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师妹总想杀我证道》
1. 兰泽
“妖女,还不快放下老夫的宝贝!”
悬崖边风声猎猎,一袭深红色衣衫的女子手持银色弯月弓悬停在空中。
闻言,她嫣红色的唇微扬,墨色的发丝飘过脸上的暗银面具,楼云挽抱胸看着底下急得跳脚的兰泽城长老,慢悠悠笑道:
“你个老匹夫,有本事自己抢回来。”
“你无耻至极!”
龚长老追了一路早已气喘吁吁,正欲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余光却瞄到一袭月白的身影,立即欣喜若狂地大喊:
“恒之,快,就是她抢了我的宝贝丹炉!”
楼云挽循声看去,见被唤作恒之的白衣仙君御剑飞身而来。
对方周身凌厉的剑气破开了魔气屏障,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口子。
又来了。她烦躁地皱眉。
上次在北境被他捅出的伤口还没好全,今天一大早又碰上宁择玉这个难缠的家伙。
宁择玉面无表情的收了剑,一双清隽的眉眼在早春的风里更显寒凉。
他抬眼对上楼云挽厌恶的目光。
“魔主,别来无恙。”
是她。
朝华宫魔主,楼云挽。
四九洲仙凡魔共存,人族在人皇治下的大庆朝安居乐业,诸仙宗分散在各州。而魔族则远居极海之渊,向来与仙宗井水不犯河水。
但自从这位新魔主出现,她屡次挑衅仙宗夺取异宝,各宗的镇宗之宝都不知道被抢走了多少。
看来这次是把主意打到了龚长老的丹炉身上。
“君子剑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的茬了?”
楼云挽面上漫不经心的笑着,手上的弯月长弓却早已蓄势待发,对准了宁择玉的胸口。
她正要动手,动作却停滞了一瞬。
该死。
上次被宁择玉本命剑捅出的伤口还没好全,如今随着她拉动弓箭发出一阵撕裂的疼痛。
对面的白衣仙君在她牵动伤口的同时微不可见的皱眉。
宁择玉暗地里叹了口气,上次在北境出手终究是重了些。
原想着共感能转移一部分的伤到他身上,再加上他出手有分寸,楼云挽胸口的伤不至于太过严重。
如今看来还是失手了。
那些人给她扣上的帽子太严重,连他都不禁感慨好端端一个魔主统御极北之渊万千魔族却处处背锅。
平日里仙族宝物失窃怪到她头上也便罢了,那至纯至净北境补天石又岂是魔修可以接近的,出了裂缝倒是怪上魔主了。
“放下丹炉,饶你一命。”
宁择玉督了一眼气鼓鼓的龚长老,例行公事般的开口。
楼云挽却冷哼一声真动了几分怒气,这些年来这位宁仙君当真是阴魂不散。
但凡她被人冤枉扣上祸乱人间的帽子,总能见到他携着本命剑堵在前头。
好在她堂堂魔主也不是好欺负的,不至于次次都落了下风。
这次谁饶谁一命还不一定呢。
见对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宁择玉不欲再废话浪费时间,抬手间长剑出鞘,破妄剑带着五色琉璃霞光朝着楼云挽而去。
“上来就喊打喊杀的,真没劲。”
楼云挽侧身躲过直冲她而来的长剑,顾不上被剑气切落的碎发,俯身朝着地上看热闹的龚长老冲去。
糟了,龚长老!
宁择玉急急召回长剑,右手掐诀一道屏障立起护住还没回过神的龚远道。
不料却见原本冲向龚长老的红衣女子转瞬间就挪到了他面前。
隔着半臂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极淡的花果香气。
有点像乌山的石榴果?
“你分神了。”
楼云挽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魔主的转身形影!
还真是低估她了,上次在北境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使出这招。
“你……”
宁择玉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一柄短匕破开了他周身护体的琉璃宝相,狠狠贯穿胸口。
“你这妖女,你要对恒之做什么?”眼见着宁择玉胸口晕开血痕,龚长老在一旁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跳脚。
“我还能对君子剑做什么?”楼云挽反手接过宁择玉击来的一掌,懒洋洋的笑了,“兵不厌诈懂不懂?”
“这上好的丹炉我就收下了。”
“宁择玉,下次见了。”
红衣的女子退后一步,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从高耸入云的山崖上一跃而下,随后消失在了云海中。
*
楼云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都被放大了好几倍。
这是……哪里?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因为宁择玉搅局强行动用了法力,再加上身体里旧伤未愈,原是想着飞下悬崖后好好寻一处洞府调理一番。谁曾想还未站稳脚跟,整个人就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真是流年不利。
楼云挽环顾四周,书桌上未干的墨迹、桌角的陌生的古琴,都在昭示着这里并不是她的朝华宫。
难不成是被人救了?这青州城附近居住的人家不少,被人捡回去倒也算不上是什么稀罕事。
她正欲下榻细细查看一番,却差点脚下一空摔倒在地。
不对,这床怎么这么高?
楼云挽正心里纳闷,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小小的,指关节出还带着些婴儿肥。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中成型。
“铃铛!”楼云挽崩溃的大喊,“我怎么变成小孩了?”
她单手结印正欲召唤魔焰,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小女孩稚嫩的手掌上都空无一物。
别说魔主大杀四方的魔焰了,就是连火星子都没有。
“这又是怎么回事?”楼云挽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她化神后期的修为。
全都没有了!
“这说来话长。”伴随着稚嫩的娃娃音响起,一串银色的铃铛从楼云挽袖口缓缓滑了出来。
“那你长话短说,我现在在哪?”
“兰泽城。”
楼云挽瞪大眼睛,被铃铛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惊得顿在了原地。她难以置信的冲到窗边朝着外头看去,空中浮现的五色松枝纹路的正是曾无数次将她挡在外头的十二禁术御魔结界。
铃铛见状在她脑门边患了晃,端得是一片关切的模样,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相当戳人肺管子:“你不知道,还是宁择玉把你捡回来的。”
虽说是身为极北之渊统御万魔的魔主,楼云挽素来讨厌正道的宁择玉。
魔族本就冲动易怒,动不动就受仙族挑唆捅下篓子,每次她替族人背锅,定是逃不过宁择玉的追缴。
至于她今日为何会沦落到如此境地,还得从两百年前她身体里被封印进去的那只怨鬼说起。
两百年前她为了坐稳魔主的位子,孤身下了极北之渊的断崖,去闯那十八劫难的试炼。
一切说来倒也顺利,只是在最后一难处出了岔子——她失忆了,至今都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到铃铛把浑身是血的楼云挽从试炼出口拎回朝华宫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体里面多出来一只怨鬼。
对方的意识模模糊糊的,只是胃口相当的大,非上等仙器不食,若是喂不饱便会吞吃她体内的法力。
这些年楼云挽想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将它渡化,甚至这怨鬼的实力还有增强的趋势,眼见她连身体的控制权都要拱手相让了。
她叹口气,用力把空中转圈的铃铛揪了下来:“对了,这些日子极北之渊怎么样了?”
铃铛沉默了一下,在她手中心虚地晃悠着身体:“不、不太妙。”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哪有时间管那么多事情。”
再说了这也不是它一个小铃铛能管得住的。
闻言,楼云挽冷笑一声:“我不在,没人能压得住蚩尤那帮人,也不知道又惹出什么祸端。”
“那我们快些回去吧。”铃铛默默嘟囔着,“如今你只是出来半月都闹成这样,若是时间长了他们不得翻了天去。更何况兰泽城……”也不是什么适合久留的地方。
“我要留下来。”楼云挽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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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
“这可是宁择玉眼皮子底下!”铃铛连连跳脚,它家魔主不会是真的被怨鬼搞坏脑袋了吧。
“我知道。”
“你还记得它最喜欢什么吗,”楼云挽看向窗外,声音变得很轻,“这些年高阶仙器越来越难寻了,更何况它如今的实力那些喂下去的仙器功不可没。”
“兰泽城有一物,可以荡涤妖魔,澄澈道心。”
“你是说……宁择玉的本命剑,破妄?”
“正是。”楼云挽点头,“还有他的仙骨,先天剑骨,道心澄明。”可是上好的证道之物。
若是能以那仙骨为祭,她的魔功定会一日千里。
“以我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适合回极北之渊。不如想办法留下,先骗取信任,再找机会杀了他,拿到破妄剑,了结这怨鬼。届时本君心头大患已除,还能魔功大成,岂不美哉。”
兰泽城虽说是仙门重地,但可比人人嗜杀、实力为尊的极北之渊安全多了,待在这里一为恢复法力,二为夺取灵剑。更何况,如今若是让魔族叛党那些人知道她修为尽失,有得是麻烦事。
“魔主英明!”铃铛伸出长长的尾链拍了拍脑门,它家魔主的脑子就是好使,玩弄宁择玉定也是不在话下!
她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外头一声“师兄,她醒了”,连忙噤了声。
随后屋门被轻扣两下后推开,一人缓步而入。
宁择玉生得美,这是楼云挽这个死对头都不得不承认的事。
剑眉星目,皓月流光。
四九洲谁没听说过兰泽城君子剑的美名。
现在他蹲在楼云挽面前,平日里有些凌厉的眉眼在月光下变得柔和起来,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暖绒绒的光。
“你……是谁?”见到来人,她警惕地往床上缩了缩身子,只留下半张侧脸隐没在光影里。
“我见你晕倒在青州城外的林子里,那里最近不太太平。”
小女孩眨巴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怯生生的低语:“多谢仙君相救,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宁择玉挑眉,看着床上快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她看起来害怕极了,用力攥住被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泛红的眼角挂着一滴恰到好处的泪珠。
看起来可怜又无辜,任谁都会忍不住怜惜。
如果不是刚重生回来,与她共感的灵台中传来阴冷附骨的杀意,他真要被这高超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你说你失忆了?”
楼云挽小心翼翼的抬头,却见宁择玉面色平淡毫无波澜,心中不禁有些打鼓。不应该啊,他不是最嫉恶如仇的吗。如今该是赶忙扶起小女孩好好安慰才是,怎么这般冷淡。
“仙君莫不是不信我?”她的声音愈发的柔弱,“我的脑袋好痛……”说着颤巍巍的拿手捂住了额角。
白衣仙君叹了口气,而后清冷的嗓音在楼云挽头顶响起。
“并非我不信你,只是这青州城的齐家刚刚遭了魔族袭击,你又恰巧出现在那附近。”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想。
青州齐家出事了?
魔族干的?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乱扣帽子,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她头上了。
楼云挽气得眼前发黑,但碍于宁择玉只得暂时忍耐下来,伸手从身上摸出一块古朴的玉牌。
通体温润,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齐”字。
“仙君,我身上只剩下这个了。”
宁择玉伸手接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好似对她的举动并不意外,还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你是齐家的四小姐,齐晚?”
“我只记着我叫齐晚,但魔族来的那日发生了什么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楼云挽依旧是可怜兮兮的摇头,立足了不谙世事又流落荒野的大家小姐人设。
“是吗。不过倒也没事。”他轻轻摩挲着玉牌,对于楼云挽的说辞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齐家此次劫难已经惊动了人皇,兰泽城协助调查此事。”
“既然你说你是齐晚,正好齐家旁支明日来人,你随我去见见吧。”
2. 齐晚
“你便是大师兄带回来的齐家小姐?”
竖日一早,楼云挽还尚在睡眼朦胧中,隔间的门就被一把推开,一道嫩粉色的身影一下子冲了进来。
“啧,看起来倒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身着一袭梅粉色长衫,手上摇着一柄月白色的折扇,高马尾上还骚包的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你、你是何人?”楼云挽疑惑的出声,“昨日的仙君呢?”
“他不是说要带我见我的家人。”
面对对方打量的目光,楼云挽恰到好处的露出窘迫的神色,实则内心平静任他观察。她如今修为尽失,任是兰泽城那位渡劫期的老祖来看,也是没有半分魔气。
又何惧一个小少年的试探。
“沈则安,出去。”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加快了步伐走进来,本命剑上艳红色的剑穗划出一道弧度。
被唤作沈则安的少年闻声嬉皮笑脸的回头,“师兄,小爷就来看看热闹。”
“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宁择玉冷声送客,“还不回去练剑。”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催我。”他不情不愿的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齐家的小妹妹,我叫沈则安,是这位宁仙君的师弟。你应该听说过我哥,他可有名了就是那位伽兰寺的寂明……”
好吵。
“出去!”大门彻底紧紧关上,留下一方小空间。
“挽挽,他是……”怀中的铃铛悄悄传音,她们之间有结契,外人在的时候无需开口便可传达意思。
“寂明的弟弟。”楼云挽努力压下心中翻上来的情绪,面上依旧是那副弱柳扶风的样子:“都长这么大了。”
若是这个世界上真有她朝华宫魔主对不住的人,怕是只有那位伽兰寺的小活佛了。
“怎么,你认识那位寂明尊者?”宁择玉故作随意的开口询问,实则一双冷玉般的眸子实则已经盯紧了楼云挽的神色。
小魔主终于要漏出狐狸尾巴了。
“仙君说笑了。家中突遭变故,我忘记了许多事情,哪里知道什么尊者。”楼云挽失落的垂下头,随后话锋一转岔开话题,有些期待的开口:“仙君说寻见了我的家人,他们在哪里?”
“齐家夫妇已经在主殿了,”宁择玉见她不上钩,也不再执着于试探,左右一会见了面也要露馅。他退到门口淡声道:“抓紧时间梳洗,我带你过去。”
*
兰泽城主峰的大殿上,一对身着华服的夫妇正不安的坐着。
杯中的茶已经添了数次,天边却还是不见对方的身影。
“夫君,他们说寻见了阿晚,你说这是真是假啊?”齐夫人有些担忧的搓着袖子上的刺绣。
“夫人莫要担忧!这天下那么大,弄错了也是有可能的。就算真寻见了,大不了带她回去便是……”
“大伯父,大伯母!”两人正悄声探讨着,只听见稚嫩的声音响起,一道烟白色的身影直直像他们扑来。
真是齐晚?
雍容华贵的妇人见到楼云挽,神色僵了僵,与旁边的夫君对视一眼,两人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但手上动作未停,紧紧将她揽在怀里,口中念叨着:“孩子,你受苦了。”
楼云挽眼眶红红的抹了把眼泪,“我忘记了很多事情,齐家怎会遭此大劫?”说着还不忘低声控诉宁择玉:“那位仙君,他还不信我。”
“他怀疑我的身份。”
铃铛暗自翻了白眼,今年魔族的最佳演技奖非她们家魔主莫属。
宁择玉眯起眸子,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所有秘密在他眼里都无处遁形。
“二位确定她是齐晚?”
“确实是我们家阿晚不错,”齐夫人仔细端详着楼云挽的脸,欲言又止:“只是……”只是她已经失踪三年了啊。
齐云按住妻子的袖子,暗中对她摇头,家丑不可外扬,当年齐晚闹出的事若是捅到兰泽城,怕是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不管她是从哪回来的,就凭这副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们都得认下这个四小姐。
“是啊,我们不可能认错这孩子的!”
“既然如此”,宁择玉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三人,慢条斯理的淡声道:“那便让她跟你们回去吧。”
“不可。”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楼云挽急急开口。
好不容易有机会混入兰泽城,她怎甘心就此半途而废、打道回府?
“怎么,齐小姐不是闹着要找亲人。如今人也找到了,还要赖在我仙门不走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仙君救命之恩未报,阿晚走的也不安心,不妨留下……”
楼云挽急得直绞手里的袖子,这宁择玉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兰泽城不留闲人。”
“我可以修仙。”
宁择玉闻言冷哼一声:“你一无资质,二无根骨,凭什么修仙?”
一介魔修妄想留在仙门,她可知身份暴露了是何后果?
“恒之。”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白衣老者拄着拐杖走入大殿,“我看着女娃娃倒是有趣。”
“让她跟你一起去”,他摸着所剩无几的胡须:“若是齐家的案子能破,你便留在这里,我收你为徒如何?”
*
“大师兄,师父真让她跟着去啊?”
“她看起来好像要不行了。”
前往青州城的云舟上,沈则安一脸好奇的盯着坐在软塌上的楼云挽。
对于没有灵力的人来说,这云舟并不平稳,光是呆了一会她就小脸煞白,眼看着就要不能呼吸了。
“放心,你倒下了她都好着呢。”宁择玉感受了一下灵台共感中少女惬意得仿佛在度假的心情,冷笑一声。
“仙君,我有些难受。”少女捂住胸口,痛苦的呢喃。
“忍不了就下去。”白衣仙君没给她一个眼神我自顾自的擦着剑。
真无情,楼云挽在心中暗骂。
“我好像又好些了。”
“真的吗,阿晚妹妹你可千万别硬撑,这云舟不同旁的,凡人上去可是要命的。”
她恨恨剐了宁择玉一眼,重新挂上无辜的笑容,“多谢沈仙君关心,阿晚已经好多了。”
小骗子。
仙君擦剑的动作未停,还是暗中放缓了云舟的速度。
总归是不急于这一时的。
四九洲共九洲四仙岛组成,齐家所在的青州城毗邻兰泽城所在的丹州,加上云舟日夜兼程也不过两日光景。
“齐家竟变成这般样子。”站在四处是断垣残壁的废墟前,连沈则安都忍不住感慨。
“这魔族好生可恶。”
楼云挽看着眼前残存的魔气波动微微皱眉,这是她的魔印?
可是怎么可能,几日前她明明修为尽失还昏了过去,怎会有机会来着青州城干灭族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
“齐小姐可是有什么发现?”楼云挽从思绪中抽离,却见宁择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家伙不想着好好破案,整日里盯着她做什么。
虽是这般在心里骂着,楼云挽还是默不作声的红了眼眶,“自然是想起来了。”
“那处,”她伸手随便寻了个方向遥遥一指,“我幼年的时候常与阿母在此处游玩,没想到如今被魔族破坏成这个样子。”
“还有这儿,我三婶婶最喜欢的茶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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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摇摇欲坠,靠沈则安扶着才能稳住步子,“魔族当真可恶,杀我族人,当血债血偿。”
“你若真能这样想便好。”宁择玉对她的一通表演反响平平,手中结印的动作未停,“哭累了就抓紧时间找线索。”
“阿晚妹妹,师兄就是这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你放心,我们一定把那个该死的魔主揪出来给你报仇!”
该死的魔主楼云挽本人:……
“那我真是多谢沈仙君和宁仙君了。”
宁择玉好笑的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蹲下的少女,这个世界上怕是不会有第二个人把这贼喊捉贼的事情做得如此理直气壮了。
“挽挽,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铃铛百思不得其解:“往常魔族的人惹事你背锅也就罢了,这青州齐家既非望族,又非仙门,那些人不可能会大费周折就为了灭他们的族。”
“魔印是真的。”楼云挽伸手缓缓划过墙壁上的痕迹,每个魔族的魔印独一无二,非旁人可以模仿,她不会认错自己的印记。
天杀的,到底是谁在冒充她?
楼云挽一拳打在残存的石料上,魔族天生坚硬的身体让原本就遭受重创的石头四分五裂。
身为极北之渊万魔之上的魔主,她素来不惹事不闹事,结果呢一天天的全在给别人背锅了,还要被仙门追杀。
是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生性易怒的魔。
“齐小姐,怎么了?”宁择玉循声偏头看来,楼云挽赶忙将拳头藏进袖子里,用手拼命按住已经四分五裂即将彻底碎裂的石板,干巴巴的应道:
“宁仙君,我没事的。就是站久了有些头晕,一时不慎撞塌了东西。”
“那可要小心些了。”宁择玉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她的手,有意无意的开口:“我还以为师妹气得徒手砸碎了这刀枪不入的石板呢。”
“这怎么可能呢。”楼云挽干笑着,正想再解释一番却被一阵喊声打断。
“齐家的留影石!”不远处沈则安兴奋地从飞来的仙鹤上取下一块小小的石头,“可算是给我们送来了。”
那些灭门的人心思深沉,连留影石都毁了大半,好在这块被欧阳城主保存了下来,刚修复好就赶忙给他们送了过来。
随着留影石注入灵力被打开,一道霓红色的身影显现在画面里。
女子身着红衣长发如瀑,脸上带着那标志的玄铁面具。周身萦绕的魔气快要凝结成实质。只见她随意一抬手滔天法力溢泻而出,顷刻之间齐家雕梁画柱的大宅院便化为废墟。
“果然是魔主!”沈则安愤怒的回头,却看自己的师兄神色古怪的盯着画面。
宁择玉来来回回看着这段简短的画面,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上一世,他始终相信齐家的事情真是楼云挽所为,可这次她应该早就怨鬼发作修为尽失了,怎会有时间再来祸害齐家。
更何况齐家夫妇对她熟稔的态度的确不假,究竟是什么回事?
“楼挽挽,你有双胞胎妹妹吗?”
这也太像了,连跟在魔主身边多年的铃铛都难以分辨。
“也许,还真有一个。”楼云挽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着画面中的女子。
难道是她?
不过那人应当大仇得报肆意逍遥才对,又有什么理由要来灭齐家的门?
不幸的是,沉浸在思绪中的魔主忘记了自己修为尽失,感知退化的事实。
直到宁择玉的破妄擦着她脸颊斜斜飞过,冲天而起的邪气拧成细长的触手卷住楼云挽的腰身,将她拖向不远处的群山。
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堂堂朝华宫女君,被人绑架了。
“别追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3. 傀儡
“魔主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若是知道是您,这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绑您啊!”
黑漆漆的山洞里,一只灰扑扑的鼹鼠鼻青脸肿的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而原本在齐家被绑架走的楼云挽,则坐在它那珠光宝气的王座上,悠闲的喝着果汁。
铃铛飘在一旁散发着骇人的威压,作为魔主贴身的仙器,它的法力相当于元婴大圆满的修士,对付一个修炼百年的鼹鼠精还是绰绰有余的。
“说说吧,齐家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小的不知道啊!”那鼹鼠精抖了抖身子,连声否认道:“魔主大人明鉴。小的也就是贪图齐家那点财宝罢了。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是被灭了门,没准还剩下些好东西呢。”
哪知道恰巧碰上了两位仙君,它怕被抓回去关押,情急之下自然是瞄上了看起来最弱的楼云挽。
这就惹上了这尊瘟神。
“关于齐家的事,你就一点也不知道?”
“知道,知道一些。”眼见着宝座上的少女面色越来越阴沉,鼹鼠精这才低声开口:“灭门那日,我恰巧路过齐家。”
“那日,夜黑风高,树影婆娑......”
“说重点。”
“我确实看见了一个小女孩,就这么高,”它拿手比划了一下,“和您如今差不多大,在门口哭闹着好像要找什么人。”
“那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云山!是旁边的云山。”鼹鼠精有些激动,“她身上有那种云山紫藤的香气。”
它不会认错,齐家素来富贵又大方,那日它原本寻思着去踩踩点,日后好偷些财物回来。
可谁知,正当鼹鼠精躲在林子里探头探脑,伺机出手的时候,那个女孩出现了。
她全身裹着斗篷,先是在门口跟人交谈了几句,而后不知道为什么情绪越来越激动,险些动起手来。
它本就心虚,怕动静闹大了暴漏自己,没敢多看就赶紧回去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
“句句属实,句句属实,小的绝对不敢欺瞒于您!”
“那你可知......”楼云挽还想接着问,洞口处却狠狠一震,大块的土块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
“大胆妖孽,交出人来!”沈则安的声音在洞口响起,而后鼹鼠精设下的结界迅速被长剑划出一道口子。
糟了,宁择玉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楼云挽一溜烟从王位上跑下来,伸手扯乱了发髻和衣领,还做戏做全套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泥灰。
鼹鼠精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绑起来!”
“这不合适吧,魔主大人?”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还动手魔主大人不得把它大卸八块。
而且他们魔主为什么要在仙族面前伪装,多掉价啊。
“让你绑就绑,哪来那么多废话!”楼云挽眼见时间来不及,抓住绳子就往身上套。
待到两人折腾好,洞口本就摇摇欲坠的结界早已被破妄剑捅穿。
宁择玉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缩在角落里衣衫凌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楼云挽和......王座上嘴角还在流血却故作轻松的鼹鼠精。
“宁仙君,你可算是来救我了!”石头后面的小女孩眼泪汪汪的喊道。
“何、何人来闯我鼹鼠洞?”
他眼神状似无意的扫过楼云挽身上捆得松松散散还歪歪扭扭的绳子,还有眼前词都背不顺溜的鼹鼠精。
抬手一道剑气将它定在了原地,而后毫不留情的转身吩咐:
“既然伤了人,带回兰泽城打入大牢。”
“仙君饶命!”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宁仙君,你看这鼹鼠精并未伤我,何至于此。”楼云挽柔声解释,“不妨放它一条生路,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是吗?”宁择玉上下扫视一番,“我看齐小姐的样子可是凄惨至极,我与师弟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呵呵,演过头了。
“阿晚妹妹不必害怕。你放心,有大师兄在,这鼹鼠精不敢做些什么的。”沈则安说着掏出镇妖塔注入灵力。
眼见着劝不动了,楼云挽只得给鼹鼠精使了个眼色,在它幽怨的眼神中默默的缩到了沈则安身后。
如今她是自顾不暇,待回了兰泽城再想办法救它吧。
*
“阿晚妹妹受惊了吧。”三人回到青州城稍作休整,沈则安关心的问道:“这次是我们疏忽了,下次再遇到危险,小爷定不会再让你给抓走!”
“那鼹鼠精可有说到什么线索?”宁择玉皱眉盯着大块大块的泥斑,在她的脸上施了一个清洁术,这才勉强看得过去。
云山的事情在楼云挽心里过了一圈,她小声开口:“宁仙君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那鼹鼠精凶恶无比,我哪还有心思去打探线索?”
“更何况连二位仙君都寻不见的魔主,难不成要指望我一个凡人?”
“就是师兄,你就别为难阿晚妹妹了。”
“杀人了!”
凄惨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楼云挽循声看去,一位浑身是血的农妇正跌跌撞撞从街角的宅院里跑出,敞开的院门里依稀可以看见大片深褐色的干涸的血迹。
“救人。”宁择玉一挥袖子,本命剑出鞘,和沈则安两人瞬间飞身到了门口。至于楼云挽一人呆呆的站在远处握紧了拳头。
有修为了不起啊。
待到她赶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的魔物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清冷的白衣仙君立在满地的魔族尸首中侧身擦拭着沾了血的长剑。见她进来,意味深长的扫视了一眼四周。
“齐小姐还是莫要进来了。魔族丑陋,免得又被吓得失了忆。”
你才丑陋!
楼云挽心中再不满,面上也换了一副惊惧的面具,颤巍巍的扶住柱子:“这……便是魔族?”
她飞快扫视着四周的尸体,没有见到熟悉的面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长老说了,我也要协助破案。宁仙君,我不害怕。”
想必如今在宁择玉的视角里,小女孩强忍着泪,却仍是坚强的蹲下来查看尸体的样子一定无比坚韧不屈。
这都不配在兰泽城留下来吗?
宁择玉冷笑一声,感受着灵台共感里对方得意的小心思,“你非要查我也不拦你,只是……小心!”
在他开口的瞬间,楼云挽背后一凉,一个侧身躲过贴着她头发丝划过的剑矢。沈则安也迅速拔剑站在了她身侧。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迅速闪现在半空中,下一掌毫不犹豫的朝着楼云挽拍来。
沈则安刚要上前结印挡住这杀招,却被宁择玉抬手拦住,两人步子一顿停在原地。
“师兄?”他疑惑的回头。
楼云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宁择玉果然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不过如今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冒牌货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挽挽,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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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吗?”铃铛着急的乱晃,全盛时期自是不必担心,可她家魔主如今修为尽失哪里是这来路不明魔党的对手。
“回去。”她默默摇头,现在暴露等于自己主动跳上宁择玉备好的案板,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
不如赌一把——楼云挽心一横闭上眼睛。
对方的掌风越来越近,就在快要贴上她心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颊上,她小心的睁眼,一柄如玉的长剑从后面贯穿了黑影的胸膛。
她赌赢了,在完全确认她身份前,宁择玉不会让她死。
三人这才看清,这道诡异的流着血的身影居然是没有五官的傀儡!
咔嚓——
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响起,它原本被贯穿的身体裂开一道道漆黑的缝隙,缝隙中大量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流出。
“傀、傀儡怎么会有血......”沈则安被恶心得后退了一步。
“朝华宫,傀儡术。”宁择玉拧眉,这分明是不传之秘。
那些血很粘稠像是附着在地上一般飞快蔓延开来,随后一阵巨响,整个傀儡爆炸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楼云挽躲在宁择玉身后的结界里,看着一地的残片还没顾得上恶心。
就听见一道空灵的声音响彻整个宅院:
“宁择玉,你以为你斗得过本君吗?”
“今夜子时,城外见。”
是魔主!
“挽挽,你你你刚刚没说话吧?”铃铛吓得浑身鸡皮疙瘩暴起,这分明就是她家魔主的声音啊。
楼云挽面色沉了下来,无论是刚刚过分相似的声音,还是朝华宫密不外传的傀儡术都在昭示着一个结果——她魔族出了叛党。
她自认为不是一位残暴无情的魔主,甚至绝大多数时候她对魔族内部相当温和。
看来某些人将这份温和当成了退让。
两百年过去了,他们也大抵都忘了,如今的魔主是如何从那十八劫难的刀山火海中爬出来,为自己踏出一条康庄大道的。
“陈家一直在街口做些布匹生意,他家大娘子心善从未与人红过脸,更别提惹上魔族了!”
“是啊,真是造孽。”
街坊邻居纷纷出言感慨。
短短数日,青州城竟有两家连遭屠戮,看来问题就出在那位来路不明的“魔主”身上。
“晚上我去会会这位魔主。沈则安,你带着齐小姐留在城内接应。”
沈则安点头应下,而后凑近身旁的白衣仙君,斟酌着问道:“师兄,刚刚你为何阻止我救人?”
“你是不是怀疑齐小姐啊。我看她挺好的啊......”
回想起白天那一幕,宁择玉仍有些后怕。
她竟然这般胆大,敢拿自己的命取赌一个结果。若是他执意怀疑或是晚了一步。
她可曾想过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
夜晚,巳时。
一道身影悄悄溜出了青州城的客栈。
云山深处的这间小木屋藏在悬崖边,若不是楼云挽有魔印的感应,也寻不见这般隐秘的地方。
铃铛化成的飞舟降落在树丛里,重新变成不起眼的小小一串挂在腰间。
楼云挽直接推开门,屋内昏暗的烛火被山上的晚风吹得忽明忽暗。
坐在桌边的女子有些慌乱的回头,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上充满了惊恐的神色。
年轻的魔主在山间的月色里笑得妖艳:
“找到你了,齐晚。”
4. 雪夜
夜色沉沉,小屋内坐在桌边的少女看清来人的脸,松了一口气。只见她手上动作不停,推过来一盏茶:“这大半夜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你倒好意思问。”楼云挽熟稔的接过茶盏,看着里面寥寥的碎叶子皱了眉,“三年杳无音讯,不在琢玉堂享福,跑出来自己找罪受。”
“齐晚,本君救你性命,借你容貌,还赠你傀儡术,你就是这般报答的?”
“女君的话我听不懂。”齐晚顿了一下,依旧嘴硬的狡辩,但眼神却早已垂了下去不敢看她。
她心虚着还不忘撇了一眼如今身高还不如她的楼云挽,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说我呢,女君怎么把自己折腾成小孩子了?”
楼云挽一时有些气短,她当初怎么瞎了眼就捡回来了这么一个麻烦精。
“陈家的傀儡,别告诉本君你不知情。”她叹了口气,终究是软了语气:“当年我就告诉过你,你要报仇我不管,别打着我的名义惹麻烦。”
楼云挽与这位齐家四小姐,还要从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那年她被仙族追杀恰巧在青州城停留,这便听闻了一桩趣事。青州齐家如珠似宝般养大的四小姐竟然是个冒牌货,直到那真千金找上门来,那家人才恍然大悟般的将落难多年的女儿接回来。
本就是鸠占鹊巢的故事,既然鹊已归位,那原本的鸠自然就被灰溜溜的赶出去了。
齐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望族,却出了抱错孩子这样的丑事,还是主家的嫡四小姐。家主将所有的怒火和愧疚都归结到了还年岁尚小的齐晚身上。
更别提在乡下蹉跎数年的真千金,自是对占了她身份的齐晚恨之入骨,不惜下狠手毁了她的容貌。
后来,在一个雪夜,毁容重伤被赶出家门的小女孩,遇到了人人畏惧的魔主。
彼时一身红衣的楼云挽站在漫天风雪里,用那双艳丽得摄人心魄眸子盯着浑身是伤,匍匐在冰冷的泥水里的齐晚,她朝她弯了弯唇。
“这里好像有一只可怜的小猫。”
“本君今儿心情好,可以借你容貌,教你术法,帮你报仇,你可愿意跟本君走?”
至此小女孩握住了那双有些冰冷的手,顶着一张新的脸回到了青州城,让欺辱过她的人都付出代价。这也是齐家夫妇当初对于楼云挽的脸没有产生疑惑的原因。
直到三年前,楼云挽收到一封密信,大仇得报后齐家的那位小齐晚失踪了,她那会忙着一统五狱一时也没顾上找她。
谁知道能闹出这般动静。
“哪来的什么真假千金,”想起旧事,齐晚冷笑一声:“不过是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恶心勾当……”
“怎么还是没有长进,沉不住气。”楼云挽顶着一张小孩的脸说的话倒是老气横秋,“说说吧,怎么回事?”
“三年不见,还学会灭门了?”
“不是我。”齐晚急急开口,“我用魔印是为了拦住灭门凶手,谁知道会有留影石……”
“齐家和陈家灭门的事与我无关。当时攻击你们的傀儡也不过是我听说青州城里有兰泽城的仙君,派去试试深浅的。”
“哦,原来是拿本君的命去试。”年轻的魔主倚在软塌上,似笑非笑。
“它不会伤你。”
她的傀儡术本就是女君教的,那傀人认主,下不了杀手。
“你最好是。”楼云挽轻轻将茶盏放下,面色也沉了下来。
那日若傀儡失控或是宁择玉没有心软,她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还能有气坐在这心平气和的喝茶?
“少装了楼云挽,以你的性格,你若是知道那傀人有杀意,不会站在那不动的。”齐晚终究是沉不住气,气鼓鼓的开口,“若不是我派了傀人,你如何找到我。”
“不过我很好奇,今夜你是怎么将那位宁仙君支出去的?”
虽说派了傀儡去搅局,她也没想到真能把楼云挽这尊向来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佛请来,更何况她如今跟在两个仙君身边,明显是一副自顾不暇的样子。
“小小留音术罢了,”楼云挽好似想起了什么,满意的勾起嘴角,调侃道:“他们察觉了也会认为是那灭门凶手留下的,你说呢——小冒牌货?”
见齐晚噎住,她好笑的摇头,这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当年对齐家也是一认死理,拼着一口气不愿认输。
“挽挽,你哪来的时间用留音术?”铃铛被两人的动静吵醒,从袖口探出脑袋。
“你睡着的时候。”楼云挽用细长的手指点了点它的脑门,“你以为他们先行一步御风而去,我真就慢吞吞的走去陈家?”
那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趁机动点手脚还是来得及的。
“这倒是你的风格。”铃铛嘟囔了一声,又滑回袖子里呼呼大睡了。
“不过,”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魔族确实出了叛党。”
“你是说灭了陈家和齐家的那些人?”齐晚斟酌着开口,“那帮人不像魔族。”
她赶到齐家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但还是见到为首的那人使用的分明是仙族的灵力。
“他们身上有魔气,但那是表象。”她跟在女君身边多年,不可能认不出真正的魔族。
“女君,那些人绝对不是魔族!”
*
有魔气,但并非魔族。
楼云挽心事重重的回到客栈。宁择玉看样子还没回来,沈则安在隔壁沉沉的睡着。
这位沈小仙君倒是心大,比宁择玉那厮好对付多了。
她反复思索着齐晚的话,灭门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冒充他们魔族又意欲何为?
如今极北之渊局势刚刚稳定,可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正想着,隔壁发出一阵响动,而后门口传来宁择玉的声音:
“齐小姐,城主府出事了。”
*
城主府传信说今夜遭到魔族袭击。好在近来青州并不太平,府上早就有所防备,并未造成什么后果。
“你是说你在城郊等了半夜,什么人都没等待?我们被人耍了?”
“谁这么缺德啊!”沈则安愤愤不平的念叨着。
“那就不知道了。”宁择玉说着撇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的楼云挽。“估计骗我们去城郊的和今晚动手的不是一路人。”
“但城主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沈则安眯起一双桃花眼,“师兄在城郊就算了,小爷我居然没有感觉到半分魔气。”
“谁说动手的就一定是魔族?”楼云挽轻描淡写的反驳。
仙族就是伪善,但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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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点风吹草动都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不是魔族还能是谁?他们最是可怕,齐小姐你那是不知道……”
“好了,正事要紧。”宁择玉一边打断他的话,一边用灵力在桌上织出青州城地图。
转瞬之间,整个山川脉络都栩栩如生的在那方木桌上呈现。
“等等,”楼云挽仔细盯着桌上的地图,上面齐家、陈家还有今晚出事的城主府已经被标上了记号,“你们觉不觉得这些地点……”好像有什么规律?
这些地点看似毫无关系,实则用线若是将这几点连起来,呈现一张出未完成的图案,似乎是什么阵法?
“七杀夺魂阵。”宁择玉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已经完成了大半。”
“七杀夺魂阵?”楼云挽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寒,这等惨绝人寰,连魔族都列为禁术的邪阵,怎么会出现在青州城。
“什么?”沈则安一脸好奇的凑过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
“七杀夺魂阵是一种失传已久的上古邪阵,以五行属性为祭,残忍至极。”宁择玉手中掐诀仔细卜算着方位,而后看向一旁同样面色不佳的少女。
“没想到齐小姐一介闺阁女子,竟是如此见多识广。”
楼云挽假意没听出宁择玉话里的深意,谦虚道:“我是见这些受害的地点仿佛排列有些规律可循,倒没想到还有如此阵法。”
“宁仙君,你说我可还是有几分修仙的天赋?”
想给她挖坑,宁择玉还欠了些火候。
巧言令色。
宁择玉不去理会她的反问,专心掐诀。
“两位仙君,小女子看不懂什么阵法,但如今根据这七杀阵是否可以推演出下一次袭击的地点?”
“这样也好早做防备。”
这两人究竟懂不懂阵法,真是快要急死她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显而易见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若再不提前防备,出了事可都要算到她魔族头上的。
“齐家属木,陈家近火,而城主府只是个幌子。”宁择玉收起浮空罗盘,朝窗边望去,“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他们下一次的目标应当在……东南。”
“则安,欧阳城主那边情况还不稳定,你先去城主府。”
“我和齐小姐,”他看了一眼楼云挽,“循着东南处探查,守株待兔。”
“齐小姐没有修为,不如留下……”
“她无妨。”宁择玉打断沈则安的话,笑眯眯的看着楼云挽,“你说对吗,很有修仙天赋的齐小姐。”
沈则安先行一步望城主府去了,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
“宁仙君,我们也出发吧?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又只有东南这一条线索,万一对方先下手有的是麻烦。
楼云挽试探着迈出步子,将房门推开了一半,回头却见宁择玉站在原处没动。
“宁仙君?”
“在此之前,”白衣仙君慢条斯理的抬手,原本半开的房门瞬间重重关上。
楼云挽后退一步,游离的视线对上那双意味深长的眸子。
“齐小姐不妨解释一下,你大半夜出门是做什么去了?”
5. 魔主
“宁仙君说笑了,”厢房里一身浅蓝色衣裙的小女孩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我今夜一直在房中休息。”
宁择玉不置可否,只是迈着步子走近。
楼云挽微微皱眉,稳住了后退的脚步,四平八稳的端着笑。他今夜当是在城郊才对,不可能有时间跟踪她,此时不宜自乱阵脚。
只见宁择玉停在距离她一步的位置,用袖子从楼云挽的发髻上拂下一朵米粒大小紫色花瓣。
“云山紫藤。”他装作有些惊讶的询问:“齐小姐倒是有闲情逸致,这花可不多见。”
“许是白日闲逛的时候沾上的,”楼云挽摇头,“我见这客栈附近生着许多藤萝,便也心生好奇的赏了赏花。不过是普通的紫色花瓣,想必宁仙君看走眼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东南方搜查魔党。宁仙君觉得呢?”
*
城主府。
沈则安收剑落地,素色的衣摆划过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仙长可算是来了,”一人鼻青脸肿,正带着满身尘土跌跌撞撞跑来,“速速救救我等。”
沈则安嫌弃的避开扑过来的欧阳城主,“小爷我这不是来了,害人的魔党呢?”
“这……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欧阳城主纠结得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很为难地往旁边指了指,沈则安顺着他的手势往墙角看去——
只见已经启动的防护阵法中央,几人被捆仙索紧紧得束缚着,动弹不得。
他们身上熟悉的灵力波动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仙族?
*
“宁仙君不必等我,时间紧急,你先行一步便是。”
青州城内的小道上,楼云挽气喘吁吁的跟在踏风而行的白衣仙君身后,他看起来极其轻松,足尖一点便飘出几步远。
她要和他们这些有修为的拼了!
“挽挽,要不要?”铃铛小声开口,示意楼云挽可以借用它的法力轻松一些。
楼云挽默默摇头,这个时候若是借用了铃铛的能力,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齐小姐这个速度怕是不行啊,”宁择玉驻足在月色之下,转身看着踉踉跄跄跑近的少女,“不如还是回客栈等我。”
“不必了宁仙君,我可以的。”
她就知道宁择玉突然同意让她跟着肯定没安好心。
想让她知难而退,甩掉她独自行动,没门!
宁择玉见状,也没有丝毫想要帮忙的迹象,似笑非笑的开口:”原本见齐小姐有些吃力,还想帮上一把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你确实多事。
楼云挽在心里恨恨的想着,耳朵却灵敏的捕捉到背后突然传来的破空声。
有人!
来不及思考,楼云挽就地翻滚,躲过擦着脸颊飞过的冷刃,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毫无修为的她狠狠贯在墙上,呕出一口血。
抬眼宁择玉已经召出本命剑,破妄带着五色琉璃光将偷袭的黑影钉在墙上。
“阿挽……齐小姐,没受伤吧?”白衣仙君快步向她走来,声音有些发紧。
楼云挽脑袋晕晕的爬起来,一时间气血上涌,也没注意到宁择玉称呼的不对。
只是在心中感慨还好躲避的及时,否则照刚刚攻击的架势,就不只是受点冲击了那么简单了。
“兰泽城君子剑到访,我等还真是有失远迎。”
伴随着阴冷的声线响起,穿着黑袍的三人从天而降。宽大的帽檐将他们的脸掩在阴影里,只余下银边面具的一个角在月色里泛着冷光。
楼云挽动用魔主之瞳凝神看去,几人身上虽是魔气缭绕,但并无魔族的内丹。
果然和齐晚说的一样,他们是假的魔族!
真是好大的胆子,她这个魔主还没死呢,就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宁择玉持剑而立,默默将墙角捂住胸口的楼云挽挡在身后,手中术法变幻不停:“齐小姐,退后些。”
楼云挽看着白衣仙君的背影,心下思绪百转千回。
她在极北之渊的时候曾无数次听说过兰泽城这位天才剑修的名号。
传闻他曾数年前带着本命剑晕倒在城外,被外出游历的大长老救回,收入门下。
而后其在百花会上惊鸿一剑惊艳四座,短短十年间修为已达化神,成为仙门百年来晋升最快的仙君。
就连与其交手多年的楼云挽,也并非次次都能在他手下讨到好处。
只是如今,这是第一次,这个人没有拔剑相向,而是挡在她面前。
墨发飘飘,白衣似玉。
为首的黑衣人也不多废话,覆掌间一道纯黑的魔刃逐渐成型,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二人而去。
宁择玉面色不变,挥袖间破妄剑嗡鸣着列于人前,闪烁出巨大的虚影,将面前精纯的魔气完全绞碎。
随后,至纯至净的仙力荡开,在触碰到黑袍人周身魔气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三人被击飞出去,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
“不自量力。”宁择玉冷眼看着挣扎的几人,“谁派你们来的?”
“少……少探听我们女君。”为首的那人咬牙切齿,“魔族千秋大业岂容你破坏。”
什么千秋大业?
谁是你们女君?
楼云挽听着三人的荒谬之言,简直要气笑了,只觉得一口巨大的锅扣在了脑门上。
她怎么不知道魔族有这等忠心之人,刀架在脖子上了还在念叨着魔族的千秋大业。
“既然不说实话,”宁择玉偏了偏头,破妄剑的虚影停留在几人上空,“留着你们也没有用了。”
说罢,反手下扣,悬在空中的长剑毫不犹豫的落下。
石破天惊,剑落长空。
但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平息,尘土散去,剑影落下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人呢,挽挽。”铃铛松开捂住耳朵的长长尾链,悄悄探出脑袋。
这都能逃掉?
楼云挽见状心下一凉,抬头看见宁择玉同样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他的对面,站着一人。
那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周身萦绕着不详的黑气,看不清面容,只是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让楼云挽觉得出奇的熟悉。
“你是何人?”
宁择玉面不改色的收回破妄,指尖结印间落下天罗地网,但都被那人一一躲过。
“兰泽城的君子剑又如何,”他阴沉沉的低笑了一声,“今日依旧要死在我的剑下。”
楼云挽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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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及思考这话是什么意思,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正在缓缓凝固,一种势不可挡的力量突然从黑衣人身上扩散开。
随之而来的是宁择玉周身萦绕的五色灵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一般,立即明显的暗淡了下去。
不仅如此,他手中的破妄剑气也被削弱几分,正在手中不甘的嗡鸣着。
“本座的缚灵相。”黑衣人双手结印,低声谓叹:“你们要输了。”
居然是缚灵相?楼云挽皱眉。
四九州的修士但凡到达元婴境界,都会修炼出自己独有的域——也称之为“相”。
一旦展开“相”,在领域范围内可伤人于无形,更有修为高者能将相外化,直接影响大千世界。
传闻兰泽城掌门的霜雪相能千里冰封,而与之齐名的是宁择玉的琉璃宝相,和极北之渊魔主的……
现在看来,此人的缚灵相定是可以使仙族灵力减损,甚至能削弱对方的修为。
真是好阴毒的能力。
“宁择……”楼云挽刚想回头提醒,却感到全身升腾起麻麻酥酥的痛感,自心口发出的绞痛让她呼吸一滞。
遭了,那家伙醒了。
对战中的宁择玉察觉到了身后少女的异样,但黑影接二连三的诡异招式让他无法抽身。
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魔族,所用招式毫无路数可循,更是身负能够削弱灵力的域,连他对付起来都有些力不从心。
楼云挽蜷缩在地上,要紧牙关才能忍住不痛得喊声来,这些日子忙着查这些来路不明假货魔党,一时间竟是忽略了她体内掉这只怨鬼。
许是见她失去修为虚弱的缘故,怨鬼的反扑更加剧烈,仿佛迫不及待的要动手将她的身体据为己有。
“楼挽挽,这下怎么办啊。”铃铛急得就要从袖口飞出,给她渡送修为,却被少女死死按住。
透过已经被汗水模糊的视线,楼云挽看见宁择玉白色的衣衫已经沾染上了血色。
这来路不明的黑影仿佛有什么专克仙族的办法,那传闻中能荡清邪崇的破妄剑在他面前毫无作用,甚至有隐隐被他手中的漆黑长刀克制的趋势。
那黑影步步杀招。若是宁择玉不敌,如今以她现在的状况也是必死无疑。
更别提体内怨鬼的反扑愈演愈烈,她动用全部魔印的力量压制才能勉强不被夺过身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不能坐以待毙。
“挽挽,不可。”铃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急急出声。宁择玉也皱眉朝她看来。
楼云挽心一横,不顾铃铛的劝阻,用力闭上眼睛。
对峙中的众人没有发现,小女孩的眉心闪过一点红光,很快整个身体软了下去,安安静静的倒在地上。
而后整个天空异光大盛,遮住天空的层云在转瞬之间散开,露出一轮圆满的血月。
“何人胆敢冒充本君?”
随着这声似真似幻的轻笑响起,清脆悦耳铃铛声在巷子里回荡。
顺着逶迤的红纱看去,墙头上斜斜的倚着一位红衣女子,她身形修长、墨发如瀑,过分艳丽的容貌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
似是见着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楼云挽的嘴角勾起。
“这不是兰泽城的君子剑吗,你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了?”
6. 害怕
“连魔丹都没有的狗东西,也妄想构陷本君?”
只见屋檐上的女子嘲讽的笑了笑,足尖一点降落在黑影面前。而后在空中遥遥一指,那看似无坚不摧的缚灵相就像是纸糊的一般,碎成了无数纷飞的碎屑。
楼云挽满意的欣赏着黑影暗自咬紧牙关的模样,和在月光下漫天闪烁的碎片,嘴中吐出的话语却是如刀子般锋利:
“压制仙族的东西,对本君可没什么作用。”
“这碎片可真漂亮。你说呢,君子剑。”
宁择玉的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昏睡在墙边的少女,落在眼前美艳的红衣魔主身上。
他暗自叹了口气,手中灵流闪过,将少女的身体托起,虚虚拢在怀里。
“既然是魔主的私事,在下也就不掺和了。告辞。”
“站住。”随着一声冷喝,一堵魔气屏障立在了宁择玉眼前,“本君让你走了吗?”
身体都被他抱走了,她还怎么神魂归位?
虽说魔族神魂化形的秘术能让她暂时神魂离体,恢复修为而不被看出,但若是与本体的距离过远,断了联系。
她可真就要成孤魂野鬼了。
更别提这秘术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副作用。
“挽挽,还能撑住吗?”铃铛在腰间低声传音:“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看这宁择玉也早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在此处夺了他的仙剑,从此既能镇压那怨鬼,还不用在兰泽城受窝囊气,岂不是一举两得?”
楼云挽听着有些意动,但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嗔怪的看了铃铛一眼:“蠢铃铛,本君神魂离体的修为不过平日半数,如何应付得了他?”
更别提眼前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黑衣人。
“魔主与君子剑果然是如传闻中一般势同水火啊。”
那人见楼云挽暂时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楼云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指尖翻飞的瞬间铃铛化作一把纤长的银月弯弓。
穿云破月,流光箭羽。
是魔主的银月长弓!
黑影在面具下微不可见的凝眉,心中暗道不好。
她右手持弓,左手拉弦,一道魔气聚成的箭矢缓缓凝聚成型,稳稳当当的对准了黑影的胸口,带着精纯的魔气势不可挡的向他袭来。
不好意思,今天打的就是你。
黑影见状调动全身修为化为屏障抵挡,才勉强稳住步子,但还是气息不稳的呕出血来。
“魔主可莫要敌我不分。”对方阴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照你的说法,难不成你还是自己人不成?”楼云挽饶有兴致的停下动作,能吞噬一切的光团凝结在手中,随时可以让人粉身碎骨。
“不若我们合作如何,”他眼神一转算计道:“你我联手,解决这位君子剑想必不在话下。
“你帮我完成这七杀夺魂阵,我定助你魔族一统千秋大业!”
语罢,他一脸笃定的看着楼云挽,好似已经确定了她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一般。
“听起来倒是不错的主意。”红衣的魔主歪头思索了一番,目光掠过一旁面无表情的白衣仙君。
“宁仙君觉得呢?”
宁择玉用灵力轻轻托着小女孩的身体,白衣似雪,不言不语,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像早就猜到了她全部心思。
好无趣。
她突然就歇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转身间嫣红的裙摆漾出花瓣般的波浪。
“没兴趣。”女子红唇轻启。
什么魔族千秋大业,可真能忽悠人。
“什么?”黑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
“我说,我对打着魔族的旗号行不轨之事的狗东西,没兴趣。”
“你……欺人太甚!”黑影再也没法维系表面上的淡定,气急败坏的大喊。
她可以想象到无论此刻面具后面是什么样的一张脸,一定是愤怒的涨得通红。
真滑稽。
宁择玉感受着灵台共感中女子的小心思,在看不到的角落里默默勾了勾唇。
“楼云挽,你以为我动不了你吗?”黑影终于被逼急了,他双手合十暗色的漩涡疯狂的涌动。
随着他手中的东西显形,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
那是一柄漆黑的长刀,手柄处镌刻着青铜色的纹路。
感受到上面阴冷诡异的气息,楼云挽皱眉,这人究竟是哪冒出来的,怎么身上不详之物层出不穷。
“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冷笑着用长刀在虚空中一划,“那就一起去死吧!”
只见那夜空竟是被划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巨大的吸力笼罩住三人。
楼云挽直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漆黑的青州城小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鸟语花香的祥和景象。
浅蓝色的花海一望无际,温柔的暖风吹在脸上让人醉醺醺的。
白衣仙君正站在一旁,将怀中楼云挽的“身体”小心的放进芥子符中,见她的目光望来,淡声解释:
“魔主,我们入阵了。”
*
半个时辰后。
楼云挽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脸色像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堂堂魔主,有朝一日竟被一来路不明的黑影困进了七杀夺魂阵。
不知道那刀究竟是什么材质,竟然能破碎虚空,将人直接传送到阵中。
“君子剑,你有什么头绪吗?”
“找到阵眼,然后出去。”宁择玉头也没抬,打量着眼前淡蓝色的花丛。
“这花有什么问题吗?”
“并无。”
只是七杀夺魂阵处处是死局,他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还带着她......
楼云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人对着“齐小姐”这么多盘问的话,怎么在她面前就是句句言简意赅,也不多说一个字。
“你刚刚受了伤,”魔主轻抚着袖上的红纱,若是本君在这里对你动手,你觉得你还能出得去吗?”
“你不会解阵。”那人轻笑一声,说不上是嘲讽还是别的。
楼云挽一时有些气短,她自诩聪慧,符咒炼器样样精通,唯独对这阵法是一窍不通。
如今若是想要破阵出去,还真得靠宁择玉。
她叹了口气,示意铃铛飞出去看看这花田的边界在何方,再做打算。
谁曾想就在谈话间,情势大变。
一阵风起云涌,细碎的淡金色花粉从花海中飘出,两人只觉得眼前场景一变,就落在了一处庄严的宅院里。
古朴的墙上欧阳家族的徽记清晰可见。
这是......城主府?
楼云挽想要尝试着触碰门口的白玉栏杆,却发现她的手从栏杆上面穿了过去。空空的,什么触感都没有。
原来是幻境。
“兰泽城就派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过来,还真是狂妄自大啊。”一道尖细的邪笑声肆意的回荡在空气中,两人循声看去,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变了脸色。
只见一位小少年正半跪在地上,靠着手中的剑支撑才不至于脱力倒下。
“小爷我才不怕你们呢......你们不是魔族,到底是谁?”
他原本白色的弟子袍已经全然被鲜血染红,袖口被剑气伤成一缕一缕的碎纱。
沈则安!
宁择玉忍不住上前一步,破妄随着心意出鞘,却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如今在阵中的幻境里,不可能帮得上忙。
如今他们眼前的场景里,只见沈则安一人勉强支起摇摇欲坠的屏障,欧阳城主和夫人已经浑身是伤的躺在一旁生死不明。
身后的城主府更是已经沦为一片火光,而对面足足有将近十人,均是黑衣斗篷,笼罩着魔气。
“这是怎么回事?”楼云挽也召回手中射空的箭矢,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是蓝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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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宁择玉与她对视一眼,“传闻中具有扭转时空能力的神物,可以投射出同一时空不同地点的幻影。”
没想到能在一个诡异的七杀夺魂阵中看到。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景象是如今城主府正在发生的事情?”
“没错,但你也可以称它为幻境。毕竟不是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宁择玉面色冷沉,“那些人调虎离山,城主府此刻只怕是早已沦陷。”
“那沈......这位弟子怎么办?”虽说仙魔不两立,但楼云挽还没有无情到愿意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人去死。
更何况,他还是那个人的弟弟......
“蓝英花能投射时空的距离有限,我们现在的位置不可能离城主府太远。”宁择玉若有所思,“沈则安身上保命的东西不少,应当还能再撑一会。”
“那先破阵。”楼云挽想也不想,抬手间召出银月长弓,一箭射向半跪在地上的沈则安。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她的风格,无论这七杀夺魂阵有多玄妙,她就不信它没有弱点!
“你做什么?”
随着宁择玉质问出声,射出去的长箭没有穿过沈则安的幻影,而是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胸口。
像是镜子被打碎后裂开一般,蛛网般的纹路从中心处飞速扩散。然后在下一个瞬间,炫目的白光笼罩住两人,整个幻境彻底坍塌。
两人缓缓睁眼,成片的蓝英花在风中摇晃。
花海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宫殿。
“你是如何看出的?”宁择玉侧目看着身旁一袭红衣的女子,她正放下手中的弓箭,长弓化作一串银色铃铛服服帖帖的挂在手臂上。
“你不是也看出来了。”
没有人会攻击自己在意的人,哪怕是在不确定的幻境投射里,人的第一反应也是对敌人动手。
“这幻境的作用无非就是玩弄人心,”美艳的魔主勾了勾唇,“你越怕什么,它就越想让你看什么。”
将破解的关键设在最不可能被伤害的人的身上,种下蓝英花之人的目的无非就是让他们因担忧沈则安而自乱阵脚,最终被困死在这里。
可常常有人忽略,无论是真是假,远水解不了近火。
不能破阵出去救人,再着急都不过是白费功夫。
“若你真信了,不忍心动手了,”她戏谑的目光落在白衣仙君身上,“那就死定了。”
“不过,宁仙君,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害怕的东西......
宁择玉垂下眼,前世楼云挽死前漫天的红莲纷飞的情景再次闪现在眼前。他曾徒劳的伸出手,却只能摸到满手温热的鲜血,和断裂的红纱。
百里山川,痛彻心扉。
他摇头,蝶翼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波动。
“修士一途,自在凭心。宁某,无惧。”
*
对于七杀夺魂阵里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宫殿,两人不敢放松警惕。
并肩踏入宫门后,朱红色的大门应声而闭,四周像是感应到生人到来一般,燃起幽蓝色的烛火。
“跟在我身后,不要乱动。”宁择玉小声叮嘱。
这阵法诡异至极,一旦有人踏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这里好热......
怎么回事?
楼云挽舔了下嘴唇,视线像是笼上了水雾一般逐渐失焦,就连眼前仙君的身影也渐渐变成了模模糊糊一团。
他看起来......很好吃。
糟了,神魂离体的后遗症。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宁择玉专心查看着四周的机关,没有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样。
直到他感到脸颊边覆上一片温热,一双玉白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
而后,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耳垂,脊梁处被触碰的地方升腾起令人战栗的麻。
他听见女子低低的笑声:
“宁择玉,你身上好凉。”
7. 吻
“你做什么……”
宁择玉后退一步想要躲开她的手,却被楼云挽更用力的抵在墙上。
乌山上特有的石榴果的清香在空气之中氤氲。
楼云挽混混沌沌的半睁着眼,眼前的人对她来说散发着致命的诱人香气。
让人想吞下去,折断他......
殷红的唇从仙君白玉般的脖颈一路向上,然后触碰上那一方柔软。
她在吻他。
但胸腔里的汹涌而来的共感告诉他,她想杀他。
疯狂的想杀他。
宁择玉的手下意识的伸向垂落在剑身的剑穗,却摸了个空,而后被一双冰冷的手趁虚而入,十指相扣。
“宁恒之,你想往哪跑?”
她尖利的牙狠狠擦过宁择玉的唇瓣,见他吃痛的皱眉,这才满意的将殷红的血珠卷入口中。
“很甜。”
魔主失控后带着些的微哑的的声线,像早春雨后滴滴答答的潮,反复的冲刷着他的情绪。
无数次午夜惊醒的梦和眼前的场景重合。
心里那根弦还是断了。
宁择玉喘息着按下原本因察觉到杀意而自动护体的琉璃宝相,反手回扣住她的腰身,重重的回吻,仿佛要揉入骨血。
他将她的手按在最脆弱的心口。
任凭女子将那柄短剑插入他的胸口。仙君低低的笑了,眸子里浓厚到粘稠的情绪还未散去。
殷红的血痕在仙君素白的衣袍上扩散,物色琉璃碎片混着鲜血在地上蔓延。
他看着她,女子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那一双平日里带着笑意眯起的凤眼里,全然淡漠。
“仙君,你逾矩了。”
是了,是他忘了。
这一世,那位美艳不可一世的魔主还未曾与他在朝华宫相伴数年。
于她而言,此时他还是兰泽城那位处处与她针锋相对的正道仙君。
他与她之间,并无半点情分。
只余死敌。
*
“楼挽挽,你没事吧?”
大殿的另一端,楼云挽盘腿坐在柱子旁,平复着气息。
神魂离体后遗症的灼烧感还在强烈的侵蚀着她的身体,刚刚若不是铃铛即使察觉将她唤醒,她怕是会将宁择玉......
只是,那个人为什么没有躲开?
她摇摇头,将杂乱的思绪晃出脑子,目光飘向和她隔着一整个大殿前厅的宁择玉。
他看起来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但衣袍上大片的鲜红还是有些刺眼。正倚在墙边垂眼擦着那柄仙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异样,楼云挽收回目光。
天性淡漠的魔不会容许有人见到她的狼狈,更遑论宁择玉对她的态度,总让她有种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东西的错觉。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
独自淌过极北之渊十八劫难的魔主不该有弱点。
所以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他的。
只是此间事情未了,她不想失去一个可靠的盟友,哪怕是暂时的。
等出了阵再说吧,她不回兰泽城了。
楼云挽有些怔忪的想。
她要杀了他。
*
七杀夺魂阵里的气氛因为楼云挽的失控而陷入冷凝。
直到一声惨痛的喊叫回荡在空空的大殿。
“哎呀!痛痛痛......痛死小爷我了!”
伴随着惊呼声,浑身是血的沈则安从宫殿正中央的虚空里坠落下来,狠狠砸在地上。
“师兄!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一身狼狈的小少年顾不得别的,眼神精准的捕捉到了立在一旁的仙君,一把扑上去抱住宁择玉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都不知道,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那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城主府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宁择玉指尖结印为他输送灵力,“欧阳城主怎么样了?”
“对对,欧阳城主,”沈则安恍然大悟般的回头朝着天上看去,两道人影被砸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在楼云挽面前。
正是被打昏的欧阳城主和夫人。
“我按照你交待的去了城主府,那时候欧阳城主已经将叛党全部抓起来了。”
原想着他在那里帮忙善后完,就能跟师兄他们汇合。
“只是后来,又来了一群人,他们罩着斗篷,似魔似仙,我看浑身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劲。他们打伤了我,还绑了城主,把我们扔到这个鬼地方来。”
楼云挽在一旁默默听着,看来袭击城主府的和他们遇到的是同一批人。
这些人费尽心思设下如此狠毒的阵法,又袭击了城主府,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晚妹妹呢,怎么没见到她?”沈则安终于想起一直没露面的楼云挽,担忧的开口。
宁择玉面色如常,“我们遭到袭击,她被吓晕了,我暂且收入了芥子符。”
“芥子符?”
沈则安瞪大眼睛,那可是装仙器的地方啊。虽然装人也不是不行,但确实极少有修士这么做。
“事急从权,暂且委屈她了。”
说着宁择玉抬手,少女的身影逐渐显现在白玉砖上,他将她轻轻扶起斜靠在柱子旁。
楼云挽的视线扫过他的动作,心中暗自盘算着神魂化形的时间。
从昨夜到如今,还在蓝英花田里耽搁了时间,当是至少过了半日光景。
反噬已经出现,想必她如今的神魂最多再撑上几个时辰就必须归位。在这之前,得把这些暗中作梗的人揪出来才是。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沈则安终于念叨完他的遭遇,伸手扶正头上已经歪歪斜斜的牡丹花,目光落在宁择玉胸口的血迹和嘴角的伤痕,惊叹道:“这嘴巴旁边怎么也有个口子,谁能伤得了你啊。”
真的很像是被人咬伤的。
察觉到宁择玉警告的眼神,他把剩下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他真是疯魔了,怎么会有人咬得了师兄,还是唇边的位置。
“我啊。”轻飘飘两个字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
他怀疑的目光终于投向了在一边似笑非笑的楼云挽,和她手腕上那串标志性的铃铛。
可算是发现她了。
“楼云挽。”沈则安脑子一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么久不见,怎么还这般没礼貌。”女子轻抚了一下手腕,银色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嗡鸣。
“则安,回来。”似乎是料到了他接下来的举动,宁择玉冷声开口,侧身挡住了他一半视线,动作牵动伤口让他痛苦的皱眉。
眼前的小少年却蓦地红了眼眶,不顾阻拦三步并两步冲到了楼云挽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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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她的袖子近乎哀求道:
“楼云挽,我兄长死了。”
“他们都说我兄长是被魔族所杀。我知道那日你在......你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你兄长是怎么死的。”
一袭红衣的女子无所谓的勾了勾唇,“不过一个和尚,本君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住每一个人。”
变回原本身体的她站起来比沈则安要高上许多,楼云挽俯身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少年。
这不是他第一次站在她面前。
他长大了,眉眼与那个人愈发相似。
连执拗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他们都说是魔族杀的,那就是魔族杀的。你就算再问我千百遍,他也不会复活。”
“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楼云挽不愿再说话,用力扒开他的手背过身去,红色的水袖中指甲掐进肉里,留下月牙般的血痕,刻得她生疼。
“那就是真的。沈则安,你在逃避什么?”楼云挽毫不留情的步步紧逼,“还是你觉得本君会这般心慈手软,对他下不了手?”
小少年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像是一瞬间被浇灭了最后的希望,喃喃自语:“我以为你会救他的,楼云挽,你们魔族真的都没有心吗……”
他说的对,魔族嗜血好战,崇尚武力,自是不如仙族重情重义。
只是……
她有些失神的想,若是伽蓝寺那位小活佛还活着,一定不愿看到他的弟弟走上他的老路。
那条他心甘情愿选择的必死之路。
*
沈则安自从被拉开后就闷闷不乐的蹲在墙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择玉也没在出声劝他,弯腰细细检查着欧阳城主的伤势。
“还好,都是些皮外伤。”白衣仙君输送完灵力,叹了一口气,“他们也是惊吓过度才失去意识,想必过几个时辰就能恢复清醒。”
“倒是你,”宁择玉岔开话题,拍了拍沈则安满是尘土的衣袖,“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可是有一柄黑色长刀?”
“长刀?”
沈则安也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疑惑的摇摇头,“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那人一挥袖子,我就脚下踩空掉进来了。”
楼云挽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着大殿的穹顶,那里被密封得严丝合缝。
他们是怎么下来的?
看来这七杀夺魂阵还有别的入口。
宁择玉试探的对着穹顶放出灵力,但那道月白色的流光却像是遇到什么屏障一般,飞快地被弹射回来。
“看来上面也是死路。”他叹了口气,目光放在一旁无聊得用手指绞着头发丝的楼云挽身上。
“我们分开找出口,一个时辰后在此处汇合。魔主觉得呢?”
楼云挽虽此时不愿搭理宁择玉和沈则安,但如今大敌当前,她还伤了他。虽说是神魂不稳失控所致,多少也有些心虚,便点头应下。
“我去东边。”
她转身离开,朝着东边的偏殿走去。
宁择玉让沈则安留下照看欧阳夫妇,自己也寻了一处前去查看。
可就在而此时,原本紧闭已久的正殿大门却再次开启。
伴随着凭空出现的黑衣人那张狂至极的笑声。
令人脊背发寒的一幕呈现在三人面前。
8. 修罗
眼前目所能及之处,全是乌泱泱的人群。
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人。均是发髻杂乱,步伐飘忽。一看就是睡梦中匆匆赶来,有的甚至还穿着寝衣光着脚。
“这、这是?”沈则安完全愣在原地,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青州城的百姓。”楼云挽面色沉沉,“看来那些人的胃口不小。”
已经不满足于仅仅用齐家和陈家来祭阵了,他们要的是青州城全城性命。
甚至,图的是……天下大乱。
“这么多人给你们陪葬,几位可还满意?”黑影带着那柄漆黑的长刀,在天空中划下一道道巨大的裂口,裂口处仍有源源不断的人群涌入。
他们目光呆滞,显然早已失去意识,成为人人摆弄的傀儡。
“小爷我警告你,再不停下来,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沈则安一边反手劈晕扑上来的一位老人,将他缓缓靠在墙边,一边冲着浮在半空中的几道黑影高声怒喊。
宁择玉看着眼前的场景,面沉如水。
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就是仗着他们不会对百姓动手,才这般肆意操控想要靠人多来压倒他们。
“怎么这般缩手缩脚,”楼云挽轻笑一声,铃铛在她手中化银月长弓,“都杀了便是。”
“简直残忍至极,你们魔族果然每一个好东西!”小少年气鼓鼓的开口,手上动作不停,一个坚固的防御阵法将三人罩住,勉强挡住前仆后继的人群。
作为仙门沈家的后代,他自然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瞧你这话说的,”楼云挽转身放出几道魔箭,击退上空黑衣人不断的攻击,不屑的笑道:“本就是在必死的阵中,不杀也是死,杀也是死。”
“长痛不如短痛。”
“明知已经无可救药,却还要虚情假意的周旋一番,来满足让自己良心不受谴责的私欲。这便是你们仙族的虚伪之处。”
净是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她居然骂我们虚伪,师兄你怎么不帮我说话啊,”这个时候沈则安还不忘回嘴,“你不是最讨厌魔族吗?”
宁择玉没有给他一个眼神,飞身上前,破妄剑出鞘的破空声让他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模糊。
“我不讨厌魔族。”
比起魔族,他更厌恶上辈子无能为力的他自己,一个她口中虚伪的仙族。
淬着五色琉璃光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刺向为首的那人。
楼云挽也抬起弓箭,扬手间万箭齐发,无数道魔焰在箭矢暴涨。
只是那人却不慌不忙的挥动袖子,所有的攻击都被那柄漆黑的长刀尽数拦下。
“是息壤。”
楼云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长刀的材质。
她的魔息至刚至烈,唯有传说中能够吞噬万物的息壤才能在攻击下完好无损。
“可息壤只有在历任人皇手中才有。”宁择玉的目光看向身侧的红衣女子,“为什么会落到他手中?”
“我怎么知道人皇的事?”楼云挽翻了个白眼。
莫名其妙,总不能息壤失窃也能算到她魔族头上吧。
“没准是人皇自己看管不力,弄丢了呢。”
宁择玉被她不耐烦的语气怼得一愣,倏地反应过来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
如今的她,既没有百年前的记忆,也未曾经历过上一世的魂飞魄散。
她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还是那个肆意妄为、无所畏惧的魔主。
这样就很好。
“呵,”黑衣人似乎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用手抚摸着长刀的刀柄,“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这柄悟长生的厉害。”
悟长生……
楼云挽微不可见的皱眉,好奇怪的名字。
四九州有名有姓的仙器都在昆仑神兵榜上有所记载,比如宁择玉的破妄剑和她的银月长弓便是榜上前三甲的兵器。
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柄叫悟长生的刀,更别提这世间罕有的材质和诡异的能力。
那人也不多废话,双手握住刀柄,之间暗黑色的藤蔓瞬间从刀背处蜿蜒而上,密密麻麻缠上他的手臂。
“长生花。”
随着他一声低喝,像是时间加速一般,所有的藤蔓狰狞着蜷曲起来,而后鼓鼓囊囊的枝干上爆出一朵又一朵深紫色的花。
在花朵盛开的瞬间,无数闪着紫芒的花粉逸散到空气中,
“好痛啊!”
“啊——”
楼云挽低头看向人群,之间青州城百姓接触到花粉的皮肤瞬间溃烂,甚至伤口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扩张着。
很快,一株株浅紫色的嫩芽从溃烂之处的正中央长出,很快整个人就被藤蔓所取代,沦为花朵的养分。
好邪恶的术法!
“兰泽·缚。”
宁择玉见状果断出手结印,只见浑厚的灵力在他指尖交织成网,铺天盖地的蔓延,将飘向百姓们的花粉悉数阻拦。
而后灵网上爆出磅礴灵气,将束缚在其间的紫色花朵彻底湮灭。
楼云挽趁机足尖一点,飞身到那人面前,手中长弓早已蓄势待发,却在看清那人手中突然抓住的人影的面容时生生停下。
齐晚!
她怎么会落到这人的手中?
有着魔主幼年时容貌的小女孩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从脖颈到手臂密密麻麻缠满了红色的丝线。
红线的另一端,紧紧握在黑影的那双苍老干扁的手里。
齐晚气息微弱,如果不是胸口尚有几分余息,几乎就成了没有生命的傀儡。
很难想象几日前,她还生动的坐在云山的小屋里跟楼云挽呛声。
“你对她做了什么?”
楼云挽强忍招式被打断的反噬咽下喉中的腥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声质问。
“魔主大人自己不会用眼睛看吗?”
黑影阴阳怪气的笑着,意有所指道:“我还以为魔族不会有弱点呢,看来你这软肋当真不少啊。”
那边其他人也发现了情况的突变。
“阿晚妹妹!”沈则安惊呼一声,“她不是在……”
他的目光急忙向身后的角落里寻找原本靠在柱子旁的身影。
宁择玉心下思绪一转,立即反应过来被绑的这位怕是真正的齐家四小姐,便不动声色的挡住沈则安的视线。
“应当是刚刚阻拦这邪花的时候被带走的,我们大意了。”
沈则安闻言涨红了脸,“你敢动阿晚妹妹,小爷我和你拼了!”
说着,一根深绿色的长鞭出现在他手里,小少年一扬手,卷住齐晚的胳膊就想往回拉。
楼云挽有些诧异的侧目,这沈则安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她自认为这几日披着“齐晚”的身份与他除了日常交流,并没有几分情分。
如此情况下他也能出手相救,不愧是那个人的弟弟。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齐晚从这不明身份的黑影手中救出。
“挽姐姐......”
就在楼云挽心念一动,准备强行动手的时候,齐晚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要救我,你快走!”她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魔主。
那些人想要她的身体让那位主上长生,她不能连累姐姐。
“齐晚,你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楼云挽的银月长弓已经对准了黑影的胸口。
“走?小晚啊,你放心,他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黑影愉悦的看着齐晚在丝线中央无力的挣扎,“有这么多人陪你,你不开心吗,我的女儿?”
“你是齐家家主,你没死?”宁择玉分身乏术,灵力纵横间绞杀着不断增生的花朵,出声质问道。
“主上大业未成,我等岂会轻易送死!”
“姐姐......”齐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脖颈上的丝线,艰难的冲着她喊道,“他们想要用我的身体为容器,换他们主上长生,你们都是祭阵的阵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容器,主上?
宁择玉握紧了手中的剑,那些人居然这么早就开始动手了吗。
“竟是这般原因,”楼云挽冷声道,“本君原本还在疑惑,若只是想以性命为祭,用这七杀夺魂阵来提升实力,你们犯不着如此大费周折来灭人满族引来仙族追查。”
“没想到你打的竟是这个算盘。”
“以我的魔印和宁择玉的剑骨为阵灵改阵,阁下真是好算计啊!”
几年前楼云挽救下齐晚的时候就发现了,她是千载难逢的须弥体质,与万物不相克而相生。
换句话说,是温养魂灵最好的容器。
唯一的缺点就是魂体强健,不容易夺舍。
七杀夺魂阵原本是早年邪修钻研出的旁门左道,除了提升修为别无二用。但若是有了剑骨和魔印就不一样了,这邪阵便有了阵灵。
不仅助人大幅度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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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修为,更是能借机削弱人的魂体。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大殿就是阵眼,在此设下七杀夺魂阵,以齐家满门性命为引,将齐晚的身体打造成最合适的容器。
所谓真假千金,也不过是将齐晚赶出齐家,从而掩人耳目,方便动手的幌子。
他们故意设计将灭门一事扩大,甚至不惜袭击城主府造成大动静,就是为了引出宁择玉,让这世间至纯至净的仙剑成为祭阵的法器。
届时暗中之人只要在旁施术,便可夺舍成功。
“跟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小爷管他主上要干什么,想动我师兄就没门!”沈则安冲上前去,长鞭一甩便冲着他的帽檐而去,“只会躲在斗篷下面的卑鄙小人,小爷我今天就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齐家家主灵巧的躲过鞭子,反手拉紧了系在齐晚身上的红线,痛得她险些落下泪来。
“齐晚!”楼云挽急声呼喊,不得垂下手任凭长弓上已经成型的箭矢缓缓消散。
“再过来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他狰狞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你们不会天真的以为我这悟长生,只有吞噬这一个能力吧?”
“相、离、境。”
齐家家主的话音落下,黑色的长刀在空中舞出毫无规律的轨迹,只见但凡它划过的空气都立即裂开,黑色的浓烟从裂口处散出,迅速弥漫在大殿中,整个空气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楼云挽迅速反应过来想要拉住沈则安和宁择玉的袖子,却抓了个空。
“师兄?”
“魔主?”
遭了,他们走散了。
*
黑烟隔绝出的一处空间里,宁择玉与齐家主相对而立。
年轻的仙君手握长剑,剑尖毫不留情的指向被纯黑斗篷包裹住的黑影。
“你骗得了其他人,骗不过我。”
“你们的目标是她。”
这夺魂阵根本就不是为了齐晚准备的,他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楼云挽。
那位年轻的魔主,有着极高的天赋,在极北之渊的日日夜夜更是早已适应了无孔不入的邪气。
才是最合适的夺舍对象。
“如果我没猜错,她体内的怨鬼也是你们的手笔。”
那人仰天大笑一声,嘶哑的嗓门:“不愧是仙门君子剑,当真智多近妖。”
他们主上布局百年,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没有人能阻止主上的长生大业!
宁择玉握紧了手中的剑,藏在袖子中的手臂暴出青筋。
他记得上一世,青州城也出过事。
只是那时他闭关破境未曾领命前来,后来再听说的时候事情已经平息。宗门长老对此闭口不谈,只连连叹息说死了一位齐家小姐,当真是可惜。
后来直到极北之渊魔族动乱,楼云挽彻底被怨鬼控制,他才察觉出这一切的源头似乎与青州城这场事变有关。
可前世他未曾将变成小孩的楼云挽带回兰泽城,她应当亦是没有来过青州城才对,为何还是会着了这些人的道。
这一次到底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百年前他没能阻止那些人在阿挽身上种下怨鬼,如今他重活一世,定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你是说那位魔主吗?”齐家主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她的。”
“主上出手,从不落空。她此时怕是已经成为我们主上最伟大的傀儡了。”
“就凭你?”
白衣仙君低低的笑了,袖中的手指松开,破妄剑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齐家主瞪大眼睛退后了半步,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难以置信的摇头。
他惊恐的看着纯黑的邪气从眼前风光霁月的仙君身上逸散出。
宁择玉周身护体的琉璃宝相像是无法承受浓郁的邪气一般彻底破碎。在满地琉璃碎片里,折射出漂浮在空气中一束束接连燃起的幽幽鬼火。
白衣千面,百鬼夜行。
修罗鬼相!
“宁择玉,你居然堕魔了!”
这怎么可能,齐家主努力克制住自己战栗的手臂,再天才的修士都不可能有两个相。
还是一仙一魔。
他不怕天诛地灭吗?
青蓝色的火焰落在仙君白玉般的指尖,他抬起那双变得空洞失焦的眸子。
淡漠的声线像是淬了寒气:
“告诉我,她在哪?”
9. 鬼面(副本一完结)
这是哪里?
周围一片漆黑,入目皆是浓稠得犹如实质的黑雾,丝毫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楼云挽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银月长弓。
“挽挽,这里有些古怪。”变成长弓形态的铃铛斟酌着开口,“我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银月长弓是上古魔器,作为它的器灵,铃铛的感受比许多修士都要敏锐。
“这气息很熟悉。”楼云挽传音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用手尝试着去触碰眼前的黑雾,对方却像有生命一般立刻缩了回去。
它们在怕她?
楼云挽挑眉。
就在一人一铃铛谨慎的试图破开屏障前进的时候那些原本缩手缩脚的黑雾突然像是受到感召一般动了。
刹那间风起云涌,压力像海潮般向她袭来。楼云挽后退半步稳住身子,在铃铛的惊呼声中抬头,这才看到眼前出现的画面。
像是上古大阵的场景中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她手持银色长弓,墨发在空气中肆意的飞扬。
她的对面,大阵之外御剑而立的是一道道白衣修士的身影。
“私习怨鬼之术,致使......为害八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对面老者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有些断断续续。
那人红色的水袖扬起,手中银月长弓万箭齐发,毫不留情的射向对面。
看着仙门仓惶躲避的身影,她张狂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
“仙门的老东西,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逼死本君吗?”
语毕,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隔着翻滚的黑雾朝着她看来,露出一张楼云挽再熟悉不过的脸。
这是......她自己?
“楼挽挽,这这......”铃铛若是有表情此刻怕是早已膛目结舌。
只见画面中红衣女子只一眼便收回目光,好像对楼云挽出现在这里并不惊讶,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仙门为首的那人身上。
白衣如玉,琉璃宝相。
“你也来杀我了啊。”极轻的叹息很快逸散在空气中,银月也对准了仙君的胸膛,“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箭矢脱手的瞬间,大阵被启动,千万道灭天雷轰鸣而下。
......
楼云挽呆愣在原地,脑子里只有最后白衣仙君胸口插着长箭不顾一切的飞向阵法中央的模样。
“楼挽挽,你相信有前世吗?”铃铛观察了一下楼云挽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
“我不信。”
就算那画面中的场景是所谓的前世。
她也不信命,她只信她自己。
只是,有一个疑问长长久久的萦绕在她心头。
宁择玉,为什么也要跟她一起跳下诛魂阵?
*
“魔主在看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彻底散去,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声音极其阴冷,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缓缓爬上脊背。
楼云挽没回头,指尖翻转一阵魔焰朝着背后的人袭去。
那人不急不恼,能焚尽一切的魔焰在他手中犹如听话的小孩,只是抬手扇了扇,便轻飘飘散去了。
“下手真重。”
说着他身形一闪,缩地成寸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瞬移到楼云挽的面前。
“你是谁?”
只见那人一袭褐色长袍,银白色的发丝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在脑后,脸上却覆着一张彩绘鬼面,看起来颇有民间志怪的风姿。
“我是谁不重要,”阴柔的声音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我要定了。”
“装神弄鬼。”
楼云挽警惕的退后一步想要拉开距离,长长的衣摆却被一柄带着尖刀的折扇钉在原处。
对方也不急着出手,只是不紧不慢的逼近脚步,好似在欣赏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在这相离境中,我即神明。”他有些癫狂的张开手,“不遵循我的法则,无论是你,还是兰泽城的那位君子剑,都要死。”
楼云挽冷笑一声,怪不得她向来大杀四方的魔焰对这个人不起作用,这息壤开辟出的空间果然有些古怪。
看来接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
她想了想收起已经成型的银月长弓,手中结印一个灭天魔阵便朝着那人而去。
可鬼面人只是大笑着一拂袖,那阵法就轻飘飘的散了去,连一丝伤痕都没能留下。
“放弃垂死挣扎,乖乖让出身体,我还能勉为其难的抓紧时间送你去轮回。”
红衣的魔主咽下阵法被破的反噬,冷声嘲讽道:“用齐晚的须弥之体来淬炼魂魄,然后夺舍本君。”
“本君当真是好奇了,阁下的身体到底是有多么见不得人,这才天天眼馋别人。”
“楼云挽,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鬼面人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脚,迅速扇动手中的扇子,原本凝滞在一旁的黑雾化成黑色巨龙,呼啸着朝楼云挽涌来。
她本想结印抵挡,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动用不了体内的修为,只能任凭黑龙击中她的胸口。在一阵剧痛之下呕出一口血来。
这诡异的破地方!
“魔主殿下,你的相呢?”那人不依不挠,接着开口。
该死。
楼云挽在心里暗骂,怕是被他看出来了,神魂离体的状态是用不出相的。
此人身份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今修为大损的她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
换言之,若是想不出办法她今天必死无疑!
“你说你想要本君的躯壳?”
“本君允你。”楼云挽以退为进。
“是吗。”他有些将信将疑,似乎奇怪于她态度的转变。
“实不相瞒。”红衣美人叹息一声,用袖子抹去不存在的眼泪,“你见本君用不出相,难道不心生疑虑吗?
“本君着了兰泽城那人的道,如今只剩下神魂,躯壳在那宁择玉手中。本君尚还无法寻回,你如何得到?”
“不若你我合作,我助你拿了那躯壳,你帮我寻具更好的。正好本君活了百年,这张脸也有些看腻了。”
“呵,你莫要诓我,”那人诡异的笑了,“宁择玉又有何惧,今日一样要死在我这阵中。”
“若是在此处灭了你的神魂,我还担心寻不见躯体吗?”
“阁下有所不知,本君的身体在那芥子符中,与他神魂相连。若是宁择玉身死道消,本君一样落不得好。”
鬼面人闻言沉默下来,似是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若是我助你拿到身体,你又反悔了,该当如何?”
“这个简单。”楼云挽毫不犹豫的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过去。
“极北之渊的死生契约听说过吧,你拿着此物,本君与它性命相连,飞不出你的手掌心。”
死生契约,传闻中历任魔主独有的术法。
比起秘法,它更像是一个承诺,一旦许出,不成便是天打雷劈。
鬼面人见状,也打消了心中的怀疑。就算她是骗他的,在这七杀夺魂阵中,他就是绝对的主人。
拿到身体的魔主一样逃不过阵法的屠戮。
就在那玉佩接触到鬼面人手掌的瞬间,一阵红光闪过,那玉佩以极快的速度变型成血红色的钉子,狠狠的钉入手掌。
锁魂针,上古圣物,一旦动用便是诛心之痛,神佛难救。
这可是她在秘境中偶然所得,如今拿出来对付一个小人当真是有些心疼。
鬼面人痛叫着跌坐在地上,楼云挽的银月长弓已经拉至满月状态,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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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猖狂,让你觊觎本君!”
可说时迟那时快,鬼面人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黑色的碎片,在空中一划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银色的流光长剑扑了个空,叮咚一声落在地上,被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捡了起来。
“魔主怎么这么大火气。”
是宁择玉!
*
白衣仙君手持本命剑,黑漆漆的眸子还有几分空洞。
他半阖眼帘,看起来有些气息不稳。
身后黑袍的齐家家主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脸上的面具早已被掀开,露出一张满是疤痕沧桑的脸,捂住胸口的指缝里大股的鲜血正在往外涌,将周围的地面打湿。
“你你......”他惊恐的看着宁择玉,嘶哑着嗓子想要大喊,却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不是兰泽城里面的玉面仙君,他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宁仙君,他这是怎么了?”楼云挽饶有兴趣的看着宁择玉,“你打的?”
眼前的白衣仙君端的是一幅不染纤尘的模样,手中的长剑也是光洁干净。
着实看起来不像是动手的那人。
“齐家家主用心狠毒,见事情败露,畏罪自尽了。”淡漠的声线缓缓响起,宁择玉平静无波的目光划过楼云挽撕裂的裙角。
谁伤的?
“那真是可惜了。”魔主谓叹一声,用银月长弓的一角挑起齐家家主的下巴,“本来想留给齐晚亲自动手的。”
“你派人放出她是假千金的流言,将齐晚赶出家门。又纵容旁人毁了她的容貌,废了她的灵根,如此行径只为削她魂魄,夺她肉身。”
“虎毒尚不食子,你齐安倒是愿意为了主上的长生大业两肋插刀,当真是忠心耿耿的一条好狗。”
齐安半死不活的倚在地上,面对楼云挽的质问,双目急得暴出红血丝。
“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她蹲下来接着添油加醋道:“你猜我为什么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你的那位主上,被我钉下了锁魂针,如今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呢。”
闻言,齐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的站起来,伸手想要掐住楼云挽的脖颈。
却被一柄短匕从背后噗嗤一声捅入腰间。
他难以置信的回头,却见满身红线的小女孩颤抖着手,脸上布满泪痕,“我曾经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就要喝难以下咽的药汤,为什么别人可以在母亲身边长大,我的母亲就要被送出齐家,死在庄子上......”
“现在我懂了,”齐晚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你齐安,不在乎齐家任何一条人命,你眼中只有主上的长生大业。”
“那就瞪大眼睛看清楚,你们是怎么输的。”
“为恶者,人恒恶之。”
鲜血飞溅,短匕落在地上。
——楼云挽,你不得好死。
齐安死前的那双眸子狠狠摄住眼前的红衣女子。
“听到你的诅咒了,”魔主满不在乎的轻笑,“想要本君死的人很多,你做人的时候尚且斗不过本君,难不成做了鬼就能长进了?”
她的目光落在半蹲在地上的小女孩身上,对方浑身颤抖,一双眸子却亮得坚定。
七杀夺魂阵随着齐家家主的身死和鬼面人的重伤,失去了阵主而自动消散。
在漫天飞舞的阵法碎片中,年轻的魔主朝着女孩伸出手,一如她们初见的那个雪夜。
而现在,她站起来,主动握上她的手。
——“这里好像有一只可怜的小猫。”
——“本君今儿心情好,可以借你容貌,教你术法,帮你报仇,你可愿意跟本君走?”
“挽姐姐,我们回家。”
第一卷·齐家夺魂【完】
10. 师姐
齐家的案子以齐家家主畏罪自杀告终。
在四九州的土地上发生这等惨事,人皇震怒,下令缉查司与各大仙门联合查案,全力追剿鬼面人的下落。
楼云挽也在大阵消散的混乱中借机送走齐晚,自己神魂归位,随着宁择玉和沈则安回到了兰泽城。
兰泽城,天元峰。
弟子寝殿里,楼云挽正万般聊赖的逗弄着手中的铃铛,齐晚离去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
“挽姐姐,”小女孩轻轻拉着她的手,“我想把脸还给你。”
“可是,”楼云挽有些迟疑,小齐晚原本那张脸早已被毁得说是面目全非也不为过,“本君平日里也不怎么露面,你用着便是。”
“不是的。”齐晚摇了摇头。
“我以前觉得失了容貌,便是低到尘埃里、至此无颜见人。”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应当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的不该是我,而是那些作恶的人。”
受害者无须被他人之恶困在原处,自怨自艾。
她们要做的,是亮出利爪,去反击,去抗争。
“这张脸,”齐晚揭下藏住面容的魔阵,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落在青州城的朝阳里,她抬手抚摸着凹凸不平的触感,第一次真情实感的笑了:“其实并不丢人。”
那个会在雪夜这哭泣的小女孩长大了,她已经足够勇敢,足够坚定。
定会仙途通达,问心无惧。
“既然这样,”楼云挽故作为难的叹气,默默摸出一个小瓶子晃了晃,有些狡猾的笑了,“看来本君辛辛苦苦拿到的可以修复容貌的仙草是派不上用场了。”
*
“阿晚妹妹!”一声急匆匆的呼唤将楼云挽的思绪拉回,一抬头沈则安兴致冲冲的推门进来。
“阿晚妹妹,不对,现在改喊小师妹了。”少年有些赧然的摸摸脑袋。
齐家一案,楼云挽协助解决了齐家家主这个祸害,也算是立了功的。
至此她正式被兰泽城的大长老收入门下,成了沈则安和......宁择玉的师妹。
“三师兄何事寻我?”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榻上,晃悠着腿。
大长老门下四位弟子,她入门最晚,沈则安行三,上头还有一位二师姐,目前应当是在外出游历。
她这声三师兄喊得不亏。
“师妹,你听说过九劫塔吗?”
九劫塔?
楼云挽思索了一番,她常年待在极北之渊对仙门之事确实是知之甚少。
似是看出了她的迟疑,沈则安解释道:“九劫塔顾名思义,有整整九层。就在兰泽城主峰的禁地里,每五年会开放一次,届时仙门底子皆可报名前去闯塔历练。”
“这不半年后,又要开放历练了。我寻思着师妹你刚入门,一定想去见识一番。怎么样,和你三师兄组队,有三师兄罩着,保你一路畅通!”
“得了吧,就凭你爬了二十年才爬上第三层的功夫,还想带师妹一起挨揍啊?”
随着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一双玉白的双手提起了沈则安的领子将他扔到一边,而后一张清冷的美人面怼到了楼云挽眼前。
“师姐?你不是还有半年才回宗门吗?”
那美人睨了沈则安一眼,伸手拧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发生那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吗?你说说你,一个金丹,还敢跟着宁择玉往青州城那种危险的地方跑!”
“你兄长已经......”她的语气哽咽了一下,“你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师父如何向沈家二老交代!”
“痛痛痛!师姐,小师妹还看着呢,你就给小爷我留点面子吧。”
师姐......
楼云挽心下了然,这位想必便是她那位如今正在外游历的二师姐。
她端了一副冰山美人的样貌,行为举止却无比洒脱,伸手捏了捏楼云挽的脸,笑盈盈的开口介绍道:“小师妹,我是你二师姐,季舒荷。”
哪怕是长居极北之渊的魔主,也听说过这位舒荷仙子的美名。
一柄惊鸿流云剑,谁人不识美人面。
四九州第一美人,长居昆仑天骄榜前三甲——兰泽城,季舒荷。
外界素来传闻她冷心无情,倒没想到私下是这般灵动的性子。
“小师妹,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季舒荷清了清嗓子,正色开口:
“虽说那九劫塔危机四伏,但也处处是机缘。师父有意让你入塔历练一番。”
“只是这九劫塔不比其他,以师妹如今筑基的修为想要在第一层曾保命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她卖了个关子。
看着二师姐意味深长的笑容,楼云挽莫名的绝对有些不妙。
自古仙魔不相容,天知道她作为一个魔,如今修到筑基的修为有多艰难。
如今得亏她魔功尽失,不然那功法相冲的反噬,都够她喝上一壶。
对方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一颗心跌倒了谷底。
“师父安排我和你宁师兄,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传授你功法,助你修炼。”
“师妹意下如何?”
呵呵,不如何。楼云挽在心里暗骂,但对上季舒荷有些期待的目光,还是挤出了笑容。
“二师姐,”女孩坐在床边微微皱眉,面露难色,“师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并非我不愿,实在是......”
她的语气顿了一下,很是犹豫。
“师妹有何顾虑不妨直接开口。”
“齐家之事在我心中始终是个结子,我家满门亲眷惨死,我却无力阻止。”说着,楼云挽眼眶红红,竟是要落下泪来。
“实在是心病难医,此次九劫塔怕是去不成了。更何况,师姐与宁师兄事务繁多,阿晚岂能太过叨扰?”
“不叨扰。”
白衣仙君似笑非笑的推开门,对上楼云挽刚挤出两滴眼泪的眸子。
“我看师妹在大阵中下手爽快,想必也不是个容易沉溺过去的人。”
好你个宁择玉,少说两句会要命吗。
“那实在是情势所迫,师兄这个语气是在怪我太过狠心?”小女孩闻言一颤,往季舒荷身后缩了缩,对方连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
“这怎么能是师妹的错呢?宁择玉你怎么说话的,快点给阿晚道歉!”
宁择玉被怼了倒也不恼,面上端着笑意味深长道:
“这九劫塔与魔族极北之渊的十八劫难颇有些渊源,师妹确定没兴趣?”
十八劫难!
怎么会和九劫塔有关系?
楼云挽心下思绪百转千回,若是能进入九劫塔一探究竟,岂不是有机会找回她当年丢失的记忆……
还有那怨鬼的来历,说不定九劫塔里会有什么线索。
虽是心中已经有了考量,但她面上不显,依旧是一副不太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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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色。
“跟魔族沾上边的,那更去不得了。”
“我看还是算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瞄着旁边人的神色。
果不其然,沈则安忍不住开口劝道:
“别啊,师妹,大家一起多热闹啊。”
季舒荷也满怀期待的看着楼云挽,等待着她的答案。
只见小女孩歪头思索了一番,这才用力的点头:“既然二师兄和师姐诚心邀请,那阿晚也就去上这么一回!”
宁择玉见状冷笑一声,感受着灵台共感里楼云挽的小心思,“师妹不想去也不必勉强的。”
“不勉强的,阿晚已经迫不及待要提升修为了。”楼云挽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师兄莫不是反悔了,不想教我?”
“那便从今日开始吧,”白衣仙君的声音带着些许得逞的笑意,“今夜亥时,我在试炼崖等着师妹。”
*
是夜,试炼崖。
“该死的宁择玉,本君又不会御剑,选了个这么高的破地方。”楼云挽满脸怨气,手脚并用爬上通往试炼崖的几百级台阶。
“练剑练剑练剑,看本君一会不捅死他!”
“师妹在嘟囔什么?”
楼云挽背后一凉,回头看见宁择玉站在她两步远的地方,正半眯着眼审视着她。
这人走路没声啊?
“我御剑来的,自然没什么声响。”
白衣仙君缓缓走近,她这才看见对方手中除了破妄,还拿了一根小小的......树枝?
宁择玉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
似是察觉到了楼云挽疑惑的眼神,他将那根短树枝递过来,“师妹,你的剑。
“师兄莫不是在耍我?”她可笑的摆弄了一下手里那根一看就是在山脚下随便捡来的树枝,“不想教我就直说,何必糊弄于我?”
宁择玉并不言语,只是挥手收回了破妄,用灵力挑起地上的柳枝握在手中。
只见那原本柔软的柳枝在他手中仿佛瞬间变成了无往不利的长剑,一招一式皆是剑势磅礴
剑术一道,在意不在形。
不愧是兰泽城的剑道天才,世间万物在他手中皆可成剑。
“这本剑法叫万物生。”白衣仙君在月下回眸,崖边夜风将他的袖子吹得鼓起:“今日我教你前两式。”
“跟着。”
楼云挽握紧手中的树枝,抬袖跟上他的动作。
“第一式,惊春泽。”
随着柳枝挥出,万千生机绿意散落下来,犹如惊蛰时分,万物复苏。
“第二式,飞花乱。”
宁择玉变换了步伐,剑势也凌厉起来。
他朝着斜前方刺去,漫天飞花自剑尖爆开,片片柔软,片片又如利剑般刚硬。
不知从何时开始,楼云挽仿佛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世间万物皆与她相融又逐渐分离。
她奇妙的发现这本剑法似乎与她的魔功并不相悖。甚至随着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剑痕,她体内的怨鬼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
两式完毕,宁择玉停下手中的动作,饶有兴趣的看着沉浸在剑招中的楼云挽。
“师妹的剑意,”他顿了顿,好像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很独特。”
“只是杀伐之气太重,着实是不像闺阁里长大的小姐。”
“你不是齐晚,你是谁?”
11. 入塔
“我不是齐晚,还能是谁?”楼云挽手中剑招不停,翻转手腕剑树枝的尖端毫不犹豫的指向宁择玉。
“齐晚,今年十五,青州齐家嫡小姐,自幼性子骄纵但为人良善,”宁择玉上前一步,扬起柳枝接住她的攻势,“齐小姐没修过仙,也不懂剑招,更不会有这般凌厉的杀气。”
“你不是她。至于师妹是谁,我不敢妄下断论。”
倒是个观察仔细的。
“师兄的真以为我是普通的闺阁女子?”楼云挽不慌不忙的躲开灌注灵气的柳枝,几缕碎发被削落在地上。
她头也不回,只是变换了身法直冲冲朝着面前的仙君刺去。
“若我真的是闺阁女子,四年前容貌尽毁被逐出家门的那晚,就死在雪地里了。”
“家族亲长断我前路,亲生父亲要拿我献祭,师兄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能活到今日吗?”
“我确与那位魔主有些渊源。她救了我,我心存感激。”
“但我是人,不是魔。就算师兄有所怀疑,我是先天佛骨,兰泽镜不会说谎,不是吗?”
她在入门时早就通过了兰泽城那面能“照本心形影”的神镜的考验。
传闻中一切妖魔在它面前无处遁形。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一朵金莲从她眉心缓缓飞出,四九州仙门都知道兰泽城的大长老新收了一位先天佛骨的小弟子。
宁择玉如今这般怀疑,是在质疑四九州百年传承的神物?
想到拜师那日的场景,白衣仙君哑然。
他失神间竟是忘了躲避,楼云挽借机用力将树枝的尖刺狠狠刺入肩膀,晕开一团血色。
“抱歉师兄,没收住力道,得罪了。”小女孩恰到好处的垂下眸子,一副无辜又有恃无恐的模样。
“无妨。”他轻轻叹息着后退了一步,“是我多疑了,向师妹赔罪。”
“今天就先练到这里。明日你季师姐回来指导符咒。”说着,他召出本命剑,像一阵白色的烟雾一般乘风而去了。
楼云挽站在崖边看着宁择玉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又骗过去一次。
“楼挽挽,那先天佛骨,”铃铛迟疑的开口,“是不是......”
“是我欠他的。”一句极淡的叹息消散在夜空中,年轻的魔主垂眸看着手中的树枝,终究是没再开口。
*
那日之后,宁择玉再没提过她身份的事情,只是和季舒荷一起轮流指导她剑法和符咒。
有了万物生剑法的加持,楼云挽学起仙术如今也算是得心应手,短短半年已有了结丹的迹象。
山中无岁月。
一转眼,就到了入九劫塔试炼的日子。
“别紧张,有小爷我罩着你!”
九劫塔前,各路门派弟子早已,沈则安一袭浅紫色绣金线长衫,腰间叮叮当当挂满了各色宝器和符咒,正在整理着塞满符咒而变得鼓鼓囊囊的袖子。
“更何况还有师姐和大师兄,咱们闯上八层还不是轻轻松松。”
“阿晚不必担忧,”季舒荷替楼云挽系上刻有符阵的帽兜,“这些日子你这般刻苦,应付塔中一二层的妖兽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剩下的,还有我和你师兄。”
“是啊,阿晚妹妹,你可是先天佛骨。上一个这么天才的还是我兄长......”提及珈蓝寺那位早逝的寂明尊者,沈则安的声音有些低落。
珈蓝寺的那位小活佛,楼云挽目光一顿,岔开话题。
“怎么没看到宁师兄?”
“是啊,”沈则安闻言环顾四周,“试炼都要开始了,他怎么还没来。”
九劫塔试炼虽是以试炼为名,但实则是仙族各大门派的一场约定俗成的比拼。
以四人为一组,共同闯塔,层数最高的门派便是此次魁首。大长老闭关前特地交代他们四人组队闯塔,如今即将入塔,宁择玉却不见踪影。
塔内共有九层,入塔者须经历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世间八苦,方能进入第九层。
“那第九层里有什么啊?”楼云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座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八层的高塔。
居然是木头做的?
如果说之前答应来试炼只是为了搞清楚当初十八劫难的真相。如今看着这仙门百年历练之塔,她倒是真提起了几分兴趣。
季舒荷摇摇头,“没有人去过第九层。就连你师兄,当初也是止步第八层。”
上一次的最高纪录,还是数十年前宁择玉孤身一人一剑,在塔中整整厮杀了半月,让第八层的塔身亮了起来。
可惜,他也没去过那传说中的第九层。
“至于其他的队伍,能爬上第五层都算是稀奇。”
“不过阿晚放心,这次以历练为主,莫要担心输赢。”
楼云挽还想再开口问些事情,却见人群一阵骚动,几位白胡子长老从天而降,以五角阵法的形式围在了九劫塔塔身。
应当是师姐提到的护塔长老。
“时辰已到,试炼开始——”
随着为首那人高喝一声,几位长老同时施法,原本古朴的木质塔身立即像是活过来一般旋转着,而后大片的木皮脱落,有白光从缝隙中透出来。
众人纷纷觉得刺目而闭眼。待到楼云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座纯白的玉塔已经呈现在了眼前。
晶莹剔透,五色霞光。
这仙门倒真是有几分奇妙。
“走吧。”季舒荷一马当先,朝着入口方向走去,沈则安在后面蹦蹦跳跳的挥手,示意她赶紧跟上。
在踏入塔门前一刻,楼云挽感到掌心一凉,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被塞进了一柄灵巧的短剑。
那剑身短小却精致,与她的手掌刚好合适。
她抬头,却只看到白衣仙君清冷的背影和剑上的冷光。
“专心,入塔了。”
*
九劫塔内部并不比外边那般华美,反而简陋得像是未完成修建一般。
师门四人小心的前进在漆黑的甬道里,楼云挽察觉到暗处不知名的危险气息,本能的提高了警惕。
“怎么不见其他人?”
“九劫塔的入口并不唯一,我们是被随机传送到这里的。”季舒荷小声回答,“塔内情况瞬息万变,也不知道这一次我们会遇上什么。”
他们谈话的时候,楼云挽借机观察着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随机传送的原因,他们所在的位置并不宽广,甬道狭长而阴冷,四周是泛着青色的苔藓。
“铃铛?”
“我在!”腰间的银色铃铛动了动,“看来这个九劫塔的阵法没有屏蔽掉我。”
“不过楼挽挽,你有感觉到这里和十八劫难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楼云挽有些痛苦的皱眉,每每想起百年前的事情,她就感到灵台之处升起存在犹如撕裂的痛感,好像有什么在阻拦着她探寻那段记忆。
“现在没什么感觉,找机会去寻一寻那第九层的入口。”她有一种预感,九劫塔的第九层绝对藏着秘密。
“什么东西!”沈则安突然怪叫一声跳了起来,连带着他身边的季师姐都吓了一跳。
“乱喊什么,一惊一乍的。”宁择玉冷斥道。
“不是,刚刚好像有东西掉到我头上......”沈则安抬手摸了摸脑袋,从发髻上扯下来一只浅蓝色的蝴蝶。
“这是,蝴蝶?”楼云挽凑过去观察着他掌心巴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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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飞蝶,“这里有没有花木,哪来的蝴蝶?”
“还挺漂亮的。”季舒荷惊奇的笑了笑,“小安倒是会招蜂引蝶。”
那只小蝴蝶还尚存几分生气,在他手中微微扇动蓝色带着碎光的翅膀,看起来无害又美丽。
好美的蝴蝶。
她好想也变成这样,长出巨大的彩色的翅膀......
不对!
楼云挽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却见到一旁的沈则安和季舒荷满脸迷醉的看这个眼前的蝴蝶。
而那只蝴蝶早已不复刚才的温顺,伸出细长的尖牙正要咬上沈则安的手指。
糟了!
比它更快的是一柄琉璃长剑,电光火石间穿透蝴蝶的翅膀,将它狠狠钉在墙上。
宁择玉满脸清醒,抬手一巴掌拍醒还沉迷在美梦中的沈则安。
“让你平日耽于修炼!”
“好险,”季舒荷也在楼云挽的提醒下回过神来,“差点就着了它的道。”
“这是什么蝴蝶?”楼云挽仔细观察着它,“我从未听说过有蝴蝶可以致幻。”
“死灵蝶。”宁择玉出声解释,他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场景打断。
只见他们身后原本空旷漆黑的甬道里瞬间填满了五彩斑斓的光斑,那些斑点诡异的涌动着,仿佛有生命似的。
但仔细看去,这哪里是斑点,分明是一大群刚刚的死灵蝶,正露出尖利的牙齿,不管不顾的朝他们飞来。
“走!”楼云挽反应最快,拈起一张疾风符,裹着灵力朝蝴蝶群而去。
趁着它们的脚步被符咒带来的强烈的风暴暂时阻碍,宁择玉和季舒荷双剑出鞘,刹那间五色琉璃光和惊鸿月影闪过,蝶群被毫不留情的扫平。
“吓死小爷了,还好解决......我去!”
这玩意怎么会重生啊。
地上蝴蝶的残片像是活过来一般蛹动起来,而后重新拼凑成一只只完整的蝴蝶。
那新生的蝴蝶与此前的不同,翅膀是由不同的碎片粘连起来的,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有的地方粘合的并不完整,像是被划出了巨大的口子,松松散散的挂着粘液。
“好恶心啊。”楼云挽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她最讨厌这种虫子类的生物了。
重生后的蝴蝶歪歪斜斜的朝着他们飞来,几人被迫沿着长廊逃命,步子迈得飞起生怕沾上了恶心的粘液。
“我对这里有印象,前面应当不会太远了。”宁择玉淡声开口,好像并没有被异变的蝴蝶影响到心情。
果然,拱形门的轮廓出现在前方的黑暗里。
甬道的尽头隐隐约约透出柔和的白光。
前面就是出口!
楼云挽短匕出鞘,万物生剑法的第一式在她剑尖凝结,纷飞的柳叶包裹着灵气,将前仆后继涌上来的蝴蝶全部绞杀殆尽。
“很不错。”宁择玉看了她一眼,收回手中已经绘制成型的阵法。
原本阴暗潮湿的青石砖上再次落满了凌乱且残破的彩色翅膀。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次数有限,这一次它们没能在拼合起来。
“可惜了,还挺漂亮的。”
“生长于幽冥的死灵蝶,你喜欢大可以自己去。”
“那里好像有人!”楼云挽皱眉,目光所及的尽头处站着一道有些消瘦的身影。
是谁?
他们试探的走近几步,那人的轮廓这才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身披袈裟的小少年,听见声响,他缓缓转过身来。
眉眼柔和,宝相庄严。
眉心一朵金莲在昏暗的甬道里逸散着柔和的金光。
沈则安难以置信的上前一步。
“兄长?”
12. 寂明
“哥,你怎么会……”
“小心有问题。”
沈则安甩开宁择玉抓住他的手,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眼眶红红:“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寂明?
楼云挽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身体不可能会出现在仙族的九劫塔。
“挽挽,他他他不是已经死了?”铃铛吓得抖了抖链子。
那个和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般年轻的样子?
“你是……小安?”寂明愣在原地,看着比他高了半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唤他兄长的沈则安,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长这么大了啊。”小和尚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清亮。
他抬手摸了摸沈则安的脑袋,而后看向站在一侧的几人。
“寂明尊者。”宁择玉淡淡点头。
寂明微笑着颔首,目光划过楼云挽的脸,顿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的移开。
“我还算不上尊者,喊我法号寂明便好。”
“小安,他们是?”
“忘了介绍了!”沈则安一拍脑袋,“宁师兄,季师姐你认识的,还有我小师妹齐晚。”
“原来是小安的同门。”
寂明转着手中的珠串,面上端着笑意一一问好,和煦得谁也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哥哥你怎么在九劫塔?而且你的年纪……”
怪不得沈则安惊讶,他们面前的小和尚实在是太过年轻,如今的他尚存少年气,还没有成为后来珈兰寺那位惊才绝艳的寂明尊者。
一袭青色袈裟,手持白玉珠串,站在白光里仿佛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明明是小安长大了,”他偏头笑了笑,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年龄的异样:“说什么梦话呢,哪有什么九劫塔,这里明明是珈兰寺啊。”
“你上个月来信说离家出走要来寻我,怎么又惹父亲不快了?”
“离家出走?”沈则安轻声重复了一遍,“哥,你是不是不记得了......”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啊。
那会沈则安才十二岁,寂明也才比他大了五岁,在珈蓝寺清修。
沈则安因为不愿在兰泽城练剑惹怒了沈家家主,哭着闹着留了一封绝笔信,收拾行囊滚去了珈蓝寺投奔他这位自幼是家族翘楚的兄长。
但是现在,他兄长的记忆看起来早已停留在了那个时候。
难道九劫塔回溯时间带他们来到了二十年前?
想到这个可能,沈则安急切的上前一步,“哥,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十年后千万不要去极北之渊,你会死的!”
“那位魔主心狠手辣,你被她一箭穿心,我、我连你的尸首都寻不回来。”
当初他兄长不顾家人反对,偏要去极北之渊寻什么不灭金莲。
那不灭金莲是《四九洲异闻录》上都没有记载的传奇之物,谁知道他从哪听说在极北之渊的。
本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出行历练,谁知这一去便遇上了朝华宫的魔主,再没能回来。
可若不是先前兄长为救丹州大火耗尽修为,他又怎会不敌那人,这般早就陨落。
楼云挽沉默的听着他的控诉,一言不发。
沈则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砸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也无力反驳。
袖子里白玉般的指尖已经深深掐进肉里,划出一道道月牙形的血痕。
“铃铛,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楼挽挽,那是他的命数......”
宁择玉感受着灵台共感中传来的悲伤和愧疚,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岔开话题。
“尊者说这里是珈蓝寺?”
可他们目所能及,只有九劫塔甬道里潮湿发霉的青石砖块,完全不见四九洲第一佛门珈蓝寺的盛京。
“诸位,看不到吗?”
寂明偏了偏头,一脸坦然的环视四周,仿佛当真身处那华光宝寺之中,不辨喜怒。
“哥,你别吓我,这可什么都没有啊?”沈则安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和尚双手合十,半阖上双眼,青色的袈裟飘在空中,整个人几乎要被身后的光团吞噬。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语罢,他足见一点,飞快的退至身后刺目的白光里,很快就像溶解在大千世界一般不见了踪影。
楼云挽几人急急快步跟上,却被眼前的场景震住。
大片的琉璃金瓦镶嵌在朱红色的墙头,香烟袅袅升起,身着木兰色和青色袈裟的僧侣凌空踏步。
诸法并行,宝相庄严。
这哪里是九劫塔第一层,分明是四九洲的珈兰寺!
“诸位,欢迎来到珈蓝寺。”青衣的小和尚笑着缓步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身披赤色袈裟的老者,正满目慈祥的看着他们。
*
是他。
楼云挽神色凝滞,她记得这位尊者。
寂明死在极北之渊的那日,这位素来和善的净真尊者第一次拿起了金刚杵,赤红着一双眸子让她偿命。
而现在,对方面色庄严,苍老的眼睛里闪着睿智的光,看向他们的时候只有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她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这便是你的弟弟?”净真尊者的目光环视一圈,落在了沈则安身上。
“是个好孩子。”
他也没发现年龄的异常?
“尊者,您看他的年岁,倒不像是寂明的弟弟。”季舒荷试探着开口。
“什么年岁,你这小丫头,”净真尊者慈祥的笑着,“都是一群小娃娃,比寂明小多了,在我这里就别装老成了。”
小多了?
几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凉,看来这珈蓝寺当真有问题,在净真尊者眼中他们的年岁竟是二十年前的样子。
“主持,”寂明无奈的淡声道:“他们皆是兰泽城行风道君座下弟子。舍弟顽劣不懂事,冒犯主持了。”
“无妨,无妨,”净真尊者摆摆手,“你在寺中清修已久,如今难得家人来寻,这几日便准了你的假,好好陪陪弟弟。”
“只是莫要荒废了课业。”
“弟子明白。”寂明点头,他转过头对楼云挽几人温声道:
“来者是客。小安,不妨带你的朋友住上几日。”
“是啊,师兄,我兄长都开口了!”沈则安对于面前处处透着诡异的情形倒是适应良好,好不容易寻见了兄长,他怎舍得轻易离开。
他抬头期待的看着宁择玉,生怕对方说出反对的话来。
“也好,那便叨扰尊者了。”宁择玉出乎意料的好说话,“我也从未来过珈蓝寺,不如在此休整几日再出发也不迟。”
宁择玉这是吃错药了?
这种地方也能久留?
但沈则安明显没有想到这一层,没心没肺的欢呼着,恨不得直接挂在他身上。
“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珈兰寺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但又是闯塔,又是死灵蝶,几人奔波了半日也无心欣赏,不好再折腾。于是寂明为他们寻了几处厢房暂居。
*
“你们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刚进厢房,季舒荷就迫不及待的开口。
“应当是哪里都不对劲才对。”楼云挽默默补充,“这里可不像是真的珈蓝寺。”
别说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寂明,就连净真尊者作为法相大成的佛修,竟然还看不出他们的年岁。
这可不正常。
“你们,”沈则安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兄长活生生一个人,小爷我还能认错不成?”
“你们真是太过谨慎了!”
“师兄,你觉得呢?”季舒荷没理会暴跳如雷的沈则安,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说话的宁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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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们留下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白衣仙君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中的剑穗,好像并没有被空气中紧张的氛围影响到。
“静观其变。”
“若是真的珈蓝寺,我们留在这里自然没什么危险。
“若不是,那便是九劫塔的考验,若是连门都不入,谈何闯塔?”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连,最终落在楼云挽身上,“倒是师妹,今日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见到寂明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发现?”
该死的宁择玉,观察的还真是仔细。
她今日也就是刚见到寂明那会没控制住情绪,这会就被抓住了小辫子。
“宁师兄说笑了,”楼云挽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在场的各位谁不知道,在入门前,我不过是青州城一位普通的闺阁小姐,哪里会认识珈蓝寺的寂明尊者?”
“今日失态,也不过是早就听说尊者以一己之力灭丹州火海的经历,心生仰慕。难得见了真人,不免心中惊诧。”
“心生仰慕。”这四个字在宁择玉喉头滚了一圈,又被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
白衣仙君神色喜怒难辨,抬手拎起沈则安的领子,在他的痛呼声中将小少年放到楼云挽面前。
“难得有机会,你不得好好问问,你仰慕的这位寂明尊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楼云挽一愣,心中思忖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与寂明相识的时候,对方已是远近闻名珈蓝寺尊者。
楼云挽听闻过那人伴重瓣金莲的异相而生,被认定是活佛转世自幼被送到珈蓝寺修佛道。
于是她在极北之渊见到的那人是短短二十年就已位列十八尊者的寂明尊者。
金刚法相,梵骨佛莲。
淡金色袈裟覆体,身形修长,他站在极北之渊的魔窟里,覆掌之下是无数狰狞的骷髅骸骨。
却从未见过青涩如少年,会因为见到弟弟欣喜,也会对着师父露出有些孩子气的一面的他。
“沈师兄,你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小爷可就要跟你好好聊聊了。”沈则安瞪大眼睛,一下子来了劲,恨不得把他知道的全都像倒豆子一般倒出来。
宁择玉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出去。”
厢房的木门被他的剑气击开,狠狠的撞击到一旁的木架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不是师兄,你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我们还没商量完接下来怎么办呢......”
“我说出去,我要休息了。”
白衣仙君冷脸站在门前,一阵灵力拖着三人的身体将他们扔了出去。
而后厢房的大门毫不留情的关上,只留下他们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宁师兄这是怎么了?”楼云挽扶起摔得最严重的沈则安,被剑气毫不留情的撞飞出去,摔了个脸朝地。
让问的是他,把他们赶出去的也是他,还有没有道理了。
“谁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火气,回去睡觉!”
*
是夜。
珈蓝寺的厢房边,竹影摇曳。
楼云挽靠在软垫上和铃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虽说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但对她来说,九劫塔也好,珈蓝寺也好,不过是一场试炼。
比起极北之渊的魔窟,仙门的这些手段还是太温和了。
门口的灯影晃了一下,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有人?
她警惕的抬头。
门被敲响了,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门口。
“小和尚,为何深夜到访?”软榻上的少女的声线有些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娇媚。
披着羊皮的狐狸会在夜晚显现出真实的面目。
寂明柔和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模糊。
一朵金莲在他额心缓缓呈现,浅金色的眸子显得澄澈又圣洁。
他看着楼云挽。
“你身体里面,有东西。”
13. 金莲
“和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楼云挽没有在意他的无礼,托腮看着眼前的小和尚。
寂明这家伙的佛瞳能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能察觉到她体内的怨鬼,并不奇怪。
“它不除,你会死。”
寂明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他上前一步用那双变成淡金色的眸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楼云挽丹田的位置。
“看够了吗?”被人这般盯着,少女有些不耐烦,“看够了就出去。你们珈蓝寺的佛修倒是可笑,看着清心寡欲,实则是打着清修的名头半夜入女子闺房的登徒子。”
被楼云挽这般指桑骂槐的骂着,他也不恼,继续温声温气道:
“齐小姐应当知道的,这是邪物,若是不能除去......”
“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还是说寂明小师父在担心我?”
对着少女那张突然凑近的脸,寂明有些无奈的后退,他叹了口气:“我知你是魔修,修的术与正道仙门不同。”
“但那邪物至阴至毒,非寻常人可以承受。我虽不知的你用什么手段暂且压制住了它。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
“你让我帮帮你,可好?”
楼云挽半阖着眸子,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寂明的话听进去。
闻言,她直起身子,指尖隔空划过寂明手上的玉珠,微微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和尚,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帮我?”
“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应当是向你那位好弟弟揭穿我的真面目吗?”
“那我们十年后相识的时候,你也这么没礼貌的叫我和尚吗?”
寂明岔开话题,浅金色的瞳孔闪了闪。
像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低头笑了。
楼云挽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寂明就已经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渊源。
不愧是可通古今,现万物真形的佛瞳。
连未来的事情都能预见。
不过,十年后的极北之渊......
楼云挽回想了一下,不吭声了。
那日手下魔将冒冒失失的来报,说在魔窟里抓到一个和尚。
朝华宫女君日理万机,哪顾得上这等小事,正准备抬手让人随便处理了。却见那人神态自若的走上殿来,身后畏畏缩缩跟着的则是她极北之渊看守的魔将。
不像个犯人,倒像是来做客的。
那会寂明身材修长,端的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笑眯眯的向她问好。
而满心烦躁的魔主却用力翻了个白眼,淬了毒的小嘴一张一合:
“你就是那个敢闯我极北之渊魔窟,活腻了的——”
“死秃驴。”
见面前的少女面上划过被戳中心事的心虚,寂明缓步上前,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法号:
“齐小姐不必有负担。佛修普渡众生,我帮你,亦是为了苍生。”
“邪物之事,无论是是何人之难我都会出手。”
楼云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透过他与十年后那位孤身闯入魔窟的寂明尊者遥遥对视。
他总是这样,胸怀济世愿景,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从前是,现在也是。
“齐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这邪物的破解之法了吗?”
寂明的声音十分平稳,像是笃定她知道一般。
“没有破解之法。”
“贫僧看得出,”寂明用手指了指眼瞳,“为何不愿告知?”
楼云挽笑了,她张了张口却觉得嗓子干涩说不出话。
哪有什么压制怨鬼的圣物,就连想拿到宁择玉的破妄剑也不过是她在走投无路之下的赌命一搏。
她的目光落在小和尚眉心的那一点金莲之上。
破妄念,渡怨鬼。
先天佛骨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不愿这个小少年再承受一次剔骨之痛。
“不灭金莲。”
楼云挽随口编了个名字,“极北之渊听过吗,那里有种神花叫不灭金莲。”
“有了不灭金莲,这家伙就能消散了。”
她想着随口编一个传闻中的圣物,兴许那人寻个几年寻不见也便作罢了。没有人会一直记得萍水相逢的过路人是死是活。
谁知小和尚笑了,如天光乍破,雪霁初晴。
他坚定的点头。
“我会帮你找到不灭金莲的。”
我会救你。
*
那夜寂明走后,楼云挽一个人静静靠在塌上坐了很久。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欠寂明的早就还不清了。
小和尚没有告诉其他人她魔修的身份,这件事成了他们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几人就这样平淡的在珈蓝寺住了半月。
“晚晚,出来用早膳。”季舒荷端着一屉素包子敲开房门。
虽说四九洲的修士筑基之后便可辟谷,但用灵谷做成的灵食不仅可以满足口腹之欲,更能增加修为。
楼云挽又是个半路出家的魔修,自然对这些人间美食爱不释手。
“沈师兄呢,怎么没看到他?”她伸手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鼓起腮帮子却没看到平日里最叽叽喳喳的沈则安。
季舒荷闻言叹了口气:“他又去竹林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则安的情绪也越来越低沉。
往往在珈蓝寺后山的林子里一坐就是一天,不吃也不喝,任谁喊他也不出来。
宁择玉坐在桌边擦着破妄剑,雪白的仙剑折射出澄蓝色的天光,他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楼云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幻境要崩塌了。”
“就在这几日。”
“那若是我们无法在崩塌前寻到出口会怎样?”她咬了一大口包子。
“永远困在这里。”
沦为九劫塔的养料。
“我看那也不错!”沈则安步履匆匆的走来,袖子上尚沾有没擦净的尘土,“不管了!小爷我不走了,我要和兄长呆在一起。”
”沈则安!你疯了吧?”季舒荷没忍住怒斥道:“寂明尊者早就已经圆寂了,现在这个是九劫塔的幻象!”
“我看你当真是糊涂了!”
“谁说这是假的!这还不明显吗,我兄长是活生生的人。要走你们走,小爷我就算一直在这里困着也不会离开半步!”
“都别吵了。”宁择玉重重将仙剑放在石桌上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明日午时之前,破境出去。”
“上次来的时候,我在这层留下过阵法。今夜子时,我们从阵法出去,直接去第二层。”
“那这层的考验怎么办?”季舒荷有些担忧的开口,“不通过九劫塔的难题,我们出得去吗?”
宁择玉淡淡的扫了楼云挽和沈则安一眼,楼云挽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闷不做声的垂下眼。
白衣仙君声音听起来不辨喜怒:“这层的考验怕是没人能过得去。”
“都去收拾一下吧。”
“走吧,晚晚,”季舒荷无奈的望天,“师兄说话总喜欢打谜语,回去休整一下,晚上怕是有场硬仗。”
楼云挽回头,婆娑的竹影中宁择玉独,自站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九劫塔的用意,他也看出来了吗。
*
子时。
珈蓝寺的后山,宁择玉双手结印,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的被注入阵法。
随着阵法被启动,面前原本巍峨的高山轰然倒塌。楼云挽忍不住伸手阻挡,可奇怪的是,没有一块石头落在她身上,那些虚幻的岩体早就在坍塌的瞬间化作无数光点飘散在空中。
从塌陷的地方开始,一个隧道出现在他们眼前,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情况,而溶洞前一道湍急的水流正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走吧,湖水将这里掩埋之前,我们都可以出去。”
“沈师兄你在做什么?”
楼云挽瞪大眼睛看着急匆匆赶来的沈则安,他肩上驮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寂明!
“我要带兄长一起走!”
烛台照出的光团下,沈则安目光坚定,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沈则安,你当真是不听劝!”
宁择玉怒极拂袖,一道光华落在小和尚身上,他的昏睡咒被解开。
寂明朦朦胧胧的睁开眸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有了大体思量,重重叹了口气。
他这位幼弟,自小被家中娇宠着长大,这也养成了他冲动不计后果、容易情感用事的性子。
“放开。”小和尚挣开了对方紧紧抓住袖子的手,转头看向站在河对岸的楼云挽几人。
“你们不属于这里,确实该离开了。”
“哥,我不走,我就留在珈蓝寺陪你不好吗?”
“我保证会乖乖听话的,我......当佛修也行!”
“沈则安,”寂明的声线带上了几分薄怒,如今的他看起来已经有了日后位列尊者的模样。
他用力闭上眼睛,薄唇抿起。
“跟他们回去。”
“我不!”沈则安又重新扑上去,死死搂住寂明的腰,“我不要走,除非你杀了我!”
两人久久僵持不下。
楼云挽看着逐渐涨上来的潮水,冰冷刺骨的水流已经漫过脚踝。
要来不及了......
若是这条密道关闭,他们就只能接受九劫塔的考验了。
可是,谁又能下得去手呢?
“沈则安,回来!”季舒荷袖口的摇光绫飞出,卷住沈则安的脚踝就往回拉。
可还是迟了一步,原本就被冲刷得岌岌可危的溶洞轰然倒塌,完全堵死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这下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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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挽心下一凉,刚要出手挡住飞涌而来的激流,却见远处黑压压的云雾遮天蔽日的向他们翻滚而来。
“那是什么?”
“死灵蝶。”宁择玉面色沉重,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成片的死灵蝶汇聚而来,化成漩涡状的风暴将他们包裹在其中。
寂明默默直起身子,一只蝴蝶落在他肩头,开始飞快的吐丝,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很快他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半透明的丝线里。
“哥!”
“寂明!”楼云挽没忍住上前一步,寂明的手越过沈则安朝她伸来。
死灵蝶的丝线顺着他的手臂缠上楼云挽的袖子,将两人都紧紧包裹住。
宁择玉见状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尖动了动还是拦住季舒荷想要上前的动作。
“她能应付。”
外面风声鹤唳,但蝶茧内部确实出奇的安静。
楼云挽和寂明面对面站着,
“齐小姐这般看着我,想必十年后我已经死了?”小和尚微微叹气,“原本就有些怀疑,看到你们的态度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珈蓝寺的佛修为天下大义而死,死得其所。”
“只是......”他往旁边看去,仿佛要透过沉重的丝线望向沈则安,“我也会有放心不下的。”
“我答应你,会护好他。”
寂明摇头,“都有命数。”
“聪明如你,应当早就参透这一关是什么了吧?”
世间八苦之——爱别离。
兄弟分离,挚友相辞。
这一关不仅是沈则安的苦,
也是她的。
楼云挽挤出一个苦笑。
“寂明,我做不到。”
“小安是不会对我动手的。”寂明无奈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恳求的意味,“齐小姐,拜托你了。”
她手里被塞了一柄凉凉的短剑。
上面的莲花缠枝纹路流淌着金色的光泽。
“这次算贫僧对不住你。”
小和尚隔着袖子握上她的手臂,将短剑的尖端对准了他的胸口。
“欠你的,贫僧一定还。”
他手中用力的时候还不忘轻声安抚:
“贫僧不会死,因为齐小姐说会与贫僧再次相见。”
“贫僧信你。”
在温热的液体流在手上的时候,楼云挽还在想要不要告诉他,他不欠她什么。
从始至终,都是那位朝华宫女君做错了事,食了言。
但她早就没办法回头了。
鲜血飞溅间,青色的袈裟被染成深深的褐色。
随着寂明缓缓闭上眼睛,巨大的蝶茧从内部裂开。
而后一点点撕裂,碎开......
楼云挽眼睁睁的看着寂明的身体化作无数纷飞的死灵蝶消散在空中。
她闭上眼睛,任凭自己缓缓坠落。
宁择玉飞身上前接住她的身体,将她缓缓靠在树边。
“哥!”沈则安发了疯的冲上前来,可他的手指穿过纷飞的蝴蝶尸体,什么也抓不住。
“不要......”
仙门沈家的次子,虽比不上他兄长的天资卓绝,但仙道一途他亦是极有天赋的。
又何尝看不出这一切的诡异。
可那是他的兄长。
已经故去的,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兄长。
他宁愿永远沉睡在九劫塔的幻梦中,也不愿亲手将利剑送入他的胸膛。
“哥,你不要去极北之渊找什么不灭金莲了……”沈则安抱着成堆破碎的蝴蝶,痴痴的笑。
“你答应我好不好......”
“你说什么,”楼云挽挣脱宁择玉扶住她的手臂,如遭雷劈,“你说他去极北之渊是为了什么?”
“不灭金莲,”沈则安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他找了好多年,有人告诉他在极北之渊,他就去了……”
——“什么东西能救你?”
——“极北之渊听过吗,那里有种神花叫不灭金莲。”
——“齐小姐说会与贫僧再次相见,贫僧信你。”
——“我答应你,会找到不灭金莲。”
原来是这样。
她忽然什么都懂了。
珈兰寺的寂明尊者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极北之渊的魔窟。
为什么寂明在朝华宫被魔族绑上殿的时候看着她笑得像个老熟人。
他说,又见面了,齐小姐。
为什么当她的银月箭矢狠狠贯穿那人胸口的时候,他不怨不恼,只是叹气道,再让你杀我一次吧。
在沈则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幻境倏然崩塌。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飘渺的佛语回荡在天地之间。
年轻的魔主半跪在地上,颤抖着手。
她又杀了他一次。
14. 狐狸
九劫塔第一层的幻境像是一块巨石,沉沉的压在几人心头。
接下来的几日,没人敢再提起待在珈蓝寺的那半个月和变成蝴蝶的小和尚。
只是......本以为通过考验后就会自然而然的来到第二层,没想到如今的情况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又来了。”
第十次路过那块长得像狐狸的石柱的时候,楼云挽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幻境坍塌的当日,楼云挽几人被空间陷落的灵力场击晕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片石林里了。
“师兄,这真的不是第二层吗?”季舒荷烦躁的召回出去探路的惊鸿照影剑,这石林一望无际也便罢了,偏生跟个迷宫似的,他们整整三天都在这个破地方打转。
更可怕的是,这里仿佛有什么隔绝灵力的屏障,兰泽城的仙门术法完全失效,修为更是连筑基都不如。
宁择玉拧眉感应了一番,而后无奈的摇头,“灵力完全被封住了。”
“九劫塔第二层有我当初设下的阵法,只是现在还感应不到任何的气息。”
“也就是说,你也不能确定我们如今的位置?”楼云挽若有所思,她刚刚悄悄试了一下,魔印和铃铛的修为都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她丧失已久的修为隐隐有恢复的趋势。
看来这地方只对仙族有压制,对魔族而言甚至有利无害。
难不成当真与极北之渊的十八劫难有什么关联不成?
“那怎么办,小爷我就在这困着吗?”沈则安忍不住抱怨,一脚踢上旁边的石柱。
“这破石头真是该死的结实。”嘴里痛骂着,他还不解气的又踹了一脚。
“挽挽,”一直安静待在腰间的铃铛突然开口,小声提醒她:“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
楼云挽有些讶异的挑眉,铃铛可是生了灵智的神器,能让它感到熟悉的东西世间罕有。
早就听闻仙族的九劫塔与上古神族渊源匪浅,难不成此地是大能的藏宝之地?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立即有了几分考量。
若真是如她料想的这般,此地存在能助长魔息的神物,那这上古神族的宝藏她是势在必得。
“什、什么东西?”一声怪叫打断了楼云挽的思绪。
她循声看去,却见沈则安痛苦的捂着脚,眼睛却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处,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沈则安你在做什么?”季舒荷生气的出声,“又到处惹祸!”
“不是我,那石头它它它,它动了!”
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在眼前的石柱上。
说来也巧,沈则安刚刚泄愤踢的那块石头,正是他们无数次路过的狐狸形状的石柱。
而如今,那石柱被踢了一脚后,并没有轰然倒塌。
只见它的表层迅速的爬起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和褶皱,随着裂纹越来越大,整块石头都剧烈的抖动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怕是碰上了神域遗迹。”感受着石柱逸泻出不同寻常的气息,宁择玉面色凝重。
楼云挽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她猜得没错,这地方当真与上古神族有关。
“神域遗迹?”沈则安好奇的从季舒荷身后,探出脑袋。
可还没等宁择玉出声解释,狐狸石柱表层的皲裂彻底掉落,里面包裹着的一个塔状光团发出刺目的白光,旋转着飞升到空间上方。
而后,巨大的吸力笼罩住被压制修为的几人。
“都退后!”但宁择玉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嗡鸣声中。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楼云挽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的飘去,她徒劳的伸出手却没有力气抓住眼前的石块,很快整个人都被吞噬进了塔里。
四人消失后,空荡荡的石林里又恢复了寂静。
那光团旋转着掉在地上。白光褪去,露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塔,塔身上布满了斑驳的暗痕。
一只狐狸从暗处缓步走出,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一声沙哑的叹息飘散在空气中:
“几万年了,你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
“小哑巴!就知道你在这里偷懒!”
楼云挽是被一根棒槌敲醒的。
好痛......
光团造成的巨大失重感让她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握住了一只凉凉的东西。
“好啊,还敢还手。若是误了帝子的大事,看我不打死你!”
帝子?谁?
她不是跟师兄他们在九劫塔吗,哪来的什么帝子?
陌生的称呼让楼云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仙姿绰约妇人正提着一根木棍,正满脸怒容的瞪着她。
视线下移,她自己手里抓住的,正是那根木棍的另一端。
好东西!
千年紫檀木!
楼云挽眼睛亮了亮,这可是传说中的神木。居然就用来做成木棍,当真是暴殄天物!
见她还在愣神,那妇人有些迟疑的喃喃自语:“不会被打傻了吧?我也没怎么用力啊?”
“喂,小哑巴,怎么不吭声了!还不起来干活!”
小哑巴......说的是她?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骂她堂堂朝华宫魔主!
“你......”
楼云挽正想张嘴回击,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八百年没转过的马车轮子滚过石子路时发出的吱呀声。
好难听!
她的嗓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此刻的楼云挽在种种陌生的迹象中突然品出了一丝不妙,她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顾不上右腿处突然传来的钻心的痛。
三步并两步冲到桌前,抓起那柄铜镜。
“你这小哑巴,莫不是邪魔附了体?”
在妇人滔滔不绝的谩骂声中,楼云挽看着镜中的女子,倒吸一口凉气。
云鬓芙蓉面,一双灵动的杏眼眼尾却是上挑的,笑起来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妩媚。
变成小孩子时间长了,她都快忘了以前的自己长什么样子。
可那镜中人是她,又不是她。
女子通体毫无魔气,甚至沾染了些她最讨厌的仙灵之气。楼云挽确信这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只是这张脸实在是与她太过相似,至少有八分像。
除了齐晚,她可再没把脸借给过旁人。
二十多岁的女子身材修长,举着铜镜的手指纤细而秀美,早就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她站在那里微微蹙眉,脚腕的伤口隐隐透出血色,端的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
尚夫人有些怔愣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发现自己骂了快百年的小哑巴,好像突然出落成了个出挑的美人。
“腿......伤......”楼云挽一字一句,抬手指了指自己渗出血丝的脚腕。
这嗓子说话难听又费劲,每挤出一个字舌根处便是钻心的痛。
怪不得都叫她小哑巴。
看着妇人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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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这女子怕是在她手下做工,虽不知这腿伤从何而来,但现在也算是个好借口。
“疼......”她又强调了一遍,执拗的看着尚夫人,做足了楚楚可怜的姿态。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眼前蒙混过关,上古神族法力通天,若是被人看出换了芯子,有的是麻烦。
“一天天的就你事多!”
“平日里打你棍子也闷不做声,今日怎的这般话多,都学会喊疼了?”尚夫人嘴上阴阳怪气的骂着,手中的檀木棍却早已放了下去。
“行了,今日就放你一日。明日一早,去神女宫当值。”
“殿下近来心情不佳,可千万别迟了。”
没等楼云挽应下,尚夫人就扭着娉婷的步子迈出门去,临走前一个棕色小瓶子从她袖子里掉了下来,滚到楼云挽脚边。
“这药我留着也没用,你拿去扔了吧!”
楼云挽捡起小瓶子闻了闻,恰好是可治愈伤痕的灵药。她看着尚夫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神女宫......
她依稀记得在极北之渊的古籍上确实记载了上古神族有一位荼音神女。只是她天生魂脉不全,纵使众神费尽心思为她温养魂魄,这位少神还是早早便陨落了。
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那片石林应该就是传闻中上古神族的遗址。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那个狐狸石像!
楼云挽想起那个白色光团,她昏过去之前依稀看到宝塔的形状。看来若是想回去,还得在塔上下功夫,只是不知道宁择玉和师姐他们都去了哪里。
以后要想方便行事,还得快些搞清楚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是谁才是。
不过那妇人提到了神女宫,难不成她如今是神女的仙侍?
可楼云挽的目光落在脚腕的伤口上,刚刚情急之下也没顾上仔细看,现在一瞧却是十分可怖。它不像是普通的剑伤,反而像是什么猛兽撕咬所致,甚至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若真的只是神女的仙侍,又怎会招惹上这般可怕的东西?
那妇人口中的帝子又是谁?
思及此,楼云挽叹了口气,九劫塔这招还真是出其不意。她现在年岁是恢复了,修为全没了,就连与她定下生死契的铃铛都不知所踪。
好在棕色药瓶里的灵药还算有用,不一会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
楼云挽试着下地走路,行动自如了起来,这才有心思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物件,天山玄冰、千年寒铁、金丝楠木......还有,天蚕丝?
她举起一卷薄如蝉翼的乳白色丝线,在灯光下观察着。屋里的东西件件放在后世可都是稀世珍宝,看来这仙侍来头可不小。
墙角处井然有序的摆满了雕刻的器具,还有成堆的、不同材料雕成的塔?
看上去有些是匆匆完成,还是半成品。
眼见着线索越来越杂乱了,楼云挽难受的揉了揉眉心,整个人瘫在软榻上。
现如今这女子的身份还得再慢慢探查,至少这间屋子对她来说暂时是安全的。
许是身体受了伤,或是近日太过疲惫,楼云挽的意识很快就飘忽了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没看到屏风上缓缓浮现的身影。
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悄无声息的从后面卷了上来,紧紧箍住她的腰,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已经是动弹不得。
带着热潮的呼吸轻轻喷在楼云挽的耳后,微哑的声线带着一丝缱绻:
“娘子,在想些什么?”
15. 勾引
“娘子,你今日怎的这般冷淡?”
那人似是不满楼云挽的沉默,用蓬松的尾巴在她腰间讨好的蹭了蹭。
他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抚上楼云挽的脸颊,嗓音低沉而慵懒:
“娘子,求你疼疼我。”
楼云挽转过身来,看到的便是这香艳的一幕。
男子面容清冷,敞开的领口下精壮的腰身一览无余。他的眼型是狭长而凉薄的,偏生眼尾出长了一颗小痣,这便平添了几分魅惑。
当真是人间尤物。
如果这张脸不和宁择玉一模一样就好了。
而如今,楼云挽坐在榻上,面对宁择玉这张凑过来的放大的俊脸,只觉得如遭雷劈。
宁择玉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爬上她的榻,还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
“滚下去!”
女子冷呵一声,抬腿用力一踹,身边的人未曾防备,猝不及防被她一脚踹下床去。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宁择玉,或者说是狐狸,呆坐在地上满脸难以置信,低声控诉道:
“你是不是厌弃我了?”
对方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令楼云挽一阵恶寒,她现在有八成把握宁择玉如今不是被换了芯子,就是失了忆。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先天剑骨百邪不侵,谁能有本事夺了他的身体去。
见女子没什么反应,狐狸的心里有些打鼓,原本蓬松的尾巴也蔫了下来。
真是好生奇怪,这哑巴一向好拿捏的很。他当初不过是稍微示示弱,装作无家可归的无辜妖族,对方就跟被勾了魂一般,心甘情愿的替他遮掩踪迹,甚至不惜重伤也要为他挡下那发狂妖兽的攻击。
她一向不排斥他的靠近,今日怎的这般反常?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瞟向女子的脚腕处,那里一片光滑,显然是早已用过药,伤势大好的样子。
可惜了,他特地寻来狂化罪妖,安排了这一出苦肉计,就是要得了机会为她采来灵药,好昭示自己对这哑奴的真心日月可鉴。
这样她才会至此对他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献上那样东西。
都怪该死的尚夫人,他的计划全乱了。
“你......叫我......娘子?”
沙哑粗粝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屋子里,楼云挽看着地上的狐妖,没有错过他刚刚眉宇间的一丝懊恼。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日若不是娘子挺身而出在妖兽手中救下了我,我怕是早已......”
救命之恩,楼云挽在心里冷笑一声。他是说毫无修为的小哑巴在妖兽手下救了身为妖族、法力深厚的他?
鬼都不信。
这狐妖已经能化作人形,少说也有百年修行。她可不信区区小恩小惠便能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这哑巴身边。
这狐狸的心思可不简单,他必定另有所图!
“是吗?”
“娘子可是不信我,”见她怀疑,狐狸的眼尾泛了红,“娘子要是想弃了我就直说,何必这般作践于人?”
看来这小哑巴比他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
不过,这样才算有意思,若是她一上来就丢盔弃甲,被他迷得颠三倒四,和之前那些肤浅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披着狐狸皮的宁择玉恶劣的想。
另一边,楼云挽也在饶有兴致的盘算着,若不是如今她自己亦是毫无修为,在此地趁他记忆不全,杀了宁择玉,夺走那先天剑骨可谓是上上之策。
两人就这样各自心怀鬼胎的各自思量着,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
狐狸眼珠子一转,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灵台之中的识海剧烈的震荡起来,一种陌生的铺天盖地的杀意席卷了他全身。
是谁想杀他?
他怀疑地环顾四周,却没见到有什么可疑之人的存在。不过想来也是,这里可是帝子的云倾天宫,哪里会有妖魔作乱。
那就只剩下……
狐狸目光轻轻落在床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子身上,她看上去还是那般温柔无害,长长的墨发垂在脚畔,眼眸低垂。
怎么可能是小哑巴?
不过就是一个神力低微的罪神,能有什么能耐察觉到他的算计。
更何况,非亲非故他如何能感知到小哑巴的感受。
虽是这样想着,但这狐狸向来谨慎多疑,更何况今日哑奴古怪得很,让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夜我就陪在娘子身边如何?”
他试探着开口。
长长的狐狸尾巴再次尝试着卷上女子的脚踝,但这次没有用力,而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
面对他的挑逗,楼云挽可不买账,她烦躁的将脚缩回被子里,随手捞起一块还没雕刻成型的木头狠狠砸了过去。
果然,随着女子的动作,那狐狸感到灵台之中的杀意翻涌着愈演愈烈。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情绪席卷了他全身,有点厌恶,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语?
她在厌烦他?
这怎么可能!
狐狸难以置信的眨巴着眼睛,他可是青丘狐族!无数男女为他倾倒,怎这区区被流放厌弃的哑奴敢给他甩脸色。
不愧是虚伪可恶至极的神族!
楼云挽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狐狸面色大变,一副怀疑狐生的样子,只觉心中被九劫塔算计的那股恶气散了大半。
她突然就觉得留着他一条命也挺好的。
若是宁择玉恢复记忆了,想起他曾这般抛却廉耻、费尽心思的勾引那位他最讨厌的朝华宫魔主。
不知到时候,那位清冷孤高的君子剑会是个什么样的神色?
是会懊恼羞愧,还是……想杀了她灭口?
怎么想都是有趣至极。
她轻笑出声,眼波流转间尽是狡猾和戏虐。
“你……说,我是你……娘子?”
这具身体的嗓子真得寻个办法治治。
“自然,娘子大恩,我当以身相许。”
“你既认了我做娘子。”
“那便……要听话。”
狐狸乖巧的点点头,对于灵台之中传来的她心里的那些得意,只当没有察觉。
“娘子要我做些什么?”
“那现在,你可以滚了。”
在狐狸震惊无措的目光里,楼云挽笑咪咪的摆手送客。
想跟她斗,宁择玉还嫩了些。
*
翌日。
神界清晨的阳光落在屋子里,楼云挽满脸困意的睁开眼睛。
昨夜好不容易把宁择玉这只难缠的狐狸赶出去,一想到今日神女宫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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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屋里这哑女留下的东西都细细察看了一遍,快到凌晨才匆匆歇下。
“把安魂香都举好了,莫要误了时辰!”
门外传来尚夫人的训话声。
云倾天宫八十殿宇,尚夫人负责掌管仙侍们的住处,她见到刚刚推门出去的楼云挽,眉毛一横,怒气冲冲道:
“昨天跟你交代的都忘了是吧?还不跟上!”
楼云挽见状乖巧的点头,从一旁的玉台上捧了一盏准备好的香茶,跟在了队伍最后。
依照屋子里留下的物样和笔记,她现在的身份应当是为神女制作安魂塔的工匠。
云倾天宫帝子为讨荼音神女欢心,特意寻遍四海为她招来擅匠造之人,打造一座可以温养神魂的神塔。
这哑女便是其中一员,她没有名字,身边的人都唤她哑奴或是小哑巴,就连匠造手札上的落款也被人刻意涂掉,只留下一个漆黑的墨团。
楼云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香茶上,朱砂、龙骨、首乌藤……皆是安神养魂之物,看来这位神女的魂魄受损比传闻中还要严重。
她记得神女陨落后不久,上古神族便遭遇一场大劫,自此在四九洲销声匿迹,后人再也寻不见他们的踪迹。
也不知道九劫塔带他们过来是不是跟这场劫难有关。
若真是,那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都动作麻利些,莫要误了神女的大事!”
在尚夫人的催促下,一行仙侍端着养魂的香茶往神女宫的方向走去。
不愧是万年前的神族宫殿,当真阔绰又华贵,天山寒玉制成的殿体在日光下晕开一片七彩琉璃霞光,就连她们脚下踩的也是万年难遇的紫晶石。
明煜帝子心悦荼音神女的事情在神族并不算是什么秘密。
哪怕神女不常降临,他也依旧在云倾天宫最中心的位置为她修建了神女宫。
“呦,这不是那个哑奴吗?”
前面的仙侍轻蔑的撇了一眼楼云挽,小声嘀咕道。
“没想到她还真有脸留在这里。”
“是啊,荼音神女可是帝子大人的贵客。她这般晦气,也不怕冲撞了神女!”
“谁不是说呢,一介罪神之女,若不是天君垂怜,她哪里进的了天宫?”
楼云挽稳稳当当的端着香茶,面不改色的跟在她们身后,耳朵却尽力捕捉着关键信息。
罪神之女?
原以为哑奴只是明煜帝子寻来的擅手艺的匠人,没想到竟有这般来历。
直觉告诉她,想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必须要搞清楚这位哑奴的身份才是。
“都在议论些什么?”
随着这一声轻呵,天空之中各色彩蝶飞舞,身披轻纱的仙侍手捧花瓣,飘逸庄严。
为首的那人以鲛纱覆面,神色高傲,轻旋着飞身落地。
她没有给楼云挽她们一个眼神,而是回头对着身后的位置恭敬的垂首。
“神女殿下。”
四周梦幻的烟霞均向一处涌来,浅紫色的云烟软轿被蝴蝶簇拥着悬停在半空。
女子娇俏的身影被隐没在帘子后面,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只知道那人似乎仔细打量了一番下头的仙侍。而后一双纤纤玉指从珠帘中伸出,对着楼云挽的方向遥遥一指:
“你,给本神女过来。”
16. 罪神
神女宫。
荼音神女端坐在千年寒玉床上打量着眼前捧着香茶的女子。
她面色沉静,没有像旁的仙侍一般垂着首,而是抬着一双澄明的杏眼不动声色的望着她。
先前那些仙侍进了神女宫,哪一位不是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反而是她太镇静了,镇静到让荼音怀疑对方根本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知道本神女为何点你吗?”荼音端起高傲的架子,冷着声线开口。
“不知。”
楼云挽此刻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看着荼音那张与季舒荷别无二致的脸,和她那与平日明显不同的傲气表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九劫塔啊,九劫塔,一个二个全让它折腾失忆了,合计着把她一个人当猴耍呢。
干脆让她也失忆,大家一起困死在万年之前的神族算了!
“你还敢说不知!”
神女显然对楼云挽的回答不怎么满意,千年冰魄制成的茶盏被她无所谓的摔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到脚边碎成好几瓣。
荼音在刚落轿的时候就注意到楼云挽了,她曾听明煜帝子在闲谈时说起这位哑奴。
三清江的河神自甘堕入邪道,以身结成妖鬼阵,致使原本栖息在河边的妖族满门被灭。天君震怒,纵使她早已魂飞魄散、尸首全无、仍下令剥其神籍,投入炼狱。
身为河神的女儿,也当是被沦为罪神之女,发配蛮荒永世不得出的。
所以当她看着对方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满身还沾染了那个人的气息。
一种微妙的妒意席卷了她全身。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狐狸哥哥的气息?”
狐狸哥哥?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楼云挽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万年之前的上古神族,从他们到来的那一刻起,那些人的举止性子就无法控制的会对他们造成影响。
宁择玉是这样,如今的季师姐也是这般,她已经完全变成那个刁蛮任性的小神女。
而不是兰泽城那位豪爽肆意的二师姐。
“神女殿下,”楼云挽叹气,嘶哑着嗓音艰难开口:“我......并不认识什么狐狸。”
如今看这架势,宁择玉没准就是这位神女的心上人,这种坏事,还是不要承认为妙。
“还敢狡辩!”荼音三步并作两步从高台上飞身而下,用力抓住楼云挽的袖子,往她腰带处一摸:“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她手中是一簇白色的狐狸毛,尖端处还带了一丝浅粉。
也当是昨夜宁择玉的尾巴在她腰间留下的。
坏了,该死的臭狐狸。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神女息怒,这些日子......云倾天宫常有些不懂事......的小妖捣乱,想必......是昨日那只小狐狸留下的。”
“青丘王族的狐狸毛,你以为本神女会认错?”
青丘王族?
那狐狸还有这等来历,只是她记得青丘狐狸早就全族覆灭了......
极北之渊的古籍上记载,青丘狐族,法力高强,全盛时期九尾具开,可织罗幻境,使人沉溺其中至死方休。
他们生存于三清江沿岸,后三清河神入了妖邪道,狐族也被封入她开启的妖鬼阵,全族俱灭。
宁择玉附身的那只狐狸,难不成是幸存的青丘王族?
“阿音,何事引得你这般动怒?”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大殿里冷凝的气氛。
来人一身浅金色长衫,剑眉星目,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楼云挽定睛一瞧,心道这下倒好,他们人齐了。
沈则安,或者说是明煜帝子快步走到荼音的身边,讨好的将一块白莹莹的石头碰到她面前。
“东海龙王脑门上的夜明珠,天上地下仅此一块!”
“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荼音一把拍开他的手,不顾那万年难遇的夜明珠险些掉到地上,指着楼云挽冷声道:
“你说说,她是怎么回事?”
“她?”明煜愣了愣,一时间没把楼云挽和那个当初刚上天宫时畏畏缩缩的小哑巴对上号。
他瞧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她是谁。
“原来是她啊。”
“父神说了,三清河神虽罪不容诛,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更何况她嗓子如今成这般样子,也算是因果循环了。”
三清河神?
原来这哑奴竟是三清河神之女!
那位叛出神族的女神君状似疯魔的堕入妖道,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神魂为代价开启妖鬼阵,将三清河沿岸妖族悉数封印。
直至万年之后的四九洲,都有人记得这场几乎灭了妖族满族的浩劫,没想到她如今也算是亲眼见证了。
九劫塔在这神族之中为他们几人精心挑选的身份,是罪神之女哑奴,青丘王族狐狸,还有云倾天宫的明煜帝子和荼音神女。
它的意图已经很明确了,种种线索均指向早已魂飞魄散的三清河神和那残忍的妖鬼阵。
看来想要回去,她必须得去那三清江一趟。
“我不管,她不能留在天宫!”
楼云挽暗自思量的时候,那边荼音神女还在跟帝子抱怨着哑奴的去留。
“阿音,这就是普通的狐狸毛。”
“青丘全族早就死在了三清河神的手下,那只狐狸怎么都不可能还活着。”
“那她就更不能留了!”荼音神女眼眶红红,声音逐渐歇斯底里:“都是她母神害死了狐狸哥哥,她凭什么留在天宫!”
“阿音!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神女殿下,帝子......”楼云挽嘶哑着嗓子打断两人的争执,“哑奴不愿留在天宫......”
明煜的目光这才仔细地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她嗓音被毁,穿着云倾天宫最普通仙侍的衣服,有一位犯下滔天大罪的母神,却目光如炬,背挺得笔直。
女子的目光透过白玉雕刻的窗柩投向三清江的方向。
“哑奴......自请......入三清江镇守。”
她的嗓子每吐出一个字就更痛上几分,执拗的看着明煜和荼音。
“你要去三清江?”明煜看着楼云挽,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眼神。
不是他多疑,三清神君已犯下大错,谁又敢保证她的女儿,不会走上那人的老路?
可任凭他如何观察,对方的脸上只有坦荡。
“你可想好了?”
“虽说你母神已逝,妖鬼阵失去阵心威力大减,但如今的三清江早已今非昔比......”
那里妖邪纵横,瘴气肆虐。
比起众神汇聚的云倾天宫,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想走,就让她走呗,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荼音满不在乎的插话。
“你还说呢,”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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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的看着荼音神女,“你的神魂越来越弱了。哑奴擅匠造,她若不留在云倾天宫,何人为你打造安魂塔?”
“本神女就算不要安魂塔,也不要她留在这里!”
“我想好了。”楼云挽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早就想好了,她要回去,也必须回去。
神魂离开宿体后会不断削弱,在这里待得越久,哑奴的意志对她的侵蚀就越厉害。
刚刚提起三清江时心里难以呼吸的痛感牵扯着楼云挽的神经,让她一瞬之间险些迷失了神智,极力克制那股悲恸感才不至于冲上去质问明煜帝子。
——不是......我母神没有堕入邪道!
——神族为何毁我三清江!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楼云挽用力闭上眼睛,掌心被掐出月牙般的血痕。
这不对。
她是极北之渊的魔主楼云挽,不是三清江的小河神哑奴。
那些情绪,都不属于她。
她睁开眼,一字一句:
“帝子......若是担心安魂塔,我会将帝子备好的材料带上,在三清江为神女日日雕刻。”
“哑奴自请流放三清江,还请......帝子成全。”
“那你明日便出发罢。”
明煜摆摆手终于是松了口,左右不过一个罪神之女,离开了也便离开了,安魂塔他另寻办法便是。
荼音神女捧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目光追随者女子离去的身影。
“怎么了阿音?她离开了,你就别生气了。”
“没什么,”神女撇撇嘴收回眼神,“只是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娘子怎么想起来回三清江了?”
月影下的狐狸悠闲地窝在堆满雕刻木料的长桌上,长长的狐尾拖下来在地上盘成毛茸茸一团。
这家伙神出鬼没的,白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个狐狸影,一到半夜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
不过青丘王族,会些保命的秘术倒也合理。
“三清江......是我家,自然......要回去。”她头也没抬,整理着明日的行囊。
哑奴的东西不多,主要是帝子送来的这些制塔材料,珍稀又娇贵,委实很难处理。
“那娘子带上我如何?”
“我会洗衣做饭,还能下河捞鱼。”
楼云挽已经懒得跟狐狸纠结称呼问题,左右给他唤一声娘子,也不会掉块肉去。
真要论起来,等出了幻境,要丢人和感到无地自容的还是宁择玉。
“三清江......早就没有鱼了。”
女子低着头,狐狸看不到她的表情。
灵台共感之中的情绪无比平和,越是这样他就越发抓心挠肺。
“娘子以前可不是这般待我的。”
“以前?”
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倏地笑了。
“那你......不如就,说说我们以前的事?”
“什么事啊娘子?”
楼云挽似笑非笑,满意的看到宁择玉那张冰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说说......我是如何在妖兽手底下......救下你这位青丘王族的狐狸?”
“还有......那根你故意留在我腰间的狐狸毛。”
“你让神女容不下我,赶我去三清江,你到底想要什么?”
17. 誓言(双更1)
“狐狸毛确实是我留下的。”
“可若我说,我不知你要去见神女,更不是为了将你赶回三清江,你会信吗?”
“不信。”
“你也......大可不必......向我解释。”
狐狸闻言脸色变了变,叹了口气,思来想去终是缓缓开口。
“你猜的没错,我是青丘王族。”
在狐狸的叙述中,曾经三清江畔的青丘,是个相当祥和的地方。
“你可能不知道,青丘不止有狐族的。”
上古本就是人妖神并存的时代,三清河美丽富饶,河神仁慈又常常散布福泽。因此岸边草木精怪众多,万物栖息,也算得上是生机盎然的一块福地。
“但是一切从你的母神堕入邪道开始就变了......”
宁择玉的声音低沉下来,余光瞥向一旁的楼云挽,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好似在思索什么。
按照狐狸的说法,原本的三清河神是此间地界仁义纯善的守护神。
她又怎会突然妖化,甚至不惜害死自己的子民?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失去了我的族人,还有姐姐......他们都被永远的留在了妖鬼阵中。”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日,三清江原本清澈的水波在一瞬之间化成浓厚的墨色,岸边的草木被凭空生起的妖火灼烧成了一片枯黄。
在冲天的火光中,族人四处逃窜,是他的姐姐,青丘的最后一任主君,用尽最后的力气开启阵法将他和一些年幼的狐族转移出去。
但离开了守护神的庇佑,彼时尚还年轻的幼崽如何在弱肉强食的修界生存。最后勉强活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个罢了。
“所以......你要的那样东西,能够开启妖鬼阵,救出青丘族人?”
楼云挽沉默了一下,哑着嗓子接着猜测道:
“而那样东西......在我身上?”
急于救出族人的青丘王族不会无缘无故接近一个罪神之女,甚至不惜用上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狐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当初找上哑奴实属无奈,若不是族群凋零,走投无路,他也不愿骗了这位曾经的少神感情。
只是没想到,对方识破得这么快。
楼云挽摆弄着手中的刻刀,
“若我......帮你......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我的神魂和性命,都属于你。”
“我......要你的神魂和性命做什么?”女子轻笑一声,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的玉面狐狸。
“我要你的一个承诺。”
她手中的刻刀漫不经心地划过已经成型的塔身,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后将刀尖转向站在她身前的宁择玉。
她将刀递给他。
“我要你立下死生之誓,答应我一件事。”
死生之誓,四九洲修士最重的承诺,一旦定下,便是万死不辞。若是有违誓言,届时会落得天雷加身,神魂俱灭的下场。
死生之誓?
狐狸皱眉,灵台之中的传来的共感告诉他眼前的女子并无恶意。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好像就真的只是需要一个神魂之誓。
他想起被困妖鬼阵中的族人,和那些无辜惨死的小狐妖。
不过是神魂起誓,就算以他一人魂飞魄散,若是能换得狐族一线生机,也算是值了。
“好。”
狐狸伸手接过女子手中的刻刀,不顾锋利的刀刃在他掌心留下深深的血痕。
“我答应你。”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的将短刀扎入心口,一滴殷红的心头血被引出没入楼云挽额间。
随着天雷闪过,生死诺成。狐狸的手腕上出现一枚小小的红莲花。
死生之誓既立,天道为证,生死不违。
楼云挽抬手抚过眉心一点稍纵即逝的温热,愉悦的垂下眼。
在兰泽城待着,她总要给自己留些底牌。
趁着宁择玉失忆,骗一个死生之誓,她算不上过分吧?
*
三清江畔。
漫天黑云蔽日,只余一两缕稀薄的阳光从缝隙中漏下。
云倾天宫的仙鹤在三清江百里之外就不愿再上前一步,楼云挽只得抱着狐狸走下来。
她怀中的狐狸通体雪白,却在蓬松的尾巴尖上有一点淡淡的绯红。如今正满意的窝在她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那晚定下誓约之后,这狐狸依旧还是没脸没皮的赖在她身边不走。
还美曰其实,给了她承诺就是她的狐狸,闹着要楼云挽负责。
不过思来想去,她如今尚无哑奴的记忆,对三清江并不熟悉,带上一个法力强大的妖族倒真是有利无害。
隔着不近的距离遥遥望去,墨色的河水翻涌着,底下隐隐约约透出些许不详的红光。
“我们去江边看看。”楼云挽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见见那传闻中的妖鬼阵,看能不能寻见什么线索。
“不去河神庙?”
河神庙?
见楼云挽还在愣神,狐狸慢悠悠道:“我当你思念母神,自是要先去河神庙拜上一拜的。”
“虽然那里如今......”早就被周围愤怒的乡民毁得差不多了,但河神金身尚在,还是聊胜于无的。
上古神族的神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依托于人世间香火供奉和公德信仰。
这也是为何哑奴神力低微的原因,她还只是尚未位列神位的少神,一无庙宇,二无供奉。
但三清河神与旁的神祗并不相似,她一向不不在意这些供奉,也未曾动用神族威望为自己修建庙宇。
这尊破旧的庙宇,还是周围乡民自发为她修建的。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曾经香火兴旺的河神庙,如今只剩下断垣残壁了。
“我是妖族,无法进入神庙。”狐狸在殿前停住了步子,转头看向身侧的楼云挽,神色复杂:“你......进去看看她吧。”
三清江的河神庙本就不大,再加上废弃已久,四周的梁柱早已腐朽破败。
高台之上,手捧灵珠的女子静坐在莲花之上。
她的面容早就因为时间的流逝在模糊不清,衣摆处的金漆被人恶意刮下,留下一道一道刺目的裂痕。
就连手臂上也被泼满了墨水。
三清河神,灵泷。
她悲悯的笑着,好似众生喜怒,与她毫不相关。
“叮铃铃——”
一个银色物件飞舞着一下子撞到楼云挽身上。
“铃铛!”
“楼挽挽!”铃铛哇的一声扑进她怀里,“你怎么才来啊,该死的九劫塔把我困在这里,我是出也出不去,寻也寻不见你。”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云倾天宫了。”楼云挽拧眉,“宁择玉他们都失忆了,我来三清江就是为了找到出去的线索。”
“挽挽,你听我说,”铃铛反应过来正色道:“这里是九劫塔的山海境。”
作为上古器灵,铃铛记忆里的传承要比极北之渊的古籍更完整。
“是神塔和九尾狐的幻术共同织成的小世界,凡是进来的人都会不可控制的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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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按照命运的轨迹走向既定的结局。
果然,楼云挽心中一沉,她的感受不是错觉,这些日子哑奴的情绪对她的影响是越来越大了。
经常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上古神族的幻境里,还是真的成为了那位命运凄惨的少神。
“如果我没猜错,妖鬼阵就是出去的关键。”
当年的三清江究竟发生了什么?
沉浸在谈话中的一人一铃铛没有注意到在楼云挽进来的那一刻,河神手中的灵珠闪了一瞬。
“楼挽挽!”
在铃铛的尖叫声中,楼云挽捂住心脏,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再一睁眼,眼前已是换了一副场景。
脚下是柔软的白色河沙,水草摇曳,阳光落在水底只留下柔柔的水波纹。
这里难道是三清江底?
可她不是在河神庙吗,为何会来到这里?
“......,又跑到哪偷懒去了?”
随着不远处温柔的女声响起,楼云挽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她上前几步穿过一簇水草,来到一处小屋前。
“母神!你看,我新雕的小塔!”
稚嫩的少女声婉转明媚,让人很难想象她后来嘶哑不能出声的样子。
难不成这里是哑奴的回忆?
哑奴蹦蹦跳跳的推开门,屋内身着浅蓝色衣袍的长发女子温柔的看着她。
“雨季要来了,祈愿的乡民也多了。快去检查一下镇江石,莫要出了差错。”
“我知道的母神,您也别太操劳了。”哑奴乖巧的点头,想了想又提醒道:“云倾天宫来信,说是那位荼音神女要降临三清。”
楼云挽附在哑奴身上,心绪复杂。
这样一个爱护百姓的女子,真的会是日后犯下滔天之祸的罪神吗?
不过荼音不是生来体弱,她来这三清江做什么?
没等三清河神回应,小姑娘就笑眯眯的溜出门去,“青丘的那些狐狸总来送果子,江里的贝壳最是好看,我给他们送去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楼云挽跟在哑奴身边,看她和岸边草木精怪打成一片,帮助乡民渡过汛期......
小姑娘最大的喜好便是日日雕刻各式各样不同的小塔,那些木塔形状各异。
“这个是送给青丘狐狸放妆匣的,那些都是渔民们保平安的。还有这个......”她的目光投向手中最后一个已经初具雏形的木塔,“那是留给母神温养神魂的,她日日操心三清江的事情,神力都暗淡多了。”
很快,便到了荼音神女降临的日子。
身着浅粉色牡丹大袖的神女车辇飘飘然落在江面上,衣着华贵的神女没有给周围迎接的精怪一个眼神,急匆匆迈进了河神的小屋。
楼云挽陪着哑奴坐在台阶上,三清河神的寝殿里灯燃了一夜。
......
另一旁,铃铛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楼云挽急得团团转。
入戏越深,出戏越难。
再这样下去,女君就要完全被山海幻境同化,彻底成为三清江的少神哑奴了啊!
砰——
河神庙本就破败的木门在重击下瞬间四分五裂,吓得铃铛从楼云挽身上蹦起来。
“你你你......”
它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中的人影。
“你怎么想起......”
那人神情清冷,九条长长的狐尾在踏进房门的瞬间淡去。
他手里握着一柄五色琉璃光的长剑。
那是……
破妄剑。
18. 剖心(双更2)
“阿挽......”
“醒醒。”
河神庙里,铃铛缩在柱子后面,战战兢兢的看着宁择玉将楼云挽揽在怀里渡送灵气。
苍天啊,这位正道魁首什么时候和她家魔主这般亲近了?
而此刻哑奴的记忆里,楼云挽正在一片混沌中挣扎着。
“母神——”
神明堕魔的漫天黑焰里,哑奴小小的身子几乎不能站稳。
“咳咳......”
她的嗓子因为吸入了大量浓烟,被魔焰灼烧得几乎不能发声,手中原本准备送给河神的木塔滚落在地上,在焰火中烧出一道道斑驳的痕迹。
那黑焰极其邪异,在触碰到手臂的瞬间便会狠狠钻入骨血,刺出钻心的痛。
小女孩弓起身子,用力抓住旁边的贝壳才不至于倒下去,连带着附在她身上的楼云挽都疼得全身发抖。
原来......哑奴的嗓子是这样被毁掉的。
极北之渊的魔主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她从未想过当年三清河神堕入妖邪竟还有这般原委。
阴差阳错,无法回头。
在她最后的视线里,那位悲悯众生的三清河神,生生撕开了自己的魂灵,一半将冲天的黑气永远禁锢,一半化作碎金色的光斑落在狐帝开启的转移阵法之上......
妖鬼阵既成,她与十方妖邪永堕深渊。
那位爱民如子的女神君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将自己永远封印。
而活泼天真,擅匠造的少神死在了滔天的焰火里,活下来的,是云倾天宫不善言辞的罪神哑奴。
从此,世间再无三清江。
冰冷的墨色江水倒灌下来,将楼云挽整个人吞噬其中,几乎不能呼吸。
好冷......
在无穷无尽的窒息感中,她突然感到手边有一团火热,暖暖的。
楼云挽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包裹住那团火热。
还不够,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怀里的女子舔了舔嘴唇,她无意识的仰起头,鼻尖擦过宁择玉的喉结,环住他脖颈的手也缓缓收紧。
白衣仙君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克制的把她的手拿开。
可对方不依不饶,又飞速的缠上来,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垂上,一阵难耐的酥麻从脊柱处升起。
“阿挽,听话,拿开些。”
“不要......”
铃铛缩在一旁,看着紧紧搂住宁择玉脖子的魔主,伸出长长的尾链子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珠。
不过,宁择玉刚刚是耳朵红了吗?
它正思索着要不要蹦跶出来提醒一下对方,却被一道寒凉的目光盯的脊背发麻。
被发现了!
白衣仙君大手一挥,铃铛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飞起,一阵天旋地转后,它已经落到了宁择玉手中。
“银月铃?”
宁择玉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铃铛,上一世他曾无数次在楼云挽腰间见过它。
上古神器银月铃,注入法力后可化为银月长弓,万箭齐发。
没想到这次幻境,它也跟过来了。
“你你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白衣仙君沉默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它。
“你不会......一直没有失忆吧?”铃铛惊叫一声,突然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亏它听挽挽说起那狐狸精的时候还幸灾乐祸了一番,只等着对方醒来看笑话。
没想到此人竟心机深沉到如此境地!
无耻仙族当真狡诈至极!
宁择玉没有给它眼神,垂首温柔的目光落在怀中的女子身上。
“今天的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当心里清楚。”
他语调轻柔,却说着威胁的话,捏住铃铛命脉的手指缓缓收紧,赤红色的鬼火已经缠上铃铛的长链。
“若是让她知道了我没有失忆,小铃铛,你知道下场的。”
铃铛不语,只是在修罗鬼相的压迫下疯狂点头。
对不住了魔主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若是不答应,它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
楼云挽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河神庙。
“铃铛......”她轻声开口,却发现原本说话时嗓子的刺痛感没有了,声音也变得清脆流利。
她的嗓子好了?
头顶女神君的塑像神情悲悯,一如她堕入妖鬼阵最后的表情。
仿佛在轻柔的注视着她。
是三清河神治好了哑奴的嗓子?
“挽挽你终于醒了!”铃铛见状急忙扑过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可是吓死我了!”
宁择玉这厮虽然做事无耻了些,但终归还是靠谱的,昨夜给挽挽渡送了大半灵力,如今看起来她的情况算是稳定住了。
“吓死?我不过是去了一趟哑奴的回忆,”楼云挽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对于铃铛的大惊小怪有些不解道:“从未见你急成这样,我昏睡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铃铛慌忙讪笑着岔开话题,“我这不是太久没看到你,难免有些心慌。”
银月铃是上古神器不假,但它的器灵心智上还是个孩子,最爱大惊小怪。它这样说,楼云挽也没多想,目光落在门口裂成两半的木门上。
她记得昨天来的时候还是完整的。
“昨夜有人来过吗?”
“人?哪来的人,挽挽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楼云挽的目光透过破败的窗柩朝着外头看去,狐狸已经不在门口。
“挽挽,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
那估计是错觉了。
可惜了,她在浑浑噩噩之中感受到的那个极为温暖的怀抱,原来只是一场似是而非的幻梦。
“我们去三清江底吧。”
*
墨色的江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铃铛化成避水珠笼罩著楼云挽全身,她降落在白色的沙石上。
入目皆是鱼虾的尸骨和草木精灵的残骸。
这是三清江?
楼云挽实在无法将眼前炼狱般的场景和哑奴记忆力的清澈丰饶,祥和美好的水域扯上关系。
“挽挽你看!”铃铛飘在半空中,长长的尾链指向脚下一处,“连青丘狐族都不放过。”
脚下的骨骼,看起来像是青丘狐族的断尾。
她又想起了那只狐狸。
对于对方突然的离开,仔细想来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本就是别有用心的接近,如今被捅破了目的,自然是没法再没脸没皮的在她身边赖下去了。
至于他想要的东西,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楼云挽就已经猜出来了。
无非是那枚能打开妖鬼阵的河神之心,她的手抚上胸口处,那里传来温热的跳动感。
她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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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给不了。
当年荼音神女为一己私利放出沉睡在三清江底的十方妖邪,致使生灵涂炭,江水倒灌。
三清江的守护神以堕魔为代价重启妖鬼阵的封印。
在哑奴的记忆里,三清河神魂飞魄散前,将阵法的钥匙放在了小女儿的心脏里。
三清河神之女,天生情窍不开。
哑奴若是不动心,那枚河神之心就会永远沉寂下去,十方妖邪永困阵中,但也无法为祸四方。
只可惜......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在后来的故事里,哑奴还是爱上了狐狸。
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信了狐狸的谎言,她以为她的母亲当真是世人口中那位犯下滔天之恶的罪神。
她怜惜青丘狐族,纯白无辜,却被困阵中,永世不得超生。
于是哑奴忍着痛,一点一点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满心欢喜的让心上人去救他的族人。
殊不知,轰然倒塌的不仅仅是她母神以神魂相祭才开启的阵法。
还有......被放出的十方妖邪。
于是她后悔了。
“是的,我后悔了。”
一道空灵的身影出现在楼云挽身侧,她身着素衣,神情哀伤的看着眼前的三清江。
“你想要像你母神一般,以神魂为祭,再次开启妖鬼阵的封印。”
“但是你失败了。”
失去河神之心的河神,早已不再是天地之间纯正的神灵,更何况哑奴只不过是未长成的少神。
她没有她母神那般浩荡的神力,自然无法再次开启三清河神费尽生命才完成的妖鬼阵。
她能做的,只是用那与生俱来的匠造天赋,将自己锻造成一方容器,永永远远的将妖鬼阵掩埋。
年轻的少神赴死前为自己精心挑选的埋骨之地,是万丈悬崖,深不见底。
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极北之渊。
“你是九劫塔。”
楼云挽突然明白为何九劫塔的周身俱是斑驳的痕迹——那是重开妖鬼阵时魔焰灼烧的伤痕。
“你很聪明,比万年前的我要聪明许多。”哑奴笑了笑,“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当初也如你这般清醒,是否妖鬼阵不会重启,神族就不会覆灭。”
“这本就不怪你。”楼云挽摇头。
“荼音神女埋下的祸端,终究要她自己偿还。”
只可惜那位以身献祭的三清河神,死后还要背上罪神的骂名,被剔除神籍。
她的女儿沦为罪神之女,饱受欺凌。
曾经爱戴她的子民将她的金身塑像钉在耻辱柱上。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今你是我,我是你,你会怎么选?”
哑奴的神魂在留下这句话后就彻底消失,楼云挽低头,她的手中不知道何时被塞进了一柄短刀。
眼前厚重的浓雾散去,一道身影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清晰。
是宁择玉。
白衣仙君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布满了看不透的雾气,他看着楼云挽,缓缓开口:
“阿挽,把你的心,给我。”
哑奴的话回荡在楼云挽心间。
——“我能看出,你对那位仙君并非毫无感觉。”
——“你会剖出自己的心给他吗?”
——“如果你是我,你要怎么选?”
要怎么选?
女子站在原地,颤抖着眼睫。
她调转手中的剑尖对准了心口——
19. 谎言
“我不会。”
“她不需要。”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楼云挽手中的尖刀悬停在心口一寸,她转动了一下腕骨,刀尖漫不经心的划过衣领。
年轻的魔主缓缓笑了,她笑得极其妖艳和肆意。
“我凭什么要剖心?”
而另一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握住她的手臂。
是宁择玉。
对方的双眸满是清明,全然不见刚刚的雾气。
“我还以为,师兄要接着装下去呢。”
他摇头笑笑,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
“与师妹论起演技,我自愧不如。”
宁择玉一语双关。
楼云挽装作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垂眼有些可笑的打量着这柄短匕。
万年前,哑奴曾吞着泪,将这柄匕首插入心口。剜出那枚河神之心,只为让她的爱人与亲人团聚。
万年后,这柄匕首又落到了她手里。
在谎言罗织的巨网中,用赎罪那种可笑的说辞将一个女子困在名为亏欠的牢笼里,无耻的利用她、践踏她。
她只觉得可笑。
楼云挽注入灵力,那柄匕首往虚空处狠狠一划,她冷声道:
“若有一日,我所爱之人,欺骗我、利用我。”
“需要我剖心来赎罪。”
“那我便先扒了他的狐狸皮,看看他皮囊里头的那颗心,究竟是不是黑的。”
“你胡说!”
短刀落下的地方,一只狐狸狼狈的翻滚出来,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躲过楼云挽划下的匕首。
而后砰的一声化成一位穿着淡青色长衫的男子,他胡子拉碴,步履蹒跚,但即使是在岁月的痕迹下依旧难掩曾经的俊美。
难怪哑奴会倾心于他,青丘狐族确实是有几分蛊惑人心的姿色。
“我没有骗她,是她自己相信的!”狐狸嘶哑着嗓子上前一步,面上流露出几分悲痛。
“更何况当初分明是三清河神堕入邪道,我狐族才会全族覆灭。”
他不过是把真相重复了一遍罢了。
“真相?”楼云挽打断他的话,高声反问道:“什么真相?”
“你是指荼音神女为修补神魂放出十方妖邪,人间大乱的真相,”
还是三清河神为救苍生以身成阵,同归于尽的真相?”
扭曲事实之人还妄想粉饰太平。
“可我没得选!”狐狸的情绪愈发激动,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狂舞,与之相连的幻境也隐隐有不稳的趋势。
“我的族人、姐姐全都被困在那妖鬼阵中。”
“那你便要牺牲哑奴?”楼云挽有些可笑的看着他,“你知她心悦与你,定不会忍心你受亲眷分离之苦。”
“所以你骗她,你将三清河神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只要她成了罪神之女,便只能相信你、依附你,届时高高在上的云倾天宫又有谁会在意她的死活?”
“我不知道!”狐狸歇斯底里道:“可我不知道,河神之心是她的心脏......”
没有心脏的少神,会死。
他更不知道,妖鬼阵下封印的十方妖邪,竟是会导致整个神族覆灭的罪魁祸首。
“狐狸。”
楼云挽还想说些什么,虚空之处,一道素白的身影缓缓飘出。
“娘、娘子?”
狐狸一个被翻滚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哑奴面前,想要像以前一样触碰她,可却扑了个空。
他的手指穿过素白色的衣角,什么也没抓住。
哑奴叹了口气,飘远了些。
“我已经死了。”
他忘了,她早在万年之前就只剩下神魂了。
“娘子,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
“狐狸,我早就不是你的娘子了。”小女孩缓缓摇头,目光滑过站在一旁的楼云挽,“姐姐说的对,没有人会让自己的娘子剖心。”
“我的母神是三清江的河神,她对得起苍生百姓,也对得起天宫神族。”
“她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神。”
万年过去,她终于有勇气说出这番话。
“在云倾天宫做哑巴的那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忏悔,当初为何没有拦住母神。”
“当初为何没能救下三清生灵。”
“可直到我剖出心脏打开妖鬼阵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错了......”
她被困在罪神之女的牢笼里太久太久,久到早就没有力气去怀疑真相。
久到她竟然也动摇了,怀疑自己的母神是堕入邪道的罪神。
“娘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河神之心是你的心脏......”狐狸有些语无伦次,“若我知道......”
“可你骗了我。”
哑奴很认真的看着狐狸的眼睛,一字一句。
狐狸陷入沉默。
从他接近哑奴的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只是最初他明明只想拿到河神之心的,但世事难料,在漫长岁月中生了情愫的又何止哑奴一人......
他也后悔了。
哑奴以神魂为容器困住妖鬼阵以后,他便守在九劫塔旁。
九尾狐族擅幻术,可惜他们天生不能对自己施术。
他只能一日日将这幻境编得再华美一些,这样幻境里的狐狸和哑奴会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再不分离。
可千千万万年过去了,以前那个会对他笑的娘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的声线近乎哀求:
“娘子,我们去幻境里面,那里没有人会打扰我们。
“我们会长长久久的,会有无数个千万年,不好吗?”
哑奴只是站在那里,无声的看着他。
狐狸的目光移向楼云挽和宁择玉,“我以为你们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你们没有。”
“不是每个人都如你那般自私。”一直沉默的宁择玉冷笑一声。
“你想和她长长久久,你问过她的意愿了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长长久久,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诅咒?”
“这不可能!”狐狸俊俏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娘子,不会的,对吗?”
白衣的女子立在半空中,望向他的眸子依旧清澈澄明,却再没有一丝感情。
“狐狸,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名字?
狐狸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你不知道,也从来没问过。”
在云倾天宫的时候,她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哑巴,仙侍们叫她哑奴,狐狸唤她娘子。
时间久了,她都快忘了,原来在三清河那个无忧无虑的河神之女,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
“我叫司茶。”少女缓缓笑了,身体的虚影缓缓淡去。
“狐狸,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会继续以身为牢镇守妖鬼阵,至于狐狸,他早就在万年的幻境中耗尽了寿元。
三清少神司茶,神力低微,年少夭折,但也是天地承认的神灵。
神灵因他陨落,他便只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离开前,那位白衣飘飘的司茶少神看向楼云挽。
谢谢你,阿挽。
谢谢你告诉我不用剖心,她无需向任何人赎罪。
她双手结印,金色的光芒自眉心处升起,一柄泛着淡金色光泽的长剑逐渐成型。
“姐姐,拜托你了。”
“我答应你,”楼云挽接过那柄河神之心化成的长剑,感受着河神的治愈之力流入身体,抚平她体内怨鬼造成的旧伤。
“我答应你。”
“我会帮你杀上神宫。”
“让那些人瞪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该剔骨除籍的罪神。”
*
云倾天宫。
再次踏上这里,楼云挽的心情有些复杂,古老而遥远的神族自以为掌控着无上神力。
有人为生灵陨落,有人却尸位素餐,只因一己之私便要为祸人间。
“宁师兄,”楼云挽侧头看向身边的白衣仙君,“万物生剑法我已学到第三式。”
“那便去吧。”
宁择玉颔首,转瞬间五色流光的破妄剑已经出现在手中。
“大胆罪神,胆敢闯我天宫!”
他横在南天门万千神将与楼云挽之间。
千军万马之中,少年剑修的声音清冷如碎玉。
“去找荼音神女,”
“去做你想做的。”
楼云挽手握淡金色长剑,头也不回的踏步向巍峨屹立的神女宫而去。
那里仙云缭绕,高不可攀。
“万物生第一式,惊春泽。”
点点新绿自剑尖升起,无数飞花自四周而来汇聚在女子周身。
她双手结印,半空中长剑的虚影逐渐凝结成型,而后随着一声清脆的低喝:
“破!”
神女宫万年暖玉制成的宫门在河神之心的攻击下,如同纸糊一般轰然倒塌。
飞扬的尘土之中,荼音神女坐在金丝楠木的软榻上目瞪口呆。
见楼云挽手持长剑缓步踏入宫门,她美丽的脸上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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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扭曲的恶意。
“哑、哑奴?”
“你为什么还没死!”
“神女怕是要失望了。”
魔主用剑尖挑开荼音面前的纱帘,愉悦的叹息道:
“我不仅没死,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神女想听听吗?”
“本神女不想听!”
荼音后退一步,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本神女命令你,现在滚出去!”
“来人啊!”
一片寂静中,并没有发生她想看到的,楼云挽被神官拖下去的场景。
反而是眼前的女子,满不在乎的用下巴点了点宫门的方向,朱唇轻启:
“神女说的是门口那些虾兵蟹将吗?”
“着实是有些不堪一击。”
荼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惊恐的发现守门的神将早已横七竖八的晕倒在地,就连神女宫的护宫大阵也被暴力破解。
“你......”
楼云挽上前一步,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勾结妖邪的是你,堕入魔道的也是你。”
“三清上神慈悲为怀,却被你所累,魂飞魄散,身陨之后还要被打为罪神。”
“司茶少神天性纯良,却背负骂名,在天宫受尽磋磨。”
“承民供奉,受民香火,高高在上的荼音神女,午夜梦回之时,可曾问心有愧?”
“不是这样的!”荼音崩溃的坐在地上,眼睛里布满可怖的红血丝,她死死抓住楼云挽的袖子,歇斯底里道:
“云倾天宫位列神籍者数万,凭什么我生来就神魂孱弱,寿元不过万年。”
“我也想修习神术,我也想成为掌管一方的守护神,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有错吗?”
“你没有错,”楼云挽扯开她拉住衣袖的手,剑尖重新对准荼音的咽喉。
“你想活下去,想变强都没有错。”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害死三清河神,害死草木精怪,让青丘狐族姐弟分离,让万物生灵为你的野心承担后果。”
“我是云倾天宫最高贵的神女!”荼音咬开手指召出她那根打神鞭,不要命的往里面注入稀薄的神力。
“那三清江里精怪修成的河神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
她哑着嗓子低声嘶吼:
“灵泷自己不识好歹,我给过她选择的。”
只是放出十方妖邪、死几只精怪而已,要不了什么后果的。她明明可以袖手旁观,跟神族的那些人一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样不好吗?
“冥顽不灵。”楼云挽摇头,不远处金戈相交的声音传入耳畔。
隔着神女宫缭绕的仙云。
剑修的白衣上已经布满斑驳的血痕。
她突然就不愿再与她废话下去了。
“万物生第二式,飞花乱。”
绯红的花瓣瞬间席卷整个大殿,它们看似柔软,却在荼音的脸颊和手臂处划出一道道极深的血痕。
“我的脸!”
她双手结印想要抵挡密不透风的花语,却被紧随其后的长剑狠狠贯穿肩膀。
“疼吗,神女殿下?”
楼云挽看着被钉在长柱上的荼音神女,似笑非笑。
“司茶当年被剜心,比这痛上一万倍。”
“司茶是谁,本神女不认识!”
云倾天宫高高在上的神女根本不会记得三清江一个小小少神。
哪怕她因为她,哑了嗓子,失去母神。
对神女来说,不过是寻常路边的草芥,风一吹就倒下了。
荼音重重跌坐在地上,神族金色的鲜血流了一地。时至今日,她竟是低低的笑出声来,尖利的嗓音不复往日的高傲:“收起你那副清高的嘴脸。”
“你凭什么审判本神女?”
“凭我的剑。”
凭她手中的这柄剑,是历任河神的心脏。
凭她曾经真真切切的成为过云倾天宫那个受尽欺凌的小哑巴。
......
就在楼云挽的手扼上荼音脖颈的瞬间,一阵白烟从神女的眼眶中逸散出。
楼云挽只觉得手指一阵灼痛,退后几步稳住身形。
“楼挽挽,情况不对。”铃铛小声提醒,“有东西来了。”
一簇一簇的青色火焰缠上她手中的长剑,在坚韧无比的河神之心上腐蚀出青黑色的锈痕。
白烟扭曲着包围住大殿中的女子,妖邪疯狂的笑声在整个天宫回荡,她听到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小魔主。”
20. 保护
他是谁?
声音无比熟悉,楼云挽却无法在空白的记忆里找出分毫对方存在的痕迹。
这股白烟看起来已经有自己的意识,眼见着女子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瞬间有些着急的在空中拧了个麻花。
“你居然忘记了本座?”
“你怎么敢忘记本座?”
他是什么重要的人吗,她就非得记住?
楼云挽给了铃铛一个眼神,铃铛在她腰间晃晃脑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你是何人,”她冷笑一声,“今日这神女的命今日我一定要留下。”
她答应了司茶少神会帮她杀上神宫,为三清河神沉冤昭雪,便不会食言。
“小魔主,好大的口气啊。”那白烟似乎轻蔑的笑了一声,而后悠悠道:
“你就不担心你师姐的命?”
“毕竟,你那位季师姐的魂魄可是在这小神女的体内,杀了她,你师姐如何脱身?”
当年他就看出来了,这位小魔主可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他就不信,在知道季舒荷的魂魄在荼音体内的情况下,她还能下得去手?
果然,楼云挽的动作迟疑了下来。
先前她毫无顾忌,是因为她当季舒荷与她和宁择玉一般,虽是身在山海幻境,但早已拿回本体,如今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万年前的荼音神女。
但按照白烟的说法,季舒荷的魂魄还在沉睡?
她双手结印一个显影咒施展开来,果然看到荼音神女的眉心闪过冰蓝色的霜花。
是惊鸿照影剑!
这下倒是有些棘手了。
“你想如何?”
楼云挽警惕的提着剑,在这阵白色烟雾出现的瞬间,她体内的怨鬼也仿佛感受到了同源的气息,在疯狂的翻滚叫嚣着。
当初荼音神女为修补魂魄放出了三清河被封印的恶鬼,河神灵泷才以身祭阵换来人间太平。
后司茶少神为妖鬼阵选下极北之渊作为安息地......
能出现在这里,又和神女有关联,他是十方妖邪!
“十方妖邪?”
白烟闻言兴奋的在空中扭了一个麻花,尖细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算是想起本座了。”
“许久未见,当年你我的仇是时候好好清算了!”
什么仇?
楼云挽愣了一瞬,在哑奴记忆里就有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她当年在十八劫难中果然见过妖鬼阵!
再往深处想,她会记忆缺失想必和这十方妖邪也脱不了干系。不过此人暂时看起来并不知道她失忆的事情,倒是可以借机试探一番,探探虚实。
思及此,女子故作愠怒,厉声道:
“你还好意思跟本君提当年的事?”
白烟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鼓成一个圆团,高声尖叫:“你我仇怨未了,本座今日就是来报仇的!”
“报仇?”楼云挽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嗤笑一声:“你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还不是自找的。”
“你你你......”十方妖邪气得在空中吹出几个巨大的烟泡。
“当初你若是愿意答应本座的条件,与本座合二为一。如今整个天下都在你手,还有人皇那小子什么事?”
条件?
楼云挽暗中思忖,看来她当年果然与十方妖邪达成了什么交易,只是为何会牵扯到人皇?
女子面上不动声色,上下扫视一眼急得跳脚的十方妖邪,不屑的开口:
“就你那狮子大开口的条件,也配本君答应。”
“狮子大开口?”十方妖邪呸了一口白烟吗,气得直翻白眼。
“不过是让你拿到息壤,放本座出来。谁曾想你不仅食言,居然还......”
还惹下那等祸事,害他元气大伤,这些年只能龟缩在极北之渊休养生息。好不容易逃出一缕神魂到这九劫塔里温养,就这还能碰上这尊瘟神。
真倒霉。
不对。
“你不对劲。”
十方妖邪突然反应过来,话锋一转。按理说楼云挽不会是爱和他废话的性子,今日怎的这般话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当初他在她手上栽了一回,今日可不能再栽第二回!
“你失忆了?”
楼云挽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堂堂十方妖邪怎么说不过别人就血口喷人了?”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君就好端端站在这,何来失忆一说!”
可那白烟不欲再与她多话,古老的符阵瞬间在他周身浮现。
“荼音,杀了她。”
“遵命,十方大人。”
低沉的女声从荼音神女身上响起,可她嘴唇却从未移动半分,整个人依旧维持着被剑钉在墙上的姿势。
那声音就像是从她身体里面散出来的一般。
“楼挽挽,她被控制了。”
“我知道。”楼云挽烦躁的皱眉,本来十方妖邪就够棘手了,现在又加上失去意识的季师姐。
这趟九劫塔还真是危险重重。
只见原本靠在柱脚处浑身是血的神女,双目呆滞,像是感知不到痛一般爬起来,用力挣脱河神之心的控制。
“杀了她。”
听到白烟的命令,她果断挥袖召唤出打神鞭,一双怨毒的眼睛毫不犹豫的转向楼云挽。
“哑奴,你为什么还活着?真是和你那不听话的母神一般不让人省心。”
神女偏了偏头,露出一个有些残忍的笑。
“乖乖去死不好吗?”
楼云挽有些吃力的用剑身挡住朝她而来的长鞭,鞭身的倒刺划过手背,留下一道极深的血痕。
“师姐......”
她试图唤醒季舒荷的意识,但对方神色溃散,只知道麻木的挥动着打神鞭。
十方妖邪见状肆意的大笑,“小魔主啊,小魔主,当年本座就警告过你。”
“魔,是不该有感情的。”
“少废话!”楼云挽一个侧身将剑柄敲在季舒荷脑后,眼前再次冲上来的鞭影这才远了几步。
正当她想要施咒唤醒季舒荷的意识,突然丹田处传来熟悉的剧痛感。楼云挽瞬间呼吸一窒,半跪在地上,用剑撑住身体才勉强不会倒下。
“楼挽挽!”
铃铛飞身上前替她挡开近在眼前的长鞭,却被狠狠击飞出去。
糟了,这个时候,那家伙为什么醒了。
十方妖邪见状化成细条状的雾气,满意的围绕在她身侧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看来这些年,它在你身体里有好好长大啊。”
“痛吗,小魔主。”尖细的嗓音扎得楼云挽耳朵生疼,“本座告诉你......”
他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低声呢喃:
“它啊,会一点一点吞噬你的神魂,占据你的身体。”
“届时哪里还有极北之渊的女君,你......还有你们,”他分出一小股飘向意识模糊的季舒荷,和殿外手持长剑的白衣仙君。
“都要成为本座的养料!”
“你......还真是好算计。”楼云挽捂住胸口,低低喘息的着。
“潜伏在仙门的九劫塔多年,就为了等待时机。”
如果她没猜错,仅凭狐狸一人的法力根本没办法支撑山海幻境上万年,更别提将他们全部拉入幻境。
从始至终背后的人都是十方妖邪。
他在等,等到足够纯净的仙骨成为他的养料。
届时就可以实力大增,冲破这妖鬼阵,重回人间。
“你去死吧!”
荼音满脸怨毒的挥动长鞭朝楼云挽冲来。
感受到十方妖邪的召唤她体内的怨鬼愈发疯狂,深入骨髓的痛感几乎让她在原地动弹不得。
“楼挽挽!”
铃铛失声尖叫,可它被击落在远处只能无力的看着长鞭离她越来越近。
眼见着那沾满寒邪之气的长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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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击中楼云挽的心口。
停住了。
一只手死死握住了鞭尾。
打神鞭周身的倒刺将那人的柔软的掌心扎得血肉模糊。
女子的爽朗的声线混着疼痛之下轻微的吸气声响起:
“谁敢动我师妹!”
是荼音。
不,是季师姐。
她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侧身挡在楼云挽身前,左手死死握住自己右手挥上来的长鞭。
殷红色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留下。
“季师姐。”
楼云挽怔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孤身一人,伤得很重,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挡在她身前。
“别怕。”季舒荷回头安抚的看着身后的楼云挽。
“师姐回来了。”
“你怎么可能突破本座的控制!”十方妖邪见状再次引动复杂的符文。
可现在无论他如何努力,季舒荷都神色清明,面无表情。
“荼音恨哑奴,但我不是她。”
“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伤害我的师妹。”
惊鸿照影剑随心意出鞘。女子手握长剑,复杂华丽的兰泽剑诀在她动作间施展出来。
“我季舒荷最讨厌装神弄鬼的狗东西,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随着一声低喝,细小的白烟从她眼瞳深处升起,而后极快的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楼云挽观察到十方妖邪的身体变得透明了几分,体内怨鬼的动静的渐渐平息。
至少她的手可以握稳剑了。
看来师姐冲破禁制对他反噬不小。
“小小人类,竟敢伤本座!”
“不过一缕游魂,口气倒不小。”
楼云挽手持河神之心与季舒荷背对背而立,万物生剑法与兰泽剑诀同时出动。
乱花飞舞间,凌厉的剑气犹如银白色的巨龙,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与十方妖邪的白雾碰撞在一起。
“万物生,第三式。”
“念潮生。”
十方妖邪尖叫着化为虚影淹没在巨大的水波下。
楼云挽在袖中凝成一道魔印趁机打在对方已经逐渐支离破碎的身体上。
朝华宫魔主令一旦印下,任凭他去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她的追踪。
烟波散去,庄严的神女宫内空空荡荡。
“可惜了,还是让他给逃了。”季舒荷怒声道,“敢算计我,下次定让他有来无回!”
“师姐,你的伤......”
“没事!”她满不在乎的按上治愈符阵,上上下下把楼云挽看了一圈:“晚晚,你没受伤吧?”
楼云挽默默摇头。就在此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门口冲进来,一把抱住季舒荷的腰,声音急切又担忧。
“阿音,你有没有事?”
明煜看起来像是刚得到消息,就连金玉制成的冠冕都歪歪斜斜的。
他扫了一眼季舒荷肩上的伤口,和手里提着剑的楼云挽,怒目圆瞪:
“就是你闯进神女宫,伤了阿音?”
“看本帝子这就让你付出代价!”
见到这般场景,楼云挽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目光扫向一旁脸已经黑如锅底的季师姐。
坏了。
沈则安这回怕是要小命不保了。
果然,季舒荷怒极反笑,一巴掌将带着清心咒的符阵拍在他脑门上,厉声呵斥:
“瞪大你的眼睛看看眼前是谁!”
衣着华贵的小少年迷茫的眨巴着眼睛,手指下意识的拂过额角的符阵,背后隐隐升腾起的寒意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好像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劲呢?
他看着眼前的两位抱着剑的女子,她们一位面无表情,另一位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们是谁?
沈则安有些失焦的瞳孔逐渐恢复光泽。
再低头看着自己死死环住季舒荷腰间的手,往日种种荒唐浮上心头。
他腾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21. 春生(副本二完结)
神历十五年,云倾天宫荼音神女下罪己诏,承认私放妖邪、坑害三清河神之罪。自请剔神骨,永堕万世轮回,世世不得善终。
至此,万年前河神灵泷堕邪的冤屈得以昭雪。
三清河边。
身形单薄的少神漂浮在空中,楼云挽一行人站在九劫塔的出口与荼音做最后的告别。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的九劫塔第九层。”楼云挽最后一次打量着这个幻境。
九尾狐族与上古少神共同织就的山海幻境,传闻中只有有缘人才得以一探究竟。
没想到他们这一遭也算是介入了万年前的一份因果。
“谢谢你们。”
司茶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郑重的开口。
若不是他们的到来,她还要被困在名为歉疚的牢笼里千千万万年。
哪怕早就知道真相,也无力去戳破这一场镜花水月。
沈则安闻言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帝子的身份是挺好用的,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少说两句吧你。”季舒荷一剑敲在他的后脑勺上,对方自知心虚,立马闷不做声起来。
“司茶,你......想出去吗?”
楼云挽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如今九劫塔不在极北之渊,十方妖邪的游魂也已重伤,想必一时半会翻不出什么风浪。”
那位被守阵万年的少神,也该去看一看当年三清河神用命换来的如今的四九洲。
宁择玉也补充道:“不必担心兰泽城的态度。”
“出去之后,我会禀明掌门。九劫塔已生灵智,当放归修界。”
“不必了。”司茶少神神秘一笑,“虽说十方已逃,但妖鬼阵我会守的。”
“至于怎么出去,我自有安排。”
她看向楼云挽手中那柄淡金色的河神之心。
“姐姐,这柄剑就留给你了。”
“你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十方妖邪遁走后的三清河已经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澈,河边原本枯黄的草木在司茶神力的滋养下初初焕发生机。
楼云挽的手指拂过手中的长剑,当年三清河神用它作为妖鬼阵的钥匙,护下万千生灵。
而如今,它在她手里震颤着。
“春生。”
她重复一遍。
“就叫春生。”
云倾天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总是视万物为可任意践踏的草芥。
但他们不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总有一日,无人在意的野草也会化为最尖利的长刺,将那些目空无人的神祗扎得鲜血淋漓。
“好,”司茶眷恋的目光落在淡金色的春生剑上,“春生,很好听的名字。”
春日繁繁,生生不息。
终有一日,三清江也会变回往日的模样,到那时母神也会很开心的吧。
“姐姐,再见了。”
她轻轻挥袖,淡蓝色的浪潮裹挟着四人。随着一阵失重般的眩晕过去,他们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最初的暗长甬道。
“我们回到第一层了。”宁择玉环顾四周,“前面应当就是出口。”
“哎。”沈则安长吁一口气,看向季舒荷的眼神还有些尴尬和躲闪。
“可算是要出这破塔了,九劫塔这家伙真是把小爷我坑得不轻!”
真是流年不利。
鬼知道这破塔给他扣了个大逆不道,暗恋师姐的帽子,害的他到现在都不敢正眼看季舒荷。
“谁不是说呢,”季舒荷难得的没嫌弃,接上了话茬,她现在一想到在幻境里自己对宁择玉死心塌地的模样,就一阵恶寒。
不过,季舒荷瞄过宁择玉白衣之上还未干涸的血痕,若有所思。
宁师兄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天兵神将确实法力非凡,但以他的能耐倒也不至于重伤至此,更像是身负暗伤法力不支造成的。
那幻境之中谁又能对他下手?
不管了,季舒荷把满肚子的疑问晃出去,看向一旁的楼云挽。
“晚晚认识那阵白烟吗?”
她神魂沉睡在荼音体内,荼音重伤昏迷的那会她也失去了意识。只是隐隐约约好似听见师妹和那邪神还聊了几句,看起来颇有些仇怨。
“不认识。”楼云挽心中腹诽着十方邪神那坑货。面上却瞪大眼睛,故意做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轻轻摇着头。
“师姐,那可是神族的邪物。”
季舒荷闻言了然的点头,应当是她弄错了。
不过想来倒也是,那可是上古邪神。师妹若是认识它,那还了得。
兴许是司茶暗自给他们放行,一路走来倒也风平浪静,更是没遇上半点来时的死灵蝶。
眼见出口的白光就在眼前,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座极小的白塔旋转着飞入楼云挽袖中。
此时在塔内历练的几人不知道,因为他们造成的风波,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九劫塔居然认主了!”
“这、这不可能!”
九劫塔自百年前被他们兰泽城一位早已飞升的大能意外从极北之渊带出,就一直被封存在禁地里。
除却几位守塔长老,这些年来从未有人能靠近九劫塔,更别提让它认主了。
可如今这动静......三长老抚着花白的胡子,眉头紧锁。塔身动荡,九层烛火俱明,这分明就是神器认主之相!
“长老,这可如何是好,”一旁玄山门的掌门忧心忡忡道:“仙门百年神塔,岂能落入他人之手。”
“是啊,若是就这样任凭它认主,以后我们去哪试炼啊。”身边众人见状纷纷开口附和。
九劫塔在四九洲仙门可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岂能就被他人轻易取了去!
一旁的龚长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都别吵了。等孩子们出来,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话音刚落,九劫塔像是吃撑了肚子一般扭曲了几下,从第一层的入口处叽里咕噜吐出一大群人来。
长老们定睛一看,皆是各门派参与试炼的弟子。他们有的倒趴在地上,衣衫凌乱,显然还没从眼前的状态回过神来。
“痛痛痛,痛死了。”
楼云挽几人被最后吐出,宁择玉伸手抓住了楼云挽的袖子,暗自用灵力帮她稳住身体。季舒荷也反应很快,惊鸿照影剑在身体离地的瞬间出鞘,女子以一个优雅的姿态立在剑上。
但沈则安就没这么好命了,他左脚绊右脚,脸朝地狠狠摔在兰泽城坚硬的千年玉砖上,发出一阵尖锐的惨叫。
“这是什么回事?怎么都提前出来了?”茅山掌门一个箭步上前扶起自己的大弟子,急切地开口询问。
难不成这九劫塔认主后竟是再不允许外人进入了?
“师尊......我们遇到了好多黑水僵尸,杀也杀不尽......”大弟子面色变了变,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语气都低落了几分:“再然后一眨眼,就被扔出来了。”
虽说九劫塔试炼会历尽世间八苦,但进入后会在里面遇见什么都是随机的。
就像楼云挽一行人第一层的考验是“爱别离”的死灵蝶,对于茅山的弟子来说,他们的试炼是黑水僵尸代表的“怨憎会”。
同行的弟子亦是无奈的点头,这几日他们都被僵尸困在第一层,本还打算再继续探查一番,没想到一睁眼就被暴力扔出来了。
当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恒之,怎么伤成这样?”
一旁快步上前的三长老目光落在宁择玉那一身伤痕之上,心疼得连声道:“区区一次历练,何人能伤你至此。”
“一些小意外,无妨。”宁择玉摇头,见眼前明显不对劲的气氛,侧身将楼云挽三人挡在身后,低声问道:
“长老,可是发生什么了?”
三长老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眼前的几人。
这些都是兰泽城最天才的弟子,九劫塔认主不会和他们几个有关吧?
但旁人或许不清楚,他们兰泽城可是心知肚明,那九劫塔可是神族之物,神器认主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说打心里是觉得不太可能,但他总有些隐隐约约的不详预感,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恒之,你们在塔中可有遇到什么?”见三长老陷入沉思,龚长老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楼云挽见状心中明了了几分,估计是他们闯入九劫塔第九层的事情造成了什么动荡。如今这些长老怕是来兴师问罪了。
宁择玉面不改色,淡声道:“我们被第一层的死灵蝶困住,还未来得及破除幻境变被传送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众弟子,面色凝重:“这次异变很突然,长老们可有什么头绪?”
季舒荷虽不知宁择玉为何要瞒下第九层山海幻境的事,但还是伸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沈则安,补充道:
“我们在塔内一切如常,如今看外面这动静只怕是事情不小?”
“是啊,”三长老难办的摸了摸胡子,“这是神器认主之相,这九劫塔怕是已经认主了。”
原想着这几个孩子在塔内兴许会有什么线索,现在也指望不上了。
只希望这位九劫塔的新主人是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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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之人,否则上古神器一旦落入妖魔之手,简直后患无穷啊!
“认主?”沈则安难以置信的跳起来。
“怎么可能!那司茶明明说......”
他话还没说完,在长老疑惑的目光中,他被宁择玉一剑拍在了地上。
白衣仙君慢条斯理的整理一下袖子,淡声道:“师弟这几日感悟良多,有些疯魔了。”
“我没......”
兴许是宁择玉在兰泽城的形象太过良好,龚长老并未怀疑有他,只是无奈的摇头,“小安还要好好修炼啊。”
身后的楼云挽默默听着这番对话,心下有了几分思量。
她袖中手指掐诀,意识沉入识海。
修士识海是其本心印象所化,楼云挽作为魔修,她的识海是一整片宁静的海。
海水并非是寻常的深蓝色,而是泛着深深浅浅的紫。微风拂过的时候,斑斓的波纹从脚下蔓延出去,推开一片迷离的薄霭。
最中央的部位是一座小岛,沙石俱是淡金色,沉入水底的部分在浅紫的水波中缓缓浮动。
楼云挽飞身落地,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出来吧。”
女子话音刚落,一片浅蓝色的光团缓缓飘出,在她眼前蹦了几下。
“姐姐,是我。”
“司茶?”楼云挽试探的喊了一声,那光团立即兴奋的绕着她转了一圈。
果然是她。
在山海幻境里对方神神秘秘样子就让楼云挽觉得奇怪。现在看来这位少神怕是早就打定主意了,先忽悠他们离开,再偷偷跟上来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怎么会跟上来?”
光团,或者说司茶无奈的扭了扭身子,无奈叹息:
“我本是沉睡在极北之渊,可谁知世事难料,竟被仙族带出。意外成了他们历练的九劫塔。”
“妖鬼阵的主体还在极北之渊,”司茶叹了口气,“我不能留在兰泽城。”
楼云挽来九劫塔的第一日,她就看出来了。对方身上有妖鬼阵的气息,她是魔修。
当时幻境临走前的拒绝只是为了让那些仙族放松警惕。只有跟着楼云挽,她才能回到极北之渊。
“你要回去?”
“姐姐,”司茶郑重的看着她,“妖鬼阵不能失去守阵的神明。”
这是她的命数,也是责任。
楼云挽看着眼前气息飘忽的小光团,她还全然不知外面已经因为她的认主变得一片混乱。
罢了,债多不压身。她在心里叹气,这么多麻烦事也不多这一桩。
本就是仙魔不两立,她撬走他们的神塔倒也正常。
“好,我答应你,带你回极北之渊。”
......
“小晚,小晚?”
一阵呼喊声唤回楼云挽的神智,她急匆匆神魂归位就看到三长老一张放大的慈祥老脸,横在她面前。
虽然当时在山海幻境里短暂的找回了本体,但一出幻境她的年岁又变回了十四五岁的模样。
不过好在河神之心似乎有治愈的能力,身上怨鬼暗伤已经好了大半,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恢复。
届时这些仙族,还有......宁择玉的先天剑骨,她要定了!
三长老见对方没反应,他提起袖子在楼云挽面前挥了挥。
“这孩子莫不是吓傻了,怎么不说话。”
宁择玉轻咳一声,手中暗自掐诀遮掩住楼云挽睁眼时那一点异样:“师妹毕竟刚刚入门不久,可能是这几日太累了。”
“长老。”楼云挽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心里暗道不妙,司茶跟来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被仙族的这些人发现了。
更何况仙门素来重视九劫塔历练,就算兰泽城松口,其他门派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思及此,她稳住心神,放软了语气。
“阿晚入门不久,从未见过这般试炼。这几日,当真是给师兄师姐添麻烦了。”
“瞧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大长老摸着胡子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怎么看这么满意。先天佛骨,又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他们正道剿灭魔族的一把利剑。
届时那朝华宫女君又如何,还不是要被他们打得犹如丧家之犬。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恒之,快带你师妹回去休息。”
宁择玉颔首应下,正要快步带着几人离开,一柄长剑破空而来,横插在他们眼前。
“谁都不能走!”
【副本二:九劫问心·完结】
22. 虚妄观(小宁视角番外)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俗世意义里的岁岁年年,是他一人的虚妄观。
———
“娘子在想些什么?”
宁择玉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楼云挽的榻上。
两人之间紧贴的距离让他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竟不知今夕何夕,还以为回到了上一世的朝华宫。
彼时那位外界传言行事荒唐的魔主掳走了兰泽城的无情道仙君,日日关在殿中。
那会的他对楼云挽来说,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阶下囚。但那人终归是愿意与他亲近的,可现在不同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这般靠近了。
此刻他的胸口紧紧贴着楼云挽的后背,那条……还不太适应的尾巴卷着对方的腰。
他动了动蓬松的狐尾,第一次觉得,有个尾巴好像……还不错?
怀里的女子原本看起来睡得很熟,呼吸悠长,被他这么一折腾悠悠转醒。
极北之渊动乱多年,一人一弓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魔族女君,即使是在睡梦中也是足够警惕的。
在睁眼的瞬间,楼云挽的手指已经摁上了他的命门。
“你是何人?”
面对女子的冷声质问,宁择玉叹了口气。
他像上一世在朝华宫的地牢里一般,放松了身体任她动作。
魔主那双澄澈的杏眼在看清他的脸的那一刻充满了诧异。
宁择玉敏锐的捕捉到她眼底一丝消失得极快的安心,心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
这样很好,她终于愿意开始信任他了。
“说话,”没有得到满意回答的魔主掐着宁择玉的命门将他用力抵在床上,“你是谁派来的?”
谁派他来的?
要向她坦白身份吗,告诉她自己也没有失忆?
兴许是多少受了些狐狸的影响,宁择玉忽然就起了些恶劣的心思,他想知道若是他装作失了忆,她当如何待他?
楼云挽会像往常一般厌恶他,视他为仇敌。
还是……当个幻境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闻不问,再不相干?
“娘子,你今日怎的这般冷淡?”
宁择玉边说话边别过头去,将发烫的耳垂藏在长发后。
这该死的狐狸,也不嫌害臊。
现在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脱离狐狸的影响,对方的情绪压得他有些不稳,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从嘴边脱口而出。
“娘子,求你疼疼我。”
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宁择玉有些恼怒,不相信这等轻浮的话语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果然,女子难以置信的眨巴着眼睛,而后脸上升腾起羞怒的红晕。
“滚下去!”
他只觉得腰间一痛,身体不受控制的腾空翻滚,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宁择玉简直要气笑了。
他又被她踢下榻了。
偏生动脚的那人还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榻上,好似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别开眼去。
山海幻境中修士的样貌会根据入境者身份的不同而做出改变。
虽说这身子是那只臭狐狸的,但脸还是他自己的样子。他当真长得有这么不堪入目吗?
兰泽城的君子剑第一次深深怀疑起了他的容貌。
宁择玉暗自叹气,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狐狸的行事作风,语气又软了几分: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日若不是娘子挺身而出在妖兽手中救下了我,我怕是早已......”
臭狐狸这般挟恩图报,当真无耻至极。
若换做是他,定然不会逼迫于挽挽。
“你叫我......娘子?”魔主愣了一下,显然还没适应这个称呼。
宁择玉眼都不眨一下,毫不犹豫的点头。
“娘子。”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话或许以前没说过,但说着说着就顺嘴了。
就像若是不入这山海幻境,他倒也不知自己还能有这般厚脸皮的一面。
“今夜就陪在娘子身边如何?”宁择玉趁热打铁,操纵着尾巴不熟练的卷上楼云挽的腰。
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很快灵台共感中传来的浩荡杀意无比清晰,刺得他心口一痛。
她还是想杀他。
不对,宁择玉安慰自己。
她是对狐狸起了杀意,不是他。
都怪这狐狸将他的神魂困在此处,害的他没法用真身见挽挽。
那边魔主看着一脸挫败的宁择玉,淡声套路道:
“你既认了我做娘子。”
“那便……要听话。”
宁择玉深知魔主此时开口定是存了些逗弄的心思,更别提灵台之中那一点点往外溢出的得意,但还是故作乖巧的点点头。。
“娘子要我做些什么?”
“那现在,你可以滚了。”
兰泽城的君子剑,素来赛雪欺霜,不染凡尘。
没想到他第一次放下身段,蛊惑人心,就落得了被人踢下榻,赶出房门的好下场。
*
宁择玉第二次恢复意识,已经是在三清江的河神庙。
九劫塔的山海幻境不断的侵蚀着他的神魂,有时候狐狸的意识占了上风,他便只能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可他不甘心。
那狐狸并非善茬,云倾天宫看似怜悯众生的荼音神女亦是佛口蛇心,不知底细。
他的挽挽,不能被一个人留在山海幻境里。
所以当宁择玉听见河神庙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魔主的那串银月铃着急的叮叮作响。
他醒了。
白衣仙君盘坐在地上双手结印,随着手中术法变换,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那狐狸的意识被挤出身体,不甘的在他耳边叫嚣着。
“放我回去!”
“我告诉你,拿回了记忆又如何?就算是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闭嘴。”
青蓝色的鬼火毫不留情的缠绕上狐狸的神魂,宁择玉低垂着眸子站起来,掌心无数漆黑的纹路向上蔓延。
重生后,他的修罗鬼相已臻化境,除了时不时发作得愈发严重的后遗症。这一次,无人能像上一世一般在他手中带走她。
思及此宁择玉嘴角弯了弯,玩味的笑了。
不知道兰泽城的那帮长老知道他们精心培养的正道魁首早就堕入魔道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
是害怕,还是痛恨?
“混蛋仙君,你放开我!”
他不顾狐狸的苦苦求饶声,大踏步向河神庙走去,却猝不及防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弹开。
河神福泽。
糟了。
宁择玉稳住身子,手中青色鬼火受到神祗福泽的灼伤,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天生神祗的庙宇,哪怕神明陨落,都尚存福泽,妖魔不得入内。
所以在这山海幻境里,狐狸的妖身进不了神明的庙宇。
可兰泽城的君子剑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师妹。
他还有办法。
宁择玉双手结印,早已在心中熟读无数遍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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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法则萦绕在周身。
“你疯了!”狐狸的神魂像是看出什么一般,在后头急声大喊。
可宁择玉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灵力不要命的流散出去。
伴随着手势逐渐复杂,神魂深处的破妄剑随心意而动,狐身之上玉面仙君的虚影渐渐凝实,与那雪白的青丘狐族分离开来。
以精血为引,凝神魂化实。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久违的自己的身体。而后手握长剑,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了河神庙的大门。
神魂化形的魔族禁术还是上辈子楼云挽教他的。
只是凡世间逆转乾坤之物皆有代价。
——“以修士仙身施魔族秘法,此乃逆天之举。”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你最好别用。”
一袭红衣的魔主艳丽的笑着,她将一卷古籍丢到他面前,语气轻佻。
——“小心遭天罚啊,君子剑。”
天罚。
宁择玉看都没看一眼天边隐隐透出的紫色雷劫。
区区十八道问心雷。
他不怕疼。
......
那一晚,沉浸在哑奴记忆中的魔主以为庙外的狐狸早已离去
可她不知道,银月铃也不能说。
宁择玉在河神庙里坐了一夜,她体内运行的万物生剑法将仙君渡过去的灵气转化为魔族的魔印。
这样识海动荡,山海幻境的蛊惑不能再动她分毫。
她也不知道,在铺天巨浪袭来之时抓住的那一丝暖意并非是幻觉。
当真有一人,愿意顶着十八道问心雷,一步一步,为她而来。
*
白衣剑修一人一剑挡在南天门的时候,他的目光追随着楼云挽走向神女宫的背影。
本就因为输送灵气实力大减,神魂化形的十八道天雷之刑更是让他握住剑柄的手指都有些轻颤。
但他一步也没有退。
刀光剑影中,宁择玉突然回想起在三清江的水底的时候,那位镇守妖鬼阵的小少神曾沉默的看着他雷刑加身。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她沉吟着开口,悲悯的目光划过眼前的道道问心雷。
“如果是你,你会让她剖心吗?”
司茶神情哀伤,浮在半空中审视着眼前的仙君。
她有时候觉得很看不透这位万年后的仙门魁首。天生神祗的她很清楚,那位姐姐分明是魔。
素来仙魔不两立,他应当是恨她、巴不得她死的。
可为什么,要一次次以折损修为为代价冲破狐狸的禁锢。又为什么,心甘情愿受下十八道雷刑只为进入母神的庙宇救她?
“你会吗?”少神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蛊惑的意味。
“我不会。”
“她也不会。”
宁择玉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师妹,她素来聪慧,又心性坚韧,自是不会被这外表凡事所迷惑。”
“只是我私心里,总盼着这世间苦难与她无关。”
“若她为仙,我愿她道心澄明,仙途通达。”
“若她入魔,”宁择玉低头笑了下,似是回忆起了什么,“那也很好。”
“这世间通天之路并非只有仙道一条。”
“只要她愿意,定能走得很好。”
“那你呢?”
司茶少神有些好奇的开口。
“我吗?”剑修笑了一下,手指无意识的捻着殷红的剑穗,低声叹息。
“我只希望能留在她身边。”
岁岁年年。
23. 比试
“九劫塔在她身上!”
随着那柄剑而来的是一声厉呵,蓝衣青年手执一柄司南形状的法器从天而降。
只见他一手掐诀,一手驱动法器,那白玉盘上的指针在一通转动之后,直直对准了楼云挽。
他是谁?
楼云挽神色一凛,探究的目光落在那蓝衣人身上。
“我乃浮生殿首席弟子浮玉,”那人似乎对于自己的身份颇为得意,掂了掂手中的法器,“这浮生罗盘可断世间百事。”
“它告诉我,那九劫塔就在你手上!”
浮生罗盘……
楼云挽微不可见的皱眉,这世间还有这般神奇之器?
“是啊,老夫记得浮生殿确有此等仙器。”
围观众人不乏有见多识广的,见状纷纷点头称是。
“小丫头,九劫塔是仙门重器,可不是你一人说拿走就拿走的啊!”
“我呸!”沈则安从后头气鼓鼓的上前一步,朝着那眼高于顶的浮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就凭一个破罗盘,你们有证据九劫塔在我师妹手上吗?”
“是啊,我们怎知你不是嫉妒师妹登上第九层,编造出来的幌子。还敢在这里血口喷人?”季舒荷冷笑一声,惊鸿照影剑早已在手中蓄势待发。
宁择玉虽不置一词,但琉璃宝相的五色华光早已围绕在周身,俨然是一副虽说准备动手的模样。
“你你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浮玉眼见着跟兰泽城说不通,立即将目光转向了围观的各派弟子。
“各位可都是四九洲万里挑一的精英弟子,应当知道九劫塔历练对于仙门而言意义重大。”
“这里面可是藏着仙门老祖的诸多传承。”
“诸位可要考虑清楚,若是此神器落入一人之手,难不成老祖们百年来的传承就要就此断了不成?”
“我仙门,何以立足修界?”
浮玉一番看起慷慨激昂的劝说成功搅动了局势,各派掌门、长老纷纷上前,围住了站在中央的楼云挽一行人。
“是与不是,兰泽城可要给个说法。”
“是啊,虽说这塔是兰泽城先祖所得,但、但传承可是各派老祖一同完成的,断没有就这样拱手让人的道理。”
蓬莱真人的手指头都要指到龚长老的鼻子上了。
龚长老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一把推开堵在面前的几位真人,迅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浮玉小友这话有失偏颇了吧。九劫塔认不认主,认谁为主,倒成了你一人之言了。若你这罗盘真这么神奇,不妨看看当今魔主如今身在何方啊?”
楼云挽闻言默默退后一步,吵架归吵架,怎么误伤她啊。宁择玉在一旁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
“更何况,”龚远道叉着腰,气势汹汹道:“我兰泽城的东西爱认谁认谁,关你什么事?”
“龚真人,九劫塔事关仙门试炼,若当真认主,事情可谓之不小。还望真人彻查事实,莫要意气用事。”
“请真人彻查——”
前来试炼的各派弟子纷纷开口,还有好些亮出了武器。显然是一副搞不清楚情况就不走了的态度。
“你们......”
“九劫塔确实在我身上。”
顾不上周身投来的惊异的目光,楼云挽上前淡声道。
“神器认主,各凭本事罢了。我记得试炼并无不能取走神塔的规矩吧?”
“倒是这位修士。”她上下扫了一眼高傲的仰着头的浮玉,这人长得像个呆头鹅似的,心思倒是不浅。
达不到目的就用众人来逼迫,好歹毒的算计。
“如此出言狂悖,在我兰泽城的地界闹事,意欲何为?”
“我记得你们浮生殿还挺靠近极北之渊的吧,将九劫塔看得这般要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别有用心呢?”
三言两语,几位长老看浮玉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审视和怀疑。
倒也不怪他们多心,新魔主上任后行事诡谲,魔族士气大胜。再加上那浮生殿前些年传闻确实一度有投靠那位女君的趋势,让人不得不防啊!
“这倒也是。”
“人家有实力认主又怎么了。浮生殿这个时候跳出来,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你、你们!”浮玉吃了瘪,咬牙切齿道:“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还不是只会躲在宗门身后!”
“你可敢与我比试?”
“比试?”
楼云挽眼珠子转了转,这是嘴上说不过便要动手了?
“楼挽挽,答应他,咱们可不是好欺负的。”铃铛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添油加醋。欺软怕硬的小人罢了,当初浮生殿在女君面前苦苦哀求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你浮生殿首席欺负一个刚入门的小丫头,要不要脸!”
“是。咱们比试。”浮玉没理会沈则安的怒骂,眼神轻蔑的看向楼云挽。
齐家遗孤四小姐拜入兰泽城的事情谁人不知。他就不信一个身世凄惨的世家小姐,一朝踏入仙门,能有胆子与他比试。
待到她痛哭求饶的时候,在拿走九劫塔就容易多了。
“若是你输了,乖乖将九劫塔交出来。”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楼云挽在心里冷笑。
“若你输了呢?”女子面上一片天真无邪,仿佛在问什么寻常的问题。
“我、我就……”浮玉踟蹰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输掉的可能。
“我要浮生罗盘!”楼云挽笑眯眯的开口。
这仙器能辨别灵气,还能识别真相,可是个好宝贝。
“阿晚,”季舒荷暗地里拉住楼云挽的袖子,不赞同的摇头。
“虽说浮生殿小门派,但这位首席浮玉也算得上是少年天才。昆仑天骄榜前十便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刚入门,即便在九劫塔试炼中有所得,但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不愿比试,师姐替你去!”
“师姐。”楼云挽反手握住季舒荷纤细的手腕,兰泽城弟子万千,季舒荷是真心待她之人。
即使如今形势牵扯甚多,她也不愿她为难。
“我有办法的。”
她回望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宁择玉,微微点头示意。那人似乎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过头去跟三长老和龚长老耳语几句。
二者不情不愿的点头,龚长老扯着胡子道:
“修士比试,点到为止。”
“莫要伤及性命。”
*
九劫塔所在之处向来是宗门禁地,这倒是给比试提供了场地。
“兰泽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今日便让你瞧瞧本首席的厉害。”
浮玉悬空而立,他操纵着手中的仙器。只见那浮生罗盘在注入灵气的瞬间膨胀至数倍,衬托得楼云挽在它面前渺小得犹如一只雀鸟。
在场众人皆替她捏了一把汗。
这兰泽城的小修士看起来年岁尚轻,而浮玉仙君早已位列浮生殿首席十年之久,她禁得起此人的攻势吗?
“浮生幻梦——”
随着浮玉话音落下,千万点莹白色的华光从浮生罗盘中倾泻而出,转瞬之间便化为千万道锋利的光刃,直冲冲朝着站在空地边缘的少女而来。
楼云挽脚下步子挪动,向后一仰,堪堪避过险些划破脸颊的几柄光刃,却又被迎面而来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
好险。
“兰泽城的小师妹,这才刚刚开始呢!”
浮玉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只见他稍微一抬手,原本将要散去的光刃立即凝实起来。
那千万点光团以最中央的蓝衣男子为中心,围绕他的手臂逐渐汇聚成层层叠叠的光环。
光环深处蕴藏的灵力强度让在场众人无不万分惊骇。
“这、这是浮生殿的不传之秘!”
围观的不免有一些知晓甚多之人,见状纷纷交头接耳。
“老夫之前也只是略有耳闻,没想到今日能亲眼看见。”
楼云挽调动丹田灵力准备迎战,却感受到周围的灵气渐渐稀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人手上的仙器上,浮生罗盘依旧闪着洁白莹润的光泽。
原来这般,女子了然的皱眉。
她果然没看错,这浮生罗盘好生厉害,竟是能够削弱对手的灵力场!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因为丹田灵气耗尽而落败的。
“你逃不了了!”
男子刻薄的声线在楼云挽头顶响起,那层层叠叠的圆环已经毫不留情的对准了她的胸口。
“小师妹!”季舒荷忍不住脱口而出。
三长老手中蓄力,已经做好了随时喊停的准备。就连一直面上云淡风轻的宁择玉都失控的拧眉,腰间的破妄剑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嗡鸣着就要出鞘。
眼见着白色的灵力凝成巨龙就要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来。
楼云挽将春生剑横在身前,万物生剑法在丹田之间运转,她调动周身全部修为想要阻挡这一击,可浮生罗盘早就在无形中抽干了空地四周的灵气。
本就是魔身的她仅凭如今丹田里积攒的那点修为,根本不足以阻挡浮生殿首席用尽全力的攻击。
只听见一阵破空的撕裂声,身着兰泽城弟子服的少女被白色的巨龙毫不留情的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真痛......
楼云挽喉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浮玉显然没有点到为止,就此收手的打算,新的光环在他手臂上凝实。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男子阴狠的笑着。
“杀了你,九劫塔就是我的。”
“够了!”三长老再也看不下去,大步一迈便要上前阻止,“用这等法器简直是舞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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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浮生殿欺人太甚!”
“是吗?”浮玉满不在乎的抚着手中的罗盘,“四九洲仙门有哪条规矩说了比试不允许用仙器的?”
“他说的在理啊。”
“是啊,仙器本就是修士自己的机缘,哪有不许用的道理。”
旁观众人赞同的点头,若是比试不许用仙器,那剑修岂不是连剑都带不了?
“你、你们......”
“长老。”楼云挽摇头,“我能继续。”
宁择玉深吸一口气,犹豫几分还是伸手扯住三长老的袖子。
“相信师妹。”
“你怎么也......”三长老对上宁择玉的眼神,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瞪圆了去,最终还是双手往腰间一放,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管不了!”
“师兄,阿晚妹妹能行吗?”沈则安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角,紧张的看着被浮玉击飞出去的楼云挽。
宁择玉没吭声,如果他没记错,河神之心的治愈功能足以助她解决暗伤,恢复修为。
以极北之渊魔主的能耐再加上能够扭转魔印为灵力的万物生剑法,打败一个浮生殿的弟子不在话下。
若是他算错了,河神之心没起作用......白衣剑修看了一眼脚下若隐若现的复杂符文,早在比试开始前他就已经打开了兰泽城九劫塔的防御大阵。在危难之际,有阵法加持,无人能取了她性命。
另一边,场上的比试还在继续。
“就这点本事吗?”
巨大的烟尘散去,楼云挽单手支着春生剑半跪在地上,满不在乎的擦去嘴角的血迹。
“浮生殿的首席,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浮玉闻言愈加暴怒,近乎嘶吼的开口。
“你懂什么?”
他五岁被浮生殿掌门收入门下,位列昆仑天骄榜前十,研习仙术近百年,就等着这次九劫塔试炼一举进入第九层,扬名四九洲。
谁知这如今风头竟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抢了,这让他怎能不气?
“这就恼羞成怒了?”
现在仙门的修士还真是沉不住气,楼云挽在心里暗笑一声,怪不得近些年仙门式微,她们魔族昌盛,原来问题都出在这了。
“我说——”女子轻笑着,故意拉长了声线,“不过如此。”
“你给我等着!”
面对楼云挽的挑衅,浮玉顿时怒火中烧,也顾不上别的。他脚步轻移,长袖一挥,飞身朝着场上娇小的女子袭来。
而她并没有躲,而是整待以瑕的立在原处,不慌不忙。
再近一些……
楼云挽在心中计算着距离。
终于,在蓝衣青年的掌风已经割开她胸口碎纱的时候——
她动了!
就是现在!
春生剑嗡鸣着从两人之间升起,万物生剑法第一式启动。
万千水泽自楼云挽掌心而出,在瞬间形成透明的水龙与浮玉的掌心撞在一起。男子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出去,而后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想要起身反击,但已经来不及了,淡金色的长剑浮在他脖颈出,稍稍用力便可取了他性命。
“你……”
“漂亮!”沈则安不由得赞叹出声。
楼云挽轻笑一声落下他面前。刚刚她就看出来了,这浮生罗盘虽然能通过干扰灵力场,吸收她周身的灵气为浮玉所用,但也并不是毫无限制的。
当两人的距离近到一定程度,这罗盘便会失效,甚至在那个时候灵力场紊乱,她亦可以调用罗盘周身溢泄出来的灵力。
于是刚刚万物生第一式正是借用了浮生罗盘的力量,这才能把金丹后期的浮玉击败。
蓝衣青年难以置信的半趴在地上,眼睛仍闪着恶狠狠的光。
他居然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
“你输了。”女子轻抚着他脖颈处的长剑,突然想起曾经跪伏在朝华宫低声下气的身影。
浮生殿的首席,和他的师父一样没用。
——“杀了他,杀了他。”
——“你是魔,杀了他……”
楼云挽的眸子渐渐染上血色,双手不受控制的向前。
“楼挽挽?”
铃铛察觉到不对试图唤醒她的意识,可眼前的女子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
糟了,怨鬼醒了。它心道不妙。
“你居然……”浮玉捂住胸口想要逃脱,却发现自己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见淡金色的春生剑就要没入他心口。
“传讯,传讯——”
一道疾呼声传来,人群骚动。
宁择玉趁机上前一步点住楼云挽的穴位,不动声色的将她揽入怀中。
“人皇来信!”
“盗取息壤、祸乱齐家的真凶找到了。”
24. 选妃
“重明城?”
“正是。”传讯的弟子闻言低头看了一眼信笺。
“王朝的缉查司在重明镇寻见了息壤的痕迹,特来传讯。”
“既是寻见了,他们去查便是,人皇的东西丢了与我仙族何干。”茅山派掌门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倒也不怪他无情,近些年来人皇远居中州与仙门交集甚少,甚至隐隐约约有向魔族靠拢的趋势。
可不止有一人看过那位朝华宫的魔主出现在人皇的寝殿里,两人举止亲密,看起来感情甚笃。
“上次齐家的事情本就是人皇对息壤监管不力,这才惹出的乱子。怎么,现在还需要我们仙族去给他善后吗?”
“这......”
传讯弟子欲言又止,求助的目光连连投向一旁沉默的三长老。
白胡子小老头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比试中缓过神来,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压根没理会对方的眼神。
宁择玉见状一边运转剑法暗暗压制楼云挽体内的魔气,一边缓步上前。
“但说无妨。”
新任人皇一向与仙族不睦,主动传讯倒是第一次,他要看看这位中州之主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
“人皇那边传讯求援,点了名要、要......”
“要什么?”季舒荷也皱眉,“他总不能狮子大开口。”
“要齐小姐亲自前去。”那弟子支支吾吾,可算是把话说顺溜了。
要她?
楼云挽刚清醒过来便听见这番话,澄澈的眸子里顿时浮现几分迷茫。
算起来她与那中州人皇却有几分渊源,但南宫却那家伙应当不知道齐小姐就是她才对,此时为何执意要她前去重明城?
还是说,他还在筹划那件事?
若当真如此,看来这一趟她非去不可了。
仙门这帮人可都是人精。虽说是打定主意要去,但此时也不便表现得太过急切,省得漏了破绽去。
“为何要我?”
楼云挽思索片刻,轻轻放软了声音,故作心痛般:“我家满门被那贼人所灭,人皇陛下难不成还要让我再揭开一次伤口不成?”
当初齐家家主与黑衣人勾结,手持息壤灭齐家祭阵的惨事四九洲有目共睹。如今人皇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唯一的齐家遗孤再次涉险?
“师妹莫急,定是有哪里出了差错!”沈则安一把抢过信笺,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而后无奈的叹息。
“确实是这样写的,那位说是贼人已被缉查司关押,让师妹亲自报仇。”
亲自报仇?
宁择玉皱眉,“既是已被缉拿,那就更谈不上报仇了,人皇此举倒是有些意义不明。”
“师妹,你想去吗?”他的目光落在怀中的楼云挽身上。
“我......”
该死的宁择玉,把问题又抛给她了。
“我听师门的。”
息壤是上古神物,只是暂时由人皇看管。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仙门不可能全权交给人皇处置。
她赌兰泽城不会不派人前去
“那便去吧。”三长老一锤定音,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浮玉,“阿晚显然功力精进不少,是时候出门历练了。”
“那九劫塔......”茅山掌门不依不挠。
“浮玉不是输了吗?”他冷厉的眼神望向四周,“诸位可还有异议?”
这些年虽然他久居兰泽城,怠于修炼,人又有些惫懒,在四九洲仙门一向是比较随性的那一个。
但这不代表他们兰泽城能被人骑在头上。
答应比试不过是看在阿晚急于证明自己,再加上恒之这小子是个有成算的定不会出事。
如今这些人若真是再追究下去,他兰泽城也不是好惹的!
*
云洲,重明城。
“好冷。”楼云挽一下云舟就连忙捂住领子,冻得哆嗦了一下。
虽说有几分对着仙门修士表演的成分在,但在南方待久了,她的确都快忘了极北之地是这般苦寒。
如今她修为低微,还无法运转魔印护体,这下可有得受了。
“师妹没来过北境?”宁择玉似笑非笑,抱剑遥遥倚在船柱上发问。
“我自幼在青州城长大,从未去过别处。”
楼云挽回答得滴水不漏,仿佛在极北之渊纵横百年的魔主不是她一般。
“难怪。”季舒荷递过来一块温玉,“师妹拿着这个,我们修士到金丹之后才有灵力护体御寒。在这之前,有了这块灵玉,极北的寒气和魔气才不会侵袭你。”
“困死小爷了!”沈则安打着哈欠从船上跳下来,“大师兄,这云舟还挺快,这就到了。”
如今魔族虎视眈眈,人皇看起来也并不安分,整个四九洲处于多事之秋,四面戒备。
兰泽城大长老闭关修行,掌门在外云游。其余几位长老均在远在丹州参加群仙会。故而此次出行,还是只有楼云挽她们四人。
宁择玉没搭理他,目光瞥向楼云挽和季舒荷。
“准备一下,我们傍晚进城。”
按照人皇的传讯,他们似乎只需要找到缉查司的指挥使,与之汇合,协助对方将犯人押送回中州便可。
楼云挽偏头,这听起来十分明晰,甚至有些简单的任务。但是她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南宫却那厮在位多年,缉查司会缺这几个押送的人手?
虽是心里思索着,楼云挽手上动作没停。化颜丹甫一入口,原本娇俏灵动的少女便立即换了个模样,一位俊俏的小公子摇着折扇出现在他们面前。
季舒荷长发挽起,原本冷艳的容貌也变得寻常,看起来不过是城中再普通不过的妙龄女子。
“身份都记熟了吧?”宁择玉低声叮嘱。
他最不放心的沈则安连声抢话道:“师兄,那你可太小看小爷我了。”
“我们是西漠随州来的修仙世家简家,小师妹——啊不,是小少爷贪玩在此停留几日。”
“至于二师姐,是小少爷的姐姐简遥。而你,”他指了指宁择玉,又指向自己,“还有我,一个是被雇来的护卫阿泽,一个是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小安子。”
“要小爷我说啊,咱们直接进去找人就行。编什么身份啊,畏手畏脚的。”
“情势尚不明了,安知缉查司就真的只是想师妹去报仇?”宁择玉没好气的开口。
“更何况,盯着我们的眼睛可不止人皇这一双......”
这重明镇与浮生殿毗邻,九劫塔的比试楼云挽已经得罪了浮生殿首席。在对方的地界上,他们想要使什么绊子可是轻而易举。
“那浮玉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会想起对方临走前凶狠的眼神,楼云挽皱眉,“还是小心为妙。”
几人在关外将地形里里外外探查了好几遍,待到夕阳西斜,这才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慢悠悠朝着城门而去。
云州地处北境,这重明城的建筑风格明显比兰泽城要粗犷许多。诺大的城门整体由厚重的石块堆成,外表覆上黄沙,一个个整齐的拱门错落其间,远远望去有一种奇诡瑰丽的美感。
“那是......魔族?”沈则安小声惊呼。
因靠近极北之渊要塞,远离人皇管辖的中州,重明城的风土人情也随之显得较为开放。
除了衣着朴素的当地人族外,不乏有一些长着魔角或是面孔奇异的魔族和妖族之人,他们在这里往来通行,并不奇怪。
“别大惊小怪。”季舒荷出声提醒。
而楼云挽顺着沈则安的视线看去,城门处一位瘦瘦小小的身影无措的站在那里,头顶两只长长的白色耳朵不安的摇晃着。
兔子精?
“路引。”
看起来是守城的官兵正在盘查他。
头顶兔耳的小少年抖了抖肩膀,哆哆嗦嗦从怀着扒拉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还没来得及交上去,就被对方一把夺过狠狠踩在脚下。
“就这点银票,打发叫花子呢?”
四九洲通行皆需要路引为证,但凡是皆有例外,若是魔族和妖族实在拿不出,倒也可以用银票充数。
只是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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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得通,能买多久,那就全凭守城官兵的心情了。
而眼前的官兵,显然胃口不浅。
“没钱就滚回去!”
他一巴掌将小少年扇在地上,毫不顾忌四周围观的人群。
楼云挽见状眸色暗了暗。
“这也太猖狂了。”
“修界就是这般。”
弱肉强食。
宁择玉淡声开口,“靠近中州的地界还好些,这地处边境的边陲小城,人皇自是管不上的。”
“住手!”
虽是知道修界立身之本便是实力,但楼云挽还是没忍住上前。
只见俊美的小少年急匆匆用折扇挑开马车帘子,一双英气的眉微微皱起。
“他缺的银票,小爷给!”
“可以啊师妹,学得有模有样!”沈则安低呼一声,本想在看不见的地方拍拍楼云挽的肩膀,却被宁择玉一掌推开。
“离小少爷远点。”
黑衣护卫面无表情,端得是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
沈则安自觉没趣,只得讪讪收回手,观察着眼前的情势。
“何人作怪?”
守城的官兵在这边境浸染多年,自是练就了一双识人的火眼金睛。
眼前的几人,衣着虽不是顶顶华贵,但绝对算得上是气度不凡。尤其是中间的小少年,那摇扇子的手法一看便是出自世家大族,说不定还是什么隐士仙门的贵公子。
他连忙换了一副语气,态度也软和了下来。
“小的无意冒犯几位爷,实在是这兔子不识好歹,没有路引还想进城......”
“不是的,”兔子精可怜连连摇头,“我有路引,我有路引,只是......”
“闭嘴!”官兵怒喝一声,转而立马陪着笑看向楼云挽。
后者依旧不慌不忙的摇着折扇,显然没有被刚刚的怒喝吓到。反而加重了语气开口:
“本公子说了,差多少银子本公子来补。”
“听不懂话吗?”
本以为是个好糊弄的公子哥,看来倒不是个傻的。
那官兵闻言立刻收了试探的心思,恭恭敬敬道:
“三十两就行。”
“小安子,给钱。”
沈则安没动,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
愣什么呢。
“小安子?”又是第二声。
“痛——”季舒荷一脚踢在他腿上,沈则安这才如梦初醒,一个激灵递上钱袋。
“数清楚了,”楼云挽下巴轻扬,“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的,几位请,几位请。”
这小公子年纪尚小,但颇有些不怒而威的气场。那官兵顾不上多想,赶忙弓着腰放行,生怕得罪了贵客。
“走吧,小兔子精。”楼云挽顺手提着他的领子,将小少年捞进了轿子。
就这样一行人坐着马车,顺利的入了城。
这重明城城门看起来古朴厚重,内部倒是大有乾坤。极宽的街道两侧坠满了浅蓝色的月光草,往来行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轿子内,宁择玉正将剑横在兔子精的脖颈上,冷声询问。
“你是什么人,来这有什么目的?”
“我我我、我不是人!”
两只雪白的兔耳朵在破妄剑的冷光下快要抖成筛子。
“不对,我是人、啊我是兔子。”兔子精吓得口不择言。
“知道你是兔子。”楼云挽叹口气,放缓了语气。
“普通的魔族不在极北之渊躲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叫兔圆......”小兔子精终于回过神来,“我家不在极北之渊。”
季舒荷了然的点头,确实有些魔族精怪独居山林,非要紧事不出现在人前。
“那你来这做什么?”
兔圆闻言瞪大眼睛,露出来一个有些惊讶的表情,在几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你们不知道吗?”
“自、自然是为了极北之渊魔主的选妃大典啊!”
25. 护法
“选妃宴?”
谁要选妃?
她?
楼云挽宛若雷击一般呆在原地,她不过离开极北之渊不到半载,怎么就蹦出了个选妃宴来。
兔圆见状也顾不上害怕,上下打量了面色震惊的几人一眼,奇怪的小声询问道:
“魔主的选妃宴啊,四九洲可都传遍了。”
“难不成你们不是为此而来?”
“咳,”宁择玉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接话:“我们家小少爷自西漠随州而来,许是消息还没传得那么快。”
“倒也是,我阿父说了,西漠远得很呢。”
宁择玉点头,面上端得是一副冷面护卫的模样,实则心里却冷笑一声。
魔主的选妃宴,他可再熟悉不过。上辈子,他就是那位被选中的倒霉妃子,在选妃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被楼云挽掳进了朝华宫。
如今他倒要看看,他家师妹要如何完成这个选妃宴?
“兔圆,选妃宴是什么时候啊?”楼云挽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试探着开口,“小爷我还想去瞧瞧呢!”
因着她这身纨绔小少爷的打扮,兔子精倒也没怀疑太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憧憬:
“就在十日后了。”
“听说那魔主素来礼贤下士,想必待妃子也是极好的。若是我入了朝华宫,就有数不清的萝卜吃了。”
十日后......那便是魔族的兰香节?
楼云挽若有所思,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时间点分外熟悉。若不是知道怨鬼不伤脑子,她真要以为自己失了忆,忘记了这场选妃大典。
“挽挽,我想起来了!”铃铛惊叫一声,伸出两根长长的尾链悄悄扯了扯楼云挽的袖子。
“是兰香节!”
“左护法的主意啊!”
这么一说楼云挽倒是反应过来了。自上古时期魔族便有每逢十年举办兰香节祈福的旧俗。她当年一统极北之渊后没有过多干涉各地风俗,以是这节日也便顺理成章的维系下来。
彼时魔族刚刚统一,元气大伤,南有仙族虎视眈眈,中州人皇频频生事,极北之渊各个要塞都极缺人手。
为此朝华宫上下都极为头疼,楼云挽甚至打算亲自去那穷凶极恶的万魔窟渡化几个凶兽来帮忙。
那年正逢佳节,旧俗延续,原是件普普通通的美事。
怪就怪她那力大无穷,但脑子不甚灵光的左护法,灵机一动想出了件蠢招——那便是选妃!
以魔主选妃大典的名义,广纳四九洲名流雅士。至于如何将人留下来,用左护法的话来说那便是:
“反正人都在我魔族了,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彼时左护法穆真满脸笑意的将一张图纸递到楼云挽面前,憨厚的声音里难掩得意,
“魔主你看,我已设下九道关卡初筛。能来参与选妃者,定是整个四九洲数一数二的高手。”
“只需假借选妃名义,举办一次比武招亲的擂台,择出前三甲封妃。届时修界高手尽在我手,岂不美哉?”
“美,美。”
楼云挽极力遏制自己心中的怒火,一掌拍在左护法圆溜溜的秃头上。他端着胖乎乎的身子晃了好几圈才晕乎乎的稳住方向。
美你个头!
她堂堂极北之渊魔主,还需沦落到用这般手段招揽高手?
比起素来聪慧,令人省心的右护法穆葭,圆滚滚且蠢笨的左护法常常令年轻的魔主头疼不已。
“滚下去。”
本以为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穆真错将她的反讽当作是了夸赞,那日滚出去后立马麻溜的开始干活。
待消息传到楼云挽耳边的时候,那选妃大典早已声势浩大的布置了起来。就连朝华宫门口的牌匾上,都挂满了红绸。
修界皆知魔主一诺千金,事已至此,楼云挽就算硬着头皮也得选。
当然选中的都被左护法想方设法留了下来。若是仙族,便发配苦寒之地驻守,若是魔族或妖族,便奉上丰厚奖赏,留在宫中做事。
后来时间久了,她倒也没那个心思再去阻拦。甚至有时兴起,还会亲临现场,细细挑选一番。
反正最后都是送去要塞驻守,也不会进宫碍她的眼,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最近又是修为尽失,又是九劫塔的,她都快忙忘了十日后又是十年一度的兰香节选妃宴了。
“小少爷,要不我们也去参加看看吧!”就在楼云挽面上神情扭曲,回忆旧事的时候,沈则安还是没忍住开口。
“魔主选妃,小爷......小的还没去过呢!”
“哪有你说话的份!”季舒荷翻了个白眼,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宁择玉的想法,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可是简家小姐,对方只是一个护卫,顿时有了底气。
“本小姐想去见识一番,阿弟觉得如何?”
被点到的楼云挽回头对上这两人八卦好奇的目光,顿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些兰泽城的修士都没见过世面吗,区区一个选妃大典有什么好看的。
——“不答应。”
楼云挽刚要回绝,一道清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宁择玉的传音。
楼云挽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对面一身玄色长身面色如常。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就算他不说,今年的选妃大典她也是不打算去的。
更何况他们这趟可是带着任务出来的,再搞清楚人皇那家伙的心思之前,楼云挽可没什么心思参加选妃宴,还是选她自己的妃子!
“小爷我没兴趣。”
小少爷摇着扇子,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抹不屑。不慌不忙的补充道:“小爷我刚来这重明城,还未来得及好好逛逛,去什么选妃大典。”
“魔族之人最是狡诈,没意思,没意思。”边说着,他连连摇头。
“好、好,小公子不愿那边算了。”兔子精看了一眼宁择玉缓缓收回的破妄剑,打了个哆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多谢几位大人搭救,只是现在......可否放了我。”
“回去吧。”楼云挽无奈的摆手,取了一袋银两给他揣在怀里,“以后小心些。”
在仙族的地盘上,妖魔生存本就不易,可莫要再被逮住了。
兔圆连滚带爬的溜下马车,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一阵烟尘消失了。
只留下数个黑黢黢的地洞在路边连成一排。
“还真是狡兔三窟。”
楼云挽无奈的叹气。
“师兄当真不打算去那魔主的选妃宴?”
兔圆走后,季舒荷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
“魔族日渐昌盛,若是能借机混入选妃大典打探一番,定有所得。”
宁择玉摇头。
“兰泽城在极北之渊的探子传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楼云挽脸上,“那位魔主已经数月没有现身。”
“师兄的意思是,此次选妃宴怕是不太平?”楼云挽若有所思的接话,宁择玉这般思量却有几分道理。
但,依她对他的了解,兰泽城君子剑可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他拒绝兔圆的提议定还有别的思量!
宁择玉似笑非笑,不去选妃宴他确存了几分私心。
朝华宫魔主这些年广纳后宫的消息可是传遍修界。
他只是想看看这位素来无法无天的小魔主,若是无法亲临自己的选妃大典,会是怎样一番心境。
不过今日正事要紧,他们须得抓紧时间了。
“先找客栈歇脚,今夜缉查司会联络我们。”
人皇,南宫却。
这一次你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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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又有什么样的盘算。
宁择玉看向手中的联络玉牌,目光沉沉。
*
街角。逢魔客栈。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掌柜站在柜台后头拱手笑道。
不愧是鱼龙混杂的重明城,就连客栈的名字都要独特些。若是中州还有南边的那些人,对魔族可谓是避之不及,哪有心思将客栈取名为“逢魔”。
“敢问阁下可知选妃大典?”宁择玉将一锭灵石放在柜面上,轻声询问。
虽说选妃是不打算去了。但他们至少还要在重明城停留半月光景,多了解一些总归是有益的。
“你们说的可是女君的选妃宴?”掌柜放下手中的活计,“这几日,打听这件事的可多了。”
“女君座下左右护法在黄昏要塞处设下九重关卡,若是能闯过去便有资格参加那选妃大典。”
“据说啊,”掌柜压低了声音,“那位女君行事荒诞、极好美色,若是选上了,可是破天的富贵!”
“掌柜的如何得知女君好、好美色?”楼云挽嘴角抽了抽,不由得为自己辩解。
都怪左护法那只蠢鹅,她的名声都要被败坏完了!
“你这个小公子,看起来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怎连四九洲公认的事情都不知道。”
“也罢,今日看你面善,我给你们透漏一个绝密消息。”掌柜凑近来,压低了声音,“传闻女君极好白衣剑修,你若是装扮一番,定是不差的。”
“不必了。”楼云挽尴尬的退后一步,“我对那位女君无意,无意。”
“不识趣的小公子!”掌柜叹息一声,也不强求,转身招揽客人去了。
楼云挽气鼓鼓的回头,对上宁择玉有些奇怪的眼神。
“极好白衣剑修?”对方玩味的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模样。
明明心里知道对方不可能看穿她的身份,楼云挽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有什么好愉悦的,反正左右不可能说的是他!
被戳中心思的小肚鸡肠的魔主在心里又记了左护法一笔。
*
是夜。
重明城一处不起眼的客栈里,窗户被叩响了三下。
一双玉白的手携着玉牌伸出,窗外之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
“来了。”
屋内几人均是面色凝重,就连一直没个正形的沈则安都收起了笑容。
纸娟扎成的月白色纸鹤浮在半空,扁平的长喙一开一合,空灵的声音逐渐逸散开。
“跟上。”
还会说话?
人皇的缉查司果然有些东西。
“走。”
楼云挽一行人跟着纸鹤七歪八扭的穿过重重巷子。
“这重明城还挺大。”沈则安小声嘀咕。
“靠近极北之渊黄昏要塞,这些年商路贸易畅通,发展起来并不难。”
“师妹懂的还挺多。”宁择玉回头。
楼云挽自觉失言,干笑着补充道:“我自幼爱去藏书阁,四九洲风土人情也是略有涉猎。”
就在几人闲谈的时间,灵鹤停在了一座荒草丛生的废弃小院旁。
它扇了扇闪着白光的翅膀,示意他们进去。
“缉查司......就约在这种地方?”沈则安有些迟疑,低声吐槽。
“小声点。”
就在季舒荷话音刚落,一阵气浪袭来。
只见废旧小院紧闭的木门被灵力波动重重掀开,一柄木质度量尺以极快的速度飞出。
它周身萦绕着古朴的华光,却有破竹之势。被琉璃宝相所挡住,堪堪停在宁择玉鼻梁前。
女子一袭黑衣大步自门内踏出。
“缉查司指挥使徐知,见过各位。”
26. 厌离
“阁下是说,人跑了?”
废旧宅院里,宁择玉漫不经心的转着杯盏,语气却是一寸寸冷下去。
化神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的倾斜而出,屋内的气氛变得冷凝起来。
他们日夜兼程赶到重明城交接囚犯押送中州。临门一脚了,却被缉查司告知人弄丢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人皇这是把他们当猴耍呢。
“缉查司只负责抓捕。”
徐知将漆黑的度量尺放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一声脆响。
“若非仙门迟迟不来,此人不会有可乘之机。”
“说起来又成了我们仙门的不是了?”
伪装成贴身小厮憋了好几天的沈则安,忍不住跳出来开口。
“还人皇的缉查司呢,连个犯人都看不住。我看还不如村口看门的大爷有用!”
“你放肆!”
徐知手指一拨,漆黑的长尺在桌上旋转了一圈后腾空而起,尖端直直冲着沈则安的命门而去。
“沈师兄!”
在他身侧的楼云挽来不及思考,她一手操纵通体覆着金光的春生剑堪堪斜插进来,一手提起沈则安的衣领后退一步。
“徐指挥使此举有些过了吧?”女子脚步微旋,站稳身子,长剑回到手中。
她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薄怒,对上徐知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瞳,冷声道。
“百年前仙、人、魔三族议事,共商将息壤交由人皇看管。”
“阿晚斗胆说一句,如今息壤失窃已是人皇之过。更遑论还造成四方动荡,无数无辜之人因此丧生。”
“人皇,还有你们——”楼云挽的目光死死盯住面前一袭黑衣的指挥使。“中州主掌监察守卫的缉查司,难道不该负这个责任?”
“兰泽城此次只是处于情义协助押送,如今看来阁下并不领情,那我们离开便是。”
“师兄,师姐,我们走。”
“走。”季舒荷毫不犹豫的跟着转身,宁择玉也从椅子上起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徐知见状嗤笑一声,嘲讽的目光落在几人身上。
“数年未入仙门,我竟不知兰泽城如今已经没落到让一个小女娃当家?”
“本指挥使觉得,君子剑的师妹有些无礼啊。”
她挑衅的看向已经快要踏出屋门的仙君。素来听闻兰泽城君子剑冷若冰霜,他岂会忍受门中师妹擅作主张。
没料到对方脚下步子未停,压根就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反倒是那位刚刚出言不逊,看起来年岁尚轻的小师妹半眯着眼睛笑得张扬。
“小女娃又如何?”
她掂了掂手中的长剑,“小女娃至少不会连个犯人都看不住。”
“息壤失窃之案子,我是苦主。人跑了,徐指挥使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她就是齐晚!
看起来和情报不符,徐知暗自皱眉。刚进来的时候她确实怀疑过眼前这位伪装成小少年的少女,便是满门被灭的齐四小姐。
只是刚刚对方格挡她判官尺的反应太快,一招一式皆是灵力充盈,不像是刚入仙门之人,这才没能及时察觉她便是主上要找之人。
徐知心中惊骇,但面上不显,一双细长的凤眼细细打量着楼云挽。
“你便是齐晚?”
“曾经的闺阁小姐入仙门不过半载,适应得倒是挺快。本指挥使都要以为换了个人了?”
缉查司的卷宗中记载的这位齐四小姐,虽是长房嫡系,但自幼不受宠爱。后来又闹出了真假小姐的事情,怎么着都是个懦弱平庸的性子。
反观她刚刚的反驳,条理清晰、伶牙俐齿可见一斑。看来传言果然有误,兰泽城的小师妹怕也是不好对付的。
就在徐知思索的空档里,楼云挽也在默默观察着她。
缉查司的指挥使徐知,她调查过。此女来历不明,修为不详,于数十年前横空出世,手刃上任指挥使。
人皇南宫却赏识其胆识,破格免她死罪,还允其接任指挥使一职。缉查司正是在她手上发展成如今纵横中州的绝密组织。
今日他们几人能站在这里,这位指挥使怕是已经把身份来历都查了个底朝天了。所以她刚刚故意展现出骄纵无理的模样,就是要看看这位传闻中铁面无情的徐指挥使会不会起疑。
现在看来,如楼云挽所料,对方话里话外都在怀疑她齐家四小姐的身份。
也就是说关于她的事情和过往,南宫却也没有跟这位指挥使提及太多。
她并非看起来那样是人皇心腹!
楼云挽心里有了成算,嗔怒道:
“明知故问。在我来之前,缉查司怕不是早就将我们的身份扒了个底朝天?”
“徐某不敢。”
徐知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话里话外明显退让了一步。
一时间这位指挥使心思百转千回,主上交代了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叫齐晚的少女留在重明城。
虽不明白原委,但她在那人面前绝不能失误,也没有失误的机会。
“犯人出逃,一时情急。”想清楚了,徐知便能屈能伸的一拱手,“在下刚刚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见谅。”
“无妨,”楼云挽合时宜地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徐指挥使执掌缉查司,修为过人,做事自是有自己的道理。今夜亦是我等冒失了。”
“现在好声好气,刚刚干什么去了?给她脸做什么......”沈则安在后头不满的小声嘟囔,被季舒荷一巴掌捂住了嘴。
“在人家地盘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既然如此,”宁择玉面上的寒意浅了几分,轻轻拂袖收回破妄剑,“徐指挥使还不打算带我们进去吗?”
进真正的缉查司。
其余几人这才恍然,原来他们一直都还在最外层的障眼法晃悠。真正的缉查司怕是早已隐藏在深处。
黑衣女子莞尔一笑,侧身让开道路。
“几位请。”
*
据徐知所说,这一处看似破旧的小院实则是缉查司在重明城的据点。
而他们刚刚谈话之处,不过是最外层用于掩人耳目的陷阱。其实内里暗藏乾坤挪移阵,推开后院柴门便是别有洞天。
只见斗转星移间一座过分华贵的宫殿映入眼帘。雕梁画栋,就连上方的瓦片都是上好的琉璃瓦。
楼云挽跟在徐知身后,见她以掌心血为媒介打开殿门。心中暗道大名鼎鼎的中州第一情报处居然是这样的风格。
不过联想到南宫却那厮的行事作风,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人名厌离,丹州人。也是生于仙族世家,只不过后来家中没落,辗转来到中州,凭借他那不入流的仙术在平京谋了一处杂耍的差事,也算是勉强糊口。”
徐知一边引路向地下暗牢而去,一边解释着盗取息壤之人的生平。
“这样一个修为低微之人,如何能进得了戒备森严,有数位大能守卫的中州未央宫,盗取息壤?”季舒荷忍不住反问。
徐知沉默了一瞬,“我的人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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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厌离在盗取息壤前曾去见了一个人。回来后便实力大增,甚至那晚以一己之力重创我族化神大能。”
“何人?”
宁择玉闻言眸光微凝,似有所觉的朝着眼前黑衣女子看去。
她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名字让在场所有人脸色微变。
“兰泽城掌门——微生羽”
“这不可能!”
季舒荷第一个惊叫出声。
“掌门行事素来磊落,绝非那等助纣为虐之人!”
“你莫要胡乱攀扯!”沈则安也气鼓鼓的附和,“我们掌门早就闭关突破了,哪有那闲工夫去中州见什么厌离。”
“师兄你快说句话!咱们掌门可不是这样的人。”
楼云挽奇怪的看了一眼从一开始就未曾出声的宁择玉,眉头微微皱起。如果刚刚她没看错的话,这位兰泽城的剑道魁首似乎对徐知会提到掌门并不惊讶。
好似他早就知道厌离在盗取息壤前见过微生羽一样。
为什么?
“掌门闭关前,确实去过中州。”
仙君清冷如玉的声音在暗道中响起。
“师兄!你在胡说什么!”沈则安难以置信的退后一步,“掌门不可能是那种人。”
“师兄,可是当真?”季舒荷冷静了一些,强忍着心中的惊诧问到。
“就算掌门去了,也不能证明他就是去见那厌离了。兴许是中州妖邪作乱前去支援呢。”
“我只知掌门那次出行,确实是为了见一人。”
“你是说,他要见的那人是厌离?”徐知趁机接话,想要深挖讯息。楼云挽闻言不由得拧眉向宁择玉看去。
他要做什么?
就算这位厌离当真与兰泽城掌门有关,宁择玉作为兰泽城弟子,也不当这般在缉查司面前揭露真相吧?
还是说......这之间还有别的关窍?
宁择玉垂眸不语。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微生羽那次去中州是见厌离。只是前世这个时间,四九洲确实有一位厌离公子横空出世。
紫衣银面,绝代风华,一招一式皆是兰泽城掌门的独门秘笈——霜雪道。
当初阿挽正是在他的推波助澜下才会......
只可惜直到身陨在诛魔阵中,宁择玉都没能查清对方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今日这位徐指挥使所言恰好与他的猜测相印证。缉查司独立于仙门之外,不受兰泽城所控。若是让他们去查这条线索,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思及此,他缓缓开口道:
“徐指挥使,你们抓到的厌离,有何身形特征?”
徐知思索了一番正要回答,就在此时。
“报——”
一身黑衣的缉查使将一封闪着灵光的信笺传送至徐知手中。
退出去前他迟疑的看了一眼楼云挽几人,似乎欲言又止。
徐知不动声色的将信笺攥在手里,这是四九洲特有的传讯笺,阅后即焚。但她并没有打开,而是看向支支吾吾的缉查使。
“都是自己人。”
“指挥使,有厌离的踪迹了。”
“何处?”
“在......选妃大典。”
楼云挽嘴角抽了抽,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要去她的选妃宴凑热闹啊。
徐知思索了一瞬,望向为首的宁择玉。
“衡玉道君,厌离终归是与齐家之案、神物息壤有关。”
“魔主的选妃大典,诸位不如一同前去。”
27. 担心
朝华宫魔主楼云挽,于百年前横空出世。在魔族党政割据之时率领左右护法一路收复城池,取老魔君首级后登上魔主之位。
资料记载,此女出行之时素以面具遮面,腰间所配银月铃铛可化为神器银月长弓,万箭齐发之时杀人于无形。
更是魔族千年来唯一一位能从极北之渊的十八劫难全身而退之人。
“传闻她当年,一人一弓,红衣浴血,单枪匹马杀上了魔宫。那位尸位素餐的老魔君还没来得及反抗便早已人头落地。”
“至此,魔族百年宫殿一朝易主,改名朝华宫。这些年几次仙魔大战魔族屡战屡胜,少不了有这位魔主的缘故。”
沈则安合上手中的书简连声感慨,“若不是我兄长之死与她有关......她当真是一位世间罕有的奇女子。”
“沈师兄,让你去调查魔主的选妃大典,怎么倒感慨起人家的生平了?”
一袭少年打扮的楼云挽抱胸倚在柱子旁轻笑着调侃,手中把玩着一柄短短的飞刀——这还是她从缉查司暗牢里薅走的最新暗器。
徐知此人虽说脾气不咋样,但对盟友还算大方,缉查司的暗器库暂时对他们开放了权限。
魔族兰香节在即,重明城里暗流涌动。这几日,宁择玉和徐指挥使分头潜入极北之渊探查情况。季师姐作为唯一的符咒师,忙着赶制选妃大典防身用的符咒。
查阅资料这种无聊的活计便落到了一行中修为尚浅的沈则安和她手上。
确切来说,需要查资料的只有沈则安一人。至于楼云挽,对她自己的选妃大典自然是了然于胸,哪用得着费事翻典籍。
“阿晚妹妹这就不懂了,生平经历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思品行。”沈则安煞有其事的运用灵力唤醒灵简里的记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我们摸清楚了她的脾性,届时还怕奈何不了这位女君不成?”
“那依你看,这位魔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楼云挽来了兴致,半是期待半是好奇的看着沈则安,不由得出声询问道。
“贪婪好色,奸诈狡猾。”
“为何?”
原本安生靠着的小少年顿时瞪圆了眼睛,差点气得蹦起来。
他刚刚不还在夸她是一位奇女子吗?
“师妹急什么,说的又不是你。”沈则安好笑的瞥了一眼楼云挽,振振有词道:
“我可一点没冤枉这位女君。”
“其一,她每隔十年便要办一次选妃大典,修界美男一半尽归她手,可见是个极其好色贪婪之人。”
“其二,自这位魔主继位以来,就屡次挑衅我仙门。连宁师兄修为化神都未曾真正击败过她,可见她定是用了什么魔族的手段。你说这怎么不算得上是奸诈狡猾?”
“中州人皇尚有六宫十殿美人相陪。怎换作女子就成了贪婪好色之人?”
“她与师兄争斗百年,却从未落过下风,你不称赞魔主修为过人,反而怀疑人家用了不入流的手段?”
“照师弟这么说,宁师兄这些年只能堪堪与她打成平手,岂不是有被手段迷惑、识人不清之过?”
季舒荷边推门进来,边不赞同的摇头。
“实在是有失偏颇。”
“师姐!”
沈则安不服气的将手中的灵简往桌上一撂,“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季舒荷冷笑一声,“你师姐我知黑白对错。倒是你,在兰泽城的圣贤书都读到狗的肚子里去了?”
当今人皇尚文,哪怕是身在仙门,平日里习读经史典籍亦是必不可少的修行。沈则安作为沈家次子,就算称不上学富五车,基本的圣贤之道还是略通一二的。
能作出这种意气用事的言论,也不怪季舒荷恼怒。
而一旁的楼云挽,在被沈则安明里暗里污蔑了一通后倒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他被季舒荷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师姐所言极是。”
她堂堂魔主,如何行事倒也轮不到四九洲修士来评判。更何况就算她当真如沈则安所骂的那般又如何。
好色贪婪,人之本性。
“这世间本就对女子有诸多限制。”
哪怕是在以武为尊的修界,世道亦是为她们无故平添诸多枷锁。
若太过刚强,便会如她与徐知那般,被诬为冷血无情的魔头;若是纤弱些,难免会沦为家族的工具,剥夺一生自由,被她救走前的青州齐晚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若不争,便是死路一条。”
“师兄,你见仙族人人背后鄙夷朝华宫魔主,可真到了面前,又有几人敢吭声?”
又有几人伤得了她一分一毫?
与其拘于世俗的牢笼,不如跳出去换种活法,去与天争、与人斗。
只要大权在握、修为化神,就算外头骂的再难听,那些人终究是敬她、畏她的。
在漫长的仙途里,许多人早就忘了,这四九洲本就各有各的道。
而她的道——楼云挽掂了掂手中的春生剑。
“知命不惧,心藏须弥。”
“我见这位魔主,是极好的。”
*
沈则安自从被季舒荷揍了一顿后便蹲在角落里不吭声了。
少年一个劲的翻阅着典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傍晚时分。
比起自出门起便杳无音讯的徐指挥使。前去黄昏要塞探听消息的宁择玉倒是很快便回到了缉查司的据点,
他撤下隐息符,闪身进屋。
“查清楚了。”
“和消息一致,这次的选妃大典就在重明城不远处的黄昏要塞。”
历年来兰香节为了吸纳各族能人异士参加,均设在极北之渊与仙门的边界处,这次亦然。
“但是,”换回白衣修士打扮的宁择玉皱了皱眉,而后补充道:
“我去了黄昏要塞的行宫,并没有见到魔主。”
“魔主居然不在?”沈则安奇怪的惊叫一声,“据我查阅资料,百年来魔主楼云挽亲临选妃大典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还有三天便要开始了,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在。”
楼云挽在心里冷哼一声,她本人活生生站在这里,若是能在黄昏要塞见到,那才是有鬼了。
宁择玉不动声色的垂眸,扫了一眼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师妹,“另外,历年魔主选妃大典不对外开放。”
“除却受邀的魔族和各派掌门人,只有参选的修士可以进入。我们此行机密,无法用兰泽城弟子的身份公然出现。”
出于面子考虑,楼云挽每次选妃大典都会象征性的给那些所谓的仙门名门正派掌门送上一封请柬。
美曰其实邀请他们前去观礼。至于实际上究竟是诚心邀约,还是有意膈应,便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说,”季舒荷若有所思,“若是我们想要混进选妃大典找到厌离——”
“伪装成参选的修士才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
“万万不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是沈则安和楼云挽。
“我可不想成为魔主的妃子!”沈则安抢先抱怨,“小爷我还没找到道侣呢,一世清白岂能毁在这里!”
“师妹为何不愿?”宁择玉没理会咋咋呼呼的沈则安,似笑非笑的看向楼云挽。
楼云挽面上不显,却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若是以待选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选妃宴上,她岂不是要被左护法那只蠢鹅笑话百年。
“阿晚自然是为师兄着想,”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作出一副全然为宁择玉想的样子。
“我自是没什么的。只是师兄乃仙道魁首、芝兰玉树、风光霁月......要是传出去参加了魔主的选妃,日后要如何在四九洲立足?”
“再者,正如沈师兄所言,这魔主乃大奸大恶、贪婪好色之人,跟她无故扯上关系作甚?”
“万一、万一她看上师兄了,可如何是好?”
“万一看上了?”
宁择玉玩味的笑了,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直白的目光盯得楼云挽心里发毛。
“师妹莫不是在担心我?”
他上前一步,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剑穗,眼神却没有移开半分,含着笑意直直看着眼前的女子。
“阿晚入门以来行事多亏师兄悉心教导。”
楼云挽进退不得,干脆坦荡的对上对方侵略性的眼神,笑道:“师兄于我,也算得上是半个师父,自是难免担忧。”
“原来只是这样啊。”
白衣仙君笑了笑,意味深长的拖长尾音,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也好。”
若是看上了倒也好。
“什么叫也好?”
楼云挽皱眉,她家师兄今日怎的这般反常。
“师妹听错了。”白衣剑修有些狡猾的笑了笑,半认真半玩笑的糊弄过去。“你我仙族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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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极北之渊。”
若是能选择,他倒情愿留下。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小魔主还愿不愿意让他做朝华宫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后。
一如前世那般,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三日后便行动。”
宁择玉收起笑容,一道禁言咒封住沈则安想要反驳的话语,正色道:“选妃大典远在魔域,与重明城不同,诸位还需小心行事。”
“这几日就留在这里各自熟记身份,若是徐指挥使那边有了消息也好互通有无。”
*
是夜。
缉查司在重明城的据点一片安宁。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极快的闪了出去。
楼云挽站在废旧小院的木门前。只见她轻轻抬手,眼前原本神挡杀神的阵法便如纸糊一般消散开来。
南宫却的缉查司,在中州或许尚可有一番天地。但若是落到她手里......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是欠了点火候。
世人皆知朝华宫魔主,银月长弓,弦无虚发。殊不知她最擅长的其实是阵法。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楼云挽半阖着眼帘稳住心神,任凭几段模糊的记忆片段在她脑子里闪过。
又来了。
自从百年前在十八劫难里失去记忆后,每次破阵之时楼云挽的眼前都会闪过一些不甚清晰的片段。
若是要仔细论起来,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只可惜了不知这身出神入化的阵法技艺传自何人,如今已经无从溯源。
楼云挽暗自叹气,收回心神。手腕魔气翻转,暗红色的雾气笼罩住周身。
待到光芒散去,女子修长的身形渐渐显现。不再是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恢复修为的魔主,容颜眣丽,一双杏眼顾盼间光华流转。
她动了动手指,暗自感慨还是成年的身体用起来习惯。
“挽挽,我们是要回极北之渊吗?”
铃铛打了个哈欠从怀中探出脑袋,这些天待在缉查司的窝点它都没怎么敢吭声。
人皇的手下虽说修为比起仙族废物了一些,但在炼器上是数一数二的,鬼知道会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如今女君在九劫塔的治愈下早已恢复修为和容貌,是时候回去主持大局了。
“时候未到,小铃铛。”
女子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暗红色的衣摆在空中扬起。
“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铃铛了然,半年已到。她家魔主又该去那里了。
重明城地处北境,这里终年冰川覆盖、人迹罕至,是极域之地。
城外百里处的凌霄雪山是远近闻名的神山,传闻此处曾有上古大能陨落,灵气紊乱,凡御剑修士都会因着灵流波动而坠下深渊。
再加上山脚处常年燃烧的魔焰,有秘闻道魔主在此处进行丧心病狂的祭祀阵法,久而久之再无人前来。
凌霄山悬崖上的冰洞前,一道绯红的身影操纵长弓轻飘飘落地。
楼云挽将铃铛收回腰间,挥手撤了层层阵法封锁,这才满意的打量着灵气充盈的洞穴。
这凌霄山当真是个适合休养生息的风水宝地。不枉她当年耗费修为启动上古禁术,又放出魔主祭祀的谣言,才保了那人一片清净。
“我们进去。”
女子深吸一口气,逆着扑面而来的寒气径直向里而去。
只见溶洞尽头并非绝路,而是是一块剔透澄澈的冰墙。
冰墙高达数尺,像一柄长剑直直伫立在霜雪之间,内侧隐隐约约的透出一道修长的身影。若是有人在此,定会认出这是千年难遇的昆仑冷玉。不仅温养神魂,更是能保身体千年不腐。
一丝阳光透过冰缝洒在冷玉上,将里头的情形照得更真切了些。
只见那人身披莲纹赤色袈裟,面若冠玉,神情安详,看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
唯有心口处,深深插着一只银色的羽箭。那箭尖没入心脉,显然已是无力回天,只余下大片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好久不见。”
“我回来了。”
楼云挽将手掌缓缓贴在冰面上,几不可闻的叹息。
而后她驾轻就熟的割开掌心,鲜血顺着冷玉上的纹路涌入那人胸膛。
女子的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一寸寸苍白下去,她滑靠在地上半倚着冰墙,任凭雪水将衣袖打湿成深深的暗红。
“寂明,你怎么还不醒啊。”
28. 黄泉
三日时光稍纵即逝。
极北之渊,黄昏要塞。
从重明城渡过万魔关口进入魔族的地界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四周的景象早已有了天翻地覆发变化。
原本长于极北的仙灵草被魔族蓝紫色的骷髅花所取代。地表逐渐覆上暗红色的砂土,层层叠叠,绵延不尽。
感受着空气里久违的魔气,楼云挽舒服的舒展了一下手臂,回头看见一脸菜色的沈则安痛苦的抱着脑袋。
“小爷我讨厌这里的气息。”
仙魔两道并不相容,寻常修仙之人很难抵御魔气的侵袭,而且是修为越高被压制的就越厉害。思及此,楼云挽的目光向宁择玉投去。
由于乔装选妃,他今日并未像寻常那般身着白衣。一袭黛色长衫衬得仙君的身形愈加挺拔出尘,袖口处的暗金纹路更平添了几分神秘。
好一位俊逸出尘的逍遥散修,可惜她此刻无心欣赏,反而在心里奇怪的犯嘀咕。
这人入了魔界怎的看起来这般轻松?
按理说宁择玉修为已至化神,魔气的压制对他来说应当最严重才对。为何从踏入黄昏要塞起他就一脸坦然,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甚至心情还隐隐的愉悦起来?
似是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宁择玉微微偏头,“师妹看起来脸色不好?”
楼云挽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那日为寂明输血耗费修为还未恢复过来,想不到这就被他看出来端倪。她轻咳一声,缓声道:
“许是第一次来魔族,不太适应。”
季舒荷闻言立即停下脚步,关切出声:
“此地离黄昏要塞魔主行宫不远。时辰还早,师妹可要暂作休整?”
“师姐偏心,只知道关心师妹,小爷我也要不行了!”
楼云挽摇摇头,在沈则安虚弱且期待的目光中拒绝了季舒荷的提议。
左护法那只蠢鹅素来在意排场,这次的选妃大典也定是声势浩大,守卫森严。他们此行若是想要安然无恙的找到厌离公子,必须早先入宫才是。
“好热。”
魔族四季与仙门相反,因此在极北之渊越往魔域深处走,气温就越高。待到几人来到行宫附近的时候,周围的万物都在滚滚热浪下变得扭曲起来。
“真是好大的排场!”
由骷髅花铺就的幽蓝色花瓣长路从百里开外便绵延至此。待到行宫门口,一座通体盈红的血玉锻造的长桥伫立在静谧幽深的河水之上。
两侧异兽开道,身着乌色伴有赤红暗纹的长衫,头戴赤金发冠的魔侍分立左右。
“那便是黄泉?”季舒荷有些好奇的看向玉桥之下的流水。
传闻中源自幽冥的黄泉流经这里,此地因此而得名黄昏要塞。
而此时,只见桥下的泉水并非寻常那般清澈。一片漆黑仿佛看不到底,仔细听还有若有若无的嘶吼声透出。
季舒荷正欲仔细倾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逐渐游离涣散。
“别看。”宁择玉低声警告,将她的思绪拉回。
“幽冥的黄泉之水有摄人心魄的能力,若是被其中幻妖所惑,便会......”
“便会怎样?”
“变成石头。”
永生永世只能沦为意识不灭,但困于囹圄的怪物。
沈则安心有余悸的后退一步,“魔族也太可怕了!”
“能把这种要命的玩意放在行宫门口,想必这魔主也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名被骂不是好东西的楼云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幽冥黄泉本就是要塞之基,配合阵法作为行宫防护再合适不过。
更何况若是道心坚定,自是不会被区区幻妖所蛊惑。
不过也是,仙族多是伪善心虚之人,会畏惧幻妖倒也不足为奇。
此时转移视线的沈则安望着远处乌泱泱的人群,忍不住嘀咕。
“一个魔妃之位,参选的倒是不少。”
“可别小看这魔妃之位,”季舒荷笑吟吟的出声,“魔主楼云挽修为已至化神,手下又有精兵良将无数,坐稳魔族之首不成问题。”
“这些人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若是有幸能得魔主青眼,哪里还愁神器资源?”
“更何况朝华宫如今后位空悬,这些想要走捷径的修士,哪个不愿争上一争?”
楼云挽在心里暗笑,突然觉得左护法此计还是不错的。至少整个四九洲都不知道是哪些选中的幸运魔妃都被发配到了苦寒之地驻守。
“师兄,还没有徐指挥使的消息吗?”
她突然想起自从出去打探消息便一直杳无音讯的徐知,开口询问道。
宁择玉摇头,“我与她在黄昏要塞边界处分开,到现在传讯信笺也没有动静。”
楼云挽面上点头,心中却不由得泛起嘀咕。
南宫却的人,她素来是不信的,此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玩失踪,定是有别的谋算。
眼见着前来参选的修士越来越多,几人也不多做停留,顺着魔侍的指引踏上血玉桥,停在行宫大门前。
作为魔主散心修炼的不二之选,行宫主体由数块千年寒玉搭成,甫一靠近就顿觉凉爽。
来自四海八方的修士按照先后领走代表顺位的木牌,
楼云挽低头,看到自己手中梧桐木的牌子上用朱砂描着一个小小的“柒”。
“小爷是拾陆。”沈则安凑过来小声道。
还未等她看清宁择玉手上的序号,两扇厚重的石门便自外向内缓缓敞开,慌乱之中四人被人群冲散。
与此同时,一道浑厚的嗓音响彻天空——
“诸君,欢迎来到极北之渊。”
猜到是何人的楼云挽鄙夷的抬头,在攒动的人头间隙中,一只圆滚滚的胖头鹅赫然立于屋檐之上。
它拖着肥胖的身子,奋力的扇动了一下翅膀,在修士或惊奇或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化作一位身披羽毛长衣、鹤发童颜的......胖子。
魔族左护法,穆真。
“真身是白鹅妖,自魔主现世便追随其左右,堪称楼云挽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翻了三天典籍的沈则安对魔宫内外情况了如指掌,他不知何时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楼云挽身边。
“阿晚师妹,师兄和师姐都不见了,”面上带着伪装的小少年面色沉沉,“我们先进去再想办法汇合。”
楼云挽点头,他们四人以焕颜丹改变身形声音,聚在一起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她迟疑片刻便跟着沈则安向前,踏入熟悉的行宫内。
门关上的瞬间,原本气势汹汹立在半空中的穆真动了动鼻子。他细细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息,眼里顿时划过一丝惊喜。
女君回来了?
*
“切,选个妃子闹出这么大场面。”
“就算她朝华宫魔主美若天仙老子也不稀罕!”
宫门关闭许久,却没有丝毫动静,既没有魔族前来接引,四周的魔侍也都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就算是询问流程也是一声不吭,仿佛是一群木头假人一般。
待选的修士有些难免心浮气躁的,已经不满地嘟囔了起来。
“什么美若天仙,整天带着个面具。依老子看,八成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一位脸上横着暗色疤痕的体修开口骂道,他身着土色短甲,袒露的脖颈前挂满了巨大的狼牙。
“就是,本少爷不想选了!”
旁边有修士不由得出声附和。
“不过要说起来天仙,”体修话锋一转,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容,“兰泽城的舒荷仙子才撑得上是修界第一美人。若是能......”
“痛痛痛!你做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面色痛苦的捂住了胳膊。只听见咯嘣一声,那人的手腕被人拧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而出手之人正是原本安安分分站在一旁的沈则安。
“谁给你的胆子肖想小爷师......舒荷仙子!”
“哪来的毛头小子,老子的事也敢管!”这体修也是不好惹的。顿时灵气入体,手臂上缠住的布条在转瞬间被巨大的冲击波崩开,露出常年淬炼的健硕手臂。只轻轻一甩,沈则安便不受控制的后退。
“沈师......”楼云挽话刚出口便想起他们如今是乔装打扮的身份,立即将呼喊声咽了回去。只三步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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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两步上前扶住了沈则安。
他借力站稳,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魔界对于他们的压制太强了,他根本使不出力气反抗。反观体修,由于并非直接使用灵力,而是常年考锻体提升修为,受到魔气的侵蚀是最轻的。
“好啊,还有帮手。”
“老子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回天门烈焰拳的滋味!”
体修见沈则安势弱,愈加兴奋。古铜色的皮肤上瞬间燃起赤红的火焰,包裹着放大数十倍的拳头朝着两人的方向砸来。
楼云挽见状心道不好,此时她的春生剑和沈则安的玲珑鞭都不能用,更别提一出手就会暴露身份的银月长弓。
眼见着烈焰拳来势汹汹,强盛无比的火焰已经将她额角的发丝灼烧得卷曲起来。顾不上多想,楼云挽反手打出一道印信召唤穆真的同时,侧身挡在了沈则安面前。
“三生诀,壬水。”
清澈的水柱自她掌心结印之处而出,遇上势如破竹的烈焰发出滋滋的响声和
顷刻间巨大的白雾扩散开来,遮蔽住对面的视线。楼云挽趁机带着沈则安后退几步,偏离那体修的攻击范围。
体修不甘心自己的招式就这样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少年挡住,恶狠狠的瞪圆了眼睛。一面向前追去,一面手中再度燃起烈焰。
一阵浓厚的魔气飘过,他只觉得指骨一痛,再睁开眼,那重达千斤的拳头已经被一只白白胖胖的手轻轻捏住。
那只手的主人看起来格外轻松,似乎能毁天灭地的烈焰拳在他眼里只是一根轻飘飘的鸿毛似的。
他的胖手缓缓收紧,原本有燎原之势的火焰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蔫巴了下来,蜷缩了几下后彻底熄灭。
随着一缕火焰熄灭的青烟从体修拳头上缓缓升起,控制住他的那人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魔主行宫动手!”
胖头鹅穆真看着被战火波及而碎裂的各地珍宝简直目眦欲裂,扇着羽毛披风就蹦了起来。
这些可都是他的心头好,这些修士简直可恶至极!
不过......
穆真借机环顾四周。他刚刚收到魔主印信便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确认眼前的几人哪一位才是他们女君?
眼前闹事的不过三人,女君就在其中......
这个体修......不像不像,他们魔主最是讨厌蛮横粗鄙之人,就算乔装打扮也不会扮作这种粗野汉子。
他的目光又扫过楼云挽,这个小少年倒是眉清目秀,颇有他们女君的风姿。就是年纪小了些,看起来才十四五岁,定也不是!
那便只剩下了......穆真终于正眼打量起站在正中间的沈则安。
不错,眼前的男子身形修长,年纪也对的上。最重要的是,刚刚他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气从他身侧传来,肯定是女君在召唤他!
错不了,这人就是魔主。
另一边,沈则安被左护法的毫不掩饰的视线打量得心里发毛。全然不知对方已经在心里把他错认成了魔族女君。
“见过左护法。”
楼云挽见沈则安还在愣神,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有模有样的行礼。
“不、不敢,不敢......”左护法闻言颤了颤身子刚要恭迎魔主,又动用他为数不多的脑子转念一想:
这情况不对劲。
女君发出印信私下召唤,定是有不便暴漏身份的急事,此时相认岂不是害了主上?此刻不妨先顺着对方演下去,再找机会将她单独带走,这样便可救女君于危难之中。
他穆真在位左护法多年,此刻正是为女君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大好时机!
楼云挽看到穆真一脸沉醉的模样,还痴迷地看着沈则安,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穆真这个蠢货不会把沈则安认成她了吧?
然而,被义气蒙蔽双眼的胖头鹅畅想着自己加官进爵的美好前景,完全没有看见楼云挽匆忙中使的眼色。
他翅膀一挥,毫不犹豫的指向沈则安,厉声道:
“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29. 追踪
“且慢!”
随着慵懒随意的声线响起,一袭浅紫色衣衫的公子悠悠然摇着折扇缓步走来。
他以琉璃覆面,半遮住下巴和嘴唇,只留下一双剔透的潋滟紫眸。
是厌离公子!
他出现了!
沈则安激动的暗自握拳,顾不上眼前杀气腾腾的魔卫便要去提醒师妹,却见楼云挽目光怔忪的愣在原处。
这人怎么会......
“师妹,怎么了?”
“无事。”楼云挽摇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厌离公子。
那人步步生花,一面用折扇挑开魔族守卫手中的长戟,一面笑呵呵的打圆场:
“左护法大人,魔主选秀大喜的日子。如此伤了和气便不好了。”
“不如卖在下一个面子,且放过这几人如何?”
见状穆真那张圆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大大的疑惑,脸色古怪地变了又变。
这人算哪根葱,敢出口让他堂堂魔族左护法买面子。真是好生张狂!
“你算什么......”
“左护法,”厌离打断他的怒火,平静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压制,“我是厌离。”
他又重复了一遍,双眸死死锁定胖鹅的小眼珠,好像在暗示什么。
“厌离......”左护法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好熟悉的名字......
“你、您是厌离?”
他猛地一拍脑袋,转过鹅脑袋看了一眼沈则安,又看了一眼眼前言笑晏晏的紫衣公子。
二者一相对比,穆真顿时了悟了,顾不上旁的,连忙连滚带爬地小跑到厌离身边,恭恭敬敬道:
“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小的这就放了他们。”
语罢便厉声吩咐道:“没听见大人的话吗?还不赶紧放人。”
几个摸不着头脑的魔卫只得讪讪移开架在沈则安命门前的长戟。纷纷心里犯嘀咕,今儿也不知道左护法抽了什么风,非要听这位来路不明的公子的吩咐。
待到他们女君回来,有他好受的!
这边楼云挽看着穆真脸上堆起的谄媚的笑,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她以前以为穆真顶多是脑子蠢了点,这些年陪她走南闯北还是有些本事的。没想到他不仅蠢,还眼瞎,那么明显的魔印气息都不知道找她,还眼巴巴的去讨好什么厌离公子。
真是无可救药。
“居然能让魔族左护法听命于他,看来这厌离还是有点东西的。”
“师妹?”重获自由的沈则安见楼云挽没接话,伸手好奇的在她面前挥了挥,“师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在想,”楼云挽翻了个白眼,纵横四海的魔主第一次对朝华宫的未来感到了担忧。
“今晚吃烤鹅。”
烤鹅?
沈则安还想追问,却见小师妹抱着剑,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去,便不敢耽搁,急忙迈开步子追上去。
他没注意到的是,厌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位少年打扮的女子,浅淡的笑意在他紫色的眼眸中缓缓漾开。
又见面了。
*
小小混乱的插曲没能影响到选妃大典的进程。
顷刻之后,伴着穆真手中结印,无数朵红莲悬空漂浮在了大殿中央。星星点点的金光从花心处升起,而后缓缓汇聚成一卷半透明的卷轴
上方赫然写着——
“第一关,寻。”
“寻?寻什么?”
“就是,这题目怎么没头没尾的。”
“选妃大典已经开始,”穆真的声音打断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他手持一柄暗红色滴漏,其上缭绕的魔气正缓缓凝结成水珠滴下。
“魔气散尽,得到认可者晋级。”
“女君在行宫安置了住所,手上的魔牌便是对应的钥匙,诸位请便。”
说罢,他并不停留,挥袖间化作一只胖胖的白鹅,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这、这就走了?”沈则安难以置信的把题目看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提示都不给,鬼知道这个女君要什么?”
“依我看,女子爱的无非衣裳首饰,珠宝奇珍那几样,随便选选不难过关。”
站在一旁的散修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笑道:“本还以为魔主选妃多难,现在看来也逃不过这些世俗定论。”
“阁下此言差矣,这朝华宫女君可非一般女子,焉知对方就爱那些凡尘俗物?”另一位衣着朴素的少年不赞同的摇头。
“若是我们当真选了这些,反而是落了俗套。”
“是啊,我看还是天才地宝更为保险些。”
眼见着周围乱作一团,楼云挽趁机扯住沈则安的袖子远离人群中央。
“咱们不留下听听?”
眼下谜题如此古怪,若是能集思广益想必是极好的。
“不必,”楼云挽摇头,“那些人讨论不出什么名堂。”
这考题一看就是出自穆葭之手,虽然她一时也不知道答案。但那个小鬼机灵定不会用奇珍异宝这种浅显的东西当作谜底。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不如......
“师兄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她小声提醒。
本就不是真的来参加选妃大典,眼下厌离已经现身,盯紧他的行踪才是重中之重。
“也不知道宁师兄和师姐都去哪了?”沈则安回过神来嘀咕道,“我得把寻见厌离的消息传给他们。”
趁着他施法传讯的功夫,楼云挽掂了掂手中的魔牌。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先去住处看看吧。”
行宫后殿离大殿并不远,为了防止被沈则安看出端倪,楼云挽装作迷路的样子带他绕了又绕,足足一个时辰才找对地方。
“我就说那女君极其可疑!”
沈则安念叨了一路,仍是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你看厌离公子与左护法这般相熟,想必楼云挽与他也定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是是是,师兄。魔主在四九洲的名声这么差,肯定和她作恶多端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楼云挽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反正她的名声早就被穆真那只蠢鹅败坏得差不多了,就此认下还能少废些口舌。
“小爷与阿晚妹妹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跟你说......”
沈则安兴致勃勃的还想再说些什么,手中的传讯信笺突然亮了起来。
“陆。拾伍。”
简短的传讯浮现在空中,一如兰泽城君子剑的风格。
“也就是说,师兄和师姐分别在陆号和拾伍号殿。”楼云挽若有所思。
“那我们去寻师兄?”沈则安说着便要往陆号殿门的方向走去。
话音未落,那信笺又扭动了起来,吐出一行字来:
“等。莫打草惊蛇。”
看来宁择玉暂时不打算和他们汇合了。
就在此时,楼云挽的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一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宫门转角处,只露出一个脑袋观察着四周。
而后小心翼翼的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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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在一旁的魔族守卫身边,将一个物件塞了过去。
那人是......浮玉?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好啊,他们浮生殿果然已经投靠了魔主!”沈则安见状气得直跺脚,“小爷就说那天浮玉为什么执意要拿到九劫塔。”
“我呸,替魔主卖命的小人!叛徒!”
浮生殿地处极北,因着靠近魔族要塞,这些年来频频有投靠魔主的传言。
再加上一直有人捕风捉影说多次看见浮生殿掌门进出朝华宫,更是给谣言添上了一把火。
如今看来,这怕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了。
“小爷这就去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伪君子!”
“慢着。”楼云挽伸手捏住沈则安的衣领子,“宁师兄让我们不要打草惊蛇,现在出去只会暴漏身份。”
“那怎么办,”沈则安烦躁地嘟囔,“小爷看他蹦跶就烦!”
“不如,”楼云挽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看看莫名其妙出现在她选妃大典的浮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打定主意的两人贴上屏息符,静静观察着。那魔卫在拿到东西后,没有立马行动。而是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隐秘的对着浮玉使了个眼色。
两人迈着步子朝着东边的一处角门而去。楼云挽和沈则安跟着浮玉出了角门,拐了好几条小路,最终停留在一座古朴的阁楼前。
“栖云阁。”
魔卫在朱红大门前谨慎的绕了一圈,而后将手中的物件轻轻放在门锁的位置。那古铜色的门锁瞬间像有了生命一般迅速碰上,从中心的位置裂开一道豁口将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很快,豁口闭合了起来,整块门锁鼓起了一个大包。它艰难的蛹动着,好像在消化什么一样拧巴了几下,吐出一团青烟。
而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浮玉朝那人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许久都没有再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
对于浮玉去了哪里,楼云挽心下了然。但在沈则安面前,她还是故作疑惑的皱眉。
“沈师兄,咱们还跟吗?”
沈则安这会倒是理智地摇头,“不跟了,等师兄回来再说。”
他与师妹在魔族势单力薄,这扇门古怪,后面藏着的东西定不简单,他们还不能冒险。
“先回殿中休息。距离第一关结束的时间还早,明日等师兄传讯。”
*
深夜。
柒号殿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黑色长袍作少年打扮的女子侧身而出。她感应了一下四周的灵气波动,确认毫无异常,这才双手结印。
随着她的动作,一枚小小的重瓣红莲浮现在掌心。
“三生诀,召令。”
话音落下,两片赤红色的花瓣缓缓飞出,它们在空中蜷曲了一下,寻见方位后立即向着主殿的方向飞去。
见着花瓣缓缓消失在夜色里,楼云挽收回手。月光透过檐角在她脸上洒下一片阴影。
年轻的魔主面色沉沉,心中暗叹只希望这次穆真那个蠢鹅能接收到她的传讯,莫要再寻错人了。
她转身刚要回殿,肩膀突然被人握住。
“谁?”
女子手中魔印已半成型,抬手便要向那人心口拍去,却在看清面容的瞬间消散开来。
“宁......”
“嘘——”
冰凉的手指抵上了她的唇,喑哑的声线在耳畔缓缓响起。
“师妹为何深夜在此?”
30. 剑穗
“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
楼云挽侧过头,不动声色的躲过唇上的手指,笑盈盈的反问:
“倒是宁师兄,白日还让我们莫要打草惊蛇。怎么晚上自己出来探查了?”
“同师妹一样,出来散心。”
宁择玉见她不愿说真话,便也没有再追问。伸手掸去窗柩旁的浮灰,状似无意般问道:
“听闻你们白日去了栖云阁?”
“怎么,师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楼云挽飞身在屋顶寻了一处平坦地儿坐下,托着腮,饶有兴致的开口。
“师妹难道不知?”
小魔主咧嘴笑了。
“我不知道。”
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一坐一站,隔着魔域那轮泛着血色的明月遥遥对视。
良久的沉默后,白衣仙君还是抿着唇摇头,率先打破了寂静。
“也罢,”他莫名的加重了语气,“齐晚师妹怎会知道这些。”
“是我多问了。”
楼云挽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换了个姿势斜斜倚在琉璃瓦上。
“师兄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我了。”
“你不是第一次来魔主行宫吧?”
从那日在门口她就看出来了,宁择玉对这座连她都极少踏足的边塞行宫显得很是熟悉。世人只知幽冥之水有将人化为石头的魔力,却不知道这能力的源头是其中的幻妖。
这是魔族的秘密。
宁择玉当时一语道破,他是怎么知道的?
“的确不是。”仙君承认得坦然。
“若我说,我对朝华宫魔主楼云挽了如指掌,师妹可还满意?”
“如此甚好。”
楼云挽面上端得是笑意盈盈,却在心中冷笑一声。之前怎么没看出,这人如此大的口气。他有什么本事能对她堂堂魔主了如指掌?
“师兄若是当真与那魔主相熟,此番我们还能少废些功夫不是吗?”
谈及此,屋檐上的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顿时起了兴致。她坐直身子直勾勾看向下头的宁择玉。
“其实选上了也好,我听闻朝华宫遍地是天才地宝,那魔主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勉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魔域的魔妃,当真是个不错的去处。”
听出她话里的戏谑,宁择玉也不应声,抬袖晃了晃手里的剑示意楼云挽。
“上来。”
“去哪?”
楼云挽嘴上询问着,脚下动作不停,轻松一跃便踏在了剑身之上。
宁择玉的这柄破妄剑,薄似蝉翼,上覆五色琉璃霞光,注入灵力后隐隐显现出莲纹。
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朝华宫女君都要赞一句,的确当得起昆仑神兵榜榜首,四九洲第一剑的称号。
而如今这柄神剑,正乖巧的扶在她脚下,好似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魔域的晚风干燥、清洌,弥漫着黄沙的气息。楼云挽垂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繁华的宫殿逐渐被一望无际的荒野所取代。
千百年来,仙族和人族占据富饶的中原,那里风景秀美、资源充盈。而魔修在这荒漠之上,一点一点建立起如今的极北之渊。
“师妹就不好奇我们去哪?”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身后的白衣仙君操纵着破妄剑,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楼云挽观察着周围景色的变化,一个猜测浮上心头。她没接话,而是岔开话题,
“深夜出行,就不担心被魔主的人察觉?”
“不会。”宁择玉说得笃定。
楼云挽站在他前方,被那人用袖子虚虚拢着。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自是错过了对方眼底的笑意和微微弯起的嘴角。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恼怒用上心头,又碍于如今的身份不好发作,只得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两人御剑穿过层层云霭,一线浅紫色的浮光缓缓展现在眼前。
是月沉海。
魔族的血月与四九洲别处素来不同,没有阴晴圆缺之分,而是一年四时皆是只有半轮在夜幕之上。
剩下的一半,则沉于九天银河,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片天幕之上的海,人称月沉海。
这里凡人修士皆不能及,唯有化神以上的大能可勉强凭借灵力化羽一探究竟。
“这里是……”
楼云挽虽是心下了然,但仍不忘维持自己齐晚的人设,装作一脸疑惑的模样出声询问。
“魔族的月沉海。”
白衣仙君缓缓落在岸边赤红的星辰石上。看着眼前漫无边际的浅紫色水波和沉在水底的半轮明月,他的神色怔忪了一瞬,而后朝着楼云挽伸出手。
“过来。”
楼云挽瞥了他一眼,提起裙子,错开那人的掌心,兀自从剑柄上跳了下来。
“师兄对魔族,还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熟悉。”
月沉海的具体方位放眼整个魔域,只有她和右护法穆葭知道,没想到宁择玉这个仙族倒是摸得门清。
“以前与一位故人常来罢了。”宁择玉似笑非笑的回头,“我带你来此是为了寻一样东西。”
故人?
这家伙在魔域还有故人,真是荒谬。若是让她查出来了,定要将那可恨的、与仙族通谋的叛徒揪出来,抽筋扒骨都不为过。
似是看出了眼前女子的疑惑,宁择玉弯腰拾起一块赤红色的砂石,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解释道:
“春生需要一副剑鞘。”
“月沉海的千年星辰砂是世间至柔至刚之物,以它作为锻造剑鞘的材料,再合适不过。”
“我的剑,不需要剑鞘。”
楼云挽拒绝。
朝华宫的魔主少时便带左右护法一统魔域,独自从极北之渊的十八劫难杀出来。剑鞘那种柔软的东西,只会干扰她出剑的速度。
“阿晚,”宁择玉叹气,“这世间之物相生相克,春生剑源自九劫塔,多少会沾上小神女的执念。”
“星辰砂脱离四九洲凡尘,断世间因果。剑鞘对于春生来说,有益无害。”
他未尽的话是——
春生虽已认主,但终究是神物。
星辰砂有着最纯正的魔息,唯有以它为剑鞘才能压制住春生剑的上古神息,不至于让楼云挽被它反噬。
“况且,你不是也盼着那位小神女早日恢复法力吗?”
他果然知道了,楼云挽神色微凝。
司茶跟出来这件事只有九劫塔宿主的她清楚。宁择玉不愧是当今仙道第一天才,竟能觉察如此细微的神力波动。
“可师兄的破妄,也没有剑鞘。”
“因为有人不喜欢。”
“是谁?”
楼云挽走近了几步,执拗的看着眼前的仙君,仿佛想要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些什么。可他偏偏不作声了,沉默着低头用芥子袋一块一块装起星辰砂。
“其实我一开始就好奇了。”她步步紧逼。
“师兄的剑看起来清风朗月,怎挂这般剑穗。”
“艳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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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九洲人人皆知,宁择玉的破妄上常年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红绸剑穗。那剑穗质地不算上乘,编织手法亦是拙劣得很,属实配不上清如明月的君子剑。
无人知道那东西的来历,只知它被君子剑视为珍宝,素来随身带着,从不容许他人染指。
“故人相赠罢了。”
“可是心上人?”
宁择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玩味的笑。
楼云挽其实鲜少看见他露出这般表情,宁择玉在她面前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端着的,像一尊没什么生机的玉石像。
这种眼神......意味深长中好似有几分埋怨?
埋怨她做什么?
这破红绳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还称不上。”
“但迟早会是。”
“那......”她还想再追问什么,却见对方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嘘。”宁择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淡紫色的水波上,它们翻滚着拍打在岸上,又一层层褪去。
“你看,涨潮了。”
“师兄。”
“你今日大费周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取星辰砂?”
就算是化神高手,灵气化羽对他们来说也是消耗巨大。她倒是不认为区区星辰砂值得付出这般功夫。
“不完全是。”
白衣仙君背对着她,长久的沉默着。直到楼云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响起。
他语气变得很轻很淡,以至于余下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潮水的翩跹声中,再寻不见踪迹。
“宁某私心,还想再与你看一次月沉海的日出。”
*
日出自然是没看成的,天亮时分便是第一轮终结之时,须得留在大殿中交出答卷才是。
回到魔主行宫已经是后半夜。
宁择玉取走了星辰砂,说过段日子会将剑鞘锻好。她之前倒是不知,那人还懂些锻造。
只是宁择玉做出来的剑鞘是否也如他本人一般寒如霜雪,冷似月尘?
可星辰砂质地特殊,极难塑造,他要如何才能制成剑鞘?
如果她没听错,那句“再看一次日出”又是什么意思,她何时与他......
楼云挽瘫倒在床榻上,任凭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锦缎里,澄澈的眼底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迷茫。
不要再拖下去了。
她的手隔着衣襟抚上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心脏起伏的波动,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些很快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早就该打定主意的,待她查清楚息壤的事情,此间事了,便取了他的剑骨回朝华宫去,做回她万人之上的女君。
至于那些纷繁复杂的心绪,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弭。
兰泽城本就不该有个叫齐晚的小师妹,她是楼云挽,朝华宫的魔主。
......
“啪嗒——”
刚闭上眼,木窗上忽然有影子晃动了一下。
“谁?”
楼云挽警觉的抬头,烛火摇曳中那双熟悉的潋滟紫眸显得格外深邃。
“你怎么......”
她刚要开口,对方却不知何时闪身到了她身后,凑上来紧贴着她的腰。
一双手从后往前,缓慢扼上楼云挽的脖颈。
喑哑粘稠的声线伴着温热的吐息在寂静的寝殿里缓缓响起。
“姐姐,我好想你。”
31. 人皇
“滚。”
楼云挽翻转手腕,周身暴涨的魔气将那人狠狠掀翻出去,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姐姐真是好狠的心啊,”他抬手抹了一把唇边溢出的血迹,低低的笑了。
“怎么能对阿照下手呢。”
“阿照......”
楼云挽漫不经心的揉着手腕,她侧过身子半眯着眼睛打量跪伏在地上的人。
刚刚那一掌恰巧拍落了他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张绝色甚至有些过分艳丽的容貌。
肤白胜雪,眉眼秾丽,紫眸潋滟生光。原本没有什么血色的唇上,一抹血迹衬得他更显妖冶。
“我是该叫你厌离公子,还是......南宫却?”
女子显然并没有为他惹人怜惜的模样而动容,反而嗤笑一声:
“以一介凡人之身独闯魔域。”
“人皇陛下是高看了自己,还是小看了本座呢?”
“还是说,”她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用那双绣着暗红莲纹的短靴碾过南宫却玉白的手指。看着那人露出似痛苦似愉悦的神情,嫌恶的试探道:“陛下如今已经寻见了旁的办法,除了那封印。”
“也能与四九洲那帮遁天入地的神仙争上一争了?”
“姐姐......多虑了......”南宫却吸着气,咬牙艰难的开口,“封印事关重大......阿照岂敢擅作主张。”
“好一个岂敢擅作主张。”楼云挽垂眸掩去眼底的不耐,思索片刻还是后退一步,飞身飘回檀木椅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
人皇南宫却这几年行事越发令人捉摸不透,每次见面她总觉得这家伙在憋着坏,让人不得不防。
“陛下如何行事无需知会本座,只是......”她话锋一转。
“你孤身闯入极北之渊,冒充厌离公子的账本座是要与你好好算一算。”
南宫却叹息着从地上爬起来,平视着楼云挽的眸子。
“姐姐,我初来魔族,又无灵力傍身。”
“事急从权,你不会生阿照的气吧?”
“自然不会。”
楼云挽面上端着得体的笑。
“那你且说说,是如何得知厌离公子便是本座的?”
“难不成,你调查本座?”
除了兰泽城掌门微生羽外,厌离公子便是极北之渊魔主这件事只有穆真穆葭两位心腹护法知道。
南宫却此次对她的身份如此笃定,甚至以此来忽悠穆真那只蠢鹅,想必在情报上下了极大的功夫。
她猜的果然没错,重明城那个破院子根本就不是缉查司的据点。再往深处想,这两日莫名失踪的徐知也定是接了南宫却的密旨又替他去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南宫却摇头,趁机往前挪了一小步,鞋尖刚刚好停留在楼云挽暗红色的裙摆前。
他仰起头,满脸无辜。
“阿照担心姐姐都来不及,又岂会去调查?”
“姐姐若是不信任阿照,阿照走便是。”
又来了。楼云挽用力闭上眼睛。
每次只要一问到点子上,这人便是装惨卖可怜一条龙,嘴倒是比蚌壳还紧,撬不出来半点有用的。
堂堂中州人皇,处事如此下作,当真是令人作呕。
“那你走便是。”
南宫却似是完全不意外她的反应,不仅没有甩袖离去,反而又凑近了几步,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晶莹剔透的血玉手镯。
他垂眸轻轻将那镯子套在楼云挽的手腕上。
“红色衬你。”
“我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我可以帮你。”
“帮我?”楼云挽用手指把玩着这支材料上乘的镯子,看得出来挑选它的主人是花了心思的。
血色浓而不艳,内凝千年灵髓。
不知为何,她只是突然想到月沉海的黄昏下,少年剑柄上歪歪扭扭的剑穗。
也是这般浓烈的红。
感受到腰间衣物的牵扯感将她的思绪拉回,楼云挽低头见那人不知何时俯下身来轻抚着她的衣袂。
像是在对待什么珍重的宝物。
“姐姐素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为何一直留在兰泽城?”
“与你何干。”
“先天剑骨的确诱人,只是并非没有好的替代。你迟迟不走,难不成当真看上了那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剑?”
“为他痴狂,难以自抑?”
楼云挽也不作声,似笑非笑的任他猜测。
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南宫却的眸子黑沉了几分。
“我知姐姐所想,亦能帮姐姐。”
“姐姐不妨与我合作,届时天下在手”
“合作?”楼云挽笑眯眯的反复咀嚼着字眼,纤长的手指在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合作什么?”
“当年那样丧尽天良的惨剧吗?”
南宫却的脸色一寸寸变得煞白,他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愠怒。
“魔主莫要失了分寸。”
“南宫却,这是我的地盘。”
楼云挽始终没有给他一个正眼,铺天盖地的魔息随着她的话音逸散而出,呼啸着隔空扼住人皇的脖颈。
“你......”
他脸侧暴起青筋,纵使奋力挣扎,万千魔息不为所动,死死禁锢住四肢,动弹不得。
可如今在极北之渊的他,失去真龙之气傍体,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罢了,如何能对抗得了纵横四海的魔主?
“本座若要留下你,你觉得你走得出我这黄昏要塞吗?”
“我这朝华宫庙小。”
“陛下,还是回中州吧。”
语罢,只见翻滚的黑雾突然暴涨,在南宫却不甘心的眼神中,他被裹挟着送出大门,往天边而去,直至不见踪影。
偏殿大门重新重重合上,楼云挽看向房梁上早已蠢蠢欲动的人影。
“出来吧。”
*
砰——
随着一声重响,胖头鹅扭动着雪白的身躯在空中翻滚了好几圈,还是脸朝地半死不活的摔在地板上。
“我的毛!我的毛!”
穆真尖叫着捧起四散的羽毛,痛心疾首地怒视着始作俑者。却见那人身姿优雅,若无其事的翩翩落地,恭敬的向楼云挽行礼后,这才冷声斥道:
“女君面前,不得失礼!”
“穆葭你赔我的......见过女君。”穆真挣扎了一番还是唯唯诺诺的垂下脑袋,化成人形委屈巴巴的看着楼云挽。
后者亦是没给他好脸色,抬手就是一掌魔印拍来,扇得他接连后退好几步。
“女君......”
“穆真,你还有脸来见本座?”
楼云挽怒极反笑,一想到白日大殿上这只蠢鹅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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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就气得不打一出来。
在选妃大典上出尽洋相,还被南宫却骗得团团转。她都要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了,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当护法?
“旁人一忽悠,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得了?”
“女君,你听我解释!”穆真连滚带爬的蛄蛹到楼云挽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并非小的识人不清,而是那人皇实在狡猾。面具一遮,这谁能认得出来?”
“脸遮住了,魔气认不出来吗?”
“本座就当你愚钝,觉察不出魔息。那眼睛了,南宫却眼珠子是紫的,本座是......”
楼云挽顿了顿,自觉失言。
“......不也是吗。”穆真小声嘀咕,“您一统魔界那会还是呢,后来变了色我也只当是您的小爱好,换换心情。”
“白日见那南宫却,小的还以为您变回来了呢。”
“蠢货,你当是变戏法啊!”
今日是紫的,明日又变成红的。
一旁的穆葭看不下去,提溜着他的脑袋后退一步。
“女君,今日之事是我失察。”
选妃大典鱼龙混杂,她忙着确认黄昏要塞各方守卫。本想着以穆真的鹅脑子应付基本的小场面应当是问题不大,没想到他竟失误到错认主上,当真是无可救药!
“穆葭这就去领罚。”
楼云挽叹气一声,摆摆手,对于穆葭这位智勇双全,素来可靠的右护法,她一向是放心的。
换了一副温和的神色,她温声道:
“阿葭,此事与你无关。至于穆真......”楼云挽话锋一转,“选妃大典结束后自去魔窟领罚。”
“还有,朝华宫接下来半年日日要有烧鹅。”
左护法这蠢脑子真不能再放他出来丢人,她现在都怀疑四九洲关于极北之渊的那些离谱传言是不是都是穆真这家伙折腾出来的事实。
她楼云挽声名狼藉想必这人亦是功不可没。
“女君饶命啊......”穆真面如土色。
极北之渊的魔窟半年他已经被罚去了十来次,就连掌管刑罚的那只黑蛇一看到他都不讯问了,直接走流程动手。
可怜他一身羽毛都快被拔光了,穆真一想到自己秃了毛的模样就心如死灰。
“女君,此次大典不少仙门之人混入,今日我在各要塞抓获之人不下数十,如何处置还请您示下。”
“仙门素来这个德行,各个要塞之人都是小打小闹。大殿里的估计才是正事。”楼云挽嘲讽一笑,“扒光衣服,送回各宗。”
这次丢脸,看他们还敢不敢来魔族的地盘行着偷鸡摸狗之事。
至于今日在殿中那些明显目的不纯之人,后面的几关怕是有他们受得。
“时辰不早了。”
楼云挽看了一眼天边透出的雾白色,时辰不早了。今夜一波又一波的没完没了,她头都痛了。
“穆真。”
“哎,小的在。”
生怕错过了将功抵过的机会,胖头鹅急忙殷切的迎上来。
“女君有何吩咐?”
楼云挽无奈的摆摆手。
她怎么就摊上怎么一个蠢鹅。
“赶紧滚回去,第一关也就罢了,后面莫要再出什么岔子,否则本座唯你是问!”
“穆葭留下,本座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32. 擂台
“肃静,肃静——”
穆真鸟毛凌乱的站在大殿的宝柱之上,纵使被扔进魔窟折磨了一夜难掩疲态,仍是装出了神采飞扬的模样。
“本护法已将诸位所献之宝一一请女君过目。”
“若是通过,木牌自然完好。”
“若不过——”他话锋一转。
“自会被请出极北之渊。”
“什么意思?”
“什么叫请出极北之渊?”
底下参选的修士闻言纷纷炸开了锅,可还没等他们继续质问,暗红色的光芒闪过,他们手中的木牌瞬间化为齑粉。
说时迟那时快,在木牌消失的那一刻,失去资格的几人被通天的红色法阵所包裹。待到光芒消失,原地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
“这......”
“你们把他们都送到哪里去了?”
一位乐修抱着自己的琴吓得瑟瑟发抖,他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在自己身侧的修士被红光吞噬,消失在原地。
“诸位放心,我们魔主素来以慈悲为怀。落选的修士自会被传送法阵平安送回。”
“不会有性命之忧。”
话虽是这么说,但四九洲谁人没听说过朝华宫楼云挽的恶名?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令中州和仙门都束手无策的存在。
更何况那不知名的红光,谁知道是传送法阵,还是什么灭口的魔物。若是当真被送走,岂有命在?
环顾四周,手中牌子尚存的修士纷纷捏紧了袖子,颤了又颤,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
人群中,楼云挽有一下没一下的掂起手里的木牌,全热不被恐怖的氛围所干扰,脑子里思索着昨夜穆葭的话。
“女君,您猜的没错,浮玉有异动。”
“投靠以来,女君待他不薄,若不是您,他浮生殿早就被灭门了,哪还有今天?”
“真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不出所料。”楼云挽看着眼前愤愤不平的穆葭,淡定的喝了口茶。
浮生殿那帮人在投靠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一群墙头草能有几分真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初他们能为了活着背叛仙门,如今亦能为了更大的利益而背叛她。
只是现在有趣的是——浮玉如此想要那样东西,甚至不惜混入选妃大典,他们现在究竟在为谁做事?
兰泽城?
还是......南宫却?
“属下已经向他引向了栖云阁。”穆葭冷笑一声,“那里可够他吃上一壶了。”
“做得很好。”
“必要之时,可以将东西给他。”
“女君,那可是......”穆葭不赞同的上前一步,那样东西的重要性对于整个四九洲都意义非凡,虽是不知道浮玉如何得知在女君手里的。可若是被那等小人得到,岂不是要出大事!
“无妨,”楼云挽气定神闲的笑了笑,“他就算拿到了也没用。”
“本座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搅局。”
......
“晚妹妹,晚妹妹。”
细微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紧张吗?”
楼云挽回头,看到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沈则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他紧张地搓了搓手,低声道:“就小爷我献上去的那东西,瞎子才给过。”
他语音未落,手上的木牌立即闪了闪,平息了下去。
“过......过了?”
莫名其妙被骂成“瞎子”的楼云挽无奈的点头。
她早已吩咐了穆葭,兰泽城几人无论献上什么都一律通过。
看沈则安这德行,今早呈上去的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捧着木牌的小少年笑得狡黠又得意。
“没想到魔主这么好糊弄,一只灵猪就给她打发了。”
闻言,楼云挽气得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家伙是在这指桑骂槐骂她堂堂魔主是猪呢。也不知道君子如寂明,怎么养出个这样的弟弟。
“沈师兄,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小师妹,过奖过奖。”
沈则安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却突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奇怪,他怎么觉得小师妹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沈则安看着眼前的小师妹,对方看着他笑得无辜又真诚。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小师妹素来心善,和季舒荷那个恶女人不一样,又怎么会嘲讽他呢?
“沈师兄,以后阿晚一定多多向你学习。”
好好学习他气人的功夫。
沈则安闻言更是差点感动落泪。小师妹这般善良好学,他刚刚还差点误会对方,怀疑她别有用心。
他真该死啊。
*
“恭喜诸位通过女君的考验。”
清冷的女声响彻大殿。与此同时,魔主行宫四周原本严实合缝的墙壁开始裂开一道道整齐的纹路。
只见四周的墙壁像是被利刃隔开一般齐刷刷散开,镂空的地方有刺目的光线散出,众人纷纷拿袖子遮蔽双眼,这才勉强不被灼伤。
随着墙壁倒塌的轰隆声,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楼云挽放下袖子,在漫天的烟尘中,她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行宫了。
入目是漫无边际的血色土地和暗红色的天空,场地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放着一座——
擂台!
“这......这是要做什么啊?”
“晚妹妹,咱们不会要上去吧?”沈则安惊叫一声,难以置信的开口。
“可别啊,小爷我打不过的。”
“是啊,我可不善武力,”旁边的貌美妖修亦是崩溃的摇头,他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容貌蛊惑魔主,好在极北之渊立足,哪里会上擂台。
“都闭嘴。”
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飞身而下,稳稳落在白玉台面上。
娃娃脸,看起来年岁不大,面无表情。
魔族右护法,穆葭。
“传闻她灵根资质极差,险些就不能修炼,只有轻功勉强看得过去。魔主重用她,是因为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计谋。”
“她与左护法一文一武,可谓是楼云挽那个魔头的左膀右臂。”
沈则安特地凑过来给楼云挽普及一番魔族小常识,后者无语的把他的脸推开。
“沈师兄,认真听。”
“我们魔主,”穆葭顿了顿,“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
“想入朝华宫,修为必须得是上上乘。”
“从现在起,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怕了,可以自行捏碎木牌退出。本护法绝不阻拦。”
“要走要留,你们自行决定。”
穆葭丢下一句话就消失在了原地。
“我们退出吗?”沈则安皱眉环顾四周。
第一关被刷下去了不少人,现在留在场地里不过数十人。
“这里没有厌离,想必在第一关就被淘汰了。”
“咱们本就不是为了选妃而来,现如今人也没抓找,总不能再选下去搭上自己吧?”
万一那个不长眼的魔主真看上他了,可就倒大霉了。
“小爷我还要清白呢!”
楼云挽闻言垂眸思索,在昨晚南宫却已经离开,但犯下齐家一案和盗取息壤的凶手尚不明晰。
厌离在被南宫却冒用前,一直是她行走中州的代称,绝不可能跟息壤沾上关系。
徐知并不知道内情,她言之凿凿一路追查至此,想必当真有所发现。那真正动手的那个人,一定还藏在极北之渊!
“不能走......”
“不走。”
清冷如玉碎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楼云挽回头,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宁择玉那张乔装过的脸。
他身后跟着的季舒荷垮着一张脸,抱怨道:
“走不了,都走不了。”
“你们看,”她用手指捻起传讯符,上面闪动的灵力记号属于缉查司的徐指挥使。符咒注入灵力后缓缓在季舒荷掌心显现出一行小字。
“不是厌离,还在行宫。”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她对着明知故问的沈则安翻了个白眼,“我们找错人了,厌离跟息壤没关系。”
“真正有问题的那个人,还在魔主行宫。”
“看来我们还得留下来接着找。”楼云挽默默接话,心中对于南宫却的识相十分满意。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洗脱厌离的嫌疑,还要将自己的指挥使瞒得死死的,想必那位自视甚高的人皇很是头疼吧。
“不是吧,我们还得打擂台啊。”沈则安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小爷可不要真的去当什么劳什子魔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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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
“师兄?”
“宁师兄?”
宁择玉面色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我去打擂台。”
楼云挽心脏一跳,刚要阻止,沈则安又蹦跶出来急急出声:
“不是,那万一你要是被看上了怎么办?那楼云挽可是心狠手辣、冷心冷肺......”
“沈则安,我们是来寻盗取息壤的凶手的。”
不是来给魔主选妃的。
宁择玉侧过头冷声警告。
“莫要误了正事。”
楼云挽看着他冷玉般的侧脸,神色怔忪。
是啊,他们是来找真凶的。先前那些,魔后也好,剑穗也好,不过是闲来无事的玩笑罢了。
高傲如兰泽城的君子剑,又如何会真的甘心留在极北之渊的朝华宫里,做一位魔主的妃子。
“沈师兄,我也上场。”她沉吟了一番开口。
没有人比她清楚中州未央宫的护宫大阵有多严密。南宫却那只怕死的臭乌龟,恨不得将上上下下层层封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盗走息壤,此人定是修为不凡。
在这种情况下,上擂台交手是最快的找到对方的办法。
息壤不仅事关齐家真凶,更是跟她手上的东西密切相关。她得在兰泽城之前找到那个人,弄清楚真相。
“既然如此,”季舒荷思索了一瞬,缓缓道:“我与沈师弟就先出去和徐指挥使汇合。”
“这样就算此人逃脱,我们也好里应外合,直接将他拿下。”
宁择玉点头。
“千万小心。”
做好决定后,两人毫不犹豫地捏碎手中的木牌,被红光包裹着传送出去了。一时间,场地的角落里只剩下楼云挽和宁择玉两人。
“师妹为何执意要上擂台?”
宁择玉俯视着眼前年岁不大的小少年,一袭黑色劲装的他熟稔地摆弄着手中的长剑,全然没有要上擂台的紧张。
除却另一层身份不谈,以她现在的实力遇上四九洲这些有备而来的修士必输无疑,跟着季舒荷她们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楼云挽笑眯眯的回答道:
“好奇罢了,毕竟第一次来魔族这种地方。”
“师兄不会怪我拖你后腿吧?”
“自然不会。”宁择玉无奈的摇头,还想再叮嘱几句,又觉得有些话论起来着实于她有些多余,只干巴巴的挤出一句。
“这些人皆是实力不凡,小心为上。”
她没接话,而是另起话头反问:
“师兄呢,为什么要上擂台?”
其实这场比试打不打都没什么分别,已经知道凶手就在这十余人之中。就算他们一起先弃权出去,在外头慢慢追查身份背景也是一样的。
以缉查司的实力,调出档案并不在话下。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罢了,却也更为稳妥,没有什么暴漏身份的风险。
宁择玉今日坚持亲自上比试台,他在着急什么?
还是说他也需要抢先一步找到息壤?
“我知道师妹在顾虑什么。”
“只是此地离中州尚远,调查每一个人的身世来历非一时半会可以做到。息壤事关重大,继续流落在外恐再生事端。”
“留下来参加擂台。此招虽险,却是最快发现蛛丝马迹的办法。”
楼云挽用余光瞄向身侧站着的仙君,对方面色坦然,看起来与浮玉那种阴险小人并无关联。
难道当真是她多想了,浮玉听命的另有其人?
宁择玉只是想把息壤带回中州?
“参选的修士不乏有一些天资卓绝的逍遥散修,师兄对上他们可有把握?”
“师妹又忘了,”他慢悠悠的提醒。
“我们是来抓人的。”
“还是说,师妹很期待我被选上魔妃留在朝华宫?”
“我说了不算,”楼云挽见招拆招,“能不能当成魔妃,还得看师兄自己。”
“那便如师妹所愿。”
宁择玉话音刚落,便听到熟悉的鼓声响起,穆葭重新现身在漫天的血色之中。
留下来的众人知道,擂台第一轮开始了——
“请魔牌择位。”
她恭敬的将魔气注入木牌,一阵暗红烟雾过后,选中的两人被传送上擂台。
楼云挽定睛一看。
嚯,这不都是老熟人吗。
33. 古怪
“废物。”
白玉砌成的擂台之上,浮玉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看着已经半跪在边缘,明显力不从心的兔子精。
对方被他的法印击中,狠狠撞在栏杆上呕出一口血来。
“再来。”
兔圆用手肘支撑起身子,一双橙红色的眼睛瞪得圆圆。
阿父说了,近年来妖族式微,人人皆可欺上头来,寻求魔族女君的庇佑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岂能就这样放弃?
“呵,区区贱妖,真不怕死。”
浮玉冷笑一声不再留情。他双手掌心朝上,玉白色带着暗金纹路的浮生罗盘应召而出。
“今日就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厉害!”
眼见着小兔子精的妖力不受控制的在浮生罗盘的作用下逸散开,台下看着这一幕的楼云挽拧眉,若有所思。
“果然有问题。”
这浮生罗盘甫一出现,她便觉得怪异。这天下之物相生相克,纵使是源自上古神族的九劫塔尚要遵循天地相生之道,接着狐狸的神魂才得一将幻境支撑万年之久。
一个小小的浮生罗盘又凭何可以吸纳他人灵气为己所用?
更何况这种法子,说好听点是违背万物之道,说难听点便是邪术。上次她本想借着比试拿到罗盘,好好研究一番。没想到被人皇的传讯搅了局,否则这浮玉哪还有机会在此蹦跶?
“确实古怪。”
宁择玉低声接话。
“昆仑神兵榜上从未记载过此物。”
上一世的时候,他确实听闻北境出了一位传世奇才,跟他对战之人皆是灵力尽失,甚至再不能修炼。后来传言此人被人皇南宫却收入麾下,便再无消息。
当时他虽是觉得怪异,但日日被囚禁在朝华宫,也没有心思再管旁的事情。这浮生罗盘如此诡异,难不成此人就是浮玉?
宁择玉斟酌了一瞬,还是瞥了一眼楼云挽试探着开口。
“你可听说过有人能将他人灵力为己所用,与他对战之人皆是灵力尽失。又有甚者灵根被废,从此无缘仙途。”
“师兄的意思是,浮玉便是那个人?”
楼云挽很快便反应过来,宁择玉看起来似乎不像对此人完全没有了解。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也只是猜测。”
“若他当真是师兄口中的人,那为何在兰泽城的时候并未对我出手?”
浮生罗盘诡异,若浮玉在兰泽城要对她出手。就算长老和宁择玉在场,也怕是难以阻拦。但他没有,甚至还败给了楼云挽。
为什么?
是不想,还是......不能出手?
结合他在极北之渊诡异的举动,一个猜测隐隐在楼云挽心里成型。
场下两人皆是陷入沉思之中,而那边擂台之上,兔圆仍在苦苦抵挡浮玉的攻击。
“好痛......”
体内妖力早已耗尽,只剩下指尖伸出的尖长妖爪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他不想死......
他还想救救妖族......
血顺着额角流到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小兔子精不明白,明明昨日还和蔼可亲,在魔主行宫为他引了路的大哥哥为何上了场偏生要致他于死地?
“不好!”
楼云挽回过神来惊呼一声,“他此刻要是动手,兔圆就死定了。”
魔族的擂台之上,生死不论。
虽说只是一面之缘,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楼云挽也做不到明知道有古怪,还眼睁睁看着别人去送命。
更何况,那个小兔子精,他只是想自己活命、让妖族活命,又有什么错?
来不及过多思索,她手指在袖中结印。一道诏令飞速打出,悄悄朝着穆葭而去。
与此同时,浮玉运转着罗盘缓缓吸食小兔子精的生气,感受到体内充盈的能量。他满意的眯起眼睛。
那位大人此行让他来到魔族,真是来对了。若非如此,岂能有机会拿到妖修王族如此精纯的法力。
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就在他的掌心即将穿透兔圆的心脏之时,一柄通体覆五色琉璃霞光的长剑破空而出。
“啊啊啊——”
破妄剑自侧面而来,以千钧之力毫不留情的贯穿浮玉的手背,将他连人带罗盘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何人在此造次?”
穆葭飞身落地,冷漠的目光精准的盯住人群中的宁择玉。
是他。
女君在兰泽城的那位“师兄”。
作为魔族可靠的右护法,自幼便被楼云挽捡回极北之渊的穆葭,和朝华宫的诸多魔修一样,深深痛恨着仙族。
尤其是这位兰泽城的君子剑,五次三番给女君找麻烦不说。如今更是因为他,女君才不得不留在兰泽城。
今日此人既然落在她手上,那便休怪她为女君出一口恶气。
穆葭督了一眼楼云挽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冷声开口。
“魔族的规矩向来是擂台之上,生死不顾。”
“阁下此举是在打我朝华宫的脸吗?”
“在下不敢。”宁择玉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一柄折扇,端得是一副逍遥散修的模样。
“只是私以为魔主选妃的大喜日子,见了血可算不上吉祥。”
“不若点到为止。”
伶牙俐齿。穆葭暗自咬牙,眼神一转旋即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恶意的笑容。
“好啊,既然你执意要救这只兔子精,不如这样——”
女子素白的手指高高扬起,对着宁择玉遥遥一指。
“那你就来替他吧。”
“那在下却之不恭了。”
语罢,宁择玉从善如流的提起衣摆,正欲往擂台而去。
“师兄。”
楼云挽不赞同的轻唤。实在是并非她担心宁择玉,而是他们如今乃是隐藏身份而来,浮玉又处处古怪,立场不明。
宁择玉作为仙门魁首定是曾与他交过手的,若是上台比试被看出些什么,那便打草惊蛇了。
“无妨。”
“我有分寸。”
宁择玉轻轻将手中被布条伪装成凡剑的破妄放在楼云挽手心。长袖一挥,转瞬间就已经落在了台上。
“是、是你......”
兔圆瞪大眼睛,匆忙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迹。
“你快走,他很古怪......”
“哟,又来一个送死的。”
浮玉阴笑着打量着面前的人,“敢和本公子作对,真是活腻了。”
“快走......”
兔圆急得连忙推他。
“嘘——”
宁择玉轻轻将手指放在他嘴边,推进去一颗丹药。
“安心下去养伤吧,剩下的——”
在仙君转身的瞬间,灵力威压铺天盖地的展开。他手持折扇施施然立于擂台之上,仿佛世间风雪不能撼动他一分。
“交给我。”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宁择玉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去哪了?”浮玉原本自信的神色产生了一道裂痕,他后退一步环顾四周,却哪里都没有那道修长的身影。
“在这里。”
充满笑意的声音响起,宁择玉凭空出现在他身后。隔空一掌,浮玉右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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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被重重扇向一侧。
“你......”
他捂着脸,怒视着眼前的人。
他怎么敢打他!
“啪——”
左半张脸,又是一下。
两边都被揍过的浮玉,脸颊又红又肿,再配上他那副富贵的行头,活脱脱像是一只穿金戴银的猪。
楼云挽在台下不厚道地笑出声来,没想到她师兄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替人报起仇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浮生殿的首席,就这点本事吗?”
宁择玉挑衅地偏头,语气是愈发的欠揍。
“你怎么会知道......”浮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有人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居然是浮生殿的首席。”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啊。”
“之前说浮生殿早就背弃仙门了我还不信。搞了半天是又当有立啊。”
“一边占着仙家的名头,一边在魔主面前献殷勤,可不就是两头草吗。”
台下瞬间像炸开了锅,即使来参选的皆是独立各方的散修,面对这种厚颜无耻之徒也难免要骂上几句才解气。
“都给我闭嘴!”浮玉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怒目圆瞪,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朝着罪魁祸首的宁择玉低吼:
“都是你的错!”
“本公子要杀了你!”
他双手结印,浮生罗盘在他掌心缓缓旋转。少年低沉的声音宛若恶魔低语,他看着宁择玉,一字一句:
“浮生幻梦——”
又是这招。
千万点莹白色光泽绽放的同时,宁择玉觉得周身的灵气迅速变得稀薄起来,就连简单的术法都很难施展。
这个浮生罗盘果然邪怪。
他上前一步,手指翻飞间一个法阵逐渐成型。若是有心之人细看便会发现,他灵力之内包裹住的是暗红色的魔气,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
“三生诀,乙木。”
迅速伸展的绿色枝干将莹白的光团尽数吞没,整个浮生罗盘在触及到树枝的瞬间抖动起来,险些脱手出去。
至此,楼云挽可算是明白为何宁择玉上去对决的时候这般胸有成竹、不怕露馅了。
那一招一式,分明是她朝华宫不外传的绝学!
该死的,他是怎么学会的?别人看不出,她可能是看的一清二楚,这人身上带着千丝万缕的魔气。
可他不是仙族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怎么可能!”
浮玉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浮生罗盘可以吸收代表万物之阳的灵气,但它的材质似乎对于属阴的魔族术法很是抵触,更像是厌恶一般。
宁择玉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而是再次掐诀。
“三生诀,丙火。”
淡金色的火焰将浮玉连人带盘包裹进去,颠来倒去好几下才吐出来。
此时,那人早已灰头土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子里还冒着烟灰。
楼云挽气鼓鼓的揪着袖子,他到底偷学了多少!
有内鬼!
“好,很好。”
“呵呵,”浮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如今他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急躁,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地狱啊。”
来了——
见状,台上的宁择玉和台下的楼云挽皆是目光一凛。
只见浮玉掌心合十,双眼紧闭,嘴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什么。一旁的浮生罗盘也受到感召一般漂浮在他的头顶。
“轰——”
随着一声巨响,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和寂静。
34. 失踪
当楼云挽眼前再次恢复光明的时候,白玉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无论是浮玉,还是宁择玉,都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啊?”
“人呢?都去哪了?”
台下参选的修士见状惊慌起来,虽说这擂台之上生死不论,但终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直接消失谁知道是不是阴险狡诈的魔族动了什么手脚?
“你们魔族的选妃大典出了事,今日若是不能给我等一个说法,我等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是就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诸位稍安勿躁。”
穆葭看着眼前的场景也皱起眉头,飞身落到白玉台上细细查看。可任凭她如何寻找,就是不见一点两人的踪迹。
奇怪。
选妃大典十年一次,从未发生过如此诡异之事。到底是什么术法,竟让两人在擂台上凭空消失?
“别告诉老子你们也不知道!”
“是啊,装神弄鬼不是你们魔主最爱干的事情吗?”
“你们休要胡言......”
“谁说本座装神弄鬼了。”
穆葭刚要出声反驳,一道清冷含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大片盛开的红莲凭空在空气中燃烧。纷飞的烈焰花瓣之中,一道绯红的身影稳稳落在了白玉台上。
银面红衣,步步生莲。
“魔主。”
穆葭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拱手垂眸。
“是楼云挽。”
“她真的来了。”
议论的声音瞬间消停了下来,毕竟谁都不想平白招惹这尊杀神。
楼云挽借着台下沉默的时间飞速扫视着宁择玉失踪的位置,果然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当初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她特地吩咐穆葭将比试场地选在了赤莲腹地。这里不光是人迹罕至,更重要的是属于上古神魔遗留下来的独立空间。没有特殊的阵法和结印,没有人能够擅自进出。
无论浮玉身上有什么古怪,没有她的魔印是不可能出得去的。他们必定还在这里!
“诸位莫要慌张,”楼云挽出声稳住场上的局势,“此地乃我族禁地,没有本座的魔印无人可以随意进出。”
“那就先放我们出去啊!”
“是啊,我们又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等我们出去了,你在慢慢找不就行了!”
“老子不选了还不行吗?”
“出去?”台上的女子轻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若是你们之中还有那人的同党,本座放你们出去和放虎归山又有什么分别?”
“你们魔族欺人太甚!”
“是又如何。”楼云挽看似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铃铛,实则早已暗自凝聚魔气。属于化神后期的威压毫不留情的放出,压得场上众人一片寂静。
“你们不是一向觉得本座阴暗狠毒、诡计多端吗。”
“在这极北之渊,本座便是道理!”
似乎是被楼云挽在外的恶名吓怕了,一个时辰过去竟无一人再敢吱声。但同时,宁择玉失踪的地方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异动。
“挽挽,这样能行吗?”
铃铛等不及了小声开口,“我看他们都被你吓着了,哪有人敢站出来。”
居然还没出来,楼云挽皱眉。
可真能沉得住气。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浮玉必定还是要离开着红莲腹地的。他和他的同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出去的机会。
“若是场上还有同党,定会想办法闹事出去。”
难不成浮玉真是孤身一人独闯的魔主行宫?
以他这般惜命的性子,不应当啊。
“女君。”
楼云挽正垂眸思量着,穆葭走过来对她轻轻摇头,“都排查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本来朝华宫选妃就会调查背景,如今场地里剩下的都是些普通修士。又有女君坐镇,不敢轻举妄动。
“挽挽,这下可怎么办啊。”
“宁择玉都被他抓走了!”
“你急什么,”楼云挽笑着点了点小铃铛的脑袋,“兰泽城的仙君被抓走了,不是好事吗。”
“倒也是。”铃铛沉默下来,不做声了。
它也是糊涂了,替宁择玉操什么心。
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楼云挽不慌不忙的在红莲腹地支起椅子,大有一副要耗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穆葭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侧,时刻观察着四周情况。
终于,一声闷响之后烟尘再次涌起,白玉台上空的地方,一人突然狼狈的跌落出来。
“咳咳......”
墨发披散,面容普通却气度不凡。
正是伪装成参选妃子的宁择玉。
“师兄......”楼云挽皱着眉慌忙改口,“阁下独自一人?”
“那位叫浮玉的修士呢?”
宁择玉似是受了重伤,素色的衣袖沾染了大片血迹。他调理了一番呼吸,这才看向楼云挽。
“见过......魔主。”
回想起浮玉的诡异之处,宁择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能从对方手中捡回一条命来,他可算是费了一番功夫。
“魔主,那位修士身上有古怪。”
“古怪?”穆葭好奇的开口,“本护法当时就在一旁,你们二人却凭空消失了。”
“你且说说,是如何做到的?”
宁择玉没有理会穆葭,而是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楼云挽,而后试探着开口。
“当时......”
他陷入回忆。
浮玉施展浮生罗盘的吞噬之力后,巨大的漩涡将两人随机传送到了一处山洞。
“那洞极深,里面也是伸手不见五指。而后,而后那人便......”
“这是何处?”
宁择玉挑眉看向手持罗盘、气定神闲的浮玉。他好似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并不意外。
“何处?”浮玉满意的看着洞内刻画的古老符文,阴恻恻的笑了。
“本来是为兰泽城的那位君子剑准备的葬身之地,如今倒是便宜你了。”
葬身之处?
宁择玉细细品着这话,这位浮生殿的首席还真是谋划深远,面没见上几次,葬身之处倒是给他选好了。
他看了一眼对方手中飞速旋转的罗盘,轻笑一声。
“你杀不了我。”
浮玉闻言愈发生气,不再多说,手中飞速结印开起阵法。
“那便试试。”
......
“你是说,浮玉要杀你。然后你打伤了他,被山洞里不知名的阵法传送回来了?”
“正是。”宁择玉止不住的点头。
山洞,阵法......
楼云挽若有所思,极北之渊以大漠平原为主。除了那个地方,她实在想不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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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里会有山洞。
“细细将那阵法的内容描述给本座。”
“本座倒不知我这极北之渊还有这种秘法。”
宁择玉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
“记不清了,那阵法似是上古大能所绘。我等凡人但凡看上一眼,便是双目刺痛。”
“那倒是奇了怪了。”楼云挽笑眯眯的抚上袖中的破妄剑,这柄四九洲闻名的仙剑安安静静的缩在她的袖子里。
“阁下连阵法都没看清,就说是被传送出了山洞。你觉得本座会信吗?”
“三岁小儿尚知要自圆其说,怎么放在你这里就是把本座当作蠢货糊弄了呢?”
“这......”
“宁择玉”还想狡辩,但楼云挽并不给他机会。转瞬之间,冰凉纤细的手掌已经死死扼住他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让他一命呜呼。
“别以为换个容貌就能瞒天过海。”
“浮玉,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在下不知......女君在说什么。”浮玉涨红了脸,依旧死鸭子嘴硬道。
“我被那人传送出去......女君、女君为何还怀疑我......”
“不说?”楼云挽笑眯眯的凑近他耳畔。
“让本座猜猜你这颗墙头草如今又是在为谁卖命。”
“微生羽?”
“还是......南宫却?”
“在下什么都不知道……”
“浮玉,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
“女君聪慧,”手中的人闻言放弃了挣扎,低笑出声来,“可女君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又岂会懂我浮生殿苟延残喘之痛。”
“浮某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
“活命?”楼云挽冷笑一声,“本座给过你们机会了吧?”
她护下浮生殿灭门之劫,赠人功法,助他们在一次次追杀中得以幸存。
“若只是想要活命,你们大可以偏安一隅过好自己的宗门生活。”
现在倒是在她面前装起纯白无暇的白莲花了。
“你浮玉,还有你那位眼高于顶的师尊,想要的怕是这四九洲的权柄。”
甚至不惜为此搅弄风云,致使生灵涂炭。
“是又如何!”浮玉狠厉地尖声反驳,“都说修界只崇尚实力,不分三六九等。我呸!”
“凭什么他们大宗门就可以占据资源,高枕无忧。我浮生殿便要沦为众人笑柄,人人都可踩上一脚?”
“若本座没记错,极北之渊这些年给浮生殿砸下去的资源都够培养十个首席了吧?”
“更何况,”楼云挽嘲讽一笑,“你们仙族虚伪内斗,与本座何干。就为了资源能费尽心思来我朝华宫挑事?”
还不是想要拖魔族下水,利用她在四九洲站稳脚跟。
做梦。
“过分贪婪,反受其累。”
楼云挽不欲再多废话,抬袖准备将他押入魔窟。谁知浮玉用双腿死死压住她的衣摆,手中借机掏出一柄漆黑的短匕。
“楼云挽,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
说着,他狠狠将短匕在空中划下,虚空之中被划动的地方瞬间显露出巨大的缺口。
楼云挽察觉到不对,想要后退收手,但已经迟了。
来自漩涡深处的吸力让她不由自主的陷进去,然后在穆葭惊恐的呼唤声中被缺口所吞噬,再不见踪影。
35. 伏姝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楼云挽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被脚下漆黑的黏腻物质困住。只见沾在鞋底的黑泥质地柔软,但极具吸附力,需要很用力才能将靴子拔起。
有部分淤泥表面是干涸的,裂缝出隐隐约约的透出红色灼热的光。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楼挽挽,咱们这是在哪里啊?”
铃铛见状不对,颤颤巍巍的发问。
“浮玉那个忘恩负义的奸诈小人,亏得女君当初还救他,把我们送到哪里去了啊!”
“极北之渊。”
“这不是废话吗挽挽,我们不在极北之渊在哪。”
楼云挽停下脚步低头看它,沉沉的目光盯得铃铛心底一凉。
“是真正的极北之渊。”
“完了。”铃铛伸出长长的两根尾链死死抱住脑袋,难以置信。
“完了,完了,全完了。”
四九洲修士往往用极北之渊代指整个魔族的栖息地,却忽略了其实真正的极北之渊地处北境腹地,就连魔族也很少踏入。
传闻这里常年黑云蔽日,不见曦月,上古数万凶兽殒落于此,其下万丈深渊更是修士御剑所不能行......
而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八劫难便在这深渊之底,唯有历经人间十八种苦难方可求得一线生机。
千百年来,能从中全身而退的也不过现任魔主楼云挽一人。
“怎么办啊楼挽挽,我们还能出得去吗?”
“阿挽不是来过这里,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从九劫塔认主后便耗尽精力陷入沉睡的司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苏醒,从灵台里飘出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更何况,没准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呢!”
“我的小神女啊,你是不知道极北之渊是什么地方。这里独立于四九洲之外,常年被流动的玄土覆盖,整个地形瞬息万变。”
“你看,”铃铛朝着刚刚她们站立的小山丘努努嘴,“这会已经变成谷地了。”
“别说来过一次了,就算来过千百次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司茶瞪大眼睛的看了又看,也有些慌了神,“怎会有这般诡异的地方。”
她当初挑选的极北之渊明明只是一处略险的万丈深渊,哪里是如今这诡异的魔窟。
“想必都是妖鬼阵和十方妖邪的功劳。那两个家伙邪怪得很,又离开你束缚万年之久,保不齐就折腾出了幺蛾子。”
铃铛叹了口气,想想自己真是命苦。素日里跟着女君走南闯北也便罢了,怎么这种九死一生的地方也有它的事。
而此时的楼云挽并没有心情理会一铃铛一神女在自己脑袋里的聊天。她回忆着浮玉动手前的最后一幕,那柄古怪的黑色短匕骤然划破空间。
破碎虚空的能力......
青州城黑衣人手里的那柄诡异的长刀,也是可以轻松破开空间屏障将人传送至另一处。
是息壤!
她猜的没错,浮玉果然和那伙黑衣人有关。这次将她支走,传送到极北之渊也定是为了朝华宫里的那样东西而来。
“楼挽挽,现在我们怎么办,想法子出去吗?”
“不,”楼云挽摇头,目光在四周不断巡回最终落在不远处翻滚的赤红岩浆之上,“去找宁择玉。”
“宁、宁择玉在这里?”
“浮玉的话真假掺半,但有一点应当不会有错。宁师兄......宁择玉也当是被传送到了山洞里。”
放眼整个极北之渊,也只有这里存在随机出现的洞穴,浮玉一定把他藏在这里!
“我们时间不多了,极北之渊的洞穴不会存在太久。”
刚刚岩浆翻滚的速度告诉她,这里玄土涌动的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若是不能在洞穴被吞没前找到宁择玉。
他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想起月沉海边眉眼温和的白衣仙君,楼云挽缓缓闭上眼睛。魔族不比仙界,仙族修士法力越高就受到越大的压制,宁择玉可要撑住啊。
嗡——
“破妄?”
一阵嗡鸣声后,原本安安静静待在楼云挽袖中的仙剑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一般震颤起来。
“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嗡——
又是一声。
破妄从她手中缓缓浮起,随着楼云挽身上的万千浮光注入剑身,它的剑柄处逐渐浮现出一朵镂空红莲印记。
印记闪了一下,灭了下去。
“挽挽,这是......”铃铛话音未落,便看到一幅画面在剑身之上浮现。
那场景看起来也当是一个被玄土覆盖的山洞,仙君修长的身体被缚仙索绑在石柱上,动弹不得。
“宁择玉!”
被绑在石柱上的男子并没有听到她的喊声。他低垂着头,焕颜丹早已失效露出天人般的面容。额角的散发和伤口显然是被人刻意所伤,不断低落着鲜血。
“这是幻境。”
楼云挽死死盯住那块与宁择玉身体紧密贴合的石柱。柱身之上时不时涌出的岩浆反复灼烧他的身体,那人却像被屏蔽了痛觉一般一动不动,连神色都没有动容半分。
指甲尖缓缓掐进肉里。
很好,浮玉。她在心里默念。
破妄震颤着,仿佛在与它的主人感同身受。
“阿挽,我们要快。”司茶的透明魂魄飘在楼云挽身侧,她指向仙君身侧不断上涨的玄土岩浆,神情严肃。
“不出两个时辰,这个洞口必定消失。”
“可是极北之渊每个瞬间形成的洞穴都有数万之数,这个洞口又平平无奇,我们上哪找去啊?”
“要不咱们不救了吧,反正也是兰泽城的人......”铃铛话还没说完,就被楼云挽一个眼神瞪在原地。
“挽挽......”
“别以为我不知道,”楼云挽背过身去,铃铛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魔主带着一丝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
“云倾天宫是他出手相助挡下天兵。”
“铃铛,本座不喜欢欠人东西。”
*
极北之渊诸神墓地的称号当真不算是冤枉,一个时辰过去,一人一铃铛一游魂晕头转向的从一个刚塌陷的洞口中爬出来的时候,楼云挽重重咳出了一口血。
也是不赶巧,这里是只穷奇的巢穴。
上古异兽,生而化神。
就连身经百战的魔主对付起来都很吃力,若不是对方尚且年幼,又有神器九劫塔助阵,怕是要栽在这里。
又没有找到......
如今就算是淡然如楼云挽都有几分焦急了。虽说可以靠着破妄剑的感应知晓大致的方位,可极北之渊太大了,又栖息无数异兽奇珍,想找到一个仙族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更担心的是,与宁择玉神魂相连的破妄剑从半个时辰前就开始沉寂下去。原本覆盖剑身的五色琉璃光完全散去,任凭楼云挽注入灵力和魔气,都纹丝不动。
想必那边的情况是越来越糟了。
“挽挽,用九劫塔破开玄土能行吗?”
“不行。”楼云挽摇头否决了司茶的提议,极北之渊玄土层层堆叠,破开一层还有一层。
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流失,眼前漆黑的玄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赤色翻滚的岩浆。
随着离腹地越来越近,她的脑袋也像针扎一般痛起来。一张张似曾相识的画面在眼前飞快的闪过,快要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好痛......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来还抱着几分侥幸,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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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低估了十八劫难对于她,以及身体里那东西的影响。
“小公主。”
“不太乖啊。”
除了她之外没人能听见的空灵的魅惑声音响起,楼云挽的后背僵了一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爬上脊梁。
她缓缓闭眼沉入识海。
普通修士,若是仙族,修练至元婴灵台处便会呈现出自己的本心形影。若是魔族,那物件便是本体的形态。
若有人能去楼云挽灵台一探究竟,便会发现,她原本应当出现元婴的位置呈现出一朵赤红的莲花。
莲花之上层层缠绕着深黑色的带刺藤蔓,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挪动着,想要吞噬莲花,却又被千丝万缕的金线牢牢捆住,看起来像是封印似的。
“你醒了。”
楼云挽看着比之前又粗壮了几分的藤蔓轻声开口。
对方妖娆的扭了扭身子。
“干什么这么凶啊,小公主。”
女人的声音一如百年前那般妩媚娇柔。
妖鬼阵怨鬼,伏姝。
在百年前楼云挽闯十八劫难之时趁虚而入,被强行压制后一直蛰伏在她体内,蠢蠢欲动、伺机夺舍。半年前她修为尽失,沦落为十四五岁的少女也正是这位怨鬼的手笔。
若不是亲眼见识过她的歹毒和黑心肠,楼云挽怕是也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若是没有我,当年你早就死在十八劫难里了。哪里还有命和那位小仙君缠缠绵绵?”
“闭嘴。”
“哟,小公主还生气了。”藤曼翘起一根枝桠在空中点了点。
“他都快死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急。小公主还真是无情。”
“连我都有点可怜那位仙君了,在河神庙里给你渡了一整晚的灵气,还要受天雷之刑。”
“如今却要孤零零的死在极北之渊的玄土里。”
“实在是可怜呐,可怜。
“你说什么?”楼云挽袖中的手指死死握住那柄冰凉的长剑,连掌心被利刃割破都浑然未觉。
“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公主不会当真天真的以为,你一介魔身能在上古神族的记忆里活下来、没有被神力冲得灰飞烟灭是自己命大?”
“铃铛,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那夜没有人来过吗?”
“挽挽我......”
看着铃铛心虚的模样,楼云挽心下了然。随即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兰泽城的仙君真是自大又狂妄。
连上古神族的幻境规则都敢硬来,还有什么是他做不了的?
“担心了?生气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伏姝凑上来接着阴阳怪气。
“你想找到他吗?”
“你想救他吗?”
“你有办法?”
楼云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焦急。伏姝的话虽说有恐吓的意思,但她心里清楚,在极北之渊这样的地方宁择玉撑不了多久了。
“错了,是你有办法,不是吗小公主?”
伏姝意有所指伸出叶片,扯了扯身上的金线。
楼云挽顺着她的动作瞟了一眼绞住藤蔓的金色丝线,那是古老的、掌控极北之渊的力量。层层叠叠无数的金线交织在一起,将怨鬼永远封印在灵台深处。
而丝线的另一端,正握在她的掌心。
只要她一放手......
放手,救他......
“楼挽挽,你怎么了?”
铃铛最先发现不对,急忙出声。却见半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女子缓缓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已经完全被血色浸染。
她咧开嘴笑了,空灵的声音在漆黑的空间里回响。
“小公主,你的身体真好用。”
36. 坠崖
“楼挽挽,你可别吓我。”
铃铛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抖了又抖,连忙颤声呼唤司茶。
“小神女,小神女,咱们女君她她她好像不太对劲啊!”
“不是好像,”司茶绕着楼云挽飘了一圈,“她被夺舍了。”
“我说你们两个小家伙,当着姑奶奶的面议论,不太好吧?”
楼云挽,或者说占着她身体的伏姝嘲讽的话音刚落,便痛苦的变了脸色。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从本座身体里......滚出去!”
楼云挽咬牙切齿的冷声道,她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向自己心口。吐出一口黑血之后,如愿看到灵台之处缠绕的藤曼缩了一下,四肢逐渐重新回到她的控制。
司茶趁机召唤出春生剑,将河神之心的力量注入楼云挽体内加固封印。
“阿挽撑住。”
楼云挽调动全身魔气尽数灌入红莲,一阵金红交织的光芒之后,蠢蠢欲动的藤曼逐渐恢复平静。
伏姝这个怨鬼还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狡诈,她不过是动了几分动用极北之力的心思,便不要命的扑上来想要取她而代之。
难以想象若是真放任她失控,会乱成什么样子。
“没事吧挽挽。”铃铛惊魂未定,“上次不是用九劫塔加固封印了吗?”
“更何况有极北之渊那股力量压着,她怎么会突然出来?”
楼云挽垂眸不语,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红绸剑穗。铃铛见状愣了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由得心下一凉。
“楼云挽,你说实话,你不会是想动用那股力量吧?”
“你疯了吗?”
“虽然、虽然这样极北之渊就能受控了,但伏姝要是出来了......”它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上次她已经害的你修为尽失,这次怕是连命都要没了啊!”
它家女君,孤零零一个人,好不容易压制住那物求得一线生机,又岂能折在这里?
“铃铛,够了。”楼云挽轻声制止住小银铃铛的哭喊。
“只是用一下下,没事的。”
“楼挽挽!”
“什么力量,压制什么?”司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知道的,楼挽挽体内一直封印着一只叫伏姝的怨鬼。是当年她独闯极北之渊之时,在妖鬼阵里被种下的。”
铃铛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少女,叹了口气。
“人人惧怕极北之渊,因为它变幻莫测,也因为这里妖兽成群,难以控制。”
“可鲜有人知,极北之渊其实是有主人的。”
“你是说,传闻中的极北域主?”司茶瞪圆眼睛小声补充,“我好像在神族的传承里看到过,据说是......”
“是通过十八劫难考验之人方为极北之渊之主,可控制这里的一草一木,统领万千异兽。”
“十八劫难......”司茶若有所思,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惊呼道:“所以说阿挽便是这极北域主?”
“是,也不是。”铃铛沉默了一瞬,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我虽有极北之力,但无法动用。”
楼云挽将手掌轻轻覆在脚边的玄土上,“当年我来的时候,三清河神留下的封印已经很薄弱了。”
她还记得妖鬼阵前镇压的神石已经尽数裂开,万千形态各异的恶鬼啃食和冲撞着纸糊般的封印。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最中央的位子,一个周身怨气最盛的女子半浮在空中,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眸朝她看来。
“伏姝不是妖鬼阵里寻常的怨鬼,她善弄人心,不通七情,无恶不作。九劫塔留下的余威根本不足以将她封印。”
若是放任她出去,必定生灵涂炭,为祸人间。
“所以,你用极北之力将她封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我生来便身怀红莲异火,万邪不侵。”
“以我的身体为牢笼,极北之力镇压,只要我活一日,她便一日不会出世。”
但代价是——
她将失去对极北之渊的掌控,甚至随时有被伏姝反扑、同归于尽的危险。
“阿挽......”司茶浅金色的眼瞳里划过一丝心疼,“是我来晚了。”
若是九劫塔不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封印的力量也不至于被消磨至此,楼云挽就更不用以身为牢困住怨鬼。
“不是你的错,司茶。”楼云挽摇摇头,神色也冷了下来。
“妖鬼阵的封印是被人为破坏的。”
大阵四处都有灵力残留的痕迹,那几块重要的神石更是被从外击碎。
“你是说有人想得到妖鬼阵的力量!这怎么可能!”
“荼音都陨落上万年了,还有能谁......”
司茶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和铃铛对视一眼都在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惧。
“十方妖邪!”
当初在云倾天宫的时候就让他侥幸逃脱了,若是说他蛰伏数万年,破坏封印想要再重启妖鬼阵拿回力量,那便说得通了。
“不能再让极北之渊失控下去了。”
当初楼云挽别无他法,只得用全部极北之力封印伏姝,加固妖鬼阵的封印。但现在不一样了,九劫塔已经回归,河神之心亦在她手上。
是时候拿回属于极北域主的力量,阻止十方妖邪,救出......宁择玉。
“楼挽挽......”铃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司茶摇头阻止。
若她们的对手当真是万年前致使神族覆灭的十方妖邪,不成为极北域主封锁全域,那便是毫无胜算。
只是......她有些担心的看向站在崖边的女子。
谁也不知道传闻中的极北之渊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样的。
千百年来从未有过以凡人之躯承受极北之力的先例。
事已至此,两个时辰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半。玄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吞没那位仙君,十方妖邪也不知何时会卷土再来。
她们别无选择。
这是在赌,赌她的命,赌宁择玉的命,也是在赌天无绝人之路,世间万千大道她会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成为极北域主的我,很不一样。”楼云挽斟酌着措辞,抬手抚了抚小铃铛的脑门。
“我不确定极北之力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可能会忘记很多东西。”这也是她当初果断放弃承袭力量封印去伏姝的原因。
“司茶,”漫天飞溅的岩浆里,魔主轻轻将春生剑放在司茶透明的掌心。
“无论如何,伏姝绝不能入世。”
“若我成功,便用九劫塔和河神之心将她继续镇压。”
“若是失败被她夺了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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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别犹豫,”女子漆黑的眼瞳里隐隐约约泛着一丝紫光。
“用春生剑杀了我。”
河神之心的力量足够再将伏姝连带失控的极北域主封印上千千万万年。
从楼云挽有记忆开始,这世间从来不会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除了铃铛以外,宁择玉是第一个。
她不想他死。
她要救他。
*
“小公主这是想通了?”
灵台深处,藤蔓得意的翘起漆黑的叶片。
“我就说嘛,放我出去,你亦可归位成为尊贵的极北域主。”
“你我二人联手,还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乐而不为?”
楼云挽没有理会,径直走向缠绕在红莲四周的金线。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伏姝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将手掌放在那一片光芒之上。
“大道诸法,应变无停。”
“极北之渊,听命——”
随着话音落下,来自极北之渊的古老力量重重冲刷着经脉,与体内的灵力和魔气交织在一起,楼云挽痛得不由得弯下腰去。
万物生剑诀无意识的启动开始修复她的身体,可剑法的速度完全比不过极北之力肆虐的程度,很快便因为承受不住力量而七窍流血。
“楼挽挽!”
眼眶里的血模糊了楼云挽的视线,耳边伏姝的邪笑声愈发刺耳。她忍着剧痛将禁锢住怨鬼的极北之力一丝丝尽数抽出。
淡金色的丝线带着难以抗拒的规则之力缓缓覆上她的身体。
忍一忍。
再多一点,她就能完全归位了......
“终于要自由了!”
伏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挣脱了控制,快意的飘到她耳边,“我忍了几百年啊小公主,你的身体我就收下了!”
她将长长的根须拔地而起,以楼云挽为圆心巨大的裂缝在玄土之上炸开,每一处细小的缝隙里都存在无数细长的黑色藤蔓裹挟着岩浆,呼啸着翻涌上来。
很快,方圆百里俱是狰狞的藤蔓和弥漫的怨气。
糟了。
周身被金丝包裹的楼云挽,顿时心下一凉。
她还没来得及掌握极北之力,伏姝就要失控了。
来不及思考,她冲着一旁还在犹豫的小神女大喊。
“司茶......快!”
“用春生......”
“不行的挽挽!”铃铛扒着她的袖子不愿放手。
“不能用春生剑,你会没命的!”
“动手!”
噗嗤——
就在黑色藤蔓失去控制的瞬间,淡金色的长剑毫不犹豫的贯穿红莲。楼云挽连带着她身上的藤蔓一并被汹涌的上古河神之力裹挟、灼烧......
原本生机勃勃的红莲花瓣在触碰到河神之心的瞬间,枯萎干枯,最终沦为一片片暗红色的碎片。
“不!”
伏姝难以置信的尖叫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触须萎缩凋零,整个人惨叫着化为一颗暗黑色的种子落在枯萎的莲台旁边。
铃铛瞪大眼睛看着身着魔主衣裙的女子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脱力一般的向后倒去。
直直坠入身后的深渊之中......
“楼挽挽——”
37. 域主(双更2)
这是哪?
楼云挽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张华贵的白玉床上。
“域主,您醒啦?”
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凑到她面前,对方笑得一脸谄媚,弯腰将一碟果盘碰到她面前。
上古异兽穷奇?
这是什么地方?
楼云挽皱眉打量着周围的布置。显然这是一间寝殿,还是相当豪华的寝殿。
床边的帘子用的是上好的南海鲛珠,卧榻上堆满了绫罗锦缎。大块的万年玄玉就被无所谓的扔在地上,就连垫桌角的都是罕见的星砂。
就是这主人的品味吧,显然不咋地。通体透着一种“老子有钱,老子骄傲”的气场。
“域主,您吃点,吃点。”
穷奇一边递上新鲜瓜果,一边在心里懊悔万分。要是早知道这女人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域主,当时进入它巢穴的时候怎么说也要好声好气的供着。
这下倒好,挨了一顿打不说,还把人得罪了。
“你叫我什么?”
“域主啊?”
域主?
楼云挽扶住有些发晕的额角,试图从空白的记忆深处扒拉出点线索,但任凭她这么努力都还是一无所获。
从醒来开始就一片茫然的大脑告诉她,她好像失忆了。
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更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我......本座什么都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穷奇瞪大了米粒大小的眼睛,这还了得,他们域主居然失忆了。
不成,不成,他得做些什么帮她想起来才是。
“您可不能忘啊!”他张嘴就嚎,“您是这极北之渊之主,天底下最为伟大的极北域主。”
“也不知道那个不长眼的打伤了您。小的发现的时候,您就这样——”
他伸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胸前这么大一个血口子,倒在崖底。那叫一个进气多出气少。”
“不是小的自夸,若不是俺反应机敏把您救回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极北域主。
楼云挽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若有所思。她看起来像是一方势力的首领,只是这极北之渊是什么地方。
“那你呢,是什么人?”
“俺,自然是您最最衷心的下属,穷奇。”
“那退下吧,小奇。”
楼云挽摆摆手,穷奇在她耳旁唠叨得没完没了。她重伤未愈实在受不得聒噪。反正目前暂时是安全的,至于记忆到也不重要,爱什么时候想起来,便什么时候想起来吧。
“退、退下?”
穷奇呆呆的重复了一遍楼云挽的话。
“不是我说域主,”他可怜巴巴的眨了一下原本就不大的小眼睛,委屈道:“咱也不能这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吧。人家也是废了一番力气将您救回来的......”
“不会退下就滚出去。”
堂堂上古妖兽,怎得这般话多。
“好好,俺这就滚。”
说罢他缩起圆圆的身躯,一步一回头的向门口挪去。
“域主,还有一事。”穷奇前脚踏出殿门,后脚就蹿了回来。
他凑在楼云挽面前,心虚的搓搓手。
“小的......其实还捡了个人。”
*
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眼角的血痕更为他平添了几分破碎。
看着晕倒在牢房中的人影,就连楼云挽都要惊叹一声好颜色。
“事情是这样的,说来话长。那日小的吃多了点,您知道的,俺们妖兽,一吃多就爱闲逛,一闲逛这不就......”
“说重点。”楼云挽翻了个白眼,怎么她遇见的尽是这些蠢货。
不对,还有哪个蠢货来着?
一个白色羽毛的肥胖身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想不起来也罢,先处理正事要紧。
“俺长话短说,长话短说。”穷奇连连点头,捋了捋思路,这才重新起了话头。
“那日我不是惹恼了域主,被域主小小的教训了一番,便想寻一处洞穴养伤。”
原来的洞穴在打斗中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左右是没法继续住下去。穷奇一向是个惫懒的,拖着受伤的身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想找个新住处。
“我那是翻了一个又一个山头啊,您猜怎么着?”
他卖了个关子,换得楼云挽的一记爆栗。
“本座不想猜。”
“还真让我寻见了一处风水宝地。”
那是一个入口极其狭窄的洞穴,岩浆已经将这里吞没了一半。但对于常年生存在极北之渊的异兽穷奇来说,修士人人畏惧的岩浆对于他来说反而是能疗伤的珍品。
穷奇乐颠颠的冲进去,本打算享受一番。
“然后俺就看见这人他被绑在柱子上,那叫一个五花大绑啊,神仙来了都解不开。”
“你能有这么好心救人?”楼云挽半信半疑的睨了他一眼,妖兽可没那么多好心肠,他们不吃了修士当补品就不错了,还会救?
“嘿嘿,”穷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摸了摸脑袋,“实不相瞒,俺确实打算吃了他的。”
此人虽看起来落魄,但体内暗藏先天剑骨,这可是大补。放眼整个极北之渊,谁不眼馋?
“那你还把他救下来给本座看,耽误时间。”楼云挽厌烦的转过身去,冷声吩咐:“以后这种小事别来烦本座。”
“哎呀,您听俺说完,这不是打算吃,还没吃嘛!”
“说。”
“怪就怪来,俺发现一件事情。此人身上,有域主您的痕迹。”
“你说什么?”
楼云挽猛地转过头来,一把抓住穷奇的衣领将他拎起来,“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小的别无长物,却生了一双慧眼。”
可去伪存真,辨万物真相。
“域主可知因果线?”
“那是何物?”
“这世间万物相伴相生,相依相存,之间联系无处不在。因果线便是将这些有缘之人和有缘之物牵连在一起的神物。”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是紧密,这线的颜色就越深。”
“像俺和域主您,”他伸手在虚空处比划了一下,好似真扯出了一根细线一般,“就是浓淡适宜的水红色。”
“而他......”穷奇罕见的皱了眉。
“我定睛一看,他身上的因果线竟是连着域主。”
“那又如何,与本座有渊源的人多了是了,一条因果线又能说明什么。”
“关键是有两条。”
一条还是尚且能看的海棠色,但另一条已经红得滴血。穷奇活了上万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颜色的因果线。
“什么意思?”
“小的也不知道,”穷奇小小的眼睛疑惑的眯起,“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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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就算是再缘分深重的人之间,也最多只有一条因果线。这世间从未有过两条因果线的先例。”
“因果线并非愈多愈好。”
“诸多因果加身,便是万般不幸的开始啊。”
“不过,”穷奇收回他那些伤春感秋的感慨,话锋一转:“小的寻思,如此强烈的因果。域主大人失去的记忆应当就在他身上。”
因果线......
有点意思。
楼云挽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昏迷在角落里的人。
对方双目紧闭,看起来气若游丝。
在她空白的记忆里,难道当真存在过这样一位仙君,那她为什么会忘记他?
又为什么会成为极北域主?
“唔......”
一声低咳打断了楼云挽的思绪。
“域主,他他他醒了。”
“本座知道,嚷嚷什么。”
不知道还以为他死而复生了一样。
宁择玉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只......鼻青脸肿的穷奇,还有站在一旁眉眼冷淡的楼云挽。
见他醒来,对方面无表情的朝他看来,好似完全不认识他似的。
怎么回事?
浮玉并没有完全说谎。
浮生罗盘启动后,两人被传送到极北之渊腹地的山洞里。
宁择玉想起来都要冷笑一声,那山洞不愧是浮玉原本专门为他准备的葬身之地,墙壁上的符文是仙族的克星。在这个地方,他原本被压制的灵力更是荡然无存,连最简单的维系屏障阻拦岩浆都难以做到。
再加上......破妄不在身边,他神魂不全无法使用修罗鬼相。一时之间,竟完全不是浮玉的对手,反被他用缚仙索困在石柱上动弹不得。
后面的事情便是如穷奇所述,他被满腹怨气的异兽发现。
异兽来者不善。千钧一发之际,宁择玉正准备以阵法拖延时间,却不料对方突然停下了攻势,还扒拉着他想要他带去什么地方。
于是他索性装晕,看看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没想到被仍在牢里整整三天没有过问他的死活。
直到今天,他听见了楼云挽的声音......
思及此,宁择玉几不可见的皱眉。无论她现在的身份是师妹还是魔主,都不该对他露出这般陌生的表情。
可任凭宁择玉如何观察,在楼云挽的脸上就连一丝恨意都找不出来。
她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你醒了。”
“阿挽......”
宁择玉思来想去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称呼。
没想到他话一脱口,就呼吸一窒。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掐着脖子狠狠抵在墙上。
“你果然认识我。”
“你是谁?”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宁择玉抬头只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隔着不过一拳的距离,楼云挽狠厉的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抽筋扒骨。
她失忆了?
该死的浮玉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那只穷奇又为什么叫她“域主”?
“本座在问你话,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本座的名字?”
他是谁......
他该是谁......
“我是......”
宁择玉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视死如归的开口。
“阿挽,我是你的道侣。”
38. 道侣
“不可能!”
域主宫的长廊上楼云挽面沉如水,脚下步子迈得飞快。
穷奇在她身后连滚带爬,三步并作两步才勉强跟上女人的脚步。
“哎呦我的域主大人啊,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因果线都深成那样了,您还嘴硬呢。”
“俺觉得那家伙就是您的道侣啊!”
“本座哪来的道侣?”
楼云挽停下脚步,怒目而视。
“这绝对不可能。”
穷奇没辙了,气喘吁吁的往地上一瘫,有理有据的数落起来。
“您就说,是不是醒来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是不是看那家伙倍感熟悉?”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颇深的因果线?”
他一下子嘟噜出一连串问题,累得在原地直喘气。
“是又如何。”
楼云挽扭过头去,秀气的长眉拧在一起。
“那不就对了!”穷奇一拍掌,作恍然大悟状。
“俺的域主大人啊,您现在又没有记忆,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您的道侣呢?”
楼云挽被他的话问的愣了一下,穷奇见自己的话有效果,连忙趁热打铁的劝道:
“依俺看,这世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大人不妨先跟他相处一段时间,也好试探一下真假。”
“若是能找回记忆那是最好。若找不回......”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谄媚的笑了。
“就凭他那副好容貌,俺们也不亏不是?”
不知怎的,听闻这话,楼云挽眼前突然闪现出那道欺霜赛雪的身影。男子一身白衣半阖着眼,墨发随意的垂落在地上,真是当得起那一声世间难得,无双剑仙。
好容貌,不亏......
心脏莫名怦怦跳了两下。
她垂眸思索了一瞬,终是故作勉强的点头。
“既然如此。”
“那便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他搬出大牢,寻一处宫殿安顿吧。”
“得令。”
*
“穷奇!这是什么回事?”
翌日一早,楼云挽一睁眼便看着了寝殿中倚在软榻上,满脸笑意的白衣仙君。
对方见她望过去,不慌不忙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笑盈盈的问道。
“阿挽醒了,可是要用早膳?”
楼云挽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不是让穷奇随便寻一处宫殿安顿吗。域主宫这么大,怎么还能安顿到她这里来?
“谁让你进来的?”
“滚出去!”
女子一时怒极,冷声斥责。
“阿挽,你我如今终究是生分了。”
宁择玉见状后退一步,失望的垂下眸子,满脸委屈:“从前你可从不会这般对我。”
瞧瞧这控诉的表情,好似她当真是个薄情寡义的坏人。
“宁仙君是吧?”楼云挽怒极反笑,这人怎么还赶不走了。
“口口声声自称是本座的道侣。”
“那你且说说,本座与你从前,是何种模样?”
“如何相识,又怎会结为道侣?”
假的终究是假的,虽然她现在记忆全无,但楼云挽就不信这人不会漏出一点马脚。
等着吧,要是让她有机会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定要将这个无耻的骗子挫骨扬灰!
“你怀疑我……”宁择玉叹了口气,师妹失了忆也还是这么不好忽悠。
他顺着她的意远离了几步,直到退到门口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们是私奔过来的。”
私奔?
楼云挽被离谱的剧情呛得一口水卡在嗓子眼。她还能干出跟人私奔的事?
宁择玉点头,似是想起来旧事,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
“如你所见,我是仙族之人,而你……却是魔族。”
“你我的感情为四九洲所不容。”
“听闻极北之渊乃方外之地,不受三族纷扰……”
话说到这,未尽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所以你和……本座便选择私奔到这里?”
“笑话!”楼云挽重重的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冷笑一声:
“本座乃极北域主,何须与人私奔?”
“更何况谁看本座不爽动手便是,当个逃跑的懦夫算什么!”
“阿挽……”宁择玉苦笑,“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怨你。”
“我也不知你为何会成为极北域主。只是你若不信,我的本命剑就在你身上。它可以作证我们的关系。”
语罢,他一抬手,原本安安静静缠绕在楼云挽手腕上的琉璃镯子立即化为一柄长剑浮在半空。
琉璃碎光,剑气如虹,的确是上等的仙剑。
“这是我的本命剑,破妄。”宁择玉哀伤的眼神掠过剑身看向楼云挽,“你都不记得了。”
若是沈则安在此,定要被他师兄的演技惊掉下巴。想不到兰泽城堂堂君子剑不仅剑术过人,就连骗起人来也是一套又一套。
“这……”
应召而出,神魂呼应,还真是此人的本命剑。
破妄一出,楼云挽心中信了大半。
并非她草率,只是人人皆知剑修素来爱剑如命,若不是关系亲密的道侣,断然没有将本命剑交由旁人的道理。
难不成她从前糊涂当真与此人结下了道侣契不成?
可又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她就还真是这人口中的薄情寡义之人?
“宁仙君,咱们修行之人,这凡尘种种,皆是过往。”
“你也看到了,”楼云挽斟酌了一番,还是婉拒道:“本座不需要道侣。”
“这域主宫上下有侍从和穷奇打理,本座这里不缺人。”
“阿挽,”宁择玉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先一步打断:“我知今昔不同往日,你亦为极北域主。但是......”宁择玉话锋一转。
“宁某不才,恰好略通些厨艺。金乳酥、水晶龙凤糕、葱醋鸡......样样拿手。域主可每日用上新鲜饭菜。”
——穷奇的手艺确实不咋地,这几日都快把她饿坏了。
“本座辟谷。”
“无事,在下对于装点收纳,亦是略懂一二。”
——域主宫的布置给这帮没有审美的异兽折腾得活脱脱暴发户模样,哪里有她极北域主的一点品味在。
“本座对域主宫极其满意。”
“宁某剑术极佳,给域主解闷,也是相当拿手。”
——极北之渊颠来倒去就这些玄土和岩浆,这些日子她都快把那些异兽揍了个遍,没一个能打的。
“本座日理万机,忙得很。”
“这也不要,那也不行。”宁择玉故作无奈的叹息。
“难道域主大人就不好奇自己的过往?不想知道自己为何失忆?”
楼云挽抬头直视着他。
眼前的人笑得狡猾,活脱脱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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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尾巴狼。他似乎笃定了她会留下他。
他很了解她。
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宁仙君。”楼云挽收起慵懒的表情,坐直身体,一字一句道。
“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
强大的极北之力带着难以抗拒的力量化形成银光长绸轻轻卷上宁择玉的腰,然后用力一拉,那人便到了眼前。
她饶有兴致的用绸缎挑起宁择玉的下巴,却被对方反手握住。
“你不听话,本座的‘道侣’。”
宁择玉轻笑一声,好似没把她挑衅的话放在心上。
“阿挽想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在极北之渊。”
“那便留下我,我可以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
宁择玉愣了一下,眼眸里漾起一丝心疼。
他突然意识到,在割据征伐的魔族,弱肉强食、等价交换是最基本的法则。
而他的师妹,在独身征战的这些年里,又吃了多少苦呢?
她是否也曾捧着一颗真心却被当作交易的筹码?
“事成之后,我要你送我出极北之渊。”
宁择玉淡漠的声线在大殿中缓缓响起。
若是能让她放下心防,暂且安然接受他的存在,编造些莫须有的条件也无妨。
“仅是如此?”
“域主大人在想什么呢,”宁择玉苦笑一声,“我与魔族私奔,在仙门已是铸下大错。”
“可就算四九洲不容我,我也不能在这样一个荒芜的地方过完后半辈子吧?”
“极北苦寒,有玄土纵横,凭我一人之力难以横渡。
“既然你我二人早已离心,我只求速速离去。”
被那双看起来清冷如玉的眸子盯着,楼云挽竟是真生出了一丝自己与此人曾是道侣的错觉。
她深吸一口气,在那张堪称绝代风华的脸上没有看出一丝破绽。
“成交。”
“一言为定。”
“多谢域主成全。”白衣仙君似乎心满意足,不再与她执拗一个道侣的名分。
果然这世间感情便是兰因絮果,人人逐利而去,任谁都逃不过劳燕双飞的结局。
就连看似不染凡尘的仙君也不例外。
楼云挽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她试图用力扯回银绸,却不料那人突然卸了力道。一时之间她失去平衡朝后仰去,被一双略显寒凉的手揽住了后脑勺。
两人栽倒在榻上。
陌生的温热的呼吸喷在脸颊。她恍惚了一瞬,突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来不及思考。
“给本座起来!”
“域主!”
殿门突然猛地被推开,穷奇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见到榻上的两道身影,他傻了眼。
想不到他们域主嘴上说着不行,私底下还是挺受用的。
看来他今早的安排真是机智万分。
还不等穷奇得意,楼云挽便一脚将宁择玉踹下榻,正色看向门口的异兽。
“说。”
“极北之渊之外,有、有两个人。”
“吓走便是,”楼云挽揉揉眉心,有些头疼,“这等小事不必来烦本座。”
也不知道穷奇什么时候能改掉大事小事乱禀报的坏习惯。
“只是……”穷奇犹豫了一下,面色古怪。
“他们口中嚷嚷着,让我们把他的师兄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