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 第254章 剪秋三渡湘江(6) 周浑元的手下邱奇伟,追到湘江边,只见两个红军战士,被打得像筛子一样,全身的窟窿都冒着血,湘江的水,染出两条红霞。 邱奇伟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晓得枳实和王营长这样的军人,宁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引开周浑元的大军,实在令人敬佩。邱奇伟忽然说:“所有的人,向这两个红军战士,脱帽!敬礼!集体鸣枪!” 邱奇伟的一名手下,大约和邱奇伟是广东大埔县的老乡,操着一口浓厚客家话说:“邱将军,我们中了共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邱奇伟喝道:“慌什么?吊凭有忠烈的战士,与追击敌人,是同一件事。我邱某人从十月开始,从江西瑞金,一路追剿红军,追到广西,号称是红军的尾巴。赤芍想要扔掉我这块狗皮膏药,有点难度哦。至于那个土豹子剪秋,我邱某人,不是说大话,我完全没把他放在眼中!” 冬天早晨的阳光,来得晚一些,天还没有亮。邱奇伟带着近两千个士兵,往回走,走到大叶柳树下,看到一条棕绳子,系在树上。借着月色和水光,只见剪秋的部队,正在徒步渡江。 邱奇伟那个老乡说:“将军,土豹子剪秋的残兵败将,正在渡湘江,我们何不趁机发起攻击?” “再等一等,等到土豹子剪秋的部队,全部渡到江中,才骤然开火。”邱奇伟说:“不然的话,土豹子剪秋的士兵,逃回宝盖山,我们就功亏一篑。” “何键安排了刘建绪,在前方等候土豹子剪秋,已经多时了。”邱奇伟说:“我和刘建绪的一万大军,双面合围剪秋,我谅他土豹子剪秋的部队,插翅难飞。” 剪秋听得一声枪响,知道川柏三人遭遇敌军,紧接着,邱奇伟的军营,燃起冲天的火光,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心里晓得,川柏、枳实、王营长三个人,仅凭血肉之躯,引开了敌军的主力。剪秋说:“抓紧时间渡江!瞿麦,你们前头己登陆的部队,在滩头构筑火力阵地,掩护后面的部队!” 我二伯父瞿麦,带着一百多个战士,匍匐前进,忽然听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瞿麦说:“就地隐蔽!听我口令,随时准备战斗!” 瞿麦藏身一块千余斤的河卵石之下,邱奇伟和他的老乡的谈话声,瞿麦听得清清楚楚。至少,现在不是开火的时候,必须等到大部队全部上了岸。 邱奇伟说:“土豹子剪秋的人,应该全部到了江中,开火吧!”说完,邱奇伟转身就走了。 瞿麦再不迟疑,瞄准邱奇伟的老乡,一枪打过去,也不管他是死是活,再退膛,装弹,再瞄准,再开枪。枪声就是命令,所有的战士,一齐乱射。 剪秋潜过来问:“瞿麦,怎么个情况?” 瞿麦说:“师长,我听邱奇伟说,我们的前方,有刘建绪的几千部队,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瞿麦,远志,菖蒲,我们现在已被逼入绝境。前进是一条死路,后退则更无生还的可能。”剪秋说:“我们怎么办?” “大丈夫,死就死吧,宁愿死在前进的路上,绝不能死在后退的路上。”瞿麦说:“趁着夜色还未散去,我们能突围多少人,就突围多少人。” “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剪秋说:“远志,菖蒲,你们在前方开路,尽量绕过刘建绪的部队。瞿麦,你在后面断路。你记住,不可恋战,保存实力,才是关键!” 瞿麦用手扒过来一堆枯枝败叶,点燃一团火,对战士们说:“撤!” 果然,邱奇伟部队的数挺机枪,立即朝火光疯狂四射。 若是以平时的脾气,我二伯父瞿麦,哪还容许你邱奇伟,刘建绪,朝我疯狂开火?只怕是要把对方的天灵盖子敲个稀巴烂! 天色已微微发亮。前面的村庄,狗吠声,连绵不断。剪秋猜测,刘建绪的国民党兵,应该就扼守在进村的路口上。 后面邱奇伟的部队,虽然不敢近距离穷追,但依然在胡乱打枪,流弹飞来,伤了剪秋不少士兵。 忽然,刘建绪的士兵,开始放枪。剪秋听过一纵林司令讲过六0炮的课,看到敌人枪口里闪出的火点,到流弹落在湘江水里,估计距敌有八九百米远。 剪秋说:“向前面的远志、菖蒲传达我的命令,部队朝进庞岭挺进!” 所谓的进庞岭,是一道长坡,是进入都庞岭的必经之路。远志走到山坡上的之字路上,看到地面的落下的树叶,有拖拽的痕迹,大吼一声: “进庞岭,有敌人的伏兵!” “狭路相逢勇者胜!”菖蒲端起缴获过来的轻机枪,朝摇晃的灌木丛中扫射过去,果然,从坡上滚下来十几具尸体。 远志一看尸体上的着装,心里立刻明白,埋伏在进庞岭上的人,应该是广西陈恩元的民防团。 陈恩元居高临下,朝远志、菖蒲怒吼道:“土豹子剪秋,天堂无路你不去,地狱无门竟自闯!老子留你们不得!兄弟们,给我开枪!” 剪秋奔过来,说:“远志,菖蒲,马上用火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山火点燃了,火焰借着微风,立刻朝山坡上席卷而去。 陈恩元晓得山火的厉害,将身体紧紧地贴在光秃秃地面上,但依然被浓烟呛得眼泪、鼻涕长流,一个劲的咳嗽。 待到火势过去,浓烟散尽,陈恩元站起身来,自己一千多人的民防团,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土豹子剪秋的队伍,已经攻到半山坡上。陈恩元立刻往右边的林子里跑,哪里晓得,脚下的败叶,沾着山泉水,一个滑溜,向下滑出十几多米远。 陈恩元想站起来,右腿却使不劲,应该腂关节,脱臼了。陈恩元只好忍着痛,眼睁睁看着土豹子剪秋的部队离去。 到了快中午,陈恩元连爬带滚,到了山下的村庄。刘建绪说:“陈司令,吹牛皮是你的强项,土豹子剪秋的人头呢?” 陈恩元心里直骂娘:刘建绪,你这个狗娘生的,为何不乘胜追击?嘴上却说:“我哪里晓得,土豹子剪秋,竟然用火攻?” 刘建绪说:“土豹子剪秋,在进庞岭,无水无粮,肯定不会久扎。陈恩元,马上集合你的民团,在进庞岭前面的村庄,袭击剪秋的红军。” 陈恩元终于忍耐不住,说:“刘司令,你们的正规军,为何不去?你明知我的民防团,人员素质,武器装备,都不及你的部队。我们一去,岂不是狗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 “陈恩元,你敢拒抗军令?不怕我将你送上何键的军事法庭吗?”刘建绪勃然大怒道:“我刚刚接过邱奇伟的命令,要去追击赤芍的主力军。” “再说,我们刚刚打扫过战场,清点过土豹子剪秋部队留下的尸体,已经被我们打死了三百多人。他们剩下的士兵,也仅仅只有两百人,已经不足为惧了!”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剪秋三渡湘江(7) 到了中午,剪秋剩下的三百多人,饿得肚子贴着后背。剪秋靠着一株大松树坐下,带着哭腔说:“七年前,枳壳大爷和女贞,将西阳塅里最优秀的子弟交给我,竟然被我败光了,我当真是个罪人。” 我二伯父瞿麦说:“老叔,你不要将京墨他们造的罪孽,强揽到自己的头上。” 车前说:“师长,我们的战士,连续作战,身体极度疲惫。我们暂且在进庞岭上蛰伏下来,休整一段时间。” “只能如此。”剪秋说:“车前,你带几个人去,到过山瑶的老乡那里,买的粮食过来。瞿麦,你在上山的路上,侦察敌人是否来追;菖蒲,你在下山的路上,侦察敌人是否来袭。” 山上的瑶民,倒是有几户,住的是木架子吊脚楼。车前看到一个老太太,大约一米五多一点的个子,满脸都是皱纹,端着一个小簸箕,正在翻晒小鱼干。 车前问:“老太太,您好。您家里,有粮食买吗?” 老太太放下簸箕,双手乱摇,叽哩哇啦,讲出一大堆的话。 可惜,车前一句话都不懂,只好做个吃饭的手势。 老太太将车前四个人,领到房子里,做个手势,示意车前坐下,自己连忙去刷锅子,煮饭。 老太太走到盛米的瓦缸边,揭开瓦盖子。车前连忙拿出两张票子,说:“我们要买米。” 老太太的瓦缸里,剩下的米,不足二十斤。老太太又是摇手,艰难地挤出两个汉字:“不卖,不卖。” 恰在这个时候,外面一个男人在喊: “表妹,表妹,你在家吗?” 老太太听到声音,脸上笑靥如花,立刻朝外面走去。 车前看到,外面来的老男人,正是湘江对岸的凤坤来。 凤坤来先是和老太太,叽哩哇啦,说了客套说,然后对车前说:“你是剪秋兄弟的得力干将,我记得的。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你们和刘建绪的军队,打得天翻地覆。我今天特意来寻找你们的。” 车前弯着腰,双手合十,向凤坤来行了抱拳礼,说:“您来得正好,我们想买一点粮食,可惜,这位老太太,听不懂我们说的话。” “你们不晓得,我这个表妹妹,八十多岁了,一生都没有下过山。”凤坤来说:“他的丈夫死得早,仅有一个儿子,前几年,外出做生意,就没有回来过。我寻思你们的队伍,打不过周浑元、刘建绪的两万多大军,肯定会上进庞岭,所以,我渡过湘江,特意在寻找你们。” “我表妹家里,她家粮食,都靠别人救济。不过,进宠岭下,就是箐岩村,空树岩村,那里,各有一个小粮铺,我带你们去买粮食。” 车前四个人,换上瑶民服装,连同凤坤来五个人,一人背着一个背篓子,往箐岩村走去。 快要到箐岩村,迎面碰上陈恩元的民防团。凤坤来说:“兄弟,一不要慌,二不要开口说话,三不要动手,一切由我来应对。” 凤坤来和民防团的哨兵,叽哩哇啦,说了几句话,那个哨兵招招手,示意车前他们下山。 凤坤来问箐岩村那个店老板:“老板,还有大米吗?” 店老板摊开双手,说:“早就被陈恩元的土匪,抢光了。” “陈恩元的人,来了多少?” “那个买粮的司务长说,有八百人。” “我不相信,你没藏一点粮食?”凤坤来说:“我轻易不向你开口,我既然开了口,你不要叫我开空口,是不是这个道理?” 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秃顶,鼻梁上挂着一付眼镜,说:“你是我们过山瑶的瑶首,我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到,我也愧做一个瑶民。” 凤坤来带着车前,转到小市场,砍了二十斤猪肉,买了三斤干红椒。 车前四个人,各背着五十斤大米,外边,插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蔬菜。凤坤来背着二十斤猪肉,三斤红辣椒,一把芹菜,一把香葱,一斤盐巴。 经过村口的时候,哨兵问凤坤来:“老家伙,你不是给进庞岭上的红军,偷运粮食吧?” 凤坤来说:“我明人不做暗事,说你实在话,我买的就是粮食,要送给我的小表妹,怎么啦?” 哨兵说:“哎呀呀,当真看不出来呀。一个八九十岁老倌子,还这么风骚?想必你们年轻的时候,爱得死去活来吧?” 旁边一个士兵,大约是瑶民,听完哨兵的话,顿时大怒道:“小子,你怎么和我们的瑶首说话的?” 哨兵说:“怎么啦?瑶首是什么东西?值得我尊重吗?” 瑶兵说:“放你娘的狗屁!在道县,我们瑶族的族长,叫瑶首;在广西灌阳县,我们的族长,叫瑶总,或者瑶官。你竟然敢对于我们的大统领不敬,是不是脖子上的野藠子坨坨,不想要了?既然你不想要了,我帮你切下来,送给我们的瑶首,当小板凳坐。” “他的野蕌子坨坨,给我当小板凳坐,我还嫌磕痛我的屁股。”凤坤来说:“他的脑壳,给我当个夜壶,还差不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哨兵还想争执几句,身旁的瑶兵说:“小子,你若是出口伤人,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剪秋的士兵,睡了一觉之后,距到进庞岭的那道长坡上,把陈恩元丢下的枪支弹药,悉数捡回来,忽然听到车前喊:“师长,剪秋师长,我们到前面的山寨去,凤老凤坤来的瑶民,给我们做好了饭。” 大约半个月没有吃过一餐饱饭,大约一个月没有吃过猪肉了,剪秋的三百多个士兵,风卷残云,将六十斤大米煮的饭,二十斤猪肉,统统吃个精光。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三点,不肯给剪秋脸的太阳,早已缩进厚厚的云层里。山上的柴火有的是,剪秋手下的兵,就在吊脚楼前的地面里,烧着火,士兵们围着火堆,烤干衣服上的水分。 菖蒲的侦察兵过来报告说:“师长,陈恩元的民防团,攻上来了。” “陈恩元这小子,不知死活。”剪秋说:“瞿麦,远志,菖蒲,集中火力,打残陈恩元的民防团,我们明天一早,占领箐岩村,空树岩村!” 剪秋的三百多人马,居高临下,看到陈恩元的士兵,像山猫一样,端着长枪,战战兢兢攻上来。 瞿麦说:“兄弟们,打了这么久的憋屈仗,心里窝着猛火。我们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在后面督战的陈恩元,看到自己的民防团,丢下无数具尸体,忽然灵机一动,说:“点燃山火,烧死土豹子剪秋!” 火倒是点燃了,陈恩元哪里晓得,太阳缩进云层之后,却刮起了老北风,猛火借着风力,直朝陈恩元的士兵们卷去。 陈恩元气得跺脚大骂道:“我前世造了什么恶孽呀,连老北风都不助我!”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剪秋三渡湘江(8) 上半夜里,车前将一名瑶民打扮的年轻人,带到剪秋面前,说:“这个人,他说见不到剪秋师长,他就不说话。” 剪秋说:“小老弟,我就是剪秋,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小老弟看到胡子拉碴、一脸苍桑的中年汉子,吃惊地问:“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剪秋师长?我有十分重要的话,需要和您单独说。” 剪秋挥挥手,示意车前等人退下。 来人掩上房门,说:“我是猛老虎娃娃师长李天佐的侦察兵。李天佐师长特意托我上山,有三件事,必须和你当面说。” “你说。” “第一件事,赤芍首长特别惦记着你剪秋师长,晓得你们为掩护红军主力突围,自己却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一时之间,估计你们难得与红军的主力部队会师。赤芍首长指示,你的部队,退回湘南的道县、江华县、宁远县那一带打游击,再寻找机会,向湖南的新化县、安化县杀过去。” “第二件事,李天佐师长,明天早上六点,将围剿陈恩元民防团在灌阳县的老据点,陈恩元势必撤兵回救灌阳县。李天佐师长的意思,你们趁机拿下箐岩村,空树岩村。” “第三件事,江华县的民防团,已经在开赴到空树岩村的路上,你们必须提早布防。” “谢谢小老虎师长。”剪秋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小兄弟,李师长对目前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李天佐师长,哪有时间去考虑时局?不过,我听师长说,读书,要读活书,要用脑子读,用心读;不要读死书,用屁股眼子去读。读的书,重在活学活用,不是生搬硬套,照本宣科。世间仗义每是屠狗辈,世间无情多是读书人。国家之义,民族之义都不乎的人,读再多的书,又有何益?”侦察兵说:“我们的战士,私下议论,前期的冒险主义,现在的逃跑主义,都行不通的。” 剪秋说:“小兄弟,你趁着夜色下山,比较安全一点。请你转告小老虎师长,明天一早,我们会对箐岩村、空树岩村陈恩元的民防团,发起进攻。” 剪秋心里明白如镜,陈恩元这种依附官场、军阀第三势力的民防团,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平时娘来娘好,爷来爷好,有奶便是娘,专门欺负平民百姓,尤其要痛打,打断他的脊梁骨,切断脊梁骨上的总神经。 天刚刚发亮,我二伯父瞿麦,带着一百多个兄弟,悄悄地潜入箐岩村上山的路上。剪秋过来说:“慢点开枪,误伤了上山的瑶民,我们就罪孽深重了!” 这一等,一直等到上午十点,太阳露出一张圆圆的笑脸,朝剪秋莞尔一笑,然后,羞答答地消逝在云层之上。 剪秋拿着望远镜,看到陈恩元坐在两根竹竿绑着的竹椅子上,像是在催促士兵们抓紧撤走。 剪秋猜测,应该是小老虎的部队,端掉了陈恩元在灌阳县的老巢。剪秋说:“瞿麦,我们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你率队追击过去,将陈恩元这个恶鬼,远送别的地方!” 我二伯父瞿麦,带着一百多个战士,从山坡上斜插过去,截住陈恩元的民团,迎头痛击。 陈恩元手下一个士官,惊恐地叫道:“土豹子来了!土豹子来了!” 大部分的民团兵,不晓得土豹子为何方神物,以为是钻山豹,或者是金钱豹,争相逃命。 所有慈不掌兵,我二伯父瞿麦心中十二万怨气,一朝倾泻出来,当真是见佛杀佛,见魔杀魔! 我二伯父瞿麦,杀敌正在兴头上,忽然听远志说:“师长吩咐你,穷寇莫追!江华县的民防团,距空树岩村,已不足三里路了。” 剪秋、远志、菖蒲都不认识江华县民防团的团长何汉正,即将要打的是不知彼的仗,心中没把握。剪秋说:“远志,抓个俘虏回来,问问情况。” 剪秋三百多人的队伍,伤兵就有三十多个,能参加战斗的一百多个人,被瞿麦带走了,剩下的战士,一身疲倦,灰头土脸。 哪晓得那个何汉正,比鬼还精明,到了空树岩村三里外的地方,停止前进,时不时派出一小股侦察兵,胡乱放几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剪秋说:“据我推断,等下来,有一场恶战。何汉正不敢贸易攻击我们,显然是等陈恩元的民团,合围包抄我们。” 远志问:“师长,如今之际,我们该怎么办?” “我原来的意思,想在箐岩村,空树岩村,宣广革命道理,打土豪,斗劣绅,壮大我们的队伍。”剪秋说:“但是,形势瞬息万变,我们必须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向江永县进发。” 世界上的人,福有福相,善有善貌。望远镜里,剪秋看到的何汉正,尖嘴猴腮的脸上,没有三两肉,却生出几绺胡领。剪秋认定何汉正就是那种大奸大恶的人。 何汉正又派出一支五人的小分队,来侦探剪秋的动情。远志命令战士:“打死后面的四个人,捉住前面那个人。” 枪响后,后面四个人,应声倒地;前面那个人,慌忙往回跑。远志一个点射,射中那个人的小腿,轱辘辘滚下山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剪秋看到这个二十三四岁的俘虏的长相,晓得他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 剪秋出其不意地问: “姓何的小伙,你老婆叫你守在家里,不要来趟这场浑水,你偏不听她的话,这下好了,当了俘虏,我问什么,你只有实打实地告诉我。”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何?咦?你怎么知道我老婆不准我剿匪?”姓何的说:“你要我当叛徒,万万不可能的。” “我看你走路的姿势,看你的衣着,我就晓得你长在富贵人家。”剪秋说:“如果你家里没几个臭钱,像你这种二百五,连老婆都娶不到。” “你居然说我二百五?”姓何的俘虏说:“我老家的熟人,这样叫我,我不好报复,你一个陌生人,也这样叫我,不怕我叔叔何汉正打死你?” “你还真是个二百五,你听信何汉正唆使,叫你做个小班长,前来送命。” “你真是个神人。”俘虏兵说。 “何汉正号称有一个团,实际上不足一个营。”剪秋存心讹人:“加上宁远的民团,才有一个营的兵力,而且,枪支弹药都不够。” “那你大错特错了!”俘虏兵大声抗议:“以前是这个情况,现在不同了,何键给了我叔叔大批的枪支弹药呢。” “既然何汉正有大批的枪支弹药,为何躲在暗处,不敢与他们开战?”剪秋继续套他的话:“我看不起何汉正这样的小人。” “你看不起我叔叔?我叔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呢。”俘虏兵说:“他在等宁远民团到来,又在等陈恩元的民团返完,一举歼入匪徒,活捉那个土豹子剪秋。” 剪秋说:“好了,好了!我放你走。我帮你算了一卦,你叔叔何汉正,早就想把你弄死,谋夺你的家财。你回你的江华老家去吧,守着老婆,好好过日子吧。” “你们当真不杀我?” “想谋害你的人,不是我们红军,而是你叔叔何汉正,我偏不杀你,放你一条生路。”剪秋说:“后面的事,不用我教你吧?” “哎哟,你真是神机妙算。难怪我父亲私下常说,何汉正有谋我家财的心思,以前我不相信,现在相信了。”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剪秋三渡湘江(9) 剪秋思忖一番,决定趁着夜色,撤出空树岩村。 剪秋说:“我们一撤,江华的何汉正,势必来追袭我们,瞿麦,你将火力集中在后面,掩护我们撤退;远志,你的人,照顾好伤兵,一个都不能丢下!车前,你的人打先锋,尤其是防止宁远的民团伏击。” 剪秋的判断,果然一点都不错。剪秋的部队,前脚刚出空树岩村,何汉正的民防团,后脚就跟上来,在后面嚣嚣狂叫。 更为气愤的事,何汉正把队伍分散,东一处,西一处,集中攻击剪秋的中间队伍。 远志的人,最重大的责任,是把伤兵照顾好。既然何汉正选择从剪秋部队的弱处下手,惹得远志忍无可忍,放下担架上的伤病员,朝敌军胡乱扫射。 一个四十多岁、满脸花白络腮胡子的男人,告掉腋下的拐杖,对剪秋说:“叔爷爷,我们不走了!给我一支枪,我们来收拾何汉正的民团。” 剪秋当然认识这个人,他是龙城县丰乐乡三十七都上西阳塅里枣子坪里的猛汉子,和青蒿老子是未出五代的堂兄弟,平日里,都按着辈分称呼,喊剪秋一声叔爷爷。 剪秋去过枣子坪,就在青龙桥往北三百米的地方,有个坟墓,埋的就是青蒿老子的前辈,一个建威将军。 建威将军年轻的时候,就在广东的澳门当千总,葡萄人来袭的时候,建威将军领着自己的二十多号人,偷偷渡过珠江口外的伶仃洋,一把大火,把葡萄人的战舰烧个精光。 二修族谱时,剪秋有心把建威将军的墓碑上的文字,拓印下来,放在卷首。奈何建威将军的坟墓,在青蒿老子的眼皮子下,被盗数次。 青蒿老子一时怒起,喊来二三十个族人,用河沙,黄土,石灰搅成的三灰土,直接将建威将军的坟墓,全部筑平。坟墓上的三块石碑,只剩下一点尖头,露在外边,仿佛像是汪洋中一支桅杆,摇拽在暴风骤雨中。 剪秋惟恐惊动建威将军的英魂,不敢凿开三合土去拓印,所以,民国五年,二修族谱,没有将建威将军的事迹收录。 民国十六年秋天,剪秋带着一百多个兄弟,上江西井冈山之前,特意交代过大儿子茱萸,三修族谱时,一定得收录建威将的史料。 眼前这个伤兵,便是建威将军的四代后裔。在抢渡湘江时,这个伤兵,被打断了一条腿。 伤兵说:“叔爷爷,叔爷爷!到了这个时候,我这个建威将军的后代,英雄之气尚在,我们不想成为累赘!我们是英雄!给我们枪支弹药吧,我们来抵抗敌人!” 二十几个伤兵,一齐朝剪秋跪下。 那个建威将军的后代说:“每一个人,都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叔爷爷,剪秋,剪秋师长,答应我们的要求吧!” 剪秋唏嘘道:“我不能答应你!你们都给我站起来!赶紧站起来,朝前走!” 伤兵抢过一条枪,说:“叔爷爷,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自行了断!” 这个时候,山坡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传来:“莫开枪,莫开枪!我是今天下午那个姓何的俘虏兵,我来帮助你们。” 远志吼道:“你们先把枪支丢下来,举起双手,走下山!” 紧接着,八支步枪,丢在山坡,被伤兵们抢在手中。 姓何的俘虏兵说:“剪秋师长,你说得对。我回去之后,何汉正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这个二百五,留着你狗命,还有什么用处?拖出去,毙掉!幸亏我的兄弟们,手下留情,饶了我的性命。我帮你们来伏击何汉正。” 剪秋说:“所谓时势造英雄,哪个英雄好汉,都必须清楚,识大体,顾大局。” “剪秋师长,我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我只想报何汉正想杀我之仇。” 剪秋想拉起那二十多伤兵,建威将军的那个后代说:“都什么时候了?叔爷爷,叔爷爷!时间不等人,分分秒秒,都有生命的危险,请你们迅速离开这里!” 剪秋只得噙着泪水,向伤兵们行了一个军礼。 奔走了大半夜,剪秋估计,跑了七八十里路,跑到一个低矮的黄土山头上,剪秋说:“菖蒲,远志,战士们太劳累了,吩咐他们,暂时休息一个时辰。车前,你去前方,打听江华县何汉正和宁远县民团的敌情;瞿麦,你去防守广西陈恩元和江华何汉正的追兵。” 车前回来报告说:“师长,你们不是十里路,便到了宁远县的牯子江,牯子江仅有一个渡口,叫牯子渡。何汉正的民团,早把沿河两岸的船只,收走了。而且,何汉正的人,守在牯子渡的对岸。” “宁远的民团,什么时候赶到牯子渡?” “当地的一位农民运动干部,派人过来送信说,宁远民团,明天中午时分赶到牯子渡。”我请求他们,帮我们弄两条小船,他们答应了。” “附近的山上,有楠竹或大树没有?”剪秋说:“如果有竹子和树木,我们可以扎几条竹排,或者木排。” “没什么树木竹子,仅有的是齐腰深的枯茅烂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天刚亮的时候,剪秋的三百名战士,潜优牯子渡的茅草里,等待着当地农民运动的干部,将小渔船送过去。 剪秋看到二百多米远的牯子河对岸,何汉正的民团,已在码头上,看不到用沙袋筑起了防线,两百多个民团兵,虽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来去去,在晃来晃去。但剪秋的望远镜里,看到码头后面的大樟树下,黑漆漆的枪口,瞄准江心一切可疑的船只。 两条打渔船,贴着东边的河岸,急流直下。何汉正的民团,慌忙对着打渔船开火。剪秋说:“瞿麦,远志,集中火力,敲掉何汉正的火力!” 宁远县农民协会的人,将两条大棕绳子,抛向岸边,说:“剪秋师长,我们准备了几十根楠竹子,马上送到。” “太谢谢你们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为首的农民协会会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虬髯汉子,他说:“宁远县的民团,马上要追过来了,你何赶紧渡过牯子江!” 剪秋问:“谁会扎竹排?” “扎竹排,撑竹排的任务,交给我们。”虬髯汉子说:“师长,你们马上渡江!” 一只小渔船,最多只能挤上十二个士兵;两只船,一次仅仅能渡二十四个人。剪秋说:“车前,你带一帮人,先渡过牯子江,解决掉何汉正的火力点!” 何汉正的二百多个民团一齐朝小渔船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水中。好在车前的两只小渔船,在水中飘忽不定,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伤亡。 第一批渡派二十四个人,上岸的仅十六人,剪秋看到这个场景,心里格外地绞痛。 车前的人上岸后,迅速占据了码头。何汉正的民团,只得躲在暗处放冷枪。 待船只返回,竹排扎好,菖蒲说:“宁远县民团追过来了!师长,请您上船!” 小渔船行到牯子河中,何汉正对身旁的人说:“船上那个挂着望远镜的家伙,就是土豹子剪秋!给我一枪击倒他!” 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剪秋的肚子上。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剪秋三渡湘江(10) 剪秋肚子里挨了一枪,低头一看,伤口处,血流如注,肠子都流出来了,痛得全身都昌冷汗。远志喊了一声:“师长!”,准备用身体挡住敌人的子弹。 “远志!你这是干什么?消灭敌人,把战士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一个军人的职责!”剪秋一把推开远志,怒道:“远志,把我的肠子,塞进肚子里去!然后,解下我腿上的绑带,将我的伤口紧紧缠住!” 剪秋可能是凭着最后一道力气,才吼完几句话。刚说完,便一头昏倒了,还,差点掉进牯子河里,幸亏远志眼疾手快,慌忙将剪秋一把扯到船上。 瞿麦看到师长负伤,只得守在码头。何汉正的民团高兴得大叫: “土豹子剪秋,被打伤了!” 何汉正大声说:“谁要是活捉了土豹子剪秋,我赏十块大洋!” 一副简易的担架,将剪秋抬到离牯子江码头三百多米的地方。我二伯父瞿麦,车前,远志,菖蒲,带着战士们,团团护住剪秋,边走边打。 按辈分,我应该叫剪秋一声叔爷爷。我大爷爷枳壳,我二爷爷陈皮,和剪秋是共太公的堂兄们。剪秋一个共爷爷的三代堂弟,看到剪秋的惨状,哭叫道: “我剪秋哥哥快不成了,老子也不想活了!老子杀过去,非得杀死那个何汉正!” 听得堂弟一声呐喊,立刻有十一二个战士,齐声吼道:“我们杀过去!为师长报仇去!” 菖蒲手下的侦察兵,过来说:“平远县的民团,到了牯子河对岸;广西陈恩元的民团,马上就要到了。事到如今,怎么办呢?” 众人一齐把目光朝向我二伯父瞿麦。所有的人中,除了剪秋,我二伯父的职务最高,副师长。 抬担架的两个战士,忽然被流弹击中,倒地不起。听到喧哗声,剪秋忽然醒过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忘记了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军人的天职,永远只有两个字,胜利!胜利!胜利!为国家为民族去战,去取得胜利!胜利!胜利!” 剪秋挣扎着,从担架滚下来:“瞿麦,你这么意气用事,我怎么放心,把剩下的两百多个战士交给你?你首先要做的,是不要管我,抓紧撤退!” 我二伯父说:“师长,说什么,我们不能丢下你呀。” 剪秋一把抓住我二伯父的手,说:“瞿麦,你是老同志,老党员,你应该有决断和杀伐之气,不要这样婆婆妈妈!我现在把这支队伍交给你,你一定要把他们带出去,交给赤芍同志!” “师长!”我二伯父忽然觉得,悲怆是五味杂陈,一下子灌入喉咙,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二伯父瞿麦哭泣道:“老叔,瞿麦定不负您所托,但是,我绝不能丢下您。” 剪秋惨白的脸上,浮着凄凉的笑。剪秋说:“宁远的敌军,道县的敌军,江华的敌军,广西陈恩元的敌军,四面围攻,环境这么恶劣,我这个样子,能冲出去吗?为了我一个人的性命,叫你们两百多条生命陪葬,你还有点头脑吗?瞿麦,车前,远志,菖蒲,你们突围,我来打掩护!冲出去一个人,就是为革命保存一份力量!” 剪秋端起一挺机枪,对着何汉正的民团一阵扫射,向洪家庙方向冲去。 瞿麦含着泪光,望着剪秋的背影,大声说:“我们走,冲出去!” 剪秋和警卫员、通信员的动静,顿时吸引了何汉正大部分火力。剪秋再次昏迷的之前,看到身旁的警卫员、通信员,都倒在血泊中。 不得不说,我叔爷爷剪秋的生命力,特别坚强。朦胧中,剪秋渐渐醒来,发现自己不在洪都庙。在担架上,剪秋看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牌坊上,写着“谢德堂布铺”五个大字。 谢德堂布铺的旁边的铺子,写着“何正生药房”黑色的五个隶书字。 剪秋平生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三角眼何汉正,从何汉生的药店里踱出来,过来搀扶剪秋。剪秋平生最不愿意做的事,是当俘虏;但是,自己现在成了三角眼何汉正的俘虏。 “何汉生,好好给这位长官治好伤口。”何汉正说:“这位长官,是红军的大人物,他的脑袋,值得五万个大洋呀!” “这是什么鬼地方?”何汉生扶着剪秋在炭火旁的椅子上坐下,剪秋说:“不要医治了,是杀是剐,我剪秋只求一个痛快!”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固执了?”何汉生医师说:“俗话说,好死不赖活。我帮你治伤,有什么错呢?” “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只能是竖着生,站着活,立着埋。”剪秋吼道:“我岂能在敌人的胯下,苟且偷生?” 剪秋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只好任由医师何汉生的摆布,解开绑腿带,清洗伤口,取出子弹头,用纱布包扎好腹部。 刚做完手术,何汉正走进来,示意其他人退下,在炭火旁坐下。何汉正难掩愉悦的心情,说:“你当真是土豹子剪秋?” 剪秋面沉似水,说:“大丈夫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土豹子剪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吃过中午饭吗?” “没有。” 何汉正对门外的传令兵喊道:“贵客临门,快给剪秋师长做一顿上等的饭菜来!” 剪秋冷冷笑道:“何汉正,收拾你的假面具吧,我不会吃你的饭菜。” “这么说,你是一心求死?”何汉正说:“剪秋师长,你的命,老金贵呢。何键,鲁涤平,张辉瓒,介公,都想要你命。你的命,何止五万个大洋?我抓到了你,活该我何汉正飞黄腾达。剪秋师长,我一生的荣华富贵,全寄托在你的身上。” 剪秋干脆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三角眼何汉正。 第二天早上,何汉正问何汉生:“土豹子剪秋,喝水吃饭没有?” “土豹子这个人,当真是九头牛都拉不转的性格,他不喝水,不吃饭,不吃药,一心求死。”何汉生说:“兄弟,你赶紧把土豹子剪秋送到道县何键那里,趁剪秋还活着,多少可领几个赏钱。万一剪秋死了,就不值钱了。” 何汉正与何汉生,并不是亲兄弟,但却是隔着十代的宗亲,共着一个汉字辈。何汉正说:“堂哥,你说得有理,那个土豹子剪秋,不吃不喝的,万一死了,就分文不值了。” 何汉正吆喝道:“来一个班的人,把土豹子剪秋,送到道县去。” 这个冬天,难得有个阳光的日子。阳光下的剪秋,阵阵发冷,整个人,进入深度昏迷中。 走了十六里路,走到道县蜈坝镇石马神村的将军塘,抬担架的士兵说:“何团长,这个山路,除了上坡,就是下坡,把兄弟们累坏了,我们歇一歇吧。” 何汉正走在担架的前面,问:“土豹子剪秋,什么情况?” 抬担架的士兵说:“他呀,只有呼气的份,没有吸气的份,能不能挺到道县才死,还是个问题呢。” “喂喂!你们把土豹子剪秋,抬到大树下,别让他给太阳晒死了。”何汉正说:“你们给我看好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有给你们好看的。” “即将死去的人,能出什么岔子?何团长,你放心便是。” 上午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空隙,有点耀眼。剪秋冷得发抖的身体,渐渐地醒过来。 剪秋看到,监视自己的两个士兵,忍不住眯着眼睛,迷离而出神的眼光,望着远方。 好机会! 剪秋悄悄地扯开肚子上的纱布,猛吸一口气,右手直接从伤口插进去,闷哼一声,抓住柔软的肠子,右臂猛然发力,将肠子扯出来,双手绞出肠子,直接将肠子绞断成好几段!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飞廉哭,卫茅叫 那个喊剪秋为叔爷爷的伤兵,和枣子坪的青蒿老子是堂兄弟,叫飞廉。飞廉原先在抢渡湘江时,打断了一条腿。剪秋带着三百多人,从空树岩村杀出重围,飞廉不愿拖剪秋的后腿,与二十多个伤兵一起,守愿抱着一杆枪,誓与江华县何汉正的民团同归于尽。 飞廉断的那条右腿,又挨了一枪,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半夜。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条野狗子,闻到血腥味,朝飞廉过来。 恰在这个时候,宁远县农民协会的乐无宇,带着几个人,过来寻找红军战士的遗体。看到飞廉在缓慢爬动,乐天乐问:“兄弟,你是剪秋手下的红军战士吗?” 飞廉说:“正是。你可知道我堂兄剪秋的下落?” 乐天宇重重地叹息一声,说:“非常不幸,剪秋师长,肚子上挨了一枪,肠子却流出来了,现在,已落在何汉正的手上。” “我堂兄,现在什么地方?” “在道县何汉生药铺。” “请问,这里到道县何汉生药房,有多远?” “我估计,有八十里路远。” 飞廉不答话,抓紧地上爬。 乐天宇说:“兄弟,不要爬了。凭你的身体,你也救不出剪秋师长。你跟我们回去,我已派人去打听,一有师长的消息,我们再想办法。” 飞廉垂头丧气地说:“好吧。” 乐天宇将飞廉抬四马桥镇,请了一个老医生,帮飞廉接了腰,绑上夹板。老医生临走时对乐天宇说:“这个人的腿伤,至少要卧床三个月。如果乱动,断腿的骨头错位,就是华佗再生,也会废掉。” 飞廉好久没有吃过一餐饱饭了,好久没有睡过香觉了。吃过晚饭后,眼皮子比泰山还重,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飞廉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十一点半。飞廉痛骂自己,该死的家伙,怎么睡得这样死?剪秋哥哥,可以不管不顾了? 乐天宇带着几个人回来,人未进屋,叹息声已飘到辽廉的耳朵里。飞廉问:“乐老弟,我剪秋哥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剪秋师长,今天上午九点,在道县蜈坝镇石马神村的将军塘,趁何汉正的士兵不提防,扯断自己的肠子,自尽了。” “哈哈哈!哈哈哈!”飞廉爆发出一阵长笑:“这才是我的剪秋兄长!有骨气,有霸气,有硬气!” 乐天宇说:“老兄,你不知道,剪秋师长的头颅,被何汉正的人,砍下,装在篾笼子里,送到道县县城去了。” 飞廉说:“乐老弟,在你家里,允许我哭几声吗?” “老兄,你想哭就哭。”乐天乐说:“你哭吧,哭吧,把你的悲愤,通通发泄出来。” 正常男人,从不哭泣。即使是父母逝世,也只在心里哭。 男人之哭,分三种。 第一种是猥琐、窝囊男人,为一点鸡毛蒜皮,动不动就哭,谓之小人之哭。 第二种是酒醉疯子、瘾君、政治失宠儿,一旦被迫断瘾,失去靠山,歇斯底里干嚎几句,无人理睬。 第三种是匹夫之哭,为一个义字,国家的义字;为一个责字,民族的责字在无人之处,壮怀激烈地哭。怎么哭?陆放翁写下了一首诗: 须如蝟毛磔,面如紫石棱。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奔追露宿青海月,寺城夜蹋黄河冰。铁衣度碛雨飒飒,战鼓上陇雷凭凭。三更穷虏送降款,天明积甲如丘陵。中华初识汗血马,东夷再贡霜毛鹰。群阴伏,太阳升,哭无人。 飞廉之哭,可谓是典型的匹夫之哭。 飞廉痛哭几声,嘎然而止。 飞廉问乐天乐:“乐老弟,你把我堂兄剪秋,葬在何处?” “我们把剪秋师长葬在飞霞山上,左边是他的警卫员,右边是他的通信员。” “带我去看看。”飞廉说:“我想把我堂兄的尸骨,背回去,葬在老家的祖坟里,让他魂归故里。” “老兄,你这个想法固然好。”乐天说:“但你必须等一个时间。” “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春风化雨,剪秋师长血肉化土。”乐天宇说:“到那时候,你的腿伤,基本上好了,你可以把他的遗骨,背回去。” 乐天宇又说:“我担心的是,剪秋师长的头颅骨,给何键那个奸贼,弄丢了。” 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住在长沙都正街的合欢,傍晚时候,还未看到儿子卫茅回来,心里有点焦急,便走到小吴门那一带去打听消息。 还没有满十四岁的卫茅,已长成一米七五的俊男子。卫茅再不肯读书了,便结识了一帮小痞子,每个人的腰上,插着一把开山斧,整天在长沙城里,东游西逛。江湖上的人,称卫茅这帮人,为斧头帮。 小吴门那一带,便有四个人,三个十六七岁人,一个十一二岁的人,自愿投在卫茅的门下。 卫茅的爷老倌辛夷,终于从龙城县警察局长的位置上。不过,长沙各警察分局长的位置,早已坐满了人,辛夷这个外来户,只能做个闲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合欢派了七年的愿望,终于可以夫妻团聚了。但辛夷一到长沙,卫茅从此不再归家了。 十月十八日,合欢在八角亭那里碰到卫茅,合欢上前喊:“儿子,你给我站住!” 毕竟有快/\年的养育之恩,卫茅停下脚步,却不肯与合欢说话。 合欢责问道:“卫茅,我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八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居然不声不响,离家出走,是我这个做娘的,哪里做错了?” 卫茅闭着嘴,一脸的不屑。 “卫茅,你给我说句话啊。” “娘,你没错。” “我没错的话,那是你卫茅错了。乖儿乖,跟娘回家去。” “我没错。”卫茅说:“我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你没错,我没错,那么,是谁错了?” “娘,你自己想。” “你的意思,是你爷老倌辛夷错了?”合欢说:“俩父子,血脉相连,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啊。” “娘,你去问辛夷。” “儿子,你的父亲,你直呼其名?” “我叫他一声辛夷,已经看得他十二万分起了。” “你们父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呀?” “娘,你去问辛夷,民国十六年秋天,他在白石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事,就晓得原因。” “儿子,你不能亲口告诉我吗?” “当时,你不在白石堡。”卫茅说:“我永生永世记得的事,是我的邻居爷爷陈皮,和姑爷常山两个人,用一块小门板,抬着用白棒布缠紧的尸体,抬到苦橘塘向北的山坡上,挖了一个坑,要埋尸。” “那具尸体,是谁?” “你去问辛夷,他知道。” “陈皮二爷爷和常山姑爷,他们要掩埋尸体,我跳进坑里,不准他们埋。”卫茅几乎在哭喊:“我想解开白棒布,再见见白棒布包着的人的面貌。” 合欢说:“你现在变坏了,是不是与那件事有关?” “一切嚣张跋扈,只不过掩盖胆怯。”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卫茅抢头颅 合欢回到都正街的小宅子,看到小桌子上,一个小碟子,装着半碟花生米,辛夷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指头,一粒一粒,捡着往口中丢;杯中的酒,快喝完了。 合欢晓得辛夷心里不痛快,不痛快的原因,一个手握实权的警察局长,一下子变成了无职无权的小警察,好比要了辛夷大半条命。 毕竟,这个男人,是因为自己,舍弃了他原本拥有的权力。 合欢说:“辛夷,我慢点喝酒,我去弄几个菜来。” 若是平时,合欢老是唠叨,说辛夷不讲不刷牙,不喜欢洗澡,不勤快换衣服,不做家务,干脆是请一个大老爷进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自己是个免费保姆。 吃饭的时候,合欢说:“我今天碰到卫茅了,他死活都不肯回家。” 辛夷简单地“哦”了一声。 “卫茅说,他不肯回家的原因,你是知道的。”合欢说:“辛夷,你能告诉我吗?” “卫茅说过什么话?” “卫茅说,民国十六年秋天,在西阳塅的白石堡,你干过什么?” “卫茅说他没在现场,但你心里清楚。”合欢说:“卫茅只说了一个故事,陈皮二爷和常山姑爷,用一块小门板,抬着一具白棒布捆紧的尸体,埋在苦橘塘向北的山坡上,卫茅跳到坑里,不准他们埋。要埋的话,连同他一起埋掉。” 过去了七年多,辛夷猜测,这具尸体应该是茵陈。辛夷又“哦”了一声。 “卫茅哭着闹着,要解开白棒布,见一见尸体的面貌。”合欢说:“辛夷哎,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卫茅的亲生母亲?” “我不在场,我怎么晓得?”辛夷说:“合欢,我心里烦躁,你别给我再添乱子。” 其实,合欢也猜测到了,那具尸体,是辛夷的第一个老婆,茵陈。但合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茵陈是被辛夷当作赤匪,一枪打死的。 所谓人不走运气,躲在三层楼上都吸水汽,全身发霉起黑蘑菇。辛夷接到第一个任务,便是到小吴门,守住从道县送过来的一个红军将领的头颅。 小吴门位于中山路、八一西路和建湘路的交汇处。明朝洪武初年,小吴门的老城墙,改为砖石墙。直到民国初年,修建环城马路,小吴门的大部分城墙,都被拆除。 至今,长沙城里的里手拐子,谁也说不清,小吴门的九道门在哪里。干脆,把这一带,通通叫作小吴门。 一个篾笼子上,系着一根棕绳子,沿着砖石墙垂在半空中,里边装着剪秋的头颅。 大白天,长沙城里的人,只得远远望着剪秋的头颅,小声地议论着。刚入夜,就有人来焚香,烧冥钱。 辛夷领着一个班的警察,十二个人。六个人守在砖石墙的上边,六个人守在城楼下。 一个年轻的警察过来问辛夷:“头,那个城墙上的头颅,据说是红军的师长剪秋,你们龙城县丰乐乡三十七都西阳塅里的人,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是正宗的长沙里手拐子,别跟我提那些西阳塅里的土包子。”辛夷说:“不要动不动就抓人,必须提防有人趁机生乱,盗走头颅。” 小警察问:“你一口的龙城土话,还敢说自己是正宗的长沙人?” “剪秋这个名字,我好像从哪里听说过呢,记不清了。”辛夷说:“七八年来。我与千千万万各种各样的人的打交道,我没有必要,记住一个不相关的人。” 年轻的警察跑过来,朝一位正在烧纸钱的老太太吼道:“识相的,赶紧走开!” 老太太不是不想离开,只是腿脚不方便,走得慢一点。老太太吼道:“哈麻批,撮巴子,你朝老太太,吼什么吼?人过都有老的时候,你未必就是万年不死绝乌龟?长沙城里的老规矩,死去的人,烧几页纸钱,让他的灵魂,早点安息,我有错吗?如果有错,你明天死了,我不来烧纸钱,罢了!” 老太太的话,把年轻的小警察,气得半死。看着辛夷,躺在竹椅子上,半闭着眼睛,装着不知道。 几个警察正要对老太太动手,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口哨声,二三十个手持斧头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奔过来。 警察们见是江湖上名噪一时的斧头帮弟子,晓得他们是惹不起的人物,只得退避三舍。 一个十七八岁的高大个子,搬了一张木椅子,挨着辛夷的竹椅子放下,请一个十三四岁坐下。问:“帮主,你下指示。” 帮主就是卫茅。卫茅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倒像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卫茅说:“旁边这块哈麻皮,有损于我的形象,把他赶走!” 辛夷看到自己的儿子卫茅,坐在太师椅上,连忙问:“儿子,你就是斧头帮的帮主?” 卫茅对手下说:“这块哈麻皮,不晓得是哪个堂客们半夜里生下的胞衣,淤血块子,居然癫癫狂狂,说我是他的儿子,你们信不信?” 卫茅手下的弟子,一齐举起磨得发亮的斧头,高呼道:“砍死他!砍死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卫茅说:“砍死他,就没有必要了。按我们斧头帮与警察打交道的老规矩,该给他的教训,必须要给的,不然,这块哈麻皮,这坨淤血块子,不会长记性的。” 斧头帮的弟子,再次举起斧头,齐声高呼:“帮主英明!帮主英明!” 每一次讧湖行动,帮主的话,就等于是帮规。谁不听话,剁手指、断脚腩筋,是最轻的处罚;从严处置的叛逆弟子,一概拖到铜官窑,绑上石头,沉到湘江,喂大鳡鱼。 十几个斧头帮的弟子,一齐朝辛夷冲过去。 辛夷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敢对自己动手。辛夷掏出手枪,吼道:“谁敢动手,老子一枪崩了他!” “乡巴佬,哈麻皮,淤血块,你晓不晓得,你可以崩掉一个人,但是,你敢开枪的话,我们的钢斧头,立刻将你劈个稀巴烂!” 辛夷当真是吓破了胆,赖在地上,不肯走,说:“请你们帮主过来,我有几句话对他说。” 辛夷说:“卫茅,你当真是我好儿子!连亲生父亲都敢动手!” “我是有样学样,无样看世上。”卫茅低声喝道:“当年,你敢一枪杀了我母亲,我与你相比,还差点火候。” “不错不错,卫茅,你当真不错!”辛夷说:“假以时日,你定会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不会像你这个撮巴子,哈麻皮,淤血块子,那样忘恩负义。”卫茅说:“我记得枳壳大爷爷说过,你小的时候,全靠剪秋爷爷走东家,访西家,筹得一点粮食,才留下你这条小命。现在,剪秋爷爷的头颅高悬在城墙上,你居然还来助纣为虐!” 卫茅手下的一个人说:“帮主,剪秋师长的头颅已经取下来,装在檀香木盒里。你莫和这个撮巴子多磨嘴皮子了,他在等待援兵到来,企图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晓得了。”卫茅说:“给这个撮巴子,哈麻皮,淤血块子,重重地送上三个耳括子,让他记住,斧头帮是不好惹的。” 三个耳括子打在脸上,辛夷说:“卫茅伢子,三个耳括子不够,左边的脸上,少挨了一个,肿起来之后,左右不匀称,麻烦你,在我左边脸上,再抽一个。” 卫茅满足爷老倌辛夷的要求,亲手送上一个耳括子。问:“撮巴子,你满意了?” 辛夷吐出口中的血水,哈哈大笑:“儿子,我满意了,你可快速离去。” “不不不!我还得敬过剪秋爷爷。”卫茅双膝跪地,焚上三柱宝香,烧过纸钱,才端着檀香木盒子,说:“剪秋爷爷,侄孙卫茅伢子,送您回西阳塅里的老家。”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归去来兮 青蒿老子背着小栀子,差不多走了六天六夜,过了砂干铺,万宝坪,问一个拾野粪的老头子:“老伙计,从万宝坪到思乐的新边港,可有一条近路?” 拾粪老人打量着青蒿老子,问:“你一个老家伙,身上背着一个小娃娃,莫非,你是专门拐卖人口的贩子?” “世上最值钱的东西,是活生生的人,没人就有世界;人多了,世界才能天翻地覆。”青蒿老子说:“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还是活生生的人,人多了,世界太拥挤,要吃饭,要穿衣,要住房。你凭良心说一说,我有必要去做人贩子,贩卖一个小女孩?我不是赚个葫芦背着吗?” 拾粪老人说:“我相信你。你从这里走过去,过一条小河,便到了芭蕉村,石林村,雷家塘,过去就是新边港。” 青蒿老子的娘,是杜鹃母亲的姑妈。只是这几年,兵荒马乱,相互间不走动,亲戚不是亲戚了。 老远就听得杜鹃母亲在哭,哭得伤心伤肺。青蒿老子问:“表妹妹,你哭什么哭呀。” 杜鹃母亲说:“连续下了三天黑眼雨,哪晓得今天出了个红火大太阳,茅草房一声哦豁就倒了,倒成一块平地。表哥,叫我怎么活呀。” “好活歹活,横活竖活,总得赖着活。”青蒿老子说:“不能说没屋住,你就不活了吧?” “你看我的命苦不苦,年纪轻轻,丈夫得病,一命呜呼,我守着活寡,还要把杜仲杜鹃拉扯大。”杜鹃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杜仲溺死了;杜鹃那丫头,拍屁股就跑到江西井冈山去了。” “表妹,你帮我把背上的背篓解下来。”青蒿老子说:“你看到背篓里的小可爱,我可以保证你,不仅不会寻死,还想多活四十年。” “咦,不对头呀?青蒿哥哥,你不是跟着剪秋和我家杜鹃,去了井冈山吗?”杜鹃母亲说:“你怎么回来了?你有杜鹃的消息吗。” 青蒿老子把背篓里的小栀子抱出来,熟稔喂过水,换掉尿片,说:“表妹,这是你杜鹃的女儿,叫小栀子,你快抱过去!” 杜鹃母亲接过小栀子,左看看,右看看,感觉小栀子,一点都不像杜鹃,便问道:“表哥,你是骗我的吧?” “这个小栀子,千真万确,确实是你女儿杜鹃的孩子。”青蒿老子说:“表妹,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骗你咯。” 杜鹃母亲朝表哥青蒿,放出电母一样一样媚眼,发出一声雷公一样娇音:“你说你没骗过我?你凭良心说,当年,我在家里苦苦盼望,盼望你来娶我。你来了吗?” 青蒿老子故意支开话题,说:“表妹,你不想打听,你的女婿是谁?” “不是枳壳大爷的第二个儿子,瞿麦,还会有谁呀?” “你错了!你的女婿,叫京墨,一位大官呢。”青蒿老子一脸的不屑,说:“京墨说他是二十八个布尔什维克之一。” “什么布耳?布耳是个什么官?” “别问了,表妹。”青蒿老子说:“你的房子倒了,没地方去。我呢,离开家七年多了,不晓得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干脆,跟我回枣子坪吧。” “表哥,你听说,你走后的第三年,你老婆得病死了。” “唉!”青蒿老子叹息一声:“我对不起我老婆。” 杜鹃母亲用一床单被子,包着几件衣服;青蒿老子依然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着小栀子,走到天快断黑的时候,到了西阳塅里的黄庆门口。 我大爷爷枳壳,刚从茄子坳的南金塘苏木家里回来,看到青蒿老子,说:“哎呀呀,这不是青蒿吗?你怎么回来了。” “我把杜鹃的女儿小栀子,送回来。” “我家瞿麦呢?他结婚了没有?” “你家瞿麦,婚还没有结,不过,他找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叫灵芝。”青蒿老子说:“灵芝也是一位红军战士。” “他们为什么不结婚?” “瞿麦和我说过,等到长征一结束,他们马上结婚。” “长征?什么长征?”我大爷爷问:“红军在江西、福建、浙江,不是有一块很大的根据地吗?” 这个时候,背篓里的小栀子哭了。 青蒿说:“小家伙,肚子饿了,要吃米粉糊糊了。枳壳大爷爷,我们要你家去,借你家锅碗瓢灶,帮小栀子弄一份米粉糊糊。” 杜鹃母亲上前说:“干亲家,干亲家,对不起啊。” 我大爷爷说:“你有什么对不起?” “我家杜鹃,没有嫁给你家瞿麦。” “嗨!这是什么事?”我大爷爷说:“姻缘姻缘,先要有姻,还要有缘。杜鹃与瞿麦,只有姻,没有缘,那是没办法的事,不与你相关。” “青蒿,七八年没见面了,无论如何,喝杯酒再走。” “大爷爷,我想回枣子坪去。”青蒿老子叹息一声:“听说老婆死了,我要到她的坟头前,祭祀祭祀一下。另外呢,不晓得三个儿子,混得怎么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据我所知,你的三个儿子,两个结了婚。最小的那一个,找了一个女孩子,但没房子住。建房子,又没有地基。” “表哥,我家房子倒了,清理出来,有一块很大的地基。”杜鹃母亲说:“我家还有一亩三分地,屋后有座杉树山,盖三相六间的房子,完全没问题。” “表妹,你这个主意,确实不错。”青蒿老子说:“我问问我儿子,他愿不愿意去。” 我二奶奶喊:“开饭喽,开饭喽!” 青蒿老子执意要走,被我大爷爷一把扯住:“青蒿,你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吃完晚饭,干亲家带着小栀子,暂时在我家住下,你呢,我不留你,要走便走。问题是你到哪里去睡觉?” “当然回家里睡觉呀。” “哎哟,你不晓得,你的大儿子,生了三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你的二儿子,生了一男一女。我到你家里去,感觉挤得出眼泪。” “那我的三儿子,在哪里睡?” “在东边的垛子下,搭了一间屁眼大的房,仅仅能放下一张床。”我大爷爷说:“这样咯,剪秋去了井冈山之后,祠堂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我在管。祠堂的西边,有两间小房子,一间是厨房,锅碗瓢盆,都有现成的,里边的粮食,还有几斗米,祠堂后面那八分地的菜地,各式各样的蔬菜都有;另一间是卧室,煤油灯,烤火的篾笼子,被褥,都有一整套。” “咦,你三儿子决明,怎么不见人影?”青蒿老子问:“决明,应该有十六七岁了吧?” 我大爷爷枳壳,与青蒿老子,碰了一下酒杯,才说:“这几年,我们家里,幸亏有三伢子决明,和他的义兄无患。决明今年冬天,十五岁;无患满了十七岁,两兄弟,都跟着竹初师傅做泥工,空闲时间,都租来五亩田,伺候好。昨天,两兄弟说是要抬轿子,送一位大老板去新化,今天还没有回来。” “两个人,都到了成家的年纪。”青蒿老子说。 我二爷爷说:“我家决明,祠堂后面太婆冲的刘家,星初老倌子,当真有意思。八字先生算过,他家女儿泽兰,刚出生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经过,这个男孩子,便是泽兰以后的丈夫。那天,我家三伢子决明,刚好经过,星初老倌子,便非得定下这段姻缘。” “星初大爷,我是认识的。”青蒿老子呵呵笑道:“这个泽兰,多大了?” “八岁没到。” “那还够等哟。”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魂兮归来(1) 亲戚、朋友、邻里之间,二千年来,我们西阳塅里的老规矩,讲究一个告工之理。 什么叫告工?告工就是别人家里,起屋上梁,红白喜事,都去帮忙,不谈什么工钱。今天我家有什么事,你们来帮忙;明天他家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来帮忙。 有的人家,老的太老,小的太小,还不起工,怎么办呢?哪怕就是拿一把腌榨菜,一捆红苋菜子,几个土鸡蛋,恭恭敬敬送过去,尽个人意,也算还了工。 枣子坪是大湾大户,住家四百五六十户人家,近二千多人,都是一个姓,晓得以前这个房头的族长,青蒿老子回来了,个个都来问候。 “承蒙各位父老乡亲看得起,我屋宇窄狭,没什么招待,当真我做了厚赖皮。”青蒿老子双手一拱,说:“过几天,我三伢子就要起屋上梁,麻烦各位兄弟,长辈,晚辈,来捧一个人场。” 从枣子坪到新边港,至少三十里。过来帮忙的乡党,公鸡还未穿上裤子时候就出发,走到新边港,才八点半钟。杜鹃母亲托邻居下了一大锅子面条,告工的乡党们,想吃多少,就捞多少。另外,配了加油、加盐、加辣椒子、加葱花的配料。 仅一天工夫,屋场地基清理出来了,山上土钵子大杉树,砍了七十多棵,而且剥了树皮,等着晾干。 隔了半个月,青蒿老子又叫了十六个年轻人,带着八付土砖匣子,放出三千多个土胚砖。土胚砖难干透,即使是秋高气爽,也得等上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便到了阳历的十二月。青蒿老子的第三个儿子,催促青蒿老子:“爷老倌,女方催得紧,要求我家,在腊月份,拜堂成亲。” 青蒿老子吼道:“急什么!土砖胚子未干透,建的房子,东歪西倒。起屋上梁,是百年大计,不急于一时。” 老古板人说得好,崽大父难做,弟大兄难为。青蒿老子对三儿子说:“你建新房子,理所当然,应由你自己做主。我这个老家伙,不过是借屋打住十来年,风快风快,要去见阎王老子了。建房子,求个千年古迹万年牢固。” 三儿子这才明白,爷老倌青蒿,用心可谓良苦,于是说:“不听老人言,到老不周全。爷老倌,你帮我举持大局。” 青蒿老子做了甩手掌柜,住在祠堂,倒也舒舒服服。 三儿子过来说:“爷老倌,我请吉祥寺的了然和尚,定好了开砌的日子。” 青蒿老子问:“哪一天?” 三儿子说:“冬至过去的第二天,农历十一月十八日,是个好日子。隆回李复生的正宗通书上说,星星造作良,婚姻更吉祥。” 青蒿老子说:“好吧!我明天早点去新边港。” 或许是喝多了酒,青蒿老子躺在屏风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东边的侧门出去,跑到茅厕里,撒了一泡黄黄的尿,才沉沉睡去。 下半夜,青蒿老子做了个恶梦,梦见枳实、川柏两个人,穿着白衣白裤,抬着一顶白色的轿子,轿子上坐着一个人,却没有头颅。 青蒿老子素来是胆撑了屁眼,此刻也吓得屁滚尿流。青蒿老子吼道:“你们两兄弟,不好好地护在剪秋身边,装神弄鬼,来吓唬我这个老家伙?” 川实和川柏两个人,立刻消失不见。 青蒿老子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干脆点燃煤油灯,四处查看。原来,自己上茅厕时,东边的侧门,没有关上。 青蒿老子回到祠堂的正厅,发现祖先的神龛下的供桌上,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檀香木盒子,且上了锁。 檀香木盒子上,一张白纸条上,写着几个老红色的字。青蒿老子不认识字,只好打开西边的小门,走到隔壁堂弟的家门口,喊:“老弟,老弟,快点起来。” 堂弟在房子里说:“老哥,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神经?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说吧。” 青蒿老子说:“我不晓得什么人,把一个檀香木盒子,送到了祠堂的供桌上。我心上心下,预感大事不妙。” 堂弟说:“好,我这就起来。” 担心夜风吹熄了煤油灯,两兄弟只好慢慢走着, 青蒿老子说:“檀香木盒子上,有一张白纸条,有几个老红色的字,我不认识。老弟,你是游方郎中,你应该会识字。” 游方郎中轻轻念着白纸条上的字:“剪秋爷爷头颅,卫茅送回。” “这盒子里,装的是剪秋的头颅?”青蒿老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地说:“剪秋死了?剪秋的头颅,是被割下的?这个送回头颅的卫茅,又是何方人物?” 游方郎中念完白纸条上的字,懵懵懂懂,半天没有反应。青蒿老子一说,吓得手中的煤油灯,掉在青砖铺的地面上,琉璃灯被摔破了,那掉卡在灯头上的灯芯,勉强燃了三秒钟,终于熄灭了。 “青蒿哥哥,怎么办?” “我姑且相信,这个将剪秋师长头颅送回来的卫茅,是我们的宗亲。” “如果是宗亲,卫茅为何不露面?”游方郎中说:“檀香木盒子里,当真装的是剪秋师长的头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也是非常怀疑。”青蒿老子说:“我跟剪秋七年多,剪秋师长是赤芍手下的得力干将,当真是用兵如神,不至于失败到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游方郎中说:“堂兄,我相信。我听说第五次反围剿失败后,剪秋他们的部队,被迫长征。” “如果檀香木盒子里,果真装的是剪秋师长的头颅,我们必须请枳壳大爷过来。”青蒿老子说:“枳壳大爷与剪秋师长,是四代的堂兄弟,而且,剪秋师长,家里还有老婆,三个弟弟,五个儿子,三个女儿。” “那我们赶紧去告诉枳壳大爷。”游方郎中说:“枳壳大爷和剪秋的老婆、弟弟、儿子、女儿未到之前,我们先莫请动那木盒子。” 祖先神龛前,有一道软帘。祠堂里出了什么忌讳的事,得先把帘子拉下。 青蒿老子和游方郎中,借着天井里的月光,想将八仙桌抬到中间的祭拜大厅,把檀香木盒子,摆在八仙桌上。 光线太暗,游方郎中说:“我回家去煤油灯来。” 青蒿老子拉软帘的时候,忽然看到灯光照着的迁湘太祖,流下两滴眼泪。 青蒿老子说:“太祖流泪了!” “太祖一个木雕刻的神像,怎么会流泪呢?”游方郎中说:“太祖的头顶上,瓦片烂了,经常有雨水、露水滴下来,所以,太祖才会流泪。” 东边侧门边上,专门有一间小房子,摆放纸钱、香烛和鞭炮。青蒿老子说:“我们先给剪秋师长,敬上一柱香吧。” 两兄弟各持三根粗长的香,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行完礼之后,匆匆忙忙朝枳壳大爷家里奔去。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魂兮归来(2) 我大爷爷枳壳,这几天,老是心绪不宁。我大奶奶慈菇,死去七个年头了,我大爷爷想说几句话,没有人愿意倾听了。 我大爷爷未到四点钟,就起了床,打开门,门外面,白茫茫的都是雾气。如果雾气老天不收走,白天,注定会下阴雨,或许,雨中还夹杂着小雪粒。 我大爷爷枳壳,年纪虽然大,耳朵还不算聋,听到脚步声,在安门前塘那个,朝添章屋场响过来。 “哪一位?这么寒冷的天气,大清八早还这么勤快?” 雾中,传来青蒿老子的声音:“是我,枳壳大爷。” “青蒿,这么早,你要到哪里去?” “我专门来找你的。”青蒿老子说:“你认识卫茅吗?” “卫茅伢子,是我的邻居辛夷的儿子,我看着他长大的,怎么不认识?不过,他已经离开家乡七年了。大前年,我去长沙城,帮白术买关节炎的西药,我还碰到过他。”我大爷爷感觉奇怪,问:“你找卫茅伢子干什么?” “昨晚上,不晓得是谁送来了一个檀香木盒子,木盒子上,写着几个字,说木盒子里装的是剪秋的头颅,卫茅送回来的。这么天大的事,我不问过你,不敢擅自打开木盒子。” “剪秋的头颅骨?那个羊卖戈壁的,胆敢把剪秋的头砍下来!”我大爷爷吼道:“这个中间,有多少不为我们知道的故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誓将凶手,乱刀砍成肉酱!” “枳壳大爷,现在不是查凶手的时候。这个凶手,肯定逃不过我们的惩罚。”青蒿老子说:“我们先把剪秋的丧事,办好了再说。” 我大爷爷一吼,把我二爷爷陈皮,二奶奶茴香惊醒了。我二爷爷说:“这件事,我们必须考虑周全,出不得任何差错。” 游方郎中说:“依我之见,得把这个消息,我们告诉剪秋的家人,先安抚他们才行。” 我大爷爷枳壳,我二爷爷陈皮,青蒿老子,游方郎中四个人,从添章屋场西边的石墈上爬上去,过了樟树大丘,来到刘家屋场。 剪秋的五个儿子,老大茱萸,和我大姑母的小姑子细妹子,结婚已有四年,生了两个儿子。茱萸每天喝得醉纷纷,大事管不好,小事不想管,细妹子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只好养一条小金毛狗,心里有怨气时,便和金毛狗聊天。 小金毛狗朝青蒿老子和游方郎中乱吠吠,我大爷爷飞起一脚,将金毛狗踢出一丈余远,小金狗只得躲在旮旯里,呜呼哀哉地哭泣。 “二木匠,二木匠!江篱,江篱!你快点起床!”我大爷爷喊道:“若想发天财,当真是睡觉不起来?” 二木匠的老婆青黛,前年正月初八生了个男孩子,前年刚好是个闰年,阴历有十三个月,到年底,又生了一个女孩子。 二木匠江篱,睡觉的时候,即使是外面山呼海啸,他照样酣睡。青黛推醒二木匠:“哎,哎,二木匠,外面,你枳壳大伯在叫你呢。” 一听到枳壳两个字,二木匠立刻来了精神,一个鹞子翻身,下了床,跛着一双絮鞋,往外面奔去。 我大爷爷说:“江篱,你把你所有的叔叔、兄弟喊起来,我们一起去宗祠。” 二木匠当真是个火爆脾气,问:“大伯伯,你不会无缘无故,喊我们去祠堂。是不是我爷老倌剪秋,出了什么事?你有话就当面锣,对面鼓。” “昨晚上,辛夷的儿子卫茅,送回一个檀香木盒子,上面有一张白纸条,写着几个老红色的字。那几个字的意思,是木盒子里,装着你爷老倌剪秋的头颅。” “当真吗?当真吗?”二木匠一听,连声质问我大爷爷:“三尺高的苍天,三寸厚的黄土地,哪个有豹子胆,敢杀我爷老子!” 二木匠转身离去,旋即又奔出来,手中多了一把鲁班斧。 我大爷爷说:“你拿鲁班斧干什么!你不晓得谁是凶手,但你晓得,谁是亲戚朋友吧。” 二木匠江篱不答话,一斧头砍在哥哥茱萸的门上,大吼道:“酒癫子,爷老子出大事了,你还在醉梦之中,念叨着心不在马,或者是原来如些吗!” 茱萸将心不在焉,念成心不在马,又将原来如此,念成原来如些,是西阳塅里的第一笑话。但茱萸本人,最忌讳人家揭他的老底。听到老二江篱,将门砸出一个大洞,说: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二木匠,古人云,善用威者不轻怒,善用恩者不妄施。尔为竖子,不可教也。” 二木匠说:“爷老倌的头颅,摆在祠堂的八仙桌上。你这个穷酸子,还在放一堆臭狗臭!我恨不得一鲁班斧,砸碎你的野藠子坨坨!“ 剪秋的第三个儿子,比我父亲决明,仅仅少了半岁,已是十四岁半的大男人;剪秋的第四个儿子,才十二岁,长得最帅气,平时一脸的笑,笑中还带着两浅浅的酒窝,早就被蓬庐府杨昌濬的孙女,收作书童;剪秋的第五个儿子,才十岁多,世界浑浑噩噩,他也跟着浑浑噩噩,大梦不醒。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茱萸穿好衣服,踱出门外,问:“二木匠,你刚才说,爷老倌子,出了什么事?” 二木匠咬牙切齿地说:“爷老倌死了!头颅放在祠堂里,等着我们兄弟去认领。” 茱萸拉长马脸,双手摊开,道: “悲呼哉,不亦痛矣!” 民国十六年端午节,西阳塅里发大洪水,剪秋的爷老子雪胆,剪秋的三弟弟苦木,早就死了。剪秋五兄弟,还剩得老二老四老五,苦巴巴地混日子过。 剪秋的大弟弟,忍无可忍,一巴掌打在茱萸的脸上,大怒道:“你爷老倌死了,你还在咬牙嚼字,分明是孔夫子的裤裆裂开了,露出你这个大鸟!” 一行人,匆匆忙忙,朝祠堂奔去。 到了宗祠,天已大亮。游方郎中早已将正面的大门打开,众人一齐跪倒祭祀大厅的第一厅里,焚香,烧纸钱。 二木匠心急如焚地说:“枳壳大伯,请你打开檀香木盒子!” “慢着!既然我的堂弟剪秋,死得冤枉,我们就要为他伸冤,让他一路走好!”我大爷爷枳壳说:“听我号令,青蒿,请你击鼓!” 祠堂的右边,有一个大大的牛皮鼓,横卧在木架子上。青蒿双手拿住鼓槌,由慢至快,至万马奔腾;由轻至重,至雷鸣虎啸,击了一通鼓。 我大爷爷说:“陈皮,你撞响黄钟!” 我二爷爷将红绳子系着的长木槌,向后拉开二步,一下一下,撞向黄钟,嘡!嘡!嘡!一连响了十二下。 剪秋的弟弟们,儿子们,一齐跪在地上。我大爷爷说:“你们睁大眼睛看着,我要打开檀香木盒子了!” 木盒子一把小铜锁,被我大爷爷一把扭下来。我大爷爷哭道: “剪秋,剪秋!我们来看你了!”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4章 魂兮归来(3) 听得大鼓声,黄钟声,石碧山、枣子坪、忠家塘、星明湾、周里塘、塘头湾里的族人,一下子奔来七八百人,有人拿着鞭炮,有人拿着三眼铳,有人拿着香烛纸钱。 祠堂大厅,顿时挤满了人,个个表情严肃,大气都不能出。 我大爷爷说:“钟鼓齐鸣!” 黄钟声、大鼓声,如暴风骤雨响当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齐刷刷的跪在祠堂大厅里,祠堂门口的地坪里。 “鸣炮!” 七条三眼铳,一齐放出二十一响炮,炮声震得老祠堂的青瓦片,都掉下来了。 游方郎中说:“枳壳大爷爷,卫茅伢子在白纸上写的字,是用鲜血写的呢!” 我大爷爷洗干净双手,打开檀香木盒子,端在手里,走到剪秋的三个弟弟、五个儿子、三个女儿面前,说:“你们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剪秋?” 显然,卫茅伢子将剪秋的头颅,清洗过,有的地方,还打上石膏,脸颊上,还化过妆,只是一双眼睛,半睁着。 剪秋的亲人,顿时放声大哭。 厅堂里,地坪里,八九百人,一齐痛哭。 二木匠江篱,奔过来,要来抚摸爷老倌剪秋的脸膛。我大爷爷说:“二木匠,你莫把眼泪掉在你爷老倌的脸上。” 我大爷爷迅速将檀香木盒子合上,放在八仙桌上。和我二爷爷,几个本家,给剪秋行了跪拜之礼。 茱萸和江篱,陪着行礼。 到了中午,祠堂里祖陆公、祖合公、祖同公、祖春公的都已闻讯赶过去。 我大爷爷叫四大房的主事人,喊到祠堂东边的会客厅里。我大爷爷说:“宗亲们都晓得了,我们的剪秋,已被敌人杀了,并且将他的头颅割下,装在篾笼子里,挂在长沙小吴门的砖石城墙上,示众。无论如何,我枳壳大爷,吞下这口气!今天请大家过来,商议如何置办剪秋的后事。” “咦,青蒿老子呢?他到哪里去了?” “我看到,青蒿老子的第三个儿子,刚才把他叫到外边去了。” “陈皮,你把他喊回来!” 我二爷爷陈皮,走到祠堂的地坪里,看到青蒿老子,手舞足蹈,正朝他的三儿子,发脾气。 青蒿老子训斥三儿子:“你的新房子开建,固然是好事。但你必须分得清楚,木擂锤有个头大头小!一个国家,是由无数个家组成的。没有国,哪来的家?儿子,你扪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你剪秋太公,为了这个国,为了无数个家,翻身求解放,把命搭上了!身首分离!我青蒿老子,若是不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我即使活着,还有意义吗?” 青蒿老子的三儿子,没有回复爷老倌子,一脸的不高兴,怏怏地走了。 青蒿走到房子里,在靠门的地方,叹一声气,坐下。 我大爷爷说:“青蒿,你坐前面来,我们有话要问你。” 主席台是六张吃饭的小方桌,拼凑在一起的。主席台下摆着长凳子,青蒿老子在第一排的位置落坐。 我大爷爷说:“我们现在有两个主要问题,需要扯清楚。第一件事,剪秋是怎么死的?谁是凶手?他的躯体,抛尸或埋在哪里?青蒿,你是红军战士,跟随剪秋师长,为穷人打天下。按道理,你最清楚剪秋师长的情况,你给我们介绍一下。” “各位宗亲,剪秋师长的亲属,我所晓得的,红军在赤芍首长的领导下,前四场反围剿战争,可以说,我们是大获全胜。”青蒿老子说:“可是,赤芍首长被迫离开领导岗位后,第五次反围剿战争,我们失败了,我们被迫长征。恰在这个时候,我为了送京墨和杜鹃的女儿小栀子回神童湾,离开了剪秋师长。所以,后面的情况,我不晓得。” “你离开之前,红军长征,是否有一条规划好的路线?” “规划好路线,我只是一个老兵,级别不够,接触不到。但我听杜鹃私下说,红军长征,准备从赣南,进入广西,或者湖南的郴州。” “进入湖南也好,进入广西也好,势必渡过天堑湘江。青蒿老子,是不是?”游方郎中插话说:“前一个月,我到九嶷山上采药,听当地人说,红军抢渡湘江,遭遇何键三十万大军,一场血战,不晓得死了多少人。过山瑶的瑶民和我说,三年不喝湘江水,十年不吃湘江鱼。” “湘江血战,极有可能,剪秋在此役壮烈牺牲。”我大爷爷说:“我的意见是,由我和青蒿牵头,带着剪秋的二弟,和剪秋的第二个儿子二木匠江篱,过两天就出发,去广西灌阳、湖南道县、宁远县、江华县那一带,第一是打听剪秋尸骨的下落,第二是寻找杀害剪秋的凶手,务必为剪秋报此深仇大恨!” “第二件事,剪秋的头颅,怎么安置?”我大爷爷问第三房祖同公房的主事人:“应耕,你们这一房,族众多,你拿个主意。” 应耕先是说客气话:“剪秋是二十代,我是第二十六代,我喊剪秋师长,不晓得要太太太,太几下。晚辈出个主意,一是剪秋的尸骨的未找到之前,二是凶手被我们处死之前,剪秋师长的头颅骨,不能下葬!装在棺木里,两条春凳搁着,直到剪秋前辈的尸骨找到,凶手伏法,才能公祭下葬!” “应耕,你这个主意太好了!”我大爷爷说:“为人弟,为人子,血海深仇未报,谈什么入土为安!” “茱萸,你是剪秋的长子,俗话说,长兄当父,说说你的意见。” 茱萸喝过一口茶,茶水在口腔里、喉咙里打了个转,吐在青砖地面上,才慢慢悠悠地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我大爷爷骂道:“到了这个时候,你满口都是之乎者也,你的圣贤书,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 我大爷爷的话,拂了茱萸的面子。茱萸大怒:“洪钟殷殷魂已归,逝者入土洞难挥。谁不服?跟我来理论!” 二木匠江篱,一柄鲁班斧,砸在茱萸面前的桌子上,说:“我第一个服气!” 茱萸问:“老二,你凭什么不服气?” “就凭我开山祖师爷传给我的斧头!” 茱萸摇晃着线吊脑壳,说:“竖子,不可教也!” 我大爷爷枳壳,我二爷爷陈皮,和剪秋的三个弟弟,仿佛早已串通一气,赌咒发誓,非得用凶手的头颅,来祭奠剪秋的英灵。茱萸的话,没人支持,等于放屁。茱萸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们非得倒反天罡,我宁可撒手不管。” 二木匠江篱说:“有机会,我们兄弟,得好好感谢卫茅伢子。”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5章 无患投军(1) 自从公之前三年,西汉皇帝刘欣,封赐刘昌为湘乡侯以来,神童湾街上管辖的四个乡,丰乐乡,云下乡,延福乡,乐善乡,出了一个最令人不齿的土贼牯子,叫韩国瑜。 韩国瑜生下来,就是个偏脑壳,头部永远向西。后来,得了小儿麻痹症,一条右腿,比左腿少了三公分,而且少了大半圈,走起路来,脚步永远向东。 韩国瑜也算是个大活人,做不了农业的活计,剩下只有一条活路,偷。 其他值钱的东西,韩国瑜永远都偷不到,只有将军庙衙门的厕所里、天王寺巡检司的厕所里,每天都有人遗弃的黄金之物,其他人都不会轻易去偷的,韩国瑜就专门偷这种黄金物。 外号叫咸干鱼的韩国瑜,可以侧着身子,从二十公分的蹲坑里钻下去,钻到厕所的大坑里,把黄金物偷满一担。 什么是黄金之物?哈,就是大粪,人的粪便,农民最常用的底肥,或者追肥。 别人家里的单季稻,即使收成最好,每亩不过七百多斤。我爷老子决明和我义父无患种的田,每亩达到九百斤。 什么原因?我爷老子用的咸干鱼用双手捧出来黄金物,干巴巴的一担,一担抵得两担用。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爷老子决明,我义父无患,走上二十多里路去挑肥,顺便给咸干鱼带点时鲜蔬菜,夏天里出的辣椒子,茄子,四季豆,空心菜;秋冬季出的包心菜,大萝卜,筵席菜,香葱。 咸干鱼是个晓得好丑的人,所以,把他偷来的黄金物,销赃给我爷老子。 老街东头的望湘门,不晓得什么时候建的,椽子烂了,青瓦碎了,需要一次彻底的检盖。 望乡门有三层楼高,一般的泥工,不敢上去,尤其是在冬天,北风一刮,冻得人流青鼻涕水。负责翻修望湘门工程的人,正好是咸干鱼的舅舅,正愁找不到胆大的泥工师傅。 咸干鱼说:“舅舅,你莫急,我帮你喊两个好的师傅来。” 正好我义父无患,挑着一担粪桶,来销赃黄金屋,咸干鱼说:“我舅舅检修望湘门的屋面,你和决明,来干不干?” “干!怎么不干?”无患说:“有活干,就有饭吃,有钱用。我和决明,明天就过来干。” 我义父无患,我爷老子决明,做起手艺来,当真是一丝不苟,先是将烂掉的椽子锯掉,补上新椽子,钉上荷风板。 两兄弟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把所有的青瓦揭起来六行半,烂掉的青瓦,街上的行人多,绝对不能乱丢。用个木桶子,吊到地上。 盖瓦片时,不论槽瓦盖瓦,搭接的长短均匀,盖一槽,用笔直的木条,压正。 中午下来吃饭的时候,咸干鱼的舅舅问我爷老子:“西阳大塅里,历来是鱼米之乡。我问你,你认识剪秋吗?” “剪秋是我叔叔,他带着一帮人,七年前,往江西井冈山去了。” “我有一个表弟,叫独活。独活与你们西阳塅里的菖蒲,也是亲戚。菖蒲带着我表弟,跟着剪秋外出了。” “老板,你有没有个亲戚,叫做地榆?”我爷老子说:“当年,我媠姊的孙女女贞,曾带着地榆,来过我家里。” “是的,地榆是我堂姐夫,就住在老街上。”咸干鱼的舅舅说:“可惜,我堂姐夫,被人暗害了。” 我义父笑而不语。 舅舅问:“无患,说到我堂姐夫被人暗害了,你居然还笑?” “舅舅,你不晓得,当年,我扮作算命瞎子的孙子,把参与暗害你堂姐夫的凶手之一,辛夷,从将军庙里骗出来,才查到了线索。龙城县连翘,黄毛,我们西阳塅里的二木匠江篱,决明的爷老倌子枳壳大爷,才把一帮凶手诛杀掉。” “哎呀呀!这段历史,你不说出来,我当真不晓得。”舅舅说:“原来,你们都是恩人啊!” 三天功夫,总算把望湘门的屋面,检盖完毕。 地面上,几个老倌子,老帽子,到望湘门的大厅里,来喝茶、聊天,看宁乡土花鼓戏。 众人都夸无患和决明手艺好,检盖出来的屋面,像竖板的古书一样。 结算工钱的时候,舅舅压低声音说:“你们两兄弟,听说没有,王胡子率领的长征先遣团,到了新化呢?” 无患焦急地问:“舅舅,你的消息,靠不靠谱?王胡子的先遣团,在新化,要停留多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两兄弟走在回西阳塅里的山道上。 我义父无患说:“这下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参加红军了!” “民国十六年,我大哥茅根,我二哥瞿麦,去澧州那边做扮禾佬,我大哥得病死了,我二哥去了井冈山。”我爷老子说:“不晓得我二哥,和那个王胡子,在不在新化县城?” “莫急咯,明天我们去了新化,一切都会水落石出。”无患说:“我们的心愿,也将实现了。” 走过忠石塘,荷叶塘,走刻疯骡子坳上,我爷老子说:“义兄,我们回去后,切莫声张,万一让我母亲晓得了,我恐怕走不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爷老子一句话,提醒了无患。无患心里寻思,决明一走,家中只剩下三个老人。老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家中三个老人,万一有个什么伤风感冒,头痛发烧,哪个来照顾他们的生居生活?况且,决明走后,三个老人的生活来源,失去了保障。 两兄弟四点钟就起了床,准备出发。无患说:“决明,你还只有十四岁,只怕王胡子的先遣团,不收你。” 我爷老子急得眼泪汪汪,说:“怎么不收?我已经是树高门大的男子汉了。” “你一定要去?” 是的,一定去。” “既然要去的话,给你的爷娘,写张纸条子,让他们知道你的下落,免得他们焦急。” 我爷老子从灶膛里,捡了一根烧剩的木炭头,在墙壁上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当红军去!” 无患说:“我们两个,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三个老人留下。” “我们多少留一点吧,走两天的路,毕竟要在外面吃几餐饭。” “就这样吧。” 从西阳塅里,走到蓝田的光明山,一百二十里;从蓝田光明山,走到新化县城关镇,又是一百二十里。 二百四十里路,两兄弟分做两天走。第一天走到蓝田光明山,我那十四岁的爷老子决明,实在走不动了。 “决明,你当真莫去了。”无患说:“红军长征,不晓得走几千里、上万里路,你吃不消的。” “盟兄,你莫打我的退堂鼓,好不好?”决明说:“我跟走到了半路上,你给我鸣得胜锣。” 无患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到哪家小饭铺,吃饱饭再说吧。”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6章 无患投军(2) 我那十六岁父亲,走到新化的岩口,实在走不动了,说:“盟兄,歇一歇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子,牵着一条大黄牛,背上还背着背栏,背栏里装着一栏嫩嫩的青草。 大约是累了,老汉子靠着石墈放下背栏,右手揉着肿起的左肩膀。 我爷老子问:“大叔,从岩石到新化县城,还有多远?” 老汉子说:“还有三十多里。我问你们两人,你们去新化,干什么?” 无患一看老汉子的相貌,心里猜测,应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便问:“听说王胡子的红军长征先遣团,到了新化?” “前天,王胡子的部队,到了新化,估计会留下一段时间。”老汉子说:“你们两个细伢子,找王胡子干什么?莫非想投军?” 老汉子的话,提起了我爷老子决明最大的兴趣。我爷老子说:“盟兄,还等什么呀,我们走哒!” 我义父无患,看我爷老子走路,好像是个瘸子。 无患说:“盟弟,我来背你走一段吧。” “做好事修德咯,你自己都走得蹩崽子一样。”决明说:“一个未来的红军战士,走路靠人背,传出去,一个堂堂的男子汉,哪还有脸皮,活在世界上?” 我爷老子大话这么说,但两条腿,快不听自己指挥了。这二十多里路,差不多走了一个下午,到新化县城的时候,已是晚上九多点钟。 新化县城,白天的繁荣,都被黑夜篡夺而去。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老太婆,像个瞎子。拄着一根高她半个头的拐杖,在窄狭的街道上乱走。 无患说:“奶奶,您好。请问您,王胡子的红军,驻在哪里?” 湖南的土语,可谓十里不同音。老奶奶一双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着无患和决明。 老奶奶说:“你刚才叫我什么?” “老奶奶。” “老奶奶是什么意思?” “老奶奶是祖辈的意思。” “我们新化县,老奶奶叫念捻。”老奶奶说:“你们两个后生崽,你们要找的那个王胡子,住在老屋陈家。” 无患和决明两兄弟,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念捻。”叫后之后,又觉得别扭、滑稽。 “本来,我答应了王胡子的两个手下,也就是我娘的哥哥的堂孙子,请他们过来吃晚饭。”念捻说:“我左等右等,没看到他们的影子。大概加估计,他们不会来了。你们两兄弟,既然叫了我一声念捻,我也不要白叫。你们到我家里去,吃一餐晚饭吧。” 无患扶着“念捻”,决明像个跛脚的老虎,跟在后面,到了老人家里。 “你们两兄弟,来新化干什么?” “投军。投王胡子的红军。” 老人住在街道后面的小巷子里,木质的房子,似乎快要散架了。做泥工师傅的无患,心里清楚,这栋木板楼的倒塌,只欠一场暴风雨。 我爷老子决明问:“念捻,你家里的亲人呢?” 念捻说:“老倌子,走了十多年。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老婆,大孙子,这次投了王胡子的红军,他们一家人,住在奉家乡下;小儿子呢,单身汉一个。这次王胡子的队伍过来,他似乎看到前途了,也投了红军。” 无患说:“念捻,你住在这样的旧房子里,非常危险。不如回奉家的老家去,和大儿子一起生活,有人照顾,才好。” 念捻说:“我怕什么呀,一把老骨头,活足了。大儿子在黄土里刨食,日子过得焦苦焦苦,我不想为难他们。” “念捻,你一个人生活在县城里,哪来的收入?”决明问。 “我在街口子上,摆过小摊子,卖炒葵花籽,收入好得很呢!” “卖葵花籽,能赚几个钱?” “你们不晓得,我卖葵花籽,有我的秘诀,凡来买葵花籽的人,冬天免费送一杯红糖红茶水,夏天免费送一杯清凉茶。街坊口岸的人,见我这个念捻年纪这么大,都来买葵花籽。” “您是好心有好报。”无患说:“念捻,祝您长命百岁。” 念捻打开锅盖,几个菜碗盛的菜,放在饭上热着。菜碗有点烫手,念捻用一块干净的布包着,一碗一碗端出来,摆在桌子上,说:“后生崽,趁热吃吧。” 一个全牛三合汤,一个糁子粑蒸鸡,一个水车板鸭,一个白溪水豆腐,一个冬苋菜。 无患与决明,大约是肚子饿极了,顾不得斯文,一人吃了三菜碗大米饭,桌子上的菜,一扫光。 无患心里想,这一餐饭,念捻不知道要卖多个筒葵花籽,才能赚到这个钱。 吃完饭,已是晚上十点。 念捻说:“王胡子的部队,这个时候,我估计不会接待你们了。干脆,你们在我这里住一宿,明天一大早,念捻带你们去老屋陈家。” 半夜里,我爷老子的一双小腿,在抽筋,痛得要命。 无患说:“盟弟,当年,我去安化县的凤凰岭,去找烧木炭的雪见哥哥,也是小腿肚子抽筋。庙里的老和尚告诉我,双手抓住床沿,双脚抵住床档板,身体尽力蹦直,过不了几分钟,小腿肚子就不痛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个办法果然奇妙。 我爷老子决明,依照无患提供方法,试了一试,立刻不痛。 迷迷糊糊中,我爷老子听到打更人的开场鼓,定音锣,再是梆子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连喊三次,才渐渐远去。 到了六点钟,天才蒙蒙亮。无患推醒我爷老子决明,说:“盟弟,我们早一点去老屋陈家。” 我爷老子张开嘴巴,打了个无声的花哨,说:“好的。” 念捻早已经做好两大碗红油牛肉面,说:“我已吃过了,你们两个人,快点吃,吃完去找王胡子。不然的话。排队排到最后面,麻烦了。” 路上,我父亲决呢,小声地问我义父无患:“这位老念捻,为什么对我们这样好呢?” “盟弟,你还记得神童湾街上,韩国瑜那个舅舅吗?” “记得。” “那个舅舅说,被称为王化之新地的新化人,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优秀的人群。”无患说:“史书上记载,梅山十八峒,住的是战神蚩尤的后代,团结,友爱,讲义气,好武。后来,湖湘文化的传播,与蚩尤文化深度融合,造就了新化人崇文尚武和厚德重义的性格特征。” 无患与决明虽然到得早,但更有早行人,好且排队,排在靠前的位置。 “念捻,您怎么又来了?”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军人,牵着念捻的手,轻声问道。 “昨夜里,从龙城县丰乐乡西阳塅里,来了两个后生崽,在我那里睡了一晚。今天一早,我给你送过来。” 我爷老子猜想,这位军人,大约就是传说中的王胡子吧,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王胡子走到我爷老子身边,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十几岁了?” 我爷老子实话实说:“我叫决明,快十六岁了。” “小兄弟,对不起啊,我们的招兵的要求,年龄必须在十八岁以上。”王胡子拍着我爷老子的肩膀说:“等两年吧,你再来投军,我王胡子收你。” 我爷老子走出队伍,蹲在地上,把脸埋在两个手掌中,呜呜呜地哭泣着。 王胡子问我义父无患:“你多大了?” 无患说:“十八岁半。” “家里还有什么亲人?” “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好!我王胡子收下你!” 我义父无患,走到我爷老子决明的身边,两兄弟,伸开双臂,久久地拥抱着,似乎不想松开。 喜欢站着请大家收藏:()站着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