撩拨”的行为完全不记得,就着对方的手晃动,不知觉近一步靠肩:“洛漪…你看我怎么还带躲?” 对方睫毛发颤,敛敛眉头。 “别闹。” 洛漪浅浅瞥一眼,提着两人交握的手揽贴去背后,又若有所感,回头撞触到她的目光,极其自然温和眉眼,完全不慌。 就说…表白以后真的…不会紧张吗? 是不是根本不爱!!? 多年前的回旋镖回来了! 红霞愤愤低头看腕机,企图转移注意力:一切如常,正与标记位置慢慢推近。 而筠戊终于等到绾清,符宏汇合。 绾清刚从地下沙洞里破出,瞧见沙地深坑中一坐一站的两人对峙。 赶忙跃下时发现坐下的那人头上带着铁制仪器,两边闪着绿灯。 “已经制衡住了。” 筠戊拍拍机甲,立刻应声碎了一地。 “你负责混乱老太婆记忆也行,让她别再碍事。” 绾清答应,正动手,符宏在上面喊:“哎有没有事啊?你们俩?” 筠戊仰头指指动作的绾清:“你下来护法…” 符宏:“……” 绾清:“……” 符宏抱住自己,疯狂摆手:“搞不了搞不了,不护,做什么也不搞那玩意。” 筠戊:“?” 绾清:“青衣呢?还在妖兽之乡吗?” 一查位置,正和商遇她们位置一块,想起青衣没有储物囊,物品一直寄放商遇那。 “既然混乱不了。”筠戊重装武器道:“趁人稳定下来,动手吧。” 铁器一击似重重敲在反力盾上,竟震退他一步。 “修仙大能,躯壳难毁。” 筠戊叫符宏:“动手,一起上。” “对她无效。” 筠戊眯眼:“竟这般难杀。” 在保留能源的基础上,一一尝试杀招,其人无伤。 “一林呢?那家伙死哪了?一到正事就不见人?” “搭档她转生进入世界的,有自己的生活要兼顾。” 筠戊不想继续讨论,转而与绾清道:“不能杜绝穿行者进入,毁了这世界也罢。” “能同时存在多名穿行者,并拥有自我供养系统,它已经不能算小世界了。而毁掉一个智慧世界,是存在连锁反应的。” 筠戊扬手让她止住:“这个世界是谁接的?叫他站出来,提提方案怎么解决。” 没人应他,于是提高声音又问一遍。 “搭档吧。” “打她腕机,打到她接!” 符宏应着,走开一边去持续拨线,摸摸酸痛的脖子,不禁哎呀低叫。 筠戊听到奇怪的死动静,瞟了一眼那人颇有站相的背影,觉得哪里奇怪。 回过头来准备和绾清交接大陆事务,却见这人是直接顶膝坐沙地上。 绾清注意他陌生的目光,淡笑:“没办法,身上已经脏了。” “符宏?”红霞声音略带惊讶。 “哎哎!搭档!是我,你到哪里了?” “努力在来的路上…” 筠戊在后面吼:“拿过来给我。” “搭档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事呀??” 符宏边走边和她简单讲了讲。 红霞嗓子干涩,停了下来。心想完了当时没记住是谁。 洛漪早听到声音,投以温视目光。 “嘘。” 她一指比在两人中间示意。 从腕机上装耳部接收装置,随手十指牵回去,眨了眨眼,不记得了又冲人比噤声手势,小声道:“你等我一下。” 那边腕机给到一个有胡茬的糙男人,让她傻了傻,对方通过腕机看了她一眼,转为鄙夷:“你的方案呢?闯祸精。” 她翻了个白眼。 “目前是什么状况啊?” 绾清把镜头调向坐着的贞羿,并把经过转告了。 红霞脑子转很快:“她快渡劫了,到时候飞升了难题就没了,不着急,当务之急是你把绾清他们都接走。” 筠戊听着冷笑,摸着下巴寻思:“你企图把问题简单化,那些黑石头从何而来?” 这也被他听说了? 红霞想了想,回答: “贞羿啊,她能精准判断我们与普通人,而且她存在时间很长了,我怀疑她是大陆的同伴。” “你是昏了头。”他摇摇头,撑住膝盖站起来:“起草案,鉴于本世界存在危及大陆的生物与物件,停止一切任务,就此封锁入口。” “……” 红霞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洛漪,有几息难以呼吸。 “谁人有异议,当场提,我不想看到会议室还有人反驳。” 筠戊从腕机里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那我作为任务负责人为什么不能呆?” “一则你给不了令我满意的答案,二则你留下只能给这怪物做活体研究,救你的人像下了饺子,三则我们大陆只做有益母星的生意。” “当执行官一天,你的命就是大陆的。” 她又翻白眼:搁这绑架,发公费的时候不见发多一点!一份工就想让我把命买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筠戊持续鄙夷:“你是一点职业信仰都没有。” “嚯?!我牛马喘口气的时间已经上升到了职业信仰了吗?你真假?” 但此刻她知道的信息不完全,根本无法打赢这场“辩论赛”。 只能尽可能拖一拖,游神去看那个人,只能对着她,眼露惜别之意。 洛漪聪敏,怎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她想尽量去安慰对方,私语:“我会回来的,难不着我。” 实话,董事会做决定需要时间。 到时,她就拿着加快时间的道具,拉着洛漪走访故里,去瞧姜姜舞演,去帮助娘亲和爹爹和好,多陪陪五长老,还有见见小殿下… 这大概是她作为袁红霞的愿望。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戏台,不存在真假。你觉得它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打动不了你的真实情感;你觉得它是真的,那么它就是真的,甚至愿意成为戏班的一名角,哪怕献上一生为之唱戏,你方唱罢我登场… 唯一就是…想多珍惜机会,在乎的人。 洛漪听到了,寻着走近一步,放缓呼吸低头靠来,手背触及她脸颊,眼里慢慢浸染情感:“没关系,我不在意。” 与你的每一日,我都记得很清楚,未来的每一日,也足够反复尝味。 对面人眼神实在过于珍重,红霞微默,避过她目光。 “我不赞同。” 绾清出口反对,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绾清?”筠戊错愕叫她名字:“这相当于开会了,不是私底下,你怎会和林疯子一块胡闹??” 红霞:“……” 绾清摸了摸手臂,小声叹:“我也并不赞成你每次删除小世界记忆,虽然效率很快,但思维脱节了。” “你在说什么,与现在有什么关系?” 筠戊心道她说的什么狗屁东西。 “这世界文明的性质比你想的要远,她头上的仪器,是锻造部新品吧?可入门弟子的第一天,我们用过类似做测试,不同人对应一种秘境,完美复刻人心欲望与弱点。” “这世界没有维护者,人人都可乱,但你脚下这块土地是安静的,那么是什么力量在制衡呢?” 绾清适当停顿:“大陆执行官众多,犯罪依旧有,别问是否正确,数十年前的大陆动荡,难道不是当官者为权过大,自塞耳目罔顾不闻,可见一斑。” 筠戊停驻着俯视她,好久才扯扯嘴角。 “哐当”一声!符宏半跪着打开盾护,整只手臂都在猛颤,他忙喊制止:“副会不要再说了!” 红霞也是睁大眼睛,立马带人跑起来:“洛漪我们快一点!再快一点!” 筠戊收了武器,吼:“你闪开。” “总长,副会只是呆久了…” “原则性的东西她怎么不懂!?她是忘了恩师教诲!” “副会求你了,现在不是谁对谁错的时候,你道个歉吧。” “……” 绾清低头,只是道:“…抱歉,理是这样的。” “我不赞同你封锁世界。” 绾清又说一遍,语速缓缓且从容,柔和字眼里自有坚定的白溪流倾泻,绵延不绝。 “无论当下有多么艰难,潜在危险有多大,但正如小袁说的,这些总有一天会度过的,我们大陆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怎么能算没有益处。” 符宏听着,第一个陷入了沉默。 “我在这短短光阴里,学到东西远不止呈现的,官,领导,上层者,身为芸芸众生指引者,怎可脱离实际,见到不符合不合理之处,说不行就不行呢…” 筠戊斜斜地倒退两部,用兵器撑住身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为上者,最好从人群中来,到人群中去。” 红霞甚至开了通话会议,怕来不及先把商遇她们拉进来劝劝。 然而将两人拉进来也是沉默。 “说话呀,没接通吗你们两个?” 希苓弱弱:“听不懂…” 商遇依旧沉默没吱声。 “真的是,有用没用都说点呀。当心他们打起来!!” 希苓这才着急,支支吾吾一会,憋出:“麻烦不要吵架…先解决问题…” 她真着急,洛漪反带住她的手,抱腰轻功点步,腕机屏幕内两点距离肉眼在缩小。 商遇后发言:“他不会动手的,只是流程照样要执行,他俩毕竟是战友。” 筠戊听着,不觉嗤笑一声。 商遇没管气氛微妙,道:“我有一计,既然杀不死,那就幽囚住。这世上最顶尖的牢狱,在玄玉宗。” “小袁作为任务接受者,守至人渡劫。” “那些石头呢,你怎么解决?” “总长。”商遇在腕机另一边清晰唤一声:“原子弹在原始社会是石头,纵横在末代才应势而出,绾绾是这个意思。” 筠戊一手插腰思量,最后打翻武器,转过身去抱臂闭眼道:“随你们了,自己抓紧点时间解决。” “谢总长。” 符宏搭手把绾清扶起,眼里清明带笑:“副会你没事吧…” “绾绾?”希苓也出声关心。 “你们什么时候到?” “小遇说不来,在外面等你们。” “也好。” “喂!!”红霞站沙坑上大喊:“我到了,叫我什么事?” 洛漪拉回她的手,紧皱眉头:“不要靠近底下那人。” “谁?”她顺着目光望去发现是静止不动的贞羿。 端详了一会依旧没有动静。 “没事的,已经制住了。” 洛漪又伸一只手握住她手臂,严肃摇头:“不要过去。” “怎么了?和我具体说说吧?” 洛漪背对坑底,难以解释,只是木然重复:“不要过去。” 红霞抿嘴沉默,选择认真叫她名字:“洛漪。” 两人默然对视焦灼着,那人退了一步:“早去早回,不要耽误。” “你不跟了吗?” 洛漪侧眼见那些人一眼,不善地颦眉,慢慢道:“…我不喜热闹。” “好吧。” 红霞懒得说她,准备下坑又反身要嘱咐,正好撞入那人专注追随的目光里。 “不走了?” 她回神一笑:“算了,不重要。” 其实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该交待的事情已经交待完了,筠戊还提一嘴绾清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驳我。” 红霞想了想,道:“你不在的日子里,这都是绾清需要的日常。我想,你也该留些时间好好认识副会了。” 筠戊摸摸胡茬,倒是没说话。 几人简单合计,打算在腕机购买转移物件,红霞远远回头冲她招手,回以一笑。 洛漪压压嘴角,又往边缘走了两步,随后回头,见一身风尘仆仆的黑衣人走来,沙风吹乱其发遮面。 像沙里的幽灵飘来,蓬乱发丝里露出的眼睛干枯又无神。u “你是…”洛漪顿了顿,还在想名,眼前人径直走向坑底。 坑中的红霞远远见到,见衣服愣神一会立刻招呼:“青衣!我们在这!” “鹿鹿呢?那热闹精呢?” 她在笑着。 反光的刀尖就此破空刺出! 她瞳孔猝然紧缩,瞬间灵魂寒战! “小袁!” “搭档!” 朋友们来不及只得大喊! 似穿隔多年的时空里,涂红唇的女人温温柔柔叫她女儿,她一声称呼没唤出口,红指甲带着刀子捅了进来… 那人用平静的语气咬字:“禽兽段家,不需要你争气,有你不成器的哥哥就好了…” 血手疼爱地抚摸着她的脸:“妈也不喜欢你挑的顾家,眼界太低,太蠢,什么人也能入眼,到底图你个什么…” 女人讽刺笑声和她反复祈祷念名的记忆闯入脑中: 再来一次的选择!它来了! 血嘀嗒砸落沙地,布料呲裂一声挑破! 刀刺再来时被她颤抖着生生抓扣住,惊魂不定汗湿脸上,死白脸色大喘气,颤抖抬头。 后补一句:“你,你做什么…” 一股蛮横真气从眼前爆开。 洛漪闪出残影抓住她的双臂,左右顾她表情,一瞬红了眼,难以开口说话。 随后跟着她瘫坐在地,眼里的光亮随即覆灭,手停在半空中,想探探伤处,最后只得自欺欺人地双手盖住,抬头复看她,哽咽着失了声带,反复无法说话。 她中气十足一吼:“我还没死!” 对方眼下划泪,沙哑:“出血了…” “破了肯定出血!我手更疼好不好!” 对方盯着她的眼睛,又执着道:“我看她刺中你了,她实力与我相当,你身上没有任何法宝…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你不可能没事…” 最后都放软求她不要撒谎:“你没可能活下来,不可能的…不存在这种…可能性。” 哭成一个傻子。 “哎呀你不要哭了…” 洛漪长睫垂泪,呆愣间又掉落两滴,真真端详她面色,完全不敢搭脉,长提一口气覆抱过来, 跪坐着好好抱住她脑袋,喉间仍在不安稳颤抖吞咽,这次没腾出手施诀,眼里便一直安静垂泪。 虔诚闭眼,紧紧靠偎住。 “你好重,我不能呼吸了…” 红霞半闭眼,摸到对方背后的发尾,顺着捋一捋。 洛漪嘴里苦涩,却泪里带笑: “五长老养人极好,他也是我的恩人。” “你在说什么…” “我说啊。”洛漪语末加冷,声音朝外冷冽:“该清算了。” 筠戊带头执长刃,在符宏打开盾护时回头往后看一眼,冷笑。 绾清:“我们也有麻烦了。” 盘坐在地的人,轻轻取了仪器露出皱巴的脸,肿大的眼袋吊着眼缝,还有两道很深的法令纹沟壑在无表情的脸上。 符宏两头要顾,对站着的黑衣人否认:“你不是青衣!” 那人听闻,抓住衣襟掀抛一边,重甲银铠装在耀阳下差点亮瞎他们的眼睛。 “这是…何时修好的??” 绾清不由一惊。 铠甲默认相对:“……” “她连我们都治好了…更别说铠甲…”符宏退几步靠在一起:“副会拔剑!谈不了!” 其人只是不动都难以制服,如今醒了,她们此番怕是… “……” 她见贞羿只将仪器搁置腿上,用干枯的手覆上,并无强烈杀意,抢先一步提醒有伤的红霞:“既然她不杀凡人,小袁你快些离开,我们拖住青衣。” 筠戊也追上一句:“走得远远的,别拖我们后腿。” 红霞用手捂住嘴咳了咳,缓了缓后瞥向铠甲方向,慢慢道:“怎么,你们认为青衣会向我拔刀吗?” “别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走啊!” “走不了了。”红霞生硬搂住洛漪肩膀不让她离开:“青衣出剑习惯没变,是她,我不知你用什么法子蛊惑了,今日不管我能不能走成,必有伙伴折你手上。” 符宏开始听她悠慢悠慢的语气,马上明白搭档在用缓兵之计,立刻不动声色把腕机藏筠戊与绾清身后,开屏买道具… “我投降便是了。” 符宏:“?!” 他瞳孔地震地瞧着红霞束以待毙,还摘下了腕机仍去一旁。 不是!该咋办啊? 他转身去瞧其余两人反应。 筠戊早习惯她不按常理出牌,她投降她的,他杀他的人。 绾清则没太大反应,无锋软剑到这才刚刚出鞘。 符宏:搭档你装什么,这比逃跑还省。 贞羿依旧静坐,黄沙中残烛的老妪一般,吹得人睁不开眼的大风沙经过,她满头银丝却只在衣服上飘然。 那就先解决机甲。 三人迅速对眼敲定。 “别动。” 默了半天的洛漪阴沉发声,一旁着急的红霞根本按不下她。 “千里索敌,不死不休…” 通体雪覆的白剑铮然,出世自引满天黄沙汇聚成空中飘带,以剑为中心疾疾呼啸,天黑风起,衣裙与白发被掀高,空中的沙尘长出绒毛,飘至这人极冷的眼里,竟积了水。 “下雪了…”符宏怔怔不觉发声。 “不是雪,是领域,人与剑合一。”绾清道:“大师姐的造诣…真的只是金丹吗?” 即使这样她也斗不过铠甲!! “洛漪!” “云霄九剑…” 那人携霜尘以极速瞬闪,铠甲手臂咔咔变型,立即发射火箭弹空中追踪,雪剑未滞竟削弹横冲,似雪火流星划过!引起一连贯的剧烈炸天声响。 斩天剑气劈山无形,坑洞地面震动,连带她所在的地方也齐齐坍陷… 铠甲手臂开封激光,灼灼高温烫化雪锋,来势汹汹急砍,时人反应极快,变换招式闪身突袭,以极快身法击打铁甲留下霜雪击痕… “剑穿……” 洛漪十步外背身止步,拭剑:“破!” 激光咔咔闪烁作响,竟应声爆掉坚硬的机甲外壳。 爆炸声刚停,这人又转身疾驰而上。 “搭档…”符宏有气无力叫着她:“小心…”说完便晕死过去。 “她终于要动手了。” 贞羿完全不用灵力,也不主动进攻,看戏一般平静旁观他们,和以往完全不同,怎么激怒都无动于衷,空等着他们耗光自己。 正严阵以待,没想到眼前人消失了。 “洛漪!”红霞率先注意到,紧压着腹部白了脸。 那人闻声拉开战场,可突增的怖压使她半跪持剑在地,背后骨骼持续被碾压生疼。 “你还记得我吗…”长长的衣摆拖过漠地不留痕。 洛漪低头摇摇头,拒绝:“不。” 机甲这时重组迅速组装,筠戊先一步提重器而至,一锤砸中机体闷声掀起尘暴! 筠戊刚一步踩上,机甲手臂锁住他的腿,下一瞬遮天红翼充展开来,拖人冲上云霄。 红霞听不见贞羿在同洛漪说什么,怕她如青衣一般被蛊惑,当即撑站要坐起来:“绾清,助我拖延时间。” “嗯。” 红霞将手指上的血涂抹符咒含下,又连续咬碎剩余丹药,欲打算赤手空拳拼一把,却翻到那枚转化符! 洛漪储物囊,在她盗炎炉时与仙城看守打斗中损毁,故她必要的物件都在自己身上。 洛漪:它限制诸多,你万不能动。 红霞紧紧攥握手中,翻身卷起腕机,快速滑动界面,仗有绾清掩护,抽出一桶狗血照贞羿泼去! 贞羿抬手尽数拂去,绾清已刺剑而至,接住,无锋软剑再受强内力曲折反刺,贞羿无兴趣再对,只手震开招数,隔空掐住绾清身体让人窒息。 绾清艰难挣扎,脸上憋至红紫,无锋快从无力的手上脱落。 洛漪眼快甩剑跟上,一剑要断开禁锢,竟被人回眼拿住,顺手化了她的招式还能施放威压,低下来俯视命令:“事完不成速速归来!” 贞羿见那凡人又来,拖手上的人挡住臭血再一并扔了,换红霞折磨。 她许久不杀人 红霞见她上钩,鼓腮的嘴照面喷血,火速结印写符,同步写转化符化刃直接插白衣身上! 竟如此顺利? 抬头写符的手赫然止住… 竟是嘴里在流血的洛漪! 她呆愣住。 那人唇上又走血,瞧她一眼,无奈压唇扯扯嘴角,私语:“把符给我…” “哦哦…”她双手要奉上。 洛漪眼光带颤,垂着眉伏来,混着铁锈味道,不知是谁人磕到唇齿,小小疼哼声率先逸出,那人半闭眼笑,合唇抿她嘴角。 蹭完即分,带去未暖的温热。 红霞没拉住她,染血衣摆再次扬起积厚的绒雪,黄沙里渐起了风暴,搅扰一地血渍与狼藉,吞了那人最后的背影化成卷风。 风暴遮眼且拥有强大吸力,她一没留神差点被卷入,绾清抓紧了她,在强大风沙中睁不开眼叮嘱:“别松手。” 她话没开口,急咳出喉头热涌的血,从嘴腔热腾腾地窜流至脖颈,眼前更是失血一黑。绾清顾不上问她怎么,奋力趴上来击穴护住心脉。 红霞脸白无色,边咳边流血,鼻间也大面积淌血,只是强留一口气撑着眼看身后,眼角余泪。 绾清施诀阻断沙尘,用外衣罩住勉强维持住她的呼吸,一切无误便静待风暴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大漠气温降冷,天也变暗了。 绾清摸了摸底下人脉搏,颦眉。 情况有些严峻… “小袁?”她试探叫了叫,嗓子比自己想的还沙哑。 “嗯。”红霞翁翁应着,动了动手指,慢慢覆住她把脉的手,又脱手离开,停了停后去扯衣服:“狗血味道…太呛了…你知不知道?” “我快不行了哈哈哈。” 衣服扯露了一个头,她微偏头酸笑,脸色白得吓人。 绾清看着她没接话。 两人就此静一会,符宏扯着嗓子叫她们:“搭档…绾绾…你们在哪?” 红霞垂垂眼,胸口微微起伏提气,视线停在别处寻找。 “在这。”绾清回头应一声。 “搭档?”符宏几步跑过来,与绾清一并搭把手扶肩:“你还好吗?” “死不了…” “沙漠里晚上气温可至零下一百度,不能把小袁留在这。” “我来背吧。” “能不急这一时吗?” 绾清闻声,温温眸色问:“你想找青衣?” 红霞低头皱眉不语。 “搭档,我们里面你的情况最糟,筠戊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扛也能把人扛回来,不用担心的。”符宏补充道:“趁大魔头没赶回来,我们快跑吧。” 绾清看腕机余下电量,叹了一口气。 “再留二十分钟,我想找找洛漪。” 红霞呼气:“我俩有同命符,她不会有事,醒了也不会远了我。” “我知道这话任性,可不看的话,我难以心安。” 符宏表示没异议,绾清站起体贴道:“你撑不住就与我们说。” 红霞点点头,一遍又一遍默念召出咒,漠地里冷寂无声,风声都是空荡荡的。 念到最后,手已冻红没了知觉… 稀薄冷气再深入肺里,犹如烫铁在身体里拉锯,一拉一锯都稀薄窒息,扯动发烫的躯壳不断热嗽。 她倒伏沙地里,感觉就此终止在这… 脸下被什么温热舔舐,大大的白绒毛尾扫脸,她勉强抖抖睫毛间,听见某种动物的低叫声。 天神呐…这回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第112章 喂养 忙着捡前三章知识… 让其忘却第四步:重复 “小袁你保持清醒,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地方。” “搭档别睡啊,你要撑住啊!” “不行,她体温越来越高了…” “实在没办法…说点能刺激她的吧…” “……” “玉瑶天天请我们喝奶茶,你点数不剩多少了。” “……” “小遇把你最高记录破了” “……” “居然没反应。” “小袁,二长老要没收你所有法宝。” “什…么…什么呀那老不羞?”红霞撑住眼皮胡说八道在骂:“都是我自个讨的…他敢…” 绾清与符宏对视一笑。 红霞烧红了脸,虚脱趴人肩头,被叫醒了以后便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像是水里咕噜的鱼。 “看来还能自个撑很久。” 符宏开着玩笑。 红霞说话时高时低,且逻辑随机,往往字不成句着下一段便来了。 两人静默着听她胡说解闷,唯一一句带颤的哽咽听得格外清楚。 “洛漪…” “应召而来,你为何不来…” 此后再没唠叨声,久久沉寂。 绾清:“说来,大大小小的场合,小袁一直滴酒不沾,酒精过敏体质吗?” “她在大陆也不喝的,啤酒,鸡尾酒一概不碰的。如果打不通她腕机,铁定是在睡,要么就是在做任务。” “不过这次的搭档,让我有些陌生,方方面面,也许是太久没一起做任务了。” …… 暖暖的光影偏移,映照她沉沉的眼皮上。 沉木香,清新木屑香,带潮的水汽… 等等…古怪的触感又来了! 这回是从脸下湿湿碰触到颈窝里,那腾腾的热气扑息到脸上。 红霞勉力撬开一只眼,模糊视野里都是蓬松的白毛。 她发愣:“小家伙…?” 似乎急了,再一次咬脸。 红霞:“?!” 她出于本能歪头躲开,还没说什么,小家伙踩着手轻盈往上一跃,头上木板啪嗒一声再无声响。 红霞揉了揉眼睛,视野里还是朦朦胧胧的,像起了一层水雾。 “小袁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她闻声去看,只能勉强看清衣色,不记得是谁惯穿,但她熟悉声音。 “别坐别坐,躺着就行,我来照顾你。” 听着希苓愉悦轻松的声音,不觉嘴角带笑,坦然道:“…眼睛有点毛病,看不清。” “嗯?”希苓闻言坐近,伸了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红霞因动作眨了眨眼睛,黑眸里些许散光呆滞。 红霞侧侧头:“干嘛?” “别担心,许是身子不爽利没恢复好,也有可能是药理副作用了。调理几天就好了,到时我们一起去镇上逛。” “是吗?” “是吖!” 常理来说,眼睛与脑部挂钩,可她不记得哪里有磕过。 “不过还是要乖乖把药喝完,至少你没有再吐血了。我来的时候你吐得很严重…” 那样的强压场景下吊一口气支撑到现在恢复神志,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遇说,如果她挺不住… 希苓摇摇头,坐上床抱住商量:“养好身体,一切我们再说。” “自然。”红霞闭了眼,拍拍她肩头:“我们现在在哪?” “长枫古乡,兽人的故乡。”希苓盈盈在笑,怕她感受不到,走去窗边用竹篾撑起窗板,放阳光进来。 红霞避光眯眯眼,手上腕机接收阳光嘀嗒一声自动充能,她才恍然头上的是窗户。 “他们说话我们能听懂吗?” “谁?” “这里的本地人。” “能,修为高的有办法;其他的我们打手语也不麻烦。” “那…”红霞迟疑,手画一个小小的圈:“像这样的小家伙,我能听懂它讲话吗?” 希苓让她再比划一遍,也是犯难:“这,没有化形吧?它凶吗?你下次带给我不然?” 红霞回忆后回答:“有点怕生似乎,手感很不错,我碰到它两次了,手感像同一只。” 希苓瞧着她眨眨眼睛:“还能更具体一点吗?我替你找找。” 红霞笑,摇头:“别吓到它了。”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会,希苓瞧着天快黑了正到饭点,打算去备菜。 “又是你做?” “嗯嗯。”希苓笑应着,把喝完的药碗带走,步声越来越远了。 一室安静,窗外的冷风徐徐吹着。 “怪冷的。”红霞自言自语,小幅挪近窗边,偏着身子去摸边上的扇沿,摸了两次都摸空了。 “怎么会没有?” 又伸另外一只手去探窗户另一边,依旧没有。 她静默着坐立一会,若有所思往外摸索,果然碰到窗子的撑杆。 “原是…这样,吓我一跳。” 正不禁发笑,窗沿上冒起一声短促的摇铃响,细微急促的爪刮声在木窗上捣鼓。 她关窗的动作一顿,小家伙便蹿上床单,摇铃随之碎碎琅琅发响。 红霞依旧没做动作,闭眼侧听声音。 小家伙依旧在闹腾晃铃铛,显得迫不及待。 虽然极度不可能,但她还是出声问了: “洛漪,是你吗?” 摇铃声慢慢安静下来,在她思量间偶尔还会发起晃动。 “洛漪?” 心中存有一万个否决… 但她还是伸手去试探了。 毛绒绒的小家伙先倒退,湿漉漉的鼻子触嗅她手心后,才靠近着贴靠掌心。 亲近的动作如出一辙! 希苓:“它在求偶。” 红霞:“……” 希苓:“它看起来很难过。” 红霞:“……” 希苓:“你要养吗?” 红霞:“你哪里看出她难过了?” 希苓:“耳朵,耷拉很久啦。” 红霞:“……” 希苓:“宝宝不要难过,你知不知道你很可爱~” “当心她咬人…” “怎么会呢。” 希苓偏偏头,不急着上手,试着逗小家伙开心,眼里都变得亮晶晶的。 “不然我的手是谁咬的?” 希苓一看,吓得倒抽气。 一只手总三处血口子,都在手背和拇指边上。 “啊…它看着不会啊,都没有牙。” 小家伙乖巧立起,灵澈的眸眼盯凝着人看,希苓看来时还会眨眨眼睛,三角尖耳顺后弯一弯,没有半点邪念的模样。 希苓捂住怦怦跳的心脏:“它好可爱…我心都要化了…” 只能看见一团毛的红霞疑惑:“哪里?” “哎呀,我先给你处理一下,还是要注意,你等等我。”希苓后知后觉捧住她的手后才想起要去找药。 小家伙也许知道卖萌有效,又过来朝她“注视”,卷卷大云朵尾巴,顺毛舔舐后再好好梳至身后。 红霞高度近视,静默等药中。 希苓来时给她包扎,瞥了一眼桌上道:“你是不是欺负它了?它看上去更难过了。” “…我什么都没做,碰它又咬人。” “如果这样…那就像大师姐了。” “为什么?” 居然认同自己说的疑点。 “你也觉得她出现很巧对不对?而且很聪明,太过于聪明了,成精了简直。” 希苓的沉默很灵性。 被她一番逼问才惨兮兮道:“我,还想和你做朋友…” 红霞:“?” 希苓还是眼神躲闪,含糊:“大师姐对你比一般人严厉…所以变幻之后,还是防你多一点。” 她立刻听不得反驳:“开玩笑!洛漪她才不会,她怎么会咬我?” 希苓讪笑附和点头,果然还是不能开始这个话题。 “所以小袁你要养它吗?” “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留着吧。”红霞还在眯眼努力打量。 “那我去给它找小房子,这里多的是。” “你小心。” 等待的途中,小家伙又主动与她互动。她大体看到了,但无动于衷没有动作。 没一会,她视野里的白团没动了,试探碰毛尾都没有反应,想来是睡着了。 也好。 最后试试召出咒吧。 口诀掐指随口而来,随即便看到模糊的白团身上显现出火红的印记。 是她的契约符,果真。 “搞成这样子了,但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信。”红霞抱臂后仰,嘴角慢慢露笑:“就说是上天给你的惩罚。” “可你长什么样子,真的好想看。” 红霞避免扯开腹部伤口,小心弯腰伏去探探… “我拿到了,给它住一住吧。” 红霞猛退一步,慌忙坐正,后低头忍痛。 “嗯?睡着了?还抱着大尾巴睡的,它真的好可爱。” 妖兽睡熟了,捧手上后乖乖流入笼中。 第二日却不见了。 “诶?小家伙呢?” “谁会愿意呆笼子里?”红霞埋头在看册子,状若随意扯扯发尾,腕上多了一串红手铃:“说不定她是某个小妖怪化形的,神志虽然不清醒,但对束缚的铁笼应该本能讨厌吧。” 希苓一知半解应了声,坐过来看她册子:“你在看什么?” 红霞给她一个册子:“帮我念念,我看不清。” “喂食…清淡,宜五谷?” “这段开始吧。” “契约使紊乱期,性暴虐,不认其主易反噬杀害。” 希苓瞥眼她被抓破的手,面露担忧,继续道:“须趁其虚弱囚禁,静待十日有余,可恢复。” 红霞微抬下颌,些许呆板支愣的眼眸里显出思量。 “不会…不会那小家伙是你契约使?它只咬了你一个人。” 闻言,红霞侧向她,发笑:“如果能早点恢复,咬一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所以,能用同命咒作判断吗? 每日都在按时服药… “今天的药我帮你泡上,一会能吃。” 希苓把药端回来,又问她眼睛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不碍事…” 红霞回答得漫不经心,只是发呆。 希苓努努嘴,刻意压低音量:“…小袁你如果出去瞧见熟悉的脸,一定不要主动打招呼,尤其,是晚上的时候。” 红霞奇怪看来,只能模糊看对方的脸轮廓,便皱眉道:“因为什么?不是人吗?” “这里的妖兽虽本性不坏,偶尔会起性子捉弄人。外表吓人的往往直性子,八只触手,四只复眼等都还好,就怕…” 希苓捂捂手:“和我们长一样的伪人。” “你搁这吓唬小孩子呢?物竞天择,既然这是妖兽的窝,那它为什么要长成食物样子等妖兽上门扑食?” 希苓听她的话想了想,笑:“有啊,高端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你少看一点海龟汤。” “嘿嘿。”希苓低头不好意思。 红霞舒一口气把汤药喝了,盘算着大概什么时候能自由走动。 “反正无聊,趁小遇没回来,你陪我玩玩打发时间吧。就玩那个规定对方不能做的事,输了弹额头。” “…我都成近视了,这不公平。” “哦,也是,那我们换一个。” 精力真是旺盛。 红霞正叹息感慨,听见屋外响起嘶叫动静,希苓找来一块湿淋淋的衣物披她身上,并与她并排坐着:“先别说话。” “喂!我听见你们声音了!给本少主开门!不然我烧了这!!” “听见没!!” 不知是哪里的口音,一句话一个生疏腔调,红霞都怀疑是不是外国人在说中文。 粗鲁的打门声还在持续。 “唉,又来了。我以为是谁呢…”希苓松了一口气,回头没当回事地解掉衣服:“这是阻隔人类气味的法器,穿上后妖兽不会发现你的。” “现在又脱掉?” “放心啦,她眼里根本没有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她超爱…” 话没说完,两扇木门被踢开,红霞看见两大串亮闪闪的金饰铃铃猛抖上来,一甩一闪,一闪一蹦哒指着人:“我仙君到底在哪!” “别装傻!我看见你们一群人五六七八个往村里拐!尾巴都让我逮到了还想装!” 红霞要被吼聋了,捂着耳朵受不了。 希苓老实回答:“都说没有啦。” “啊?你说什么?” 来人大嗓音盖过她的声音。 “没有你的仙君,我们也没有见到。” 少女突伏桌子前,一瞬幻化青蟒压垮了桌子,张开尖牙巨嘴吐息:“你敢骗我!” “没有。” “……” 青蟒顿住,沉默不说话。 希苓默默比手指:“三,二,一…” “呜呜呜…你们还我仙君,我明明听到消息了,定是你们藏起来了…你们今天不给我人我就不起来了…” 少女号啕大哭,哭得一颤一颤:“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随行的侍从低着头把门带上,以防更多人知道。 “这人谁啊?” “蛇族少族,之前就一直在找仙君,也就是大师姐。” 红霞沉了眸色。 “因蛇族也参与妖族争夺吞并战,我们并不想和她多说话,后来她大闹了一顿回去后,蛇族再没出战。” “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 红霞听着还在哭得喘不上气的呜咽声,陷入了深深怀疑。 “痴情的妖怪啊,可惜我们真不知道,她今天怕是要哭哑了。” “……” “呜呜呜仙君…” “……” “我去何处寻你…” “…” 希苓叹息着要起身安慰,红霞抓住她的手腕摁回来,道:“别哭了,寻人就好好寻,把话说清楚。” 少女哭声停了停,继续哭。 “……” 希苓道:“我来我来,这位是小袁,大师姐的师妹,经常带身边历练的,反正都没正经消息不会更坏了,你听听她呢。” 少女吸了吸鼻音:“一股人类臭味,仙君才瞧不上凡人。” 红霞无语住。 希苓查看她略白的脸色,鼓起腮子着急对人:“她有伤在身,你不要再吵了。当心、当心我撵你出去。” “凡人就是弱,本少主不和你一般见识,捏死了就找不到仙君下落了。” 红霞唇白,黑亮的眸子底色发红,气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努力睁眼还是看不清对方样貌,只知道大体脸型轮廓,蛇腰倩姿。 有些沉不住气。 “咳咳…” “小袁?你没事吧?” 大脑除了烦闷,竟一时什么词也说不上。 洛漪,你个大狐狸精。 “仙君最晚与你一块的,她如今在哪里清修,只要告知本少主,赏赐于你少不了。” 红霞扯扯病白的嘴角:“你族商铺我们去过,大师姐说不识得你,莫要无事纠缠错付了人。” 什么都没有蹭到,还要替她清桃花。 在仙君一事上,少女思路清晰,立刻反驳:“不识得我怎会以恩怨两清兑换法宝,仙君明明是记得我的。” “……” “仙君肯定嫌你管事多,不愿与你明说,你倒好当真了。你们这些宗门人就是目光短浅迂腐固执,我何许人也,我可与仙君百年前相识,仙君风光霁月自与你们不同。” “嘴皮倒不落下风。” 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又接:“你既执意要找大师姐不问后果,我也不拦着你唱黑脸了。只是大师姐与我相识数年,我必要为她把关一二。” 少女扬声嚣张:“你又是她何人?” 红霞一笑,松弛抱臂:“看来你还不了解大师姐。” “我只在意她就好了,你们一群耍心眼背后插刀的虚伪人,对仙君可有可无!我为什么要了解你们?” “这叫什么话,讨厌就不去了解了吗?终有一个人要去处理脏事麻烦事的。” 那人做事全凭心情,话也不喜欢好好说,怎么个安顿都觉得不妥。 少主懵懵:“……什么意思?” 她叹息一声。 “你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仙君下落!” “我也不问你别的,妖兽与修士的身份天堑之分,你当如何处理?” 相守条件条条框框,多如牛毛。 “我不,命都是仙君的,怕什么身份,仙君在哪我在哪。” “这可不算回答。” 希苓瞧瞧对面记恨眼神的少主,又看看面上轻松,实则扭转册子敲凳子的小袁,荒诞觉得自己在见证什么场面一样奇怪。 于是想问问小袁什么情况。 “你是不是喜欢仙君?” 少主盯着她脱口而出。 红霞低眸默然,偏偏头用手捋捋眼尾,微眯眼着发笑,手中物件逆转了方向。 “小袁?” 她睁眼改朝向声音的方向,忽闪了下眼睛,没看到人也冲这边扬扬嘴角,表示听到了。 改向人发问:“少主独具慧眼,你觉得呢?” 她眼若无神却气场定定,集册闲若摆拂袖面,缓道:“我与追慕大师姐的旁人,又有什么不同?” “这…”少主存疑,瞧着答不上来便急:“谁管你,我说了,我只看仙君,只在乎仙君,旁的都不关我事!” “既然而你与旁人又有何差,不问你对大师姐能有何相助,单是她性子喜静这一条你就受不了。” 少主眼里含泪,咬上嘴唇难以吱声,面上臊得一阵又一阵。 居然被一个瞎子连环贬低,质疑,实在难以接受! 希苓以为她又要哭,结果只是深呼吸,最后沉默扎在木凳上一动不动。 一直到商遇采买回来瞧见残局,与希苓两人收拾,重新搬来一张桌子。 希苓考虑到红霞不便,盛饭夹菜都顺手帮了。 “吃吧,别气了。” 哪里气了。 红霞疑惑着摸筷子,摸到希苓手中的筷子顺口道谢。 少主看她全程动作表示郁闷,咬牙:“她好像我阿父,老气横秋张嘴一套理闭嘴一套理。” “……” “可自己按不按一定另理。” “噗。”希苓没忍住摸摸鼻子:“其实小袁和你性子差不多的。” 少君耸耸肩:“刀架自己脖子上尚能劝服我阿父,可仙君性子淡是事实。既然性命要挟不来仙君的心意,那我就以性命作红线,不管仙君是什么样的、在哪里,我都要追着仙君。” 红霞折断了刚拿的筷子。 希苓低呼一声,想伸手给她看看却被当事人摇头拒绝了。 断筷的手收起,道:“你们用,我有些吃饱了。” “不是一口没吃吗?要不要扶…” “坐下吃。” 红霞摆摆手没回头,走路回房犹如正常人。 “三加一,才四天她就能下床走路了?” 商遇抿了一口汤,淡淡:“七大罪之一的力量。” …… 她脑袋里闷闷的,胸口压了一块石头,呼吸不畅。 快速甩甩手倒埋被窝里,过一会胸口作痛:“噢去…嘶。” 翻过身来胸口还是发闷。 摇摇晃晃地举手掰了掰手指,自己明明没有输阵,为什么感觉糟糕极了。 她本意是想让她们继续吃,但说话同时身体就不由自主站起来了… 其次,站都站起来了,不好坐回去了。 走都走了,摔一跤多没面子,尤其在那个少主… 红霞脸上发烫,难受捂住口鼻,自言自语:“我不会是……” “咳咳、咳咳咳!” 深感呼不上气,面上又沾染病红,带扯喉咙处咳完也是泛红。 她救急呼吸两口冷空气,喘气。 窗板响起急促的吱嘎声,没得到及时回应还有楚楚可怜的低叫声,幼兽可怜的呜咽一声一声挠着耳畔。 红霞支起身才顶开一点,小家伙带着一身湿意钻入窗底,柔顺的毛挤乱了,水灵灵一双大眼看她。 她也知道她在看,忘了疼的去揉毛:“看什么看,装可怜无用。” 手感好好,就是有点凉。 “跟我在一起那么不喜欢吗?” 她随手捏捏一撮毛发,小家伙只是仰脑袋不回答。 团团尾毛在手掌下摇晃,在她动作呆滞时冰凉的爪子印在拇指上,温烫又滚滚的肚皮蹭到手心。 小家伙趴卧手掌里企图立起,大毛尾巴从手腕上扫来扫去。 红霞猜不透,拦抱近些看对方要干嘛。 “一林。” 她听到唤名的声音回头。 手心的小家伙立刻冲门口方向炸毛,下一秒被合手拖回来。 “安静一点。” 她只是看不清但没瞎,晚间里的门口明明没有人影。 “谁在那?” 红霞回忆声音后,怀抱着毛团又靠里一些,不淡定:“青衣?” 小家伙铁了心要闹出去,目标太小毛又太顺滑,她是向上捧抓不住,向下捞又按不住。 妖兽低叫露出尖爪,长勾指甲划入她手背,三道狭缝粘连血肉的爪痕迅速染了衣单,血腥味浓重。 “再闹我生气了。” 妖兽三角耳软耷,初生水眸低转,再没亮爪子。 红霞没与其多说,依旧抱着覆盖住藏怀中。 那人用她熟知的友人声音,直接道:“贞羿会引她们入局,我需要你出手,一林。” “青衣?真的是你?” 空气再次沉寂,重复叫了几次还是没人回应,包括手上小兽的反应,也是停歇安静的模样。 “你呀…真出去就不要回来…” “能不能懂?” 软软大尾巴只是左右晃着扑打手心,优雅高昂着偏头顺毛,偶尔看看新添的手伤,立起的三角耳微微耷拉。 这些她都是看不到的。 默认对方化形以后没有灵智。 “唉…还有什么办法,养你呗。” 化形之后其实身子很小,手心刚刚好握住,余下一截长长的尾巴吊着晃悠悠。全身虽然纯白没有杂色,但很少沾脏,即使偷偷猫出去一趟回来。 她有心无力,大多数时间都在休养恢复身体,起床便是惨白脸色喝中药。 也看不见对方是在哪里。 近两天绾清和符宏已归来,将特制气味阻隔衣服脱下,与众人分享成果。 妖兽之乡似乎是一块宝藏之地,竟有丰富的本源之力转化,只是源头并不稳定。 为了修好各自机甲返回大陆,经过不断探寻后推断,眼下的根据地还要更改。 绾清发言后陷入了沉默。 符宏道:“没事,我来背搭档。” “嗯。”绾清应一声,眉头依旧紧锁,又问:“筠戊何时能汇合?” 商遇确认回答道:“定位信号收到了,不日到达。” 绾清注意到希苓在看她,回之一笑:“小袁呢,伤势有没有好一点。” 希苓摇头,望向房间的方向难过:“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有时感知不到光源,好一点就在屋子里数步子。” “她才是最需要机甲的人。” 绾清听闻后让她宽心几句,便随人起身去探望。 两人随行在讨论草药成分与服药频率,未推门听见了细碎的摇铃声。 半躺的红霞低头笑:“怎么又捡了铃铛过来?” 狐崽叼着又冲她晃晃铃铛。 不解:“是你喜欢听铃铛响吗?” 门开的动静引起它注意,瞧过之后悠悠绕人身后,俯下枕前肢侧睡,一番不作搭理姿态。 “希苓?” “是我和绾绾。” 红霞正笑,侧边又间断摇铃响,便伸手出去顺毛,边继续道:“回来了吗?也找到筠戊他们了?” “过两天汇合。” 绾清也将要向深处寻贞羿的打算告知,让她早做准备。 然后,红霞同样不语。 希苓偏头问:“小袁一定要去吗?我可以留下来照顾她。” 绾清没立即回话,只是看向红霞。 眼里却不像等她回答。 “自然要去的。” 时间太短,她便没改口思量。 “啊?那你走路方便吗?” 希苓是真在为她做打算,正苦恼着。绾清与她道:“我能和小袁单独聊会吗?” 希苓点头:“那我去找小遇。” 走时还带上了门。 “坐。”红霞朝她温笑。 绾清闻言低头找寻凳子,一眼看去没有便婉言拒绝道:“无碍。” 平常与一林相对较少说话,但也知她性子直,不适合嘘寒问暖的开场白。 便在人手里还怔住时直接: “此行情况特殊,希望你能多坚持,多注意养身。青衣归来时也多关心她的情况。” “我们相信同为执行官的青衣,她若曾与贞羿接触也该知道更多细节,于我们早日返回大陆也有益。” 红霞侧耳听着,迟疑坐直身朝过去问:“她怎么了吗?碍于其他没有开口?” “青衣的想法不同,同行的时间也短,很多事情她也许想到的,看到的与我们大相径庭,如果话没传达清楚闹出误解,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 红霞抖抖眼睫毛,扯了扯嘴角,默然听着清柔的女声在线感情陈述。 来人没听见她的回应,还以为没理解,便又道: “万一场面僵持,小袁在途中能帮忙牵线缓缓气氛吗?” 红霞吸气叹息一声:“自然…” 手下毛团搭着她手背蹭蹭扑扑着,翻了个身,暖热暖热的像进了贴身的小口袋里,随着小兽呼吸小小的起伏。 她偏头抬抬下颌时,湿漉漉的鼻与圆圆脑袋又在一下一下地蹭。 “自然…会劝…”又感受了一下手感,闭着眼磨了磨牙,抱狐崽放被窝团好,从软软的耳朵摸去脖子底下挠挠。 绾清看看她撸小兽幸福模样,浅笑一声道:“说来一直没见大师姐,这是她讨来逗小袁开心的吗?” “她才没那么多巧心思,不过不喜欢热闹凑人多的地方。” “那串铃铛呢?” 红霞张张嘴又抿住,承认:“是,她送的。” 绾清笑:“送铃铛的心意更巧,大师姐虽然没出现,心下还是盼着你开心的。” 红霞玩笑:“绾绾这是在扯什么呢。” “二长老以前常拿大师姐作比较,说她出剑无嗔无欲,悟道从不需要师门点拨。环境里,大长老实际也很少出面,很多时候她都挂名二长老那,不说请师长指教,玄玉宗内门授课也是她在参与,使得小弟子们对她尊崇畏惧有加。” “虽是百年剑修,可有些经历实在干净苍白,恐学不来讨心本事,小袁莫要强求标准,到时候又悔了自责。” 绾清瞧她恼人脸色又是轻轻调笑。 “奇怪!怎么你也闹我,三长老我娘也是这样,撒娇而已、说软话而已、求饶道歉而已,还用学吗?” “再说了,我也没让她多做什么…” 是她要说道侣的,现下还没怎么着呢。 “倒是她,一堆烂摊子给我收拾。好久之前的典倩,这里又来一少主,将来说不定还有那玄玉宗的大师兄!” 气氛安静了一会,绾清疑惑:“玄玉宗的大师兄,二长老的大弟子裴晁珉?听宗令是近来调回玄玉宗了,和我们刚好错开。” 红霞安静听着,罢了摸毛的手道:“十有八九,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清楚,但听二长老说过,他擅于理事,宗门上下没人不服他。” “不就是第二个你嘛。”红霞没有太多好感,还道:“不也调去了外疆。” …还留下洛漪一个人 难不成因为异地才分开的?? 可按洛漪性子,横竖她都不相信。 洛漪只是不喜应答,不是真的高冷什么都不要,心眼多着呢,想要就会直接开口要,东戳一下试探,西晃一下提醒,实在不行再上真本事,完全不顾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比她还洒脱。 这样的人,恋情怎么可能没有结果,而且还是她千辛万苦去娘亲那打听才有消息。 越想心里越酸,一口郁气闷在胸中,弄得她更没精神。 “我与他不同,喝不下酒。他走前曾与二长老及众弟子豪饮践行,快意不羁。还曾手写赠词,长老嘴上不说,他书架里总藏着一卷用笔俊逸豪迈的书法,过一段时间便会换一个位置。” “哦。”红霞应着。 绾清又端她一眼,提醒:“还有一事,怕大师姐因你受伤而对青衣出手,这两人关系之间也需平衡。” 见红霞仍是神情淡淡又怏怏的,便又道:“还是小袁打算跟完任务随我们一起回去,不作解释?” “怎会呢…”红霞喟叹:“我还有一个人间妹妹和爹爹,平安以后肯定还要回去一趟的。” “清除记忆?” “不,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他们。” 不过,绾清真的提醒到她了。 想的太多,夜里也忽然惊惧而醒。 胸前剧烈起伏,手心摸去额头都是汗。 衣里汗意受冷风袭凉,激起又一阵虚弱又引肺腑痉挛收缩的咳嗽。 她死攥胸前衣服,大口呼吸火烧的空气,像条干涸搁浅的鱼。 幼兽钻她胳膊下猫着叫唤,在她脸下舔舐低呜。 它当下实在太小,只能暖她一半心情。 正如被子外一半冰冷,一半毛茸暖热。 她知道,她大抵知道,青衣在想什么,想干什么。她自己都没过自己一关,怎么劝人家罢手。 她低喘气,却发现小家伙蹭着处越加炽热粘腻。 摸过去小小惊呼哑声:“你怎么又哭了?好了好了,我没事…” “你也可以变回来,是我身子弱了拖你后腿,好了不哭了,不是什么大事情,你这条命在我这里不会有事的。” 她只得一手抱托着放枕上,轻摸着脑袋到瘦瘦的尾巴骨作安慰。 小兽又寻过靠近嗅嗅,搭足她颈下小小踩蹭一下,云团尾巴绕来勾缠住她脖子。 “……” 她没办法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哪里欠了你。” 她又不是没变过,化形很惨的,没办法沟通,吃住不定还流浪,重度洁癖的洛漪要怎么受得住啊。 “……” “那蛇族少主不合格,她都没有认出你,你以后也不要和人家碰面,免得惹人家惦记,不娶何撩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家伙静静的没有反应。 所以不能真扔她,可若是她本人,高低要甩给她去处理,再给她几次冷脸。明明前脚还刚刚扯了自己,现在居然要她一个处境尴尬的人去拒绝。 搞得她处理的时候心里不上不下,不知是气的烦的,还是酸的闷的。 她又想了一下,心里烦还是放柔开口:“我也知道我有点幼稚了,可是你如果听我的,是不是有可能少走十年弯路?我又不会害你。” 幼兽动了动,尾巴扫扫她的唇边,哼着又蹭一蹭,就卷着尾巴放那不动了。 真是,了不起。 下次她也哭一个,边哭边逃,让她无措不敢追。 又过一日,青衣跟在筠戊身后汇合了。 符宏笑:“总长一等功啊,我们正在说你们什么时候找到我们。” “这下人齐了,终于可以回去了。” 话题自然而然谈到青衣出手的事,筠戊不耐烦道:“回去再量刑,那怪物踪迹在哪,赶紧拿下回去。” “与大师姐最后一战后,贞羿行踪难测,但通过能量反波动测量,位置还在妖兽境域内徘徊。” 筠戊皱眉:“她为什么选择待这?” “贞羿原身是大妖。” “有趣。” 青衣看向红霞,低声开口:“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不兑换…” 红霞抱着妖兽转去一边,过一会才迟迟道:“它在休息。” 青衣闻言观察妖兽外征,试图上手看其牙齿,红霞照例避开。 无法子,无奈笑:“此妖兽成年的趋势更大,灵智已全养不熟了。” “没事,我想养。” 她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青衣偏头端看她表情,又劝:“一林。” “我名袁红霞。” 其他人不知道两人什么对话,商遇倒是若有所思,在两人僵持下适时插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可这句开口,两人默契安静下来,抚毛的抚毛,沉默的沉默。 在商遇金眸注视下,又双双避开视线。 手下的家伙似乎被闹醒了,在腿上翻了翻,尾巴左右扑扑,扒拉手掌要盖住。 “你爪子要收一收,笨蛋。” 回应是湿漉漉的轻嗅。 她不觉笑出声。 背后,商遇走向了孤狗嫌疑犯青衣。 青衣侧头听到脚步声便站起来,立下比对方高处半个头。 商遇正低头,顿了顿,仰起头时人已经要走,马上一手攥住衣摆。 青衣才走了一步被拖成了小步子,硬着头皮又走了一步,商遇又加码一只手,严肃:“你身上信息不对…” 青衣回头,利用身高优势避免对视,试图拿开对方固执的手。 绾清瞥一眼“争执”场面,继续正常与筠戊讨论。 只有希苓和符宏两人看懵了。 希苓迷茫失措:“…我觉得…我应该…” 符宏:“部长有疑问青衣你就回答呗。” 青衣依旧沉默,似乎想保持安全距离就此缄默离去。 于是商遇又拦她第二次,快走两三步赶上她的一步,抓住了手腕。 青衣:“……” 商遇:“……” 气氛的尴尬快撬动筠戊的注意。 筠戊暴脾气一捅,什么事都该藏不住。 青衣弯腰与商遇耳语了两句。 声音很低,符宏于是很快摸出手石。 商遇白了脸,不禁后倾一步,青衣伸一只手扶住她背后,等人站稳才松了手,转身带一阵风推门出去了。 符宏没听到,松开手石,上面只剩半句心语: 我现在不想同你们说话。 希苓要上前关心情况,商遇闭目缓了缓脸色,接着便与筠戊道:“青衣并没有恢复神志,须拿下。” 筠戊不置可否。 绾清道:“小遇不用纠结此事,总长既与她一块来的,后患便不在考虑范围。” 商遇又看看没当回事的筠戊,皱眉。 “怎么了吗?”希苓还跟不上情况。 “那她呢?”商遇往后一指,落在抱妖兽呆目人身上:“她身上也是。” 红霞闻言没抬头,手下略作停顿顺毛动作。 心下做思量间,绾清替她开口:“小袁身上的伤都是那时落下的,没有我和符宏在,她已经没有性命。” “她至始至终都与大师姐一块,而大师姐对青衣有至深敌意,怎么会默许青衣带小袁走乃至商量。” 红霞摇摇手逗逗小家伙追逐的目光,依旧不语。 “搭档有伤呢,部长还是不要扯无辜人进来,她身体可经不住。” 希苓默许着点头。 绾清见人没打算放过,便道:“小遇,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商遇沉默,低头歇了动作。 “怀疑到此为止了。” 红霞作叹,只能单独去和青衣聊聊。 她在几人安静时道:“我要喝药了,你们聊。” 筠戊瞧她慢走的背影奇怪:“这小子又入戏入疯了?” 红霞因养伤缘故房间最为偏僻安静,光是走廊也要两步,古木扶梯有些年份,走过总有咯吱轻响。 小家伙跃跳上左肩,寻好姿势枕好,半耷拉眼皮,偶尔在她额间渗汗时顶顶脸颊作亲昵模样。 红霞推了房门,肩膀上立刻有了警惕呲牙声音,她忙一把抱住,转身带上门。 “你怎么来了?” “翻窗。” 青衣敲敲木窗方向,又继续靠着。 “你现在要和我说了吗?小遇的能力又不是一次性的,信任才是一次性的。” 青衣不打算讨论此类问题,不作回复,瞧着她气色道:“你躯壳经不住折腾的,再不换会有大问题。” “……” “视力只是征兆,你在犹豫什么?” 她沉默些许,敷衍:“我不换自有我的考量。” “那你在考量什么?” 都不提,难道这事就没有了? 红霞有些恼:“不想插手你的提议,莫名其妙的提议,我有个身份撇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出手。” 青衣讶然,重复:“你想撇干净?你师承宁司,你居然要撇干净,你疯了?” “疯的是你。”红霞不觉提高声音:“你居然真的要下手,为什么要改变立场?贞羿还能洗脑吗?可我们现在要死了,赢不了贞羿都要死!你清醒一点。” 青衣从来没说过要怎么,但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介意外面一行人,介意纵横,介意需要向他们伸援手而苟活下来。 对面缄默着。 她想到了什么,气到胸口起伏:“你对我如此内疚,到现在一点不提发生了什么,神志清醒了也决口不提贞羿,可以前你总会反思的!” “别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青衣上前带力摁住她肩膀,怀中妖兽被迅速抽空掏了去,机甲匣节节收拢隔绝了妖兽急促的叫声。 红霞喘气不上,出手被矫健格挡压住,青衣的气息就在脸侧,她试图压低声音让气氛没有那么僵:“一林,你入戏太深了。” 看同伴固执不醒,青衣也很痛心,眼底慢慢猩红,呼吸再难稳:“我要如何与你说清楚我们的处境,拥护云素一党多且权大,她人是死了,信徒却千千万万,立碑追封写传记是你能看到的,是你不能忍的,我也有。” “我身上虽流着守护者安宁和平的血液,可也一身逆骨,不愿叫教我武艺、养我的人为他们铺路!我没法对师长他们呕心沥血的上书呈报不言不语,谏言,变法,计策连同骨血统统被吞去…我没法忘记他们荣与大陆的誓言,一林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死,为什么要拿那一群赤心报国的人填补窟窿,我师申茗,一生都在为大陆抛头颅,可为什么他们是坐上了高位,他们还那拿我师长友人作血训,不做贪污谋私的贱官老鼠…可怜他们死前受敕令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怪只怪我生错了时代,无福消受白骨堆起的繁华昌盛。” “关于自证书,关于与他们划清关系的自证书,我一字也写不出,扣上骂名后我生活犹如过街老鼠,每日在谋反牢狱里与刑满释放里反复,我竟想幸亏他们不在了,信念遭受动摇时比死还难熬!你知不知道…” “我险些在一个忏悔的夜里埋尸,是你还在,当众劈了石碑,砸了石像,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放肆…一林,我们相识不是意外,你同我是一类人…你明明应该更懂我” 红霞肩膀阵阵颤抖,同样忆起痛苦的回忆不住垂落大颗眼泪,只是失语摇头,要堵住耳朵也被青衣强制拉住: “是上天开眼,放他们总长进来!放他们进来!筠戊只要一死,他们只要一死,不影响大陆安宁!格局立变!希苓没有官职,可她拥有大陆最大流量…” 她只是痛哭摇头,几乎崩溃:“我不会做、我现在不清醒什么都不会听你的、我不会做!” 青衣哽咽道: “你为什么不敢应?” “不做…我说了我不做,你不能强迫我。” “你明明没办法反驳,你康复后一切已尘埃落定,可你为什么半生半死地呆到现在,为什么常常要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为什么不与他们欢聚…” “……” “因为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青衣早已泪流满面,伸手为她脸上拭泪,瞧着她呆然无神的眸色也极为作痛。 对不起,用你思念拖你入局。青衣罪行命殒难消,但我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很快的,很快你就会度过,只要拿我腕机里的机甲,全部格式化。” 便会如我动手时一样果断。 她慢慢摸上她的手腕,死寞眼上睫毛轻颤,落下最后一滴平静的泪,缓缓开口:“青衣,我们做了再多,宁奕也不会回来…她之前在的时候,大陆就不大好,本来就不大好,未来也不大好。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谁也没有错,你不该把恨意发泄在这一群人身上,我也见证了他们一路,我相信他们,大陆会慢慢变好的,无畏的牺牲求你不要再做了。” 对面安静着,生生冷下氛围。 她只得话峰一转:“确实,我憎恶云素…憎恶到不想轻易让其他人分去我的恨。” 她顶着呆板枯然的眼睛抬头,面朝她:“我们来赌一把吧。” 青衣轻笑:“你想赌什么?” “各打一针特制镇定剂…如果我先昏倒,这条烂命你拿去便是。” 红霞低笑,还寻去拍拍她的肩膀。 青衣盯着她,趁人眼盲开始顾不上表情,眼里带了泪,略带沙哑继续问:“如果是你赢,该怎么办。” “我赢了的话…”她略作思量,继续笑:“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不约而同作笑。 青衣不会放弃的,决计不会。 既然这样,还不如体面了,把答案留给答案吧。 青衣瞧着红霞摆出针剂,未有反应,便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留一眼门过去。 回头时,红霞已经干脆扔了空针,压着手臂打针处。 她深深喘息一声,低道:“该你了。” 青衣拿一支直接扎入脖子,红着眼一推到底,只当做玩具掰断了针头。 敲门声还在继续,两人相对沉默。 第一阶段表现冷静,情绪迅速低靡;二阶段才是失去气力晕倒。 红霞数着自个呼吸声,不容置喙道:“把她放了。” “谁?” “那只白色幻兽。” 空气安静一会,机械声果然响起。 她即刻掐诀召近,倒背如流的口诀没结束,软重的毛团先一步跃往怀里,爪子不安急促扒拉她衣料。 “不要紧张我…”她耷拉眼皮,回抱着。 青衣背身,走几步开门。 “青衣…”商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静一会换了坚定语气:“果然是你。” 青衣把门的手出了汗,看人也晃影。 也没看到其他人,她抬抬眉头欲关门。 商遇上前一步,吊出金属手铐,微仰直视回去。 青衣反应迟钝,差点在她金瞳失神,连连急喘呼吸按住额头醒神,脚下踩着的地面也在发软。 “你们在做什么。” 商遇拉住她的胳膊,敏锐瞥到地上的针管不禁呆滞下来。 她立马想到是一林。 床上的人只是低头抱着妖兽不做声。 青衣下了逐客令,声调不高:“出去。” 利落一声金属卡扣。 商遇顾她一眼,又打算锁另外一只。 青衣后避一步,额间出汗抵触:“你别逼我。” “到底怎么回事。” 商遇拿着另一半手铐,并不打算放过。 青衣冷了脸:“把钥匙给我,出去。” 下一刻她提手刀劈来,商遇开盾防住:“你的速度慢了。” 青衣锁门,近身两招不过反擒住,用刀压人脖子上,细嫩的青筋就在刀下,玉白肤色里慢慢渗血。 她喘息一声,负面情绪已经慢慢堆积脑中,咬住嘴下狠戾:“你自找的…” “那么快死便宜他们了。” 红霞踢了医药匣子过来:“你不是恨他们吗,打一针下去…世上再无纵横商遇。” 商遇听闻瞳孔放大,再微微垂眼。 青衣笑一声,再后竟望着战友的方向痛心哭了,不知是不是药的作用,竟是又哭又笑难以控制,心寒:“你在试探,你居然还在试探我!” 红霞不应。 “我与他们势不两立,绝无回转。” 堵住嘴鼻时便捞了针管,商遇寻了空便近身膝踢,用手肘反抗,完全没让从面门和身上出手。 看准时机带风速速锤击两下,铁锈味道从头顶上颗颗垂落砸入她眼里,难受得紧。 两人一番力量生死较劲,刀具和钥匙串应声掉落。 红霞没法顾念那么多,虚脱倒伏着推小兽出窗:“快走,不要回来。” 商遇拖不住的。 屋里的打斗以商遇的痛苦唔咽声结束,接着是掰断针头以及冷冷的扔针声。 “一林,递刀给我。” “我看不见。” “那么短时间内,你却只想着放妖兽走,我也分不清你是哪一边的。” “我说了我看不清。” 药效明明已经到了,对方还能撑住稳稳两步走到她面前,抬一只满是血腥味湿淋淋而粘腻的手摸摸她脸。 对方笑吟吟的低笑:“不用担心,折断她其他地方也是一样的效果。” “……” 商遇不可能死。 “今天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虽然那只妖兽无法开口讲话…但似乎,对你很重要,是也不是?” 红霞放暖呼吸:“她是洛漪,只是小世界的一个角色。” “你在紧张她…” “商遇对你也是,你杀不了她,你只是在骗我这个瞎子。” “那你睁眼瞧瞧她死没死,就在我怀里!你来看看!这些血是谁的,到底是谁的!” 红霞昏暗着眼,攥紧手下被单,可脸上的表情像是没有听到。 青衣不信她无动于衷:“我还可以让你摸到里面的器官。” “…青衣,你够了,不要再荒唐下去,不要再一错再错!商遇是信任你,是相信你一直没变!” 她颤抖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都,已经过去了…”青衣复念一遍,悲怆痛笑,笑到太阳穴处暴起青筋,笑出眼泪又问:“你呢,你又能做到多少?” 她终究没有回答出,思绪过重,到了极限她晕了过去。 再醒时是变了冷硬语气而质疑的绾清:“小袁,找你的小遇去了哪里?” “还有青衣。” 第113 章 长思涯 红霞如实道:“我不知。” 绾清自持顿默着,手指一寸寸捏紧。 符宏开口道:“搭档说的是实话,她的确不知。” 绾清当然知道,她代入视角看过,除了两人片面的争执声,没得到小遇一点消息。 而筠戊根本不会管,只是抱臂的时候被她可怕的样子影响到,才开口说:“大陆敕令在她身上,引蛇出洞总该有诱饵,而你身为副会不该自乱阵脚。” 希苓也开口劝:“绾绾不要着急,我已经让零食去找清算了,有消息一定告诉…” 绾清只是摇头。 “搭档,你没有别的信息要分享了吗,对大家出发找人都好啊,不要一直不说话。” 红霞撑着坐起身,无奈:“我该说的你们也知道…” 青衣一直存立场问题,何必再加一笔。 “该做的我也做了…若是不信,绾清你大可测测我,我已经没有什么隐瞒了。” 符宏只能测当下话语的真假,绾清只能代入短时、片面的记忆,而可测不对等数据的商遇刚好与青衣一块失踪。 在场人都没办法证实她的话绝对真假或隐瞒与否。 她近十年的同事友人们,纷纷选择了沉默不语。 “其实…”她还欲开口,思维极快的绾清与她同步道:“不管是不是青衣带走了小遇,你昨日抱着的妖兽也是,一天过去都没有回来,你也不关心下落吗?” 希苓云雾里听着,还在想既然小袁都没有办法,那还有什么… 就听见绾清说完后,红霞斜坐,手肘立即撑住要倒的一边,提一口气:“消息已经带到我一个刚醒的瞎子耳朵里了,副会希望我能做些什么?我除了难过还能做些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青衣去了哪里?” “不知。” “青衣是否只受贞羿指使蛊惑,还是在借势蓄意报复?” 红霞露齿一声呵笑,脸色沉郁下来。 绾清丝毫没退让。 “重要吗,不管什么结果,你们都要去找贞羿,哪怕我说是个圈套早有埋伏,” …… 检测到以下为相熟人物,第三方旁观视角正在为您打开。 崎岖山道,青苔绿藤,山涧水从石道蜿蜒,淙淙声不绝于耳。 商遇初醒,偏头向声音方向,手下动弹响起零碎的铁链声。 眼睛被封住,也不知对方要去哪。 逃跑的机会只有一次。 清算在后出声叫名,提醒她。 “嘘!”鹿鹿吱声更大:“我们在绑架,你给点面子,大声密谋算怎么回事。” 清算:“……” “我主人说了你可以走,跟着做什么。” 清算:“……” “把手铐钥匙交出来!” 清算不搭理,鹿鹿便着急要表现,挡在它前面阻挡视线。 清算静静盯着它一会,鹿鹿先一步委屈大眼含泪,张大嘴欲号啕大哭。 有咬痕的板子戳戳:“给你。” 清算又紧紧跟上商遇,瞧瞧始终保持冷漠缄默,只管脚下赶路的青衣,只得选择观望,等待商遇指令。 静一会,商遇开口问:“去哪?” 青衣上阶节奏不变,只是机械麻木的神情:“你不是想搞清楚怎么回事吗,我会带你看完整场戏。” 她嘴边扯笑,平淡:“不管你愿不愿意。” 商遇眼上封住,鼻端下的表情依旧淡然:“你在犯法,有没有想过怎么挺过大陆刑法。” “我不在乎。” “你身后党派会因你过得更加艰难,死去的先辈,也会因一手教出的常司执行官徇私,勾结外敌,欺瞒罪等泉下难安。” 青衣眼里暗了暗,唇下抿成一线。 “还有小袁,她此刻一定因为你左右为难,她有能力应对,但绾绾不会再安排她跟来了,你除了贞羿一张打过的牌,明面上是一局死棋。” 青衣不禁一笑:“还是财务部太过古板算坏了你脑子,比我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哦?”商遇顺着提出疑问。 等了一会,脚下阶梯终于到了平层,青衣走了两步道:“绾清也是财务部的,与你想的大致不差。” 末了笑叹,似叹惋:“看来我只能束手待毙,等他们追来了。” 商遇听着她语气不由反复自查,一时担忧大于心中计量,打翻手里的算筹,从背后攀高,道:“青衣,不要伤害绾绾,不要辜负我们相处的时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青衣偏过脸来,垂移着目光,脚下一步一步放慢。 商遇喉咙发紧,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绾清是你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 “那我杀了绾清,然后劝你不要复仇,继续和我做朋友,你可愿?” “两者不等换。” 青衣应一声呵笑。 “我会与她同死。” 青衣闻言,站住了脚:“为什么?” 背上的人还没答,扛大刀的粗壮兽人拦了前路,朝清丽的青衣淌一把口水,粗声大笑:“这长思涯上居然还有人类糕点。” 长思涯? 是兽人,不知有几分胜算。 “清算,对面有几个?” “四个,在机甲面前不堪一击。” 商遇听罢低头。 “我不用机甲。”青衣直起身将她放下来,摇晃两人中间的手铐:“在我交手这段时间里,看你能逃多远。” 商遇一愣,速答:“我没有钥匙。” “吃了他们!谁抢到是谁的!” 兽人大吼,领先的一只被同伴狠狠踹入一边的水涧里,边缘栈栏应声截断,扑通一声溅去商遇衣裙上。 青衣抓她衣襟双双避过一只扑击,下一招大刀挥砍来便将铁链甩出去,仍旧未断,硬声一击后,她颦眉横踢,兽人似件衣服纵撞斜山,摇摇晃晃间一脚踏空掉下山。 水里的妖兽因绿苔滑溜,爬不上。 最后一只显得更谨慎,迈开腿,瞪大红眼,张大血盆大口猛吸,地上丢下的大刀在霸道吸力里拖行。 蒙眼的商遇随即被吸离地面,两人间的铐链发出短促的叮隆声。 青衣当即踢掷刀柄直捣其咽喉,下一秒背后的兽人扑抱上来,大手死死锁住她肋下,大口啃咬时赫然咬到格挡的钢臂上。 远处的青面兽人鼓腮吞下大刀,眼球涨大爬出血丝,嘴里越撑越大。 清算立即叫刚起身的商遇小心。 商遇听身后的兽人痛苦哀嚎一声,便牵着铁链往回跑。 青衣匆匆瞥见,兽人恶狠狠束缚住她双臂举高,獠牙外露着厉声大吼:“把她射成筛子!” 青面兽会意,朝人瞄准后瞬发尖锐如雨的刀片。 鹿鹿吓到鬼叫,冲上去抵挡却笔直穿了过去。 青衣凛色,面上淌血着反手捉住妖兽大臂,常青藤迅速攀咬缠附,木刺挠刺于骨血里,又痒又疼着妖兽要糟不住。 但它嗅到不断的人血,抱死要逮上一口。 却没想刀雨偏下,竟往它身上射。 “你瞎了吗!你射哪!” 青衣臂刀挥振,利落将它收拾下断山。 青面兽正睁着散光的白眼,两手慌张地空空摸着:“我看不见了、看不见了!救命!” 青衣顿了一顿,投掷飞刀带走最后一个。 “感官夺取?”青衣走近她一步,站定:“机会只有一次,看来你真的没有钥匙。” 商遇只是伸着手铐,不发一语。 青衣也不多说,准备再次出发,铁铐在后拉开绷紧一声。 身后的人根本不迈脚。 回头,看见商遇偏头:“水里面,不是还有一个吗?” 水里应声慌张的扑棱。 青衣瞥了眼水里瑟瑟发抖的独兽。 “我…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求求两位仙人…” “我往后一定吃素!再也不敢了!求求二位!” 兽人在绿苔水藻中滑稽再摔一跤,跪叩着连连伏拜,哭悔:“我往后一定从善…” “够了。”青衣也没想多事,扯她手腕一把拉人:“上路吧。” 商遇不依不饶,站住不动:“你怎么知道它会从善呢?” 水中兽人打了个冷战,还欲解释叩首,她又冷声道:“你的行踪,真的可以给人看见吗?” 青衣闻言,再次看向了水中。 “不,不,不…”兽人在水中胡乱扑腾,通红的大眼无措乱瞧,它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替自己开脱:“仙人我不会…我一定不会说见过您的…” 空口无凭,实在不可信,但… 商遇微侧,只等待青衣的反应。 “够了。” 青衣还是道。 突然脱了外衣盖在两人的手腕上。 商遇:“?” 青衣又提她手腕一把:“很光荣吗?” 做执行官多年,第一次被人铐着“游街”。 兽人盯着中间的链铐时,她臊得不好摆表情。 “钥匙真不在我这。”商遇又强调一遍,被拉扯时闻见她身上的血腥,本能心惊后退一步。 青衣见此皱眉,用力扣住她的内腕扯前质问:“你若不绑我,我怎会绑你?” 蒙住眼的商遇闻声抿嘴。 “你若不是固执求个真假,我们本可以安安静静上路,现在还要背着你。” 如今什么事都没有掌握。 “你坏得不彻底,青衣。”商遇等她冷静后开口:“在我醒来时,你有无数次机会让我永远听话。我们之前的相处如果都是假的话,如果刻意逗我们开心,让我们看到希望的青衣,都是假的话,那你的戏台子还要搭多大呢?” “青衣,回头好不好…唔!” 商遇被粗暴封上嘴,只能唔唔作声,一时气得头顶呆毛竖立。 青衣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蹲下扛抱起人继续蒙头上台阶。 留下水里的兽人合掌庆幸。 四天后,它扛着锄头在山头修石阶,补栈道。 兄弟几个以前老是偷吃山上贡品,现在就剩下它一个人。 原来当初一脚是要保护自己,哥哥们真有义气。 正在感慨。 “小袁,少主说长思涯能祝愿走过的人共白头是真还是假?” “我只听说,这条路是捷径,要跟上绾绾她们非走不可。” 兽人抱着锄头一瞧: 又是一对女娃子,又是一个人看不见。 第 114章 看不见的壁画 希苓往上一看青面獠牙的半兽人,吓得抱人的胳膊打颤。 嘴里的话完全不利索:“怎怎怎么有妖怪啊,少主没说啊…” 她要哭了。 “小袁小袁…” 可是小袁看不见了,不搀扶根本都看不见路在哪。 红霞松开她的手:“你看准机会往后跑,我来拦它。” “你怎么办?我们俩要一起走…” 红霞不认同皱眉,打算引开妖兽:“我的血肉比你更合适,莫要在此逗留,送到这里就够了。” “不要…” 兽人小心翼翼迎上一步:“我不吃人…不敢再吃人了。” 红霞亮出刀刃,失焦的眼里依然锐利,高声让它保持距离。 “小袁…” “不要出声。” 红霞伸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后退!不要靠近。” 红霞作横刀防备姿势。 眼瞎的女娃都是狠角色… 兽人拖着锄头,无辜佝偻蹲坐。 “举高手,手上拿着什么?” “锄头。” “做什么?” “锄地。” 红霞这才慢慢放下手,希苓咬咬嘴唇苦巴巴问:“审完了吗,我们上去吧,一起。” 红霞将刀提防在身侧,听言点点头。 希苓抬头见老实低头的兽人,便从储物囊中掏出鱼干,温声笑:“你常来这里吗,上面怎么走啊?” “希苓。” 红霞在一旁叫她名字。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慢慢来,我知道你担心青衣,担心你的宠物,可你的身体只能慢慢来。” 红霞最终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兽人听了希苓的温声细语,简明为两人指路,决口不提四天前的事情,只是介绍:“长情涯啊,是妖王大人的山头。” “妖王大人流连人间娶妻无数,怕一口吞了记不得样子。” “就雕刻了很多很多石画,让大家都记得妖王大人的顶顶厉害。” 兽人贱兮兮地流口水,颇为自豪神往。 红霞转转刀柄,暗叹本性难改。 “是吗?”希苓好奇:“难道妖王和螳螂一样,必须吃掉伴侣才有后代?” 那单纯是雌螳螂饿了。 兽人立马反驳:“和食物生下的那是个什么妖怪??” 人妖。 “那妖王为什么要吃?” 明显是流言的版本太多,一派胡言。 “……”兽人脑子转不过,一时没词。 看,露馅了。 希苓:“那怎么繁育后代呢?” 兽人:“妖兽高阶可雌雄同体…” 大概率有基因缺陷,不值得提倡。 希苓眨眨眼睛又问:“都是人?” 兽人想了想,妖王品味它不知道,但妖王大人可是一只与天齐寿的大妖,想当然答:“只吃一种肯定会腻的啊。” 红霞:“……” 随手捞只神仙给它改改伙食? 她想让希苓不要听妖兽吹牛了,偏偏希苓听得认真,小声嘟囔分析:“不看物种,不为繁育,只为了吃,把食物刻在石壁上…” 红霞没听见她说话,猜测那呆瓜在较真补齐逻辑漏洞。 若是换作洛漪,她铁定觉得聒噪,会在自己产生兴趣前跳过问题,直接解决兽人,简单扫清路上一切威胁,除非是自己闹脾气不听她的,她才会解释,才会停手… 有时还会不甘,同样朝自己发脾气。 玄玉宗的大师姐蛮横不讲理,还幼稚。 “这山上只有你一个妖兽?” 红霞沉稳着语气询问。 如今自己问也可安心,不用全程一头雾水像个痴呆。 兽人的回答支支吾吾的:说是有四个,现在只剩它一个了。 红霞敏锐又问:“既是妖王的山,难道你是来伺候妖王的?” “不不不。”兽人连连否认:“妖兽之乡的妖族大人失踪已经很久了,此山和火枫林一样是没有主人。” “用你们人间的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火枫林大实在难走,里面阵法机关弯弯绕绕的甭提能捞到什么,回家都难。至于这山嘛,自然有妖要溜达两圈,看看有甚宝贝嘿嘿。” 红霞听着没再说话,兽人再走一程便与她们分别了。 “再走一脚就是山路,是妖王的地盘,我不敢再走了。” 妖族的阶级血脉划分森严,像未进化完全的动物弱肉强食,天性使然。 妖王也如动物首领一般,败于族内更优越的妖类时,下场尤惨,它失踪也可能是斗狠死了? 所以贞羿是不是这位妖王? 是的话,她当时就不应该泼脏狗血试图让贞羿破功,而是取桃木剑与血符钉穿那家伙妖骨。 红霞微愣,洛漪为什么会变成妖崽呢?是转化符吗? 还是她本身就是妖? 不可能,不可能的,没可能的啊。 不行,最好别让宗门人知道。 洛漪性淡,堂上会审那牛鼻子二长老指不定怎么骂她…逐出师门更严重吧。 大长老已不在了… 那怎么办… 她停下暗咬唇贝,恨不得捶头顿足想办法。 死脑子快动啊!想想办法! 这时身旁的希苓又道,话题毫无相关: “总觉得,它在找寻什么…” “啊?”红霞没听懂。 她微侧,看不见处希苓正仰头入神看壁画,后知后觉回应: “小袁,我说石壁的画…” “哦…” 红霞背身着,应着,勉强努努眼,耷拉眉头给她时间。 并不发表意见。 不知道对方具体看到了什么,左右是一些妖王爱妻的图吧… 希苓起初只是边走边粗看,扶着红霞不做过多停留。 雕刻位置随意,没有框架与规划。 开始的刻痕不深且轮廓已模糊。 有她不熟悉的冷兵器图样,也有硕果累累的树荫,田地。 再往前走,才出现简刻的走兽与人,或坐谈或纵马。 没特别内容,前面与后面也没有联系。 到了眼前,时至眼前,雕刻者才有明显的情感倾向。 不多刻画。 只是一对并蒂相牵的手。 希苓呆了呆,又走后看。 以后每一幅,都是无脸的少女图。 每一副,动作都不同。 像第一视角中的爱侣时而伏膝而眠,时而剩林间垂下的衣角,时而藏半张脸猫着手去捞着什么… 画中人活跃而灵动,不羁一方,仿佛连画也束缚不住她。只能捉住她疲累休憩时,软成棉糖乖觉蹭怀的全人图。 每当这时,画的细节格外细致柔和… 希苓看着看着,不觉叹息。 红霞以为奇,实忍不住好奇:“总该和我描述一下…呢?你看到了什么。” “嗯…我觉得,小袁还是等你恢复视力,慢慢去品…” 红霞听到空气里她弱弱的鼻头抽吸声,问:“你…哭了?” “没呢。” 希苓的回话已有些鼻音。 她偏偏头,没放弃道:“那你至少跟我说说,它给你感觉呢?就像是哪一首歌给你的感觉。” 希苓认真想了想,回身牵住她的手道:“你知道我没有谈过的,对不对?” “可有些歌,即使没有经历过,我依然能感受它的悲悸,不甘,难以放下…比如嘉宾,比如你好不好…” “这次,还像经典电影泰坦尼克号留下的传神肖像画,定格爱情最美好的时候。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不能将你我分开,纵然爱意汹涌,思念成疾,我总要记得你,找到你,直到我生命曲律中不再有你弹过的黑白键…” 红霞沉默良久,问:“石壁上写的?” “我翻译的。”希苓乖乖地抿抿嘴角,眼里都是憧憬而热切的星光。 见红霞并不发表意见,只是背身沉默着。 空气又安静一会,希苓后知后觉捂住渐烫的脸,扶住山壁慢慢蹲下来,强镇定吐气道:“那个…我刚刚讲的话,有点难为情…” 希苓羞煞了脸:“请你忘掉一下…” 红霞应一声,山头斜阳移落她长眉上,微乎其微一叹。 而后眉头扬扬,作笑意偏头正声:“咱们继续上路吧。” “嗯…”希苓也应着,走两步牵挽住她的手臂。 为调动气氛,红霞闭眼商量道:“如果那出山的地方在这,倒适合布阵,青衣不在由你…” 希苓晃晃她的手:“在这么?在这战斗吗?那,这些壁画呢?你不想看了吗?” 红霞慢慢皱上眉头,似乎没考虑这个问题,刚要开口说什么,希苓又道:“而且,总觉得可以遗留下来,有情有义又专一的异族文化火种。” 如果不是回不去,都想立刻做成素材。 “战斗可没那么讲究,姑娘。” 希苓泄气妥协,尽管很遗憾。可毕竟大家都有捉拿计划,她不能光顾自己的心软。 想来,又回头多看了几眼壁画。 红霞知道她的落寞,正想出主意她可以用腕机拍下喜欢的,没成想对方先抛了个问题: “为什么小袁不想换身体呢?” 因为任务危险都拿出了十二分努力,可小袁看起来总有心事还拖着病体在奔波,这怎么能行。 红霞小小惊讶:“怎么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知道…”希苓的目光从壁画上回来,略停又道:“不知道怎么就联想到一林了,有点害怕你身体状况。” 红霞淡笑,也伸一只手托住她手腕。 “我现在还不需要她。” 全靠同命符,还能清楚知道对方无事。 “也许不到时候。” 大号拿回以后,有些责任可由不得她思量,一边是她并肩做伴的伙伴,一边是恩师前辈与十多年的仇恨。 当然,希苓会一直没事… 红霞胸中还是沉闷,开口语气尽量轻松询问:“如果,有些事你没法拿定主意,但你的决定又影响很大,你会怎么做?” 希苓“唔”一声,答:“如果是小事就随心吧,摆烂忘了也行;如果这个事情很重要,我会像你一样问我信得过的朋友或长辈。” 红霞无奈扯扯嘴角。 “还有的时候,我心里已有答案,问来问去就是想出现一个我想要的答案。” “大多时候,好的结果我都想要。” 希苓说完,与红霞一块笑。 此处追捕贞羿任务只有他们一方势力,本想忽悠上其他帮手。 可妖兽势力与人族严重割据,人族内部又互相猜忌,和平不是一件容易事。本想写信给五叔与娘亲帮忙商议战事,至少和缓朝堂上的非议,可惜… 人皇病倒的消息已坐实。 朝内暗流涌动,求和割地的声势越高,已波及免舟身上,其设宴毒害将士,肃清异己的惊闻传回京城,即便陛下信重委任,朝中官士仍旧义愤填膺,力求将其召京革职,重重查办! 有风声说他将被流放。 小殿下秉公重义,一定会全力保全,只是她腕力尚浅,拖病还在执政。老狐狸官吏们自有一套阳奉阴违的手段叫她郁结难行,吃尽苦头。 是否请白师姐过去看一趟呢? 红霞突然顿步,眉间猛然拧紧,腕间契约符文如烙铁般烧灼滚烫。 “小袁?” 她无暇应声,额间汗如雨下,感应有东西从体内在剖出,立即手收握成拳掐紧,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有人想解契…” 这般强行输送灵力企图冲毁契约,她也会被连带重伤至死的。 她早与洛漪约定过,这必定是其他人! 当即推后希苓,盘坐运气。 抢夺过程很短暂。 她优先窥探位置所在,没想竟直接触发灵契高阶秘法,与等待已久的冷静声音撞上: 【稳住气息 我没事】 是洛漪。 她并不回话,咬破手指滴血灵盘上,掐指念诀,盘中有七柱依次亮起明蓝火焰,宛若点出一条长蛇,直指东北方位。 明亮的光芒在渐晚的夜里让一旁观看的希苓晃了眼。 红霞手中已有一团红线,急促且简短:“帮我标记,要快!” 希苓赶忙绕圈,第三根时闭目的红霞一手撑地,呼吸突而一促。 手下的红线急而收紧,咯咯扯动着,线身绷紧如钢丝,竟不再能轻易拉动弯曲。 与此同时,灵盘作颤,中央流去灵柱的血在震颤发黑,误流向其他方向点亮其他柱子。 希苓尽量辨认继续标记,不料手指被越紧的线刀割破,不及惊呼以防血滴上灵盘。 正抽气着缓解指尖疼痛,蛇头的东北方位竟破红光,以火药引线方式迅速回流蜿蜒,似红毒眼窥视的柱子亮起之处,血液更是黑漆粘稠。 “是光灭了吗?” 红霞只能猜到她遇到的最坏情况。 洛漪的传话里只让她离开。 【离开 回宗门 我会找你】 【走远一些】 【至少 不要再走了】 她一句没回。 洛漪可曾怕过谁。不管过去还是现在,她死心眼一定会强留自己在身边。 因为她谁都不信任,不愿意交托, 我的命即是她的命, 她不是曾说,她会担心吗, 所以才,坦白心意,要做道侣,要绑定关系 答应与否不重要,自己去留也不重要 至少…我会对你偏心信任。 只是一个追求者合理的守护靠近行为。 即使之前被威胁伤害。 她心叹:【我都有分寸】 只是青衣那混蛋,做事真没有谱。 洛漪对上贞羿,能有几分胜算? 那头终于听到她一个像样的态度回应,不觉温声缓言,语气内十分安定:【宗内有长明灯 我的那盏只会因你而灭 你只要回去守着 我们两个都没有事 】 红霞不可避免想起她的情劫。 洛漪…是动心了,才会担心情劫落下? “嘶…”希苓的抽气打断她思绪。 没等到灵盘如何,她全身打了个激灵,寒战从内而外的发冷,冷冷的窥视感湿凉凉爬满肩头,还竟无法动弹半分! 她听不清希苓回答说了什么,粗糙生茧的手指抚上左脸,画去她颤抖的眼尾… 毫无感情的老人声音似乎就在耳畔,判决轻轻落下,却不知对谁在说:【不用牵挂 我送她见你】 红霞眼前一黑,再无意识歪去一边。 第115章 还愿归去 一别两宽 天明,晨曦的光照入废墟下。 【您已离体六小时】 一林抬腕看了看时间提示,随后摁灭。 抱拳:“后会无期,转生以后也记得要常笑常开心。” 虚影侧着倒退两步,若隐若现地转身走入更深的阴影里,脚下森森点点,小如梅花。 是她友人生命里最后的生机绿色。 瞬移时,周遭山体已坍塌损毁,红枫雨宫碎成残垣,血红的枫叶铺满脚下。 两个时辰前,这里经历了一场混战。 贞羿画地为牢。 其中爆破威力移山填海, 如盘古开天,巨响中一切皆静,绵延的山峰刹那软陷碎裂。 平息不过多久,一圈巨大声浪携带卷卷沙尘漫天而来,方圆十里未有完好土地。 久久难以平息声响。 域外也波及余震,几大妖王及万千妖众不明事理,不知从哪听闻妖皇因战事震怒,将降下责罚的传闻。 妖众你望我,我望你,正茫然。 没想,仙宗之首三大长老御剑横空,拂尘一扫劈开域中结界,引得大漠裂地塌陷,血合风沙席卷天地。 低阶小妖不被沙崩吞没,便被仙家浑厚灵力压至原形作群鸟散。 “数年前,贞羿仙人曾出了我们一剑,因果循环罢,今天也算还了。” 二长老哼声,甩尘臂上。 五长老见城墙军士取帽,尊敬伏首状,叹:“早知日会出手,伤亡还能更少。” “莫忘我们此番只取徒儿尸身,旁的不管。” 岁虚又嫌二长老话难听:“长明灯还在亮呢,你这是说什么话??” 二长老瞥她一眼:“必是你那乖女儿害得她渡了劫,又怕责罚给什么邪门法子又续上了!不管用,统统不管用!一命抵一命,她师姐早用法解了同命咒,以为我不知?” 岁虚:“……” 五长老拨动玉珠,垂眼淡淡道:“是与不是,看了再说。” 二长老回以哼声。 三人入域的架势风风火火,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一林敲出机甲迅速闯回地下古阵,将阵中半妖横抱起来快速遁走。 她这般样子!老古董不得当场诛杀她。 可怪哉! 她往哪遁,剑宗追到哪里! 怀中人伤势也容不得她再瞎折腾! “还追,不然都一枪削掉好了!” 万幸,绾清腕表有了踪迹反应。 她便马不停蹄赶往废墟处,也幸好三人中的两人都是变通之人,看到宗内的绾清和符宏后便道救人要紧。 还有一个商遇待救,时间足够了。 “你是一林,还是她?” 洛漪抓住她提枪的手腕,力气却不大,只是作扶倚仗。 “变小一点,我不好带你回去。” 一林不好回答,硬邦邦答话。 洛漪凝她脸上锐气的面具,突而定睛惊神,拖着虚弱的腿后撤。 “做什么、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一林极快揽住她后腰,稳稳扶起,还端她一副防备警惕的样子,竟低声忍不住笑出声,肩膀都在笑得发抖:“你可在怕我??” 也难怪,都不在一个境界呢。 洛漪作沉默应对,头顶三角白耳软软耷下,粉嫩的内耳也向里折叠。 脸上却一副清冷思考模样。 “你信得过我,我就带你回去。” 一林侧目,不多看她。 “化形,我还没掌握好。” 洛漪实话实说。 不过她也快撑不住人形了… 果然便气虚晕厥过去。 一林搭搭她的手,只能粗略判断她经脉倒流紊乱,五息难调,就快殒消长逝。 她仰头望天,发现小世界一切如常,并未因气运之子出现动荡。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呢… 再回看怀里的人… 之前她被贞羿招魂入狱,亲眼看着这人受尽转移之阵的苦痛。 如今虽破例出现任务中,可小世界状态也安稳… 她要不要… 顺其自然呢…? 反正此人都是因为贞羿转魂受了伤。 麻烦的是,自己的转世还在她身上纠缠不清。 可又不想多扯一段关系… “算了,来都来了,赠你一段造化。” 一林抬手,凭空画一道符篆:“以我本源,护你平安;魑魅魍魉,不得进犯,令去!” 神通收手后,按例便是清空记忆。 想想这一段孽缘,她作势摇头:“古话说得好,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必是怨家,不如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该是各生欢喜…” 可她自己没有忘掉的习惯。 所以娘亲及五长老找来时,她正给幼兽泡浴护理后梳理毛发。 “小袁?红儿?你可知道你师姐去了何处?可还平安啊??” 红霞怔了怔,继续给手下的家伙顺毛,不自在道:“平安啊,可平安了,我与众师姐们历劫一遭,她们也各自在散。我看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这话倒不错。 岁虚点头:“你师姐的卜卦的情劫已解,将来必会前途无量。” 红霞听后轻着眉头扬扬唇角:“我还听说,洛漪她…师姐似乎对往事的执念有了解法,还请娘亲从长老及掌门中缓缓,不让他们扰了师姐清净。” “我想,师姐想通后自会归来。” 岁虚自然没有异议,可瞧她一直背身现才发现她眼睛有疾。 希苓也恳求五长老施手看看。 长思涯后红霞一直昏迷,吓坏她了。 “无碍,用些灵药将养着,以后还能蹦蹦跳跳的。” 五长老带笑回答。 她答应着,起初可没配合。 这可逃不过她亲娘的法眼,怕希苓给她放风,便圈她回宗门,还派一人监视。 希苓自然跟着五长老,对战局还一概不知,打算亲自去探探发生了什么,如果她感兴趣,真的会写成报道发表大陆。 回宗门也好,她得尽快给洛漪解除契约还她自由身。 契约使受契约影响,她恢复不了人身可都是她凡人的锅。 回宗门前,没想五长老还专门来找她。 难道五叔也发现她偷偷倒药了? 想归想,她老老实实拿衣服罩住打哈欠的小小幼崽。 “五叔…你好啊。” 五长老安静看她一会,温温试探:“大师姐的长明灯曾熄灭过一次,如此大事我们再去确认时,可长明灯却…已然无事。” 实在太诡异了,灭而复燃从未发生过。 红霞不知五叔在想何,只能作懵点头。 不惊讶的反应又引得五长老惊异,定定后再问:“小袁…不担心你师姐吗?” 就在手上啃我手背呢…我担心也演不出来。 她寻去幼兽毛茸茸的颈下抬高,从挺直的背安慰揉去尾巴根。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五长老长长一叹,继续道:“长明灯有此一灭,怕情况还是不稳,你师姐是众长老心中的好苗子,更是玄玉宗众弟子的顶梁柱和仰仗,她若因你有事…刑罚及后果都不堪设想,你娘她在凡世只有你一个血亲了。” 红霞顿住动作,眼里不禁生出阴霾。 想起上次罚出门派,娘亲老远望着,目送着… 唯恐她吃亏,提着脸说起她出生从未提过的生父。 虽不如五叔一般明面护着自己,私下没有人还会倒打一耙怪罪自己,嫌弃自己这不会那不行。 可还不是偷偷把她以为的最好送到自己面前了。 按性子,洛漪吃不住她的。 五叔大概亲眼看到洛漪伤重她那几次,担心着,这才要她后续远离。免得长明灯再生事端,她无法撇清。 本来如此,她还要回宗门解除契约。 五长老见她答应下来,又宽慰几句,引见回送她的弟子见面。 那弟子腰间挂短萧碎玉,小四方步携近自有逸朗竹香。 她瞧了瞧样貌,竟不认识。 那位师兄也未客套让她不自在,打过基本招呼冲她颔首一笑,不过多久便离去了。 礼数倒也周全。 本以为娘亲为了她乖乖吃药,找了个不好说话的狠角色呢。 途中她心中有事,养伤不宜快速御剑,便休在路途客栈里。 那师兄也是一路打点,替她清出安静的房间与糕点,也不用她出钱,只说岁虚长老有吩咐的。 她管那么多干什么,先睡再说。 奈何狐崽很爱干净,一天不洗便咬她被褥和枕头。 虽不会说话,碎一池星河的眸眼楚楚,让她没法不管。 这样两三次收拾完,正团着软毛要睡… 窗外悠悠响起萧声,柔和且低沉,绵长且安稳… 她困意更上头… 突然自己打了个激灵! 连番爬起,鞋子都来不及穿,草草系好外衣推开窗,四下仓促找寻果见一人立楼下,转去短萧收好,对她仰头作笑。 她只觉得起了鸡皮疙瘩。 狐崽也困头困脑在床帐里张望。 “师兄啊,恕师妹多问,你这是作何?这萧音,不会是吹给我听的吧?” 师兄大抵很少见她一般直性子,不禁怔怔后回答:“正是。” “这也是我娘,岁虚长老吩咐的??” 师兄瞧她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不知哪不对,只道见她白日精神不好,师长有所吩咐让他看顾… 红霞急急摆手,摇手出窗:“不受!不受!完全不受!师兄不用不用!就此休息吧,明日见!” 说完孤绝关了窗。 拍拍手又解衣,利落翻身上床。 狐崽窸窣从被窝下讨暖,几经折腾,爪子缠进了撕坏的棉线里,便缩着咯嘣咬线。 一点耐心也无,在枕边无助猫呜嘤叫。 “不是帮你洗过了吗…” 红霞实困,眯着眼抱近要睡,竟拖拽出一团棉絮来,还摸到三两根结实的棉线扯不开。 线一拉,小家伙不安的叫声越大。 更瞅准时机反咬人一口。 她不得不相信,这只蠢狐和洛漪半点关系也没有。 急了咬人,不高兴还咬人。 一点不亲近,只有自己的性子。 和清空记忆前还是有差别的。 …… 视力在慢慢恢复,虽未完全痊愈,但写信还能…勉强。 【符宏:搭档你见着贞羿行踪了吗?大战之后找不到定位了】 【红霞:你们一切都好?】 【符宏:死不了,大伤回大陆养】 【符宏:还有一件事,大陆所联系的小世界有饱和趋势,估摸着下一代穿行者主要任务不是开拓,而是守护与共建】 那么快?? 红霞反复确认信件,但她这群朋友又不普通,就像不全真也有苗头了。 【红霞:提这些干什么,我又不管】 【符宏:这不是正商量嘛,大陆新旧势力更替,其中不少人更听你的话,经此一战,更望着你的态度】 青衣的事情,他们看来有推测了。 【符宏:没必要闹得太难看,你若不想管,你的位置总要人继承,三个小徒弟中有人选吗?】 望安玩心太重,估计也不喜欢编制。 乐乐稳重一点,伏云也可。 三人性格都好,给谁都不会争。 但经历都太少,又没有明确的规划。 可他们那代人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一边被生活推着做未知的选择,一边又努力对抗生活的轨迹。 【红霞:你回宗门再帮我一个忙】 【符宏:好啊】 近来她发现随行的师兄秉性不错。 她相信即使如白藤一般,重度脸盲只能凭香识人的患者,也能记下这位师兄。 上次夜里闹了尴尬,后续加紧交谈才得知他已有心上人。 可谈及对方时,师兄话会变少。 这两日洛崽闹了脾气,犬牙长突了要磨牙,还要嫌弃随行的伙食与客房。 以前洗洗狐毛,顺顺尾巴还能哼哼唧唧团一块干净的地方将就。 现在是横竖不行,稍不干净打扮的人靠近就呲牙咧嘴,凶相毕露。 “从妖界过渡到了人界,它不习惯吗?” “可人界地域最广又最安全,不要惯她脾气,我们加快步程就是。” 师兄听后没有反驳。 照例会问她身体状态,根据她的实际情况调整行程,夜里还会轻功外出。 没办法,受伤后觉浅… “咦——呀呀!!!我嘞娘!” 她破嗓子指着空笼子尖叫! 喵的!又不见了! 她说笼子里面怎么那么安静!木栏都被那家伙啃断了! 真的命里该有一劫!! 她打着灯笼一边念召回咒一边瞎找。 荒村里的石子与泥巴路难走,路边荒草丛又高又密,不时吹露一两盏老旧白灯笼,与无人认领的烂鞋。 她觉得洛漪不会走这条路… 边念边等,这次真的没有回应。 洛漪已经不记得她了,即使契约还在。 契约使对主人不熟,师兄也感到诧异。 他没怪她看管不力,立刻买了一匹马领着她返程去找。 “本来想给狐兽崽打点灵兽灵草作辅食,可惜运势不好没有打到像样的。” 她不眠吹了一晚上的风,坐马上有些勉强:“你赶着回去吗?我们这么找怕是没有效果,她实在不比一般妖兽。” “开了灵智吗?可我瞧着年岁不到。” 他没劝她放弃找寻已令她惊讶。 虽说品种不俗,可哪有如此纵性难养的契约使。 可不经驯化,妖兽本该自由如风。 “师妹信得过的话,再让我寻寻看吧,御兽一课业我学过,会替师妹全力找寻,望小师妹顾好身体。” 马下的师兄对她一笑。 只能如此… “她真的不似普通妖兽,请师兄万万留意。” 师兄闻言,又追问一句:“是否还有其它特别的喜好?” 红霞费解想了想,只能想到她喜干净,喜安静。 或许,可以多去池水清泉找找。 “为什么,它喜好那些呢…” 师兄又道:“它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红霞听出话头,强打精神多问:“师兄故人呢,有原因吗?” 对方果然又变寡言了。 本不再多问,又开始发话,像是回忆:“故人遇难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那时我们又太小了,很多事情不能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她对人实在太好,承她双亲的宽厚善德,样样都很出色,甚至能做我不能做之事,我也多受她点拨。” “只是没想到,她家里出事的时候,我要避嫌,避开那些江湖报复。” 他是家中盛宠的独子。 “我这辈子只窝囊了一次,就记了一辈子。” 他拜入宗门百年过去,与人并肩许久。 可恩怨又从何讲起,只得很少很少讲给其他人听。 “后来她变化很大,像换了个人…” 尤爱干净,不爱血污。 红霞颤颤垂眸。 她相信洛漪是已经走出,不然不会那般陈述自家灭门的惨果。 除却百年难得的奇修大师姐身份,再除却凡宗掌上明珠的身份,她本和自己一样,别无不同。 现在怎样,拿着人家气运之子的头衔对抗小世间的顶级战力。 她杀我多次,我又签契驱使她送命。 两两相抵,正好不欠。 于是她回了客栈,老老实实等消息。 裴师兄本在宗内有差事,听到洛漪长明灯的消息推了全部事宜,步步跟紧而来。 岁虚娘亲估计也知道内情,才派他护送一事,二来又能不耽误宗门差事。 只是裴晁珉没问,一路都没有刻意问过洛漪行踪,也没瞎打听其他,就尽心做着他护送回宗及督促修养的职责。 她现下状况不适合,也不好绕路回去探望姜姜,对方也没有灵力留存信件,只能托寄给普通驿站了。 研墨才一会,她有点走神了。 很久没出现这种状况了。 以前会经常的,所以她不觉有异。 想了想,还是搁笔。 她不觉叹息道:“不知道怎么介绍她给姜姜呢,不如不写吧…” 正要收墨,突而一愣。 刚刚,她是想到她了吗? 红霞抚额平息,胸间也慢慢郁浊。 她眸色一转,趁着自己还傻气,翻过纸张改写给掌门: 【红霞:年少多有冲撞,现已思过悔过,痛定思痛,望掌门不计前嫌…】 她写了足足半页,堪堪收笔才道希望宗伸以援手派助小殿下病情。 目的一写下,她就没词了。 “红霞啊红霞,你可真是擅长利用…” 这么写肯定不对,掌门为人虽然开明,可不代表愿意插手凡界事情,尤其关于人皇安危乃至朝代更替的要事。 白藤师姐虽得四长老青睐信任,可与小殿下不过点头之交,且她本人极不愿意多事,没必要的善良她是一点都不多。 棘手,好棘手… 难道就不管小殿下了吗?? 红霞弃笔,信纸烦躁揉成纸团,抓抓后脑勺,又冥思一会续笔… 写得她肝肠寸断也想不出什么措辞… 又在屋里左右反复踱步,看看还有什么其他法子。 最后呆呆望着窗户的天暗了,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她完全忘了借用外力干涉一事。 门往里推,清脆的响铃不断。 她吸气着起身,瞧见裴晁珉入门弯着腰摇着铃铛逗弄,笑若朗星入怀,一边顾看她:“师妹,我给你找到了。” 越过桌子,立住的白狐招招铃铛,似愉悦垂垂尖耳,又朝裴晁珉自转了一圈,云团尾巴不似光亮,粘连沾污。 红霞几步跨来,立刻蹙眉狐崽的尾巴。 狐崽两耳竖立,将尾巴团去收起,不准她做碰触。 红霞:“……” 裴师兄作歉意一笑:“找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它跟着放牛的铃铛在走,我买了铃铛它就跟来了。” “它似乎很喜欢听铃儿响,你看…” 裴师兄又蹲下来摇铃,狐崽大眼盯凝,三角耳朝后弯弯,尾巴轻轻作晃。 “我现在只担心她安危,旁的都不想管,管不过来。” 两人又收拾好热水,裴师兄指指桌上及地下的纸团:“这些方便我收拾吗?” “还有屏后,我可以进去放热水吗?” 红霞倒没有顾忌,倦怠:“随便啦。” 狐崽清理她还是要自己上手的。 注意等裴晁珉出去后,她才拖好挡屏,关严窗户给狐崽梳洗。 出去野了一番,狐崽似乎精力用光了,软软伏在她手腕上作憩。 明明可恨至极呢… 她还在给对方烤火细致擦水时,对方已经枕着膝沉沉睡去了。 软软小肚皮有规律的在手心一动一动,长长柔顺的尾巴如纱裙云摆,不时要帮她注意一下因过度取暖靠近炉火烧了毛。 她应该也要注意的,因无法接受这段多余的感情,这段难终又莫名开始的感情,她和洛漪相处的时光已走向倒数。 因为她也不知道对方何时投入的,所以她是从头删到尾的。 想来又讥讽一笑:“现在又承认人家是动心了,不是为了同命符么…” 她开始有意无意关心裴晁珉。 比她情绪稳定,比蛇族少主靠谱。 其实到了一定年龄和实力,伴侣只要足够听话、会讨人喜欢就好了。 这样日子才过得舒心。 “小师妹,山间有情况,我得出马看看是否有人需要救助。” 途遇一老仆磕头求援,撞得头破血流求路人赶走马匪,其余人吓出一身汗反绕路而走。 “好。” 一见他策马背离,默默给他打负分。 她还有伤呢,洛漪离去都知道给她留个通讯物件。 不满意,不甚满意。 她低头与狐崽说话:“你说,想不想看看他本领?还是就和我待一块等着?” 狐崽自然不能回答她,亮着眼睛看着她,眼瞳里星闪发亮。 红霞不觉笑,顶顶那圆圆的小脑袋:“小哑巴,是也不是…” 那边裴晁珉已全然解决,驾马过来与她商量,那商贾之家正巧同路,邀两人加入行程做伴。 再往后是一座巨大的郡县,富裕非凡,商贾只要底细干净,随行她没有意见。 …真是,跟着俊生吃不完的瓜。 商贾家的小姐似有意裴晁珉,偷撩帘追着他策马的背影瞧啊瞧。 商贾老爷也客气打探,说着和气的话。 自然谈到尚有婚配一事,裴师兄照例说已有心上人,对贵老爷承诺的优待一概不应,毫不拖泥带水。 想着一朋友相亲,男方明知没有希望依旧欺瞒不报,照例来赴约。反让女方来做刻薄人物,辞了双亲催促,闹翻媒人,回去问男方时,发现还被对方拉黑了。 裴晁珉没有诓她,有担当且体面。 他拒绝的事那小姐也许知道了,偶然从帘中掉落一只碧绿翡笛。 那时还未上大道,倾刻掉下便滚满了泥泞,马车碾过泥坑便只见一截吐绿,泥水更淹呜了笛孔,在渐行渐远的泥坑里冒出半透明的泥泡。 小姐这才与裴晁珉初次搭话,声泪俱下求他寻回重要之物。 裴晁珉自然找到了,交还给贵老爷,只歉道笛已浸坏。 他耳聪目明,怎么不知道笛子什么时候落下的,偏生作装不受呢。 再后来那小姐再未撩帘倚窗。 “哎呀,我瞧着他好投脾气啊…”红霞吃瓜作饱,投喂狐崽一块果肉:“你不上我倒想替你上,翩翩好男儿呐。” 其实嘴嗨,洛漪还是不肯给他抱的。 这一路相伴又路途畅顺,一来二去,她与裴师兄成了相熟友人。 性格有些说不上来的类似。 裴晁珉还带头请她喝酒,违反岁虚养伤嘱咐,微醺又赤诚对她道:“身处在外,师命有所不受!” 红霞听闻笑开颜,吩咐店家再上几盘花生,指尖绕酒碗边沿转一转,始未入肠。 她也知此举扫兴,便半玩笑半严肃笑道:“裴兄啊,我得保持清醒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你交待。” “嗯?”裴晁珉也不含糊,停下酒碗认真望来恭听。 “就我也有一个朋友,裴兄你也许相识过,她有些不善言辞,也不善争抢,想法总是过于偏激单一,她只是还没想好如何表达。不说话,不代表不在乎,你若敢让她受委屈…” 红霞语停,突而红了眼眶。 裴晁珉抿唇作笑:“师妹怎么没喝便醉了呀?我原以为你在和我讲故友往事,怎么反推到我身上来了?” 红霞嗫嚅无所回。 “是…情伤吗?”裴晁珉关切多问一句,却没问是何人。 她不喜这般做,擅自给人透底。 再要细说,便要不能说了… 红霞脖上惹红,她明明也没做越界之事,两个人相处也很正常… 为什么说不上呢? “总之,总而言之,你怎么看待…我们玄玉宗的大师姐?” 她作趴桌面,明亮夺人的眸色比月色更为沉淀幽深,神色是极为认真郑重的。 同时,眼里还有不确定的闪烁。 裴晁珉经历的作媒场景何其多,形式也五花八门,所以一听便知其中意思。 可,她说的谁,是洛漪,更是他一别很多很多年的人… 裴晁珉:“她有个小名…很多人不知的。黎碎,以前很多人唤她碎碎,后来变成岁岁,年年岁岁都平安。” 红霞忽而一怔,沾了沾酒在桌上,抖抖颤颤画字… 酒坛突然闷声落地,她低头去看发现白毛团鼓胀着肚皮从里爬出,四足轻浮飘飘。 “啊你!!师兄失陪,我要抱她回去。” …… 最后一程改成水路。 船棚在湖水中推进,年纪大了的船夫在船尾撑着船,偶尔赞誉着仙宗气象,吆喝哼唱一两句民调。 裴晁珉摸摸短萧,一时技痒发作,附和民调即兴吹奏。 清风吹扬,萧声渐远。 竹桥上等候着玄玉冠生先后望来。 “快看,是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 “真的是大师兄!” “快去告诉掌门和长老。” 红霞听着岸边人声越来越高亢,怀紧狐崽几分,面色不好出声道:“师兄你把人引开一些,我听不得闹。” 裴晁珉点头,足划半圈后跃船点水到岸。 等船靠岸,外面已安静。 狐崽攀着她的手,仍然是懵懂发呆的。 红霞静默着摸摸爪垫,利落收拾好下船。 解契需要护法,也需要安静的场地。 她自与符宏约好,可来的却是绾清。 两人见面也并不说话,一前一后走去风跹阁的长亭。 “所以,是你要帮我吗?” 红霞还是停步回头询问。 事到如今,护法怕符宏做不来了。 绾清安静点点头,看向她怀中裹紧的位置:“顺手,小遇目前也没有事了。” 说完回以歉意:“先前是我冲动了。” 红霞转身过来,揪着狐狸耳却笑谈:“我说,宗内是不是翻修过了?” 长亭挂了墨匾,石栏还雕刻云鹤。 绾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想到她超过十载回宗门。 “是,翻新过。” 红霞笑笑,又续前走一点不耽误:“那我们也翻新吧,快来帮我。” 她这个人,想法多得让人跟不上。 第116章 互相折磨到白头 我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天才运动员。 在挑战人类记录时,于大雨中起跳过滑,意外摔坏了韧带,也坏了一辈子能企及的最远距离。 那场阴雨还下在运动员的心里。 只要有雨,他会谨慎,再谨慎, 甚至就此弃赛。 我其实懂他,说真,不是蹭他热度。 但全国比赛那天,真的又下雨了… …… “你想让你白藤师姐去医治一个王朝?” 掌门端坐,又重复一遍问。 “…是的。” 掌门理一理茶盏,低头来看: “理由呢?” “……白师姐医术高明,又是首徒之一。” 茶盖磕碰声不大不小,正好敲鸣打岔,高过心虚的说话声。 掌门:“我问的是这个吗?” “……” “门规,仙宗不可插手凡界争斗,尤其还是王朝更替的大事!万万不行。” 规矩,规矩,还是规矩! “可掌门伯伯,小袁近日修行还遇到一件格外气愤的事情,与娘亲说她会嫌我小孩子气,与五叔说他又都依我,只会惯我;再看看二长老,他呀,恨不得把我打将出门去!” 说着边弯向掌门,双手放背后,软下声哀求:“如今也只有掌门伯伯…可以教小袁明事理了,您一定,一定,一定要从心回答啊…” 掌门依着询问:“什么事呢?” 气氛烘托正好,掌门又突然偏头朗声对外道:“来了就进来吧,外面站着不好。” 谁,是谁?是谁在外面? 心绪一下难以控制,手下的脉搏心跳也一声比一声磅礴。 “……” 掌门又道:“你久未回来,莫要生分了。” 久未回来…? 掌门处有两间房,里间和外间。 有内功的他们只听呼吸和脚步,便可如面谈一般顺利。 可我没有啊!我不知道啊! 所以…所以…那个,外面来的到底是… 心下慌了又慌,刚刚正身要出去寻,掌门却扯住手腕,精明瞥着:“小袁这是怎么了?不是有事对掌门伯伯说吗?” “…的确有事…” 轻吸一口气,认真将杂念排除。 “我在海边遇到一罕见生物,她漂亮夺目还危险。小袁没见过新奇的,就想抓来做伴学习。” 你现在,是否过得也好呢 “那是一种蓝色水母,可她太警惕也怕生,我费了两个多月潜入海底与她做伴,让她习惯我的存在。掌门伯伯你不知道,其中有一次我把她的巢跟丢了,找了她整整十多天…” 我猜,应该可以 “其中,我也在海底碰到其他生物,有更漂亮的,也有更老实的,还有跟她一样的水母,比她大,比她小,只是可惜,都不是她。” 相似,相近,仿若,这些替代的相处方式令任何人都不适。 “那只水母就是不一样,我识得,我记得,因为我和她处了两个月,那她就和其他水母不一样了,对吧?掌门伯伯,你说对吧?是不是一种既定缘分?” 我与你的缘分本来就此搁浅,本来 掌门被摇闹笑了,有深意道:“丫头诶,你这点拨的痕迹过重了,不怕外面来的人笑话?” “……” 可如果天意弄人,逃不过重演的安排。 “……” 屏息倾耳,可外间依旧静静的。 如果硬塞我一次机会,去重新认识你。 我希望… 我… 你它喵的奶奶!我还没有准备好!见面!!!! 我还不想在她心头留下奇怪的印象!! 更不想让她以这种方式记住我!! “小袁?” 掌门又提醒唤了一声。 “…掌门伯伯!问题来了,我之后找到了我的水母朋友,也和她培养出感情来了,她愿意信任我,愿意让我带她上岸,乃至交付她的生命。” “可…我在故事里面,只是一个渔夫。” “我没有卖她,但是在海洋生存争夺战争中,我选择了袖手旁观。” 掌门作思索考究,只是听着。 “掌门伯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正如我们不应该,干涉海洋生物内部争斗。” “我求来法宝,记录,观察,眼睁睁看她在海内被其他生物生吞掉触手,看着她逃窜天敌,看着她蜷曲在石下再难动弹。” “掌门伯伯,这也是我所愤怒的课题。” 室内短暂静寂。 “她是我朋友,我要救。” “佛说是缘,我说是命,我要干涉。” “人也是天地间的一种生物,我们怀有情感,对自然力量敬畏又贪占,我们追求探索的脚步从不停息,即使无心,我们也在最大程度的挖掘其他生物能提供给我们的最大价值,救它,救它们,到底何益?” “线头既然牵于我,我便要发声,我们的缘从很早就开始了。故事里,我硬要与对方做伴而搅乱海洋生态,放之前我就应该理性观察,却一面享有亲近和信任,一面又将对方置于危险。” “而小殿下曾千里迢迢来宗求药,本宗与她国邦早在那时便有联系,传至下一代君王时我们却作壁上观,在有心人眼里,难道此时真的只是不参与争斗?难道,就不是在拒交,在与人族的人皇作对吗?我们既已入局,就从来没有干干净净白着脸出去的道理,不出手,何尝不是一种态度。” “一条死道理,凭什么,我要听并且贯彻到底?有人不服,那就让他来找我,或者找宗门内任何一个,有没有人同样,同样为了他肯站出来,认死理,为他搏一条生路?” “师镜瑜是我朋友,她遇见的是我,我便要救,管它皇天后土,管它礼仪尊卑,我都要为她求上一求!” 我伏拜: “不做,徒儿枉为睁眼观世。” 叩首: “求掌门成全,求掌门成全!” 我恳求声高过一声,磕在桌脚底下。 掌门拦手作扶,却别扭不过我的犟。 场面正焦灼,有人出了声: “徒儿裴晁珉,认同小师妹的道理。” 我突然跪歪了膝盖。 心中也突然死寂… 原来,竟原来, 来的不是,洛漪。 ……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她了。 也没有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她像是人间蒸发了。 【绾清:@所有人,总长在做能量确认,请同步清除小世界留下的生活痕迹】 【绾清:并重新建立稳定的平衡机制】 【商遇:收到,正在初步建立模型】 小遇的动作太快了。 我去校场听讲课时,邬节师兄已将她忘了。 “师兄,你有看到小遇吗?” “谁?” 邬节一脸茫然。 之前和洛漪去妖界时,邬节师兄真的来找过商遇,面红耳赤又支支吾吾的,还说不明白。 “没事,我记错名字了。” 邬节师兄又低头去看医书,他视力不好,只能把书凑到眼前去读。 但是神情是很怡然的,陶醉的。 嘴中喃喃有词,书本背去身后,离去的脚步轻盈又自在。 我为此多问了一嘴: 【小遇你删了邬节记忆吗?】 【商遇:嗯】 【可你还在这,不担心他重新遇见你,重新又?】 【商遇:我不出门 且我们并不认识】 商遇是对的,我花了一个月才明白。 我的提议交上去后,掌门召集了长老们讨论。 有裴晁珉在,二长老那边就算再棘手,一切都可以坐着商量。 第二天时,白藤师姐到了。 像是刚刚从山上归来,身上清携着干净的雨露气息,欲言又止的作叹,路过时终于忍不住喋喋一句:“你又是惹了多大的祸…” “师姐你要答应,进去了一定要答应!” 白藤回头,头绳都被愤愤压抑发作地甩去一边,狠狠盯一眼来,推门进去了。 又等了很久,没胃口吃上什么。 怕事情有突发状况。 …其实,现在没人管我吃不吃饭。 手上腕机震动: 【希苓:你这边收拾好了吗?】 【希苓:我们一起去见五长老吧】 【五叔还在开会,晚点吧】 【我到时不跟你们一块回去了】 【希苓:(小白人探头)】 【希苓:(兔兔咬萝卜)】 【希苓:是不是舍不得大师姐吖~】 我觉得好笑,打字回:【怎么说】 【希苓:没啊,没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希苓:虽然之前你们见面吵得很凶,不拦着还会打起来】 【希苓:虽然我也担心,但你很少因为某个人反复开心又难过。我不知道大师姐,但我相信你的眼光。】 【希苓:大师姐的症状好些了吗?】 【不知道,我没见到她】 【希苓:既然可以用道具了,你试试测一测她的身体】 【现在不是都在清除痕迹吗…?】 【希苓:可你又不会走】 “……” 又一日大早讲学,本不用听。 奈何讲师是娘亲。 三长老讲课,总不该有人缺席。 一路摸着栏杆,在高台望去, 底下座无虚席。 洛漪她人很瘦,像竹枝抽条,总是低着眉头不言不笑,不太想叫人打搅去,平日宗门内,都是规规矩矩的白素弟子服。 或许这个原因,我很难一眼看到她? 正出神,耳朵被娘亲装势拎起:“一天天的,游手好闲。” “娘亲你做什么?不是要讲课吗?松开手,好多人看着呢我不要面子啊?掌门伯伯那边谈得怎么样啊?” “不着急,那事自然准了。”娘亲抬抬下巴,转头抬脚引我下楼继续:“不过这派送任务的弟子人选又是议点。” “裴晁珉呢,可他话外推却此事。” 若白师姐是普通弟子也罢。 可偏偏,裴与白在宗门呼声最高,各种花前月下的流言都有,郎才女貌又是师弟师妹各自性别推崇的实力天花板。 白藤师姐多少会介意,但除非严重影响她行动,否则轻易不开口。 而裴晁珉则一定会避嫌。 “可毕竟是出席重要场合,既要在朝堂中站稳,又要提防凡间的脏手段……红儿你一定是要去的,另外一位你觉得呢?” 娘亲回过头瞧我,又道:“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甚至都把范围扩大了。 “出色弟子中挑一位就可以,我又不挑我都行。” 娘亲睨我一眼:“又吵架了?” “没呢…” “我有说和谁吗?” “……” 趁我没吱声,又把另外的罪名坐实。 “你这心里不是有人选吗???” “……” 犯愁:“娘亲咧,我遇不上她啊…” “这不是吵架了是什么???” “……” “好好和人家相处,你又不是什么寻常的弟子,你是我的女儿,做什么事不能跟过家家一样,今天不喜欢明天不爱的,娘亲若都依你,干脆关门不收弟子罢。事实上,权利与义务是同时的,你更要替掌门、替长老与弟子们体面开口,娘亲不指望你别的,要求多么高,多么离谱。但是,你要和许多人接触,哪怕不喜欢也要迎上去说两句…” …我记得前些年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能不能不要画大饼,我最近也戒碳水。 “但是我真的最近都没有看到她…” “你就去找嘛!”娘亲恨铁不成钢:“都是借口!都是人家来找你,你四处跑瞎溜达,也不关心问问是什么个事。” “……” 我大脑空白一瞬。 洛漪找我? 她现在还会找我? 不对! 迅速垂手摸摸腰间储物囊……空的! “她…她那个,是来还我储物囊吗!?” 我依旧不敢相信:“什么时候啊,我怎么没有遇见?” 娘亲挑眉,不急不慢道: “有段时日了。” 还特有深意特别提醒:“当时,你房间紧紧关着门呢。” “……” 我陡然森森咽了一口水。 人,有时候心情会坏。 有时候,特别坏。 娘亲继续道:“看你不知道,应是你大师姐没敲门回去了。” 心下立觉阴郁,苦皱得紧。 “您怎么才告诉我…” “你望着你娘??”娘亲怒睁,阴阳怪气提高声音:“那你望着试试?望着你娘,望着你娘把门敲开,再给你抱人进去?望着吧你就,你就巴巴望着你娘什么事给你张罗。” “……” 不知哪里触怒了娘亲那根脆弱的神经。 突然那么不待见我… 娘亲振振有词又骂骂咧咧去讲课了。 储物囊里的法宝很重要,避无可避要去问问了。 可怎么会在洛漪那呢? 连最后一面解契,恢复人身都是… “小师妹,你这是去往何处?” 瞧了一眼可我并不认识。 “嗯?师兄你认识我?” 这位师兄落后一步跟着,眼里意气又自信,整得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小师妹是人人都认识的。” “自然。” 我捧哏一说,没在意他要做什么。 “派遣护送多需要抛头露面交涉,又日晒雨淋的,依师兄看,队伍里还得有男的。” 我一停,转头看向人:“师兄从哪听的消息?” 就连我都是刚刚从娘嘴里问出的。 那师兄望来自谦一笑,自我推荐道:“昊孤年,自然是师兄自己的路子,师妹若感兴趣,我们可以详谈。” 鬼才感兴趣呢。 我回头不想管他:“我还有事,师兄慢慢听讲学吧。” 走去回廊不远,那人叫着师妹师妹又追上来了。 知道欲擒故纵不管用,开始明着来。 他甚至挡站我眼前不让过。 “你这是欺我没有灵力不能拿你怎样?” 又瞧着四下的弟子都去听讲学了。 “师妹不要误会。”他被我目光刺退着一顿,又道:“师妹这是要去找大师姐?” “……” “果然是大师姐。”他似有所预料:“我既有路子,肯定也能帮到小师妹,有什么能说,有什么不能说,我都可以代为效劳…” 嘶…这么懂我? “或者其他的事情也可以,大师姐为人不好亲近,宗内上下都知道的。” “……” 我说呢,原是想跑腿为自己搏点机会。 派遣去医治皇族,性质上也是美差。 但他怎么知道我是找洛漪呢? 我今天,就刚刚才下的决心找人的呀。 瞧他所谓的路子,好像有点可信。 “…师妹,你觉得怎么样?” “首先,我不愿听议论评价的话。既然要启程做伴共事,师兄如果也人云亦云会非常不好办。” 他点头歉意:“是师兄没把关好嘴。” “再来就是,你能不能找到…大师姐现在何处?” “小师妹想带什么话给大师姐?” 思来又思,话在嘴边却迟迟没有决断。 怕别人办得不够好,怕别人没把我意思表达全,更怕她根本不搭理不在乎。 “……” 说实话,虽然不再见面,可我还是很介意留下坏印象。 经过上次她来找,虽然可能已经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 我们至少还可能是朋友,对吗? “……” 啊啊啊啊,人怎么可以那么贱啊救命! 我纠结来纠结去,师兄已经退一步替我做了决定:“师妹等我消息,大师姐的去处我会找到的,不用担心,师兄也不会让大师姐困扰。” 他强调:“一切都以大师姐喜好为重,待大师姐如小师妹一般。” “本来…理应该……就如此。” 风跹阁大门紧闭,郑重敲了敲后,果然没有回应。 “……” 静静站了会,再一次发起敲扣。 渐渐被自己的犹豫拦住。 “…其实当时来的是典倩。” 她挑拨关系又鼓吹势力,已警告过了。 碰巧又撞到了她聚集三人要找麻烦。 典倩毕竟曾经是娘亲的徒弟,明面上不好看,而且她不能,也不配做我宣战单挑的对手。 于是套了麻袋拖到房间… 如果洛漪真的听到什么… “……” 我是该找些事情做了… 不然脑子里都是… 寻人一直到午后也没有进展,我慢慢也不抱期望了。 去过流泉清池后,从风跹阁翻墙出来时,正收到娘亲的传信纸鹤,她问及派遣护送的人选。 白日里的师兄,是否可信? 其实有白师姐足够,人多反而耽误行程。 可既然已经要选,我返途又要看姜姜和爹爹他们,多知晓一些最是稳妥。 藏宝地宗又是一块单独划分的地域,与其说是藏宝,不如说是物件备份处,有很多宗门翻修、传承、搬迁及活动事宜留存下来的记录在册的物件。 像是一个家里的储物室。 她来这的原因也很小众。 所以洛漪之前说,追求静心才会理一理的藏宝地宗,应该在藏书阁吧。 这儿太脏了。 门口也没有弟子看守。 我边拉开门,边低头点开腕机: 【绾清,与你同师门的昊孤年是怎样一个人?我有护送任务要与他一起】 那边回复很快,却没直接回答: 【绾清:什么事?是二长老指派给你的吗?】 否认,并把昊孤年的主动经过挑重点简单告知。 短暂停顿后: 【绾清:他在年轻弟子中威望很高,很受追捧和信任。】 【绾清:但在嫡系弟子中颇有微词。】 【绾清:精英,嫡系弟子,要得到他们的认同,实力只是门槛】 像绾清全面开花的人才,也难怪二长老那么宝贝。 只不过众弟子嘴里近来少了很多关于符宏的消息。 她和符宏清除痕迹的动作已经见效。 只不过,听说二长老曾把以前的配剑都让给符宏了,待他胜比首席弟子裴晁珉。 宗内更宣扬他将继承二长老衣钵的言论一度盛行。 如今,这泼天的偏宠,又该何去何从? … “图纸,关卡图纸,地貌图纸…还有…是在这一块吗?我看看…” 时间已至傍晚,昏黄的光从堆高的架子后斜漏,难以照亮房内的大部分地方。 瞧着没人,便把门打开借光。 正从架上查看,厚一指带有皮革的外包装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比其他的都要厚,且重。 无奈周遭书册和架上都积了灰,门外的风又渐起。 拿时吹蒙了眼,里面夹着的数张短封和残缺潦草笔记竟一股脑掉下。 捞都来不及捞。 我蹲下努力亮大眼睛摸寻,欲哭无泪。 即使找到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不然……反正都没有人看见。 “咳咳。” 假咳着,尽量把散落的纸条拾掇好,四下借光收集再夹回皮革外包的中间。 心好虚…但又忍不住偷笑自己。 “嗯?这是?” 我瞧见一张完整方正的纸张,拿住斜看,笔力透纸,字形和笔法竟都让我眼熟。 蓦然顿住。 慢慢回头,往上看。 楼上木栏阴影里,竟真多了一人在。 与我平静对眼,瞧着我惊住软了腿。 又瞧我很快镇定。 她如水的目光才落我手里的手稿。 顿一会,垂下眸色便默然背离。 她未戴冠,背后只有白绳系发,散开的青丝步步飘远。 真是洛漪… 我低头再瞥内容: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 “忘我守一,六根大定” “心无罣碍,意无所执” 静心咒? 怎么抄这些? 她本来就木头,还抄岂不要变成石头? 我本来也有事寻她。 小心爬了竹梯,上去时慢慢惊呆了。 一方阁楼,竟铺满了无数张手里一样的静心咒手稿。 笔墨比夜晚的阴影更浓重,纸张比银色的月光更为稠亮。 那人只静坐,低耸着肩头,看不见脸色。 身形的轮廓似乎又瘦了。 她的眸色依旧很亮,但不抬眼望人。 我的动静她肯定察觉了。 久到进来时。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那么重要。 我像是误入了一方凉水墨荷里,观着池中仙为她的命中人邂逅悸动后,褪羽耗元展现她的专情。 才几天呢…裴晁珉回来才几天… 静的什么,你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大师姐。” “大师姐?” 我知她不会应,指着最近的手稿道:“这些我可以碰吗?” 那人不动不答。 “收拾一下,不会吵到你的。” “这毕竟是藏宝地宗,我又是除师姐外最后一个到的,娘亲知道我又捣蛋,她会拆了我骨头给这翻修的。” “大师姐若觉得行,点个头就可以。” “好吗?” 实在怕错过她动作,我瞧得很用心。 没想盯过了头,引起她微抬颌再次投来目光。 不过几息,又作陌生移开了。 我开始拾掇散落又无人理却的手稿。 一张又一张,只觉得无比厚重… 洛漪是誊抄的,必定。 从手生僵硬到信手拈来。 她应和我一样,向来不信这些吃斋念佛求心安的事。 明明可以一剑了断的事情…却自我作捆,自我沦陷。 我即使身为你朋友,我也会心疼啊… 纸张实在太多,天色也越来越晚了… 怀里也抱不下了。 “那里有灯…” “什么…?” 我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了,忙咳了咳,与人对上道:“什么,你要与我说什么?” 洛漪望着我呆了呆,短暂抬抬眉头。 “有灯的,在楼下。” “不用不用…用不着。” 黑蒙蒙的,刚刚好。 但我慢吞吞的确影响到洛漪了。 我心有不甘,替她不值。 我离开以后,她是不是也该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般死寂,有家也不回,做这种毫无意义自我安慰的事情。 她该夺目傲人,活得精彩。 至少不应该比我遇见前更差。 我轻轻蹲下把纸张叠好,再舒展,放轻声音道:“大师姐,原谅我不懂事,这些笔墨在我看来一点用都没有。” “大师姐又写不进心里,写一万年都是空的。”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我作笑:“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除了生与死的距离无法抹杀,当你直面那个人的时候,你总会发现他的不好与不如意,也许那时挑剔点,分开的理由就充分了。” 裴晁珉,不值得你为他写书。 黑暗中的人默然着,左手抬高慢慢伸近,手心展开了一颗莹亮的珠子,将她清隽的半张脸与探究的目光照亮。 “!” 我条件反射躲光,退后了两三步,直到珠子微弱的光再够攀不到。 心跳被刺激到擂鼓,呼吸也不稳了。 我心虚,又挪步退了一次。 我心底没数,实在不敢在光里看她的眼睛。 更也不敢要她。 我实在不知道,我多走一步会有什么后果。 而洛漪在孤独的光里愣住动作,见我不再靠近也不解释,慢慢合掌要覆手压下。 “大师姐,珠子借我一下可否?” 洛漪静一静,开口:“过来拿。” “大师姐…” 我还想商量,楼下突然风起紧急摔门,开一声似火枪走火的轰鸣空响。 “小心!” 鼻息间撞入突然翻涌的清冽气息里。 底下人明亮睁大的双眼突然逼仄锋利。 就如,突然脑热发疯跳入春池中,拥入不属于的三月冰水里,浑身发冷,四肢发硬僵沉,被胜雪凉的池水困住拖拽… 被拨动着轻易翻身…沉入池底。 银珠嘣嘣失手掉下。 骨碌骨碌地滚过我躺侧的左脸畔。 微弱的流光照过我头上的脸。 她被我吓到,警惕神色还没切换过来。 即使,此刻她在上,掌握全部。 银珠最终停在我被扣住的手腕脉门处,也就是左眼旁处… 正好,将我之前所藏的,全数暴露。 意识到这一点,我慌忙右偏脑袋。 我可以与她大大方方的,哪怕彻夜长谈推心置腹,可唯独不敢走以前那条老路,与她目光频频再交汇,再多添一笔烂账。 “你怕我?” 洛漪是出于自保。 她见我依旧无话,改扣为握,力度也放松了不少。 我略低头,喉间不觉紧张作咽。 心跳再次喷涌势泵动擂鼓,像是要跳出胸前离开我溃败自逃去。 滚烫的热流也随之涌至脸上。 更危险的是,上面清而微喘的气息又靠近一分。 我提气屏息,火速想对策。 说不怕是假的,之前她怎么折磨我,现在清空记忆一切从头了。 我要想办法让她觉得没有威胁。 更要让她觉得顺心,才是最优解。 “是,我没有灵根的,大师姐。” 这是事实。 “我的生命太薄弱,前段时间眼睛也出了问题,还没适应强光…虽然这些与大师姐无关,但请大师姐理解,我活着并不会…” “这样吗?” 腕上的手离开,珠子的光芒便熄灭,剩下了一室黑寂。 我惊然,还偏头去确认。 “把手给我。” 在上的洛漪又主动开口。 我拿不准,还是借她的手坐起。 “为什么来这?” 我在低头试探,避着她写的纸, “我要找东西。” 洛漪语气平静:“找到了吗?” “…今天太晚了,不打算找了。” 我松了她的手,去收捡。 洛漪安静旁观,不再进一步发问。 以防她要想什么对我不利的问题,我先夺回主动权:“大师姐来找过我,对吗?” “你如果不识我,岁虚长老那天应该在住所见过你,有印象吗?” 信息到位,洛漪果然有答:“是。” “找我做什么呢,是否还记得?如果没有印象不记得了,那我们就作罢。” 洛漪没有立答,短暂沉默。 我当她在回忆,只是将收好的纸张在腿上匀称立齐。 纸张窸窣的声音在可闻的阁间中格外清晰。 我欲放轻动作,洛漪跟答:“雪霄不见了。” “什,什么?” “我的佩剑丢了。” “!” 我吓一跳:“什么时候??” 洛漪自然不知道。 她只是在黑暗中向着我,沉默。 想想,肯定不是狐崽时期丢的,那时的她没法念诀,只会追着大尾巴转圈。 洛漪是剑修,绝不能没有剑! 那么,是什么时候? “我们,是不是认识?” 心中一记闷雷。 “但是我不记得,一点印象也无。” “……” “你叫着我大师姐,可…” 洛漪坐近,精准拿过我手里的纸张。 她在黑暗中视物,仿若没影响。 我呼吸声陡然提高,又压下去混淆道:“大师姐,这些又没有影响,识得的,不识得的,有什么关系呢。” “人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必要呢。” 洛漪听着,只是默默同意:“是…” 你的处世观,当然是。 我要把事情交待清楚才能走得放心:“大师姐你放心,雪霄会回来的。” “不要把自己关起来,风跹阁里面已经落灰了,师长和师弟师妹都在担心你,那些不识得你好的不必理会。” 而洛漪是唯一一个,凭实力压顶得到嫡系弟子认可的人。 这些再多的诋毁,也拿不走。 可如今,剑丢了,她身世又… 我也不知道如何为她作打算… “你去了风跹阁?” “我翻的墙还无人瞧见。你看,你再不回去,你家都要被偷了。” “……” 我笑:“实在抱歉,我没规矩惯了。” 洛漪静了静,我在黑暗中看清她偏头的轮廓,似乎在想措辞。 过会,她道:“雪霄不用找。” “为什么?” “我道心不稳,再难挥出它的剑招。” 我听出她的难过:“拔剑惶然,出剑无力,这对极致的剑道来说,是一种耻辱。” “我宁肯它断了,或者我断了。” “所以不必找雪霄回来。” 原来,她有更爱的失去了,才会一点不顾藏宝地宗的脏乱。 换作以前,洛漪不会同我说这些的。 她会轻描淡写的吧。 毕竟我在她眼里弱了那么多,连匹马都不会骑。 “为什么你道心会不稳,因为这些吗?” 我看向她的手稿。 “更糟。” 洛漪完全不避讳,像是对一面无关紧要的镜子,一只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 但我感到,由衷的愉快… “我不知缘由,不知是何缘故…” 她停了下来,微凑近来确认,带些不可思议:“你在笑?” “嗯。”我点头,带笑也确认:“和大师姐相处,很愉快。” 却不禁鼻头发酸。 神啊…你知道么,原来我们的关系,从一早就是最佳的距离。 洛漪回应轻声,也是落叶般轻盈的愉悦:“小师妹,我想让你知道一点无关紧要的事。” “当你看到这些笔墨的时候,我心中突有快感,尤其是你不好受捡它们的时候。” “……” 我失了笑意,傻傻呆滞。 洛漪垂垂眼,左手在我脸侧划过,并不作触碰,作旁撑手动作。 她靠的不近,却足以让我瞧清她的所有表情。 嘴角带有顽劣的笑:“我知道与你无关,可你如果难过失落,我会比胜了长老的剑招更开心。” “……你现在说出来,是想让我骂你变态吗?” 洛漪微愣,释然点头:“可以。” “……” “我把握不好,我从来没有这种感受,我或许还会上瘾,但我至少得确认,这些捉弄不会让你对我印象变差。” “差了会怎样?”我直视她迷茫的眼睛:“好了又会怎样?” 洛漪凝眸,从我左眼顾视右眼,笃定又迟疑道:“我不知道。” “大师姐,我过两日会离开宗门。” 她颦眉,点头。 “你当如何?” 自然又是一脸懵,不知我说的什么。 我逗弄她不禁笑偏了身,不小心搭到她搁住的手,不留痕迹抽回道:“难道我们大师姐没了我,日子就不会过了吗?” “其实咱俩一样不良嗜好,喜欢看对方过得不好。” “如果你要如此这般折磨自己,抄写一万遍经文。那么我呢,不好意思,我去人间逍遥找找王公美少年,自是别样的快活赛神仙啊!” 洛漪闷声:“宗门禁止过度纵色…” “那你呢?你个不孝徒。” 我牵起她右手腕,在她眼里扭腕。 她疼住眉头皱高,神色变了又变,显然没预料我会如此越界,颤声握住我的手制止:“疼。” “是不是抄疼的?” 那人生硬道:“一晚上就会好。” 我闭眼吐槽道:“你怎么不把自己抄废呢,我的反应还能让你更开心。” “不过是一次性的,我往后都不用管你了。” “……” “手放松,不用绷紧。” 洛漪抬抬眼,又移开视线,手掌依话打开了。 第117章 毒害 离宗前一天,希苓他们准备走了。 然后伪造全部遇难,渡劫的渡劫,失踪的失踪。 宗内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由于死法各不相同,当天除希苓外,没人知道红霞其实是真的出任务。 符宏:“就你死的阵仗大,两个厉害的角色还跟着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红霞:“不好管理啊,我的搭档。” 她在前头给筠戊发信息,让他顺便在大漠里找找雪霄。 后头对她递上随行的弟子名单有所议论争执。 头一个便是齐盈师姐,又是来试探问她是不是和大师姐吵架的。 “不要把洛…大师姐扯进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人总是要休息的。” 红霞无比确认,希望她能调整休养。 任长河师姐更直接:“昊孤年更不行。” “之前觉得这机会一定是大师姐的,我们才不予理睬,管那些其他弟子闹哄。可小师妹你怎么直接给了他呀?” “上天真是突然瞎了!师傅是这样偏心,居然就连小师妹也是!” 红霞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表示理解,毕竟听闻精英弟子的确不服昊孤年:“他如果还行,我又正巧缺人,其实无所谓,我更看重白藤师姐的医治。” “小师妹你要吃大亏的,明明有更好的大师姐你不用!”任长河也不愿意多解释,转身离去了。 齐盈师姐笑笑道:“长河她这两天心情不好,宗门内她最追崇大师姐,她可是起大早盼大师姐讲学的人。只可惜这一届收的弟子乌烟瘴气,颇不服管教。” “本来出了一个…一个…”齐盈皱眉,突有些记忆中断,说不上来。 最后只得跳过,继续:“其中曲曲绕绕简单来说,就是主要声音对大师姐不利。” 还不是典倩干的好事,现在已经没有威胁了才是。 “而里面拥护最高的,就是昊孤年。他同样也是嫡系弟子,却备受新生弟子喜欢。不说他在其中有没有附和助长,小师妹,你与大师姐那样交好,难道不关心你偏袒他后会怎样吗?” 红霞摊手:“大师姐不会在乎,我也不会。他以前怎么做是他的事情,我只看现在。” 齐盈还想说什么,被任长河骂骂咧咧拖走:“真是油盐不进!人教人就是不会,事教人一遍就会。” “……” 对了,好消息是雪霄应该今晚会到,坏消息是不确定洛漪她会不会去用。 这些谈话与回答有方向地流向了昊孤年,他对小师妹的信任越加有感,办事更加妥当全面。 原以为小师妹受宠娇纵,判断力弱。 原是只对大师姐判断无差,一提大师姐这机会便拿到了。 难道…这玄玉宗大师姐,修行真的出了问题,引小师妹担心了? 他觉无所谓,大师姐只会承接大长老。 这日,他带着滋补气血的干枣与耐存的糕点去见小师妹,以防她路途不适。 红霞正敞开房门在低头打绳,听他建议后领受一笑。 “小师妹你在忙吗?” “嗯,做剑穗,给大师姐的。” 昊孤年默了默。 红霞捂嘴笑:“好像答得有点过于流畅了,哈哈哈…但是,但是我真的希望师兄你能知道。” 她见人还是不说话,便无奈:“总不会,也要我打个穗子来赔罪吧?” “不会不会。” 他挂着笑出门。 明明哪点都不输于人,可总不是首选。 “停步。” 岁虚长老正坐纳凉,瞧他出了红儿的门槛喊停。 “三长老安。” 名单的事情她也知道,都点拨点拨了还落在她押题范围之外。 岁虚面露沧桑,红儿的父亲也不在了,她又大了,但心思一变一个。 她还是相信洛漪的,只是按理说那孩子的进程不该那么慢的。 只做不说的性子,渡过情劫后,她估摸着洛漪必定会跑来定终身… 难道是红儿没有答应?狠狠拒绝了? …不像啊?真的不像。 “长老,您有何事唤孤年?” 岁虚略略回神,又问了几句他与红霞交涉,孤年照例回答。 她便领他进屋: “剑道可有精进?我虽不如你师傅一样精通,但好歹与他同师门一场。” “这本剑谱可拿去,当是参考触类旁通了。” 昊孤年不卑不亢接过。 聊过几句,他留意到房门里高挂着一把赤红金鞘。 那剑鞘样式极为横行耀目,犹如烈火流烧剑身,剑柄也是上好的玉石。 “那是红儿的佩剑,我好早给她准备的,只可惜她不用。”岁虚叹:“她呀,看来只能由她了,估摸着不是赠她哪个友人,就是给她道侣处理了。” “小师妹有道侣了吗?” “你看她那不收心的样子。” 红霞正要抬腿出大门,被同样叫回来:“你这是去哪?有没有找五长老说?” “哦!我忘记了!”她不好意思道:“我现在去,你别叨我了。” 岁虚让她同昊孤年一起。 两人也有事宜要商量探讨,又一并去了五长老处。 五长老对小师妹格外好,分享果酒后找事由把他留了下来。 五长老问的是小师妹近况,转手也给了他一道令牌,说是凡间他能用上。 他后来打听,价值可换十座城池。 红霞本人已跑,吓跑的。 她丝滑翻过风跹阁,再让洛漪把作案道具运进来。 “有门不走?” “我翻都翻了,你在这埋怨,快点帮忙拖酒,我一个人拖不动!” “干嘛?” “埋你这。” “……” “通知,不是询问。” 洛漪瞧她真拿了铁锹,想帮忙却被拒绝。 “我有些事想不通,想动动手边想边做。” 洛漪便在后院处陪着她静坐。 她低头挖一阵就会休息,休息够又会再来,也没管人是不是在听: “我今天去了五长老那…他给的果酒。” “话也很正常啊,我感觉不好。” “也许是娘亲最近给的唠叨太多,她之前不的,我有点担心出了什么事。” “问她肯定不会答的。” “我有点忧心,隐隐的。” 洛漪在远处闭目,随便道:“你对你师傅一直长老这么叫吗?” “…我之前叫五叔的。” 你还生气,说我不诚拜的什么师。 “现在为什么改了?” 红霞摸了摸头,抛开铁锹低头改撕坛盖,在廊前拖去脏鞋,轻手轻脚从她身边走过进了房。 回来带了一只洗净的碗。 洛漪瞧她坐下,安静等她出声解释。 红霞晃着脚下抱坛,倒了满满一碗。 与她道:“你该为我践行,大师姐。” 洛漪垂目着,慢慢抬眼道:“我不饮酒。” “一碗都不可以么…” 红霞抱着坛子缓缓坐正,也没有多强迫,眼底怔怔然,学她闭目沉默一会。 “挖地的效果不佳呀。”她无奈睁眼:“我也许睡一觉就好了。” “大师姐,多有打扰…” 洛漪按住她的手,颦眉微侧,严肃:“并无不可。” “什么啊?” 那人单手提碗,作仰喝完,在她没回过神时道:“我只担心,明日真不能为你践行。” “你不能灌醉我,只是。” 红霞笑得不知如何评价:“什么和什么呀…大师姐是已经醉了吗?” 洛漪不答,望着她皱眉。 红霞回看她时,愣了愣,突然出言让她别看自己,说她已醉,眼睛红了。 “是吗?” 洛漪要佐证,她却作拦:“你信池水,还是信我?” 洛漪便偏开视线,不再看她。 “…五长老他对我感情不一般。”她停一停,侧目道:“你不会觉得我有病吧?” 要不要再灌一点,让她不记得。 可就是想让她明白,才跟她说的。 没错,我在这套娃。 “他的酒,你为什么不喝?”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洛漪点头,并不追问。 “我有些短命,并不想有人记得,我连身后事都已经想好了。”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太沉重,非要的话还不如来场利益交换的关系。” 她自说自话感觉好些,但重头戏还没有上来,于是改雀跃回头:“洛漪,你猜猜我带了什么?” “嗯?” 红霞把包裹严实的剑袋双手递来,抿笑又忍不住翘翘嘴角,竭力表现平常,语调却是上扬:“你的雪霄,我拿储物囊的时候顺手给你拿回来了!” 她脚边又在荡:“效率是不是很快!” “你的储物囊也丢了吗?” 洛漪闻言接过剑袋搁放一旁。 红霞坐起身子追着多瞅一眼,迟疑:“你,不拆开看看吗?” “嗯?” 洛漪低头,复又放回来,从旁拆线松绑,刚解开第一圈,两只手突然覆盖拿住。 她偏头,红霞的目光始从剑袋头移开,与她对上,轻提气:“我是说…” 叫你多嘴,提什么储物囊。 “对啊,丢了,和你一块丢的。” 红霞又拿过剑袋,放在两人身后,作势坐靠过来,挡过洛漪的视线。 洛漪低头,把盘坐的腿轻放下。 “其实,我与你相识的。”红霞正经道:“之前你还与我一块出行任务,所以我的储物囊和你的雪霄会一块不见。” “我离宗以后,你肯定会听到一些消息的,与其让你猜上猜下,旁人添油加醋的。还不如我自己坦白了。” 洛漪现在的记忆与外界消息相差很大,她可不想回来以后,洛漪把她逼到墙角追问关系。 到时候就算说了,对方也存有怀疑。 “我们以前关系不错,至少是我觉得。但是那次任务很危险,你身上出了些意外,其中情况我都知道的,目前只有我知道。” “哦,对了,还有掌门,送你回风跹阁那天被他抓住了。” 洛漪抬高眸色,眼里惊讶。 “不过不用担心,他说他不会过问。” 铃铛掉了!抱狐崽的时候! 掌门正在路过,摇摇铃铛就把狐崽拐走了。 也是他教她秘法隐藏妖气。 “掌门说宗门没有那么狭隘,异类如果是你,他更不会担心。” 洛漪表情淡淡的,并未有感激之情。 “你在听吗?” 闻言,那人偏过头来点头:“在。” 反应好平淡,是我表述不对吗? 洛漪作叹,酒与她身上清冽的冷香呼出,唇上还湿润:“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和你分开了,我也要养伤。” 同命符早被你处理掉了。 而契约斩断,拿走契约使的灵气滋养,抽掉魂体中的支脉,要了我半条命。 终归是,现在舍不得这具躯壳。 “至于…我那天为什么不与你相认…”红霞总不愿把话说得太悲伤,蔫坏一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洛漪瞧着她,眨眼低声道:“都想。” 这回答,她属实没有想到。 “嗯…”红霞摸摸下巴认真想了想:“一个是,我觉得内疚,不想你跟着我胡闹,这些于你修行又无益。” 她真有些难过,低头闷思着。 “另外一个…”红霞看过来,与她笑:“我不想拿过去左右你,强塞给你,不管你以前怎么想的,都和现在无关。我会有时想起过去的你,会如何,怎么做,我又当如何对你才算更好,但当下的你,眼前的你,永远是对我而言更重要的存在。” 洛漪定定看着她,用气声问道:“哪个是谎话,哪个又是真话?” “你关注点好奇怪!”红霞有些气,捶腿不服囔囔。 洛漪如实道:“是你让我判断不出。” “明明是你醉了,智商下线…” “……” 洛漪听不懂,但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此后两人短暂沉默,红霞也没再找话题,她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埋完另外一坛酒回去歇息了。 便起身弯腰穿鞋。 “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红霞抬头,对她一笑:“晚上,这个时辰。” 洛漪挑眉不语。 “不想你送我。” “为什么?” 红霞不答装作没听见,低头继续挖坑后,把酒坛抱入,动手填埋。 洛漪侧目看看开了的酒坛,回过头来目视她铲土的背影:“那我不送。” 她看到那人动作停了停,没有说话,微回头在偷笑。 哇塞,大师姐过于听话了。 看来我这第一印象立得太好了。 有挚友如此,美滋滋。 等她把酒坛埋好,打算留一留给洛漪做些吃的… 一回头! “呀!!”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空了的酒坛口朝人侧翻,那人在支起的膝头作伏埋头。 一对白耳! 三角毛茸茸的白耳,正耷拉在头上,不时在冷风中怕冷抖一抖。 “洛漪?洛漪!” “嗯?” 洛漪朝她扬扬头,脸上浮红,目光垂连的呆懵:“后劲有点…” 话没落,那人偏头沉沉栽撞她怀里。 “喂!洛漪??” 她忙脱下外衣,给她罩住立起的耳朵。 头上不停冒虚汗地馋抱她回房。 好吧,她没变,还是很小孩子气。 这一醉睡,便真到了第二天晚上人才从被窝里起来。 妥帖收拾好,便拿新做的木剑出门。 时间不够了,天劫将至。 几乎是必死的局,但这次她想搏一搏。 把要去的悬赏令都收下。 “您这…用把木剑,去拿妖王心脏?”执事赔笑道:“师姐,宗内有规定,您至少给我看一眼雪霄呢。长老这两天突然对宗内任务查得很紧。” 雪霄么… “可以记下我与师姐一道。” “大师兄好!”执事又道:“大师姐呢,是与师兄一块的吧。” 她并无异议,瞧妖王任务也只有两个。 “准备何时走?” “现在。” 裴晁珉看了眼悬赏令便交予她:“好。” 然后转身匆匆离去了。 她去而复返,回风跹阁拿了剑袋。 在下山大门前又看见裴晁珉。 他道:“我事情都交待清楚了,但听说你还没下山门,便在此等你。” 当然也瞥见她带的剑袋。 对她道:“出发吧。” 纸鹤一能,除却生辰八字能够跟踪。 血迹,气息,以及青丝也可。 于是屠完第一头妖王,剖了角和内丹以后就想和对方分享,亦或者问安。 手上追踪东西不多,只够写一封。 可,不知如何动笔。 裴晁珉与她同行,三两句轻松得到路人的信任,热心为他们指路。 她如果一人,的确要从头打到尾。 于是写信参谋的事情,便寻求他出力一分。 裴晁珉很快写好了过百字的佳词信,还给她过目。 “你觉得哪里不行,誊抄的时候改改。” “不必。” 洛漪折好信,掐诀点燃引物。 纸鹤慢慢从手上隐去。 过五日纸鹤回来,她拆开一看: 浓墨重彩的几字狠狠强调: 【不准替写!!!】 【代想也不可以!!!!】 她知道吗? 那… 思来又思,干脆提笔: 【我想你】 可是这封出去,她再没收到回信 是不满意吗?可哪里不满意呢。 红霞:“……” 她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回什么都不好诶!! “在想什么?” “想我另外的朋友,净会给我找麻烦。” 她对面的人娴静一笑,唇色发白,发中白丝穿插。 红霞看着她担心道:“小殿下这两日就把奏章停一停吧,按时服药调理,好好休息。” 女帝闲来挑开朱红笔墨批注的奏章,规整一旁,轻慢道:“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 她散着三千青丝起身,只着一件简式的圆领明黄色袍服,背身走几步时腰间玉诀敲动如冰石碎碎清脆。 正握毛笔的玉腕上滑露一只青玉镯。 红霞怔了怔,笑:小殿下没变,还是很喜欢玉。 女帝对她道:“你远道而来先去休息吧,那些药方自有人看着。” “不。我特意来看你的,你好转了我才能睡个好觉不是?” 女帝偏头看她,眉头低横,黑眸孤定于眼白之中眈视,嘴下抿成一条线。 只一眼,陡然觉得背后脊椎扎入一根冷寒的银针,无法动弹。 很快,她的朋友松了眉头,显露疲软之色,弯弯嘴角:“既然如此,再晚些时辰,你同你师姐一块来,我在行宫等你们。” 红霞动了动手指,张口无言。 “怎么?” 她摇摇头:“没事。” 门外宦人通传:“陛下,霍卫尉求见。” 又是他… 进宫安排是他,引见小殿下还是他。 如今竟能追到这。 短短一天见他三次面了! 真是让人费解。 然后红霞发现小殿下在看自己,连忙坐直收了作怪的脸色。 心想对人亲卫这般嫌弃,真不太好。 师镜瑜却是一笑,搁下笔道:“小袁还是和原来一样,脸上藏不住事。” “……” 又与她对坐,把暖炉从桌上分递:“吃些暖汤热热身子再走吧。” 塌上短桌除了茶盏和奏章,可什么都没有啊。 师镜瑜又把袄被分予,边对外道:“传。” 霍尉果然带着两人进来,手上齐齐端呈着热汤,他肩腰挺直绷紧,脚下沉稳,止于塌前三步,携人半跪低头:“见过陛下。” “起喀。” 麻利带人上汤后,遣散宫人。 在红霞与师镜瑜闲聊两句时,又重新拿来一套裘被,妥帖铺好。 红霞默默瞧着那人低头中又抬眼,只是一闪而过的,攀落小殿下的手时尤为炽热。 她正“偷”瞧着,霍尉突然一僵停,道: “臣去拿暖炉。” 末了,不留痕地扫她这一眼。 “……” 小殿下开口问道:“小袁可看出什么?” 红霞抿抿嘴:“他要吃了你,快逃…” 小殿下被呛声,脸上气息不匀泛红:“他是我皇后。” 红霞迟钝了两秒,偏头侧耳朝她:“啊?我刚刚失聪了,再说一遍来。” 小殿下不来,往后坐,等她自己消化。 红霞又静了一会,眼睛慢慢睁大,逐渐恐慌恐惧颤颤抖抖张了嘴。 “等下,等下,等下先!我不明白!” 也由不得她不明白了。 师镜瑜还解释:“他的身份和我的,如今只差昭告天下让百姓也知道,如果真有那天,那一定也是安定日子的开端。” 红霞的心中不禁发沉。 对方继续道:“朝中势力错杂,你能来看我、同我聊聊以前,已是非常难得。但我们终究不是以前,同你说句交心的话…” “朕,不会全信你们。” “那些药材,带回去给更需要的人。” 室中龙延香幽郁,与桌上参鸽香竟相辅相成,闻来让人平白生津。 “说完了吗?”红霞问。 师镜瑜愣愣。 “我还可以吃吧?你刚刚还金口玉言,总不会叫我生着闷气,还留着口水走吧?” “…可以。” 两人谈话后不久,霍尉又进来侍奉。 红霞不会挂心,照例与小殿下畅谈,心情愉悦还中多舀了两碗。 霍尉不知怎么看她不惯,但在小殿下面前没有多露,顶多她舀一碗,他多看一眼。 离开殿房后,他阴阳怪气刺她一句,大抵让她不要仗仙家宗门之势,把皇家规矩做摆设,天子如何高贵不可攀。 红霞见过大风浪,还不至于与他互啄。 只是小殿下做了皇帝,终究与她印象中的人陌生了。 御剑时她兴高采烈,白藤却与她道:“你心中热忱,对方不一定领情。” “就算你把宗门坚定所求所做都告知,人家怕只猜你痕迹过重,野心勃勃。” 她不服:“白师姐这是不愿意全力以赴?” 白藤:“你看,像我劝你,你也会想是我心有偏见。” “那你还开口?” 白藤一噎:“我顺心而为。” “那我也是!” 如今嘛,白藤虽不会笑话她,但她也暂时不敢直视她。 边散步消食,边去请她去行宫吧。 她哼着歌,走着石子路,手在冷风中生刮一会便冰冷,身后又吹了一阵寒风。 她回头瞧,夜色中无人。 “有种自己吓自己的感觉…” “不是,怎么没个侍卫护送一下,我好歹也是贵客。下次和小殿下吐槽反馈。” 不知是不是错觉,再走了一段路,她感觉身上很热,手心不住渗汗。 更糟的是,腹部严重绞痛! 越来越剧烈生猛。 她心中一惊,拔凉彻骨。 立马回身作跑,不顾一切狂奔,仿若身后有杀人狂魔。 咬唇写符,直接冲开重重侍卫,再不行用符凌空,不敢耽误一秒时间。 撞开房门时,殿下正作疼倚住桌椅,一手按腹,猛惊疑回头。 “坚持住!我带你找白师姐!她一定会救我们两个!” 红霞快速抢背过人,推开门去外面竟被重卫重重围住,提刀高喊让她放人! 她一步都不能退! “我说让你们滚开!殿下的命你们有几个脑袋可掉!滚开!” 所幸小殿下还清醒,替她肃清一声:“都退下。” 侍卫让道边喋喋:“去请霍尉!快去请霍尉!” 红霞背着人狂冲出去。 冷汗不断成股流下,淌入眼里。 她知道药效很厉害,再慢一点真的会死! 当她开始口流白沫时,白藤的门终于就在眼前! 希望看到时脚下失力,疼痛翻倍,不禁向前软跪重重伏倒! 腹部像是撕裂,眼泪流入尘灰里难以睁眼,口中不断蔓出苦腥… 她疼得难以发声,只好去摇推同样在发颤的殿下。 “怎么回事?” 听到白师姐的声音又哭得不能喘息。 “救小殿下…” “你比她更严重!” 白藤自有一套办事方法,打开她嘴边投喂药丸,又快速替另外一位搭脉。 这时,外院已有重甲跑动,火把照若白天的动静传来,且越来越近。 “你又惹了什么祸…” 白师姐无话说,轻功拖提两人进了屋。 红霞被强催吐着,脸上与颈下青筋暴突,双眼几近血红着呕血丝,腹下仍旧严重抽搐痉挛,无法直立。 小殿下后发作,面色青紫已快不省人事。 在门外齐齐逼近的拔刀抽剑声中,白藤数秒内有了决断。 将小殿下背过,敷衍一句得罪,便重重拍掌击背,粗暴引人喷涌血水浇至墙上。 那血量惊人,像是突然割了大动脉。 还清醒的女帝深觉危险,咬牙抵触。 白藤毫不手软,强硬将人压住: “到底是害还是救,自行判断清楚!” 再运脉扭势蒸行,患者一梗,就在最近的她身上反呕不停。 “陛下!” 霍尉迅速闯进门来,正好瞧见那些无色泽的水与急喘转好的人。 他拔了剑狠狠挑向侧倒虚弱的红霞脖子,恨得目眦尽裂浑身颤抖,嘶吼:“竖子胆敢下毒!?殿下待你不薄!怎敢…” “看了就出去!不要打扰医治!” 白藤最烦医闹,气势完全不输,横眉道:“不想治了都出去!自己去寻活路!” “轮不到你们管!!目无尊卑!” 霍尉盛怒,两三跨步要抢夺。 师镜瑜睁了眼,道:“退下!” 霍尉剧烈一震,颤然中止动作。 “退下。” “…是,臣遵旨…” 霍尉紧紧压剑,红了眼,带门时更趔趄失仪一跤。 白藤瞧人离去了,立即把人放下,转头下床去看半死的红霞。 不治女帝,现在有难 耽误小师妹,回宗有大难。 她更偏向宗门的。 但未搭脉时她竟发现,红霞脸色突然好了大半,像是突然有了神迹。 红霞还能慢慢坐起身,嘴唇沾有血迹轻声道:“我说了,先救小殿下。” 白藤偏头看看床上的人,低声道:“你还是装一装吧,我劝你。” 嘴上说着,还是因为医德返回去救人。 …… 等一切差不多尘埃落定,两人从鬼门关走回来时,昊孤年才到。 并与霍尉在门口吵闹。 “聒噪。” 白藤扎针中突然抽开手,下了床解去已湿冷的外衣,因门外吵闹一直眉头紧皱。 脸埋枕头的师镜瑜脸色烫红,将目光望向红霞,满是水光泽的喉颈动了动。 背后还留着针,不方便动弹。 白师姐一句嘱咐没有,也不像是施针结束的样子。 被吊着不上不下。 而且扎针好疼…明明可以催吐,这位师姐却硬让她痛得吐血一番。 师镜瑜低眸垂思,松了紧攥的手。 “师姐,我去一趟…” 红霞叹气一声。 开了门缝又忘记了那位师兄名字,便招手让他进来。 “陛下乃万金之躯!他如何能进!!?” 红霞推开些门,便被外面数排黑甲弓箭手哗哗对准,身后火把更是燎原举天。 霍尉抬高了手,狠戾看着他们。 若陛下有事,他会把院门射穿。 “欺人太甚。”昊孤年挡在红霞面前:“你们如何对我们没事,可小师妹一片赤诚心忧你们那位陛下,你们却问都不问竟拔剑相向!” “自有太医能医治!需要你们管闲事?” “没有小师妹争取时间拼命挽救,你们能在这和我们安静说话??” 霍尉冷下眼,冷哼不休:“未必不是她的苦肉计,同时进食她能立即想到还能折返回来,一切都只是博取陛下信任的手段。” “陛下念着旧情护着你们,更应当感恩戴德竭力为陛下医治!那都是尔等三生之荣幸,祖上积德!” 红霞扶着门,等他讲完才道:“你说够了没有?骂也骂了,说也说了,可以安静了吗?我恳求卫尉您安静一些,小殿下她现在受不得吵。” “……” 昊孤年上前关心她脸色。 红霞看着他道:“你也是,安静。他有一点说的对,你不能进来。” “白师姐她…耗费真气,总要护法的。” “等这些棘手的过去,再说吧。” 晨光曦微,红霞支着头昏昏欲睡,一只白纸鹤落她膝头。 展开一看,什么都没写。 写信人也许没词,也许是戳她作提醒。 红霞按按头额,实在太累不想动手了。 于是催动法宝,原封不动还给对方。 纸鹤消失后,白藤那边完事,正唤她进来搭把手。 进来时也是一惊。 小殿下已然睡去,白藤正有条不紊地扶人换衣。 边与人道:“她身体拖累呈现疲态,多又杂病缠绵体内,若不强行把恶病排出,扎针时稍有不慎便会严重牵连。到时,下毒一事就算另说,人也会医死在床上。” 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御医不敢走独桥下猛药,更不敢让陛下痛苦如此。 红霞默了默,心道白师姐难道之前催掌时,以及花整个晚上重新调治身体时,怎么没想到万一把控不住真气该如何? 难怪外面一吵都不肯施针。 红霞接过殿下,瞧她脸色道:“师姐我来吧。” “嗯。” 白藤未有表示。 又过了安静的两日,她没逃过白藤的把脉。 白藤收了脉枕后,突然道:“师妹知道宗内弟子失踪殒命的事情吗,师妹有什么想法呢?” “…没有。” “那请你配合服药。” “哦…” 这日晚上,师镜瑜绑束着发尾,提一盏灯笼踩着刚下雨潮湿的石子路,轻哒哒地走来,对房里发现她的两人生涩一笑。 她是来感谢红霞和白师姐的。 但金银珠宝,官位田地… “我没什么所谓啊。”红霞对于先前的没放心上:“倒是你啊,要尽快抓住下毒的凶手,不然白师姐的真气都白用了。” 师镜瑜看向白藤师姐:“多谢。” 白藤师姐点头,并不多说。 然后场面就冷了。 一度尴尬。 师镜瑜:“那日我…” 红霞:“小殿下吃过了吗…留下吃?” “也好。” 真没吃吗? 那日弄脏白藤师姐衣服,小殿下于是开口问她喜欢的布料,若不挑便把进贡的绸缎叫人端来挑选。 白藤礼貌性收下,吃过饭后继续给她号脉,不语着回身收拾出笔墨。 师镜瑜看不明白,又看向红霞。 红霞便上前帮忙磨墨。 “药方详细尽在纸上,如有不妥自行调配,人离了我眼前一切概不负责。” 师镜瑜:“……” 红霞:“咳咳。” 一直到小殿下拿药方独自撑伞离去,那霍尉都不从现身,红霞还觉得奇怪。 “师姐,小殿下心又不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面,她不提防一点如何能活,你别太苛刻了。” 她总对同为不容易的女性,心软一点。 白藤一叹,温下眉头看她,却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小师妹更应该看看其他人,我的做法算不得什么。” “嗯?” 木门笃笃作敲,师镜瑜去而复返放下敲门边的手。 红霞条件反射忙看一眼白藤,道:“小殿下是找白师姐的吗?” 师镜瑜愣一愣,摇头,看向她: “小袁,可方便送我一程?” “我???” 之前说过,小殿下和白藤师姐前世存有羁绊,如今两人一个已婚娶,男方又重视;一个正修术法,眼光甚高仿若遁入空门。 不若为了殿下治病,她会把两人纠缠至死的往事带到坟墓里去。 不仅仅是为了她们两个… 只是她也不确认,如果近距离相处,两人会不会… “小殿下身体可好些了?” 师镜瑜抬高伞面,回头冲她一笑,眼里竟有少时的神彩:“再陪我下局五子棋吧。” “我们两都是病患呢,不能老实一点?” “朕龙体康健,小病小痛不足为惧。”师镜瑜弯弯嘴角,一手背去身后。 “诶,是吗?输了可不能来个天子之怒,赐我三尺白绫和九族消消乐…” 两人边走边说,头顶的小雨淅淅沥沥,红霞衣摆透湿,贴上肌肤冷她一激灵。 眼看雨势越大,先几步的小殿下不时有轻咳声。 她欲牵人跑起来快快避雨。 不想,寝殿前杵一袭半人高的黑影。 再近了发现是两日不见的霍尉。 他在雨中跪着,淋得狼狈,偏头双手举起一截滴水的物件,极尽卑微低头,沙哑暗声:“求陛下责罚…” 那是一截带倒刺的长鞭。 掌心打开时,混着血色的雨水冷冷冲入青石。 那人还要说什么,竟瞧见还有人在场,嘴下立抿咬紧,只是磕头跪伏小殿下脚边。 小殿下是何脾性?他才是罚人的那个。 师镜瑜沉着脸,皱眉牵住她的手绕远,当是什么也没有看见进了寝殿门口。 小殿下伤重一晚,霍尉守了一晚,每隔一段时间便自挽弓放箭,从门外射入房内,风屏,花瓶,镜子上等,像个盘踞的疯子时时威胁不管不顾。 昊孤年气狠了,但他担忧积累凡间血债,他朝渡劫雷刑降下九死一生。于是恨也没有用。 白藤则骑虎难下,照医不误。 只有红霞没什么,她又不与这人深交,当是狗吠。 这人狠绝如豺狼,却对小殿下低若尘埃里。 …还说不定是装的,帝王身旁,几人是真心的。 小殿下拿了纸墨,瞧她兴致不高,撑着桌子问她怎么了。 红霞瞧她清澈关切的眼睛,心中难定,于是狠心问出口:“小殿下,你这时请我过来,到底是真的想和我说话,还是想让我看你身边一出戏呢…” “……” 师镜瑜一怔,看着她眼里失了光彩,撑着的手慢慢收回,徐徐坐回桌对面,脸上没有了表情。 红霞把暖炉搁回桌上,继续道:“如今下毒,明面上只有我和霍尉。到了今天陛下也不追责,霍尉我不知道他,但他到今天也没有为难我,可再看看外面,我现在想的是,陛下没有放弃追责,更要追责到底。” “给我的想法是,不管是谁,哪怕是枕边人,你都要咬下对方一口血,是吗…” 对面的师镜瑜一震,冲她无言红了眼。 帝王身边,真心难得,她也很怕的。 只是留她身边吃了几口汤,竟从被害人变成行凶者。 “从未。”师镜瑜与她道,铿锵:“我没有罚他,没有罚过!我只是不信任。他拿情谊威胁我,威胁朕!朕为什么要妥协?” “你与我竟生疏如此…” 一句也刺疼了红霞,她提高声音质问:“那是谁,是谁下的毒?我替你问,今天也答了不是我!仙宗和皇族合作本不易,我不会拿你性命作功勋,作标榜!” “我若有心害你,把你我过去都忘了,妒忌你,要谋你益处,我该望着你死!该那天屁滚尿流独自跑去找师姐!!而不是来找你!被你的皇后拔剑指着!此时此刻还无用的同你说这些他妈的混账话!!” 殿外闪过一声高亢的雷鸣。 雷光劈在两人争红的脸上。 师镜瑜气得发抖,拂砸了桌子一通,指着门口喘息驱赶:“出去。朕不想见你!” “好啊,你爱见不见!” 本来还是你请的我! 就应该信师门的话,不该来找你。 什么朋友!几斤几两?值得我为你求来求去? 师镜瑜你真不是人… 正在气头上,瞧见大雨里还跪着的人,她难免要迁怒。 阴阳怪气撑着伞:“呦,这是谁啊?” 霍尉冷着眼不看她,一声瞧不起的冷哼从鼻中沉沉发出。 她居高临下睨人:“陛下说让你滚回去,不想见你。” 霍尉肩膀一摇,猛抬头凶吼:“休要假传圣旨,陛下不会这般说话!” “因为我讨厌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霍尉屈辱咬牙,盯狠她。 “那陛下的话,你信还是不信?” 霍尉没法,陛下已不与他说话两日了。 他难熬着低头,又举高双手中的鞭子:“求陛下责罚…灵君什么都不求,求陛下罚过,求陛下…” 声音越低,红霞已经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她无奈道:“既然她不来,我替她来。” “你!” 意料之中的霍尉反应强烈地抽开手,不准她碰触。 “你不配!!” “呵,配不配的,陛下若是不要你,什么人都能处置。” 鞭子掉落雨水中,溅起水。 红霞瞧他斗到颓废,才直起身道:“反正我很闲,来聊聊你吧。” “她不罚你便不起,跪在房门当口给人不痛快,你莫是想用这招惹殿下心软,再反推罪名到我头上吧?” “不好好查你的案,在殿下跟头表什么忠心,用的还是后宫手段。” “你不会是,认定凶手是我只碍于殿下阻拦。只差她点头,你就要带刀拿下我了吧。” 霍尉昂头盯她:“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陛下的膳食我都验过!没有任何问题!而偏偏,就在那天陛下中了毒!不是你是谁!?” “现在我更确定你们内外勾结,才不怕陛下清醒时降下罪责!” “尾巴夹紧别让我抓到,伤害陛下的畜牲,我会让她死后都遭受鞭刑,千刀万剐不解我心头之恨!” 红霞转转伞,淡然:“那你倒是去找证据破案啊。” “你现在跪在这浪费时间,等着法外狂徒逍遥,说不定那些人就喜欢看着你跪,斗倒了你,再去折磨殿下。” “……” “她能信任的已经不多了,这些道理难道还要我一个外人来教你?”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反正我是不在乎虚的实的,我只凭心中所想,帮完能帮的,我就离开了。” 霍尉在雨中不动。 红霞举着伞走远:“殿下不是狠心的人,我也没有心情,这顿鞭子你找别人吧。” “……我当然知道” 第118 章 鱼死网破 又过两天,红霞一大早收到纸鹤,展开一看还是白纸。 红霞:“……” 费脑想了想,没想明白。 “搞什么呢这木头?” 她不动我不动,她要想,自己动先。 反正也不是很想她。 说想的还是对方,凭什么我先动?? 红霞不满撇撇嘴,把纸鹤折好,再一次原封不动地传回去。 末了假啐一口:“什么人啊这是。” 也不问一声别的,吃了什么,皇都天气好不好,有什么开心的事情都可以问呀!! 空着一张白纸就回来了!!! 干送信啊!?干送!? 把我当什么!签到日常的打卡机器!! 气得她大早上脑袋发晕。 得亏洛漪与她解了契,不然千里之外也能感受她那怒火滔天之势,轻轻掀起人头盖骨中的天灵盖———咆哮! 皇宫这两日热闹,听说是免舟要归来,且宫中有皇亲要摆寿宴,碰上年尾,陛下准奏大办。 她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师镜瑜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的,除了早晚让白藤师姐诊脉,并无多余动作。 霍尉还是在发疯。 虽然陛下让白藤师姐全权负责药膳,并积极配合服药与管理作息。 但他非冲白藤师姐要一模一样的两份药膳,自己先服一剂才肯甘心。 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有谁还不懂吗? “也用不着陛下,毒死你都够回本。” 红霞旁观道。 霍尉挑衅一笑:“你可以试试。” 他走后白藤解释道:“他们这样的,大多毒养起来的身体,不轻易被害。” “真是有钱。”红霞打了哈欠,突然想起:“对了,昊孤年呢?药膳都给过去了,他还有什么忙的吗?” 白藤皱皱眉,道:“不知他从哪习的招式,也许是自创,正闷着练习。我观他境界又稳了许多。因此吧,最近他很是高兴。” “啊,那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白藤尝了一口药汤,偏头苦脸吐掉。 “怎么,你也在试药?” 来人扔了勺子,往火炉中添柴:“是也不是,我在试新药,反正药材有多,做成丹药不费灵石。只是太苦了点,没法吃。” 红霞听着听着在走神。 白藤瞧瞧她道:“你说,如果我问小殿下借牢里的犯人,她会答应我吗?” “……你怎么,也叫她小殿下?” 她还是跟着白藤前世叫的。 “不能吗,我跟你叫的。” “……” 形成闭环。 红霞没有说话,白藤也就没有追问。 这天晚上照常诊脉,白藤师姐叫上她一起。 “我去叫什么事呢,师姐一个人去行。” “做帮手,今天要深度查查,昊孤年又是男儿,我总不能找霍卫尉。” “…好吧。” 反正她心里又没鬼,见就见。 但今晚宣见晚了些时辰,宦官回答道陛下正在批阅,请二位稍作等待。 “奇怪…”白藤也有疑问。 按理说,陛下不会被耽误,配合之积极还特地腾出相对空闲的时间看诊。 “摆谱。”红霞埋怨,作抱臂姿态。 两人还是静静等着,直到宦官传进。 室内只有师镜瑜一人点灯坐着。 见了两人便笔直把目光落她身上,要盯穿她一般。 白藤侧坐在她榻上,动作间挡住了她如聚的目光,挽上她衣袖号脉。 须臾,白藤垂眼淡淡道:“小殿下提气胸中莫要积郁。” 陛下偏偏眼,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白藤点头认可:“可以。” 便让红霞递来工具,开始一丝不苟地例行检查。 红霞瞧出两人几乎达成默契,师姐拿出什么工具,甚至都没问,塌上那人自觉动作,有时会突然答: “疼。” “不会麻。” “月事正常。” 然后反应红霞在赤裸裸看着她,后知后觉地脸上泛红。 嘴型道:你出去。 红霞蔑视:不! 本来她还尴尬来着。 患者接下来的反应不自然,表现在身体上的僵硬。 白藤奇怪回头,红霞连忙装无事人。 于是白藤颇严肃对人道:“小殿下。” “我想与她对弈一盘,我心中不痛快。”陛下如是对师姐道。 切!师姐能听你的疯话。不痛快自己找痛快去。 “可以。” “诶???”她惊掉下巴:“师姐你是不是疯掉了?你不是还要检查吗??” “不会影响到,给她留个手能动就好了,她若神志不清输了,你会比她更痛快。” “我才不是什么无耻的人!!” 白藤师姐其实尽量在让两人和好,但其中怎样她不会干涉。 陛下执棋犹如杀红了眼,一改两人之前过家家的温水煮青蛙。 红霞一时没防对方落子的厉害,回过头大势已去。 睁眼再看,满局都是杀意。 一点活路没留给她。 “认输吗,小袁?” “你做什么?” 棋盘上的人品稀烂。 红霞愤愤:“一局棋而已,你要干什么?” 师镜瑜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一边倒的剩局,并不说话。 “我走了,你们俩慢慢治。” 红霞觉得无趣。 师镜瑜对白藤师姐道:“要不要来一局?这次你替她。” 从那晚后,红霞敏锐发现师姐和陛下间相处不一样了。 她俩除却治病交谈,还时常下棋。 有一天师姐整夜未归,一个人回来时精神还好,和她打声招呼就说去补觉了。 修行到白师姐的程度,一晚不睡其实没关系,她这样八成是动了真气。 然后诊脉从一天两次,变成三次… 陛下甚至专门来找师姐。 在白藤师姐试新药忘了时间的时候。 她竖起耳朵偷听两人对话内容,也是规规矩矩的。 甚至都互相搭不上话。 师姐开了宗门联合狩猎等宏大活动,门下新增弟子资历几何,以及山上草药长势等话题。 陛下则是诗词历史人物歌咏事迹,边陲国纳入版图弘扬国威,以及来年是个收成年之事, 有时两人会长长久久的沉默,对弈完也不会说话。 “你们在聊些什么?” 白藤看她一眼,仔细回忆了,也说不上来,干脆道:“没聊什么重要的,天南地北在聊。” 两人相处没有出格,甚至除了师姐那次未归也没有长时间单独相处。 又是一日,她白天见着白藤师姐皱眉,用银针在挑指腹,手指被挑破了皮,发红一块。 问过后,道是有异物扎入了手指。 手指动弹弯曲时会隐隐作疼。 可红霞帮忙时也没瞧见什么。 “皮肤真是娇贵排异,一点点异物都能感觉得到,师姐你是干了什么发现疼的?” 白藤摇摇头:“我今天只处理了草药,清洗了根茎,在冥想修炼时才作疼。” 这回答毫无头绪。 “那怎么办啊…努力找也找不到,是不是进到皮肤里面了?” “我等会用内功逼出。” 一直到从殿宫回来,白藤师姐才有功夫忙她自己的事。 熟悉的纸鹤飞回来落在手上。 这次收到信的时间足足有六天。 难道洛漪是在执行任务? 白藤提着简易的药箱迈入门槛,倒不避讳打趣:“是宗内有人记挂小师妹了吗?” 红霞也是大方回答:“是大师姐,我们两个在传着玩。” “想不到大师姐还有这样一面呢…”白藤刚放下药箱,愣了愣,转过头抬眉温声:“这上面的药草呢?” “嗯?”红霞凑前空荡荡的桌上,摇摇头:“不知道,我来时就是空的。” 白藤又挪步去平日清洗的青缸与铜盆。 瞧上去干净又水亮。 红霞看她缄默着,猜想怕是小白多疑的毛病要犯了,便道:“平日我来得最多,今天我来了两趟,今日除我外还有昊孤年和霍尉。” 白藤一听果然皱了眉头,却什么也没有问,从药箱中摆好笔墨写药方。 红霞仍旧继续:“一个是按例煎药,另一个是来取药。” “不过这霍尉未免太疑神疑鬼了,陛下明明身体与气色都有好转,他偏要揪着不放,什么药草都要自个看看。” 妥妥病娇一个。 “早些给小殿下调理完,我们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白藤说着,眼中慢慢沉思,像走了神。 红霞记了记其中的药方,下人回禀说一味珍药已空需等货至。 她想着若凭轻功不会耽误用药,也不劳白藤师姐费脑子改药方。 便匆匆赶去昊孤年的住院,却见大门紧闭,翻墙过去院落无人。 他只来监煮草药,偶尔会去帮白藤师姐跑一趟抓药,从不主动揽事只干份内。 职场摸鱼人让他玩明白了。 裴晁珉与他相比,实心眼多了。 红霞收了钢爪,提衣摆轻步上阶,边出声道:“师兄,孤年师兄?” 她这一声喊,一间房内突传出掉落物件的动静。 “嗯?” 红霞匆匆推开门,见一红粉色衣裙的少女背身向书架,不高的手努力推扶着书册。 发后两边留着红色蝴蝶辫子。 那少女听身后动静一抖。 红霞望着陌生的人发懵:“你是谁?怎么在昊孤年的房里?” 少女颤颤着低头去,没转身。 红霞狐疑,从腰间囊中暗暗抽刀。 对方慢慢尝试侧过头… 她心脏猛然被雷电击过,失声恍惚不敢置信:“姜姜…” 貌如出水芙蓉的少女眉睫沾泪,看她一眼泪水砸落,抖着眼睛反复确认… “姐…阿姐…” 姜姜不觉手脚失去力气。 红霞望着架上摇摇欲坠的册子顷刻间停止呼吸,赶忙扑上前护住她的头,紧紧禁锢住对方。 书册和信封就着她头顶肩膀掉落,滚飘至两人脚下。 红霞捧住妹妹的脸,心都疼的不可呼吸,颤抖:“姜姜你怎么在这,有没有受伤啊?” 门扉推开,一身华服的昊孤年站在门外,迅速扫过地方物件,再对上红霞锐利的目光,一时吃惊:“小师妹?” 姜姜率先低了头。 这使得红霞信息脑中炸开,她一步步上前,脸上阴沉:“我妹妹怎么会在你这。” “昊孤年你最好解释清楚。” “小师妹你是不是看错了,她只是一个舞姬啊。” 红霞提拳朝人脸打去,昊孤年一手稳稳挡住,还在叫她。 “叫你满口喷粪!” 红霞砸了法宝将人打出屋子,套了拳套气得血色翻涌,坐人身上朝人脸上力锤。 一拳下去对方鼻腔止不住流血青肿。 昊孤年顾忌着没还手,只能狼狈护住头部。 红霞狂怒下将动静闹大,同行的弟子们纷纷出手将红霞拉开,都不敢伤着小师妹。 “发生什么事了小师妹?” “不要内讧啊小师妹?” 红霞指着破相的昊孤年大骂:“我妹妹怎么会在你这!你说话!谁敢拦我我连着谁一起揍!!” 昊孤年在地上擦擦血,看看周围围满的弟子,问:“什么人啊,我房里该有什么人,都知道我尚未婚娶。” “莫不是小师妹看走眼,把收拾我房里的小厮看错了?” “是啊是啊小师妹!” “岁虚长老只有小师妹一个,哪有什么其他人呢?” 弟子纷纷附和,因红霞怒极样子太可怕,他们便听昊孤年的。 “昊孤年,我会撕烂你这张嘴!!” 弟子们按下要发作的红霞。 她本在养伤,气得无法自调气息,周围人团团拖围上更是把空气逼得稀薄! 顶着一口气把人推搡开,却瞧见昊孤年挑拿住她百般疼爱的妹妹脸上… 剧烈耳鸣一声,血液倒流着。 她站着猛吐了一口心头血! 弟子们大惊,提一口气松开她。 红霞苍白了脸,几乎站不稳。 “小师妹,你还是搞清楚状况…”昊孤年被姜姜黯神扶着站起:“近来小师妹病了都知道的,一时看花眼也是有的,神志不清都是…” “你闭嘴!你这些花样…都是我玩剩下咳咳咳咳!”红霞呛血,捂住唇口竭力吞回去,脸色由白涨红,甚至上了眼球。 “我当场认一个都可以,昊孤年我他妈认你做干儿子都可以,你有意见吗?” “……” 红霞抓住弟子一人衣领,提着嗓子却看着昊孤年逼问:“就是我说的,认你作干弟弟可不可以?!” 弟子吓得不敢动,更与昊孤年一样不敢反驳。 昊孤年脸上挂不住,掐住姜姜的手腕道:“师妹,咱们师兄妹间一定要闹这么不好看吗?” 红霞望着人已经有了虚影,她手指扣入手心挣扎要回自己的意识,另一手抬起,冲她阿妹道,坚定:“来,阿姐接你回去…” 昊孤年抓住姜姜的手,低声道:“你都是我的人了,知道怎么跟她说吧。” 少女咬住唇色,颤抖着无声哭。 她不想让阿姐认自己… “不用怕,我接你回去啊…”红霞有点慌了,她不知道黏她的妹妹为什么抵触,为什么不肯回来。 她心中的不安放大,话也变得越来越多,开始慌乱的话不择言:“走啊,我们一起回家啊,和我说说爹爹呀,他一定也在等你回去…” 袁尚眠那道士如果真在… 姜姜就不会听到光只是字眼,当场崩溃蹲下抱膝大哭… 弱小地抱成一团,肩膀簌簌抖动。 她只是哭… 红霞脑中再次被深深敲击,她不敢去想,只是摇摇晃晃的走向妹妹。 抱住对方哑声安慰:“没事的,一切没事,姐姐在,我们姜姜很勇敢…” 她快撑不住了… 但至少要带着妹妹…离开这… 她至少不能让唯一的妹妹再次丢了… “我们回去…没事。” 她牵着人走远,眼里终于瞧见熟悉的人影。 白藤掠过来扶好,支撑住她的大半身体,瞧着她脸色慢慢紫灰焉绝,鲜艳如虹的浓血从鼻腔灌出,呼吸越发顿重拖长,甚至剧烈吸气却很少呼出。 白藤心中闷响,惊出一身汗。 横眉急道:“不要睡过去!” “安置好我妹妹…拜托。” 她感知都不用感知,这躯壳撑不住了。 白藤迅速领众弟子渡真气吊住命,日夜派人护阵,力求回宗前保住最后一口气,掌门他们一定还有办法。 名为袁姜的丫头,性格很倔,胜过她口头承认的阿姐。 数十个日子里就蜷团在冰棺前,被弟子赶回去又会在某个不留神的换岗前回来,默默倚留着。 女帝配合波折查证,查明她曾三次被倒卖。 这丫头脊梁骨从未弯过。 因着舞女一定要貌美形好,她身上的伤痕并不明显。 哪想,碰见了昊孤年。 “大师姐,孤年惹怒小师妹有罪,可她白藤呢?却私下里把宗门药方泄露,不仅如此还与人间的陛下每晚交谈,蛊惑之心昭然若揭啊!!” 洛漪来时只剩两个当事人。 她不深不浅地看了看昊孤年,握着一把黑木剑迈槛又离开了。 连白藤都来不及认罪。 药方是她自己的考量,但回宗门还是要受罚的。 她本想早点结束回去,小殿下却邀她上城门看烟花宴。 去了才发现只有她们两个。 “你回去会受罚吗?” 她想了想:“有罚也有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最后小殿下冲她偏头掩笑:“怕只有师姐一人回去了。” 烟火在夜空中爆开,格外璀璨。 小殿下吊出一块令牌:“其人一罪谋反,二罪勾结党羽。” “你们怎么可能抓得住他?” 小殿下指着天空问:“烟火好看么?” 为了防住白师姐也遭黑曜石反噬,她特意把人引到最远的城门。 对此,白藤点头默认着,没再发表多余言论。 尽管她认为被闪亮的火花灼了目,眼角始挂泪。 千里之外的玄玉宗千明殿中,一名年轻执事左右顾着两盏灯。 大师姐的长明灯依旧艳明,小师妹的长明灯却奄奄一苗飘渺。 上下正着急通报,昊孤年的灯盏突起爆灭,连玻璃盏身都震碎了。 查明原因都要推后,目前先把冰棺中的人救醒。 掌门:“魂不在,没法续命了…” 五长老:“…有醒过来的可能。” 四长老:“醒来也是个痴儿。” 岁虚瞧着还跪门外的丫头,起身走近,弯腰问:“你是红儿的妹妹吗?” 姜姜一怔,憔悴朝人望着。 “我是她娘亲,你肯认的话,往后也是你的娘亲。” 人没听完脸白着晕厥了过去,把脉后居然是已怀有身孕。 那,这也不适合修仙了。 可她还脉到纯质的金灵源。 正在犹豫间,将人抱至厢房敲着膝盖作决断。 回见跟她进屋的洛漪,手中仍然提按着剑柄。 “你不去瞧瞧红儿吗?”一无所知的岁虚问道:“她与你话最多,也许有你陪着过会还能起死回生。” 洛漪松了剑,提气作确认:“长老要新认她做女儿?” 岁虚闻言笑:“傻孩子,这才算不得什么新了……” 洛漪一顿,可岁虚却没有后言,坐起身引她出门,回头又问:“你不难过么?” “会…” “虽然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目前状态最好了。” 第119 章 栽培徒弟 筠戊命人打开门,让一林跟少女破冰聊聊。 一林咒骂:靠北! 不是小世界欠人情她早跑了。 “总长,为什么您相信林教一定能行?那少女的蛊惑能力实在太强大了。” “超异能都有代价,交手过多就知道弱点。”筠戊不在意地签字:“她不按常理出牌,等着看吧。” 监听器刚戴好,他们首先听到一林猝不及防问: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眼前的少女直眼看她后,偏头瞅看她身后,怔怔发问一句:“师娘呢?” 又听她自言自语妥协道:“好吧…” 那少女落寞低下头,发顶已白。 一林推门出去,指了指里面:“喂,她我收下了,更要领回家。” 边雾问她为什么。 “讨个好彩头嘛!你说的话讨我喜欢。” “对了,你先不要叫我师傅,像做修理的师傅,不合适。” 她在想,该叫什么。 林教是因为她带过人,后面便没改。 “老大。” 边雾的眼里映过车厢上闪烁的红色反光,明眸亮亮提醒道:“我们到了。” “嗯。” 玉瑶把吊起的两娃娃救下,打开热剧放映片。 乐乐盯得眼直,望安则无聊趴伏晃着腿写写画画。 “注意眼睛视力!还有胸前心脏压迫!还有!不要在影片前写字!会瞎的!” 望安撇嘴:“师姐也在写啊…” “她那是正经的小灯!和你不能比!...不可以抢师姐的东西!” 玉瑶还要教育,乐乐抱着她的手,问她放映片里三个影子是谁,谁是凶手? “我看看。” 进门的一林看到这一幕,指着玉瑶随口问随后进来的边雾:“那是你师娘吗?” 边雾答:“师娘话少。” 坐沙发上的伏云首先看到她们,停下手中抄写的笔,迎上来轻轻叫林教。 一林抬手介绍:“这是你…” 同步,边雾脑中出现四字:“师姐伏云” 【于十二年后,自己会亲手推师姐下穿行世界迷失,不得重返。】 伏云对她开心笑:“师妹你好呀!” 边雾淡着目光,一手横放右手臂,没说话。 “你师妹边雾腼腆,不爱说话。” “哦…” 一林又领着人去瞧另外两只。 赖玉瑶身上的乐乐已然睡去。 望安听见动静打一哆嗦,身体比脑子更快起身站直:“林教…官?” 一林瞥他一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师兄,捣蛋鬼望安。” 望安不服冲她做鬼脸,没想对面反投来很复杂的目光。 【于七年后亡命格斗断一臂,又两年后遭遇机甲赛车连环爆炸。】 “好好跟人打招呼,听见没有。” “知道啦!” 望安两手插兜,眼珠机灵一溜圈,凑边雾耳旁假模假样动动嘴,然后飞快跑着回房:“我已经叫过了!我要去睡觉!!” 这一喊倒把乐乐叫醒了。 他迷瞪瞪的,也不需要人开口作引,擦着眼睛就在迷糊叫:“师姐…” “叫师妹。”玉瑶在他头顶提醒。 “可她比我们都大…” “倒没有睡糊涂。”一林让玉瑶先牵着两个安置休息,她要带边雾去开新房间。 边雾回头看着仰头说话的乐乐。 脑中偏疼时,才有模糊四字: 【一生顺遂】 一林在前头继续:“他们年纪都没到,平日又有玉瑶教他们,我不好指手画脚了。倒是你呢,择日不如撞日,你把这封大陆细则看完,想好要学什么便来叫我。” 边雾接过一林给的芯片,直白问: “老大,你是要去见师娘吗?” 一林握住门把手,颇为头疼地回头插腰:“不会,现在不会,我至少得教你什么。” 边雾沉默。 一林瞧这孩子越发不得劲,没有机甲的少女眼神里,太成熟了。 于是她大方道:“你有什么地方疑惑吗?统统都讲开问开,你老大不喜欢打哑迷。” “老大要放弃现在的司宇官位置。” “……” “十分短浅的行径,司宇官的权限很大,掌握的资源和权力无可限量。如果放弃,有一天你一定会无能为力而后悔。” 预知能力,真不是撒谎的 一林也听出别的意思,轻松笑:“看来也不用看细则,咱们的边雾想当官啊。” 边雾坚定的眼神始才飘忽不定。 她追问一句:“是与不是?” 边雾扭捏了,扭去一边不答话,半晌才闷闷道:“你至少得答应治好我的怪病,不然连街上捡破烂的我都没有命当。” 她现在的寿命最多不过两年。 “这么严重?那你老大想想办法。” 不少人以及当前的技术都告诉一林,边雾的罕见脑病没办法根治。 超强预知能力的代价是,致死量的信息会如恶瘤不断充塞入边雾的脑内,伴随剧烈间断的头痛,直至这孩子颅内大脑超负荷变成白痴,或直接死亡。 “就像存储器的内存满了,那主人我们可不可以定期给小边雾清空记忆?” “也许行得通。” 一林做了一些初期的测试。 不可避免地误删了记忆,影响边雾的正常生活。 醒来时常常不记得周围人是谁,在哪里。 严重时根本意识不清,无法下床自理,就狼狈呕吐在房间内。 “主人,会吓到乐乐他们的,通灵大陆可没有人会生病,更没有医生!” 虽然科技已高度自动化,但玉瑶不敢想如果乐乐他们看到,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一林颇为头疼:“那你说呢?有什么高见?” “帮边雾搬出去,至少应该错开大家正常生活的时段,不要让三小只撞见。” 玉瑶很严肃:“而且!边雾她这样出去很大概率要遭新生议论的!” “我听着很难过呢。”一林作叹息,又道:“本来他们四个感情就不熟,搬出去更加不认识了,这与我刚开始的想法相悖。” 那就是不同意。 “可这是主人收下小边雾前就应该想到的问题。什么感情熟不熟,都是不负责任的借口。” 一林奇怪:“你是孩子带多了,突然变得喜欢说教了吗?” 玉瑶想了想,还是有些生气,嘟囔:“是呢,不称职的孩他爹。” 一林:“......” 后来错开时间安排边雾去试验。 但如果其他人问起,一林希望玉瑶如实照说。 虽然一周都没人主动问起,就都知道了情况。 在治病这条道路上,边雾从未动摇,哪怕这是一项无人做过的实验。 也没人肯接手合作。 于是一林便一边为她打造改装器,一边顺手教她技术。 “锻造部很重要,是除常司外是第二重要的地方,当你慢慢强大的时候,你会发现当下时代有很多你迫切想要,却没有的东西。找朋友托做伤感情,找正经锻造周期长又贵还达不到满意效果,他们有自己的商业模板。普通居民甚至还要做登记,步骤又臭又长。” 总之,这过程太难太难了。 所以她才会时常想念宁奕。 “如果有天,你也有新的想法,那么不妨去试一试,自己学着打造装备和机器。” 边雾听着没吱声,手指转玩着腕上的十字架装饰。 “你手里是什么?” 边雾顿一顿,回答:“我的图腾,治病醒来要用到的。” 和人相处越久,她知道的信息越多,有些甚至根本不存在。 比如老大和总长有私,可事实是他们根本互相看不顺眼。 一林听此颇为心疼。 为边雾留下了许多录像与手写信封。 顺手牵线介绍了锻造部的前辈,从专业方面补教她理论知识。 也许是对活着的强烈渴望,边雾从未让她费心过,试验与改良也十分配合。 一林还打趣她:“莫不是想改行锻造了,学得那么用心?” 边雾:“老大也用心锻造,不一样去了常司?” “我去常司当教官只是顺便赚钱,完全的自由,再说了,我一个教官不会修理武器岂不是太荒谬。” 边雾不与她再探讨。 “主人…你觉不觉得奇怪…”玉瑶在读取边雾脑中部分记忆:“小边雾脑中,很多记忆都是重复的,比如您给她介绍三小只的情景,她脑中过了很多遍…” 玉瑶表情有些惶恐:“她都没和三小只说过话,可她记忆里却实实在在有三小只,所占比例还不少。” “主人你确定只是简单的信息增多吗?” 一林抱臂道:“她想要治好,我们只要相信她就够了。” 机器进一步完善后,一林还问边雾:“有什么记忆想特别保留吗,我们会尽可能保护。” 边雾想了想,道:“老大在的记忆我想要,因为那些都是我学到的本事。” “……” 过于想进步了,自己在她这个年纪还在灰头土脸地抓任务鱼呢。 玉瑶后来出主意道:“主人,不然让边雾试试继承考试,她学得又快又多。” 一林沉吟考虑: “边雾她,现在还不行。至少要等她的状态完全稳定下来。” 她虽然想退职离开,但不可能把人独独留在位置上,尤其测试后的边雾记忆力甚至不如平常人。 她属实有些担心。 “那玉瑶觉得,三小只里面有没有相对合适的?” 玉瑶脱口而出:“伏云。” 她还以为玉瑶会选择更喜欢的乐乐。 那便是数值推算的结果了。 既然玉瑶心中有数,她又一切交待完了,是时候回去了。 之前不知是何缘故,无法接轨该修仙世界。 屡次三番无法接入。 动了些手段查出小世界处于恢复期,无法稳定开启通道。 她想强迫冲一冲,但是又怕毁了小世界的秩序,于是一边等。 本来以为是小事,毕竟自己该交待的大差不差。从一开始的急匆匆,迫不及待甩了三个徒弟要回去,到后来还能和玉瑶边喝奶茶边回忆吐槽。 以第三视角回忆自己的角色时候,突然有些情感剥离。 “可玉瑶觉得,主人如果和那个角色在一起很开心,能体验被爱,而主人恰巧也为对方动心,那就够了呀。” 一林摇摇食指:“我作为红霞的时候,我总以为对方是任务对象,甚至比我履历更小的…后辈而已,你让我和她打打闹闹,过家家扮演师妹受委屈的戏码可以的,但是相爱,拥抱一个橱窗玻璃柜里的角色…觉得很难以适从。” 玉瑶分析一会,偏头道:“从头到尾,都只是任务对象吗?” “她当狐崽的时候,听到铃铛声会竖起耳朵,圆圆眼溜溜;可当人的时候,我给她挑了铃铛,她露出的是一副懵圈不解的模样,我以为是她失忆了,所以不记得喜欢,至少不应该与我有关。” “裴晁珉还能知道她喜欢铃铛呢,认都不用认识就能知道。” “小世界的记忆删除比边雾又简单,出于删完全的考虑,问过洛漪听见铃铛声,可有想起什么?” 一林静了静,又继续:“她说没什么,非要她说答案,那就是太闹了,让她无法专注。” 洛漪是向着她说的,面色平常。 事实是,洛漪之后都在睁着眼睛发呆,半点修道的打算都没有。 【你做什么呢大师姐,偷懒不练功?】 洛漪端她:【我总觉,闭眼以后你会捉弄我】 【那你睁着我就不敢?】 【至少…】洛漪眼光飘开:【我能判断你是乏闷无心,极为自然亲近之举,还是又事急安危变换的下意识动作?】 玉瑶点点头:“她忘干净了呀,主人你在担心什么。” “……” “主人和她在一起时,有没有想到大主人呢?” 不喜这个问题角度,严肃澄清:“之前有过,常常会有。但近来已经不会,甚至没有。” 还没办法接受,自然而然的关系。 诸多的不合理,却又实在进展太快。她一定想把那些全部给理清。 不想愧疚地爱,不想寄托地爱,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开始。 却原来要命的在意,根本做不到计划。 …… 通道打开时,小世界已过去百余年… 她一直没改名的妹妹姜姜,成了人间王朝的国师,将道学推向高峰,一身素衣素冠,终生未嫁。 至于洛漪,听闻曾用多个天级法宝对抗摧毁式的天劫,百年后已尸骨无存… 她扮作弟子去看长明灯,有人告诉她,已死之人的长明灯宗内会处理掉。 望向顶阁,只剩自己的灯还微亮着。 史册上说,那次天劫每劈下一次,足以划开大地一条沟壑裂谷。 阵中人,死里逃生。 她曾给洛漪下了一道符篆。 不为他物干扰受困,丹海清明通静,以作保护。 可没想,洛漪她要渡劫。 那东西不保命。 她久久作愣,不相信。 权力再高的异世界执法者,到了陌生的小世界也只是一个不能左右普通人。 尤其这世上还有在乎的亲人,她更不能做一个红眼的赌徒。 想来思去,只能反思到自己身上。 如果… 如果,当初控制得了脾气,如果当初,身体再好一些,也不会一时气血上涌暴毙… 她甚至连她死去的原因都不知道。 “小官人,要上船吗?” 船夫叫揽着:“快下雨了,今晚最后一趟啦!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 身旁的游人听到船夫吆喝,有的面露犹豫,有的则跟上问价,一听十文咬牙不动了。 摆摆袖:“这船也不是非坐不可…” “你不如去抢!你个老孙头!” 船夫不屑与人骂街,竹竿翘离岸边慢慢划远。 没过多久下了一场淅沥的雨。 她立身雨里却感到无力的枯闷。 按理,个人任务中断了。 她只需要把小世界的能量磁场再检测一遍,确认无误, 等离去后,这里将会被划入穿行世界。 而她,只是做了一场触动内里的梦。 数十年的穿行经历告诉她,这一次是真正的安静了,没有前后顾忌。 死亡后,一了百了。 没有人动摇她的决定,限制她的自由。 她走走停停,游荡又徘徊一遭,此刻雨落眼里,朦朦游湖在雾景中氤氲,意味阑珊的看不入眼里。 提不起干活的兴致。 没多久,一家老人收留她休息,收拾了一间村外山里间的屋子。 回村途中的山里,还有埋过人的白花圈和坟头墓碑。 红霞有些麻木,有些木然。 腕表因公务事信息震颤,她木愣愣地瞅了一眼大体列表,一概已读不回。 夜色降下时,她才收拾出了门。 爹爹曾说,历上有一特别日子,名曰回溯日,却不是什么吉兆的日子。 行坛施法,更不是干净的法事。 做她赶尸一行的更要注意身上阴怨累积,不然哪天被厉鬼掏了眼睛去。 由于是阴损歪道的路子,知道的消息仅限名称与极阴之日而已。 但红霞想试试。 重新套上道衣,低头系上腰绳,合拍符纸引燃扔入红铁盆中。 红霞紧盯着飘起的香烟,袖中无血色的拇指并拢握拳。 她想试试。 能不能得到更多的细节 哪怕只是些无关紧要的。 听听对方避劫最后去的地方在哪? 听听对方心里是否有过害怕? 可惜对方不记得约定,否则该怪了吧… 说好了要帮她护法。 那,又该是怎样的生气呢? 是否,还陪隐去的裴晁珉一块了… 心下思绪万分的红霞手下缓缓画了法阵,含泥催动。 林间阴然,林叶森森摇动,银寒色冷风自沙石里拂高。 红霞掐了掐手指,保持端坐,不疾不徐投入黄纸到盆中。 她含着泥振振有词,希望能得到问路。 飘忽的幻影在空中用烟嗓低语,问她索要心脏,新鲜的幼童。 闲逛的野鬼大多不羁狂傲,出口尽是难听的诋毁之言。 两三句挑拨得红霞肩身颤抖,膝上桃木剑攥紧又强行搁放下。 更多鬼魂根本不理睬她,只当路过。 她能谈判的条件实在太少。 几近天明,眼里扯出血丝的红霞痛苦干呕了四番,舌苔里苦涩得不能回味。 忙的时候还好,一旦停下来 人就开始想走容易的路。 不然,他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谁又会知道呢? 我能自主修复好小世界秩序… 这想法一出,她心脏骤然速跳。 红霞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接着释然提气长长叹息。 她笑自己真是幼稚。 一天没有,就等一月,一月没有,就等一年… 惯是运气好,一女鬼孤孤飘来。 两三句后达成了买卖。 但经过商讨,女鬼只要她本体。 并道要赶在回溯日前办妥,否则问魂探路一事休想再问。 红霞混入宗内拿了身体,女鬼第二日准时来赴约。 接着又报一陌生地点让她去寻物。 她到了,那是一荒废的大宅。 从后院果然翻出一盒木盒子,外面用破旧的符纸封住,打开则是一对豆大的绿珠,中间镶里红血,摸来阴凉渗人。 然后听见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 红霞叹,希望那女鬼别坑她才是。 她蒙上眼堵上耳朵,用一把挑木剑与腰上符咒,拼杀了一晚上。 又天明才踉踉跄跄从宅门口拖出步子。 回去复命后,女鬼却不接。 掰开她本体的手心送一只进去,另一只则让她一并吞了。 女鬼:“吃了之后你魂归我,身体也是我的,我明白话放这,可没人逼你。” “不要想耍花招,人能骗鬼是个笑话。” 她见红霞吞了才放心打趣:“放心,我有了你,自不会再贪心你要见的人。” 红霞让女鬼做引线人探阴间路,究生时踪迹时,女鬼喜醉了嗔笑:“别急嘛小道士,姑奶奶我忙,这事可不能惊动鬼差,要做你自己去做哈哈哈。” 红霞早预见了,也不和她多话,默默踢了火纸盆:“事到如今我只剩一条烂命了,走到这里我也不要什么道德底线了,豁出所有和你去鬼殿闹一闹吧。” 女鬼静一静,便吩咐她第三件事,让她自行算出回溯日。 念她初试,便给她一道黄符红字的字谜慢慢猜。 “猜不中,我给你牵线也没用,好自为之吧。” 说着,女鬼把她本体卷走了。 红霞自认学道之路从未松懈,可仍旧不识得黄符的字,更别说猜了。 她想了想,决定归家去找爹爹的道书。 结果路上碰到了宗门派找本体的各任务小队。 回去更是见到了归门的姜姜。 修建了一个皇家道观,百姓们上门听阐道。 她像个人机,把道书偷了就跑。 回到小屋子里,没琢磨多久到了晚上,女鬼便问她有没有猜到。 红霞把道书合上,对着女鬼飘忽的方向答:“就是今天晚上。” 女鬼没有反驳,倒与她说起卖身一事:“我现在不会强令你替我做事,但是你也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最厌恶言而无信。” “好。” 女鬼再没说什么,自飞入香烟阵中。 红霞能猜到这女鬼实力不俗,每次她一出现,其他鬼魂都没声。 等不到消息,她便冥想静心。 不一会,火坛边出现红字: 【往你掐珠子的左手手心划一道痕】 女鬼说的是本体。 可本体不在手上。 红霞于是咬破手指在稻草人后画生辰八字,毫不犹豫在手心位置刻一刀。 巫蛊之术立刻生效,血液从稻草里汩汩淌出,染透了她的衣袖。 没多久血自发止住,稻草被缝合了。 月光无边清冷,洒下的光银碎和。 红霞抬头发呆,突然瞧见盆里的纸在速燃的火舌中舔舐殆尽,忙去找黄纸添进去… 她不知法阵还能撑多久,够不够女鬼探路。 可唯今只能等,等消息。 她孤零零的,突而毫无征兆地念出了人名: “洛漪。” 说出口后她都愣住了。 觉得不真切时,耳畔里很自然的一声风渺回应: 【嗯】 红霞呆了呆,侧头去看影绰的树影,回过头又去瞧烧得正旺的火盆。 闭目着企图清醒神志,摇了摇头,继续坐正等着。 然耳边又继续飘渺失真的说了一句话。 不够清晰,但确确实实有声音。 像有人贴近耳边在说话。 红霞不明白。 她未及反应。 短短几秒里,开口失了声音。 她听到对方道: 【你还活着】 【你还在】 红霞抬抬眼底,手不觉罩住耳朵,重复又不确定:“洛漪…?” 【……】 她不停地追唤:“大师姐?” 不断地确认:“玄玉宗大长老的首席弟子,洛漪对吗?” 那边却长默着,才出声: 【你没有死】 【派鬼魂来探】 【却要不认识我】 耳边还鲜活呼吸的人似不能理解,长叹短吁的,犹豫着,才低声与人:【你现在魂魄在何处?莫要在外逗留长久,你魂体不稳的】 话里有藏不住的急迫与些许不满。 【既然出现了,为什么不回身体?】 这是… 以前的洛漪么? 还好弹指一挥间,她的记忆与百年前无差,洛漪那日醉酒露出幼崽耳的微醺模样,仿佛就在昨天。 她试问时间:“你怎么会知道我出事?纸鹤传回时间一直在变,还以为你在外做宗门任务,我是已经死了很久吗?” 【纸鹤没有传回,所以我来寻你】 【你比我先一步回宗门】 是白藤师姐手受伤的那次。 一定是了,传说的回溯日竟这般厉害。 红霞听着低笑,眼眶泛红。 真是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听到洛漪她安好的声音。 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正常: “是吗?是因为纸鹤么?抱歉啊,当时在忙其他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回你什么。” “我也不知道会那么严重。” 听她局促的接话,洛漪品出不对:【出了什么事?】 红霞自然老实又忏悔一遍,为自己的冲动莽撞:“…我知道自己的脾气又冲又急,当时真想扳回一成,可我没料到昊孤年他那么敢,他哪来的实力招人信任。” 【不要问,砍了便是】 “我打不过。” 对面停顿,没答上来。 红霞的灵根被挑断,她知道。 【……】 “洛漪…”红霞并不知情叫她,忐忑又犹豫:“我暂时,不能来见你。”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和你说话能说多久,若是有那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养身体,与你每天报平安,传纸鹤…” 【……】 红霞哽咽一声喉中热涌。 “我听说…你要渡劫了,对吗…” 洛漪静静的,不回话。 于是红霞低喃,吐气:“你要说话呀?” “你不说话我没办法确定你在听的呀…哪怕只是应我。” “洛漪,我很害怕…” “听到你声音我更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听不到你。” “我一个人在荒郊野岭里,更怕鬼怪。” 乱七八糟没目的,没计划的一顿话,对面的洛漪却听入了耳。 及时插入回应:【是】 【还差一周天,圆满后渡劫】 “……” 【到那时,你会回来吗?】 红霞落寞缩着身子,无法回答。 她还能提前告知洛漪些什么。 她不想她死。 但是聪明谨慎如洛漪,又怎么可能被一个声势大一点的雷劫拦住? 对啊,她一定没死的。 只是在某个地方困住了! 长明灯说不定后来又亮了! 【你在哭?】 “没有。” 红霞闷闷低着话头,酸涩浸透泡染在温烫的鼻间,她眼里被灌得水光模糊,嘴角颤抖着要抿不抿。 她只是不甘心。 “我也只是想你了,我没想到还能听到老朋友的声音。” “我有很多话想问你,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洛漪比她情绪稳定,甚至连发问的语气都是平缓且有序,丝毫没受她窝囊拉胯的影响。 【你还有个妹妹,对吗?】 “…对。” 红霞点点头,微偏头。太哑的嗓子发出声来低如蚊绕,语气干弱的像是羊毛挠人喉头。 洛漪停了停,道:【你如果与我说不了什么,总对你妹妹有交代了】 红霞低低应一声,显得低落。 她该怎么说,相比起如今的姜姜,洛漪要殒身的事情更让她牵挂。 洛漪等了等,不见她说话:【嗯?】 “…照顾好身体,我们终会再见的。” 【没了?】 “剩下的,你不方便。” 【…何故?】 红霞想不出,只是让她别管。 洛漪静静的,剩两息略重的呼吸声,随后如常陈述:【她与你不大像,但喜欢自己拿主意的性子与你一般无二】 【那天我瞧中她的命格,动了杀心。】 红霞低笑。 甚至主动接过洛漪的话头:“我知道你不会动手,哪怕你与我相处不长,你也不会的。” 洛漪应过,哪怕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那头听着,不知名的笑。 释然的,浅浅的 呼吸声轻盈,语气更加柔和,几分低思婉转,又几分虚化,假有其事公办讨借: 【我须借你一样法宝】 “什么法宝你尽可以拿,我都允。” 洛漪作停顿: 【嗯,在三长老处】 “可以拿呀。” 【……】 “怎么了?是你不知道娘亲放哪,还是取出来有点难度,还是有人给你使绊子?” 洛漪短暂沉吟着,一步一步与她解释:【我需要的法器不少,一件两件,都是天级长老特留给你傍身】 知道。 这些,都是洛漪用来抵挡天劫、用来保命的。 红霞的心情也一寸寸沉底,切身心疼溢出眼底,喉间更是难受作哽。 她恨不得一万个答应。 【你现在状态是一具活死人,包括储物囊在内的所有东西,与临终物无差。单单只作为你的朋友,我无法正规拿到。】 红霞着急:“怎么呢,要怎么办呢?” 【更为重要的是,现在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回来,回到宗门,我不想与你关系闹僵,更不想长老会错意你我之间…】 【如此…你懂了吗?】 “嗯?” 她脑中弦断了,没完全明白。 但,天劫的事情明明更重要啊。 洛漪的声音中透着迷惘与飘渺,不及完整说出:【我想知道…】 “嗯嗯我知道了,没有关系的,你照实说,照实去要就好。只要你能拿到。” “我娘亲都知道的,你与娘亲说就好了,她会给你的…哪怕是抢,娘亲也不会念你不好。” 得不到预期类似的答案,更因莫名与人比对后的落后心理,那人有些沉不住气。 轻徐着慢慢提气,放缓了呼吸声。 红霞本在屏着呼吸留意,明显感觉到对方不高兴的意味。 她似乎能看到对方耷拉着眉头,冲她赌气还不呼吸的幼稚模样。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她猜的。 “娘亲一直知道我们玩得好…” “不止普通朋友…” 氛围急转,大师姐在棋局中突进,执子冒进,竟一举落她将军棋子帐外! 【我是不是向你提过亲?】 红霞在那一刻里瞪大了双眼。 【在我失忆前,在我们还记得对方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已经…】 【不止是普通朋友】 红霞眨了眨眼睛,胸腔里的心率攀升,一鼓一鼓涌到她耳后,热意更是冲上头额。 她一刻的结巴: “你,你是不是听别人胡说八道了?” “我们一直好好的。我们有时候说急了还会吵架,你一定有印象。” 洛漪不言不驳,只是绵长急促了几分呼吸声,像是扯纷看不见的棉丝,摸去却厚厚累累的积攒。 压得她在听的心头烙了印,发了实。 【是么,没有过么…】 “……” 洛漪不善与人争辩,更何况是面对她不留余地的矢口否认。 又轻慢一遍:【原来,不是么…】 “……” 红霞听出她声音藏不住的发颤。 犹当对方还是狐崽时,四足蜷曲毛下在笼中趴伏,在角落弱弱的呜哼。 净湿的眸子望着人就委屈汪汪的。 它不懂她为什么生气。 只是认定她不要它了。 也不管她平日多紧张,多舍不得。 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原来什么方法都不管用。 不明事的人几乎已经要放弃: 【你说了,我便信…】 引就不成,便不再愿意强求。 只缘心中无名的在意,过分的偏执,想知道过往,想知道结果。 可完全不给机会,只言片语都没有。 红霞咬了咬牙,慢慢红了眼:“洛漪,和你说话的人早已烂了心。你偏要知道,我都无所谓,但我们会连朋友都没得做!你要好的人,其实根本完全不值当。” “我是你命里情劫,过近,你会死。” “我无灵力又偏爱自由,过远了,也只是我应付不过来。” “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我现在不能和你赌。洛漪,尤其你在渡劫,我不可以失去你,我不可以输了你,我赌不起…” 【…】 “你要问是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但我现在对你更多是内疚!习以为常!是沙漠里你为我差点丧命,差点回不来!你要逼我以身相许吗!?” “可以!反正我比你短命!反正我要你的本事,你活着能保护我一辈子!天大的便宜谁不爱占?是你自己完全不惜命。” 她吸气作停顿,颓然:“我们那么多分歧,那么多不合适,完全不能理解对方,相守又总是时机不对,只会相看两厌。” 出乎意外,洛漪仍旧在听 【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她完全气消,洛漪才似没找到她所讲的重点,只是更加坚定,郑重: 【我会告诉你,不会相看两厌】 【我会把丹元分你一半,死,死一块;活,活一起,你想去哪都可以,只是记得要与我回信,像对你妹妹一般,要时常挂念。】 【我想念你,日日复思,难解难消…】 “洛漪…” “你渡劫会在哪里,我想要见你。” 【玄玉宗】 “还有吗?” 【能够帮我渡劫的地方,世间寥寥…】 “有…把握么?” 【会】 洛漪与她温语,笑:【因为我也想见你】 第120章 双向奔赴 “没想你心上人非比寻常,竟是个女儿身。算你运气好,下个回溯日距离不远。” 女鬼坐枝桠上主动搭话。 红霞抬头问:“什么时候?” “你不会自己算吗?” 她快速眨了眨眼,叫住女鬼:“你既然都准备叫我和你交易了,那我有什么能耐你是不是应该关心?” 女鬼停住,瞧不起的一哼:“知道你是个道士就行了,本事也低,居然求鬼魂帮你做事,真丢如今道生门的脸。” 嘲讽完真就飘走。 红霞没顾上,迅速亮明信息:“喂!你听我和师姐对话就知道,我自玄玉宗来,宗内弟子藏龙卧虎,难道还不能帮你办事?” 女鬼又一白眼,她躲鬼差来不及,还找道士窝的祖宗门派找死? “不用你操心,我原本也是看你被怨鬼纠缠羞辱…” 和她当初求活路的情形一样。 “才勉强出手,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今个不被一些麻烦东西缠上,已经福大命大了。” “你若真感激想帮忙,日后你我就不要相见,也不要说我帮过你。” 红霞沉思:是因为怕染上他人因果报应,还是阴界有规定不许帮忙? 女鬼已飘远不见踪影了。 她呆了呆,再怎么叫唤也不管用。 略感尴尬。 “记住!你若还想和你心上人说话,就不要打你原身的主意,否则我可没兴趣再帮你接线。” 女鬼的传音清清楚楚。 她实际暂时也没有使用本体的打算,毕竟那身份周围的一切都很好。 姜姜平安,娘亲也好好的。 唯一就是,洛漪她的渡劫… 她说会找渡劫的地方。 而从如今雷劫劈下的裂谷看,洛漪她当时有走动。 应该是提前考虑到护山阵法根本不足以抵抗,打算驱迁下一处。 洛漪的身法,一早上拖着她都能从北荒覆冰渡海南返宗门,功力之深远恐怖像个无底洞。 虽然返回宗门台阶时,已有力竭颓态。 现在想想,当时应该是怕身为结契者的自己没有任何灵力,限制她比武出手,于是想了个阴招自化傀儡。 是训尸人会道术,运过五年以上的僵尸的她才知道,不需灵力,只需训尸人开口念阵诀,僵尸傀儡便是只懂命令的物件。 “可,到最后,她的雪霄还能用吗?” 答案是不能。 因为留下的裂痕纵横千里,于一处断陷留下残垣深坑,触目皆焦黑,靠近了还能继续往下走。 红霞停驻着,慢慢抬手扶住凸起的焦石,弯腰低头翻下去,脚下漆黑的石块咯嘣蹭裂,松松滚落。 坑里极黑,不见一片她能见到的白。 如果对方是化神期,这里怎么也该有一个洞天灵地在此孕育。 她花了一天上下巡回,最后只能问,如果洛漪没出事,那她会去哪? 她活着一定会来找她吗? 又或者,哪里养灵力最快?最安全? 洛漪不喜热闹,甚至能排除脏污的地界优先安静。 那么,极为无人偏僻的地方,便只有小世界的极端条件地区。 失忆的洛漪虽没去过北荒,但极有可能不是嘛? 路程遥远,好在她靠本源与选好的躯壳一路畅通。 边在地图做标记,边用道具拖慢时间。 小世界时间的第三个月,她已经在戈壁大漠上麻木了。 看什么都想吐。 极端无聊的时候,把腕表里几百个能联系的都打字联系了一遍。 不能联系的就删了。 能说几句话的,都置顶方便下次点开。 她太久没有见到人了。 甚至很少动嘴。 身体虽不需要进食饮水,但时间久了她必须靠固定动作去提醒时间,不然连精神都在戈壁里。 【北垠】 一块醒目的三米石壁上刻字标识。 袍罩下的她望去依旧大漠连天,不见任何村落。 巡了一圈,已经没什么值得失望了。 北荒最后一站里,还剩妖族之乡。 可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过,入口的问题依旧是个谜。 红霞披着厚重的长袍在风沙声中默行。 高温下的空气扭曲燥热,反射的白光更叫人看不清远处。 她走了许久,才幻听到一些鼓擂声。 抬下巴静聆,远处人们歌唱的声音才昂首喧来。 像是大山深处的高喊吟唱声,拖着长长的尾音,高亢又透彻,像骷髅的大腿骨突然挥杆敲过路过人的头盖骨,真实且吸引有效。 红霞抖了激灵,眼里终于亮起来光。 便加快几步去围观热闹。 那是由当地几人围成的“演唱会”,手与脚都欢乐得打着拍子。 他们围着飘逸而轻盈的白巾,举高手随风转圈时毫无拘束。 老少一些便是盘坐着观看,谈话。 热心的妇人分了一些饼馕给她,与她活络聊天。 红霞接过饼笑,表示感谢。 大多是妇人问,她答。 她脸上的笑恰时又令人舒服,望来的眼神明亮有神,有个自在太阳在眸色中辉映,自招人喜悦倾吐的情绪犹如泉水往外冒。 晚些时候,年轻的小伙坐回妇人身边,一眼瞥到她便不住脸红。 妇人倒是想牵线,无奈小伙不敢正眼看她,一开口也是结结巴巴。 红霞点头着,淡定从吊锅中舀水,末了回他一看,挂笑。 她也不是特别想说话。 晚上村落又举行篝火围唱,貌似久违的骆驼商队将至,村里会连着举行三天这样的欢迎仪式。 对,在人还没有到来之前。 红霞没有按原计划启程,实在是中途套白巾和牵手跳圈,跳火盆等太耗精神体力,脑仁里一阵阵疼才作罢。 她抱着布毯已半梦半醒,简陋的土堆房外喧嚣扬起的风沙声已成为了摇篮曲。 拨扰着她清醒的神经。 因为觉少的缘故,她很少做梦。 洛漪,更少能梦见了。 但在梦中,那人也是极为直白的,掌心圈捧住她脸,望来的眼里不满又带些偏执。 她是做不到看她眼睛的,尤其在专注下泛红时。 梦里更是无法用手挡住那双缱绻且缠绵的眸色,望来间,晕开了一层白色朦胧。 越不想看见,越深刻。 对方眼里终究染了红,缄默注着她发颤,诉说受了天大的委屈。 控诉她的背离,控诉她的不回应,控诉她装聋作哑。 【洛漪…】 她难以忍受,呼吸收紧了。 藏抱住怀里仅剩的毯子,可那重量太轻,只像是抱紧扼住自己。 口鼻呼吸间被蒙严,越加窒息闷热。 她求饶商量: 【我们比试一下,看谁先动心】 【你若输了,便不能这般看我…】 从此以后,都不能。 梦里的洛漪不言语,静静凝盼着。 准是又不懂了,她猜。 她反握住她的手,凑前吻落她眼角,私心眷恋着又勾唇描蹭一遍。 触感当然温度。 但她喉间已忍不住耸动。 【没有吻到地方,这次不算…】 她当然比她要动情,山海难阻的事实。 当她吻合对方脸上时, 怀里的洛漪手办突然开了口,用对方独有的成熟醇感,带微许沙哑,声声慢而喟叹自言询问:“你在哪呢…” 【洛漪?】 她犯惊,动作不由停下。 她不知是哪里的声音。 眼前的洛漪也变了性子,不再望着她软弱可欺。 周遭落化成藏宝地宗的阁楼,光线昏暗又隐秘。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动作… 长长的五指圈撑在她脸边,清冽的气息倾压鼻上咫尺之间… 却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她陡然一慌,偏过头仓促低求: 【别…】 喘息不及避无可避。 她梦与的洛漪,完全不像对方,同她一般异常强大诡辩: 【你动情了吗?】 【…没有】 【你想让我这样对你…是么?】 【没有!】 【你刚刚不是…】 对方乱了呼吸,故意作停顿。 她慌了,急着否认:【没有!不是!】 【你想否认哪个部分?】 【我没有在想你】 洛漪深吟一口气,软下声音另上蛊惑: 【还有吗?】 【给你时间…想…】 她身上有了汗意,被对方逼仄着, 听着对方一同陷入不稳的呼吸声里。 体内的热意愈发不安分。 【…我没有想做那种事】 对方追问:【你动情了吗】 够了…不要再问了…麻烦你 【我动情了,可我不只为了和你…!】 【阁楼里,我确实想过…】 【我只是想念你…】 【想…】 对方疑心:【在哪?你的动情在哪?】 手攀上她的脸颊,质问:【你给的太少,我根本都看不到…】 【缘是我三番两次求来的,份也是我不顾性命追过的,我纵容着你从我这挖剩了不完整的情感障碍,让我不明不白失了道心,雷劫削骨,挫骨扬灰。】 【你有那么多轮回转世,为什么不愿分我一些…】 她湿了眼喃念:“这些她根本都不知道…” 一道更为明晰的女声不容忽视地拨开梦雾,切实与她对话: “你在哪里?” 【你动情在哪里?】 愣了愣,如实:“北荒,北垠。” 她颓然睁眼,眼里都是疲惫。 默然酝酿一会接受了事实:“洛漪,是你么?” 【嗯】 心中翻涌惆怅,一番复杂里只剩无话。 【等我,不要动】 【我去寻你】 【…很快】 醒来心中郁积难消,而且越来越厚重。 她疲累的动嘴,难以吐字。 她确实很想她,甚至奔着与她合葬一块的想。 心脏闷着受疼,后发跃燃的欣喜火炬终究在孤寂已久的夜漠里,微乎其微。 她动了动手指,低低软求:“洛漪?” 【我在】 “想听你…唱歌?” 【…不会】 【惯不会那些】 “嗯” 她不是很意外。 更多对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费解。 【怎么了?】 【为什么想听?】 张口无言,呼吸声都是沉重迟缓的。 她沉吟了一会也没答出所以然来,连狡辩扯淡都没有太高的兴趣。 只想维持低消耗低输出的情绪状态。 但心底又实在孤独难熬。 勉强作应:“嗯。” 临了说出口的,敷衍且驴头不对马嘴。 【难过?】 【因为什么呢?】 “……” 她想对方多说话。 她想对方和自己一样渴望。 但突然成为对话中的活跃角色,洛漪的反应显得木讷呆板,无法领会。 她运剑再快,也不能瞬移。 只能强调:【在北荒等我】 才过一个白天, 师妹怎么低迷沮丧如此? 在难过什么呢? …… 红霞昏睡了醒来,收拾收拾准备夜里继续赶路。 小哥得知她要走,忙牵了一头骡马,结巴生涩说:送你。 “你、你,你还会回来吗?” 她摇摇头,推拒:“你留下马吧,不用送了。” 小哥涨红脸,快速笔画了一番,说要她收下,骆驼队马上要来换新的,这匹不适合干活。 红霞依旧推拒,也不再多话,戴上兜帽转身离去。 洛漪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便问事由。 她简短答了。 【…你不能收】 “没收。” 【…嗯】 【我在碑前等你】 【北荒的结界,我已开】 “好。” 不需要开坛作法,就能联系到洛漪,是什么诡异术法? 现在想想,那女鬼从没告诉具体代价交易是什么,不过她不担心就是了。 耳畔边的呼吸声渐低,沉默着。 至于洛漪,她不打算哄骗她。 “洛漪,你——” 【我向三长老提亲了】 对方声音比她轻飘飘的更为坚定,一句定音盖过。 “…什么时候的事?” 她听见自己问出口。 【今天】 【因你没醒来,长老没有同意】 “嗯。” 巧,今天才能说上话。 红霞垂着眼一面想,一面往返默走,行了近千米。 【你话变少了…】 “会有些,沙漠里的人太少。” 【为什么要来北荒?】 “你喜欢安静偏僻,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也为了能找到你渡劫的地方,多些概率遇见你。” “也不全为了你,我需要作勘测。” 【你…找不到我吗?】 “就像里世界与外世界,我们目前只能通过说话的方式知道彼此。” “另外一种方式,便是你成功渡劫。” 【……】 “很难对吗,你这次不说我也知道。” 她很久前,就已得知接受了。 而这段时间的过渡,洛漪却一概不知。 她保持寡淡,继续:“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每天尽力就好了。至于道心,也不是非追求不可,多拿雪霄练练身法,有很大用处的…” 【我不明白】 “哪里?” 【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她感到费解:“你不可能不理解。” 【嗯?】 洛漪默思,只能想到:【你生气了?】 【还是,又对我们失望了?】 洛漪她怎么做到这么长时间,一点初衷都没有改呢? 【我不在乎长老,但换你不行】 岁虚疑她思念成疾,根本不信红儿能凭空与她说话。 【这般失望,是为何?】 【同我说,你为什么改变主意?】 【昨晚说的不算话么…】 “昨晚??” “晚上你还能和谁说话?” 【上次我同你…】 “明明过去好几个月了。” 【……】 她释然作笑:“我都…快忘了我们上次说了什么。” “我真的以为,你快要离开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然后我还,我还以为那是最后一次同你说话,我还对你犯凶…” 【你在时间不同的里世界,会老去吗】 “不会。” “你要嫌弃?” 【怕你想了其他人…】 “我本体在你那,还能想到哪里去?” 洛漪的唇角扬上,手中摩挲剑柄间,将目光定在碑上,徐徐问:【外世界与里世界之间可作灵文牵引,你可知?】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还可以写纸鸢】 【石碑到了么?】 “外世界与里世界其实是一个例子…” 相隔明明有百年,灵文有什么… 红霞停步,睁圆眼,瞧见碑上突增一列银白老旧的板正刻篆:吾妻须归,久长念 她气嗔脱口而出:“谁是你妻了…” 洛漪笑,感性:【你会看到么?】 她假模假样的斤斤计较:“不要觉得我看不到就占我便宜。” 洛漪默了默,换了认真的语气:【那我来嫁你,做你妻子,同你长久。】 【一样的,你等我也是一样】 红霞软化目光,来回抚摸字迹。 当初要在船上跟她多相处一会,少吵一会架,那该多好。 我怎会对她有那么多偏见? … 刚打保证本体在洛漪那,绝不会发生意外。 进了闹市便看见熟悉的本体,与其他男子举止亲密。 她冲上去拿住桌上作横的手,扭头去看一旁的玉面男子—— “五叔??” 听见称呼后,徐戎对上她的眼睛。 “…小袁?” 她眼里跳惊,别过脸扣住“红霞”的手,将人拖出来带去安静处。 “红霞”倒是无所谓,任其带路。 她问出口:“你什么意思?” “拿我身体与身份要做什么?” 女鬼抱臂:“我们说好了再也不见,你这是反悔了?” “你简直胡搅蛮缠,交易里根本…”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弯腰凑近,作端详模样。 要知道,她当初是气血上涌猝死的。 眼前的本体…状态却是旺盛新生,树上刚摘下的鲜果一般水嫩充盈。 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在外界之眼下,洛漪亲手砍去的灵根,居然又长回来了! “就发现了吗?” “你做了什么?” 这几乎不可能,除了她来自小世界外。 女鬼虽惊讶她能一眼发现,但也不打算全盘告知,只是放下手与她道:“你若想拿回你的身份尽可拿去,反正我也体验的差不多。” “只是我不明白,你生前条件这么好,有什么不满非要追已逝的缘分?” 终于还是好奇了。 “你又是什么原因,之前一直说忙根本不稀罕了解,现在都出来招摇过市了。你难道根本不害怕性格不一样,他们会认出你处理你。” 女鬼冷哼:“原本不会出纰漏,连道生门门主都没辨出来,可我没想到,在玄玉宗竟还有一人会此法。” 她往来时方向望一眼,短暂沉默,转而问:“道生门门主…是谁?” “还能是谁呢,好难猜。” “鬼与道本是敌对的,你不要牵扯在她身上,拿她来泄怒。” 鬼魂东躲西藏着,对那些赶尽杀绝的道士恨之入骨,才会对之前的她抱有恶意,即使跪地也只有辱骂。 女鬼本身不一样的,她知道。 但还是担心。 女鬼扇扇鼻子前:“我对道门无大恨,犯不着朝一女子动手。” 况且袁姜因她身份,待她极好。 谁能想发号施令的堂堂门主会跪坐床下,事事躬亲服侍。 最多的互动便是拥抱。 此为不正常之举!成何体统。 她虽不恨,但也绝不亲近! 于是她能打发多远便把人打发多远。 “她现在人在哪?” 女鬼道:“有写信,你自个去看。” 红霞对她冷淡的态度颇为不满:“难道你一封都没看吗?” “我为什么要看?”女鬼不悦,翻白眼:“姑奶奶我难道要复刻你的人生?” 她很快住了嘴,侧耳,余光中瞥见一高瘦身影踱近。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拿我身份搅得天翻地覆吗?若说不清楚,不管你用的什么伎俩,我今天都要收回本体。” 女鬼与她对眼,嘲讽:“好厉害,你要跟我换回来吗?来拿呀。” “小袁,不可。”徐戎担忧且郑重:“你不能与她对换身体。” 女鬼瞥他一眼,继续抱着臂昂首离开。 “五叔…你怎么?” 徐戎眼神温和:“怪人坏事,多了也就不稀奇。” 五叔与她讲述了“重生蜕骨”的逆天改命之法。 此案涉及五长老前身为世家族的一宗大案,当时这项秘法并没有成功,且大量修士及妖族惨死,灵力被榨干殆尽。 只为炼化成唯一先天强大的身体。 红霞竟觉得有点耳熟,不过想不起来。 对强大的渴望,后来的暗线修士们不停尝试,最后只有两种极端之路。 一种便是同女鬼一般,通过灵介质法器快速繁衍出新生子体,且定期需要吸食大量灵气维持生存。 否,尸骨慢慢溃烂,灵魂受凌迟之痛。 最后沦为野鬼。 一种便如她眼前的五叔。 “小袁这是要去往何处?” “去她那拿信。” 许戎眼露疑惑:“坐马车不行?” “太慢了。”红霞望向他:“五叔要一同吗?” 高大的红马踩蹄,不耐嗤响一声。 徐戎看回她,道:“…不用了。” “五叔?” “…我如今惧马。” 红霞讶然,松了牵绳用两指探过他手脉,眉间一跳:“五叔你的境界…” 竟跌至了普通人? 她还以为对方一直在隐藏灵力。 徐戎看向被唐突握住的手,清肃的脸突然怔愣住,衣袍下的手臂僵硬。 红霞一叹,深感已忙不完: “闹市多冲撞,五叔要保重。” 道完侧身上马,拉紧缰绳调转,笃笃跑马尘土中,早落远了一声叮嘱。 “我在此等你。” 没追上女鬼,倒打听到了她住所。 也不缺碍事阻拦的。 于她无差别,径直到其房间,数十只无人理睬的纸鹤堆扔闲置桌上。 她一顿,眉下凄切,取下兜帽的喉间作堵,慢慢伸向纸堆时,门被不期从外面推开。 来人着梅兰色道袍素服,发上簪白玉,望清人后的神色沉下,背离带门,有疤痕的手背一闪而过。 红霞立即追上:“我是她的朋友,特地前来还书。” 走在前头的袁姜略停,回头看她。 “在这。” 红霞低头找寻后,把老旧的道书递出:“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袁姜垂目,呆枯的眼里闪过晶莹。 她怎能忘记,这也是爹爹留下的最后一样物件 眼见着对方目光粘连书本,不曾抬头,匆匆再颔首点头,捧着书挪步远去了。 过程之快,她都来不及再说什么。 徒劳只剩望背。 (百年前的几乎同一时期) “照顾好身体,我们终会再见的。” 埋膝前悲恸的姜姜怔然出神,望向一身面色清然的来人,不知对方在说什么。 洛漪不善应对,只能木道:“没有了,再多我不方便传。” 姜姜目光垂转间,泫然落泪:“…是阿姐,是阿姐对嘛…” 凡人更容易相信么? “阿姐…” 姜姜情绪忽如溺水之人,找回浮木得到大口喘息的机会,撕开了痛处的伤口,抢抱住来人的肩头,哭得簌簌不能呼吸。 突然决了堤。 从无声至毫无顾忌地痛苦呼喊。 撕心裂肺。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 这天下还有什么… “我真是一个扫把星…拖垮了所有事!为什么只剩我还活着…” 她悲切嘶吼:“我像个笑话,是阿姐的一生的污点,谁也不该来认我…” 哭得用力,抓住洛漪的力量却是痛切紧攥的, 女孩才昏厥醒来,竟还有气力。 (现在) 红霞心中释然,这样也好… 不想,在远处的袁姜突而走慢,立住。 “既是阿姐的朋友…” 袁姜回过头,对她豁达一笑,眼眸浅井里光影粼粼,竟是换了另一副生机模样般:“留下来一起等吧?” 怎么回事…? 姜姜的样子她看得清楚,怎么会变? 虽然疑惑,仍旧在附近的住所里对坐桌前。 袁姜正接过属下传过的纸张,看过后颦眉,让其照例转给王主司。 “回门主,王都使者态度强硬,已第三次下帖,主司的意思也是让您知道。” 袁姜点头,并不评价,属下这才退下。 红霞给她倒过茶,作笑:“饭点还在忙,小姜道友被门中人寄予了厚望。” 推过茶杯:“不过这事急不来,如今门主时间在我这呢。” 袁姜回笑,作为这半个主人的关系询问菜食:“你想吃什么,有忌口吗?” “家常小菜都可以。” —————— “这孩子食不下饭菜,连养活都难。费心你去陪陪吧,也不用多说话。” 岁虚的话,她至少不能退却。 “嗯。” 结果姜姜在她“监视”下,依旧少食,更多时候都在发呆。 在她转身要离去时,才后知后觉发问:“你是…我阿姐好友吗?” “道侣。”洛漪应声,侧过身来:“我等她回来。” 姜姜眼睛睁大,无措动了动嘴,最后犹豫软软开口:“姐姐你名字中有十字笔画吗?” “何故?” 面前人说话很是冷清,且眼里木然的模样吓到她了,迟缓着回答:“爹爹算的,阿姐的正缘人名字笔画里有十。” 洛漪侧过头收回目光,并不置喙。 姜姜靠着膝头伏思,慢慢扇动着眼睫,嘴角默笑,继续:“阿姐也拜托我找过,让我替她留心。” “她很在意么?” “嗯。” 洛漪回过头压眉,眸色逐深,沉思间缓慢踱步房间内,背身停驻在窗前。 最后只是偏头问:“她以前过得如何?” 姜姜如实回答,崇拜又心疼:“阿姐她很好,什么事都能做;身体也很好,很少生病,一个人赚药钱,一个人赚学杂费,过得再不好时,她会把身上的物件典当了。” “无论做什么事,阿姐都很体面,还能从中找到乐趣。有阿姐在,天就不会塌。” “她朋友很多。”袁姜笑:“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新朋友找她。” 红霞羞愧沉默,其实她是什么都愿意去干,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短期肯定是吃不饱饭的。 袁尚眠才让她接替自己,去学赶尸。 那么多的夜里,却从未翻车。 “她有典当东西吗?”洛漪温和望来,目光里微颤。 师妹她,本不会过得差。 “我有去想去赎…”姜姜犹豫开口:“但是阿姐说…” “不好意思。”红霞见对面的人在状似随意地翻看道书,升起一点点心虚:“她说物件用了才算有用,蒙尘了反倒可惜。” 所以,情急之下用了,应该可以原谅。 袁姜露出浅笑,点头:“嗯,只是想念以前了。我很少与阿姐的朋友一起聊,上一次…还是很久以前。” 红霞回笑,想多与人聊聊,还没开口,又一属下急匆匆过来喜告:“门主,您长姐已回来了。” 一只苍蝇突然卡她喉咙里。 袁姜点点头,正施施起身,她直接窜出门先一步离去:“我还有急事问你阿姐!” 赶过去果然见到女鬼,且在悠闲地绑着护腕,听到动静不耐烦赶人:“你有事?” “你对她那么冷淡!这么多封信你一封都不看,还听着她叫你姐姐!你羞不羞!” “什么信?” “桌子上的纸鸢!” 她一指,桌子上只有女鬼的珠宝盒子。 “?” “你在说什么?”女鬼已经没有耐心了:“别以为你认识个同行就可以胡搅蛮缠了,别忘了我们可是有交易…” 她停了停,微侧耳一顿,再对仍然僵住的红霞低声下逐客令:“出去,如果你还想和你心上人说话。” “不要再与我见面!” 红霞出来时,还得空确认了她们俩确实不存在分歧,女鬼的态度也截然不同,甚至主动问袁姜讲道时的趣闻。 她想了想,掐住袁姜的贴身属下窥探记忆:分别后,姜姜竟只写过三封纸鸢! “奇怪?” 这世界不可能有第二个穿行者了。 所以不可能有人篡改记忆,更不可能那么丝滑篡改! 除非,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改变历史! 红霞突然软了腿,颤颤巍巍地扶着墙根,强大的欣喜让她呼吸急促,反复抖颤胸口作调整,眼里的泪光璨然零碎砸下来。 “是她…” 又哭又笑的,怎么都缓不过来。 洛漪她,可以好好活下来… 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 还可以再见她一面!!甚至更多面!! 她可以留下来陪她!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 红霞雀跃着,走路都轻飘飘的。 “她已经不在了。” 徐戎投来复杂的目光,并不回复。 红霞眨眨眼,从容弯弯嘴角。 以前她不问,是有太多的顾虑,结局都定死了,还有什么办法。 “嗯!”她用力点头:“我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大师姐当时渡劫做了哪些事?” 徐戎沉默,但她望来的目光太过炽热,一点点的,装满了沉甸甸的希望与忱切。 小袁一直没变,身上都是夺目的光芒与肆意野蛮生长的暖阳藤蔓,长在哪里便扎实的层层盘根,向阳的力量叫人无法忽视。 几乎,同一时期。 “你去哪?” 裴晁珉倚靠树前,静静等待在道旁:“是去见小师妹吗?” 听到关键字眼,洛漪略抬眸色。 “小师妹率真,早晚能醒来。只是我不便去看她了,这串铃铛代为转交吧。” 她思起一些往事,接过:“她喜欢铃铛?” “是她灵宠喜欢,小师妹很疼小狐幼崽从不假手于人。那小狐崽也很特别。” 洛漪的嘴角有了弧度,墨色眼里映现浅浅的光。 从不假手于人… 那日醉酒,师妹脱了外衣慌忙罩住她外露的三角耳,发颤的一遍又一遍叫她名字:“洛漪,洛漪…” “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裴晁珉见她眉间和温了。 “你能不记恨我吗?” 然而,眼前人目光里,平静无波。 “洛漪。”他走近了,诚心诚意唤人,失意着询问:“还是应该叫你,黎碎?” —————— 红霞不欲争辩,但要与洛漪继续联系,下一次回溯日她必须推导出来。 现在只有女鬼知道。 “五叔,你会帮我的对吗?” 徐戎心叹,缄默望她一会,道:“我会把秘诀的详细给你。” “但是,小袁你须尝试将她忘却。” “好!” 红霞跳了下眼色,答应地十分乖巧。 徐戎端她,默然收拾桌上笔墨,欲出门去。 “五叔、五叔,你不写了吗?” “现下月色正浓,再催促也要明天。”徐戎放下衣裾,迈步推展开门前屋外的夜色。 红霞在后撇嘴。 还是妥协:“好,我明日再来。” 明日晨起,徐戎发现她就站在院外,随时等他开门。 “准备写了吗?”她眼里依旧关切。 徐戎一愣,从容道:“先用膳吧。” “小袁一起吧?” 红霞摇头:“我不用进食,就在这等你回复给我吧。” 闻言,徐戎轻叹,转头让人准备饭菜。 下人很快提了食盒,走过院子敲门。 红霞落眼那红木食盒,目光凝滞着,呼吸间也略重。 徐戎瞧见了她的异样,又问一遍,她仍旧摇头。 于是,她那狠心的五叔,打开木窗,将菜盒一一摆开,夹起筷箸慢慢入口,表现胃口极好地咀嚼着。 红霞收回了目光,显得落寞。 洛漪也不需要进食,但她要。 所以在治病菌种时,洛漪也会带食盒。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走心的食物,只是特别安稳,有她在的时候。 因着洛阳喜静的性子,那段时间很多都是两人独处的。 洛漪忙着为她量身改装法器,有时要看她症状反复,态度温柔与从前判若两人。 就连去街市看烟花,她一求再求,洛漪也应了用轻功跳上屋檐看。 “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凶?” 洛漪的沉默侧脸,在绚烂烟花爆开的光染下显得晦涩莫测。 “…明明,我们俩相处挺好的。” 她武断地评价,又认真想了想:“其实我也不是个爱面子的人,好几次想和你就这样了,闹掰了算,反正我也不损失什么。” “但看到你的脸,我就想和你吵…” 明明是嫌弃的话,但突然脸热了。 她当过别人的系统好多次了,带任务对象就像带一个学生。 可对洛漪…说实话,她很迷茫。 烟花持续升空炸燃,在夜空中滋然砰响,一朵接着一朵团簇鲜艳炸开。 在她眼里,烟花的热闹突然远去了… 因为不知何时,洛漪随意的目光已至。 直白如水的,不带任何深意的,一次十分平常的望眼。 当对方发现,同样被注视着的同时,眼里稍稍疑惑,很快的神色变化后, 慢慢也投注了点点带着打量的回视。 打量,刻描,熟悉,仅以眼为尺。 那么眼前的人,容颜甚够惊艳。 越看越顺眼,从雪清的眉眼,到饱满无饰物的额庭,碎发细长,根根明了,像画入在明亮的眼里,又像蓬松在嫩白的耳根后,不管哪一处,风光都是极好的。 在慢慢寂落的夜景里,五彩绚烂的烟花灯火渐渐没了。 眼前人的美好容颜,像覆了雪,藏没。 晚廓中,那双眉眼盈满了光亮,望过来都是明熠升温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细数,那是少数洛漪眼里不曾有波澜的回视。 她想,她当时可能,就已经动情了… 只为那外在的容颜,也会义无反顾的偏袒爱慕,为了鲛人歌喉而甘愿船翻赴死。 “你后半时间都在看我,也不用跳上房顶来看烟花了。” 在烟花闹鸣后的寂静寞凉里,洛漪还在凝看,朝她低低出声,刻意保持独属的孤静氛围。 她些许不满:“就知道省事。” 末了先一步偏头,继续望夜空:“光看你怎么能够?你好看但没烟花热闹…” 静一静,咂了咂嘴,发现又犯毛病了。 “你下去吧,我可以用法宝回去。” 身后人没回话,也没有动静。 这时,一枚红色烟花砰然炸开,再次吵嚷唤醒了寂静的夜空。 很快,又是一阵热闹的烟火盛宴,五色光彩如同白昼。 “我也会在意。” 她沉浸在烟花轰鸣声里,根本没听清。 冷温的手,内箍住她一只手腕。 突然回头,距离已近到扑息面庞。 在一朵朵烟光明暗交替下,两人面面的神色先后一惊,反应有短有长。 同样的各退一步。 只余明光下牵握交汇着的手。 她目光刚落到手上,只觉得温度滚烫。 “怎么了…突然拉我?” 她的意思想让对方松手。 明暗里,洛漪的目光闪烁,不自然,无喜恶的表情绷着。 像块被突然丢出来的木头。 “你拉我干什么?”她提高了声音,企图盖过烟花的喧嚣。 洛漪压下嘴唇,松开她的手。 又靠近一步,常温的手心拢住她脑袋两边耳朵,略带汗意: 【我听得见。】 她“听”见对方声音,如是从耳朵里。 她眼睛在一刻里讶然睁大。 炸鸣的烟花声又突然远去! 【我说我在意】 “嗯…?” 【不在意,不相关的事情很多】 【唯独你,我会生气,会在意】 【见到你,我唯想做的事情,就是让你闭嘴,或者让你听服…】 不知是谁的呼吸声,在攀升吐暖。 温灼得她模糊了眼前人样貌,艰难地眨清楚眼睛,顺带脱离那人的手心。 面前唇色动了动,她根本没听清楚。 她拉住已湿热如海绵块的手,清亮顶回去:“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洛漪…” “我凶你了,你才同我吵吗?” “……” “我在意你说的话,非常在意,可你说的话都是我不愿听的…” 洛漪那清然理性的眼里,慢慢聚焦晦涩沉溺之渴切,目光烫灼过度,烧穿了两人间的呼吸。 “不爱听…我想就此…” 长指指腹,带温腻的体温,凉烫从唇角擦过她极为敏感的唇珠… 引起她背部交感神经痉挛! “封住你爱讨甜的嘴…” 动作隐晦,只像是抹红唇的惯用动作,撩得唇珠前跳,湿滑的唇面被外顶惹红。 拇面也沾了点星的泽亮。 洛漪瞧得分明,她更看见对方唇面的亮泽,忽然勾魂夺魄的红了颜色,引她出神。 红霞吓了一跳,掐住了她作乱的手指。 依旧湿滑的,像海边泡软的鹅卵石。 目光更是无害的,不满不解的探询:“又要同我吵了吗?” 她又心软了。 “不是…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讲。” 她在想措辞。 她在盯凝着,拇指微曲,蹭刮指腹,不想竟刮磨在另外人手指上。 红霞就这么,被“撩拨”擦刮了一次。 湿热的,比能感知粗粝指纹的唇上,触感要模糊,暧昧,生痒! “你现在…是要跟我回去…” 洛漪又迫视她眼睛,烧起灼人的光:“还是我同你…继续辩论?” “…我如果拒绝,会是你不愿的话吗?” 说实话,她不太想被管着。 那时的洛漪也许没摸透她,但足够。 点头:“是,明天的饭菜也会减半…” “除我以外,你不会见到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