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魔尊离婚》 1. 同床共枕 自见你后,尘世不尘,海亦不苦,世间于我是梦幻泡影,你是唯一的救赎和执念. 所以,大道万千,我只走向你. ____路非 【在这个世界里,九天神女云瑶才是女主,她和魔尊帝夙的九世情劫关乎六界的安危,你,只是他们最后一世的绊脚石,人见人嫌,死得凄凉。】 【这一世,魔尊失忆在人间,一无所有,无权无势,你们成亲后,你看不起他,打压他,羞辱他。等云瑶出现之后,他就会发现,原来世间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你,是一朵黑心黑肝的黑莲花。】 【你会被魔尊一剑灭魂……】 “等等。” 鹿朝打断了识海中喋喋不休的声音,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妩媚的黑眸轻轻弯起。 “你要让我攻略他?” 【是呀,主人。】 【你阻拦了男女主的九世情缘,被天道嫌弃,命格横竖都是死,如果有男主的气运笼罩,你就不用死了。】 鹿朝眉心紧蹙:“我攻略他,九天神女怎么办?他们谈恋爱可是关乎六界存亡的。” 【主人放心,整本书我都看过啦,你死了以后他们还会纠葛上千年。你现在只是一个凡人,只有几十年阳寿,你攻略他,和他做几十年凡人夫妻,寻找时机再金蝉脱壳,并不影响他和九天神女的情劫。】 “拒绝。” 鹿朝一张艳若牡丹的小脸,布满寒霜。 换其他人,她会考虑一下,但帝夙,绝无可能。 【主人,不攻略他你很快就要死,你想想他没失忆下凡之前有多可怕,神族都快被他杀光啦!等他恢复记忆之后,会比之前可怕一万倍!主人听我的嗷,咱们好不容易才从天劫中逃了一命……】 鹿朝点头:“确实。” 当初渡劫失败,若不是她留了个后手,逃了一缕魂魄出来,现在都变成灰了。 但魂魄落在这个凡人身上,觉醒了一段记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一本狗血仙侠小说里。 她只是个活在台词里的人物,全篇也就开篇神魔大战时打了一次酱油,后续剧情再没有她的姓名。 而现在穿越的这个凡人,戏份倒是重要很多,是男主魔尊失忆后在人间娶的妻子,一个兢兢业业不停作死的炮灰女配,后来断了双腿,容貌被毁,母亲因自己而自杀,外祖一家被灭族。 总之就是大写的惨。 【太好了,主人终于想通了,那么主人醒来后,就和帝夙圆房吧,毕竟你们成亲都半个月了,先让他初次尝到情爱的美好,为此,我已为主人准备好宫廷秘传的十本春丨宫丨图,主人马上抓紧时间仔细观摩学习一番……】 她的本命神器召灵干劲十足地开始计划如何攻略魔尊。 鹿朝:“我要和他离婚。” 【……】 召灵生气了,什么离婚啊! 一个魔尊被凡人离婚,他不要面子的吗!他杀戮成性,睚眦必报,等恢复记忆,他会把你从这个世上彻底抹去,连一粒灰都不会留下! 鹿朝当然知道,她在九巫山时,就听说过,魔尊帝夙诞生于混沌之初,天生无情无心,只为了毁灭而生。 九天神女可以用爱感化他,那是因为她是女主,头顶光环,但哪怕到小说结尾,帝夙也仅仅只是被感化,他从未动情。 鹿朝一个女配,没有光环,还被天道嫌弃,攻略他不等于作死吗? 最重要的是,帝夙在小说里狠到极致,对九天神女虐了又虐,杀了又杀,她始终无怨无悔,卑微又炽烈地为帝夙奉献一切,这是绝配啊!就让他们锁死吧!不要来祸害她! 尊重!祝福! 【主人……】 眼看召灵还要苦口婆心,鹿朝立刻脱离识海,把神识投向现实。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悬浮在半空,没有落定之感,眼睛也睁不开,只隐约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哭泣和说话声。 “王爷说,郡主顽劣任性,将来嫁出去怕受婆家的委屈,不如嫁个无父无母的,住在王府,猎户的儿子江小山虽然穷了些,可是没有背景更好拿捏,也不会欺负郡主。” “成亲那天,郡主又哭又闹,王爷就让人把郡主绑起来,强行让她拜堂,可怜郡主挣不脱,就这么成亲了。郡主半月以来一直悲痛难过,茶饭不思,今日想不通,才会偷偷跑出城。” 鹿朝恍惚地听着,无数记忆也随之涌入脑海。 朝阳郡主云朝,宁王的小女儿,今年十五岁,骄纵任性,在魏国是一位无人敢惹的小祖宗。 半个月前被宁王逼着和猎户的儿子成了亲,她不甘心,趁着元宵节到处热热闹闹庆贺,她就跑出城,打算去禹州,她外祖父是佣兵百万的禹州王,在那里,这桩婚事绝不会被承认。 可惜她过于天真,不知道如今妖魔肆虐的世道有多可怕,自以为带些仙家宝贝在身上,就能独行千里到禹州,谁知道才出城没多久,就遇上妖物袭击,一条小命就这样丢了。 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的女配,和她成亲的那个人也不是猎户的儿子江小山,而是失忆后流落在人间的魔尊帝夙。 一个猎户的儿子为何能和金枝玉叶的郡主成亲?这就不得不把本书女主云瑶拉出来了。 小说《九世劫》,讲述九天神女云瑶和魔尊帝夙轮回九世,都阴差阳错的虐恋,这一世云瑶和原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同的是,云瑶母亲是一位神女,是宁王早逝的白月光,当年产下云瑶时,被妖魔袭击而死,路过的猎户救下了云瑶。宁王痛失至爱,又头脑发热,便和猎户订下了姻亲之约,还作死的以血立誓。 可云瑶是神女之后,天生神骨,长大后简直光芒万丈,被丹华宫老宫主收为关门弟子,十八岁便有‘云作华裳,瑶台飞仙’的美誉,更是被琉璃仙都早早定为仙妃。 原主呢?她母亲宁王妃是从禹州嫁来联姻的,宁王本就不喜欢,后来还遇到挚爱白月光,更是直接冷落在后院,可是,当年先皇为了稳固和禹州的关系,对他施加压力,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和宁王妃生下原主。 原主只是个凡人,从小娇生惯养,令人厌烦。 所以,不久之前猎户的儿子找上门后,宁王几乎不用考虑,就把这个不成器的废物女儿送出去了。 宁王这一招不可谓不狠,直接让帝夙成了云瑶的妹夫,让他们最后一世的情劫成为伦理级别的地狱难度。 空空荡荡的漂浮感终于落定,鹿朝立刻感到全身骨头仿佛被敲碎一样,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慢慢睁开眼睛,绣着鸳鸯戏水和并蒂莲花的红色帷幔映入眼中,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以及一股血腥味。 她转过头,隔着重重纱帘,外面是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仙鹤衔芝香炉中燃着安神的熏香,花梨木几案上一只描金绡凤的红釉瓷瓶,插上刚摘下的青山贯雪牡丹,花瓣还沾着露珠,鲜嫩娇妍,十二扇琉璃屏风上,绘着仙界十二处盛景,疏林千树,瑞气万条。 守在身边的小丫头看见她睁开眼睛,连忙大喊:“郡主醒了!” 随后,珠帘哗啦啦晃动,一群人快步走过来,为首一人身穿宝蓝色织金云纹缂丝长褙子,云鬓高挽,一双凤目隐隐含威,三十来岁的年纪,风华正茂,美艳逼人。 “朝朝……”宁王妃满脸是泪,颤着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从前是圆嘟嘟的,现在瘦得只有巴掌大了,还有身上一道几乎透出骨头的伤口,鲜血湿透了衣裳,哪个做母亲的,会不心痛? 鹿朝张了张口,喉咙剧痛,仿佛被人切开,她根本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都是母亲不好,要是我不离开,他们就不敢这么欺负你……朝朝放心,母亲发誓,你今日所受的伤害,他日我定要他们百倍偿还!”宁王妃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 鹿朝长睫微微一颤,小说里,宁王妃的下场是很惨的。 她因为顾全大局,不想引起京城和禹州之间的战火,只能咽下苦水,认了这门婚事。 后面她眼睁睁看着女儿断了双腿,容貌被毁,只能躲在房间里不见天日,痛苦不堪,而云瑶和帝夙却越走越近,她如何能忍? 云瑶的母亲抢了她的夫君,而现在,云瑶又抢了她女儿的夫君。 如何能不恨? 她被仇恨蒙蔽了心,偷偷勾结了一个魔族要杀死帝夙和云瑶,结局自然失败,怒火攻心的宁王强行灌了她一碗毒药,对外说她畏罪自杀。 她死之后,禹州王大怒,起兵造反,宁王在云瑶等一干主角的帮助下,刺杀禹州王成功,随后一举灭了在魏国边疆虎视眈眈多年的禹州大军,禹州王一家,诛灭九族。 原主就在外祖父一家被灭门的当日,死于恢复记忆的帝夙剑下。 一家子炮灰得整整齐齐。 鹿朝轻轻闭上眼睛,借了原主身体重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的家人落得如此下场。 “入了夜的城外,不知有多少妖魔,你只是个凡人,怎么能孤身跑出去?”宁王妃小心翼翼摸着她的脸,“这一次若不是江小山救了你,母亲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鹿朝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江小山……不,帝夙救了她? 原主当时早被吓晕过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得救,而小说里也压根儿没写。 宁王妃看着她浑身是血的样子,心绪复杂,但还是说:“这是救命的恩情,无论如何,要好好谢谢人家。” 鹿朝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帝夙这个人,不管在小说中,还是她困在九巫山时听得种种传言中,都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其实小说结尾,鹿朝也不觉得他真的被感化,他似乎只是厌倦了杀戮。 讽刺的是,这魔头放下屠刀之后,众生得救了,于是他被高高奉起,和九天神女一起成了六界的守护神。 这个结局,一度让鹿朝十分不爽。 只是她现在泥菩萨过河,爽不爽的也不重要了,苟住小命才最要紧。 “母亲知道你现在不喜欢他,但是……”宁王妃轻声说,“必定是前世有缘,你和他今生才能结为夫妻。” 鹿朝:什么样的孽缘啊? “好了,你伤的这么重,就不说这些了,好好休养,母亲只愿我的朝朝平安顺意,富贵绵长。” 平安顺意,富贵绵长。 只要和魔尊离婚,从此再无瓜葛,这个愿望倒也不难实现。 而离婚,目前看来也不难。 帝夙作为男主,身心干净,和原主成亲半个月,一直住在巡夜营中,从没回过王府,所以他们不仅没有圆房,连同房都不曾有。 整个京城都在看她的笑话,不仅嫁了个穷小子,这穷小子还看不上她,连家都不回,碰都不愿意碰她。 这正好有利于鹿朝,只要一纸和离书,送他些银子,打发他走,从此两人再无瓜葛。 哪怕三年之后帝夙恢复记忆,恐怕都不记得她是谁。 鹿朝盘算好,只等身体恢复得利索一些,就能写和离书了。 现在她动惮不得,妖物造成的重伤在凡人身上极难愈合,原主早已香消玉殒,全靠她一缕残魂勉强挣扎续命。 还好,云瑶没回安阳,帝夙也不会出现。 她还有时间。 鹿朝浑浑噩噩睡过去,她一直发烧,几乎没有醒来过。 不知道过了几天,她终于醒过来,头脑已经不再昏沉,身上也很轻松,仿佛重新注入了生命力。 她试着抬起手,一只细嫩的小手,手臂像一截初生的嫩藕,雪白晶莹。 一百年了,终于又重获新生。 鹿朝想爬起来看看新生的身体是个什么样子,谁知刚翻了个身,忽然脑袋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寝衣,那皮肤上的温度透着微微的凉意,令人心底也跟着一寒。 鹿朝:“……” 她身边还躺着个男人。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鹿朝僵硬地抬起头。 然后,她对上一双刚刚睁开的,妖异疏冷的浅灰色眼睛,因为被吵醒,那眼眸深处完全无法隐藏的戾气仿佛带着地狱深处的浓浓血腥,扑面而来。 鹿朝浑身一个激灵,心态差点儿崩了。 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里马上安慰自己—— 没事的,就算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代表什么,帝夙整本书对她都厌恶至极,多看她一眼都嫌弃,一定是不小心躺错了地方,或者喝醉了被丫鬟扶上来,毕竟他们成过亲,他睡这儿表面上合情合理。 但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 然而下一秒—— 被吵醒的少年困倦地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然后像是无奈,又像是习惯了,手臂一揽,把她圈到怀中,下巴贴着她柔软的耳廓,继续睡。 鹿朝:“????” 你怎么回事啊魔尊! 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轻薄的寝衣,看他如此自然,平静,且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今夜不是第一次。 鹿朝心态炸了。 2. 新婚夫妻 鹿朝惊疑不定,心中恼怒,所有热血冲上脑子,一张雪白小脸涨得通红,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手脚并用挣扎起来。 刚动了没两下,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因此挣了半天,也没能挣脱那个冷冰冰的怀抱。 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床上的少年也被吵醒了,他松开手,缓缓坐起来,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困意,显得格外阴鸷狠厉。 但是不得不说,他生得极其俊美,肤色白皙,眉峰锐利,像黑夜里闪过的剑锋,极具攻击之意,而眉下双眼又是妖异的灰色,眼尾微微开阔上挑,冷如霜雪,又傲气十足。 精致漂亮的外貌,确实让他少了几分危险,但不影响他仿佛与生俱来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凌厉气势。 鹿朝不由得失神一瞬。 她从未见过魔尊帝夙,他降临世间,掀起神魔之战时,她早已被雷劫劈成一缕残魂,困在九巫山中一百年了。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帝夙掀开帷幔,下了床,径直走向里间更衣。 鹿朝脑壳一阵一阵抽痛,心里只想杀人。 但是,她得冷静,千万要冷静。 帝夙虽然失忆了,魔神之力也被封印,可是他依旧很强,人界几乎没有他的对手,她才不想去找死。 窗外天色昏昏朦朦,看起来刚要天亮,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推门进来。 “郡主怎么也醒了?”身穿青衣的丫鬟柳儿连忙过来,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给她喝下。 茶水润了嗓子,鹿朝指着里间问:“他怎么在这里?” 柳儿道:“姑爷从巡夜营回来,一直都住在这里。” 一直…… 鹿朝绝望地问:“几天了?” “三天。” 三天!她和男主睡了三天! 小说里,他不是无情无欲,不管什么妖女魔女使劲浑身解数,他都无动于衷的冷血魔头吗? 现在分明就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和她才见过一面,就敢抱着她睡! “谁让他来这儿的?” 柳儿犹豫了一秒,才说:“王爷说,新婚夫妻,不该分房睡,所以……” 又是这老匹夫! 弑父会遭天谴,弑父会遭天谴,弑父会遭天谴……鹿朝一连念了三遍。 柳儿又说:“王妃也没有反对。” “……” 算了,就让这个世界毁灭吧,反正没有一个人在乎! 鹿朝深吸一口气,还没吸到底,换好衣服的帝夙出来了,他一身黑袍箭袖,衣料下隐约可见身体线条紧绷流畅,并没有成年男人那等精悍强壮的躯体,只有属于少年人的瘦削利落,皮肤下肌肉纹理的走向,隐约有一种危险的爆发力。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用一条黑色缎带绑住,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 他走出来时,侧着头,牙齿咬住布带一端,左手拉住另一端在手腕袖口上绕了几圈,随后系紧,打结,动作漫不经心,侧脸的轮廓精致冷漠,一副高不可攀的气度。 他扎好了袖口,抬起头,眉眼冷冽如雪,不紧不慢地朝鹿朝走来。 鹿朝惊了。 你不要过来啊! 内心虽然在咆哮,表面上是不可能示弱的,她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住,眼神却凶得很,瞪着他。 帝夙一言不发,走到她面前站定,他身量很高,几乎挡住她头顶所有的光,和她短暂对视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弯下腰,漂亮的脸几乎凑到她眼前,冷冽的气息从她脸颊上一扫而过。 鹿朝瞪大眼睛,说好还能活三年呢?这么快就要凉? 她满脑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而帝夙只是从枕边拿起一把古朴厚重的黑色长剑,片刻也没停留,转身离去。 鹿朝:“……” 好小子,下马威是吧? “以后不准他踏进房间一步!”她连忙叮嘱柳儿。 柳儿低下头:“是。”这事回头还是请示一下王妃,小郡主任性惯了,可不能由着她胡来。 鹿朝重新躺回去,伤口疼,头疼,心里还气,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焉头巴脑。 “召灵。”她闭上眼睛,在意识里呼唤。 可是,一向和她意识相连的召灵,这一次却破天荒的没有回应,她叫了好半天,才听到意识深处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 【嘤……】 鹿朝:“你嘤个屁!我问你,帝夙在我身边睡了三天,你为何不提醒我?” 召灵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主人,我害怕呢,他那把屠尽神族的问道剑就搁在枕头边,灵和灵之间是能互相感应的,要是被他发现我的存在,我和主人就完了。】 魔剑问道,鹿朝只在小说里看过描写,据说是天地初开时,汇集天地煞气,和魔尊帝夙一同诞生的至恶之剑。 鹿朝从未领略过,但能让召灵怕成这样,她以后得多加提防了。 【主人现在肉体凡胎,在帝夙面前一定要多加小心,他的魔神之力虽被封印,但问道剑的煞气却一点儿没减少,这是他的本命灵器,和他意识相通,迟早也会侵蚀他的心性,哪怕他不恢复记忆,杀戮的本性也会被问道激发。】 鹿朝点点头:“知道了,你想办法尽快恢复修为,最好能化形出来,我不想太被动。” 【嘤……】 召灵发出可怜的嘤嘤,意识里一丁点儿紫火仿佛被狂风暴雨摧残着,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鹿朝知道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她了。 【主人,你还是暂时做个好人吧。】 召灵说完,迅速躲回意识最深处。 鹿朝:“?” 什么叫暂时做个好人?她一直都是好人吧! “郡主。”柳儿掀开帷幔,“青萝郡主和霓裳郡主来看望你了。” 鹿朝还没来得及嘱咐柳儿,不要把帝夙在此过夜的事情说出去,两个萝裳少女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一身青绿色绣花襦裙的是青萝郡主云萝,姿容秀丽,气质婉约,一双美目总是盈着淡淡哀愁。 她妹妹云裳就活泼多了,生的圆脸圆眼睛,穿着茜色羽纱长裙,娇俏可爱。 “朝朝妹妹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云萝在床边坐下,“前几日来,你还昏迷不醒。” 前几日就来过?那不会知道帝夙睡在这儿吧? 鹿朝心里有个不妙的预感。 云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转了半天,才红着小脸,羞怯地说:“朝朝还这么虚弱就圆房,那个江小山也太……太禽兽了吧!” 鹿朝:“!?” 云萝红了脸,轻声呵斥:“裳儿,不得胡言!” 鹿朝大为震惊,但表面还是装作波澜不惊,哑着嗓子问:“这谣言是谁说的?” 云裳小声说:“云绣说的,现在恐怕安阳城里,人人都知道了。” 云绣,早逝的平王的独女,宁王怜惜她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把她接到宁王府中照料,但云绣是云瑶的小迷妹,从小和原主看不对眼,两人互相扯头花多年,这一次原主嫁了个穷小子,云绣已经当面嘲讽她许多次了。 同住一座王府,云绣的锦澜苑离她的摘星楼并不远,她这里发生什么事,云绣自然一清二楚。 鹿朝深吸一口气,她重生来的不是时候,伤得动惮不得,若是平时,绝不会让云绣有开口的机会。 不对,要是没受伤,绝不会让帝夙踏进她房间一步! 云萝好奇地问:“朝朝妹妹,你不是喜欢裴公子吗?为何……” 鹿朝喉咙受伤,说话慢,就让云裳抢先了一步说:“是不是因为江小山长得好看,一时难以自控?我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好看的人,在那些修仙人里也没见过!要是我,也不嫌弃他穷。” 云萝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似乎深以为然:“也是。” 鹿朝扯着嗓子说:“不是!” 云裳嘻嘻一笑:“那是因为他身手不凡吧!你不知道,他把云扬哥哥狠狠打了一顿,哥哥身边几十个融灵境和噬灵境的高手护卫,都没能拦住他,今天云扬哥哥还躺在床上嗷嗷叫呢!” 鹿朝心想你是魔鬼吗?云扬可是你亲哥!你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 云扬,云萝,云裳,都是安王的子女,安王虽不像宁王一样权势滔天,但在魏国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手里掌握的巡夜营,是整个魏国专门对付妖物邪魔的官方机构,里面高手如云,不过,由于他们都拿朝廷俸禄,被修仙门派讥讽为走狗。 所以,在小说里,这些都是反派阵营,下场都不太好。 云萝握住鹿朝的手,柔声安慰道:“朝朝妹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江小山虽然出身寒微,可他天资过人,连我父王都说,他绝非池中之物,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当然。 他可是魔尊,将来整个六界都会在他脚下瑟瑟发抖,祈求怜悯。 不然鹿朝也不至于只有离婚这一条路可走。 柳儿端了糕点进来,云裳连忙拿了一块塞进嘴里,才说:“朝朝,他看起来冷冰冰,凶巴巴的,会不会欺负你?” “郡主放心,姑爷对小郡主很好。”柳儿放下茶点,笑着开口,“这几天,小郡主晚上发烧要喝水,都是姑爷起来喂。还有御医开的蒸药浴的方子,也是姑爷抱着小郡主去蒸的。” 鹿朝心脏一抖,蒸什么药浴?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蒸……听起来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堪入目的情节吧? “看不出来他这么贴心。”云裳和她同龄,只有十五岁,脸上带着天真的艳羡,“希望我将来,也能嫁一个如此体贴的夫君。” 鹿朝:你可别乱许愿了! 云萝道:“先前还担心朝朝妹妹受委屈,听到这些我就放心多了,你好好休息养伤,尽快恢复,听说过几天,那位琉璃仙都的少主会来少阳学宫,你不是想看看仙人吗?这一位可是未来的仙中之王。” 琉璃仙都少主,本书男二,痴恋云瑶,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堕落成魔,将来可做不了仙中之王。 不过,他来了,也就表示,云瑶也回来了。 女主出现,离婚这件事就不用发愁了。 这两姐妹走后,鹿朝让柳儿扶着,走到铜镜前,看了看自己重生后的模样。 这一看,不由得一怔,镜中的娇艳少女,几乎和她一模一样,只不过少女养尊处优,金枝玉叶,显得娇柔脆弱一些,十五岁的面庞,也还稚气未脱。 一双凤眼高贵大气,眼尾微微上翘,还带几分妩媚,眼珠乌黑,皮肤细润雪白,唇瓣不点而红,一张鹅蛋小脸天真娇憨,又艳丽如牡丹。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能继续以这副模样活着,她觉得很满意。 . 宁王府前院 门客吴山匆匆走进议事厅,见宁王正嘱咐管家安排为云瑶仙子举办接风宴一事,便候在一旁。 宁王高大俊朗,龙章凤姿,身穿紫色蟒袍,手里把玩着一只金目玉狮子,这玉狮子獠牙狰狞,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吃人。 “下去吧。”嘱咐完,宁王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管家恭恭敬敬退下去,吴山才上前一步:“主上。” “如何?” 吴山道:“这江公子确实不是一般人,巡夜营中高手如云,竟然没有一个是他对手,昨天他打云扬世子时,有十名噬灵境高手一齐出手阻拦,都没能拦住他,要不是安王赶到,云扬这条命,怕是没了,而这江小山,竟然毫发无损。” 宁王睁开眼睛,目光如电:“这小子,从他刚来宁王府,本王就知道,他绝非泛泛之辈,若是给他些机遇,说不定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既然如此,主上为何不同意他和云瑶仙子?” 宁王冷笑:“他再厉害,终究只是个凡人,苦修几十年,或许能飞升入琉璃仙都,可即便如此又如何能与未来的仙中之王相提并论?” 吴山低下头:“主上说的是,无论如何,以他的出身,也配不上云瑶仙子。” 宁王道:“本王让他和朝朝成亲,也不算辱没他,朝朝虽然比不上瑶儿天生神骨,可再怎么说也是本王的女儿,禹州王的外孙女,猎户之子娶了金枝玉叶的郡主,他该感恩戴德了。若他没点儿本事,本王大可以认个丫鬟做干女儿,打发给他,再赏几两银子,他又能如何?” 吴山敬佩地说:“还是主上深谋远虑。” “本王只是想为瑶儿扫清一切障碍,以她的天资,别说琉璃仙都,踏入神界也指日可待!本王不想让一些卑微低贱的凡人,绊住她的脚步!”宁王抬起头,神情中闪过哀伤之色,“瑶儿是神族之后,将来扶摇展翅,必定直上九天!” 3. 夫妻打架 “小郡主身体无大碍了,安心调养些时日便可和从前无异。”御医仔细诊治了一番,才如释重负地说,“看来,仙家的药草确实非同一般,此药浴还要再蒸几次,才能完全恢复。” 宁王妃谢过御医,吩咐柳儿领着御医出去领赏。 随后,宁王妃坐下来,连日以来,总算露出一丝笑容:“多亏了江小山,你才能好得这么快,否则躺上三个月,都未必能恢复。” 鹿朝就不爱听别人夸帝夙这魔头:“我能好得快,是我身体好,我应得的!关他什么事?” 宁王妃笑了:“你从小身子弱,母亲不知道为你操了多少心,要是没有他,你连小命都保不住。” 鹿朝听出点儿不对劲:“他干嘛了?” “此次伤了你的,是一只纯阴的魔,阴气入体,侵蚀脏器,你外祖父听说了,连夜命人从禹州送来炎阳草,可你是凡人之躯,受不住仙家的药草,须得一个有元阳之气的男子,吸收了炎阳草之后,以灵力在自己体内化开,再散出来,熏蒸在你皮肤上,一点一点将阴气引出。只有这样,凡人才不会被仙草所伤。” 鹿朝:“……” 这可不是什么正经的方法。 她从前也是修仙之人,一听就懂了。 正因为懂了,她一张雪白的小脸,‘唰’地红了。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那,那我和他……” 宁王妃道:“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夫妻,此事也只有他能为你做。” 鹿朝觉得,现在把天底下所有佛陀都请来对着她日日夜夜念经,都消不掉她的杀心了。 “再说了,炎阳草药性炽烈,阳气太重,他吸收入体,对他的经脉损伤极大,可他依旧为你做了。”宁王妃若有所思,“朝朝,这世上的男子大多薄情寡性,你能嫁给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的夫君,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鹿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话都忍回去。 对于宁王妃,不,对于这个世上的大多数女子来说,确实如此。 可惜这人偏偏是帝夙。 鹿朝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何这样,小说里,原主和他的缘分太浅了,原主断腿毁容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愿意见人,而帝夙也随着云瑶上丹华宫,四海游历,斩妖除魔,偶尔才会回来。 说是三年夫妻,其实真正相处,也不过几个月。 看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宁王妃便笑着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和他慢慢相处,不着急。” 鹿朝说:“我不愿和他相处,我讨厌他,看见他就烦!他既然救了我,我可以给他金钱,名利来报答他,不一定要和他做夫妻,我想……” “胡言乱语!”宁王妃沉下脸,“你从小任性,母亲都由着你,可是婚姻大事,你年纪小还不懂,等过几年,自会明白我的用心!” 宁王妃说完,拂袖而去。 鹿朝知道要想和帝夙离婚,从宁王妃这里绝对行不通,她一开始也没抱什么希望。 只有几个关键人物才靠谱。 帝夙,宁王,云瑶。 只要帝夙想离开她,就成功了第一步,之后,云瑶回来,宁王那里也就不用担心了。 鹿朝根本不慌,让人喜欢或许很难,但让人讨厌,那还不简单? 她爬起来,慢慢挪到百宝阁边,原主虽然是个修炼上的废人,但俗话说‘差生文具多’,这百宝阁上,放着不少她高价买回来的灵器法宝。 当初就是仗着自己有这么多法宝,才敢一个人跑出城。 “小郡主要找什么?”春儿在一旁扶着她,看她挑挑拣拣,不知道要什么。 “我那把七星宝剑呢?” 春儿偷偷看她一眼,才敢说:“那是把假的,小郡主被骗了十万两银子,不是让奴婢拿去扔了吗?” 鹿朝大惊:“十万两,你真扔了?” 被修仙耗尽钱财的鹿朝心如刀割。 春儿摇摇头:“奴婢觉得虽然是假的,但也是把漂亮的剑,就偷偷放着了,郡主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找来给我,我有用。” 春儿不敢违抗,连忙去橱柜里,翻出一把通体雪白细长的宝剑,剑鞘上明晃晃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垂下的剑穗,也是一缕缕金丝编织,集华丽与豪横于一身。 鹿朝拿在手中,还挺沉,难怪能骗走原主十万两银子。 七星宝剑,传说中九天神女的本命神器,神女历劫之后,七星宝剑不知所踪。 原主自小听着九天神女各种除魔卫道,拯救苍生的事迹,心向往之,就爱搜集和神女有关的宝贝,被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不知道,她最讨厌的长姐云瑶,就是她偶像九天神女转世。 “郡主要剑做什么?”春儿不解。 “你别管,反正我有用。”鹿朝嘱咐她,“不准告诉王妃,否则,就把你赶去云绣的锦澜苑里!” 春儿连忙说:“奴婢绝对不说!” 原主和云绣经常扯头花,身边的丫鬟也没闲着,其中春儿伶牙俐齿,胆子又大,没少让云绣吃瘪,要是去了锦澜苑,别想活着回来了。 鹿朝拔出冒牌七星剑,用没受伤的左手挥舞两下,虽然成了凡人,没有灵力,但身手还在,只可惜现在身体弱,动作绵软无力。 不过,也够春儿看得目瞪口呆了:“小郡主这动作真好看,比那些修仙的还要好看!” 鹿朝一笑,那是自然,她再不济,也不至于跟修仙的相比。 她收好剑,回去找本闲书打发时间。 这一天入了夜,鹿朝早早梳洗好躺下,过去几天,她都在昏迷,根本不知道帝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回,她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丫鬟说:“姑爷回来了。” 然后帘子撩起,黑衣少年带着一身如霜如雪的冷意走进来,身姿挺拔,面无表情,活像个催命的。 柳儿便对鹿朝说:“王妃吩咐了,姑爷还是住在这里,奴婢不敢拦。” 鹿朝当然知道指望不上他们,因此只是佯装生气说:“你下去吧!” 柳儿大喜,心想小郡主终于想通了,连忙喊着其他丫鬟一起退出去,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帝夙捧起水洗脸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多久,脚步就朝床榻这边过来了,一步,一步,随着他靠近,一种犹如灭顶之灾般的寒意,也逐渐笼罩下来。 他天生是魔,就算魔神之力被封印,就算不记得自己是谁,与生俱来的邪气,依旧无法消弭干净。 纱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少年的身影刚刚出现,鹿朝便一跃而起,随即,剑出鞘,一缕寒光势不可挡,劈面而去。 有伤在身,力道不足也无妨,要的就是一个气势。 鹿朝预想中,猝不及防之下,帝夙必定会抬起问道来挡,届时她一脚踹出,也能把他踹得后退几步,叫他以后想爬她的床都得掂量掂量,会不会被打。 可是—— 他没有举剑来挡。 他……就是微微侧开了身,漫不经心避过了她这一剑。 而鹿朝由于这一剑用了全部力气,劈得太猛,一下子失去重心,扑腾下床,眼看就要脸着地。 一只手在岌岌可危的时候,揽住她的腰。 鹿朝不甘心,转身又是一剑,这一次,纤细的手腕被轻而易举握住,反折向后,扣在腰上,然后,按在床上。 这一按,压到了伤口,鹿朝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与此同时,房门被推开,一群人呜啦啦涌进来,宁王妃就在最前,敢情方才一直在门外听动静! 鹿朝见到有人,马上叫得比刚才惨十倍! “姑爷快住手,小郡主身上还有伤。”宁王妃身边的苏嬷嬷心疼地说。 帝夙垂眸看了她一眼,浅灰色的眼眸依旧是疏冷淡漠的,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松开手,退到一边。 鹿朝艰难地爬起来,戏精附身,开始拼命卖惨:“母亲,你看到了吧,他对我如此粗暴!我有伤在身,他还打我,他根本不是个好人,你快让他走!” 宁王妃看着掉在一旁的剑,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还是维护自己的女儿。 “小山,朝朝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你身为夫君,该疼着她护着她,不该对她动手。” 帝夙静静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视,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宁王妃这才说:“朝朝年纪小,不懂事,只知道胡闹,还不知道如何做人家的妻子,你们虽然成了亲,却还不熟悉,等相处久一些,她就不会胡闹了。” 说罢,看向鹿朝:“你这孩子,从小被惯坏了,一天天就知道乱花钱,买些无用的东西回来,这些东西迟早害了你,来人,把郡主房中这些凡人都用不着的东西全搬走。” 那些本来就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鹿朝也不在意。 宁王妃又说:“今日郡主还没有蒸药浴,去准备吧。” 鹿朝:“?” “我的伤会自己痊愈,已经不用蒸了!”鹿朝严词拒绝,开玩笑,谁要再和魔尊蒸药浴,搞得晚节不保。 “会不会痊愈,你说了不算,御医说了才算。” 鹿朝抱着手,开始摆烂:“反正我不蒸,今天就算从摘星楼上跳下去,死了,我也不蒸!” 宁王妃并不理她,只是喊了一声:“小满。” 一道灰色身影从窗外闪入,快得不可思议,以鹿朝如今凡人的目力,几乎看不清。 那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相貌并不起眼,瘦瘦小小,低眉顺眼。 但是鹿朝认得她,她是宁王妃从禹州带来的人,是个修仙的,而且很厉害! 宁王妃使了个眼色,小满就懂了,走到鹿朝面前:“得罪了,小郡主。” 鹿朝还来不及说话,小满单手结印,灵光从指尖闪过,对着鹿朝一点,她就动不了了,身体像滩烂泥,软软地倒下去。 她张了张口,连舌根都发软,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要……” 草。 修仙界里最基本的,只要能吸收点儿灵力就能使出来的,最简单不过的软身咒就能把她制服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宁王妃走上来,慈爱地摸摸她的脸,然后对帝夙说:“小山,朝朝是你的妻子,这世上只有你才能帮她,辛苦你了。” 快拒绝,你是魔尊,凭什么听她的?! 帝夙沉默了片刻,还是走过来,俯身,把她抱起来。 鹿朝心态炸了! 你爷爷的,你不是绝七情,灭六欲吗? 我看你根本就是个老色批! 4. 仙草药浴 隔间便是浴室,砌了圆形浴池,引了温泉水进来,四季都是暖的。 浴池边放了一张白玉床,柳儿郑重其事地捧着一只玉盒进来,置于玉床上,其内放着枝叶通红的炎阳草。 随后柳儿退出去,放下重重纱帘,关上门。 帝夙把鹿朝放在玉床上,并不犹豫,边起身边解开自己的腰带,衣裳敞开的瞬间,鹿朝赶紧闭上眼睛。 不是她羞涩,而是人嘛,一不小心就会被美色所惑,帝夙这样的绝色,放眼六界,横贯古今,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小说里有一段魔族公主偷看他沐浴的片段,那场面光看文字就让人想入非非,而文字里描写的帝夙的身体,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猛。 魔族公主一眼沦陷,从那之后,每天都斯哈斯哈,馋魔尊身子。 人家见多识广的魔族公主尚且把持不住,鹿朝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男人,素得尼姑见了都摇头。 她是要离婚的人,可不能每天想着魔尊的身体斯哈斯哈。 所以,眼不见为净! 片刻后,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揽过去,她的后背贴在冷冰冰的胸膛上,鹿朝头皮发麻,下一秒,他的手熟门熟路拉开她的衣带。 鹿朝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你……闭上眼睛……否则……我……杀了……你!” 身后的人不知道听没听见,更不知道照没照做,鹿朝只知道他的手没有片刻犹豫,就把她的衣服拉开了。 “…………” 她身上的血瞬间沸腾了,轰轰烈烈烧得她脑壳疼,她的脸是烫的,耳朵是烫的,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烫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身后的人肌肤也开始变得滚烫之后,温热的蒸汽开始在她周身弥漫,淡淡的药草味道中,似乎夹杂着腥甜的香气。 蒸汽沾染皮肤的时候,特别舒服,明明没有水,身体却好像浮浮沉沉漂浮着,被拢在一团温暖的云絮中,她好像一个婴儿,在母亲身体里蜷缩成小小一团,四周温暖而安静,是她自出生至今,从未感觉过的,一种从不会有人伤害她的安全感。 就像……一百年前和殿下相依为命的时光。 月光穿透纱窗,照在她小小的脸上,她趴在殿下腿上,睡得迷迷糊糊,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她喜欢他衣料上的熏香,夹杂着淡淡的药草的苦涩。 时光那么安静,像是永恒。 后来,他低声说:“朝朝,离开安阳吧。” 那一刻,她心如刀绞,猛地睁开眼睛,像是刚刚溺水被救上来,大口大口喘着气,而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掉。 蒸汽散去,温暖散去,她蜷缩在一个冷冰冰的怀抱里。 竟然睡着了,还做梦了,鹿朝用力眨眼睛,把眼泪眨回去,然后抬起头,看向连枝烛台,蜡烛燃烧了一半,至少过去一个时辰了。 鹿朝满脑袋晦气,想挣扎,发现还是浑身瘫软,动不了。 最可怕的是,她只要稍微一动,就避免不了肌肤的摩擦触碰,她身上的热是一点没退下去,还是烧得她很暴躁。 身后的帝夙微微喘息,体内炎阳草的炙热似乎也没完全消散,他的气息仍旧是有温度的。 他靠得太近,呼吸就贴着她的脸颊,像是被羽毛轻轻挠着,一股诡异的酥麻感从尾椎骨窜上来。 鹿朝别扭地别开脸。 而帝夙此时忽然开口,对她说了相识以来的第一句话。 少年的嗓音有些低,因为染了炎阳草的炙热,充满磁性:“你今日,为何是红色的?” 鹿朝:“?”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很快,帝夙又说了第二句话:“前几日,你都是白色的。” 鹿朝一愣,她忽然懂了,然后她气得头顶冒烟。 这狗比,他从来没有闭着眼睛,从一开始,他就把她看光了! 不仅看光,还胆敢来调侃她? 鹿朝怒气冲冲抬起头,瞪着他,刚刚哭过的眼睛,也是红的。 帝夙专注地端详着她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看向她哭得通红的鼻尖,最后,落在本就红润的嘴唇上,就此不动了。 鹿朝还是第一次仔细认真地打量他,过去只在书上见过他的各种描述,和现在所见,似乎有些细微的出入。 他的眼睛是浅淡的灰色,冷冽的色调因为没有情绪晕染,显得阴翳寒冷,可细细一看,又会发现这灰色的眸子,好像是透明的,没有任何杂质。 竟有一种……懵懂?无辜?单纯? 鹿朝意识到他说的两句话或许不是调侃她,他是真的不懂? 小说里只讲他如何杀戮成性,如何无情无欲,冷血霸气,如何把六界搅得腥风血雨。 可从来没有讲这位魔尊……还是个雏儿啊。 难怪美艳妖娆的魔族公主千方百计都勾搭不到他,难怪精通媚术的狐妖使劲浑身解数他都无动于衷。 更别说云瑶,只会天天要死要活找虐。 鹿朝:释然了。 没有晚节不保,反正他也不懂,抱着她,跟抱着猪又没有区别。 想通之后,鹿朝随口忽悠:“因为我……今天……吃了……红,红枣糕。” 所以我变红了。 帝夙看着她的眼睛,鹿朝毫不畏惧地迎视,对视了片刻之后,他似乎相信了。 他拿过鹿朝的衣服,熟练地帮她穿好,然后,开始穿自己的。 鹿朝马上闭上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只要我不看,就没有男人能诱惑我。 帝夙把她抱回房间的床上,鹿朝连忙说:“解咒。” 帝夙垂眸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覆下一片浅淡的阴影,挡住了少年眼中的光。 他一言不发,转身放下帷幔,自己也躺上来,拉过被子,把两个人一起盖住,闭上眼睛,一气呵成。 鹿朝:“?” “你……给我……解咒!不然……我杀……” 昏暗的罗帐内,只见魔尊抬起手,两指并拢,灵力的光芒像是小小的星芒,朝着鹿朝的方向微微一斜。 然后她就,噤声了。 鹿朝:“……” 离婚后,我恢复实力,非得杀了你不可! . 一动不动躺了一夜,鹿朝的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麻了,好在低等级咒术都有一定时间限制,几个时辰后,自己便会解开。 她躺了很久,才让僵硬的身体重新活动自如,又蒸了一次药浴,鹿朝看起来比昨日更精神,身上那道很深的伤口也痊愈了八成,仙草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觑。 鹿朝想着自己的离婚大计,把春儿叫过来:“你去前院找吴管家打听,云瑶什么时候回来?” 春儿马上说:“郡主是不是要想办法把云瑶拦在路上,让她永远回不来?” 鹿朝无语了,女配的这些想法,都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你快去打听,其他的不用管!” “是。”春儿马上出去了。 柳儿给她梳了小小的飞仙髻,戴上红宝石镶嵌的牡丹花金钿,脑后扎了长长的金线绣花红发带,娇俏可爱。 身上穿上大红色织金双蝶戏花襦裙,配着宝石绿衫子,腰间宫绦系着环佩和镂空小金玲,稍稍一动,叮呤当啷好不动人。 随后,春儿回来了,向她禀报道:“吴管家说,今日已备好接风宴,各位王公贵族的帖子也发出去了,若是不出意外,云瑶今日便会到安阳。” 果然,和小说上的时间并无出入。 帝夙的真命天女来了,她可算要脱离苦海了。 她高高兴兴站起来,自重生来到这里,第一次走出房间,站在摘星楼的围栏边,这里是第三层,整个王府景色一览无余。 昨夜似乎下了一场春雨,屋脊上异彩纷呈的飞禽走兽被洗得干干净净,宁王府庭院中一片染柳烟浓的春日盛景,花开千重,枝叶扶疏,雕梁画栋隐约错落,带着凉意的空气吸入肺腑,沁人心脾。 她抬起头,眺望着宁王府之外恢弘壮丽的安阳城,离开这里,有一百年了吧,没想到重回故土,竟换了个身份。 “我想出去走走。” 柳儿说:“小郡主伤才刚好,不如坐马车出去逛逛,免得步行劳累。” 鹿朝点点头,收拾了一番,便出门了。 安阳城作为魏国帝都,如今是人界规模最大的城池,因为城外有琉璃仙都和丹华宫共同设置的昊阳大阵,邪魔妖物无法进入城池,各国各地强者商贾相继涌入,因此得以发展繁荣。 城中主干道长乐大街横贯东西,被一条清波河分割为二,河面上有二十四座大桥,其中最大的揽月桥宽约三丈,桥上行人如织。 马车驶过揽月桥时,鹿朝掀开车帘,往外张望。 今日的安阳城比平日更热闹,百姓听说今日将会有仙人到访,因此都跑上街,希望亲眼目睹仙人风姿,沾些仙气。 “来的可是琉璃仙都的少主,未来的仙中之王!此次和云瑶仙子一同来,真是了不起啊,咱们安阳要出一位仙妃了!” “听说云瑶仙子是六界第一美人,不知道美成什么样,才能让未来的仙中之王一眼相中,求娶为妃?” “肯定比天仙还美!你们见过她妹妹吧,宁王府那位朝阳郡主,那叫一个美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朝阳郡主?就是不久前,嫁给猎户之子的那个?她怎么能跟云瑶仙子比?她就是个凡人而已,在安阳城,谁不知道她是个嚣张跋扈的祖宗?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踹一脚!这下报应了吧,嫁了个穷小子,往后恐怕嚣张不起来咯!” 鹿朝:“……” 原主确实嚣张,可她打的也是王公贵族,路边的狗跟她有什么关系? 春儿听不下去,想出去呵斥几句,被鹿朝叫回来了:“算了,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污蔑郡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谣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春儿不忿。 鹿朝心想以原主那高调的行事作风,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 “郡主快看,是姑爷。”柳儿指着揽月桥一边,一队巡夜营的人骑马巡逻,清一色黑衣黑马,凶神恶煞,过路的百姓见了都纷纷退避。 其中,骑马走在最前的,正是帝夙。 鹿朝刚要叫柳儿放下帘子快走,那边帝夙若有所觉,抬起头,目光恰好和她对上。 5. 翩翩公子 帝夙勒住马,其余巡夜人也跟着他一起停下,起初没有搞清楚状况,随后顺着他目光一看,一群男人都乐了。 “那不是朝阳郡主吗!”有巡夜人嘿嘿笑着,“江小山,你夫人来看你了!” “啧啧,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分开一刻都是煎熬,对吧?” “我要是娶了朝阳郡主这样的美人,我也一刻不想离开她!江小山,你真是艳福不浅呐,这福气,得是十辈子修来的吧!” 听着众人调侃的声音,帝夙一言不发,轻轻夹了夹马腹,朝那边的马车走去。 一条街上,相隔几步,鹿朝听到那些话,满脸不爽,等看到帝夙走过来,脸都绿了。 还没等他停下,她就严正申明:“本郡主只是无聊出来逛街,可不是来看你的!” 少年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 身后的巡夜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闻言就说:“叫你们不要乱说话,郡主都不好意思了!” “女人嘛,口是心非,懂的都懂!” 鹿朝:“……”你懂个锤子啊懂! 不跟陌生人较劲,她只好把气撒在帝夙身上:“谁让你过来的?让开,我们走!” 心思细腻的柳儿连忙说:“郡主,姑爷昨夜为了你劳累一夜,你这态度要是让王妃知道了,定会责怪。” 不提昨夜鹿朝还没真的生气,提起昨夜,鹿朝悲愤羞耻,耳根子立刻烧起来,转瞬间,整张脸颊都通红。 阿弥陀佛,杀人犯法啊。 柳儿从小桌上拿起点心匣子,从马车里递出去:“姑爷今早走得急,没吃早饭,现在肯定饿了吧,郡主带了点心来,姑爷吃些吧。” 漆金雕花的匣子里,放着几枚软软糯糯的红色点心。 帝夙的目光落在上面。 柳儿说:“这是红枣糕,是郡主最喜欢吃的糕点。” 帝夙的目光无声地,又转回鹿朝身上。 今日天色明朗,阳光正好,少女气鼓鼓的脸上像洒了一层粉霞,霞光漫过耳垂,一点一点,沿着纤细的脖颈钻入轻薄柔软的春衫中。 他定定地望着,脑海中浮现出她昨夜全身通红的模样,滚烫的肌肤,熨帖着他的冰冷。 原来她又吃了红枣糕。 “你这是什么眼神?”鹿朝毛骨悚然,这人眼睛是灰色的,如果不靠近仔细看,只会觉得满是戾气,像要把人扒皮拆骨,一口吞下去。 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底气不足地放着狠话:“你再看,本郡主挖了你的眼睛!” 帝夙忽然移开目光,扯起缰绳,一夹马腹就走远了。 柳儿捧着点心匣子,一脸懵:“姑爷怎么走了?” 鹿朝:“他性格很差劲啦!” 按照小说里,没有当街暴起杀人,已经是魔尊最大的善良。 柳儿收回匣子说:“奴婢觉得姑爷性格不差,他就是性子闷了点儿,不爱说话而已。” 鹿朝心想,但凡给帝夙换一张丑一点的脸,你们都不会这样说。 她让车夫赶紧走,到了长乐大街上最中心,规模最大的一家灵器商铺外面,才让车夫停车。 仙品阁 鹿朝抬头看了看金光闪闪的大匾额,昂首阔步走进去。 柳儿和春儿对望一眼:昨天才被王妃收了一批宝贝,今天果真迫不及待又来当冤大头了。 “朝阳郡主大驾光临,快请进,小二,上最好的茶!”老板在柜台后,一见这大肥羊主动送上门,连忙亲自出来接待。 “最近新来了几件宝贝,是从丹华宫流出来的,品质上乘,绝对的仙器!小郡主到贵宾厅安坐,我拿来给小郡主挑选。” 掌柜正引着鹿朝往贵宾厅走,路过一排琳琅满目的展柜时,有个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贵公子正拿起一枚灵玉细看,鹿朝和他擦肩而过时,脚步忽然一顿。 仙气? 她如今虽是凡人,但好歹也是去过琉璃仙都的人,对于仙都那些仙人身上特有的气息,还算熟悉。 她转过头,那贵公子似乎也对她好奇,从灵玉上抬起眼睛,看向她。 眉眼清澈,干净无尘,只是面容间隐约有些病气,唇色淡淡的红,但是,这不染尘俗的翩翩风度,不用说,必定打出生就生活在琉璃仙都,从未体会过人间的疾苦。 他身上白色的锦衣同样纤尘不染,精美的暗纹花样一眼看去,也并非凡品,身上没有佩剑,只有手中一柄折扇,象牙为骨,金线刺绣,正面写着‘众生听令’,背面写着‘天地俯首’。 行吧,魔尊都没你狂。 这白衣贵公子放下灵玉,笑眯眯地说:“小美人这样盯着我看,莫非,爱上我了?” 鹿朝:“……” “放肆,这位可是朝阳郡主!”掌柜的呵斥一声。 同样是凡人,他就没有鹿朝的眼力,这公子虽看着一身富贵,可是从进来到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只是走走看看,一会儿拿起这个,一会儿拿起那个,只看不买。 最气人的是,他拿起来看的,全是便宜货! “哦?”白衣公子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鹿朝,带着几分玩味,“你就是朝阳郡主?” 鹿朝:“怎样?” 白衣公子摇着折扇,阴阳怪气地说:“久仰郡主大名,今日一见,幸甚至哉。” 鹿朝回想了一下小说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就算有,也必定是个比她存在感还低的炮灰。 不再理会她,鹿朝大步走进贵宾厅里坐下,片刻之后,这白衣公子厚着脸皮跟进来。 掌柜开口驱逐:“公子,本店贵宾厅只对达到一定消费水平的客人开放,您要不,先在外面看看?” 啪! 金光灿灿的元宝放在桌上,白衣公子正眼也不看掌柜,从善如流地在鹿朝对面坐下,笑得一双眼睛弯起:“我也想买些宝物,不如和郡主一起,如何?” 鹿朝正想试试他的底,白瓷一样精致的小脸上,映出一点点笑,宛如朝露:“你懂灵器?” “略知一二。” 琉璃仙都找不到这么谦虚的人了,鹿朝对他印象瞬间好了不少。 “行吧,把宝物拿进来。”鹿朝对掌柜吩咐。 掌柜马上让小二把宰肥羊的宝物端上来,同时沏好最上等的茶,摆上最精美可口的点心。 “这几件都是从丹华宫里流出来的灵器,小郡主看看,这上面的光,就是灵力汇聚于内,尤其是这一件护甲玉牌,佩戴在身上,只要被攻击,灵力瞬间激发护主!必定保你毫发无损!” 这不就是个注了点儿的灵力的玉佩?也就能挡一挡三岁小儿拿木头戳你两下……鹿朝无语,原主真的是个冤大头啊,每天都被这些奸商骗钱。 好在她来了,富裕的家庭一定要守住。 她张口想说不要,却听那白衣公子颇为认真地问:“当真如此厉害?” 琉璃仙都的人还这么问,这小子不会要扮猪吃老虎吧。 掌柜道:“本店都是最上等货源,和丹华宫几位长老有长期合作,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多少钱?” 掌柜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一。 鹿朝心想你这奸商,这种货色你敢卖一百两? 白衣公子:“一万两,能保住一条命,倒也不算贵,我要了。” 掌柜:“……” 鹿朝:“……” 你是不是疯了? 她盯着对方又打量了一遍,不可能的,她绝对不可能看走眼,这小子身上那股仙气,绝对是琉璃仙都出来的。 琉璃仙都的人,花一万两,买丹华宫的假货?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玩意儿是真的,你礼貌吗?你让琉璃仙都的仙人怎么想? 凡人千方百计进丹华宫,可是丹华宫的人熬白了头,都想飞升入琉璃仙都,成为真正的仙人,然而千万年来,能飞升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公子眼光独到啊!”掌柜脸上乐开了花,没想到今日刚开门,就遇到一头比朝阳郡主还肥的羊!他再接再厉,立刻介绍下一样:“这一件更了不得,名为百毒散!只要喝上一小口,不管中什么毒,立刻烟消云散!最最重要的是,为了照顾您这样尊贵的客人,这是桂花口味,也就五千两银子一瓶!” 鹿朝:果然穷人永远不会有这样被骗的机会。 白衣公子点点头:“要游历六界,确实少不了被毒物困扰,此物正是我所需,我要了。” 说完,他看向鹿朝:“郡主需要吗?” 鹿朝:“我不游历六界,我不需要。” 他道:“我今日刚到安阳城,找人一打听,都说这里宝物最多最齐全,我方才来了半天,挑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挑什么好。” 鹿朝但笑不语。 原来你方才说对宝物略知一二,都是在吹牛,你小子明明一窍不通。 掌柜又孜孜不倦介绍起来,这位白衣公子是所有商家的梦中情客,但凡拿出来的,都是他需要的,且从不议价。 鹿朝才喝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豪横购下数十样。 他打开折扇,对着鹿朝笑:“光顾着我买,郡主想买些什么?” 他扇子正对着她那一面上,‘天地俯首’四个大字格外刺眼。 确实俯首,哪个冤大头都要俯首臣称。 鹿朝只好不冷不热地说:“都被你买光了,我还买什么?兴致也没了。” 掌柜连忙赔礼道歉:“都是小人一时疏忽,郡主千万别生气,郡主需要什么,只管说一声,小人赴汤蹈火也要为郡主寻来!” “算了,下次再说。”鹿朝站起来,一脸不高兴,“走了。” 她走得快,掌柜怕白衣公子不给钱,也不敢出来送,只能一叠声赔礼道歉。 鹿朝走到外面,小二恭恭敬敬候着,她百无聊赖在展柜上扫了一眼,随即在角落里瞥见几张白色符纸。 “那是什么?”她扬起雪白的下巴,朝那一点。 小二连忙把符纸拿出来,双手捧着:“是一些聚灵境修士们买来练习控制灵力的储灵符。” “还有这种东西?”鹿朝饶有兴致地捻起两张。 柳儿和春儿正在庆幸今日郡主没有被宰,看见她又好奇起来,生怕又被宰一刀,连忙说:“郡主又不修仙,这种东西也用不上。” 聚灵境不过是最低等级的修士,才稍稍能感知灵力流动而已,他们用的东西自然也不值钱。 这小二机灵,知道朝阳郡主是本店最大的肥羊,便说:“这不过是一些储存了灵力的符纸,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郡主要是喜欢,送您几张也拿回去玩儿。” “你倒是聪明,柳儿,赏。”鹿朝吩咐一声,便往外走。 柳儿拿出荷包,拿了十两银子放在小二手里,小二欢天喜地,把一沓储灵符都塞给柳儿:“多谢郡主赏赐!” 鹿朝坐进马车里,买到了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被宰,心情极好。 今日云瑶便回来了,小说剧情要正式开始,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那些专坑她这个女配的剧情如何逃得过? 她不想断腿,也不想毁容,更不想家破人亡。 . 夕阳西下,天边霞光万丈,安阳城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只留下足够一人一马通行的小门。 此时,唯一在城门外的,便只有巡夜人,他们不仅要加固城外一里之内的昊阳大阵,还要负责在大阵附近彻夜巡视。 白天已经巡视完的巡夜人此时也在交班,有几个人议论着:“最近几天,江小山回家可真勤快,一交班人就不见了。” “那可不,自从云扬世子被他打得下不来床之后,他就不用每天夜里巡夜了,自然往家里跑,你也不想想,他家里可是有个国色天香的朝阳郡主等着呢!” “之前我还听说他和朝阳郡主感情不和,郡主不满这桩婚事想逃跑,还被城外的魔物伤了,可是这几日看着,分明感情很好,这小子当真要飞黄腾达了。” “谁让人家长那样一张俊俏的脸,要是长成你这猪头样,郡主第二天就把你活活打死,扔出去喂狗!” 一群人哈哈大笑。 黑衣少年行走在进入夜幕的长乐大街上,此时天色刚刚暗下,大街上还没有点上明灯,一切都显得灰暗昏朦。 路上行人多,商贩沿街叫卖,有欢声笑语,有嬉笑怒骂,只是这一切的人间烟火,在他眼中都黯淡无光。 他走上揽月桥,清波河上长风吹来,森凉的月色刚刚露出头,斜斜挂在远处的城墙边缘,淡银色的月光像一柄劈裂人间的利刃,映在他毫无情绪的眼底。 “红枣糕,公子,要买些红枣糕吗?” 苍老迟缓的声音在帝夙身边响起,他不禁低下头,看见桥边支着摊子的老婆婆,摊子上挂着一盏小小灯笼,暖光映着婆婆满脸慈祥的笑,她摊子上一块一块切割成不同形状的红枣糕鲜红诱人。 他望了许久,想起今日丫鬟说:“这是郡主最喜欢的糕点。” “嗯。”帝夙点点头,他要。 婆婆用纸包起一包红枣糕递给他:“公子,十文钱。” 帝夙愣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没有钱,从烟陵到安阳,盘缠花光了,在宁王府不需要用钱,在巡夜营,也不需要。 那么……他把手里相依为命的问道剑递过去:“这个……可以吗?” 婆婆:“……” 问道:“?” 十文钱卖掉自己的本命灵器,你礼貌吗? 婆婆犹豫着,这剑看起来值钱是值钱,但和这位公子一样,看起来都怪吓人的,她方才也不过随口叫卖,桥上那么多路过的公子,只有这一位公子要买,这生意也不是非做不可…… 帝夙不管她同不同意,准备放下问道,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又轻又软的女子声音: “江公子?” 6. 云瑶登场 此时,入了夜的安阳城终于亮起灯火,沿着长乐大街,以及二十四座大桥上,以灵术控制的灯笼次第点亮,人间的烟火瞬间将清冷森然的月光驱散。 华灯灼灼,凡尘茫茫。 帝夙抬起头,看着揽月桥上随风而动的灯笼,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 “江公子?”那声音像是最动听的天籁,柔而不媚,软而不弱,是一种令人心底发软的腔调,从桥上路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循声望来。 一看之下,惊为天人。 那是一位仙姿玉貌的女子,白衣蹁跹,长袖如流风回雪,轻盈地随着清波河上吹来的夜风起舞。她面色若雪,一对柳叶眉轻轻蹙起,双眸水润,鼻梁挺秀,唇瓣小巧而嫣红,黑发绾成飞仙髻,只以两支素雅的白玉簪子装饰,姿态柔媚,高雅出尘。 她朝着帝夙走近几步,仰起脸庞,眼眸中隐隐闪动着光芒:“烟陵一别,已近一月,江公子别来无恙?” 帝夙终于转过身,看向她,浅色的灰眸还是一如既往的疏冷,在凌厉的眉峰下,甚至有几分阴鸷。 路人原本欣赏着如天仙一般的美人,却在看见他如煞神一般时,心胆一寒,纷纷绕开一大圈匆匆离开。 只有云瑶大着胆子,对他轻轻一笑:“我是云瑶,江公子莫非忘了?” 帝夙迟疑了片刻,才微不可察地摇摇头,继而,他想起了他的红枣糕,又去看那婆婆,执意要把问道放在婆婆的小摊上。 苍老的婆婆连连摆手,一脸苦涩:“公子,这,这使不得啊,我老太婆做的小本生意,要这利剑也没什么用……” 云瑶似乎微微一怔,随即上前,掏出一两银子,放在婆婆小摊上,笑道:“婆婆勿惊,这是我的朋友,我来替他付。” 婆婆立刻眉开眼笑:“这,我今日刚出摊,也找不开。” “不必找了。” 婆婆连连称谢:“多谢姑娘,姑娘生得仙女一般,公子也俊美无双,你们二位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云瑶脸颊微红,低头浅笑,忽然问道又递到她面前,云瑶愣住,慢慢抬起头,眼前的少年眼神冷冽,依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云瑶心中微微一酸,摇了摇头:“江公子,这剑是你的本命神器,与你性命相连,不可轻易交予他人,更何况,不过是一两银子而已,不必放在心上,算是朋友之间帮忙,可好?” 帝夙想了一下,收起问道,拿起包好的红枣糕,越过云瑶便走。 云瑶当即苦笑,这人当真是一点儿没变,从在烟陵相遇便是这样,这世间一切在他眼中,似乎都如蝼蚁一般,因为毫无价值,所以视而不见,更不会放在心上。 她转过身,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并没有追上去。 既然他如约来到了安阳,那么,这一世,他们必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不知他是否去宁王府见过父王? 当日若不是她有师命在身,便会和他一起从烟陵来安阳。 不过也没关系,父王重诺守信,当年既然立下血书结了姻亲,绝不会反悔。 云瑶立在桥头,夜风拂起长发,飘然若仙。 【瑶儿,方才短短片刻,从问道上的气息来判断,帝夙身上杀气太重,你与他接触,要多加小心。】 云瑶低头,看向自己的本命神器——神剑凤羽。 乃是她下凡历劫之前,神王亲自赐予她的,是上古时期的神器,里面所住的,也并非一般的器灵,而是一位陨落的古神。 云瑶在识海中回复:“前辈,我心中忐忑不安,帝夙真的会有感情吗?我……总是会想起神魔之战时他的样子,那时候,满天神佛都在他剑下陨落,现在就靠我一个人,真的能令他动情而忘却杀戮吗?” 【若他真的无情,怎会与你纠缠八世?你是九天神女,是创世神留给六界唯一的希望,除了你,任何人都无法救赎他。】 云瑶似乎终于恢复了信心:“嗯,前辈放心吧,我失败了八次,这一世,我一定会成功。” “瑶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一位白衣青年走上揽月桥,乌黑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挽起,余下垂在肩侧,很是风流俊逸,脸上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眼睛深邃又明亮,落在云瑶身上,当真是柔情似水, “夜大哥。”云瑶回头,“我有许多年不曾回安阳了,只想到处走走看看,谁知就和你走散了。” 夜长风走到她身边,风姿清雅,嗓音低沉:“无妨,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云瑶柳眉轻轻蹙起,说道:“夜大哥,我说过许多次了,我有婚约在身,你不要对我这么好,这世间有无数好女子,你不值得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夜长风冷哼一声:“你很快要飞升,还惦记着和凡人的婚约,你倒是重情重义,我倒要看看,那个凡人有没有胆子娶你!” 云瑶欲言又止,但自知得罪不起这位琉璃仙都的少主,只能说道:“我们回去吧,父王一定等着我们了。” 两人修为高深,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依旧神不知鬼不觉施展术法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出现时,两人已经到了宁王府门前。 一辆马车刚好在他们之前抵达,府里跑出许多丫鬟仆从来迎接。 马车里,先下来两个俏丽的丫鬟,随后,她们一左一右,把一个身穿红裙的小姑娘扶下来。 “郡主回来了,今日买了这么多东西,一定累坏了,快回去歇歇吧。” “你们都小心些,这些都是郡主新买的衣裳还有首饰,千万别弄坏了!”春儿高声说。 众人大惊大喜,惊的是小郡主出门一趟,竟然没有买那些华而不实的灵器法宝,喜的是小郡主总算没有出去当肥羊了。 丫鬟们捧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盒子,一起簇拥着那娇滴滴的小郡主进府去了。 “夜大哥?”云瑶看向身旁的青年,脸上带着迷惑,“前面就是我家,为何停在此处?” “那是……”夜长风望着走进去的人,瞳孔紧缩,身侧的手用力握起,隐隐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夜色掩盖,云瑶便能发现他额头在短短片刻,便渗出一层冷汗。 “那是我妹妹,朝阳郡主,云朝。”说起这个妹妹,云瑶脸上毫不掩饰闪过一丝厌恶,“几年未见,她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凉风一吹,夜长风才缓过一口气来:“她当真是你妹妹?” “当然,自她出生我便看着她长大,夜大哥,你怎么了?”云瑶也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夜长风若有所思道:“她像一个人。” 但是绝不可能,方才他使了一些灵力试探,那确实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根骨极差,不,毫无根骨可言,这辈子恐怕都无法修炼。 云瑶问:“什么人?” 夜长风沉吟了许久,才说:“一百年前,有个人飞升入琉璃仙都,是我亲自去迎接的。” 云瑶美眸微闪,琉璃仙都统御众仙,能飞升成仙的虽是凤毛麟角的强者,可是在琉璃仙都却算不上什么,一般只是些飞升时日久一些的仙人去迎接。 能让琉璃仙都的少主亲自迎接,她飞仙时,有多惊天动地? “瑶儿,如你一般天生仙骨,修炼至今,也有十余载了吧?” 云瑶点点头:“十二载。” 夜长风道:“她只用了一载。” 云瑶是九天神女下凡,并未太过震惊:“世间之大,能人辈出。” 夜长风轻笑着摇摇头:“我自出生便在琉璃仙都,也并非没有见过世面,飞升成仙也并不是终极。” “她成神了?”云瑶小小惊讶了一下。 “你知道,她飞升成神用了多久吗?” 云瑶想起他方才说的时间是一百年前,惊得长大嘴巴:“难不成,她只用了一百年就成神?” “一日。”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夜长风齿间挤出来的。 夜风寒凉,拂过云瑶的身体,她已是虚灵境巅峰,只差一步便要飞升成仙,况且她天生仙骨,本不应该感觉到冷。 可是此时,她竟觉得一股寒意爬上后背。 “一日?” 纵然她在神界时,也从未听说过。 凡人成仙,修炼成百上千年或许可以,可是仙想要成神,数万年都不一定,若非如此,琉璃仙都的仙王便不会世世代代只是仙。 夜长风低下头,叹息:“可惜那一日之后,十万雷劫加身,她就此陨落了。” 云瑶深吸一口气,才道:“成神之后,怎么可能还有雷劫?她成神恐怕用的是不光彩的手段,才被天道惩罚吧。” “没有人知道了,我只知道她从妖界出来,有人说是她是人,也有人说她是妖,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 堪比十五年前几乎毁灭六界的魔尊帝夙。 夜长风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站在高高的引仙台上,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拖着长剑一步一步踏上仙都的土地,玉白的长阶在她身后拖出漫长的血迹。 她抬起头的时候,连眼睛都是血红的。 “夜大哥,不要多想,我妹妹云朝只是长得像她,但云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凡人,她倒是想修仙,可是从小折腾到大,也不见一点成效,倒是浪费了我父王无数钱财。” 那个人应当在雷劫中灰飞烟灭了吧。 十万雷劫,连神王都承受不住。 夜长风紧握的拳头松懈下来,神情阴冷:“一个凡人,却生了那样一张脸,真是碍眼!” . “郡主看什么?”柳儿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站在回廊上的小郡主,才进门走了几步,她就停下来了,向后看了一眼。 “没什么。”鹿朝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她只是感觉到浩瀚磅礴的仙气,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琉璃仙都少主夜长风,书中她和云瑶一起来到宁王府。 这人,在琉璃仙都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她和原主几乎一模一样,在夜长风看来,应该很惊悚吧。 所以,书中的原主,正是因为夜长风才断了双腿,毁了容貌。 原主怕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做了男女主绊脚石不说,连男配都想弄死她。 鹿朝:是你们逼我的! 7. 离婚准备 鹿朝急着回摘星楼试试自己买回来储灵符,不成想才走到后院就遇上几个盛装打扮的王侯贵女。 “这不是朝朝妹妹吗?怎么身体刚好,就急着出门丢人现眼了?”为首的粉裙少女一开口就毫不留情讥讽。 鹿朝一眼撇过去,咂摸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原主从前的死对头,天天扯头花的姐妹,寄住在宁王府的锦绣郡主云绣。 今日云瑶回来,作为小迷妹,云绣自然邀约了要好的几位贵女,一起去给云瑶捧场。 “朝朝妹妹这回出门,又高价买回一堆垃圾吗?”云绣虽不是大美人,也是清秀可人的小家碧玉,瓜子脸,大眼睛,只是生的瘦瘦小小,看起来没什么气势。。 但她不像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云绣小时候体弱,吃了云瑶从琉璃仙都带回来的仙药,身体渐渐好起来,还能吸收一些灵力,步入了本书修仙的第二等级:凝灵境。 只可惜天赋有限,多年来也没再精进一步。 否则,原主和她扯头花,怎么可能扯得过? “我们郡主买的都是衣服首饰!”春儿忍不住说。 云绣一听,和一群贵女捂着嘴巴笑起来:“瞧瞧咱们朝阳郡主,成亲了就是不一样,终于知道要买漂亮衣服,讨好夫君了。” “穷小子有什么好讨好的?反正也没见过世面,他还敢挑剔郡主不成?”旁人笑嘻嘻地附和。 云绣同情地看着鹿朝,说道:“何止挑剔啊,江小山从成亲后,足足半个月都没回家一趟,听说是宁王妃亲自去巡夜营,把人请回来的。” 旁人大为震惊:“没想到堂堂朝阳郡主,嫁了个穷小子,还要这么卑微!” 一群人肆无忌惮笑起来。 柳儿和春儿气得咬牙切齿,春儿张口就想解释,鹿朝却抬了抬手,一脸天真看向云绣:“云绣姐姐,这个月你要成亲了?” 云绣斜视着她,自从她成亲之后,云绣就再也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从前她处处高人一等,看见就心烦,现在她可算完了,女人成亲是第二次投胎,偏偏她第二次,投了最差的胎! 女子嫁了人之后,夫婿太差劲,这辈子要翻身想都别想! “是啊。”云绣微微抬起下巴,满脸骄傲,“我未来夫婿是丹华宫秀峰长老的首徒,出身也是魏国的公卿之家,这门亲事,还会由琉璃仙都少主亲自主持!” 她这么一说,身边几个贵女都露出艳羡的神色,秀峰长老可是仅次于老宫主的存在,他这位首徒,也是即将飞升入琉璃仙都的高手,名满天下。 所以,云绣也是要嫁给仙人的。 鹿朝凤眼轻轻眨了眨,歪着小脑袋,忽然说:“我知道他,长得像个胖头鱼!” 周围空气一凝。 云绣怒道:“你胡说什么!” “哦……”鹿朝犹豫了一下,笑得满脸灿烂,“黑黑的,是黑色的胖头鱼!对不对,我绝对没有看错,我在街上,看见他们丹华宫的人了!” 鹿朝虽然没有见过,但书里是这么描写的,胖头鱼师兄老实木讷,却很有仙缘,即将飞升。 这门亲事还是云瑶亲自牵线的,云绣自己也很满意,毕竟她现在光有个郡主的名头,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姊妹,如果不找个厉害的夫君嫁了,将来还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云绣胸口微微起伏,忽然冷笑一声:“云朝,你还真是个没脑子的草包,这世上的男人看脸有什么用?我未来的夫君会成为仙人,而你的夫君,永远是个一文不值的穷小子!” 鹿朝:“谁说看脸没用?” “笑话,看脸能有什么用?”云绣话音刚落,忽然看见回廊一头,有个黑衣少年转过月洞门,朝这边走来。 天色暗下来,回廊上一排排琉璃宫灯随风而动,摇曳的光影笼着少年的身影,似乎蒙了一层高不可攀的隔膜,远远看去,犹如一颗冷燧的星辰在遥远夜空中孤独地绽放光芒,而近看,那夺人心魄的冷厉气势,却让人不敢逼视。 云绣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向后退了一步。 柳儿和春儿则惊喜地喊:“姑爷!” 鹿朝回过头,恰好看进帝夙的眼睛里,冷得让人心底一寒,她很快移开目光,在云绣面前晃了晃小手:“云绣姐姐,找夫君是一辈子的事,朝夕相对,同床共枕,若是每天起床身边都是一个胖头鱼,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不知道为何,帝夙出现之后,云绣方才的得意都一扫而空,甚至有些不得不赞同她这套歪理。 她深吸一口气,不甘心地说:“云朝,将来这世道乱了,你可不要哭爹喊娘来求我!” 说罢,带着那群贵女离去,走的时候,还特地绕开帝夙大一圈,似乎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十分可怕。 鹿朝笑眯眯地冲着她背影大喊:“云绣姐姐,你出去打听打听,我这个夫君,他很厉害的!” 喊完之后,她也不管云绣回不回应,转身走了。 柳儿春儿连忙追上去问:“郡主何时见过那位秀峰长老的首徒?” “他当真长得像胖头鱼吗?” 鹿朝说:“等他们成亲,你们自然就知道像不像了。” 帝夙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迈步跟上鹿朝,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她,和她并肩而行。 鹿朝一心惦记着自己花钱买来的几张储灵符,迫不及待想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根本没时间理会他。 她提着裙子,噔噔噔跑上楼梯,进了自己的房间。 帝夙也尾随上去,刚想把手里的红枣糕递给她,‘砰’一声,房间的门在他面前关上。 “小郡主?”柳儿匆匆跟上来拍门。 鹿朝在里面喊:“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都别打扰我!” 柳儿只好作罢,对帝夙解释道:“小郡主今天逛了一天,在马车上就喊累了,姑爷不要介意……这是什么?” 她看着姑爷手里的纸包。 帝夙想了一下,递给她,纸包还有些热乎,柳儿打开一角,看见软糯的红枣糕,忍不住笑了:“姑爷有心了,等郡主休息起来,奴婢就让郡主尝尝,郡主一定会很喜欢。” 帝夙一言不发,转过身,从摘星楼看出去,星河浩瀚无极,夜幕如倒悬的吊钟,笼罩着整座安阳城。 这时,春儿跑上来说:“王妃吩咐了,让姑爷换身衣服,随她一同去参加今日云瑶仙子的接风宴。” “可是郡主……”柳儿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春儿说:“王妃说了,郡主不想去便不去,随她就是。” “那奴婢帮姑爷准备衣服吧。” . 鹿朝进去之后,快步走到里间,扑腾到床上,把帷幔全部放下来,才从怀里掏出几张储灵符,并排放好。 “召灵。”她在意识里呼唤。 召灵天性胆小,谨慎小心地等了很久,才不情不愿地出来。 【主人如今是凡人,且没有根骨,无法驾驭灵力,有储灵符也是无用的,凡人用不了仙术。】 “谁说我要用仙术了?”召灵知道的,她自然也一清二楚。 【那主人意欲何为?】 鹿朝的手指按在储灵符上以朱砂绘制的符纹:“为何一张符纸,写上符纹便能吸收灵力,并且储存下来?” 【符纹乃是创世神留下的一种和天地沟通的秘文,是一种天地法则,写下相应的符纹,再以灵力形成桥梁,便能和天地法则沟通。】 鹿朝点点头:“没错。” 召灵不解。 【主人什么意思?】 鹿朝:“只需符纹,灵力,就能让天地法则满足我的要求。” 召灵呆住,随后大怒,你还想让天地法则给你打工! 【主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会被雷劈,都是因为你太嚣张,以前你不把神族放在眼里,吃了大亏了吧!被劈成灰了吧!现在你居然胆敢不把天地法则放在眼里!你这是藐视天道!我自从跟着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鹿朝并不理会召灵的絮絮叨叨,忽然在食指上咬开一个细细的伤口,血珠冒出来的时候,她以血为笔,在储灵符的符纹上,添了几笔。 “召灵,把你现在所有的灵力,都放上去。” 召灵是本命神器,哪敢违抗主人的命令,一边嘤嘤嘤,一边把自己这几天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点灵力释放出来,让符纸和天地法则产生沟通。 灵力缓缓落在被鲜血修改过的符咒上,发出一阵有些刺眼的光。 【主人,以血为术可是邪术,极其危险,只要妖物邪魔才会使用,你现在是凡人,当心被反噬。】 鹿朝抿着唇,目光紧紧盯着符纸,单手按在发光的符纸上,轻声念道:“召唤,护甲!” 念完,没有任何动静,召灵也屏住气息等着。 【不行的,主人终究是凡人……】 下一秒,小小的储灵符上光芒暴起,封印其中的灵力形成丝丝绕绕的线,顺着鹿朝的手掌爬上来,蜿蜒交错,仿佛形成一张极其柔软,肉眼也几乎看不见的网,将她的手臂包裹在其中。 可惜,这网只到了她上臂,便停止不动了,储灵符上的灵力也渐渐消散。 “果然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只有一点点灵力。”鹿朝有些可惜,要是灵力多一点,能把她整个人包住,就很完美了。 不过,现在也不错。 她动了动手臂,感受了一下,才说:“至少能挡得住一剑。” 【主人,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上古秘文!】 “被困在九巫山的时候,天天听仙人和一位神族论道,想不会都难啊。” 召灵:【……】那我怎么没学会? “行了,有了这个,才能去参加云瑶的接风宴。”鹿朝收起剩下的储灵符,心情非常轻松,“顺利的话,今晚就能把婚离了。” 她也不叫柳儿和春儿,从橱柜里翻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揣在衣袖中,然后出门,往前院举办接风宴的地方走去。 远远的,她已经听到那边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8. 一剑之威 宁王府前厅 偌大的厅堂,摆满筵席,客人分列两侧,依身份高低排次而坐。 一身紫袍的宁王自然高坐主位,他身旁王妃的位置还空着,可他根本不在乎,早已吩咐开席。 云瑶和琉璃仙都少主坐在右侧第一个位置,两人并列而坐,神仙般的样貌和姿态,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宁王前所未有的舒心和骄傲,他这辈子,再没什么遗憾了。 安王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这位执掌巡夜营的王爷身材消瘦,略显矮小,一张精瘦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耐人寻味的笑,双目炯炯有神,在室内依旧披着黑色狐裘大氅,一眼望去,便知他修为高深莫测。 他两个女儿云萝和云裳坐在他身后,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没有遗传到他的长相。 “几年没见,云瑶越长越美了。”云裳往嘴巴里塞着糕点,小声地说,“她身旁那位,就是琉璃仙都少主吧,哇,原来仙人长这个样子,真好看,果真比凡人好看多了。” 云萝东张西望:“朝朝怎么没来?” “王妃也没来呢,应该一起过来吧。”云裳的目光就没有从对面的云瑶和夜长风身上挪开过,“他俩真是神仙眷侣,越看越般配,哎,真羡慕她,要当仙妃了,她这辈子是不是不会死了?听说仙人能活好几千岁!” “谁知道。”云萝倒是望了一眼云瑶下首那个位置上,是云绣和她未来的夫婿,此次和云瑶一起来的丹华宫弟子,“那是云绣的未婚夫吧,听说也即将飞升成仙。” 云裳这才舍得挪一个眼神过去:“他长得真像那种……胖头鱼。” ‘扑哧——’ 云萝一时没有忍住笑出来,还被酒呛了一口,两姐妹都忍俊不禁,偷偷笑起来。 那边的云绣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本该欢喜的她,心中忽然有些失落。 “绣儿妹妹,你怎么了?”云瑶转过头,体贴地问。 云绣连忙打起精神,满脸堆笑:“我没事,云瑶姐姐不必担心,今日是为你庆贺的日子,我心中非常高兴。”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越过云瑶,看向她身旁那位传说之中,未来的仙中之王。 那人坐在那里,闲适慵懒,雪白的衣裳更是衬得那张俊逸的脸光华无限,他手中转着酒杯,一举一动都是那么高贵风雅。 云瑶将来嫁入琉璃仙都,和她朝夕相对的是这样一位俊雅绝伦的公子。 而自己的夫君却…… 她想起云朝,又想起她那个夫君,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她比不上云瑶是应该的,但她终究比过了云朝,那个江小山,也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 心中正想着,外面的下人通传:“王妃到——” 筵席中的丝竹歌舞暂时停下来,恭迎王妃。 宁王妃身穿如意锦绣祥云宫装,头戴凤鸟衔珠冠,端庄大气,凤目含威。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衣黑发的俊美少年,这少年一出现,热闹非凡的宴席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从穿着打扮来看,他并无特别显贵之处,却不知道为何,所有人见了他,仿佛都想把头低下来。 云瑶一眼看见他,心中一震,随即生出了无限欢喜。 他竟然在宁王府,那么,他真的相信了她的话,在宁王府中,有他将来的妻子。 云瑶雪白的脸上瞬间染上红霞。 父王让他出现在接风宴上,也必定是接纳了他的身份,她就知道父王必定不会背弃诺言。 “前辈,您看到他了吗?他真的来了,这一世,我和他不会再错过了。”云瑶忍不住在意识之中,对着神剑凤羽说。 【天尊庇佑,六界有救矣!】 随着凤羽的感慨声,丝竹歌舞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宁王妃坐在宁王身旁,而帝夙也在左侧第二个位置坐下,他身旁还空着一个座位,他看了一眼,将问道放在上面。 夜长风转动酒杯的手顿住,冷冷打量着对面那个少年。 就是他吗?从小和瑶儿订立婚约的人,他以为不过是个乡野穷小子,现在一看,倒是值得他多费些心思。 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今日宁王爱女回归,本王特意来庆贺,先干一杯!”安王哈哈笑着开口。 宁王也举起酒杯相陪:“多谢皇兄,今日高兴,不醉不归!” 安王的瘦脸上闪着狡黠的光,又举起酒杯说:“还有一喜,本王要恭喜宁王喜得佳婿!江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云瑶瞬间羞得低下头,怎么,人人都知道了吗? 宁王脸上笑容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小山初来乍到,不知利害,前些日子伤了皇兄的世子,本王替他赔个不是,安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辈计较。” “不敢不敢,本王很是欣赏江公子,也羡慕宁王有福气,两个女儿都觅得最上等如意郎君,不像本王两个女儿,让本王操碎了心呐!” “父王!”云裳在后面气得一张脸涨红。 安王只顾着哈哈大笑喝酒。 云瑶抬起头,柳眉轻轻一蹙,便问云绣:“朝朝妹妹也要嫁人了吗?” 云绣一听就好笑地说:“她早嫁人了,云瑶姐姐还不知道呢,她一嫁啊,这辈子就毁了!” 云瑶有些吃惊,又问:“我只记得她从小爱黏着裴家那位小公子,难不成嫁的不是他?” “当然不是裴公子啦,她嫁的是——” 云绣的话还没有说完,外面下人又通传:“朝阳郡主到——” 舞乐声又一次停下,全场都安静下来,云绣顾忌形象,便没有往下说。 鹿朝跨过门槛,慢慢地走进来,今日出门闲逛一天,鬓发没有梳理,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她苍白无色的小脸上,显得弱小,可怜,无助。 宁王看见她这个丧气的样子,低声质问宁王妃:“你怎么让她这个样子就过来?今日是瑶儿大喜的日子!” 宁王妃冷冷道:“云瑶大喜的日子,朝朝却受尽委屈,她这样子有什么不对?” 宁王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扬声对鹿朝说:“你前几日受了重伤,还未痊愈,快入席吧。” 鹿朝才不听这老匹夫的话。 她今天来,就是为了离婚。 小说里,云瑶就是在宴会上得知帝夙成了自己的妹夫,心如刀割,可是她是神女转世,又拉不下脸和亲妹妹抢男人,所以只能暗戳戳的,偷偷攻略帝夙,她甚至希望百年后云朝死了,她就能正大光明和帝夙在一起。 鹿朝简直对她无语,难怪你过去八辈子都攻略他失败,就这种优柔寡断,要面子也要里子的性格,再给你八辈子,也拿不下他。 为了和魔尊尽早离婚,鹿朝可不能让云瑶继续拖拖拉拉,暗戳戳攻略了! 她径直走向云瑶,一双凤眼瞪得圆溜溜,满是怨恨。 云瑶一向看不上她,目光清冷:“朝朝妹妹,你怎么了?” “我……”鹿朝深深喘息一口,忽然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猛地刺向云瑶,“我要杀了你!” 云瑶从没想过她会动手,毕竟从小到大,天生仙骨的云瑶就会一些仙法,云朝在她这里吃过无数亏,后来见了她,都像耗子见了猫,躲得飞快。 所以鹿朝这一刺下来,云瑶甚至忘了召唤自己的本命神器抵挡,而是下意识抬手去挡,结果就被匕首狠狠在手臂上划了一道血痕。 全场惊呼! “卑贱凡人,你找死!”夜长风对云瑶情根深种,见她流血,眼睛都红了,‘唰’一声抽出自己的本命神器玄龙,朝着鹿朝拿匕首那只手一剑斩下! 他这一剑,毫不留情,下了死手,既要断了她那条手臂,更想要她的命! 鹿朝心里一惊,手臂上有她召唤的护甲符咒,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本就只是想弄个大动静出来,这一下得手,她也立刻缩手。 但与此同时,空气之中,忽然暴起刺耳的金属撞击之声。 铿——银亮的火星迸射而出。 夜长风的剑被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弧挑开的同时,鹿朝的腰也被人抱住,微微侧过身子,把她护在怀里,随即再反手一剑劈下,快得几乎只是一道闪电,凡人肉眼连追逐残影的机会都没有。 噔噔噔—— 夜长风双手举着剑,却还连退了三步,俊脸瞬间煞白,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那少年盯着他的目光,如同死神的凝视。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握着玄龙剑的手,因为刚才那一挡,虎口发麻,手臂肌肉还在一颤一颤跳动。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筵席中上百人,只有寥寥几人能看清方才一瞬间的剧变。 鹿朝从帝夙怀里抬起头,看着少年如同剑锋一样凌厉的下颌线,整个人都懵了。 和她预想的结果悬殊太大,她气得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所有预设好的狠话都卡在喉咙里。 “江公子?”云瑶身前的案几被撞倒,酒水泼在她雪白的裙子上,但是她没有理会,目光看了看帝夙,又转而看向他怀里的鹿朝。 “这是怎么回事?”她嗓音干巴巴的,隐隐带着一丝颤抖。 啪啪啪! 安王拍着手站起来,眼中精光闪现:“哈哈哈,宁王眼光独到,小朝朝的夫婿比本王想象中还要厉害,看来,本王是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咯!” 宁王直到此刻才回神,手中的酒杯砸在桌上,碎成几片。 他站起来时,竟然差点儿又跌坐回去,他虎目落在帝夙身上,这不可能,他分明是猎户的儿子,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方才他做了什么? 琉璃仙都的少主,竟然连他一剑都几乎挡不住? 不可能。 宁王耳边嗡嗡作响。 而此时,他的爱女云瑶泫然欲泣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是那么的难以置信:“父王,他们说什么?江公子他……他娶了朝朝妹妹?” 云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变得一片黑暗。 九世情缘,这是最后一世…… 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抱着鹿朝不肯松手的帝夙,眼中的热泪忽然滚下,心痛难当。 为什么会这样? 9. 夫君撑腰 “朝朝,你在胡闹什么?”宁王终于把满腔震惊压下去,一开口,便对鹿朝怒喝,“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快滚回去!” 鹿朝:就我是软柿子,好捏是吧? 这次让你看看我还软不软! 她想挣开帝夙的手臂,今日本就是要大闹一场,否则也用不着急着给手臂上装护甲,她敢对女主动手,就没怕过。 她一挣……纹丝不动,抱着自己的那只手,仿佛是铜墙铁壁,把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她又挣……固若金汤。 鹿朝:“……” “你放开我!”鹿朝两只手都被他一起抱住,只能使劲登着两条腿,拼命扑腾,“江小山,松手!你给我松手!你听到没有!” 身后的少年没有半点儿要松手的意思。 于是在外人眼中,这场面的味道就不太对了。 整个安阳城,人人都知道朝阳郡主对云瑶仙子羡慕嫉妒恨,云瑶母亲得宠,云瑶天神仙骨,云瑶即将嫁入琉璃仙都,试问天底下有谁不羡慕这样的人生? 陌生人都不能心平气和,更遑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不过嘛,过去的朝阳郡主再嫉妒,那也无济于事,她除了一张脸之外,处处都比不上云瑶,所以从前的她,见了云瑶,必定退避三舍,绝不敢正面交锋。 而今日为何忽然性情大变,拿着匕首上来就捅? 方才人们还在疑惑,以为朝阳郡主脑子坏了,胡乱发疯。 现在看着这对拉拉扯扯的小夫妻,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啧啧。 原来是有了靠山啊。 嫁了个厉害的夫君就是不一样,她这嚣张的性格立刻就不再逃避,直接和云瑶对上了。 好一个狐假虎威的朝阳郡主。 “不是说这姓江的小子是猎户的儿子吗?据说从穷乡僻壤来的,一无所有,可是方才一看,我滴乖乖,他真厉害啊!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正因为他是猎户的儿子,宁王看不上他,才让他娶朝阳郡主的,原本和他有婚约的可是云瑶仙子!” “真的吗?云瑶仙子和他有婚约?可他现在娶了朝阳郡主,不就成了云瑶仙子的妹夫?” “看云瑶仙子流泪了,仿佛对他是有情义的。” “那琉璃仙都那位少主怎么办?不是说云瑶仙子要嫁给他做仙妃吗?这关系真乱啊!”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意堂堂琉璃仙都少主,竟然打不过猎户的儿子吗?方才江公子那一剑,可是连剑都没有出鞘啊!” 今日筵席之中有上百人,宁王为了炫耀云瑶,把安阳城有身份地位的人全部请来了,所以此时大家议论起来,吵吵嚷嚷,仿佛进了集市之中。 宁王面色铁青,对着鹿朝又呵斥一句:“你闹够了没有,今日大好的日子,全被你搅和了!” 鹿朝挣不开帝夙,正气得三尸暴跳七窃生烟,抬头回敬一句:“到底是谁搅和?今日的事情,明明都是你搅和的!” 宁王没能让场面安静下来,倒是他这一句,集市一样的宴席,立刻安静得针落可闻。 不一样了,朝阳郡主当真是不一样了。 有他夫君撑腰,现在是无法无天了,不仅敢对云瑶仙子动手,连宁王都毫不客气地顶撞了。 “夫君厉害,就是有底气啊。”筵席之中,不知哪位夫人感慨了一句。 全场默然,谁说不是呢? 宁王气得胸膛起伏,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转头对宁王妃冷冷地说:“你看看她像什么样子?还不把她带回去!” 宁王妃从始至终都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看他终于气急败坏了,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对着帝夙说:“小山,朝朝累了,你带着她先回摘星楼休息吧。”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不回去!今日,我就是要讨一个公道……你放我下来!”鹿朝狠话都没有放完,就被帝夙一只手抱起,抗在肩膀上,转身大步走出去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但是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云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而看向自己的父亲,目光中,依旧水光盈盈。 宁王回避了她的视线,重新坐回去,对筵席中的人摆摆手:“本王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再向各位赔礼。”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筵席中的人纷纷起身告辞。 安王也站起来,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宁王何必为儿女操这么多心?到头来,也没人会感激你,哈哈哈,告辞,告辞了。” 安王叫上两个女儿,一路大笑着出门了。 没多久,原本盛大的筵席,人走茶凉。 宁王妃也从主位走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的事情,希望不要再牵扯我女儿一次,否则,别怪我们禹州不讲道理!” . 摘星楼 鹿朝在楼梯上,才抱着柱子,好不容易从帝夙肩膀上挣脱下来,身上的裙裳乱七八糟皱成一团,头发也半散不散,涂了粉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可怜。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鹿朝恨得牙痒痒,那么多人,那么好的机会,她可以利用所有人的舆论,加上云瑶的坚持,把婚离了。 可是这个王八蛋…… 要不是她被雷劈了,要不是修为尽失,非得把他剁了不可! 帝夙垂眸,看着跌坐在楼梯上的小姑娘,嗓音微沉:“那人会杀了你。”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帝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是我妻子。” 凉凉的月色,落进少年的眼睛里,浅浅的灰色瞳孔,透明得像是干净的琉璃。 鹿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你应该要娶的人不是我,而是云瑶。” 她说完,忽然觉得有些累,今日没有离婚,她已经很泄气了,其他的事情再也不想管,反正很快就会有人跟帝夙解释清楚。 她站起来,扶着楼梯扶手,垂头丧气地走上去,进了房间,把门关起来,趴在床上。 【主人,你今天实在太冒险了,要不是帝夙,你很可能死在夜长风剑下。】 一向胆小的召灵忍不住跑出来,筵席上夜长风出手的时候,她的灵火差点儿就吓灭了。 “夜长风是琉璃仙都少主,他们仙人在凡人面前一贯是守护苍生的良善形象,装得跟真的似的,他怎么可能在那么多凡人面前杀死我?” 【可是……】 “我最多只会受点儿皮肉之伤,我有分寸的。” 【帝夙会出手保护你,是不是说明他现在的心中,还是在乎你的?主人,不如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攻略他……】 鹿朝皱起眉:“这正是我想不通的。” 【有什么想不通的?男人嘛,都是用下面思考的,只要主人掌握一点小小的技巧,就可以轻松拿捏他。】 鹿朝气道:“我是想不通,他对我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 【哪里莫名其妙了?他是魔尊,但他首先也是个男人!】 “他早已绝七情,灭六欲,无情无心无欲,不可能对我有感情,否则,云瑶不会八世都攻略不下他,我可不认为我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他对我生出感情。” 【怎么不可能,主人偶尔,也挺可爱的呀。】 鹿朝:“……”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夸我的话。 【主人怎么知道他真的无情无心无欲呢?万一他就是对主人一见钟情呢?】 “你也说了,男人用下半身思考,他要是真的对我有那种感情,便不会在抱着我蒸药浴的时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要是有反应,凭他是魔尊,你还想离婚? 明年孩子都能叫爹了! 鹿朝背靠着软枕,手里把玩着腰间坠着的环佩。 “无心便无情,无情便无欲,他分明就是个魔,为何会这样?小说里,有什么我看漏了的地方吗?他对原主应该厌恶至极才对……” 【主人,会不会是因为他不懂?】 鹿朝笑起来:“世间生灵,皆被欲望驱使,欲望是生灵之本性,与生俱来,不懂,并不代表不会,再说了,如果真的不懂,反而更容易有反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想不明白。”鹿朝打了个呵欠,忽然肚子咕咕叫,她想起来了,今天还没吃晚饭,现在天色已晚,她早已经饿得不行。 凡人不经饿啊。 鹿朝只能爬起来,去找吃的,走到外间,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包,她鼻子一动,闻到了香甜的味道,立刻坐过去,拆开纸包。 “红枣糕?一定是柳儿今天买的。”鹿朝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塞进嘴巴里。 香软甜糯的糕点在口中化开,像蜜一样甜,鹿朝饿极了,一连吞了好几块。 正吃得起劲儿,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宁王妃来了。 鹿朝:“……” 她刚刚才在筵席上发过疯,现在就心安理得大吃特吃是不是不符合人设? “还知道吃就好。”宁王妃坐下来,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把糕点咽下去,才说:“你今日闹这一场,让云瑶和你父亲都丢了脸面,算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气,所以,母亲不怪你,但是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这桩婚事本来就是错的,该嫁给江小山的人是云瑶,不是我。” “亲已经成了,你们也已经同塌而眠,甚至也……和夫妻无异了,再说了,”宁王妃顿了一下,“你就算想把他让给别人,那个人,也绝不可能是云瑶。” 鹿朝只能在心里哀叹,不是我让不让的事儿,是他们本来就是男女主。 “你的伤还没好……” 没等宁王妃的话说完,鹿朝立刻抬起头:“我的伤已经好了!那个药浴我绝不会再蒸第二次,你们要是再给下软身咒,我明天醒过来,就从摘星楼上跳下去!” 宁王妃笑起来:“炎阳草已经用完,以后不必蒸了。” 鹿朝长长松了一口气,果然女主一出现,她就安全了。 “伺候郡主沐浴吧。”宁王妃吩咐柳儿和春儿。 “母亲也早些休息。”鹿朝确实有些困,打着呵欠走进浴间。 春儿帮她更衣,柳儿便去准备热水。 “今天可姑爷真厉害。”春儿笑嘻嘻地说,“那一剑,可真是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现在整个安阳的女子都羡慕郡主嫁了位好夫婿。” 鹿朝百无聊赖地听着,什么好夫婿,等他恢复记忆,给她捅个透明窟窿。 春儿又说:“郡主不知道,方才云绣回到锦澜苑,对着下人又打又骂,疯狂撒气,奴婢路过的时候,还听到她哭了。” 鹿朝心想,这有什么好哭的,她以后就知道了,胖头鱼师兄可是很有前途的。 “还有,云瑶和王爷大吵了一架,奴婢还从未见过云瑶那么歇斯底里的模样,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啊?”春儿不解。 鹿朝却很理解,你要是用了八辈子攻略一个人都没成功,第九世好不容易看见点儿希望,却被人亲手掐灭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啊? 不过说出来,也没人相信这是个小说里的世界。 春儿偷偷说:“我看云瑶对姑爷好像有意思,郡主一定要牢牢把姑爷拴住了,千万别被她抢了。” “行了,快些,我困死了。”鹿朝不耐烦地说。 “是。”春儿帮她换好衣服,只披着一层薄纱,便扶着她,走进浴池,水温正好,温暖地把她包围。 鹿朝舒服地闭上眼睛,有钱真好啊,过日子都这么舒坦,她希望和帝夙离婚之后,还能继续当朝阳郡主,有钱又快活…… 想着想着,几乎睡着,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鹿朝昏昏欲睡的神经忽然绷起,这不是柳儿和春儿的脚步。 不对,这甚至不是女人的脚步声。 忽然想到什么,鹿朝猛地睁开眼睛,便看见掀开纱帘走进来的帝夙。 鹿朝:“……” 10. 初次心动 鹿朝在水里扑腾一下,随即背过身子,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进来的?你出去!” 水雾缭绕,朦胧氤氲,少女背上的肌肤似乎染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帝夙的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的后背,半晌都没有说话。 鹿朝没等到回答,疑惑地回头,看见他如此坦然的目光,气恨不已:“你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对于他的狠话,帝夙充耳不闻,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朝朝,红枣糕好吃吗?” 鹿朝:“?” 不愧是魔尊,他是懂怎么气人的。 鹿朝深吸一口气,念了十遍阿弥陀佛,才说:“你先转过去,咱们一会儿再讨论红枣糕。” 帝夙当真背过身去。 鹿朝摸索着从水池边缘挪到屏风那边,‘呲溜’一声钻出水面,躲到屏风后,开始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帝夙一直背着她,耳边听着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不知为何,那声音仿佛从他心脏上擦过,不经意地撩起一片水痕,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酸酸涩涩的感觉悄然漫出来。 他有些茫然地皱起眉,今日和那个白衣服的过了两招,不知是否受了内伤。 那人如此不济,为何能伤了他…… 思忖之间,身后忽然有厉风袭来,虽快却毫无杀伤力,他知道是谁,因此只是侧身闪过,并未反击。 鹿朝穿好衣服,抓了双莲并蒂金烛台在手中,狠劈之下,不出意外,又劈了一个空,她没有停顿,转身又是‘唰唰唰’几下,又劈又砍。 而帝夙只是不停地避开,连手里的问道都没有抬起来过。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以后再敢多看我一眼,我挖了你的眼睛!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头!”鹿朝不停放着狠话,虽然招招都打空,但是,言语上不能认输。 浴室里,噼里啪啦……花瓶被她打碎,屏风也推到,连纱帘也被扯下来。 外面丫鬟听着不对劲,又不敢进来劝架,只能跑去找宁王妃。 自从女儿受了伤,宁王妃便暂时搬来摘星楼,住在偏院里,那边打打砸砸,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她早就听见了,等柳儿跑来,她便说:“她那个性子,不让她作够,她是不会罢休的,要是理了她,她只会闹得更欢,由她去吧,他们才成亲,正需要磨合磨合夫妻感情。” 柳儿担忧地说:“可是,万一姑爷生气怎么办?奴婢觉得,姑爷也不是好脾气的性子,有时候让人也很害怕,更何况,王妃今日也瞧见姑爷的实力了,他要是不小心伤了小郡主……” 宁王妃抿了一口苏嬷嬷端来的香茗,才微笑着道:“放心,他不会的。” 柳儿不太明白,王妃为何敢如此笃定?她们平时伺候姑爷,其实也如履薄冰,姑爷是个很可怕的人。 “回去吧,他们闹不动了,自然会去休息。”宁王妃摆了摆手,柳儿只好退出去。 “多亏王妃慧眼识人,小郡主嫁了这么好的夫婿,这一生必定会平安顺遂,富贵绵长。”苏嬷嬷由衷地高兴,小郡主只是个凡人,在如今这个妖魔横行的世道中,找到一个强大的依靠才能好好活下去。 宁王妃也舒展眉头:“我原以为他的天资假以时日也能飞升成仙,今日一看,这孩子比我想象中厉害太多了,我的朝朝,果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苏嬷嬷道:“小郡主出生那日,正是魔尊帝夙被封印之时,神魔之战终结,六界连年来第一次迎来天明,奴婢还记得,王妃产下郡主时,刚好朝阳升起,故此以‘朝阳’为封号,禹州王说了,咱们小郡主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作为母亲,我并不期望她做多么不寻常的人,她只要能平安快乐地过完这一生,我就满足了。” . 摘星楼上,鹿朝从浴间一路打打砸砸到寝间里,终于累得不行,气喘如牛,她一屁股坐在床上,用烛台指着帝夙:“行了,本郡主今日暂且饶了你,你出去吧!以后不准再踏入我房中一步!” 少年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从始至终,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只是逗着没长牙的小猫玩了一会儿。 末了,他便转身往外走。 鹿朝长舒一口气,总算送走了这瘟神,不枉她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果然啊,做人还是要心狠手辣,不狠一点,日子就没办法舒坦。 让他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他不就走了吗? 鹿朝扔了烛台,舒服地往床上一躺,原主这张华丽柔软的大床,她自从穿越来,还从未一个人好好享受过。 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心里还没开始高兴,就听见脚步声返回来。 鹿朝一骨碌爬起来,果然看见帝夙又折返回来,她瞪大眼睛:“你,你不是走了吗?” 帝夙:“关门。” 鹿朝:“……”我关你祖宗! 她的烛台呢?刚刚扔哪儿了? 鹿朝站起来,刚要去捡烛台,忽然感觉身上一麻,继而,熟悉的浑身酥软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像根煮熟的面条,软软地倒下去。 帝夙微微一动,下一秒,就到了她面前,接住她倒下去的身体,单手抱回床上去,把她放好。 他没有立刻起身,微凉的手指将她脸颊上乱糟糟的头发拨到耳后,指尖触到她细腻柔软的皮肤时,心中那种不知名的酸酸涩涩又涌上来了。 他用手按着胸口,眉心紧紧蹙着,好半晌才将这阵心悸压下去。 鹿朝瞪着他,他这是干什么?这是什么表情?等等,他是不是现在才打算反击? “你……使诈……卑鄙……无耻……” 帝夙猛地抬起眼睛,冷冰冰的灰色眼睛充满戾气。 鹿朝自动噤声。 不骂了,再也不骂了,人要识时务。 少年慢慢低下头,额头抵着她耳边的枕头,他的皮肤真的好凉,似乎血液都是冷的。 鹿朝不禁打了寒颤。 帝夙就这样,靠着她很近很近地,躺下来,拉起被子盖好两个人,随后微微抬起手指,勾起帷幔的玉钩晃了一下,重重纱帘次第垂下来。 红烛昏罗帐。 鹿朝全身瘫软,反正也挣扎不起来,不如睡觉。 身旁的少年呼吸轻缓而安静,似乎早已经睡着了,可是他除了冰凉的肌肤之外,整个人都极具存在感,让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略他。 鹿朝适应了大半个时辰,才有了些睡意,昏昏沉沉之中,忽然听见他近在耳畔,低哑而磁性的声音。 “朝朝,红枣糕好吃吗?” 鹿朝精疲力尽,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根本不想再同他争吵,何况自己中了软身咒,连唯一的武器嘴炮也不利索了。 她懒得说话,只好随意敷衍:“好吃……” 好不好吃,你自己吃一次不就知道了吗?用得着问两次吗? 真是烦人! . 摘星楼这边闹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整个宁王府也就陷入了宁静。 今夜,除了摘星楼里那对年轻的小夫妻之外,整座宁王府,似乎没人能睡得着。 云绣在同辉阁的廊下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才看见自己的丫鬟小柔气喘吁吁跑回来,她连忙问:“摘星楼那边怎么回事?是不是江小山和云朝打起来了?” 小柔点点头,但立刻又摇头。 云绣沉下脸,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让你出去,连个事情都打听不清楚吗?” 小柔害怕地缩起脖子,连忙说:“郡主息怒,摘星楼里的小玲是奴婢的同乡,她说今夜是因为江公子和朝阳郡主一起沐浴时,江公子不知怎么惹了她生气,朝阳郡主就发脾气,听说拿着烛台追着江公子打……” “什么?”云绣往身后看了一眼,云瑶倚着一张矮几,拿着一本书在看,可是听到这话,还是抬起头来。 云绣又问:“江公子就没反击吗?就一直让她打?” 小柔点点头:“打是没打到,只是避开,听摘星楼的人说,不过是夫妻两闹着玩儿,王妃都让人不要管。” 云绣嘀咕:“江公子竟然忍得了她那大小姐脾气?” 云瑶放下书,问道:“他们感情一向如此好吗?” 云绣挥挥手,让小柔下去,这才走进去,坐在云瑶对面,倒了杯茶喝下去:“刚成亲的时候,并不好,江公子一直住在巡夜营,半个月都没回来过,后来云朝作死,半夜跑出城被妖魔袭击了,江公子把她救回来,从那之后,两人就好起来了。” “江公子……救了她?”云瑶拧起秀眉,似乎极其难以置信,“他竟然救人……” “是啊。”云绣放下茶杯,把这几天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云瑶,最后才说:“一开始,谁都不知道江公子这么厉害,还以为他只是个穷乡僻壤来的穷小子!” 云瑶一脸苦涩。 云绣从今日在筵席中就开始好奇了,此时再也忍不住问:“云瑶姐姐,你和江公子,此前就认识吗?” “嗯。”云瑶点点头,声调轻柔,“他家住烟陵,那里被妖魔毁了,他受了伤,我刚好路过便救了他,我在他身上看见了父王当年留下的信物,还有血书,他既是救命恩人之子,我不想背弃诺言,便让他带着信物到安阳来找父王。” 云绣吃惊道:“你当时就没告诉他,和他订下婚约的人是你吗?” 云瑶摇摇头,随即感觉悔不当初,难过地低下头。 当时情窦初开的自己,又是欢喜,又是羞涩……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该嫁给他的人是你,可是现在,属于你的人却被云朝霸占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得意,今日在我们面前大肆炫耀,还奚落我!接风宴上,她分明也是故意的,当众让你难堪,还伤了你,更让江公子击败了琉璃仙都少主,她这分明就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 云瑶道:“此事,是父王有错在先。” “你根本不知道!”云绣生气地说,“最赞成这桩婚事的人是宁王妃,他处心积虑撮合他们,原本江公子一直住在巡夜营,从未踏入过云朝房间一步,是宁王妃亲自去巡夜营把他请回来,让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他们成了亲,王妃也没有办法。”云瑶已经从宁王那里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此事便是这一世的阴差阳错,不怪任何人。 这是他们九世情缘中都有的劫。 可是,这是最后一世,最后一劫,如果她还是失败了,帝夙会再次觉醒,重新掀起神魔之战。 十五年前那一战,满天神佛在他剑下陨落,若他再成魔,六界将陷入万劫不复。 “云瑶姐姐,宁王妃是禹州王的女儿,她如果真的不想要这门亲事,可以轻而易举推翻,可是她偏偏要承认,这不过是为了气你,她恨你的母亲是神女,让她独守空房一辈子,所以,她就要把你的夫君抢走,给她的女儿,她得不到的,云朝得到了!” 11. 你在睡觉 “好了。”云瑶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耐心地劝道:“绣儿,我知道你和云朝从小不和,你在宁王府寄人篱下不容易,还处处被她压了一头,心中难免有怨恨,可是凡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你也不必嫉妒她,她将来的命数还不知道如何呢。” 云绣落寞地点点头。 “还有,鱼敬师兄是个很好的人,他为人善良,不拘小节,用不了几年他飞升成仙后,就是你一生一世的依靠,他是我为你千挑万选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云绣心中像被刺了一下,但还是说:“我知道,谢谢云瑶姐姐。” “回去吧。” 云绣离开同辉阁,慢慢往回走,丫鬟在前面提着灯笼,回头提醒她小心脚下的阶梯,谁知一看她的脸,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哭了?” 云绣吸着鼻子:“我知道,她不过是觉得我可怜,配不上那些好的罢了,她天生仙骨,我不敢和她比,可是云朝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比我好?” 丫鬟吓得不敢出声,只能小心翼翼提着灯笼,一路上听着云绣的哭泣和抱怨回去了。 而在同辉楼里,云瑶一个人坐着,目光痴痴地望着外面孤冷的月亮,许久都无法回神。 她腰间的佩剑凤羽上闪过一道微光,随即,化成一位仙风道骨男子,鹤发童颜,身穿灰色鹤氅,在她对面坐下。 “瑶儿,难过的话,不必忍着。” “前辈……”云瑶刚刚开口,晶莹的泪水便滑下脸颊,“我该怎么办?” “你与帝夙,生生世世都有这样的磨难,若非如此,又何须错过八世?” 云瑶哭着问:“我和他之前的八世,比这一世的磨难还要大吗?那八世究竟是怎样的?” “吾也不知。”凤羽叹息着,“知道此事的神族,在十五年前几乎被帝夙杀干净了,如今唯一知晓的人,大概只有住在日月之巅的那位天神了,可是他已经有数千年没有露面,连神魔之战他也没有出现,传言之中,他或许早已陨落了。” “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或许有。”凤羽说,“只不过,此法非常危险,若是一时不慎,恐怕会酿成大祸。” 云瑶仿佛抓住一丝希望:“前辈,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办法,我可以试试看。” 凤羽郑重地说:“找到封印帝夙记忆和魔神之力的九件神器。” 云瑶震惊地张大眼睛:“这……” 凤羽道:“之前的八世,每一世他死时都带着巨大的遗憾和恨意,因而化成煞气,使他这一世觉醒成魔时,连过去的记忆也觉醒了,当初封印他的那个人把他的记忆和魔神之力分别封印在九件神器中,所以,你若能找到这九件神器,便能看见他过去八世的记忆。” 云瑶喃喃道:“若能找到这九件神器,就能看见他的记忆,就能知道我们为何会错过,我就能弥补这些遗憾了?” “没错。”凤羽点点头,“只是九件神器中不仅有帝夙的记忆,还有他的魔神之力,你须得小心,千万不能把这些力量放出来,否则后患无穷。” “前辈放心,我一定万分小心,只是这九件神器是什么,我一无所知,这该如何是好?” “琉璃仙都的仙王也参与了十五年前那一次封印,或许可以找夜长风问一问。” . 鹿朝腰酸背痛地醒过来,一边呻·吟着,一边艰难地给自己翻个面儿,四肢僵硬地动不了。 柳儿掀开纱帘,笑道:“都日上三竿了,小郡主还不起床吗?” 鹿朝脸朝下埋在枕头里,愤怒地说:“你试试被人折磨一夜,你起不起得来?” 柳儿瞬间红了小脸,匆匆放下纱帘说:“那小郡主再睡会儿吧。” 说罢,柳儿匆匆忙忙出去,刚好撞上从门外跑进来春儿,两人‘哎哟’一声,各自抱着头哀嚎。 “柳儿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春儿担心地问。 “别瞎说。”柳儿拉着春儿快步走出去,在走廊上,才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真的!”春儿也红了脸,嘻嘻笑起来,“这下王妃可不用再操心了。” 两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春儿才想起来说:“差点儿忘了,王爷派人来说,今日一家团圆,让郡主去前面一起吃早饭。” “让郡主休息一会儿再去。” 鹿朝趴在床上,心里非常郁闷,这日子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要是以后天天晚上都中软身咒睡觉,她还活不活? 她琢磨了一下书中的剧情,接下来,小说的主线要开始了,云瑶他们因为追查一只妖兽而离开安阳,开始一路上光怪陆离的冒险。 云瑶会说服帝夙一起离开,少年不甘于懵懂平凡的一生,想去找回自己的记忆,他们结伴而行,并肩作战,云瑶的温暖会一点一点打开他的心。 算一算时间,没几天他们就会走了,这苦日子即将看见曙光。 【主人昨天试验的召唤之术小有成效,只不过一张储灵符中灵力有限,若能想办法得到更多的灵力,主人很快就会变得很厉害了。】 只要帝夙不在,召灵的胆子就大了一点,敢跑出来和她说话了。 “一般的灵力不是难事,但是,想要重回巅峰,再多的灵力都不够。” 【是啊,毕竟主人如今只是肉体凡胎,凡人的身体就不能让主人亲手发挥术法的力量,不过主人放心,我一定好好修炼,努力早日让自己化形出来!】 “你早日化形是必须的,毕竟无论如何,三年之后帝夙会恢复记忆,重新觉醒,届时六界再一次大乱,我光靠这凡人的身体,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那主人打算怎么做?】 鹿朝手脚不再僵硬,又翻了个面儿,仰躺着,红唇轻轻扬起一抹笑:“有个现成的便宜等着我去捡。” 【什么?】 “帝夙的魔神之力。” 【……】 “十五年前,帝夙的魔神之力和记忆,被封印在九件神器中,随着他消失之后,九件神器也一起下落不明,我若能找到,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不就是我的了。” 召灵气得小紫火一跳一跳的。 【主人!魔神之力是你能抢的吗?魔界那些老怪物们,还有神族的人肯定都在找,你一个凡人,你和他们抢?十万雷劫都没能教会你做个好人!】 “这有什么,大家都抢,我凭什么不能?各凭本事罢了,再说了,小说里都写了,三年后帝夙觉醒时,这些力量全被他抢回去了,那些废物没有一个守得住,还不如给我呢,我有办法把这魔神之力化为己用。” 【你这么能作死,我看三年之后,被帝夙一剑穿心的结局你怕是逃不了了!】 “少乌鸦嘴,你还是不是我的本命神器?我死了,你就滚回灵界流浪去吧!”鹿朝嘀咕,“这力量与其给帝夙,不如给我,至少我不想毁灭六界吧,我比他可善良多了。” 【哼!】 召灵气呼呼跑回意识深处,小紫火又焉巴下去了。 鹿朝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爬起来,青丝散在肩上,慵懒的美人春睡初醒,美得像一幅画。 柳儿春儿迅速给她换上衣服,梳好头发,便催着她赶紧去前面花厅。 少女春衫轻薄,衣领和裙摆上绣满穿花蛱蝶,从庭院中匆匆而过,仿佛剪下了春日盛景,裁成裙裳,披在身上。 路过的丫鬟仆从不禁停下来窃窃私语。 “小郡主看起来越□□亮了,这次云瑶仙子回来,两相对比之下,小郡主也丝毫不逊色。” “都说女子嫁得好,日子越过越好,人也越看越美,在小郡主身上果真如此。” “姑爷年少有为,又那么俊美,云瑶仙子真是错过了一门好姻缘。” “嘘——”同伴连忙警告,一群下人连忙停止议论,退到一边。 云瑶和夜长风一起从湖边走过,并没有理会这些嘴碎的下人。 “难怪瑶儿一直拒绝我,在你心中,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那个小子吧。”夜长风有些不甘心地说。 云瑶语气娇软:“夜大哥,你千万不要多想,我从未拿你和江公子对比过,只是我和他自小有婚约,所以便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心意,希望你能谅解我。” 夜长风苦涩地说:“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并非有意,可是,如今你的心上人已经娶了你妹妹,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我……”云瑶难堪地别过脸,“对不起,夜大哥,我的心中,还是只有他。” 夜长风提醒她道:“他现在可是你妹夫,瑶儿,你不会做违背人伦的事情吧?” 云瑶一张俏脸瞬间通红:“夜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我……” 两人已经走到花厅外,云瑶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微微低下头,难言酸涩苦楚之意。 花厅里摆上丰盛的早餐,宁王坐在主位上,其余人也各自入座。 鹿朝刚刚坐下,旁边便有人也一同坐下,她一抬头,看见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脸。 “你不是一大早就离开了吗?”还以为这小子去巡夜营了。 帝夙的目光落在她像白瓷一样细致雪白的脸颊上,随后移开目光,声音低沉:“练剑。” 鹿朝不可思议:“你还需要练剑?” 就离谱,你都这么厉害了,居然还偷偷练剑,你还是人吗? 帝夙:“嗯,在后山。” 鹿朝夹了个肉包子,一边啃一边嘀咕:“偷偷摸摸,跑那么远!” 帝夙:“你在睡觉。” 鹿朝:“?”我睡着了你才偷偷练?她幼年在学堂里,那些偷偷用功的心机同学,就是这样。 偷偷摸摸用功,考试的时候惊艳所有人。 所以她每次都考最后一名。 然后被殿下打手心。 他会一边打,一边心疼她。 “云朝,一大清早的,用不着在这里让大家知道你和江公子有多恩爱。”云绣阴阳怪气的声音把鹿朝的思绪拉回来。 鹿朝看也没看她,只是凉凉地说:“有些人倒是想秀,可惜没得秀!” 云绣用力一拍桌子:“你用不着这么得意!” “就得意了,怎么?”鹿朝这辈子做人都奉行一个原则:做人要是不高调一点,别人都拿你当个屁! 所以她高调做人,低调做事。 云绣刚想站起来和她扯头花,宁王便冷冷道:“好了!今日一家团聚,闹什么?” 云绣这才气呼呼坐下来。 宁王这才说:“从今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你们也要和睦相处才是。” 云瑶柔柔地喊了一声:“朝朝妹妹,多年没见,我这次回来,也带了礼物送给你。” 她伸出素白纤长的手,手腕一翻,从她的介子空间里,拿出了一枚玉佩:“这是玄灵护身玉,只要你佩戴在身上,寻常的妖物邪魔都伤不了你,即便遇到厉害的,也能护住你的性命。” 鹿朝看了一眼,没有接,只是问:“是专门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其他人也有份?” 云瑶道:“我也送了绣儿妹妹。” “那我不要。”鹿朝任性地偏过头,“和她一样的东西,算什么稀罕的?” 她巴不得女主赶紧把她的便宜夫君带走,才不想和女主搞好关系,万一女主心软了怎么办? 云瑶的拿着玄灵护身玉的手,尴尬地停留在空气中。 宁王沉下脸:“朝朝,你这是什么态度?” 鹿朝理直气壮地说:“父王,您从小教我,做人要诚实,不能虚伪,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装成喜欢?” “你——”宁王被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跳。 “父王,算了。”云瑶不愧是女主,大度地笑了笑,将玄灵护身玉收回去,随后看向帝夙:“江公子,你我虽不是初相识,但我也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她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朵清光荧荧的雪莲,莲花只开了一半,但是拿出来的一刻,整座花厅似乎都笼罩在一层令人心平气和的清香之中。 净心雪莲! 传说之中,长在九重天外,虚空之境的神花,能令枯木重生,经脉重塑,亦能净化一切污秽邪祟之气。 这神花,一千年才开一朵。 鹿朝眼睛都看直了,她现在这副凡人的经脉,不知道能不能重塑一下? 她琢磨着,帝夙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就偷偷扒拉两片花瓣下来。 一旁的夜长风看见云瑶的举动,眉梢也不禁一挑。 这朵净心雪莲,是他们一起杀死一只九级魔兽才得到的,那一战,两人都九死一生。 她居然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花厅里一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那朵净心雪莲上。 而此时,少年疏冷的声音如同凝着霜雪之意: “不要。” 12. 全部给你 听到帝夙说不要,鹿朝手里的包子都吃不下了。 魔尊失忆了,不记得这难得一见的宝贝,鹿朝觉得还是要提醒他一下。 她悄悄伸出脚,在桌下轻轻踹了他一下。 帝夙看向她,鹿朝便说:“云瑶姐姐对你这么大方,送你千年才开一朵的神花,这又不是玄灵护身玉那种丹华宫弟子人手一个的不值钱玩意儿,你还不快收下!” 帝夙不为所动。 “哦?”宁王妃忽然若有所思看了一眼云瑶,“千年才开一朵?云瑶,你和小山才见过两次,就送他这么珍贵的礼物,是否不太妥当?将来我们也还不起这么大的礼。” 云瑶觉得这里都是凡人,并不认识净心雪莲,才会拿出来送给帝夙,为的不过是让他对自己放下戒备,从而另眼相看,可是没想到居然被鹿朝一眼识破,她不由得愣住。 而后宁王妃暗含警告的话,更是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让她难堪得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也不能告诉别人,她知道帝夙是失忆的魔尊,会被问道剑的煞气污染心性,而净心雪莲刚好净化煞气。 正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就听见鹿朝清澈天真的嗓音说:“母亲,我们都是一家人啦,送点贵重的礼物也没什么,再说了,云瑶姐姐是要成仙的人,这种东西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是吧?” 云瑶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是啊,请王妃不必介意,这确实不算什么,江公子有修炼天赋,这朵净心雪莲,对他或许有些帮助。” 宁王妃哪里会被她骗,同为女人,云瑶什么心思,她最清楚不过,只是她没能再次拒绝,鹿朝已经迫不及待地说:“确实对他有帮助,那我就不客气,替他收下了!” 她越过帝夙,把净心雪莲捧在手心,纯洁干净的灵力让她识海深处微弱可怜的那一点点紫火,贪婪地跳动一下。 哇,从前只在传说里听过的神花。 见她为云瑶解了围,宁王第一次出言夸了她:“朝朝长大了,懂事了,这才像是一家人,吃早饭吧。” 鹿朝都舍不得把净心雪莲放下来,左手捧着花,右手拿筷子,想到回去后要找帝夙要几片花瓣,现在得讨好讨好他。 她一眼扫见桌上的红枣糕,连忙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软着嗓音说:“昨晚你不是问我红枣糕好吃吗?你现在尝尝就知道了。” 帝夙看着碗里的糕点,目光转而落在她雪白无暇的脸颊上,在她被净心雪莲的莹莹光芒映得宛如星辰的眼睛里,他失神了一瞬,就迅速移开目光。 夹起红枣糕,他浅浅地咬了一小口。 甜。 “好吃吗?”鹿朝问。 “嗯。” 会吭声,他就表示他心情不错……这是鹿朝连日以来和他相处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这人惜字如金,是个无聊透顶的闷葫芦,除了一张脸之外,一无是处,也不知道书中那些女配们,为什么个个都为了他要死要活? 还好她可以离婚。 手里拿着宝贝,鹿朝根本没心情吃早饭,随意扒拉了两口,就站起来,顺便把帝夙也拉起来:“我吃饱了,你也吃饱了,我们走吧。” “江公子……”云瑶还有话没说完,可是等她站起来,那两个人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她心中落寞,也没有食欲,和夜长风一起告辞离开了。 回到摘星楼,鹿朝拉着帝夙进了房间,把丫鬟都关在门外。 柳儿和春儿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鹿朝小心翼翼捧着那朵净心雪莲,在帝夙面前转悠:“你说这花好看吗?” “嗯。” “你喜欢吗?” “……” “你不喜欢啊?”鹿朝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心里乐开花,想到他失去了记忆,可以随便忽悠,“这净心雪莲一千年才开一朵花,我在书上看过,它的花瓣还可以令肌肤雪白光滑,青春永驻,对于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所以我能不能从上面摘几片?” 帝夙双手抱着问道剑,垂着眼眸,凝视着她的脸,并没有立刻答应。 鹿朝急了:“我变漂亮,对你也是有好处的,你同我一起出门,别人看见你身边有个漂亮的娘子,你难道不觉得很有面子吗?” 帝夙:“不准。” 鹿朝:“?” “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只是要几片花瓣而已,又没让你全部给我!” “全部给你。” 鹿朝:“?” 她心里想这人是不是什么毛病?一会儿不给,一会儿全部给……不过这不重要了。 “真的全部给我?”她不敢相信,这净心雪莲,一百年前,她上神界的时候,都没能摘到。 帝夙点点头,看了她片刻之后,又说:“你是我妻子,我有的,你都可以要。” 鹿朝低头拨弄着净心雪莲的花瓣,少年的嗓音带着凉意,却莫名动听,像是初春的季风,从旷野而来,毫不遮掩,又无人可挡,把她卷起来。 鹿朝不解地望着他,真是奇怪,为什么他和传言中不一样? 他像个情窦初开,又不谙世事的少年,笨拙地对她表达心意。 事情过于蹊跷,超出了目前鹿朝的认知,她只能暂时不去探究,并且还顺着他的话说:“我不是什么都想要,但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你以后不要变成伤害我的人。” 帝夙拧起眉:“不会。” 鹿朝开心地笑起来:“那就太好啦!” 她捧着净心雪莲转身,打算找个地方放好,身后的少年又喊住她:“朝朝。” 他不是要反悔吧? 鹿朝双手护住净心雪莲:“是你自己说全部给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帝夙灰色的眼眸中,有一丝浅浅的光:“回礼呢?” 鹿朝呆了一会儿,顿时哭笑不得,方才在花厅吃早餐,他听别人说了半天,就抓住这一个重点。 送别人东西,还要回礼,你真不愧是魔尊,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鹿朝随手从腰带上,拽了一串小金玲下来:“这可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东西,送你做见面礼吧。” 说着,怕他拒绝,鹿朝干脆走过去,亲手帮他系在腰带上。 “以后,我只要听到金玲的声音,就知道是你来了。”鹿朝用手指拨了一下金玲,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开。 叮叮当当的,相信不用多久,他就听烦了。 “嗯。”他似乎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鹿朝长舒一口气,应付魔尊真不容易啊,她捧着净心雪莲在床边坐下,迫不及待摘下一片花瓣。 “召灵。” 没有回应,但是捻在她玉白指尖的花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流光,顺着她额头钻进去。 磅礴浩荡的灵力飞速流转,鹿朝皱着眉,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她用力咬住牙关,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泄露出来。 一片花瓣消失后,她又摘下一片。 额头上,一层一层冷汗冒出来,很快打湿了她的发梢。 两片,三片,四片……鹿朝不停地摘下净心雪莲,一点一点看着识海深处微弱的小紫火逐渐壮大起来,从即将湮灭的星点,慢慢的,变成如同火柴燃起的光,而整朵净心雪莲,彻底耗尽。 鹿朝脱力一般倒在床上,身上衣服全被汗水湿透,眼睫上也几乎挂着汗珠。 过了许久,她才有力气重新坐起来,缓缓抬起手,再次轻轻喊了一声:“召灵。” 流光飞舞,一柄紫色的长剑出现在她掌心,紫色的灵火环绕在剑身周围,剑鞘光滑,没有任何花纹,剑柄为玉白色,上面有一个篆刻的‘灵’字。 鹿朝露出笑容:“一百年了,召灵。” 自从十万雷劫之后,她只剩一缕残魂,召灵也只能躲在她意识深处,被困在九巫山的一百年,他们从未见过。 召灵剑上灵光一闪,鹿朝感觉手中一轻,剑身消失,下一秒,一个双丫髻小孩哭着扑到她腿上。 “主人,呜呜呜哇哇……一百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主人了,呜呜呜,我以为我又要回灵界去当臭要饭的,呜呜呜……” 鹿朝:“……” 她用力闭上眼睛,谁也不能理解她,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从拥有了本命神器之后,她完全不能接受它化形之后的样子。 她见过无数器灵,要么威风,要么漂亮,要么深不可测。 她的器灵,看起来就像个受气包。 “你不要化为人形,化为剑形就行!” 召灵抬起哭得鼻涕泡泡直吹的小脸:“主人你是不是嫌弃我?” 鹿朝:“没有。” “你说谎了!”召灵气呼呼地说,“我在灵界活了几万年,别以为你们人类的小伎俩能骗过我的眼睛!” 鹿朝:“……” “好了,外面有人,当心被他们听见。” “哼,我早就用灵力把我们围起来了,否则方才那么大的灵力流动,整个安阳城都知道啦!” 鹿朝叹了口气,召灵外表虽然不靠谱,但跟着她的这些年,都挺可靠的。 召灵擦擦眼泪,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主人,你一点儿都没变……不对,你怎么和以前一模一样?你不是凡人吗?” “说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分,我和云朝确实长得一样。” 召灵站起来,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模样,她认真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说:“云朝今年十五岁,主人,她或许是你的转世。” “哦?” “太好了!”召灵拍着小手,“如果她真是主人的转世,那么她之前肉体凡胎,恐怕是因为三魂七魄少了一魂,如今主人来了,她魂魄俱全,或许就不废了!” 鹿朝一想,确实,如果还是云朝原本的身体,方才根本不可能承受整朵净心雪莲。 “朝朝妹妹,你在里面吗?”门外,忽然想起云瑶的声音。 鹿朝神色一凝,方才动静那么大,云瑶天神仙骨,还有夜长风这个琉璃仙都少主在她身边,莫非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13. 血吻郎君 鹿朝把召灵收起来,慢条斯理地换了件衣服,才走出去开门。 云瑶等得有些不耐烦,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你好像出了许多汗,你在里面做什么?” 鹿朝刚想说在运动,旁边的春儿便说:“云瑶仙子怎么连人家夫妻间的事情都要过问?我们姑爷才刚走,你说能做什么?”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我方才锻炼了一下身体!”鹿朝极力在女主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们……”云瑶神色黯然,偏过头去,“算了,我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 怎么能算了?事关我将来在六界的声誉,要是让人误会我和魔尊曾经有过一腿,我多吃亏! 鹿朝看着这不争气的女主,没好气地问:“找我什么事?” 云瑶:“听说你不久之前被一只魔物所伤,你可记得那魔物长什么样子?” 鹿朝心里微微一沉,来了,云朝断腿毁容的剧情要来了。 她被魔物咬过,体内留下了魔物的气息,云瑶和夜长风为了找出这只魔物,用她为诱饵,可是他们没想到,那是魔域的十恶道之末——血吻郎君,两人合力还是斗得两败俱伤,在云瑶即将被血吻郎君咬断脖子时,夜长风把云朝扔出去做了替死鬼,抓住千钧一发的时机,杀了血吻郎君。 云朝虽然没死,但是她断了一条腿,也毁了容貌,从此关在后院里,每次出现都在歇斯底里地痛哭咒骂。 当然,夜长风也并非全无道德,他好歹也知道心虚,因此奏请仙王,赐予宁王一家百年后获得琉璃仙都的仙籍,宁王甚至觉得云朝这是因祸得福,毕竟她一个凡人,百年后死了化成一柸黄土,而今却可以获得仙籍。 仙籍和仙骨不一样,仙籍不能修炼,只不过死后可以不堕地狱,不入鬼界,成为琉璃仙都的子民,侍奉仙王一家,以及飞升上来的仙人。 拥有仙籍也不能长生不死,只不过能在琉璃仙都继续多活三百年。 云朝等于用自己在人世的一生,换取了到琉璃仙都做三百年仆人的机会。 真是……岂有此理。 鹿朝算是明白了,因为做了男女主之间的绊脚石,她便要被无理由地牺牲。 既然这样……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朝朝妹妹?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吗?”云瑶看见她发愣,有些不悦。 “听到了。”鹿朝歪着脑瓜,“你不是问那魔物的样子吗?我正在想呢。” “那想起来了吗?” 鹿朝摇摇头:“那天太黑了,魔物出现时,我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就被咬了,不如你去问问江小山,那天是他救了我,他肯定看见了。” 云瑶道:“不必麻烦江公子,你被魔物咬过,身上必定还有他的气息,你随我出城,我把他引出来,放心,我和夜大哥会一起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伤。” 云瑶小心翼翼地,不能让帝夙随意和魔物接触,魔物身上煞气太重,他接触多了,或许会被污染。 鹿朝很清楚她的心思,也没有拒绝:“我还从没见过仙人斩杀魔物,一定很精彩吧,我想去看看!” 柳儿连忙说:“小郡主,不行,外面太危险了。” 鹿朝摆摆手:“怕什么,云瑶姐姐会保护我的!” 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云瑶看了心中觉得好笑,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傻子,帝夙怎么可能喜欢她? “走吧。”云瑶转身走下摘星楼,鹿朝屁颠儿屁颠儿跟在后面,欢天喜地仿佛有什么宝贝等着她。 柳儿担心不已,问春儿:“王妃呢?” “王妃吃过早饭后,被太后传进宫中了。” “那你想办法送消息进宫给苏嬷嬷,我去巡夜营找姑爷。”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 鹿朝跟着云瑶到了宁王府外,果不其然,夜长风牵了三匹马已经等在那里。 他的目光从鹿朝脸上扫过,仿佛看见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眼神锐利起来:“因为你是凡人,我们不能御剑,只能和你一起骑马。” 鹿朝方才自己换衣服,就换了一身轻便简单的骑装,她没有选云朝最喜欢的红色,选了月牙白,又将长发全部扎起来,英姿飒爽地跨上马背,整个都显得神气极了。 她抬起雪□□致的下巴:“走吧,你两负责保护本郡主的安全!” 两个仙人,被她说的仿佛是随从跟班一样。 夜长风脸色一变,想起昨天筵席上,她夫君那一剑,直到此时,他的手都能感觉到一阵颤抖。 “城外不安全,郡主可要当心了!”夜长风骑上马,第一个奔出去。 . 鹿朝是第一次出城,看见城墙外以仙术立起来的昊阳大阵,小小吃了一惊。 一百年前,她生活的时代,安阳正在战火中,百姓流离失所,他们时时刻刻都会担心哪一天敌国就会打进来。 没想到,一百年过去了,这种情形也丝毫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人们担心的,是入夜之后,城外出没的妖魔邪祟。 此时是夕阳之前,三人策马飞奔出去,守城门的人看见了,疑惑地说:“方才出去的,好像是朝阳郡主?都快天黑了,她又出去做什么?她是凡人,怕不是找死?” “江小山呢?让他跟出去看看,别才新婚不到一个月,他就要做鳏夫了!” “他今日去北门那边巡视,远得很!来回也要两个时辰!” “赶紧去吧!” ………… 奔出十余里后,天色渐渐暗下来,云瑶点燃一块灵石,四周黑暗瞬间被驱散,附近一些实力低微的妖物也纷纷逃散。 “朝朝妹妹,你一会儿不要动,那只魔物出现之后,交给我和夜大哥就行了。” 鹿朝点点头,云瑶拿出两张符纸,一张护甲符,封印在她身上,以防不测,另一张符纸点燃,让她拿在手中,而后,云瑶和夜长风熄灭了灵石,隐去气息,躲在暗处。 黑暗之中,只有鹿朝手里缓慢燃烧的符纸上,有一点点微弱的光。 月亮才刚刚升起来,清冷皎洁,清辉洒在她月白色的骑装上,十五岁的小姑娘纤细娇弱,像一朵还未绽开的花苞,轻轻一折就会断。 “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夜长风看着鹿朝,眯起眼睛,今夜他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知为何,似乎有一种灭顶之灾的感觉…… 云瑶道:“她从小就是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教训过她许多次,她才终于明白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距。” 夜长风难以想象,顶着那样一张脸的人,居然也会被人教训。 “来了。”云瑶低声说。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周围空气陡然一凝,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呵呵呵……是你。” 诡异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 鹿朝手中的符纸也刚刚燃尽,她挑起眉梢,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 刚刚升起的月光并不明亮,树林中影影重重,似乎有无数鬼影,而其中就有一张煞白的脸,沾满鲜血的嘴巴几乎咧到耳朵根子上。 “中了我的血吻,你是离不开我的,又来找我了。” 就是这东西伤了原主? 鹿朝仔细看,发现他的脸以下,连带着一大半肩膀,都被削去了,他穿着白色的衣服,身体空荡荡的。 “上次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他有没有一起来?我想看看他,他让我觉得有些眼熟……” 血吻郎君走出了树林,似乎永远大张的那张嘴里,长长的舌头像是一条长蛇,慢慢钻出来。 你当然觉得有点儿眼熟,那是你们魔族心心念念,寻找了十五年的魔尊。 不过,魔域的十恶道之末,或许可以在人间横行霸道,可惜,在魔域中,根本没资格见到魔尊。 十恶道中,只有前三位能够随立在帝夙身侧,其余七位,据说在帝夙面前,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血吻郎君,因为舌头是一条蛇,偷偷地窥见过一眼魔尊的背影,那天夜里他袭击云朝的时候,见到那人着实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什么都不敢看,扔了即将到口的人类少女,疯狂逃命。 然而,即便他已经拼命逃,还是被一剑削下了肩膀和手臂! 鹿朝笑了笑:“不用他来,你今夜已经死定了。” “呵呵呵,看来,你还是喜欢我的血吻,那么——”他没说完,口中的长蛇忽然扑过来。 鹿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厉风掀起她额头上细碎的发丝。 而在云瑶和夜长风看来,她似乎是被吓傻了,两人一起从黑暗中现身,同时拔剑,一左一右,截断了那长蛇的路。 “还带了帮手来!”血吻郎君不屑地冷笑,“仙人?哼,琉璃仙都这一身臭味,本大爷闻到就想吐!” 他放弃鹿朝,转而和那两人斗在一处。 鹿朝退到一棵树后面观战,云瑶为了战斗方便,将灵石点燃,抛在一棵树上,这样便能看清敌人的一举一动。 然而,方才在远处看不清楚,等现在打在一起细看,云瑶和夜长风都吃了一惊。 “血吻郎君!” “十恶道!”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心里警铃大作,甚至惊骇到云瑶的剑一偏,就让血吻郎君的长蛇钻了空隙,一口咬在夜长风肩膀上。 “啊——”这位琉璃仙都少主自出生就是仙,生平极少受伤,可是这两日他却接连被伤,这又让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瑶儿,这是十恶道之末,你我不是对手,快回城!” 云瑶也心惊胆颤,但她咬了咬牙,说:“不行,我们两人带着朝朝妹妹,回不去的!” “她只是个凡人……” 云瑶动摇了一瞬,还是说:“不行!” 摘星楼那么多人看见她把云朝带出来,如果她死在外面,她就完了。 整个六界都不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想跑?没那么容易!你们这些令人恶心的仙人,本大爷杀了你们之后,要把你们的尸体挂在昊阳大阵前面!” 血吻郎君没被砍断的那只手抬起来,一条更粗壮的蛇钻出宽大的袖口,缠住云瑶纤细的腰。 “瑶儿!”夜长风大喊一声,云瑶是他的命,谁伤了她,都不行! 他手中的玄龙剑剑气暴涨,一剑砍断了缠住云瑶的那条蛇。 两人还未松一口气,只见那被砍断的地方,瞬间长出两个蛇头,这一回,咝咝吐着蛇信,分别冲向夜长风和云瑶。 两人面色瞬间煞白。 鹿朝盯着那边的战况,眼睛一眨不眨。 识海之中,召灵提心吊胆。 【主人,你可不要多管闲事,虽然我可以化形出来,但那是十恶道之末,连神族碰见他们都棘手,以我现在的实力,出去和他一碰,我就得马上回灵界去要饭!你就更别说了!】 “我知道。”这点儿分寸,鹿朝还是有的。 她来之前,就知道会遇上血吻郎君,这是女主和男配联手对付的第一个小反派,惨胜。 不过,惨胜的前提是有她当替死鬼。 如果没有替死鬼呢? 转瞬之间,夜长风和云瑶砍了血吻郎君几次,他手上已经长出了七八条长蛇,两个人身上挂满了彩。 可是,夜长风毕竟是琉璃仙都少主,他是有家底的,芥子空间里接连拿出神器,往血吻郎君身上招呼,那魔物也不好受,嘶吼声越来越刺耳,口中的长蛇疯狂舞动。 下一秒,云瑶手中的凤羽剑忽然被长蛇卷走,而另一条长蛇也从她腹部一穿而过。 鹿朝倒吸一口凉气,也太疼了吧! “瑶儿!”夜长风大喊一声,却被一条粗蛇猛地扫开,他倒飞着撞在一棵树上,再掉下来。 刚好,落在鹿朝脚边,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浑身上下,被蛇咬了好几个大窟窿。 他抬起头,看见小姑娘一脸惊讶看着他。 树梢遮去了一些灵石的光芒,他似乎有些看不清楚那小姑娘脸上的神色。 只觉得四周冷风萧萧。 而此时,云瑶的惨叫声传进他耳朵里,眼看着血吻郎君口中的长蛇即将咬断云瑶的脖子。 谁都不能伤害他的瑶儿! 夜长风想也不想,便将手伸向鹿朝。 鹿朝:你认真的? 认真的,找死吗? 14. 金铃声动 夜长风在小说里的角色,是个白切黑,别看他顶着琉璃仙都少主的身份,长得一身正气,可是后来他为爱入魔的时候,一点儿没比帝夙好到哪里去,不对,比帝夙变态多了。 帝夙可干不出囚禁女主,强X女主,逼着女主和他一起堕落的龌龊事情。 鹿朝眼神微微一凝,在夜长风抓过来的时候,忽然黑夜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打在他后背上,他猛地踉跄一下,抓了一个空。 而鹿朝假装受了惊吓,大喊大叫着,赶紧跑开。 云瑶的性命危在旦夕,已经不容许夜长风再去抓她了,他一咬牙,重新回到战场上,以自己的身体撞入血吻郎君和云瑶之间,替他承受了那条长蛇狠狠的一咬。 “夜大哥——” 鹿朝往前跑了一小会儿才停下来,回头去看,已经看不见战局的情况了,但从云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判断,肯定很惨烈。 【主人,他们两都不是血吻郎君的对手,你赶紧回城吧,等血吻郎君杀了他们又来追你,你就活不成了!】 召灵害怕极了,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不远处战场上灵石散发的微弱光芒,其中还有血吻郎君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他身上的蛇越来越多,咝咝吐着蛇信的声音,更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而黑暗之中,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妖魔邪物!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 “以我们两目前的能力,回不到城里。”鹿朝虽然这样说,语气却很冷静。 她蹲下来,从怀中拿出前两天买的储灵符,一张一张在地上摆成一个隐秘的古老阵法,随后,她咬破手指,快速在符纸上添加符纹。 如果仔细看,符纸和符纸之间的秘文,被她以血连接在一起,原本简单的褚灵符纹,变得复杂而诡异! 【主人,这是什么?】 “嘘——”鹿朝竖起手指,让召灵噤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都安静下来,不远处的战斗似乎结束了,血腥味飘散过来,令人作呕。 【云瑶……不会死了吧?】 召灵弱弱地开口,女主要是死了,谁来感化帝夙啊! 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女主更能受虐的人了! 鹿朝摇摇头。 云瑶当然不会死,她们性命攸关时,夜长风为了救她,一定会自燃仙魂,这个情节在很后面对付十恶道之首才会出现,燃尽仙魂,他不再是仙,被仙族唾弃,最终堕入魔道。 现在,同样是绝境,夜长风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自燃仙魂是很可怕的,能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血吻郎君不会正面应战,只会逃…… 鹿朝单膝跪在符纸摆出的阵法前,眼眸一转不转地盯着前方。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身躯空荡荡的血吻郎君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过来了,长发覆在苍白的脸上,口中那条长蛇耷拉着拖在胸口,浑身是血,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血吻郎君这一次差点儿丢了小命,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臭死了!沾了仙人的血,本大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彻底洗干净,可恶!下次带着山河笔,一定要把那两个仙人大卸八块!” 正骂得起劲,忽然他鼻尖一动,一股令他心醉神迷的气息让他停住,他缓缓抬起头,鲜红的大嘴巴重新咧在耳朵根上。 月色下的小姑娘一脸惊慌,好像吓得不能动了。 “呵呵呵……我的新娘子,你还没走,是不是舍不得我?”他贪婪地转动着口中长蛇,一步一步走向鹿朝,“方才被那个仙人自燃仙魂打伤,刚好喝下你的血,我可以恢复一些。” 鹿朝小声说:“你别过来。” “口是心非的丫头,你让我别过去,其实希望我赶紧过去。”血吻郎君兴奋极了,眼前的少女就是一道美味,自从上次在城外尝过她的血,他一直念念不忘,做梦都想再喝一口。 “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最难忘,最香甜的血吻……” 血吻郎君迷醉地说着,鹿朝不动神色,看着他踏入了她布置好的阵法中。 她抬起双手,合在一起,飞快地结了一个印,对识海中的召灵说:“灵力!” 召灵瞬间涌出灵力,落在符纸上,鹿朝轻轻念道:“封!” 血吻郎君愣了一下,看着她的手印,再看看脚下符纸上复杂的符纹,他失声:“封魔……” 然而,没等他说完,阵法的光芒瞬间把他吞噬,光芒消散之后,变成了一颗灰白色的珠子,漂浮到鹿朝手里。 召灵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现在才回过神。 【主人,你把他封印了?】 “嗯,从现在开始,他变成听命于我的魔宠了。”鹿朝也松了一口气,这次完全是捡便宜。 如果平时,她绝不会这么做,血吻郎君虽然只是十恶道之末,也远远不是她现在能招惹的。 她不过是好好利用了一下夜长风对云瑶的爱。 就像他曾经也想利用她做个替死鬼。 收拾了血吻郎君,鹿朝不敢停留,四周无数妖魔虎视眈眈,知道血吻郎君没了,会立刻过来,她不想硬刚。 她起身,朝方才打斗的地方走去,夜长风和云瑶应当只是晕过去了,叫醒他们就一起回去吧。 谁知,她还没走两步,迎面便看见夜长风浑身是血,拖着长剑走过来。 此时的夜长风,实在太可怕了。 自燃仙魂之后,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气,身体干瘪,脸颊深深凹进去,长发也胡乱地散在脸上。 他狠狠盯着鹿朝,像是把她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要不是因为你,我和瑶儿可以安全离开,因为你这小小的凡人,瑶儿重伤,我失去了仙魂,你……真该死啊!” 鹿朝把手放在身后,悄然握住了召灵剑,不卑不亢地说:“夜公子,你好没道理啊,我出来帮你们的忙,你反倒想拿我去送死,这就是身为仙人的气度吗?” “少废话,我失去仙魂,你今日要死在这里,方解我心头之恨!” 夜长风一剑劈下来,鹿朝迅速从身后拔出召灵,逆势迎上去! 铿—— 两人的剑交锋的刹那,嗡鸣的剑鸣让夜长风一瞬间头皮发麻,那柄紫色的剑映着月色,散发出令人心惊担颤的寒芒! 而鹿朝凡人之躯也在那一剑之下猛地一口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她拼命咬着牙关,没有让血丝流下来。 如果不是召灵今日吸收了整整一朵净心雪莲,她连这一剑都挡不住。 这就是凡人和仙人之间的差距吗? 还是在夜长风自燃仙魂之后,都如此难以抵挡。 鹿朝丝毫不敢大意,夜长风只要再砍她一剑,她今日一定会交代在这里,她没有片刻犹豫,拿出方才封印血吻郎君那颗珠子,在手心捏碎! 与此同时,鹿朝冷冷下达命令:“杀了他!” “啊啊啊啊——” 血吻郎君如厉鬼一般冲出来,狂乱的头发和口中长蛇一起把夜长风卷住,而蛇口一张,咬住了夜长风的脖颈。 他睁大眼睛,似乎难以相信眼前一切:“你……” 鹿朝抬起头,瞥着被吊在半空的夜长风:“夜公子,我忍你很久了!” 夜长风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但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这辈子都不曾这么痛过。 “是你……” 血吻郎君厌恶仙人的血,没有咬断他的脖子,却一手陶进他的心窝,彻底终结了他的性命。 白面血口的魔物转过头,血口诡异地扭曲到一边:“我杀了他了,主……主人!” 鹿朝心底一阵凉意,她现在实力不济,制作的封魔符也是最低级的,仅仅只能用一次,现在血吻郎君有了戒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封印他第二次了。 太可惜了,这可是十恶道之末,如果她能好好养一段时间,必定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帮手。 “很好,奖励你自由,滚吧。” 血吻郎君看她拿着一把剑,冷冷站在那里,对她充满忌惮,完全拿不准她的实力,方才被封印时,巨大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了,他哪里还敢留在鹿朝面前,扔了夜长风,连滚带爬地跑了。 夜长风掉在她脚边,还剩下一口气,努力地抬起眼睛,看着鹿朝,眼眶慢慢湿润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存在了,你……” 鹿朝不想看将死之人,沉默地转过身。 夜长风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她月白色的衣服下摆:“在琉璃仙都,你曾说过,你要找的那个人,他……” 鹿朝猛地低下头:“他在哪?” 夜长风扯起一丝笑,眼睛里逐渐失去了光芒:“去找……山河笔……” “夜公子?夜公子!”鹿朝摇着他,可是这人真的一点儿气息都没有了。 鹿朝颓丧地坐在地上,浑身疲惫,握剑的手隐隐颤抖,今夜她只计划抓住血吻郎君做自己的魔宠而已,没想到会让夜长风死掉。 身为这本小说里重要的男二,他死了,后面和他有关的剧情怎么办? 鹿朝彻底懵了。 天道不会生气吧? 鹿朝捂住额头,就在此时,她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金铃声,迅速地朝这边接近。 帝夙! 鹿朝连忙收起召灵,把夜长风身上的血往自己身上抹,不然,一会儿他看到两个仙人一死一伤,而她却毫发无伤,肯定会怀疑她。 鹿朝正抹了满脸血,少年‘嗖’地一声,从暗影重重的树林里一跃而出,他一身漆黑肃杀冷冽,出现的一瞬间,四周虎视眈眈的魔物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落在鹿朝面前,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猛地停住。 “朝朝?” 鹿朝心想我是个娇滴滴的小郡主,可没见过这种可怕的场面,不哭说不过去。 她迅速适应好自己的人设,便一抽一抽开始哭:“你怎么才来?我差点儿死了!刚刚有一个特别可怕的怪物……” 她话没说完,帝夙眉头皱起,痛苦地捂住胸口,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 鹿朝:“……??” 她愣在原地,完全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 他受伤了?夭寿啊,什么东西能伤了他? “江,江小山,你怎么了?” 帝夙把她搂过去,按在自己怀中,哑声说:“别怕。” 她还真不怕。 从始至终,唯一让她有些害怕的,也只有他。 “你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少年蹭着她头顶柔软的发丝,胸膛一直在起伏,清冷的气息彻底把鹿朝包围进去。 鹿朝轻轻推了推他,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夜公子好像死了,而云瑶姐姐还在昏迷。” 帝夙放开她,又恢复了那个清冷阴戾的少年,浅色的银眸淡淡的,在妖魔环伺的夜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 鹿朝下意识退开几步,和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夜长风死了,不用多看,她带着帝夙一起去找云瑶,发现她倒在一棵树下,周围贴着几张驱魔的符纸,应该是夜长风留下的,未免她被魔物袭击。 鹿朝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好女主没有死。 云瑶嘤咛一声,缓缓转醒:“朝朝妹妹?江公子!” 她猛地坐起来,双目盈盈看着帝夙:“是江公子救了我们吗?” “云瑶姐姐,是夜公子救了你。” 云瑶略显失望地垂下眼眸,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夜大哥是仙人,这次多亏有他,不过,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夜长风为了她自燃仙魂,她明明知道,却一句关心也没有,一心只在帝夙身上,不愧是天道指定的恋爱脑受虐狂魔女主。 帝夙只是看了鹿朝一眼,并没有说话。 但云瑶却看得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来找云朝。 云瑶并不介意,笑着说:“江公子,我记得你在烟陵的时候跟我说过,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想知道自己是谁,是吗?” 帝夙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云瑶道:“我或许已经有办法了,这一次我出城寻找的这只魔物,身上有一件神器,名为‘山河笔’。” 鹿朝骤然抬起头。 山河笔? 原来她和夜长风出城找魔物,是为了这个? 15. 目光侵略 “山河笔,是一件神器,传言中,它可以绘出人的一生。” 听到云瑶这么说,鹿朝的心也微微一动,若真是这样,那山河笔也可以绘出殿下的一生吗? “江公子,山河笔与今天袭击我们的那只魔物血吻郎君有关,我们这次没能抓住他,如果江公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下次山河笔一定是我们囊中之物。” 云瑶带着一丝小小的期待看着帝夙,可是少年似乎半点儿不为所动。 鹿朝寻思着,今天封印血吻郎君之前,似乎隐约听到他提起了山河笔什么的。 这么一想,她更为那个失败的封印惋惜了,魔宠没了不说,还和山河笔失之交臂。 “云瑶仙子!终于找到你们了!” 就在这时,一群白衣飘飘的丹华宫弟子赶到,路上难免遇到一些妖魔,各人身上都挂了几处彩。 尤其是被护在最中间那位衣着最华贵的公子,灰头土脸,最是狼狈。 鹿朝一眼看出他,这不是那天在仙品阁遇到的冤大头公子吗? “朝阳郡主!”冤大头看见他,大喜,“又见面了,真是好巧!” 鹿朝嘴角扯了一下,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忍不住笑:“你那天不是买了一堆宝贝,怎么都没用上?” 他有些难为情,尴尬地摸摸鼻子,周围的丹华宫弟子显然对他也很无语,有人挑剔道:“摩缨公子,夜晚城外十分危险,你不该跟出来的,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如何向夜公子交代?” 叫摩缨的小公子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担心我大哥,想出来看看。” “夜公子怎么会需要你担心?你该担心自己才是!”一群丹华宫弟子都无语了。 这人上辈子不知是不是拯救了世界,出生在琉璃仙都,却天生一根废仙骨,和凡人毫无二致。 “你是夜长风的弟弟?”鹿朝吃了一惊,看见他这么担心夜长风,应该兄弟情深吧,可是夜长风却死在她手上。 摩缨点点头,他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还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身上的气息中也没半丝浑浊,和夜长风完全是不同的人。 很难相信他们是亲兄弟。 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丹华宫弟子们已经为云瑶疗伤,其余人去寻找夜长风了。 摩缨难得碰见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正想多聊几句,忽然觉得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呆了一下,颤巍巍地抬头,看见一双冷灰色的眸子时,吓得脖子一缩,低头闭嘴。 鹿朝回头,见帝夙就站在自己身后,没好气地说:“你看他干嘛?” 帝夙似乎不甘示弱:“你看他干嘛?” 鹿朝:“?” “我爱看谁就看谁,你管得着吗?” 帝夙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对摩缨说了一个字:“滚。” 摩缨:“!” 胆小如鼠的贵公子麻溜地滚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鹿朝气恨地说,如果现在手里有一把剑,非得和他打起来不可。 帝夙:“没他讨厌。” 鹿朝简直无语了,他居然学会顶嘴了! 她忍了又忍,把火气忍下去,大步走去树边,牵自己的马。 “夜公子!”前面一阵喧闹,惊慌失措的声音纷纷传来:“不好了!夜公子出事了!” 躲在人后的摩缨一听,立刻飞奔过去。 正在包扎伤口的云瑶抬起头说:“夜大哥受了重伤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恐万分的尖叫:“夜公子死了!” 云瑶豁然站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跌跌撞撞地跑向那边树林。 鹿朝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摩缨的哭声令她有些愧疚,可是她杀夜长风是出于自保,并非滥杀。 “走了。”身后少年声线疏冷,对于那一边撕心裂肺的惨哭,没能令他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死的只是一只蝼蚁。 鹿朝回头看了他一眼,绝七情,灭六欲,他和书中描写毫无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对她有感情。 真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鹿朝跨上马背,刚拉起缰绳,帝夙也一起上来,从后面接过缰绳,顺便把她抱在怀里。 “你下去!”鹿朝向后用力一推,试图把他推下去,可是对方不为所动,一夹马腹,两人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这一夜,不知道琉璃仙都那边会是何等的天崩地裂,仙王培养了数百年的继承人,忽然死了。 但鹿朝虽不知道仙界如何,却知道自己今晚又难逃一劫。 回到宁王府,她浑身是血的样子着实让宁王妃受了惊吓,好在她没受一点儿伤,而又听到外面的人都在传言琉璃仙都的少主夜长风死了,宁王妃便没唠叨她夜晚跑出城的事情。 “夜长风死了,琉璃仙都怎么会善罢甘休?我看安阳怕是要不太平了。”宁王妃忧心忡忡地说。 鹿朝换下了带血的骑装,正往浴间走去,闻言便说:“他是被血吻郎君杀了的,仙王怎么都怪罪不到魏国头上,母亲不必担心。” 血吻郎君逃回去了,有伤在身倒是会被琉璃仙都趁机对付,不过,他有那传说中的山河笔,怕是琉璃仙都也无可奈何吧。 而在她封印操控之下杀死夜长风这件事,血吻郎君打死都不可能说出来。 否则,身为十恶道之末的他,怎么在妖魔界混下去? 鹿朝一点儿不担心自己,她梳洗干净出来后,果然宁王妃离开了。 帝夙坐在她床边。 鹿朝一想到又要软身咒睡一晚就叫苦连天,干脆和他谈谈条件:“喂,今晚不准对我用咒,我可以把床分你一半。” 帝夙点了点头,同意了,看起来很好说话。 这是一个大魔头该有的样子吗? “那你先睡吧。” 鹿朝去擦头发,顺便把今日的战斗情况复盘了一遍。 其实今日十分凶险,要不是夜长风为了云瑶自燃仙魂,和血吻郎君两败俱伤,她横竖都要掉一层皮。 果然实力弱,处处受制,随时随地都可能性命不保。 她得尽快找到封印帝夙的那九件神器,窃取他的魔神之力。 半个时辰后,鹿朝擦干了头发,又回到寝间里,发现帝夙还没有睡,他竟十分有闲情逸致地坐在床边翻看一本书。 她想起小说里一个细节,帝夙失忆之后,他是不认识字的,妥妥一个乡下来的文盲,为此被原主狠狠嘲笑和戏弄过。 而正是云瑶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教他,让他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学了几首优美的诗词。 这是云瑶能感化他的重要剧情之一! 所以,根本不识字的帝夙,现在搁那儿装孙子呢! 鹿朝对他满肚子气,抓住机会当然也要狠狠嘲笑他一次:“江小山,你们那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还认识字呢?” 帝夙抬起头,灰色的眼眸却幽深地看不到底,隐隐的,好像还泛起了一丝红…… 少年平日是清冷的,满身戾气让人不敢靠近,可是,都不会像现在一样,有一种让人肝胆俱颤的侵略感。 真是小气吧啦的男人,说他两句就生气了。 但鹿朝怎么可能认错,她就喜欢捡他不爱听的话说:“我又没说错,你们那个烟陵啊,靠近妖界,又穷又乱,哪有什么读书先生会去教你们?” 帝夙盯着她,像是某种盯着猎物的野兽。 但是,兽性的目光中,似乎有些茫然。 “你装什么?你根本大字不认识一个,还学人看书!我告诉你,我和状元郎裴知玉可是青梅竹马,你在我面前用不着装什么读书……” 鹿朝走过去,一眼瞥见他手中那本书上的内容,差点儿一个踉跄摔倒。 帝夙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没让她摔个狗吃屎。 “你,你在看什么?”鹿朝站稳之后,面红耳赤,气急败坏,“谁让你看的?” 难怪他一个不认识字的拿着书看,原来看的不是字,只用看图! 帝夙幽深的眸光扫过她通红的脸颊和耳垂:“王妃。” 鹿朝一把抢过那本书,想把上面污秽下流的图案撕碎,可这书还是硬板的,装订精良,根本撕不碎,她只好合起来,藏在身后。 帝夙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鹿朝挣开他的手。 少年坐着,却因为身高很高,几乎和站着的她平视,她脸上实在太红,让他忍不住抬起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烫。 “你真下流!”鹿朝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拿着春丨宫丨图往外走。 可是不出意外的,门窗都被关严实了,甚至从外面上了锁。 鹿朝捶着门:“开门,放我出去!” 门外的柳儿听到了,恭恭敬敬地说:“夜深了,郡主和姑爷早些歇息吧。” “本郡主睡不着!我饿了!开门,我要出去吃东西!” “厨娘已经睡了,小郡主就忍一忍吧。”春儿嘻嘻笑着说。 平日里当她是小祖宗一样供着,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居然叫她半夜忍着饿? 身后忽然有强烈的压迫感靠近,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落入陷阱的猎物。 鹿朝心想今晚豁出去了,他看了这下流玩意儿要是敢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朝朝。”少年在身后叫他。 鹿朝转过身,刚要抬起手,却看见面前一个纸包。 帝夙站在她面前,把一直揣在怀里的纸包递给她,香甜的味道隔着纸包传入她鼻尖。 鹿朝愣在当场,半天才问:“这是什么?” “红枣糕。”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喜欢吃的。” 鹿朝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其实要真的说起来,她对帝夙没有仇恨,没有怨念。 小说中的剧情对于她来说都是没有发生过的,这少年从来也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还救过她。 而他十五年掀起的那场神魔之战,她更是未曾亲身经历,那些死去的神族,仙族,她也一个都不认识。 只能说,因为她是人族,而他是魔族,所以,天然就有一层对立,如果她现在有实力,也必定也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为六界除去这个祸害。 但那是大义,并非她的私情。 若只论她个人的情绪,就相识这几日来看,她觉得他和传言之中,以及小说里描写,都不太一样。 可以的话,她是真心希望云瑶能感化他。 16. 深夜谈心 鹿朝从他手里接过红枣糕,打开一层一层的纸包,里面还带着一丝余温,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小声说:“谢谢。” “嗯。” “你应该说不必客气!” 他想了一下,还是点头:“嗯。” 鹿朝无语,教会魔尊识字,懂得人情世故,果然只有女主才有那等耐心,她是没有了,以她有限的耐心,再教两句就会打起来。 她啃了几口红枣糕,寻思着今晚怎么过。 他刚看完春丨宫丨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他躺在一个被窝里,从前他懵懂,现在未必了。 她是要离婚的,可不能在离婚前把自己搭进去了。 “朝朝,”她还没有想到办法,帝夙便凝望着她开口,“我想……” 鹿朝脱口而出:“你不想!” 他愣了一下,看见她脸颊好像比刚才更红了,觉得很有趣,唇角微微翘了一下。 鹿朝:“……” 少年的唇是很漂亮的,笑起来有一种温柔的错觉,连阴戾的眉眼,都显得生动起来,仿佛他不是魔尊,只是人间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情窦初开,面对心爱的姑娘,无处可藏的欢喜着。 这样一个失去记忆,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心中只有你的少年,谁能扛得住? 更何况他全身上下,到处都好看极了,鹿朝理解了那些为了他争风吃醋的妖女魔女们,甚至女主了。 “反正今晚不困,要不,我们坐下来聊聊?” 鹿朝知道他一向很好说话,不会反对,于是先一步走到案几边席地坐下,悄悄把那本春丨宫丨图扔到角落里。 帝夙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剑放在一旁,他坐得身姿端正,一板一眼的模样有些好笑。 鹿朝想起他在小说里暴戾恣睢,杀人如麻的形象,和现在真是两个反差呀。 她给他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才说:“我们成亲还没一个月,也没见过几次,为何你会喜欢我?” 帝夙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灰眸抬起:“喜欢就是喜欢。” 鹿朝换了一种说法:“从何时开始喜欢的?” “从你受伤后两天。”他回答得十分严谨。 受伤后两天……她昏迷不醒,禹州王命人送来炎阳草为她疗伤,可她是凡人,直接使用炎阳草会丧命,需要有人将炎阳草吸收入体,再化为蒸汽熏在她身上。 有这样实力而又能和她肌肤相贴的,只有他。 于是,宁王妃便亲自到巡夜营中,把帝夙请回来。 鹿朝理了一下时间线,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一开始以为帝夙对她有感情,才会在血吻郎君手下把她救回来。 原来不是吗?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她,会救她或许只是出于一种他失忆后难得生出的一点点人性罢了。 可是之后损伤自己帮她疗伤,却不可能仅仅只是有一点点人性而已。 这时候,他开始喜欢她。 为什么?那时她伤得半死不活,人也昏迷不醒,而在原主清醒的时候,他分明还是讨厌她的,成亲之后,便一直住在巡夜营中,一天都不曾回来过。 “为何会在我受伤后的两天忽然喜欢我?”鹿朝问。 帝夙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就是喜欢。” 看来,他自己并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喜欢她。 但是鹿朝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个想法,只等明天天亮去验证了。 一杯茶水喝下去,帝夙放下茶杯,问她:“可以睡了吗?” “不可以。” 今晚你都别想睡! 但强硬地说完之后,鹿朝生怕被他又点了软身咒,只好重新扯了个话题:“江小山,你是不是很讨厌这个世界?” 房间里,立着数十座连枝烛台,烛光明亮,映在他眼底,却一点儿暖意都没有,他隐隐皱了一下眉,随即,缓缓地点头。 “为什么?” 小说里,并没有给出他为何要掀起灭世之战的答案,好像他天生就带着毁灭六界的任务而来。 鹿朝在九巫山时,听九巫山仙人说起,他自降临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和神族宣战。 那时候,她觉得帝夙多半是个怪物,长着青面獠牙,没有感情,天生反骨,就是个变态而已。 可是眼前的少年,琉璃一样的眼睛有时候看起来却比任何人都干净。 帝夙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忘了。” 忘了。 是啊,如果不是忘了,他又怎么会和她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在这样的深夜,如此平和地聊天? 如果他能一直忘记该有多好。 鹿朝长睫微动,慢慢地笑了,笑容在唇瓣,像是一朵绽放在午夜的优昙花。 “江小山,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慢慢教会你喜欢这个世界,希望那个时候,你能过得开心一点。”鹿朝端起一杯茶,“我以这杯茶代酒,提前祝贺你,愿你明心见性,得证大道。” 帝夙喝下了茶,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此刻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是很不错的。 此时外面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鹿朝竖起耳朵一听,才过三更,心里叫苦连天,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算继续瞎扯。 “小郡主,小郡主,还醒着吗?”外面忽然响起柳儿传来急匆匆的敲门声。 鹿朝立刻精神一振,扬声道:“醒着呢!醒着呢!” 柳儿从外面打开门,鹿朝以为她良心发现打算放自己出去,谁知道一开门,立刻涌进一大堆人。 “都说你从小溺爱她,你还不承认,现在闯下如此大祸!”宁王的声音从门外就响起来。 鹿朝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是吧,我杀了夜长风的事情这就走漏风声了? 宁王妃冷冷地说:“此事和朝朝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云瑶闯的祸,要不是她非要去找什么山河笔,怎么会招惹血吻郎君,连累夜长风被杀?” “找山河笔只是瑶儿为了维护朝朝才说的,他们出去是因为想抓住咬伤了朝朝的魔物,谁知道那是血吻郎君?”宁王怒道。 “这么说来,云瑶还是为朝朝报仇不成?他们从小姐妹不和,云瑶也没少欺负朝朝,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用不着在此把云瑶说的多么深明大义!” 宁王一张脸阴沉无比:“瑶儿原本可以嫁入琉璃仙都成为仙妃,现在却因为云朝把整个仙都都得罪了,仙王震怒,要把他们一起抓上仙都受审!” 鹿朝恍然,原来如此。 仙王死了精心培养的儿子,自然不能就此善罢甘休,血吻郎君身为十恶道之末,身边还有他的姐姐十恶道之九,就算是琉璃仙都,对付起来也很棘手。 所以,装模作样也要拉个凡人去撒撒气。 “此事与朝朝无关,她只是个凡人,去了琉璃仙都,哪里还有命回来?”宁王妃走到鹿朝身边,眼中含泪,“我绝不会让朝朝去琉璃仙都!” 她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人打点好了,此时只是慈爱地对她说:“朝朝,母亲想送你去禹州外祖父家住一段时间,今夜就出发吧。” “今夜?”鹿朝小小吃了一惊,原主在小说里,三年之后才因为宁王妃去世,被禹州王接回禹州。 夜长风这个男二一死,小说剧情都开始提前了吗?那她不会提前被帝夙杀了吧? “对,今夜就走,小山会护送你。”宁王妃从苏嬷嬷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放在她手中,“这是盘缠,想要什么,在路上买即可,不必委屈自己。” 苏嬷嬷不舍地说:“王妃,要不还是再准备一下,多派些人手,小郡主自小娇生惯养,这一去禹州万里之遥,一路上没人伺候,又是妖魔横行的世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人太多只会让琉璃仙都轻易找到,若是只有他们两人,可以轻装简行。”宁王妃下定了决心,把鹿朝搂在怀里,抱了一会儿,便把她拉到帝夙面前,“小山,朝朝是我唯一的女儿,也是你的妻子,我希望你答应我,这一路上好好保护她,将她平安送到禹州。” 帝夙向来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快去吧,再晚琉璃仙都的人就来了。”宁王妃眼中的泪水忽然落下来。 柳儿春儿忙着帮鹿朝换上干净轻便的衣服,给她和帝夙都披上披风,也哭着说:“小郡主和姑爷一路小心。” 宁王看着他们依依惜别的样子,终究是自己的女儿,也有几分不忍心,说道:“不用担心,这一路上有江小山和瑶儿一起,一定会好好护着她,把她送到禹州的。” 17. 相思之蛊 时间仓促,不敢多言。 鹿朝走下摘星楼的时候,又回头去看宁王妃,她站在风中,衣裳单薄。 原主从小被母亲溺爱长大,从未远离母亲,此时她心中本能地涌出悲伤,让她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母亲保重身体,我一定会平安到外祖父家,您不必担心。” 宁王妃含泪点头,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出王府。 小说里,宁王妃在原主断了腿之后不久,就因为谋害云瑶被灌下毒药而死,云朝是被禹州王接走的。 而现在,她杀了夜长风,一切都改变了。 事在人为,只要不妨碍男女主感情,天道并不会随意插手。 所以,她一定会让原主这些家人好好活着。 夜空中挂着半轮月亮,云层偶尔散开,才会洒下几许清冷的光芒。 云瑶站在宁王府外面,叮嘱一群丹华宫弟子:“你们回去吧,此事你们不必牵扯进来。” “师姐,仙王一向看重你,夜公子又那么喜欢你,哪怕去了琉璃仙都,仙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他想惩罚的只有朝阳郡主,你何必和她一起逃跑?夜公子又不是你害的!” “就是,血吻郎君一开始攻击的就是云朝,想杀的人肯定也是她,以夜公子和你的实力,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早就回城了!” “只要让云朝去琉璃仙都受罚就好了,仙王深明大义,不会惩罚你。”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起劲,鹿朝出来了。 为了在夜色中隐蔽,鹿朝身上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戴着风帽,只隐约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庞,平日喜欢穿红戴绿的小姑娘,忽然穿一身黑,却有种肃杀之感。 丹华宫弟子们同时沉默下来,等她跨上马背要走时,才纷纷回神。 “朝阳郡主,做了错事便逃跑,还连累云瑶师姐也要一起逃,你做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鹿朝手执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说话的丹华宫弟子,忽然笑了:“是啊,无耻的人只会逃跑,怎么了?”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把师姐也骂了进去,勃然大怒,正想找她继续理论,后面一匹马忽然窜上来,把那人撞向一边。 “你——”他一抬头,却看见同样披着黑斗篷的阴戾少年,到了嘴边的话慌忙咽了下去,灰溜溜站在一边。 这就是在云瑶师姐接风宴上,一剑差点儿砍翻了夜长风的人。 “师弟,别闹了,回去吧。”云瑶终于出声,她看向帝夙,“江公子,我们出发吧。” 鹿朝早就当先打马出去了,此时深夜,大街上除了例行巡视的巡夜人,没有一个百姓,到了城门,由于有宁王的令牌,没有人阻拦,巡夜人打开小门让他们出去。 自从十五年前神魔大战后,无数妖魔涌入人间,渐渐的,人与妖魔形成了共识,白天妖魔不会出现,人类可以自由行走,但一旦入夜,人类如果不进入城镇中,就会成为妖魔的食物。 当然,除了那些修为高深的修仙之人。 趁着夜色,策马扬鞭赶路,他们前行的方向避开了城镇,为的就是不让琉璃仙都的人发现。 跑了大半夜之后,人困马乏,才停下来休息。 荒郊野外,夜黑风高,今夜要在野外露宿。 鹿朝下了马,走路都一瘸一拐,她从来没有想过凡人的身体这么脆弱,尤其是屁股。 原主从小过着奢靡的生活,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娇嫩细腻,经不住这么折腾。 云瑶有芥子空间,储备了一些野外过夜的简单物资,还有不少食物。 她点起一堆篝火,然后把夜晚睡觉的铺盖拿出来,有些为难地说:“我只带了两张铺盖,我们三个人,怎么分?” 鹿朝:“还能怎么分?你一张,我一张,他睡地上!” “这怎么行?地上那么脏,而且都是石头,如何睡得着?” 鹿朝无语了,这女主怎么这么纠结? “要不,我们抓阄,没抓到的就睡地上?” 云瑶还是觉得不妥。 但是,帝夙这时却理所当然地开口了:“我和朝朝一起睡。” “不行!” 这一声‘不行’,鹿朝和云瑶同时喊出来,云瑶愣了一下,随即尴尬地说:“我的意思是,江公子的体格不好挤在一起睡,还是你单独睡,我和朝朝妹妹一起睡吧。” “不行。”帝夙说,“她是我妻子,不能跟别人睡。” 鹿朝:“?”你在胡扯什么歪理? 她才不理他,准备走到云瑶那一边,但还没起身,胳膊就被帝夙抓住。 她一回头,就看见他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正要念软身咒,鹿朝猛地扑过去,抓住他的手:“不要!” 她这一下扑得太猛,直接整个人都扑到他怀里,在旁人看来,这姿势像极了娇滴滴的小妻子跟丈夫撒娇,而且毫不避讳外人的目光。 云瑶的面色在温暖的篝火映衬下,都白了几分。 帝夙伸出一只手,勾住鹿朝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才说:“荒郊野外,你在别人那里,不安全。” 鹿朝心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比魔尊身边安全。 她骑马半夜,身上已经很疼了,要是再被软身咒折腾一夜,明天根本不可能赶路。 鹿朝深吸一口气,从他怀里爬出来,心里骂骂咧咧地从云瑶那里接过一张铺盖,铺在地上,自己用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他躺下去。 她是凡人之躯,赶了半夜路,早就累得虚脱,虽然是硬邦邦的铺盖,但她也很快睡着了。 而云瑶躺了一会儿,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重新坐起来,看向对面的少年魔尊。 “江公子还不睡吗?” “守夜。” 他垂眸看向睡在自己身边的鹿朝,每天晚上,她睡着之后都是这副模样,乖巧,安静,还总是可怜兮兮的,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心口又漫上那种浅浅的痛楚,他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疼痛缓解了一些。 比起今日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样子时,那种无法缓解的剧痛,要好多了。 云瑶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轻声道:“江公子,你很喜欢朝朝妹妹吧。” 虽然对面的少年没有给她回应,但她知道这是一种默认。 他靠着一块大石头而坐,怀中抱着他的本命神器问道,而身旁睡着的小姑娘,仿佛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长夜长,月色残。 少年的身上被月光镀上一层森冷的银灰色,如同他那双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的灰色眼眸。 云瑶心中感到一阵寒意,她躺下去,用力握紧手中的凤羽。 第二天清早,鹿朝醒来的时候,云瑶已经收拾好一切,灭了火,准备出发了。 鹿朝扫了一眼,没有看见帝夙,他的马倒是在不远的地方吃着草。 “江公子去打水了。”云瑶对她说。 “哦。”鹿朝懒懒地应了一声,其实并没有兴趣知道帝夙去了哪里,他要是永远不回来才好呢。 她看见火堆旁放着烤好的馒头,捡起一个吃,刚咬了一口就叫苦连天。 在宁王府的时候,天天吃山珍海味,忽然就啃着硬邦邦的馒头,她的富贵日子不会到头了吧…… 铿—— 剑出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鹿朝身后一寒,缓缓转过头,锐利的剑锋悬在她颈侧。 云瑶以凤羽剑指着她,神情冰冷:“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得意?” “什么?”鹿朝实在不解。 云瑶冷笑:“让江公子对你情根深种,死心塌地,你一定很得意吧。” 鹿朝还是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她却迅速抓住一个关键点:“什么叫我让他对我情根深种?” “你少装蒜!”云瑶的剑尖往前挪了一寸,几乎抵在她皮肤上,“你在他身上中了相思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鹿朝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相思蛊?” “妖族的卑劣玩意儿,你居然还沾沾自喜,你以为他当真喜欢你吗?他不过是中了对你的相思之蛊罢了!” 相思蛊,以血为引,只要将一滴血融入蛊中,让另一个人喝下,那人便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把她当做生命的唯一,倾尽一切守护她。 若她死了,中蛊之人也会一同死去。 原来如此,连日以来种种的疑惑都解除了! 鹿朝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想明白了,那天她重伤濒死,需要炎阳草才能挽救她,可是有那种实力的人要么不愿损害修为,要么不能损害小郡主清白,唯一的人选只有帝夙。 他修为高,又是她的夫君。 但以帝夙的性格,绝不可能答应,更不可能救她,于是,宁王妃便想到了相思蛊。 禹州和妖界接壤,两地之间甚至有繁荣的商贸往来,相思蛊这种东西,虽然难得一见,对于禹州王来说,却也不难得到。 宁王妃用了她的血,混在相思蛊中,让帝夙喜欢上她。 难怪帝夙会说,他是在她受伤后的第二天开始喜欢她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鹿朝抬起头,说:“我真的不知道。” 云瑶站着,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对她露出轻蔑的笑:“云朝,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一幅天真愚蠢的样子,好像永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每一次你犯错,总有人帮你善后,可是这一次,你要自己承担!” 她剑上带着杀气,绝非只是吓唬人,鹿朝警惕地问:“你想做什么?” “取你心头之血,为他解蛊毒!” “现在?” “没错!”云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神情也是她从未见过的清冷,“放心,待他解了蛊毒之后,我和他依旧会把你送回禹州。” 鹿朝盯着她问:“取心头之血,我必会重伤,到时候他不再喜欢我,扔下我走了,你会留下来照顾我,还是跟着他离开?” “我……”云瑶犹豫了。 鹿朝抬起手指,将凤羽剑推开,随后她站起来:“等我回到禹州,我自会取心头血给你。” 现在……不行,她一个人无法行走在荒郊野外,尤其入夜之后,她会死得很快。 “到了禹州,有禹州王给你撑腰,你怎么还可能给我心头血?”云瑶自然不傻,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凤羽一勾,便朝她胸口刺去。 鹿朝下意识后退,忽然之间,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她只听到拔剑的声音,甚至没有看清楚动作,下一秒,云瑶的身体倒飞出去,倒在地上狠狠吐出一口血。 帝夙挥动问道,还要上去再补一剑,鹿朝连忙说:“不要,我们只是闹着玩儿!” 少年回身看了她一眼,看见她确实完好无损,才把问道收回。 云瑶爬起来,泪水盈盈落下:“江公子,你误会我了,我……” “滚。” 帝夙惜字如金,说完之后,转身拉起鹿朝,扶着她上了马背,两人一起离开。 鹿朝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知道了相思蛊之后,她头都大了,本来只想随便找个借口和他离婚,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他压根儿不会记得她这号人。 谁知道中间出了差错,出了相思蛊这档子事,要是他解了蛊毒,知道被她如此愚弄后,这辈子怕是不会轻易忘了这奇耻大辱了。 难道最后还是逃不过那一剑灭魂吗? 两人一直赶路,入了夜,依旧只能宿在野外,只是这次运气比较好,他们找到一个山洞。 点燃篝火后,帝夙把披风铺在地上,和她坐在一起。 鹿朝看着火焰,看了半天,才小声地开口说:“江小山,你能不能……把衣服脱了?” 帝夙正拿着问道去拨弄篝火,闻言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鹿朝的脸‘噌’一下红了,但还是坚持:“脱不脱?” 帝夙把问道扔到一边,自己动手解开了腰带,将长袍拉开,整个过程好像没有半点儿心理不适。 很快,少年肌肉匀称的上半身呈现在她面前。 鹿朝绕到他身后,果然在他后背上,靠近心脏的位置,出现了一块红色的斑点。 相思蛊,相思入骨,若蛊毒跑到心脉之中,此生再也无解了。 若是常人或许只会沉溺在对另一个人的情爱幻觉之中。 但他是魔尊,蛊毒也生煞气,会污染他的心性,也许会让他提前觉醒。 那样一来,六界只会再次陷入战火,而九天神女若来不及感化他,便再没有人能阻止他灭世了。 鹿朝面色凝重,不能任由蛊毒在他身体里继续发展下去,应该尽快帮他解蛊。 帝夙一动不动,任由她看了半天,等她重新坐回去时,他朝她靠近了一些。 鹿朝正在思考如何在解蛊之后自己还能脱身,并且也能平安到达禹州,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等她有所察觉时,他已经离她很近了,近到带着凉意的呼吸拂过她的发梢,而后,额头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 少年轻轻吻了她。 他的吻是凉的,唇却是柔软的。 鹿朝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 篝火噼里啪啦,山洞之外,黑夜如同泼墨,隐在暗处的,不知道有多少虎视眈眈的妖魔鬼怪,然后谁都不敢靠近这里。 这里有那位差一点儿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此时的他,身上全无戾气,只有少年人不知□□的懵懂和紧绷。 他吻过她的额头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去拽她的衣带。 鹿朝蓦地抓住他的手,声音发颤:“你,你干什么?” 帝夙看着她璀璨的星眸,说:“不是……像书上那样吗?” 什么书? 什么书上的? 鹿朝迟疑了一下,随即想起是什么书,整个人都差点儿炸了,全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顶,从脸颊到耳根子,都红得透透的。 “不是!那,那……”鹿朝一边把他的手打开,一边手忙脚乱把他的衣服拉起来,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那书上描绘的,都是那些妖魔邪物才会的,我们人族千万不能学!” 帝夙难得反驳了她一次:“可是王妃让我和你一起学。” 鹿朝:“……” 她算是被亲妈坑惨了。 “反正你要学,也不能和我学!” “为何?” 鹿朝心累,继而非常生气:“你老是这么多问题!好了,本郡主很累,要休息了,你不准再说话,也不准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鹿朝卷起自己的披风躺下,心里想,这相思蛊得尽快解,不然迟早晚节不保! 夜色开始静谧,身旁的少年也没再说话。 鹿朝迷迷糊糊睡过去,忽然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靠近,她蓦然睁开眼睛,却见帝夙已经挡在她面前。 “就是这个人伤了你吗?”一个清冷的女声自山洞之外响起。 鹿朝迅速爬起来,从帝夙身侧看过去,只见山洞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空荡荡的白色衣服,一边肩膀被削去一半,披散的长发下面,是一张惨白可怖的脸,鲜红的嘴巴咧到耳朵根后,是血吻郎君无疑。 而他身旁的女子,生得高挑冷艳,五官精致,身穿五彩锦衣,梳着高高的灵蛇髻,发髻上却插着一支紫管狼毫笔。 这一位,想必就是血吻郎君的姐姐,十恶道之九的绘梦妖。 “是,是他……”血吻郎君对帝夙的身影有一种天然的惧怕,结结巴巴地说,“不过姐姐,你杀了那个男人,后面那个丫头,留给我,让我亲手杀她!” 鹿朝刚想说你在帝夙剑下甚至走不了一招,你怎么会有这种自信? 而此时,绘梦妖从发髻上拔下了那只狼毫笔,在手中转了一圈,勾起唇角:“看起来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那么就让他尝尝山河笔的的力量吧!” 那只山河笔随着她转动,一丝丝黑气从笔端溢出,那种强悍的,无人可挡的气息扑面而来。 鹿朝心中一惊:魔气! 不对,不是魔气!那比魔气可怕千万倍。 她脑海之中忽然生出一个令人惊惧的念头,难道那支山河笔,是封印帝夙的九件神器之一吗? 如果是,那山河笔中,封印了帝夙九分之一的魔神之力。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失去魔神之力的他,要对付自己曾经九分之一的力量? 这一局怎么都是死。 18. 心头之血 不对,只有她会死。 帝夙本身不死不灭。 她这边正寻思着,忽然听见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鹿朝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头黑白色猛兽立在狭窄的山洞口,浑身毛发像钢钉一样倒竖,獠牙突出嘴外,一张嘴,嗷呜嗷呜流出黑色墨水。 这是山河笔绘出的妖兽吗? 黑白猛兽低吼了一声,向前扑过来。 “朝朝,退后。” 帝夙对她说了一句,而后提着问道快步上前,少年身影如同闪电,而剑光更快过一切,只听见‘唰唰’两声,那黑白猛兽在半空中四分五裂,变成一滩浓墨滴滴答答流下来。 “姐姐,你看到了吧!我早就说过,这个男人他很可怕!”血吻郎君看见眨眼之间,山河笔绘出的妖兽就死在帝夙剑下,吓得嘴巴都要撑裂那张苍白的脸,口中的长蛇惊慌地嘶嘶乱窜。 绘梦妖冷冷盯着帝夙,心中也感到一丝震惊,但是她一向冷静,没有表现在脸上。 “吵什么?刚刚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实力。” 帝夙杀了那只黑白妖兽之后,拉着鹿朝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踏着地上的血墨,仿佛行走在地狱之间的王,他手中的问道还滴着血,剑尖拖在地面上,发出森冷尖锐的声音。 血吻郎君早就吓得逃开十几米,而绘梦妖也不知为何,被一股威压逼得不得不向后退。 走出山洞,帝夙依旧把鹿朝护在身后。 “看不出来,你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在乎一个凡人?”绘梦妖挑了一下眉,随后,再次转动山河笔,“那么,我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死在一起。” 她笔走游龙,山河笔上丝丝黑气便仿佛墨汁一样,在空气中绘出各种各样的妖兽。 方才那一只,确实只是试探,这次,她来真的了! 十只形态不同的妖兽在山河笔下成形的一瞬间,就呼啸着扑向他们。 鹿朝心脏提到嗓子眼上,而帝夙一手拉着她,一手挥剑,剑光在黑夜之中充满肃杀之气,凡是靠近的黑白妖兽,全在剑下化为一滩滩黑色浓墨。 绘梦妖身上的五彩锦衣在夜风中飘然而起,如同翅膀一样,带着她飞旋在半空中,只见她快速挥动山河笔,黑白妖兽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残月之下,那些黑色浓墨汇成的妖兽如同鬼影。 他们并不强,可是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 转眼之间,他们周围全是妖兽,嘶吼的声音震耳欲聋,整个黑夜似乎都充斥着他们。 帝夙一剑荡出,便是千军辟易之势,剑光如电劈开黑夜。 半空之中,被撕裂的妖兽化为浓墨,不停地落下来,有些落在帝夙衣服上,化为一片黑气,疯狂地往他身上钻。 借着残冷的月光,鹿朝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惊。 这是魔神之力寻到了主人的气息,兴奋地要重回他的身体! 而就在此时,帝夙的眉心忽然一蹙,挥剑的动作顿了一下,便被一只妖兽猛地咬住了手臂。 鹿朝立刻想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方便他用另一只手去战斗,可是他死死地拽着她,宁愿被妖兽咬伤也不愿意放开她。 然后他一脚踢开那只妖兽,举起流血的手再次挥剑,把靠近的妖兽全部劈碎。 可是因为刚刚那一顿,密密麻麻的妖兽却几乎把他们包围了。 帝夙眉眼阴沉,这一刻的他,仿佛恢复成神魔之战中那个踏碎云霄,剑斩仙神的魔尊,浑身都是戾气。 不知为何,他神情忽然充满痛苦,眼神一凌,忽的涌起全部力量灌注于一剑之上,磅礴浩大的剑气把前面一整条路都清开。 他把鹿朝抱在怀里,拿着问道的手护住她的后颈,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他,他跑了!”血吻郎君结结巴巴地说,方才那人身上的戾气,实在太可怕了。 绘梦妖从半空中落地,美丽的脸庞也带着几分狼狈和疲累,她微微喘息着,说道:“奇怪,为何山河笔上的力量到了他那里,就消失了?” “什么?”血吻郎君似乎听不懂。 绘梦妖低头看着手中的山河笔,秀眉紧紧拧在一起:“不可能,这里面是尊上的魔神之力,怎么可能被其他人夺走?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有那等能力,承受得起如此强大的力量。” 血吻郎君小声说:“那个男人,远远看去,很,很像尊上……” “胡言乱语!”绘梦妖呵斥一声,“你没看到他方才那么紧张那个人类女孩,尊上早已绝七情,灭六欲,更何况,神界那边自上古时期,便有预言,唯有九天神女才能令尊上动心。” “那些恶心的神仙,想得倒美!”血吻郎君看了看姐姐略显虚弱的神色,又问:“那我们还追不追他们?” “休养一会儿再说,待山河笔上的力量重新回来。” . 鹿朝一阵天旋地转,落在地面时,差点儿吐出来。 帝夙也没有站稳,忽然半跪下去,以问道撑着身体,另一只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片刻后,呕出一口血来。 “你没事吧?”鹿朝缓了一下,慢慢回到他身边。 “朝朝……”帝夙抬起眼睛,灰色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一丝血红。 鹿朝的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魔的眼睛…… “朝朝,离我远一点。” 这种时候,鹿朝绝不会啰嗦,连忙转身就跑,当然,她也不敢跑得太远,夜晚到处是妖魔。 她跑到还能看见帝夙的地方,找了个巨大粗壮的老树,躲在后面,然后才探出一个脑袋,看出去。 月色不甚明亮,但她还是能看清楚,帝夙身上丝丝缕缕的黑气,围着他不停地转,他挥剑斩开,黑气散了一会儿,又重新聚集。 他的眼睛也越来越赤红,越来越像一个魔。 是方才因为沾染了山河笔中的魔神之力吗? 不,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否则帝夙不会等到三年后才觉醒,他现在这样,多半是因为体内的相思蛊。 蛊毒即将侵蚀到心脉中,山河笔上的魔神之力便趁机进去侵蚀他。 若再持续下去,他用不了多久就会觉醒。 【主人,你不会要现在就帮他解蛊吧?这里这么危险,绘梦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你现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觉醒的话,六界都完了,我也活不了几天。” 鹿朝站起来,朝着帝夙走过去。 还没接近他,便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煞气,令人胆寒,黑色的魔神之力环绕着他,伺机全部钻进他体内。 此时此刻,他仍旧还是像一个人间少年,蜷缩在地上,以全部意志力去抵抗那股陌生邪恶的力量侵蚀他,痛苦得全身都在颤抖。 鹿朝走到他身边,他抬起头,以一双血红色的眼眸看着她。 “朝朝,别过来……”他向后退去,不停地退,生怕一不小心会伤到她。 鹿朝还是一步一步走近他。 帝夙忽然抬起问道,指着她,厉声道:“叫你不要靠近!” 鹿朝却微笑着说:“江小山,这是你第一次凶我。” 少年愣了一下,连眼尾都染上了红色,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答应你,只凶你这一次,你先离开,好不好?” 在她这里,他不是令诸天神佛都陨落的魔尊帝夙,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邪恶魔头。 自相识以来,他就是小心翼翼爱着她的少年江小山,他从乡下来,穷得一无所有,单纯好骗,喜欢买红枣糕给她吃,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偷偷把她抱在怀里,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她。 也许,她也是唯一见过他笑的人。 可是这样的江小山只是个短暂的梦,她知道他属于别人。 “江小山,谢谢你。” 鹿朝往前一步,忽然撞上问道的剑尖,这世上最锋利最邪恶的剑,剑下从不走偏,因此利刃瞬间没入心口。 帝夙来不及收回问道,血色骤然弥漫了眼睛,将原本琉璃般透明的灰色全部掩盖。 “朝朝……” 他扔了问道,想去抱她,可是忽然心口涌上剧痛,像是被什么活生生把心脏撕裂,他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倒在地上,鲜血大口大口涌出。 狂涌在身边的黑色魔神之力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四散着从他身边逃开。 鹿朝捧着自己的心头血,慢慢跪行到他面前,喂到他口中。 帝夙已经意识涣散,可是赤红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她喂他喝了血之后,轻声说:“欠你的,都还给你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她说完之后,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仿佛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帝夙一直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不见,才绝望地闭上眼睛。 . 【主人,你没事吧?那是心头之血,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刺了!】 召灵惊恐地说,那个位置是致命的,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 “没事,我有分寸……”鹿朝捂着心口,脸色苍白,脚下也开始发虚,但她一步都没有停,“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走,不知道帝夙醒来,相思蛊解了,他会怎么对我。” 这一回,召灵倒是没有反驳了。 【原来他是中了相思蛊,先前看他那么对你,我还以为攻略他有希望了,哎,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他毕竟是魔尊啊!】 鹿朝苦笑:“他只是被凡人愚弄了一场,换成我,都想抹掉这段黑历史。” 【不会这么可怕吧?】 召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总之,先离开是最好的。”鹿朝没有走多久,已经开始喘不过气,伤口没有办法及时包扎,一直在流血。 血腥的味道,也引来一些东西,偷偷跟在她身后,垂涎欲滴地等着扑上来。 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离天亮还早得很。 而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大概是察觉到她身上没什么灵力,只是凡人,那些妖物便准备出来大快朵颐。 忽然,一条影子从侧面窜出来,鹿朝快走一步避开,那影子落在她几步之外,是一头毛发灰黑的妖狼,绿油油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鹿朝立刻拔腿就跑。 狼是群居出没的,一只出现了,恐怕四周埋伏着几十只! 果然,她一跑之后,后面树影之中,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都亮起来,一起追着她跑。 【主人,我去对付他们!】 召灵按捺不住,几只妖狼而已,还不在话下。 “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打斗的动静会吸引来更多妖物,到时候源源不绝,只会耗尽你我的精力。” 鹿朝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头脑一直保持清醒。 她是从不拖泥带水的性格,该跑的时候,一秒都不会耽搁。 嗷嗷嗷—— 身后妖狼追赶,嘶吼的声音在黑夜中听的人毛骨悚然。 鹿朝虽然修为尽失,但她从小身手就不错,在树林里闪转腾挪,很快把妖狼甩开一大截。 要不是她受了伤,这些低等级的妖狼她一个人也能解决。 【主人小心!】 召灵大喊一声,鹿朝感觉手心一热,召灵即将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忽然握紧了拳头,阻止召灵。 与此同时,树上一只妖兽猛地扑下来,利爪朝着她流血的心脏部位,打算一击毙命! 嗖—— 一支利箭破风而出,带着银蓝色的灵力,穿破黑暗,势如破竹地射穿了那只妖兽的脖子,利爪一偏,擦着鹿朝肩膀过去。 鹿朝被这一股巨大的力道带的摔在地上,身后那群妖狼见有机会,纷纷扑上来。 嗖嗖嗖—— 一连三箭,每一箭都能射中妖狼的眼睛,后面的妖狼见此情形,再也不敢往前,踌躇着。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马蹄声,一群人过来了,冲着那群妖狼而去,很快狼群在惨叫声中四散奔逃。 鹿朝肩膀被抓伤,火辣辣地疼,不过心口的伤更痛,她倒在地上,一时也起不来,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 “朝朝妹妹?”一个清雅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像还有几分沙哑。 鹿朝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月光下,身穿柳色长袍的俊美青年骑着白马,手持银弓,一双桃花眼深邃又清亮,凝视着她时,仿佛让她瞬间从危机四伏的寒夜之中进入了温暖的春日午后,那股暖意甚至汇聚到她流血不止的心口上,让她觉得欢喜又酸涩。 更酸涩的,还有她的眼睛,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泪水便涌出来。 鹿朝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为什么哭了?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想哭,是原主的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委屈哭泣。 “知玉哥哥……”鹿朝喃喃地开口,声音哽咽。 裴知玉翻身下马,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看见她身上的伤,满脸震惊又心疼:“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你不是,不是成亲了吗?” 鹿朝失神地看着他,和原主记忆中一模一样,裴知玉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好看的,他英俊清雅,气质温和,不仅是当朝状元郎,还有不凡的身手,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 原主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从小的梦想就是嫁给他,他亦对她许下过承诺,待今年初春,为她猎下一只比翼鸟为聘礼,就上宁王府提亲。 可惜,原主被匆匆安排嫁给了帝夙,从此和心爱的人分隔两地,裴知玉很快被发配去守江州城,三年后原主被杀,和禹州王一家被弃尸荒野,是裴知玉替他们收敛尸骨,细心安葬。 他在原主的墓碑上,写的是‘爱妻云朝’。 鹿朝闭上眼睛,泪水无法抑制,最后呜咽了几声,就因为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昏过去了。 “公子,太可惜了,这只比翼鸟被射死了。”仆从拎起掉在地上的比翼鸟,叹息一声,“哎,公子寻了一年,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下恐怕再也遇不到第二只了。” “不找了,回去。”裴知玉看着怀中的人,忽然苦笑,千辛万苦寻找比翼鸟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 既然找到了她,还要比翼鸟做什么? 仆从也往他怀里看了一眼,惊道:“这,这是……” 裴知玉把人抱起来,转身上了马,然后吩咐:“快马加鞭回去,把江州最好的大夫找来!” “是!” 一行人匆忙消失在夜色中。 . 月光穿透枝叶,洒在树下少年的脸上,片刻之后,灰冷的眼眸睁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侧,问道放在他身边,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江公子,你终于醒了?”身旁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来,随即,沾了热水的毛巾要擦在他脸上。 帝夙抓起问道,挡住她的手,然后坐起来。 云瑶不敢造次,缩回了手,有些委屈地说:“你脸上都是血,我想帮你擦一擦。” 帝夙抬起手,手指缓缓擦过嘴唇,再低头去看,是凝固的血液,他看着手指,出神了许久。 “你身上的相思蛊已经解了,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云瑶试探地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帝夙并不理会她,站起来,再次看了看四周,朝着一个方向便走。 云瑶连忙跟在他身后,说:“相思蛊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怪朝朝妹妹,她只是任性妄为惯了,并不是有心愚弄你。” 帝夙脚步微顿,终于开口,声音冷得不可思议,仿佛数九寒天的冬日,没有一丝暖意:“她呢?” “我不知道。”云瑶轻轻摇头,“我昨夜来到此处,看到你昏迷,生怕有妖物会伤害你,所以一直守着,并没有看到朝朝妹妹,想来,她应该是因为做错了事情心虚,偷偷跑了吧。” 帝夙低下头,目光扫过地上的杂草,看见上面已经干涸的血迹,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厉色,他握紧问道,身影一晃,消失在寒凉的夜色中。 “江公子?”云瑶担心起来,帝夙绝七情,灭六欲,心中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他知道自己被云朝下了相思蛊愚弄了一场,岂会就此善罢甘休? 他去找云朝,不会要杀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