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妇和闷石匠》 1、第 1 章 花坞村，辰时不到，三月多的天还很凉，晨间白茫茫的一片。村道两边的桃花这时节陆陆续续开始吐露出花蕊来，小巧玲珑的粉色花苞怪是好看，而这会儿，各家各户的鸡也开始赛着打鸣了。 这是公鸡的自觉性，母鸡能下蛋，要是连鸣都打不好的公鸡，耽误了主人家的事，那距离下锅也就不远了。 慧娘被鸡叫声吵醒，下意识看了眼窗外，表情一僵，居然已经天亮了吗？ 她揉了揉眼睛刚要起身，忽然察觉到了身上的异样，慧娘低头一看，牙根有些疼了。 喝酒误事啊。 昨晚上她被自己的手帕交夏荷叫去吃酒，也不知那酒怎么那么厉害，回来的路上吹了会儿风就晕乎乎了，竟是连洗漱都没来得及，倒头就睡下了。 衣裳还没脱利索，床榻上也是乱糟糟。 慧娘爱干净，绝接受不了这埋汰样，立马就起身将屋里收拾了一番，接着又转身去浴房，把自己也拾掇了整齐。 脏衣裳装在背篓里，慧娘准备去河边了。 花坞村洗衣裳的地方都在河滩附近，她这个点儿去还很早，回来的时候正巧有时间能摘点野菜，晌午饭她想吃野菜鸡蛋饼。 慧娘手指灵巧地将自己一头乌发梳成了妇人的发髻，她今年十八了，嫁到花坞村已经一年，但这一年里面，守寡了十一个月。 不，准确来说是十一个半月，因为新婚第二天，她男人周阳去镇子上就被一群土匪给打了。 那是花坞村附近的山匪，为了抢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周阳被打了一顿，只在医馆里面挺了半个月就死了。 从此慧娘就守了寡。 好在周家没有磨人的婆母和公爹，只有一个早已分了家的大哥，住在花坞村村西，两家来往也甚少，所以慧娘这守寡的日子倒是也过得挺舒坦的。 至少，她现在是这么认为。 可当慧娘刚走出院门，这念头瞬间就没有了。 “啊！” 慧娘惊呼了一声，自家院门口竟然躺了个男人！四仰八叉，似乎是从啥地方给摔下来的。 这时候还很早，慧娘这声喊叫一下把周围几家邻居都惹出来了。 周家的院子在花坞村这条小巷里面是倒数第二家，因为太偏，所以其余几家邻居都离得远，可这会儿听见动静之后纷纷跑了过来，伸头一看：“哟，这不是秋收嘛？咋摔在这了？！” 李秋收？ 慧娘这才注意到了那个男人的脸，她的表情瞬间就沉了下来。 这么巧？ 昨天媒婆还在和她说到这个李秋收，他这大半夜的就摔在自家门口了？ 说到昨儿晚上吃酒的事情，慧娘现在还是一肚子的火，夏荷嫁人不久，婚礼的时候慧娘只匆匆给了礼钱没有喝喜酒，今日才得了空，夏荷便喊她去了婆家吃酒。 王家人挺好，也很热情，唯独就是饭桌上有个姓赵的媒婆，一直拉着慧娘的手在说道，要是真想给她介绍人家也就罢了，可说来说去就在说这个李秋收。 明摆着是收了好处来专程游说的。 游说就游说吧，这几个月来慧娘这游说的也不少，慧娘笑着回绝也就不提了，可在王家的饭桌上，拉着她一个劲儿的游说算是怎么回事了？ 偏偏慧娘还走不开，愣是听了她半个时辰的夸。 最后慧娘还是笑着回绝了，那赵媒婆的脸色果然就不对了。 “慧娘啊，这女人家总是要嫁人的，你看看你这也不应那也不答的，到底想找个啥样的啊？” 慧娘已经很不耐烦了，随意敷衍了两句便是想走，可临走之前那赵媒婆非要灌她两杯酒，回来之后就睡得和头猪差不多了。 再一看眼前这李秋收，慧娘还有啥不明白的。 登时，一股无形的火就从慧娘头顶上冒出来了。 邻居们丝毫没注意到慧娘的不对劲，还在七嘴八舌的，有胆子大不怕讹上的上前拍了拍地上的男人：“诶，李秋收，李秋收！” 地上的男人其实没摔多重，只是喝多了酒，爬院墙不成就直接倒地了，半昏半睡的，这会儿被人拍醒之后发懵一样的睁开了眼。 “干、干甚……？” “你真喝多了啊！睡在这！” 李秋收木讷的看了眼周围，瞬间清醒，连滚带爬站了起来。 刚站直，就对上了杜慧娘冷冷的眼神。 “慧、慧娘？” 李秋收看呆了，说话也结巴了。 在花坞村，杜慧娘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和那些十五六岁的生涩女娃还不一样，慧娘十七八了，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脸蛋白净净的，眼睛里就像盛满了两汪水，她还会擦嘴唇画眉毛……看着别提多好看了。 李秋收早就惦记上了慧娘，这会儿看见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话都不会说了。 慧娘很想当头把人骂上一顿，但现在不行，周围都是邻居，没个什么事被她一骂也出事了。 村里的人，最是喜欢嚼这些舌根。 所以慧娘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李秋收想去追，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浑身酒臭味，实在是太埋汰…… 想到昨晚，他暗暗后悔…… 他也顾不上周围人的问候和好奇，转头就朝自家跑，而慧娘也没去河滩，而是改道，直接就去了赵媒婆的屋里。 花坞村算不上特别大，慧娘又走的很快，到的时候，赵媒婆刚吃完早饭，正坐在院子里剔牙。 “赵红燕，赵红燕！” 赵媒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人喊自己，在花坞村，没人会直接喊她的大名。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气势汹汹的慧娘。 赵媒婆心里一咯噔，没由来有些心虚。 李秋收得手了？ 那看慧娘这样，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可要是真得手了，李秋收应该先来啊。 赵媒婆没转过这个弯，也不大想去出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慧娘径直就走到了院门口，透过门缝喊她：“我看见你了，别躲。” 赵媒婆轻咳一声：“来了来了，谁啊？” 打开门一看，笑道：“哟，咋是慧娘，你这一大早，上我这干啥呢？” 慧娘压根没理她，抬脚就走了进去：“我来干啥你心里清楚。” 赵媒婆：“这是哪里的话呢？” 慧娘：“我一大早出门，那李秋收正躺在我家院外，看样子，是昨晚爬院墙不成摔下去的。”她冷冷地看着赵媒婆，赵媒婆果然牙根有点疼了。 李秋收这个蠢货，咋能蠢成这个死样子。 “慧娘啊，那李秋收喝醉了睡你家墙根底下，你找我干啥？”赵媒婆如今便是浑然装傻。 杜慧娘：“你别装傻了，这没别人，你昨天在夏荷家灌我的那酒，有问题吧？你一个儿劲和我说李秋收的事，怕不是早就打定了这注意。赵媒婆，可以啊，正经说亲不成，开始玩阴招了是吧？你就不怕我把你干的这档子丑事给你抖落出去！你看你还能干媒婆这营生不！” 赵媒婆眉眼突突突直跳，从前她只知道慧娘是个小寡妇，对性子啥的完全摸不透，看着小小巧巧好欺负的样子，没成想还是个泼辣的！ “这是哪里的话！”赵媒婆也不怵，她笃定了慧娘没证据，脸色猛然一变，显得十分委屈。 “慧娘，昨个儿我们去王家吃酒，那酒可都是王家备下的！和我什么关系，我是有意撮合你和李秋收，那不是人家看上你了！你不答应我就算了，我咋会干这样的事！” 慧娘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我酒量没那么差，夏荷可能没和你说过，你也不去杏花村打听打听我杜家从前是干啥的，还灌我酒？咋就这么巧，你说完李秋收就爬我家院墙了？昨个儿我没应你，瞅你当时那脸色变得！你不承认没关系，你是笃定我没招是吧，不打紧，咱们这花坞村也不大，我多说道说道，你这媒婆也就当不成了，你这手段这么娴熟，从前没少用吧，说不定还能找出几个共鸣的。” 赵媒婆果然慌了：“杜慧娘!你别在这血口喷人！你赶紧给我走！有本事你就去嚷嚷啊，嚷嚷李秋收昨晚上爬你家院墙了，你去喊，你都不要脸面了我怕啥！” 慧娘咬了咬牙，这人果然是个厚颜无耻的。 但这事她的确是吃闷亏，赵媒婆和她玩阴的，笃定了她就是不敢声张。 慧娘看着她，忽然啐了一声：“你知道昨晚上李秋收为啥得不了手不？我实话告诉你，周阳还在我屋里守着呢，你别不信，我供着他的牌位。有周阳在，赵红燕，你可别怕有人半夜敲你的门！” 慧娘说完，扭头就走！ 赵红燕脸色果然大变。 她不怕慧娘出什么招对付她，反正也是个没证据的。 但她怕鬼啊！ 慧娘这么一说，她心头顿时七上八下，可也不敢追上去，只好愤愤跺了跺脚。 其实她做这事，也是一时昏了头，李秋收给的钱多嘴巴又甜，还正好在王家…… 现在想想，要是慧娘真闹大，又闹到王家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慧娘出了赵家的门就气冲冲朝回走，谁料没走几步，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李秋收。 两人俱是一愣。 李秋收睁大了眼：“慧、慧娘……” 慧娘怒极反笑，忽然回头朝着赵家的院门大喊一声：“赵红燕，我说你帮个人也找个聪明的啊！还说不是你俩干的勾当，瞧瞧这人都找上门来了！我看你还狡辩个什么劲儿！” 赵媒婆自然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心中那个悔啊。 蠢材啊蠢材。 这李秋收当真是个奇蠢无比的！ 当初咋就被猪油蒙了心帮他去了呢！ 2、第 2 章 李秋收听见慧娘这一声喊，脸色也立马变了。 再蠢笨的人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他慌了神，立马上前一步拦住了慧娘的去路：“慧娘，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屁话，慧娘嫌他烦，绕开人就要继续走，谁料这李秋收还真是个狗皮膏药，非要凑上前去：“慧娘，昨晚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没有，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慧娘停下脚步：“说话？谁家说话半夜说，还非要爬人院墙呗？这话你自己听了信不？” 李秋收涨了个大红脸，干脆不回答这个问题。 “慧娘，你就应了我吧，我家一共七八亩水田呢，整个花坞村就数我家的水田种的好。我娘说了，我出生那年大丰收，之后我家收成就再也没差过，真的，你看名儿就知道了，你嫁我肯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慧娘从前并不认识这个李秋收，还不晓得他是这么个又蠢又可笑的人，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照你这么说，全村只要是丰收了就都是你李秋收的功劳呗，那村里真应该给你立个庙，像你这样的大功德之人还娶啥媳妇，靠着香火就能好生过日子了。” 李秋收涨了个大红脸，慧娘转身就走。 “我、我娘说的没错……”李秋收的声音又从后头传来。 慧娘回头。 “我娘说，寡妇就是没好的……你无非就是看不上我，想攀高枝……你出嫁之前喜欢的那个读书郎人家是秀才了，绝不可能再娶个寡妇……你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秋收显然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不过慧娘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恼怒，也没有开口骂人。 她只是冷了脸，然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人，接着又转身走了，这次，不管李秋收在后面说什么，慧娘都没有回头。 她一口气回了自家，路上好几个人和她说话也不理。 刚进院门，慧娘的眼睛就红了。 李秋收那话，到底还是伤着了她。再加上昨晚的事，慧娘只能是吃个哑巴亏。 他口中的秀才，是慧娘出嫁之前的一桩旧事了，她本不是花坞村的人，而是距离这边五十里地的杏花村人氏。 杏花村只有一户读书郎，姓宋，婚前倒是真和慧娘有过几回来往，那时候慧娘年少不懂事，也以为两人有可能，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又单纯。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却还要被人翻出来中伤她，慧娘觉得委屈。 她进了屋里，把大门关得死死的，谁也不理，不过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 “谁啊！哪个烦人精！” 慧娘一肚子鬼火，打开窗子就骂了一句。 周家院子小，她住的卧房和院门就隔着十来步，外面的人肯定听见了，动作一顿。 “慧、慧姐姐，是我。” 慧娘愣了一下，火气消了两三分。 敲门的，是花坞村半山腰上的魏砚台。十三岁，和慧娘的弟弟差不多大。 慧娘慢腾腾起身，去给砚台开门了。 门口一个男娃怯生生的，乌黑的眼睛看着她：“慧姐姐……” “咋了，啥事。” 魏砚台凭白被慧娘骂了一句也不恼，抿了抿唇，指了指慧娘的院墙。 慧娘抬头一看，脸色又是一沉。 天杀的李秋收，竟然在她院墙上还留了“痕迹”。 慧娘从前为了提防贼，在院墙上插了一些尖锐的木片，那李秋收的一块烂布正巧被那木片给刮下来了，正在“迎风飘舞”呢。 慧娘脸一白，抬眼就往外看。果不其然，大早上还在帮她说话的那些个邻居们现在都避之不及，私下还在交头接耳，眼神时不时就往慧娘这边瞥。 慧娘都不用想便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现在发现了，原来那李秋收之所以睡在这，就是因为半夜要爬慧娘的院墙。 啧啧啧，真是没看出来。 魏砚台小声道：“慧姐姐……要不要我帮你把它取下来……我刚才在院子里就看见了……” 花坞村的地形特殊，背靠果子山。从前大家在山里住，但随着世道慢慢太平，大部分村民都搬到了山脚。 只有魏家例外。 魏砚台之所以能看见慧娘院中的情况，因为周家也是个奇葩，住在花坞村最里面，紧紧邻着果子山，两家一上一下，站在后院一抬头，有时候也能看到魏家的烟囱。砚台能看见这，她不奇怪。 慧娘抿了抿唇，转头就进屋拿了个竹竿出来，这是她的晾衣杆，用一根极其漂亮的竹子做的。 “慧姐姐，我帮你吧。”魏砚台十分懂事，慧娘看了他一眼，点头。 她真嫌恶心，下不去手。 魏砚台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块烂布给戳下来了。 “我帮你扔！” 砚台的懂事让慧娘心情好了几分，她道：“这根晾衣杆也送你了，我不要了，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取花生。” 魏砚台刚要说什么，慧娘已经转身进去了。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就提着一大包瓜子和花生。 “拿着吧，你今儿算帮了我大忙。” 魏砚台犹豫了一下，接过：“谢谢姐姐……” 慧娘看着面前这男娃，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你哥呢？” 魏砚台他哥，是花坞村唯一的石匠，魏石头。 魏石头其实不叫石头，而是单名一个字“石”，但因为人太闷了，又是个石匠，所以大家就都这么喊。久而久之，都把人家本名忘记了。 魏砚台一愣：“我哥上山去了，有一家死了人要立石碑。” 慧娘垂眼，哦了一声。 因为两家地形原因，每每魏石运着石头上山下山的时候总会经过慧娘门口，轰轰烈烈的，光是听声慧娘就知道是他回来了，或者是他又要出去了。 不过慧娘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第一次说话，两家还差点儿结了仇。 那是去年七月，晚上大雨瓢泼，又是打雷又是闪电，慧娘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然后轰隆一声，后院传来一声巨响，慧娘当时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自家被雷给劈了。 直到一刻钟后，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慧娘才知道居然是魏家的石头从院子里滚了下来，恰恰，就砸穿了慧娘家后院的院墙。 一觉醒来，自家被石头砸破了，搁谁谁也没个好脸色。慧娘当时就忍不住一顿叨叨，难听的话说了不少。 谁知道魏石好像半点儿没介意，当时就和她道了歉，并允诺一定会帮她修补院墙。第二天，魏石就带着一吊腊肉和工具登了门。 慧娘家现在的院墙，的确是魏石修补的。 见他会做人，那件事也就算了，不过现在，慧娘火气又升起来了。 后院的院墙是新补的，比外面的高出不少，要是魏石当初帮她把外面的院墙也补了，那不是就不会有李秋收这事了？！ 当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 “行，你回去吧。” 魏砚台看了眼那根漂亮的竹竿：“姐姐，这个你真的不要了吗？” “对不要了，送你了。” 和李秋收接触过的东西，她嫌恶心。 魏砚台慢悠悠哦了一声，接着就看见慧娘关上了门。 他左手拿着晾衣杆，右手提着一袋子炒货就回了家中。 石匠没那么好干，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辛苦，魏家的院子里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大石头，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具：锤头、铁錾、大小凿等等…… 魏砚台不会动这些东西，只是把那根漂亮的竹竿放在了院子角落，接着又把花生瓜子放在了盘子里，当然，他忍不住偷偷吃了两颗，然后才转身回屋看书去了。 慧娘在家闷了一觉。 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午饭的野菜饼也泡了汤，她蔫蔫地去了灶屋，准备下碗面对付两口。 灶房里的火要烧半天，腥红的舌子在灶膛里面跳动，看得慧娘想把那些说闲话的人舌头都剪下来！ 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算是领教了。 可又不是她愿意守寡的，当初……她也是开开心心被爹娘送到花坞村嫁人的。 谁知道那周阳竟是那般短命的。 盲婚哑嫁，慧娘其实都快不记得周阳的样子了。 新婚夜，两人都生涩，周阳性子老实，被村里人灌得大醉，连她的手都没摸到。 第二天一早又被村里人喊去赶集，临走前还对慧娘说，要上街帮她买一把新的木梳回来。 木梳倒是买到了，人却直接没了。 慧娘坐在灶膛前好半晌，直到锅里烧着的水都滚了大泡，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擦了擦腮边的泪珠开始煮面。 但今儿是真不知道咋了，门外竟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慧娘充耳不闻，并不想再搭理。 但那敲门声不疾不徐，像是笃定了她在家似的，慧娘腾地一下把筷子扔下，转身就走到了院门口。 “又作甚？！” 大门一开，慧娘眼前的光线被一堵墙一样的身影挡住，她错愕抬头，就对上了魏石漆黑的眼神。 “你干嘛？” 门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魏石，他个子太高，身影一下把院门都挡了一半，他站得笔直，板板正正。 魏石应该是刚做完活回来，身上穿得还是粗布衣裳，因为石匠的辛苦，衣裳被磨破了好几个洞，打了补丁，还有没来得及清理的石灰。 整个人真的很像一块石头，就这么直挺挺站在慧娘门前。 “这个，给你。” 他忽然伸手，拿出了一根晾衣杆递到慧娘面前。 腾地一下，慧娘的火气烧的更旺了。 “不是都说不要了，你又拿来干嘛！你不稀罕就扔了！我不想再看见它！” 说着，慧娘伸手一接，狠狠将那根竹竿扔到了门外。 男人似乎愣住，片刻后又慢慢开口：“不是……这根，是我新做的。” 慧娘怔住。 魏石转身，慢慢悠悠去把那根晾衣杆捡了起来。慧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来这个石匠不仅是个闷葫芦，好像脚上还有点问题。 走路快了就不大利索的样子，这会儿明显就能看到。 魏石将那竹竿捡回来，重新递给她，他的东西被扔了也一点儿不恼，整个人就和石头似的没什么情绪：“砚台和我说了，那个，没拿来。这个是我先前做的。” 说完，好像还怕慧娘嫌弃似的，补充了一句。 “新的，没来得及用。” 慧娘眼神忽然变得古怪，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来。 3、第 3 章 “为什么要给我？”慧娘问道。 她显然有些不解。 魏迟顿了一下，解释：“砚台和我说了，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个给你。就、就当我们两家换了，况且你还给了砚台花生。” 慧娘低头仔细看了看，的确，那晾衣杆和她之前的那根并不一样，她刚才昏了头并没仔细看。 知道误会了人家，慧娘伸手接过。 “行，我收下了。” 魏石点头。 他也并没有多留的意思，转身就要走，慧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竿，忽然道：“你等下。” 魏石顿住了脚，回头。 慧娘垂下眼眸，神情有些低落：“你最近接活接的多吗？可有时间帮我加高院墙？” 魏石看了眼她的院墙，明白了。 李秋收的那事他已经听说了，也明白了慧娘想加高院墙的目的，但其实周家的院墙不算低了，真有心要翻的人，恐怕也是拦不住的。 更何况他刚刚才接了山上做石碑的活计，时间也有些紧张，所以魏石在认认真真思考。 慧娘不知道他思考问题时会想的格外多，见他和石头一样楞在原地还以为他不愿意，瞬间垮下了小脸。 不过在慧娘发作之前，她便先闻到了灶房里飘来的一股子糊味。 “哎呀我的面！” 她扭头就朝灶屋跑去。 魏石也闻见了，轻轻嗅了嗅，接着转身继续去看慧娘的院墙了。 慧娘在灶屋里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只觉得自己今天倒了大霉！越发委屈起来。 这面已经彻底糊了吃不得，她一股脑都倒进了泔水桶。 末了，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慧娘走了出去，看见魏石还站在门口，她奇怪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魏石不解：“不是，要加高院墙？” “你不是不愿意帮我吗？！” 魏石沉默片刻，“没有。 我刚只是在想，时间排不排的开，还有，其实你家的院墙也不低了，再加高，光线会不好。” 慧娘恍然大悟。 “不要紧！就要加高！越高越好，高到让那群小矮子绝对翻不进来或者翻进来也摔个半死的高度最好！” 魏石又沉默了。 小矮子？ 他印象里，李秋收也不算太矮。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魏石最后还是点了头：“好，但是要等后日，我明天还是要去做石碑。” 慧娘：“行！” 这活就算定下了。 “那……要付你定金吗？”慧娘问。 魏石摇头：“不用。” “好，谢谢。” 慧娘刚说完，忽然闻到一股饭香，也不知道是从谁家飘出来的。 她晌午就被气得没吃饭，这会儿面又煮糊了。 忽然，慧娘肚子忽然发出了咕的一声，瞬间，她的脸就红了。 魏石也愣了一下，又想到了刚才自己闻到的那股糊味……犹豫了片刻，他忽然道：“我煮了多的，你，要不要吃？” “什么？”慧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她有些惊讶，而魏石似乎说完之后也有些后悔，转身就准备走了，慧娘忽然道：“你让砚台给我送来！” 魏石脚步一顿，回头。 两人对视一眼，木讷的男人点了点头：“好。” 慧娘松了口气，也朝他点了点头，就转身进屋了。 她径直去了灶屋，把糊掉的锅给收拾了出来。 没多会儿，砚台就登门了。 “慧姐姐，我哥让我送来的。” 慧娘低头一看，居然是一盘煎饺，还有一盘炒青笋，外加熬得一看就很香甜的红豆大米粥。 “这是你哥做的？”慧娘十分惊讶。 “对。” 砚台笑道：“你一定饿坏了吧，快吃。” 慧娘试探性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那个煎饺，猪肉玉米馅……她愣了一下，她记得她娘之前，就很喜欢这么做饺子馅来着…… “你哥可真厉害。”慧娘心情有点复杂。 有手艺能赚钱养家，没想到厨艺还这么好。 想到这，她忽然很好奇地问了句：“砚台，你哥为啥不给你娶个嫂子？” 砚台愣了一下，神情也有些低落。 “我哥说，没人愿意嫁他的，他是个跛脚，嗓子还受过伤。” 慧娘想起来了，魏石之前好像还经历过一场火灾，具体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但听说是伤的很严重，嗓子也被浓烟给灼坏了，现在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还很嘶哑。 慧娘想了想他说话的样子，的确是这样。 所以他才不爱说话？ 不过…… 慧娘道：“这些都是小毛病，你哥可是有手艺能赚钱的，肯定有姑娘想嫁他。” 砚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但愿吧。” 慧娘吃饭的时候砚台也没走，就坐在一边等她，慧娘想着他应该是要收碗筷，于是默默加快了速度。 古人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慧娘厌烦了一个人吃饭的经历，她吃饭的时候就喜欢念念叨叨的。 “竹竿的事情是你回去告诉你哥的？” 砚台摇了摇头：“我哥自己发现的，然后问我。” “他这么细心啊？” 慧娘知道魏家的院子，挺大，因为石匠平时接的活计挺多挺杂，好比说村里有人打个石磨，死人了请他凿个石碑，石斧、石臼等等，魏石什么活计都接，整日就和这些石头打交道，慧娘完全没想到一根小小的竹竿会引起他的主意。 砚台点头：“嗯，我哥很仔细很细心，前两年我家遭过贼，我哥出门叮嘱我必要的时候不要乱动一些东西，回来的时候也会去检查。” 慧娘咋舌。 真看不出来。 男人挺高大强壮，倒是个心细的。 她和砚台聊着聊着，一盘蒸饺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谢谢了，这个你收着。” 慧娘一开始就没打算白吃人家的，所以从荷包里掏出一串铜钱，二十枚铜钱用红绳子串成一条，方便又好看。 砚台摇头：“我哥叮嘱了，不能再拿你的东西，我走了。” “诶，你回来！”慧娘不解：“为啥呀？” 砚台想了想道：“你给过我花生瓜子了呀。” “那一码归一码呀，那不是你帮我的忙嘛，你看你帮忙我给你瓜子花生，你家不要我送的竹竿又给我还了一根回来，那我们扯平了呀，这饭总不能白吃的，快收着。” 魏砚台挠了挠头，好像、好像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他哥没说。 慧娘直接给他塞到了上衣的口袋里面：“好了！回去吧，你回去给你哥带句话，就说他的厨艺很不错！” 砚台乖巧点头：“行，那我走了慧姐姐……” 砚台走后，慧娘心情好了许多，她起身去把灶屋给收拾了。 自从周阳走了之后，这屋子就她一个人住。周阳的大哥叫周武，两兄弟早早就分了家，没啥往来。杏花村那边慧娘也没有再回去过，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的屋子恐怕早就被兄弟们占了。 所以慧娘只能在这，这就是她的家。 好在周阳走之前给她留了些银子，出嫁之前娘也偷偷给她塞过几两嫁妆，加上慧娘自己也会做些手工，闲了就拿到镇子上去卖，日子倒是也能过。 就是家里的水田她侍弄不好，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也没下过地，眼看着要到春耕了，她盘算着不行就租出去算了。 吃饱了人的心情就好了，也有闲工夫琢磨这些事情。 不过，山坡上的魏家可不一样了。 魏石皱着眉头看着那二十文铜钱犯了难，砚台站在他面前和做错事似的。 “哥，慧姐姐就是这么说的……” 魏石沉默片刻，还是将这二十文钱收下了，一句也没说。 魏砚台松了口气。 “哥，你啥时候去给慧姐姐家修院墙。” “后天。” “那石料要提前定吧？！我明天可以帮你运。” 魏石动作一顿：“不用，你，回屋看书。” 魏砚台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慢腾腾应了一声。 “哦……” “等忙完这阵，我去，拜见夫子。” 魏砚台猛然抬头，紧张的不行：“不是年前才去过吗？” “要去的，定期。” 魏砚台是村里为数不多去上学的孩子，毕竟束脩也不是人人能交得起的，但魏石能养活。 砚台闷闷嗯了一声，回房之前又看了眼他哥。 魏石又在院子里凿凿打打，仿佛不知疲倦，高大的身影给了砚台足够的安全感，他暗下决心，回房认真读书。 魏石一做活，便是不知白天黑夜更不晓得吃饭睡觉。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月亮从乌云后面露出脸。 魏石终于直起精瘦的腰杆，抬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余光忽然看见了水池那边的盘碗，这才想起是砚台从杜慧娘那带回来的。 他差点忘记。 魏石准备结束今天的活计，他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站在月色里一言不发地把碗盘洗净，又将院子里的杂物收拾整洁。 勤劳的男人正在努力干活时，慧娘已经做了第二个梦了。 她梦见自家的院墙已经很高了，但是那个天杀的李秋收竟然搞来了一头骡子来，想站在骡子背上爬她家的院墙。 慧娘气得要死，直接用魏石送的竹竿把人戳了下去，那竹竿上面不知道为啥多了把石刀，很是锋利好用。 一下子李秋收就倒地不起了。 慧娘睁开了眼，这才发现是场梦，而自己的被子也被她蹬开了，不知是不是梦里“打斗”的缘故。 她道了句晦气，梦里也不得安生。 看了眼时辰，辰时刚过。 慧娘刚洗漱完毕梳好头，院门外又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慧娘这次猜到是谁了。 果然，门一开，她就又对上了高大的身影和漆黑不见底的眼珠。 “你今日不是要上山吗，现在就来修院墙？” 魏石摇头，忽然递上来一个食盒。 “给，你的。” 慧娘吃惊接过。 这人，该不是因为她昨天大方给了二十文钱，想天天卖她饭赚钱吧！ “我今晚回来比较晚，砚台，拜托你照看一下，这是报酬。” 慧娘恍然大悟：“哦行啊，你让他来吧，在我家就是。” 魏石点头：“多谢，院墙的石料我晚些会运来，后日下午，正式动工。” 4、第 4 章 慧娘应了，对魏石的专业程度，她没有半点质疑。 村里人都说，魏石头的手艺没话说。 她家后面的院墙她也很满意来着。 “这是什么？”慧娘只是盯着他手里的食盒问。 魏石垂眸：“野菜馅的包子。” “啊……我喜欢，春天的野菜最好了。”她没有出嫁之前，也常常跟着她娘上山挖野菜来着，后来嫁到这边，就再也没去过了。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砚台一会儿，会自己来。” 慧娘回过神，伸手接过，“好。” 她伸手过来的时候，魏石不知为何忽然瞟到了她的手腕。 估计是刚起，慧娘只穿了一件单衣，在这倒春寒的天气里有些单薄，露出细细的腕子，白嫩嫩的，纤细的好像一把能掐断。 魏石立刻垂眸，收回了视线。 高大的男人转身走了，慧娘不禁多看了几眼。 砚台昨天说他哥的嗓子坏了，不过慧娘听着倒是挺好，低低沉沉的，莫名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慧娘缩了缩脖子，抖了一下，立马关上了门。 包子还是热的，但慧娘没有立马吃，她烧水熬起了香甜的小米粥，控好灶火，接着就去了后院洗漱。 慧娘的确过得精细，会用洁白的牙粉，这样的一盒在镇子上就要一钱。细细刷了牙，再洗了脸之后慧娘还要涂面脂，她生的白，养的自然娇些，涂完面脂之后是描眉，柳叶弯弯，杏眼盈盈。 慧娘自己也会对着镜子多看一会儿，直到，砚台敲门了。 “来了。” 慧娘笑着开了门，小砚台在外礼貌喊人：“慧姐姐，我来了。” “快进来。” 慧娘还挺喜欢和小孩子相处，实在没有大人那么多勾心斗角，这会儿还很早，邻居们也没有出门，等砚台进院之后慧娘再次把大门紧紧关上了。 砚台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慧姐姐，你在熬粥？” “是呀，你吃了没有？喝一碗？”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我哥包的包子！” 慧娘笑道：“我知道，他给我也送来了一盘，不过你们早上就吃包子呀？” 砚台嗯了一声：“来不及煮粥的……” 慧娘：“那就一起在这喝点吧，我不是也吃你家的包子嘛，咱们不用算的这么清。” 小米是前一天晚上泡好的，煮起来很快，慧娘喜欢在里面放些切好的南瓜块，整个灶屋都是香甜的南瓜小米味儿，怪是香甜。 她盛了两碗端了出去：“给，你要糖吗？” 糖？ 魏砚台睁大了眼，摇头。 然后他就看见慧姐姐还往小米南瓜粥里放了一勺糖…… “慧姐姐，你爱吃甜呀？” “是呀，难道你不喜欢？” 砚台吞了吞口水，喜欢啊，谁会不喜欢……但是小米南瓜粥就够香甜了，慧姐姐还要放糖呀…… 慧娘看出他的惊讶，笑了笑，糖很贵，像她这么过日子的真没几个。 “快喝吧，我尝尝你哥包的包子，你也吃一个。” “我吃饱了，姐姐你快吃。” 包子个头还挺大，看得出皮挺薄，还是热的，想来是早上现蒸的。 她咬了一口就尝到了野菜鲜美的馅料，应是新鲜的荠菜，掺了一些嫩黄的鸡蛋。荠菜鲜嫩多汁，是最嫩的一茬，鸡蛋也是炒过的，增了一丝蛋香。咸味把控的很好，就连包子皮也是软硬适中。 只吃了一口，慧娘昨天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魏石的手艺的确很好。 好的过了头了。 “你哥是不是在哪学过啊？”慧娘不禁问出这个问题。 砚台似乎一点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嘿嘿笑道：“没有，我哥从小就会做饭了。” 慧娘佩服。 “对了，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你哥又让你来我这？” 砚台解释：“我在镇子上的学堂平日不回家的，最近是春耕假，十天呢，我哥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 慧娘懂了。 “难怪之前只有偶尔看到你，那你哥还挺细心的，你家那么多石头呢，你又小，万一砸了脚可不好了，吃饭也没个法子，你就在我这吧！对了，我家没书桌，你在院子里能行？” “能行的！那个石桌就行！” “你哥啥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估计天黑……” “成，那就在我这吃，不过我做饭没你哥好吃，你别嫌弃。” 砚台露出一个笑：“没关系的姐姐，我吃什么都行。” 真乖啊，慧娘想。 吃完早饭，砚台在院子里开始看书了，慧娘也拿出了自己的东西——一些红线。 只见她手指灵巧地在这些线里面穿过，不多会儿，就打了个络子出来。 这是慧娘的本事，从小她跟着祖母学，现在会的花样不少。丝线棉线都行，不多会儿就能在她灵活的十指下变成各种络子：蝴蝶络、双鱼络、卍字络…… 她还会绢花，不过那个制作起来更麻烦，还要铜丝和绒线，慧娘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做。 一个络子能卖五到十文，差不多一个月也有快五百文的收入，吃饭总之是够了。 绢花值钱，遇到哪家小姐喜欢，一朵赚个二钱也是有的。 所以慧娘的日子也不算太紧巴。 她时常自嘲，也算是个手艺人。 一人在看书，一人在忙着绕线，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被一阵尖锐的嗓音给打破了。 “杜慧娘，杜慧娘！” 慧娘动作一顿，砚台也抬起头来。 “慧姐姐，有人喊你。” 慧娘抿了抿唇：“我知道是谁，别搭理她。” “谁呀？” “李秋收他娘。” 砚台睁大了眼。 花坞村不大，慧娘自然见过李秋收他娘韩氏，那是个不好惹的泼妇，把她儿子看得比命都重。 这也是为啥当初赵媒婆和她说李秋收她半点想法都没有的原因，这个韩氏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韩氏叉着腰在门外大喊：“杜慧娘，我知道你在，你别装死！我可告诉你，你别想登我李家的大门！” 慧娘不为所动。 韩氏还在大喊：“我是不知道你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趁早是死了那条心！我儿子绝对要娶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一个小寡妇还想进我李家的门，当真是痴人说梦！” 砚台紧张的看了一眼慧娘，慧娘起身，放下了篮子。 原本想着不理她的，结果，她还是没这气度。 门开了，外面已经有好些邻居在看热闹了，对着慧娘院门指指点点的。 慧娘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努力强迫自己稳住心神，然后，毫不留情就对着韩氏反问：“我当是谁这么大的口气，你当你儿子是个啥香饽饽吗，我非要凑到你家去？认识你的还晓得你是咱村里人，不认识你的还以为你是什么达官显贵，家里有爵位要继承吗？” 周围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韩氏没想到慧娘会直接开门和她对线，脸色拉了下来：“我就是看都是一个村的，话没给你说绝……扫把星小寡妇，嘴皮子怪厉害的！” 慧娘脸色一沉：“你说谁扫把星？！你说谁！” “说谁谁知道！人周阳好端端的，要不是娶了你，至于第二天上街就没了？！你不是扫把星谁是！”韩氏的嘴皮子像是淬了毒，句句指着慧娘的脊梁骨骂。 “你才是！不要脸的老泼皮！管好你的儿子，别干出半夜爬人家院墙这丢人现眼的事儿！我确实是寡妇，这名号也不打算摘，但你儿子还没娶妻呢，这你要把我惹急了我也不怕闹到官府去！听说你还想让你儿子去考学，你倒是看看谁吃亏！” 慧娘双手叉腰，不甘示弱，她说完之后转头一看，快步把没来得及倒掉的泔水桶就想往她身上泼，韩氏惊得退后好几步：“好、好啊……你们可都看见了！这周家小寡妇之前可是就在装！骨子就是个泼皮妇！” “我是泼皮妇？！你跑到我家门口骂街你还有理了？！老不死的，赶紧滚！” 周围的邻居们都很惊愕，看向慧娘的眼神有些变了。 当然，韩氏也成功被慧娘骂走，只是一边走一边骂，“小寡妇，这事没完……！你休想勾引我儿子……” 慧娘冷笑一声，眼神扫过院子门前的人，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一边的魏砚台都惊呆了，他没有见过妇人吵架，更不知道妇人吵架是这样厉害的……刚才慧姐姐把那个泔水桶提起来的时候他都吓到了，想上前去拦，但又没有。 “吓到你了吧？”慧娘扯了扯衣摆，平复心情。 “没有的……”砚台双眼亮晶晶的，没有半分害怕或者嫌弃，而是道：“慧姐姐，你好厉害。” 慧娘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 “厉害什么呀。” 她也是故意撑起来的老虎样，不想让人凭白欺负了，就得表现的厉害些。 但其实，她的指尖也有点发软，心里更是因为韩氏的话有点委屈。 下午，再没有人上门打扰了。 慧娘一口气打了二十多个络子，砚台也把今天的功课完成了。 不知是谁的肚子传来咕的一声，慧娘猛然停下。 “我去煮饭。” 她因为韩氏的话一肚子气，差点儿都忘记了。 家里没有什么菜，慧娘简单煮了点面条，臊子是雪菜肉丝。 “吃吧，可能不大好吃。”慧娘把面端到了砚台面前，砚台乖巧笑道：“看起来很香。” 慧娘笑了笑：“跟你哥做的比不了。” 她一个人住之后就很懒，吃什么也很将就，有时候吃了上顿懒得做下顿，偶尔会心下痛。 问过郎中才知道和她不大好的吃饭习惯有关系。 慧娘还记得早上魏石的野菜包子呢，她不习惯欠人的，就多给砚台拨了些肉丝。 “吃吧，多吃点。” “够了慧姐姐，你也吃……” 两人在院子里慢慢吃面，天色渐黑，门外在此时又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砚台眼睛一亮，慧娘也慢慢转过头去。 5、第 5 章 来人自然是魏石，砚台眼睛一亮就跑过去开门了，慧娘看了眼时辰，酉时三刻。 这人每天都干活到这个时辰，也是够辛苦的。 她也起身慢慢走了过去，门开了，高大男人还是风尘仆仆的，腿上和身上都是灰。 “我来接砚台。” 慧娘点头：“辛苦了。” “哥！你怎么才回来呀，不是说要给慧姐姐运石料吗？” “明早。”魏石解释道：“临时有个活。” 慧娘哦了一声：“行，我也不是很急，不过明天也该轮到我了吧？” 男人点头：“对。” 慧娘：“行，那就明儿来吧。” 魏石来的不巧，他们正在吃饭，想到这，慧娘也不好不问人家的：“你吃了吗？我做饭有点晚，正和砚台在吃。” 魏石眼中有些惊讶，眼神扫了眼院子里，砚台双眼亮晶晶的：“姐姐做的肉丝面，很好吃。” 慧娘：“……” 她有点惭愧。 魏石犹豫了一下，似乎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好，想了好半天，竟像个大难题似的。 慧娘都服了呀，她正准备开口道算了。 没成想魏石竟然点了头：“如果方便的话。” 慧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哦，方便，那你进来吧，我煮个面很快。” 魏石顿了顿，点头道好。 砚台好像很高兴，拉着他哥就往院里走。 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歇着了，大门紧闭，倒是没有人注意。 热水倒是还有，慧娘又下了一碗面，很快端了出去。 “吃吧。” “多谢。” 魏石坐得端正极了，接过碗来，低头一看，雪菜肉丝也格外多，面上还撒了些翠绿的葱花。 男人记下这人情，接着拿起了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慧娘端着碗去了灶屋，她胃口小，几口吃完之后就收拾起碗筷来，魏石吃的也很快，最慢的反倒成了砚台，他大概等了一会儿，等砚台吃完，一并收了碗，给慧娘送去了。 慧娘大概没想到他会进来，愣了一下：“你放那就好呀，我来收。” 魏石：“顺手的事。” 慧娘伸手去接，也随口道：“厨艺不佳，应该没你做的好吃，亏得砚台不挑食。” 魏石：“好吃的。” 他看了眼两个空碗，他也不挑。 慧娘笑了笑，没放在心上：“那明天你大概什么时辰过来？” “看你。” “辰时三刻？” 魏石又沉默了一下，他习惯卯时三刻就开始做活来着。 “好。” 应该听主顾的。 慧娘点头，魏石也准备走了。 慧娘洗碗的时候将袖子都挽了起来，魏石转身时，余光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瞥到了她洁白的腕子。 月光从灶屋的窗户照进来，白的有些反光。 魏石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 - 人走后，慧娘收拾整齐也歇下了。 她看了眼装脏衣服的木盆，已经两天没去河滩了。 慧娘抿了抿唇，吹灯歇下。 次日一早，睁眼便是个大晴天。 她习惯辰时起床，拾掇片刻，外面果然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声音。 慧娘立马就去开了门，真是魏石，准时准点就赶着牛车拉来了石料。 “你还挺准时的！”慧娘笑道。 魏石下了车，今日托她的福，他早上也闲了一个时辰，不过终归是闲不住的，于是早早就去多拉了一车石料回来了。 “从西边的院墙开始起吧，这些石料用完了我再去拉。” 慧娘家的院墙是砖墙，其实加高一些很费钱，慧娘想了想道：“你还没给我报价呢？你算算吧。” 魏石仔细看了眼三面墙，“估计，六两左右。” 慧娘倒吸一口冷气。 “魏石，能不能算便宜一点呀？” 魏石沉默，他其实已经算的只是成本，还默默扣掉了昨晚的饭。 但，他还是点了头：“好。” 慧娘果然高兴：“谢谢你啊！你以后要让我帮忙照看砚台，随时来就是！” 魏石点头。 接着就准备干活了。 这会儿不是傍晚，巷子里有些邻居自然发现这边的情况，立马跑出来问：“慧娘呀，你这是要干啥呢？” 慧娘也不打算掩饰，直接道：“加高院墙。” 邻居很吃惊：“你家这院墙够高了呀，还要加高？” 慧娘扯了扯唇：“是啊，免得人家说闲话，什么翻院墙之类，我多提防一些。” 对方一愣，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也不再多问，悻悻走了。 好在魏石也不是一个很在意别人目光的人，慧娘道：“你忙活吧，我要去河滩洗衣裳了。” 魏石点头。 两日积攒下来的脏衣不少，慧娘端着木盆就去了，盆里还放了皂团和棒槌。 花坞村外有条小河，河滩上基本都是村里的妇人，这个点正是出门洗衣裳的时候，她们成群结队有说有笑的，慧娘自觉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默默开始忙活起来。 不过有人还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和旁边的人戳了戳胳膊：“诶，那就周家的小寡妇。” 旁边妇人也看了过去，慧娘生的好看，走哪里都是焦点，那妇人撇了撇嘴：“是招摇呢，难怪。” 慧娘目不斜视充耳不闻，就只忙活手上的事，不多会儿，夏荷也过来了。 夏荷嫁给了王家，男人叫王永成，婆婆姜氏，前两日正是夏荷请慧娘去家里吃酒，这会儿看见人，就径直走了过来。 “慧娘。” 慧娘猛地抬头，见是她，便朝旁边挪了挪。 夏荷笑道：“你咋一个人在这。” 慧娘扯了扯唇：“除了你，也没人愿意和我一块儿了呀。” 夏荷沉默了一下，道：“你别理她们。” “嗯。” 夏荷也开始搓衣裳，但她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半天才道：“李秋收那事我知道了，怪我。” “和你没关系，你也不知情。” 夏荷咬了咬唇：“其实也有……那天我之所以请你去吃酒，便是我婆婆主动说的。但是慧娘，我真不知道她的打算……” 慧娘动作一顿：“你婆婆，姜氏？” “嗯……” 慧娘懂了。 “难怪呢……她和赵媒婆关系挺好吧。” 夏荷愧疚极了：“算是吧，不过我真的不知道赵媒婆打了那个心思……对不住啊……” 慧娘把手里的棒槌敲的用力了几分：“算了，和你无关，我不怪你的，不过荷花，我之后可能不去你家了。” 夏荷立马点头：“我明白的！但咱们还是好朋友，以后在这见就是！” 慧娘刚要说什么，河对岸忽然走来一个人：“哟，这不是周家小寡妇么，心可真大啊，这就出门来了？” 慧娘一抬头，认出来了，这是韩氏的侄女，李秋收的表妹，韩莺儿。 韩莺儿喊韩氏一声姑母，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所以见到慧娘便要刺上两句。 “夏荷，你可是才出嫁不久正经人家的小媳妇，别和什么人都待在一块儿，小心染上些坏德行！” 慧娘猛地又狠敲了下棒槌：“是么？你倒是说说，什么坏德行？” 韩莺儿冷笑：“整个村里都知道了，勾引男人的坏德行呗，还能是什么……” 慧娘不怵她：“你凭啥说是我，我半夜给李秋收灌了酒拖着他来的？我坏德行？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一嘴一个勾引，你姑母也是个骂街的泼妇，我看你们韩家的德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莺儿变了脸：“杜慧娘！你再说一句！” “耳朵聋就算了！”慧娘也径直起了身，将衣裳往盆里一装，对夏荷道：“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夏荷还来不及说话，慧娘便冷冷看了一眼周围人，端着盆转头就走。 顿时，背后的蛐蛐声成一片。 夏荷急道：“你们、你们为啥这么说慧娘，她又没得罪你们！” 有人撇嘴：“她今儿勾引李家的，保不齐明儿就勾引有妇之夫了，寡妇都是这样的，荷花，你少和这样的人往来。” 夏荷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端着盆也自己走了。 村里的寡妇不止一个，她们也不是对所有人这么大恶意，更多的还是因为慧娘生的实在是招摇，个个心里都有些酸。 更是担心自家那个没出息的管不住自己的腿。 河滩上的蛐蛐声却还是不减。 慧娘气冲冲的，又折返回去了。 魏石这会儿刚才准备开始和泥垒墙，远远便瞧见一个小小的但气昂昂的身影，他刚要开口，砰地一声，慧娘就独自冲到了院里。 门还被摔了一下。 看也没看他一眼。 魏石默默将话咽了回去，继续干手里的活计。 慧娘把木盆径直扔到了水池边，眼眶又有些红了。 不过她一向是气来得快，消的也快，在院里吹了会儿冷风。 情绪就好多了。 一墙之隔，她听到了砖头碰撞的声音，慧娘这才想起院外还有个人呢。 她抿了抿唇，忽然喊：“魏石。” 魏石顿了一下：“在。” “你刚在怎么不喊我？我都忘记你在这了。” 魏石：“……没……来得及。” 慧娘抿唇，猜到刚才自己的失态肯定被他看到了，有些难为情。 她捧着脸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魏石。” “嗯。” 声音有点低，被风吹散了。 “魏石！”慧娘抬高了声音。 “我在……” 慧娘这回听见了，她纠结地问道：“我想再砌个洗衣用的水池子，从后山引山泉水过来，你觉得能做么？” 魏石愣了一下，目光忽然顺着她的后院朝山上看。 山泉么？ 他家院子旁边，倒是就有一口来着。 6、第 6 章 “能行吗？”慧娘重复问了一句。 魏石思考事情的时候很专注，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了：“可以。” “真的？”慧娘显然有点惊喜。 “你不是骗我的吧？！” 她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就起身朝外走去，一眨眼的功夫，慧娘就走到了魏石面前。 魏石对上慧娘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点头。 “我家旁边……就有山泉，可以用竹竿引水。” 慧娘也知道这个法子，她抬起头朝山上看，还是只能看见魏家的烟囱。 “你家旁边就有山泉？在哪？” “这看不见……” 慧娘：“行，我信你，那你帮我顺带一修，算在一块儿，我统一给你结账！” 魏石想了想：“好。不过……你想修在哪？” “你看着办，后院能修哪里修哪里。” 她说的很轻松，魏石却思虑的很周全，几个念头就把最近的活计排了排，慧娘一跃就成了他的大主顾。 “修水池，不简单。台面、水池、水渠都要修，最好是把脏水引到你家菜地，这样一举多得。你要，想清楚。” 慧娘还是那句话：“你看着办。” “好。” 这事就这么定了。 魏石很心细，余光看了眼慧娘泛红的眼角，大概就猜出她为啥忽然要在自家院子修水池。 不过魏石并没有多问，他收回视线，继续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加高院墙、引水修水池、挖水渠，这都不是一些简单的活计。 至少也要半个月左右。 他手上还有一些小活，最近都要赶一赶。 决定好这件事后，慧娘心情好了许多，“魏石，我中午管饭，你想吃什么？” 她豪迈地拍了拍胸脯，魏石愣了一下，刚想说不用，慧娘已经自顾自安排了：“吃春卷吧，怎么样，先前挖了一点野菜。” 魏石的话咽了回去：“好……” “砚台呢，你叫来一块。” “砚台今天去上课了，不在。” 慧娘惊讶：“不是春耕假还有好些时候吗？” “我请了另外一个夫子，补补课。” 慧娘咋舌。 “你可真是个望弟成龙的好哥哥。” 魏石没听出慧娘这话里的深意，还认真道：“读书好，比我强。” 慧娘没反驳，但也不这么认为。 她进屋去做饭了。 地里新鲜的野菜有一筐，青嫩到能掐的出水的荠菜、马齿苋、野堇菜还有几根胖嘟嘟的竹笋和一小把野葱。 竹笋切丁，春笋的鲜嫩是这个季节的限定。荠菜是开春第一菜，最近田埂上的荠菜还要赶早，晚一点恐怕都要没有了。 野堇菜又叫紫花地丁，是一种紫色的小花，平常人可能还不晓得这个能吃，但是慧娘喜欢。用来煮汤味道也很鲜美。 野菜焯水之后挤开，切碎备用。不大的猪瘦肉切碎成肉沫，磕一个鸡蛋搅打均匀，腌制片刻。 豆干、木耳这些干货也提前泡发切碎。 春卷皮比饺子皮还要薄一点，有饭馆厨子做得好的，春卷皮还能做出透色来，慧娘没这本事，也就是打算和包饺子一样将春卷的馅料包好，成长条形，周围用水淀粉捏合。 春卷可以蒸也可以煎和炸，慧娘的口味偏重，她更喜欢吃煎的，炸春卷又觉得略微腻了。 蒸熟之后就小火慢煎，煎到底部金黄酥脆，咬一口半硬半软，这是慧娘的最爱。 除了春卷，她还熬了香甜的赤豆粥，慧娘不爱喝大米粥，总觉得没滋味。 咸口配甜口，她这么吃的人也是没谁了。 转眼就到了晌午，慧娘总算做好了午饭。 “吃饭啦！” 魏石一上午的成果斐然，已经起了半面墙，听见慧娘喊，他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进了院子。 慧娘：“你先去洗手吧。” 慧娘的院子里只有一个大水缸，平时都是挑水来用，旁边有好几个木盆，魏石看了一眼，默默用水瓢去水缸舀水了。 他没有打算用慧娘的盆，就准备直接舀水冲着洗，但是当他打开水缸盖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慧、慧娘。” “咋了？！”慧娘正在煎最后一盘春卷，手忙脚乱的。 “没水了……” 慧娘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已经两三天没有去挑水了。 就因为李秋收这破事。 “好吧，你先用旁边那个盆里的，也是干净的，我洗手的。” 魏石转头，看见了。 他用慧娘用过的水洗了手，不知道为什么，他鼻息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魏石也没有多想，径直将那水浇菜地了。 “吃饭。”慧娘把春卷端上桌。 魏石坐下了。 慧娘把饭菜摆好，忽然看了眼院外，问：“魏石，你在我家吃饭，你不害怕吗？” 魏石不解：“怕什么？” “我是寡妇，别人会说闲话的。” 魏石顿了一下：“我在意这个，就不会接你家的活。” 慧娘笑了：“也是！” 魏石在村里也是个怪人，他们在这方面倒是有了共性。 魏石看了眼饭桌，忽然奇怪道：“甜粥？” “嗯对！我不喜欢吃白米粥，没滋味。” 魏石当然不会挑，默默拿起了碗筷。 慧娘也夹了一个春卷，她咬了一口，野菜的汁水都迸了出来，舌尖全是鲜美。她的厨艺算不上好，出嫁之前娘就说过她，纯属混个水饱，所以这会儿偷偷用余光看了眼魏石，想知道他的评价。 可惜，她对面是个石头。 魏石一言不发，很快就把盘子里的春卷一扫而光。 吃完了春卷之后才默默端起了粥，两三口又解决掉。 全程一言不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慧娘佩服。 “味道还好吗？”她干脆直接问。 魏石点头：“好。” “骗人……”慧娘又愤愤咬了一口。 “和你的野菜包子差远了。” 好几个春卷她都煎糊了。 “没有……真挺好的。”男人语气和神情都很认真。 慧娘唇角飞快地勾了一下，起身收了盘碗。 下午的时候，魏石继续哼哧哼哧地给慧娘家干活。 慧娘则睡了个无比香甜的午觉。 她都盘算好了，等院墙和水池都修好了，她平时就不和村里人打交道！反正村里也没有人会买她的络子和绢花。 她全都拿到镇子上去卖，赚了钱直接换成东西回来！ 再也不用和村里人打交道了！ 不过……慧娘忽然想起了家里的几亩田，她皱起了眉头。 让她下地耕田是绝无可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租出去，可租给谁呢…… 她是真的不想和那些男人们打交道…… 慧娘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醒来的时候，她有些恍惚。 屋里一直是空落落的，所以每每午睡醒来时慧娘都有些空虚感，有时候甚至还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她迷茫地看着房梁，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慧娘慢吞吞坐了起来。 这才回过神来—— 对了，她请了魏石帮她修院墙，男人还在院外来着。 忽然有一瞬间，慧娘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这叮叮咚咚的声音把她从偌大的空虚感中拉了出来。 慧娘起身，来到了院中。 她刚要打开门—— “诶，这不是魏石匠吗？你在给杜慧娘做活？” 魏石嗯了一声。 那不是个附近的邻居，但应该也是村里的婆子，凑到跟前去，啧啧啧了好几声：“魏石匠，你接活的时候可要小心点了，你说你还没成婚吧，弟弟又在念书，千万别和不三不四的人走太近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慧娘听见这话，火气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但下一瞬，她听见魏石平静地说：“不明白。” 慧娘去推院门的动作猛然一顿。 “啧，这杜慧娘和李秋收不三不四的啊，你平时忙，还不知道这事吧，你可要注意自己的名声！” 魏石的语气还是很平静：“我知道。” “……” 隔着一扇门，慧娘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婆子的无语。 瞬间，慧娘的火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没出声，然后就听见那婆子愤愤道：“真是个石头！” 说完，跺跺脚就走了。 人走后，慧娘才打开了门，笑着喊了一声：“魏石头。” 魏石错愕转身，四目相对。 慧娘眼里有笑，也没说别的，仿佛打开门就为了喊他一声罢了。 接着就关上了门，魏石一头雾水。 “下午吃米吧！你想吃什么菜？！” 雀跃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魏石垂眸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 第一日做活，就这么过去了。 魏石还要去接砚台，晚上并没有留饭。 他看了眼今天加高的院墙，主动问：“高度，你可满意？” 慧娘十分满意：“就这么来！” 魏石顿了顿，道：“等完工之后我会在上面插一些石片，更锋利的。” 慧娘有些惊讶，立马道谢。 忽然，她想起了那个梦。 “你会不会做石刀？” 魏石也愣了一下：“你要这个干什么？” “防身啊，那匕首不是太贵了吗，我买不起。” 魏石懂了：“好，我改天给你磨一把。” 慧娘见他对自己有求必应，十分满意，眼看魏石就要转身走了，慧娘又连忙喊住人道：“等等！” 魏石再次停下脚步转了身。 “那个……你别嫌弃我的事多，周家当初有两三亩水田，我不会耕种，我想租出去，但是这村里，我也信不过别人，你要租吗？放心，我给你算很便宜的！” 慧娘说完，眼里升起两三分期待。 她觉得魏石应该不会拒绝。 男人嘛，都会种田。 可没想到，魏石道：“我做活太多。顾不上地，自家的，也侍弄不好，暂时不租了。” 慧娘愣住。 她有些错愕，刚才还说这石头有求必应呢。 不过人家拒绝的理由也非常的合理。 “好……我知道了……” 她语气难掩失落，魏石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7、第 7 章 慧娘有些郁闷地回了房间，把大门给反锁了。 屋里又变得空空荡荡的，没点儿人气，不过慧娘一向不是那么伤春悲秋的一个人，虽然有些失落，但过会儿也就好了，她洗漱之后很快睡下，盘算着明日去找下村长，看能不能拜托村长给租出去算了。 她……不是很想私下给别人打交道。 次日一早，魏石来的更早了些，大概是为了赶工，并没有按照第一日辰时三刻才来，而是刚到辰时，慧娘就被外面那阵做活的声音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又看了看时辰，服气这个石头了。 不过来了也行，她今日也要赶赶工。 慧娘洗漱之后就准备去村长家了，不过没想到，还不用她出门，就有人上门来问了。 “慧娘在吗？” 慧娘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下，魏石站在院外也朝过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妇人正站在慧娘门外喊，慧娘慢慢皱了皱眉头，过去开了门。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周阳的大嫂，也就是周武的婆娘苗氏。 慧娘也得喊一声大嫂。 她今日怎么来了？ 要知道，自从周阳走后，他们两口子也就是在灵堂上露了脸，很少来往，听说是当初周父周母在的时候就很偏心周阳，分家的时候也是小儿子拿的多一些。 慧娘打开了门：“原来是大嫂。” 苗氏笑着道：“是嘞，你现在可方便，有点事找你。” 慧娘点头：“大嫂请进吧。” 慧娘将苗氏请了进去，就在院子里，她倒了一杯水。 “大嫂喝水。” “行。”苗氏接过，眼神却没看慧娘，就是一个劲儿打量这院子。 那种眼神，让慧娘很不舒服。 因为上次在周阳的灵堂上，苗氏也是这样，那时候她更过分，不仅打量她家，还打量她，那双眼里充满了算计。 慧娘开门见山：“大嫂今儿过来是为了……” 苗氏愣了一下，收回眼神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我兄弟留下的那几亩水田，弟妹咋打算的？” 慧娘恍然大悟。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哦，说起这个，我打算租了。” “租？” “嗯。去年周阳走后地里我没管，秋天的时候收了些稀薄的粮食，这眼瞅着就是春耕了，我打算租出去。” 苗氏急了：“别呀，你卖给我家，可好？” 慧娘眉头挑了一下：“卖田？大嫂说笑了吧……” “咋说笑呢，你看你这田你不会侍弄，租出去也不放心，咱们说到底也是本家，卖给你大哥多省心？你放心，你要银子还是粮食，你直接开口就行！” 慧娘起了好奇：“那大嫂打算怎么买，报个价呗。” 苗氏见她真有这个打算，连忙道：“村里现在是一亩水田二两银子，我一口气买你家的六亩，你也给我少点，十两，咋样？！” 慧娘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苗氏一愣：“你笑啥？” 慧娘：“大嫂这是欺负我不会种田脑子也是个傻的呀，且不说周阳的都是上等水田，一亩不止二两，怎么买六亩也不是六百亩，咋还要我送上一亩呢？” 苗氏脸色一沉：“你这是啥话，你那从前田是挺好的，但荒了这么久……” “大嫂别说了。”慧娘直接打断了人：“我虽然不会种田，但是会算账，这卖鸡还是养鸡卖蛋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我家的田不卖。” 苗氏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弟妹，我这是好好和你说，你别觉得我是为了占你家的便宜！我说了你要粮食也行！” “那我每年都要，大嫂行吗？” 苗氏：“……” 慧娘眼睛一亮：“对了，大哥大嫂这么爱种田，我就租给你们，你刚才都说了嘛，咱们是本家的，我租给你们也不额外算钱了，粮食就五五分吧，怎么样？” 苗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气急败坏：“杜慧娘！你怎么好意思开得了这个口的！五五分？你什么都不干就分走一半？！” 慧娘也站了起来：“大嫂这话就奇怪了，那田不是我家的嘛？租田不就是这样的嘛？” “什么你家的！当初你过门第二天老二就没了，前个儿晚上他喝了个烂嘴，恐怕连你的门都没进！说白了你不过就是周家的寡妇，你肚子里要是有个种就算了！现在啥也没有就凭白得了周家的房和田，你就偷着乐吧！”苗氏一口气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慧娘果然冷笑一声。 “所以你们早就这么想了吧，恨死我了吧，要不是我和周阳拜堂了，这房子和地可都是你们的吧？” 苗氏瞪了她一眼，倒是也没否认。 “可惜了……我们是正儿八经成亲了的，村里人可都知道呢，就是闹到官府也得承认这关系！大嫂你还是收了你的心思吧！” 苗氏伸出手指着她：“你……！好好好，杜慧娘，你要是真心给老二守寡就算了，可现在村里到处都在传你的闲话！我可警告你，要么你就管好你自己的腿，要么你改嫁我兄弟的东西不可能给你留！” 慧娘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也说那是闲话了，你看见了？那关我屁事，大嫂要是在在这胡言乱语，我就喊人了！慢走不送！” 苗氏被气得够呛，抬脚就走，她急冲冲还甩了一下慧娘家的门，慧娘大叫：“坏了要你赔！你给我轻点！” 苗氏气的脚步都不稳了。 她骂骂咧咧的走了，路过魏石的时候甚至都没注意到这站了个人。魏石满脸复杂的站在院墙边上，手上的活计也不知不觉的停了。 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只是在这和木头桩子一样站了好久。 慧娘在苗氏走后也气得不轻，在院子坐着平息。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没好气的回头，就对上了魏石黑沉沉的眼睛。 “做什么？”慧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连带着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脾气。 “租田的事，我回头帮你问问。” 慧娘没想到魏石会说这个，她抿了抿唇：“你都听见了？” “嗯。” “算了，不需要你的可怜，租不出去就放着，荒了我也不便宜别人。”慧娘说完就起身回了房。 她被气得够呛，也不想去村长那边了。 一想到要和人打交道，她就烦得很。 魏石独自在院子里站了会儿，转身继续去做活了。 一直到晌午，慧娘才忽然拉开门走到灶屋去了。 该吃饭了。 慧娘没什么心情做什么复杂的东西，于是又准备下面随便对付两口。 在花铃村，请人回来做活是要管饭的，不管是盖房子还是修院墙，至少一顿饭里面都要有油水，这是规矩。 不过慧娘昨日可能还有心情去弄弄，今天是完全没了心情，青菜酱油面，爱吃不吃。 魏石听见里面喊他的声音，默默放下了东西。 看见碗里的清汤面，男人愣了一下。 慧娘：“真对不住，只有这些了，嫌弃也没办法。” 魏石默默端了起来：“没事，不嫌弃。” 这下轮到慧娘怔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已经默默吃起来了。 慧娘也不说话了，坐在另外一边默默吃完了一碗面。 慧娘胃口小吃的快，吃完之后就坐在院子里开始打络子。 其实她上午的时候已经做了好些了，这会儿继续。 魏石也吃完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慧娘没看他，魏石自己将碗筷全都收到了灶屋去，出去的时候还看了眼慧娘家的灶台，陈设简单，连调味料也很少。 他出去之后，慧娘还在打络子，一边的篮子里面已经放了很多，估计都是今日做的。 魏石忽然开口问：“你……怎么做这么多？” 慧娘头也不抬：“缺钱啊，看不出么？” “我不会种地，就得花钱去买粮，现在又要加高院墙和修水池，算下来给你都要七八两银子呢。不抓紧赚钱怎么办？” 魏石沉默了。 山一样的男人在她背后站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的钱，你不用着急给。” 慧娘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我不是很缺钱……” 慧娘噎了一下，默默转回去了。 “算了吧，我不是很喜欢欠别人的，只是我现在的确紧张，好在我家的活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完的，等做完的那天我在给你结账，可以吧？” “嗯。” 慧娘继续去打络子了，魏石准备去干活，修院墙不是单面的事情，他这会儿走到里侧去检查那些加高的砖头。 慧娘就侧头看了过去。 男人的个子真的很高，身材也挺壮的，魏石做活的时候喜欢把腰带竖起来，宽肩窄腰，又显得很是劲瘦。 他一面检查，还一面伸手摸了摸，有力的胳膊一抬手，慧娘忽然在想，要是魏石翻这面院墙，肯定轻而易举。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慧娘自己都觉得自己荒唐透了顶。 8、第 8 章 今日魏石还是要去接砚台，下午做完活计就走了，还是没留下午饭，慧娘打了一天的络子，一篮子都装满了。 明日是白云镇赶集，她得去。 她今日一天都没怎么出门，自然不晓得外面的情况。 而等她次日出门的时候，忽然发现看她的眼神似乎更不对了。 今日要赶集，慧娘也出门的早，这会儿还不到辰时呢，路边都是准备去春耕的人，慧娘明明听见他们蛐蛐自己了，但是一转头又发现对方挪开了视线，慧娘抿了抿唇，脸色微微发冷。 她只当还是因为前几日那李秋收的事情，却不曾想…… “我就说嘛，我之前要花高价买她的田还不愿意呢，这搞了半天是有人给犁呀！这可真是寡妇的好处呢！” 慧娘刚走到巷子口，就听见了苗氏在这大喊大叫的声音，她愣了一下侧头看去，苗氏正在树下和一群妇人大喊大叫，分明早早就看见了慧娘，却丝毫不避讳。 慧娘这会儿倒是没有特别生气，反而是因为苗氏的话。 什么意思？ 她陡然反应了过来，立马就掉了头转身朝自家水田去了。 这地方，慧娘是好久都没有来过。 正是春耕，地里的人多的很，这会儿全都弯着腰在田里插秧，忽然，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看见了慧娘，立马就跟旁边的人蛐蛐开了，“诶诶诶，那儿……” 男人之间的交流只要一个眼神，大家伙儿立马看了过去。 慧娘的姿色在整个花坞村都是榜上有名的，当初周阳娶妻的时候，谁又没有直了眼。 周阳现在死了，他们看向慧娘的眼神只会更加的直白。 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子大又不要脸的，小声道：“这小细腰，掐着肯定得劲儿。” 旁边的一个汉子忽然笑了：“行，我记下了，回去就告诉你婆娘。” “去你大爷的！” 几句话的功夫，慧娘已经到了自家水田，她不禁睁大了眼，谁？！ 哪个多管闲事的！竟然把她家的田给犁了！ 慧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第一反应应该是苗氏干的，苗氏买田不成就想先下手为强，把她家的水田给犁了，败坏她的名声，到时候说不准她受不住风言风语就会卖了。 慧娘叉着腰，这就准备回去找苗氏理论，不过下一瞬，她又发现了不对。 这水田犁地很漂亮，一看就是用心干了的。 如果是苗氏，定然不会这么细致，不是自家的东西谁给你这么上心？估计随便扒拉两下，然后就到处宣扬去了。 “慧娘？！”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慧娘警戒回头。 她不认识对方，但男人似乎认得她，牵了头黄牛，双眼里也有惊艳。 慧娘看向他的黄牛，有些怀疑，男人忙道：“不是我，我没有帮你……” 男人叫孙大力，也是村里能干的一个青年人，他站在慧娘面前，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孙家的田和周家是挨着的，其实孙大力不止一次动过要帮慧娘种田的念头，但是……一直也没那么勇气。 他刚过来的路上也听说了这事，心下一惊就往过赶，没成想真看见了慧娘。 慧娘抿了抿唇：“我没问你。”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再一看田埂上的人越来越多，她咬了咬牙，不打算管了。 再不去镇子上就太迟了。 至于谁帮她犁的田，回来再说，苗氏那些人的话她就当耳旁风。 赶到村口，慧娘上了牛车。从花坞村到白云镇一文钱一个人，半个时辰的车程。 因为在村里耽误了一会儿，等慧娘到了镇子上的时候，集市上都没有摊位了。 慧娘心中直道晦气，现在只能挎着篮子在街上叫卖了。 不过叫卖也有叫卖的好处，她一面走就当一面逛了，时不时还能买上一两个小玩意。 糖葫芦，大米糕。 “看看络子吗？自己编的。” “小娘子买个平安络吧？” 慧娘看见女孩子会主动上去叫卖，她生的好看，东西也不差，只要拉下脸肯开口，总能有人愿意掏钱的。 不多会儿，慧娘的小钱袋就鼓鼓囊囊起来了，她从这条街的街头逛到街尾，肚子也填饱了。 慧娘不在家，可家里的活计不会停。 魏石还是准时到了慧娘家的院子，他一向不会主动去敲门而是直接干，等干了一会儿之后才发现慧娘今天出门去了。 男人沉默一瞬，继续加快了手上的活计。 而慧娘不在，周围那些个早闻着味儿的邻居们就都来了。 “诶魏石匠，你在给慧娘砌院墙啊？这是要砌多高？” “这院墙也不知道防谁呢？” “你咋知道这院墙一定是防人进去呢？那咋不可能是防着外头的呢？这么高的院墙你在里面干啥，谁知道了？” 两三个碎嘴的妇人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调笑，其中一个说完这话两人都哄笑开来。 魏石的动作顿了顿，没搭她们的话，两人似乎已经习惯，男人越不搭理她们反而越来劲。 其中一个磕着瓜子眼神不住地打量着男人的后背，还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人示意她一起看，另外一个脸颊发热，小声啐她。 “不看白不看，咱又没开口……” 魏石个子高大背影壮硕，只有成了婚的妇人才能体会这身材的好处，花坞村这么高的男人不多，甚至大部分都偏矮，跟人一比就像个矮萝卜头。 魏石后背似乎长了眼睛，头是一下没回，但很快就收起东西绕到另外一面墙去了。两个妇人看不见了，悻悻收回了眼神。 “诶，我听说慧娘早上还去了水田，说是有人把她田给犁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 “慧娘早上还去找了呢，没寻见，啧啧啧，说不定过两天你就能从这院墙里看见那男人了……” “修这么高，谁看得见？” “耳朵是干啥的？” “嘻嘻嘻嘻……” 魏石虽然躲了两人，但那俩说话也不压低声了，他在另一边听了个清清楚楚，等听到“野男人”三个字的时候，魏石的神色也僵了僵，接着默不作声，继续低头和泥垒墙。 …… 慧娘一上午才把镇子逛完，而她惊喜的发现，叫卖比摆摊赚钱多了，原本她打算两三日卖完的东西一上午就卖完了，慧娘心情瞬间极好，早把那些糟心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转身就去肉铺称了三斤的瘦肉，正是吃荠菜的时候，高低她也要包一顿饺子。 又去铺子里添置了盐巴、糖油，最后还不忘称了花生瓜子，美滋滋的就回了家。 等她到家的时候，魏石的这面墙已经差不多要垒完了，他额头上汗珠滚滚，正准备起身擦擦汗，就看见慧娘满脸雀跃回来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黄色的裙子，有点像春日枝头上的黄鹂。 慧娘也看见了他，忽然绽开一个笑：“晌午吃饺子，你等会儿一道！” 嗯，声儿也像黄鹂。 魏石大概看出她心情好了，原本很平静的心绪也因为她的雀跃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歇了片刻，继续勤勤恳恳给东家干活了。 慧娘在厨房剁饺子馅，菜刀震天响。 咚咚咚咚。 声儿甚至要冲破房梁去。 精瘦的猪肉馅劲道新鲜，加葱姜水搅打上劲，春天的荠菜怎么吃都吃不够，拌在一起就是荠菜鲜肉馅。 接着和面擀皮一气呵成。 心情好，慧娘动作就麻利，等白胖胖的饺子下锅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她这才洗了洗手在围裙上擦干，打开门走了出去。 “魏石头！” 魏石抬头。 “进来喝口水呀，你不累啊。” 魏石默默放下工具跟了进去，慧娘递给他一大碗水，男人一饮而尽。 “我今天出门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没成想这进度倒是蛮快的！”慧娘在院子周围转了一圈。 魏石不解：“为什么不来？” 慧娘：“我不在家啊，我昨天也忘记和你说了。” 她的心情多变，昨日烦躁今天却又很好，连带着脸色都好了些。 魏石：“你不在也能干活。” 慧娘看了他一眼，不纠结这个问题，只道：“洗手吃饭吧，饺子马上好！” 魏石点头，坐了下来。 慧娘一口气包了五十个，给魏石盛了三十个，她二十个。刚要端出去，她想了想，又多分了魏石五个，自己在集市上吃了好些零嘴，不算太饿。 “这是醋和辣椒油，你自己调。” 魏石点头。 慧娘虽然管他一顿饭，但两人基本也没同桌吃过，一个在石桌前，另外一个经常坐在竹板凳上，大手端着粗陶碗也不觉得烫，一口一个饺子，沉默地往嘴里塞着。 慧娘的饺子是他的一半，但魏石都吃完了，她还剩五六个慢慢嚼着。 “你饱了吗？不够再去下。” “饱了。” 慧娘便没继续管，等她慢吞吞把自己的吃完后，这才想起了一件事。 “魏石，你昨晚回去的时候经过我家水田了吗？” 魏石的背影一顿。 “怎、怎么了？” 慧娘撇嘴：“苗氏昨天买我家田不成，今天早上我家地就被犁了，不知道哪个多管闲事的，我怀疑是她找的人，想故意败我名声呢！别让我抓着人，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当什么滥好人呢！” 魏石默默转身看了她一眼。 “慧娘，那个……我昨晚半夜抓紧下地，顺便就把你家的田给犁了。” 9、第 9 章 魏石说完，慧娘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就慢慢睁大了眼。 两人目光交织足足片刻，慧娘才重复了一遍：“你帮我犁的？” 魏石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嗯。” “为啥……？” 魏石自己也说不上来为啥，或许是因为昨天听到了苗氏的那番话，再联想到他前日晚上拒绝了慧娘的要求…… 他回去的路上便觉得有些愧疚。 要是他租了慧娘的田，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魏石之所以没租，是因为他干活就已经够忙够累，自家的地都要抽空才能种，侍弄的一般。 就像他昨晚，都要自己抽时间才能下地。 在地里的时候，就那么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念头，魏石便去了。 直到现在，他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为啥？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可慧娘还在看他，一双温柔的杏眼里此刻全是不解，魏石只能硬着头皮用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想租田……” 慧娘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笑了：“前个儿问你你不租，我现在懒得租了。” “为啥？”轮到魏石问这句话了。 慧娘想了想，她算是看出来了，不管她是卖田还是不卖，租田还是不租，那群人总会说些风言风语的，魏石租了她的田又来给她修院墙，保不齐还要怎么被人指指点点。 慧娘垂下长睫，没解释那么多：“没什么，就是嫌麻烦，放着不管了，你也别帮我了。” 可魏石似乎能猜到原因。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一般也都是晚上下地的，没人看见，我可以种。” 慧娘睁大了眼：“你经常这样？不累么？” “也还好……” 慧娘又想了想，道：“那你要是觉得能行，我就租你，价格算村里最低的，行吗？” “行，多少钱……？还是你要粮？” 慧娘弯起眼眸，笑了：“我都可以，这样吧，你现在给我修院墙的钱我还没有凑够给你呢，在修完之前我要是能凑够钱你到时候就给我粮食，如果不能的话就把这个换成钱，抵扣掉怎么样？” 魏石点头：“行。” 魏石的好说话让慧娘有些愧疚，默默决定晚上做一顿好吃的，给她家干活，好像并不算是一笔特别划算的买卖。 划算还是不划算，魏石自己也说不清，他算账也不是很精明，很多时候吃亏了甚至也懒得计较。 特别过分的除外。 两人敲定好之后魏石又出了院门，加快速度给慧娘干起活来了，一下午的时间，慧娘歇了会之后便又打起了络子，等她再出门的时候就惊讶发现，院墙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这么快？” 她忍不住打开院门出去转了一圈。 魏石嗯了一声：“差不多，明日能完工。” “你真是能干！那什么时候修水池引水？” “后日吧。” “行！太谢谢你了！” 慧娘抬头去看，她就不信了，这么高的院墙还防不住一些人，再不济总是能防一些风言风语的。 “魏石，你真能干！”慧娘侧头，俏生生朝他笑。 她用手遮着刺眼的光线，逆着光，魏石看不见她的眉眼，但却能看见她红润润的嘴唇，连带着，他都能想象到慧娘的表情。 她的眉眼一定弯了起来，月牙似的，脸蛋上的软肉应该也红彤彤的。 闷葫芦一般的男人猝不及防转过头，手上的砖头也忘记垒到了哪里…… 慧娘毫无所察。 “西屋你留饭吧，我简单做一顿，总不好叫你空着肚子回去的……” 慧娘已经进院子里好一会儿了，魏石才回过了神来。 魔怔了？ 他想。 - 慧娘家中一片静好，旁人却并非如此。 苗氏在村里说了一日的闲话，这会儿嗓子都有点发痛了。 可那小贱人好像丝毫不在意似的，半点儿不受影响！ 气死她了！ 周武家是有养猪的，苗氏现在正在剁猪草，院子里震天响。周武有个儿子今年四岁半了，叫周成宝，这会儿揉着眼睛出来埋怨：“娘，你声音能不能小点，吵死了……” 苗氏气得直骂人：“你们父子两可真是命好！啥都要老娘来伺候你们，还嫌老娘吵？那就都吃饭了！猪也别吃了，你俩也别吃了！” 周成宝不晓得娘怎么又发疯了，赶紧转身就去找爹了，周武正在卷烟草，闻言看了一眼外头，走了出去。 “谁惹你了，又在这发癫？” 苗氏剁着猪草撇了撇嘴：“还能是谁，你那个好弟妹！人家不卖田！” “不卖就不卖，昨儿你回来不是都说了。” 苗氏腾一下站了起来：“那凭啥不卖？！那田和她啥关系？！更可气的是她前脚说不卖，后脚就有人帮她犁地去了！可真是好命！” 周武愣了一下：“谁帮她犁地的？”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 苗氏越想越气：“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呢，不要脸皮的玩意儿，还大半夜去的，我今天在村里问了一天，野男人也没出来承认，那小寡妇更是毫不在乎，真是脸厚的没边儿了！更可气的是她好像还在修院墙，这是啥意思？之后光明正大和男人厮混？本来是咱们家的地以后被不同的男人去犁呗？！糟心死了！” 苗氏这话大有慧娘家的田本就是她家的意思，周武脸色也僵了一下：“修院墙？” “对！要加高呢，手上的闲钱可真是多啊！当初你老爹老娘偏心你弟我就不说啥了，但怎么能便宜这个小贱人！你这当大哥的还管不管了？！” 周武脸色有些微妙：“我咋好出面，你再出面说说呗，加点钱。” 苗氏：“……” “我没那个脸皮，再说了，你现在就算去求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卖！人家找到免费帮她干活的人了！” 周武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什么免费，我不信还有这种人，总是图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苗氏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说……” 周武想了想道，“既然他喜欢半夜去，那我就半夜去瞅一眼不就结了？” 苗氏瞬间乐了：“诶对啊，我咋没想到呢！当家的，还是你聪明啊！” 周武：“行了别废话了，去做饭吧，饿了！” - 热水烧开，白胖胖的饺子下了锅。 慧娘看着这一锅的饺子十分心虚，她刚才分明信誓旦旦要做顿好吃的，但晌午才包的饺子不吃总是不行的…… 想了想，她决定把煮饺子变成煎饺子，也算是不一样…… 魏石看起来很好养活，应该不会嫌弃才对…… 魏石匠当然不会嫌弃，只是饭量确实是大，一口气，就又吃了慧娘快四十只饺子。 慧娘都起了疑，眼神忍不住朝他的腰看去。 都吃哪里去了？ 她稍微吃多一点肚子都会胀的鼓起来，十分难受。 但是看魏石似乎半点变化都没有。 魏石只是闷着头吃饭，并没注意到慧娘的眼神，不过慧娘后面瞧的越来越频繁，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注意到了。 魏石以为她是嫌弃自己粗鲁吃相，慢慢抬头：“怎么了……？” 慧娘脑子忽然抽了一下，脱口而出便是一句：“魏石，你的腰好细啊。” 说完，两人全都一起愣住了。 10、第 10 章 慧娘说完后，立马后悔地咬了咬舌尖，她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石也僵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哥哥！” 院外忽然传来了砚台的声音，将这尴尬的气氛打破，魏石惊讶回头：“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砚台背了个袋子，里面全是书：“我们今天提前散学了，我和朋友一道走的！没事儿的哥！” 慧娘忙道：“砚台可吃过饭了？我再去煮点饺子吧！” 砚台看向魏石，男人回过神道：“不用……多谢，我带他回去了。” “哦，好吧……” 魏石要去收碗筷，被慧娘拦住了。 “给我就行了。” “好……” 魏石带着砚台要走，临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来：“水田那边……” 慧娘忙道：“你的水田了！我不管。” “好……” 魏石带着砚台走了，跨出大门之后砚台才奇怪问道：“哥，什么水田？” 魏石抿唇：“你不用管，回家了。” “哦，好……” 两人一走，慧娘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她看着自己的脚尖，耳根子也有点红。 她怎么就稀里糊涂说了那句话呢？ 但她说的也是实话啊，其实魏石不算瘦，只是个子高，显得精瘦，比村里一些矮萝卜或者大肥猪好多了。 魏石这几天在她家干活，慧娘没少看见他把腰束紧，把袖子挽起来，他的胳膊坚实有力，没有一丝赘肉，那看不见的腰想必也是如此。 还有魏石干活时，偶尔随着衣裳绷紧又舒展开的背肌。 慧娘又忍不住咬了咬舌尖，片刻后才挪开眼把碗筷全都收拾进去了。 人一走，她这院子立马就冷清了下来。 从前慧娘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冷清，可最近家里有了人，这会儿就又有些不习惯了。 她默默收拾了灶屋，继续回房去打络子了。 - 花坞村的田垄是一大片连着的，大半夜的，一般很少人会过来。 但慧娘家的水田除外，只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在田埂上转了一圈之后连个毛都发现，正纳闷地挠头。 来人不是旁人，自然是周武，他也是真想知道谁来给慧娘犁的地。 可惜田里现在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汉子。 周武大失所望，这就准备转身走了，谁料刚转身，忽然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哎哟！” 原来是两个人撞一块儿去了，周武捂着鼻子瞪大了眼，对方的表情也差不多。 “咋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 周武对面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摸黑过来的李秋收！ “你……”李秋收狐疑的指着他，周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我！我是来抓那个野男人的！你咋在这！给慧娘偷摸犁地的人是你？！” 李秋收脸色闪过一丝古怪：“怎么可能。” 他娘要是知道他敢偷摸去帮别人家犁地，能打断他的腿！ 李秋收摸了摸鼻子，周武就明白他的心思了。 “你敢干那事，咋犁地不敢了？”周武讽刺笑。 “可惜了，你上次没得手，这回我弟妹把院墙给加高了。” 李秋生瞪大了眼：“慧、慧娘修院墙了？” “咋了你不知道？” “我……” 自从按天之后，韩氏就把他关在了家里，好几天都不让他出门。 白天他无意听到苗氏在村里散布的消息，晚上这才找准了时机偷溜出来，没成想会在这碰见周武，还得知了另外一个消息。 “死心吧，你俩不合适。”周武直接了当。 李秋收涨红了脸：“谁、谁说我还惦记她了？！我就是想看看，她勾搭上了哪个野男人不行？！” 周武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道：“这么说，你也是不想娶她，但是惦记人家了？” 李秋收也很吃惊，在他看来，周武也算是慧娘的大伯哥，虽然分了家，可这会儿怎么这么说话……还大半夜来摸黑抓人…… 李秋收懂了：“我知道了，你惦记慧娘家的田！” 周武笑了：“对，我惦记田，你惦记人，咱俩要不要合作……？” 李秋收：“你、你想干啥？” 周武摸了摸下巴，“我也没想好，这样吧，你要是愿意你就回去等我消息！” “行！” 李秋收看了眼慧娘家的水田。 “那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么？” 周武：“废话，不然是鬼犁地的么？” 李秋收不说话了。 半晌后，他支支吾吾：“我、我反正是真心喜欢慧娘，我是想娶她的，但是她不愿意，我娘也不可能答应的，我……” 周武乐了：“傻小子，一个寡妇你还这么上心，既然那天晚上都去了，改天哥哥给你想法子……” 李秋收涨红了脸，胡乱点了点头。 而两个人都没发现，不远处，一个草垛后，魏石已经冷着脸在这站了很久。 他今晚是要来的，不过临时有事耽误了，加上他先去的自家田，过来之后就晚了些。 没成想，撞上了两只鬼。 砚台陪着他哥一起来的，这会儿伸手拉了拉魏石的袖子：“哥哥，他们想干啥……” 魏石摇头，脸色很冷。 砚台的话声音很小，那两个人也早就走远了。 魏石：“不是你管的事……我会处理。” 砚台松了口气：“哥哥你帮帮慧姐姐吧，她一个人，好可怜的，这些都是坏人！” 魏石沉默一瞬，没应这话，而是默默扛起了锄头。 …… 次日一早，慧娘又起了个大早。 她今日打算去花坞村隔壁的柳叶村转转，看能不能开拓一下市场。 她慢慢刷牙梳洗，一边用梳子梳着头一面朝外看，似乎在等着魏石来。 不过等了许久，男人都没有露面。 慧娘奇了个怪，难道魏石今天起迟了？ 她刚想打开院门，就听见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会是魏石，只会是砚台。 果然，砚台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慧姐姐！” 慧娘开了门：“咋了砚台？” 砚台站在门口喘，显然有点着急，慧娘一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问了才知道是山上有户人家的石碑倒了，魏石着急去处理了。 “我当出事了呢……那你哥没说啥时候回来？” “没有，只说是让我先过来给你报个信。” 慧娘懂了，她想了想，把砚台拉进了屋里。 “那你先在我这看书吧，咱们一道等等你哥。” “好！” 11、第 11 章 这一等，竟然一上午就过去了。 慧娘原本的出门计划也被打乱了。 她看了眼砚台叹了口气，总是也不好让一个小娃子单独在这一个人，于是只能默默继续打着络子。 准备等明日再上街去叫卖。 不过等到中午的时候，慧娘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魏石头，到底去哪里了？ 砚台有些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慧姐姐，你是不是要出门……我一个人在这也可以的。” 慧娘：“算了没事，今天不出去了。” 小砚台哦了一声，默默不敢说话。 好不容易，魏石终于出现了，院门外传来三声敲门，一定是他。 慧娘猛地一下起身去给人开了门，门外高大的男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头发和身上都是灰尘。 “你去哪了呀，现在才来。” 不可避免的，慧娘语气也带了一丝丝埋怨，真是的，害她今天都没办法出去赚钱了。 “抱歉……临时有个石碑倒了，处理了一下。” 其实慧娘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可能是看魏石好欺负，才忍不住冲人发火。 “我抓紧，今天晚点回去，院墙还是能修完。”魏石语气平静，半点没有因为慧娘的埋怨生气。 慧娘一肚子的火也跟着消了，哦了一声：“随你。” 她转身进去了，砚台快步跑过来在哥哥耳边说了几句话，魏石抿唇看向慧娘，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过去：“你……原本是要出门的？” “是啊，不过现在算了……” 魏石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抱歉……” 慧娘随意理了理手中的线：“没事，你也是身不由己。” 其实魏石今天上山是为了…… 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慧娘已经起身朝灶屋走了，魏石又只能默默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 一下午的时间，魏石没有歇上一刻钟。 当真在黄昏十分就将慧娘家的院墙给修好了。 “慧、慧娘？” 慧娘今日蒸了饭正在灶屋炒菜，没听见魏石的喊声，直到魏石走了进来。 男人一下把灶屋的光线都挡住了，慧娘猛然抬头。 “院墙好了，你来看看？” 慧娘哦了一声，擦了擦手就走了出去。 刚走出灶屋，她眼神不禁就是一亮。 原先高一截低一截的时候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全部修好了之后看起来还真的是很壮观。 瞬间，就感觉有了很多安全感。 不过……的确和魏石一开始说的一样，院墙加高，光线就不怎么好了，这会儿才夕阳，院子里就暗沉沉的。 不过慧娘完全无所谓，她转身便笑着和魏石道谢。 魏石松了口气，他今天下午紧赶慢赶，总算让慧娘把气给消了。 “没事。明天，修水池。” “嗯！”慧娘点了点头，忽然，闻到了一股糊味：“哎呀！我的笋！” 家里还有春笋，慧娘打算做个春笋炒腊肉，腊肉是黑乎乎的，没想到春笋也是…… 当她把这盘菜端出来的时候，兄弟俩明显怔愣了一下。 慧娘轻咳一声：“凑合着吃吧……厨艺不大好……” 魏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 转瞬即逝。 好在，两兄弟都不挑，还有新鲜的米饭和一大盆凉拌野菜，就着也能下饭吃，狼吞虎咽风卷云残。 一盘炒腊肉竟然连个底都没剩。 慧娘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吃过饭，魏石要带着砚台回了。 “明天，我不来，要先去山上的山泉那边准备。” 慧娘应了一声，那正好，她去卖络子去。 魏家两兄弟走后，慧娘家的院子又恢复了宁静。 这天晚上，慧娘睡了个无比安心的好觉。 这么高的院墙就是好！ 这钱花的就是值！ …… 魏砚台等走出院子后才去好奇地问他哥：“哥哥，你怎么不实话告诉慧姐姐？” 魏石沉默片刻：“没必要，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那咱们今晚还去吗？” “我去，你在家，把门锁好。” “哦……” 周武昨晚上没抓到“野男人”，今儿等天色摸黑之后又信誓旦旦的出动了。 摸黑来到田埂上，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不过周武不肯死心，他就不信了，慧娘家的地能被人凭白无故犁了？对方还是个不要报酬的？ 除非见鬼了！ 于是周五找了草垛，背靠着开始慢慢等。 过了一会儿，当真有动静了。 慧娘家的田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武瞬间就来了精神！ 他弹跳起来，迫不及待就朝过眺望。 谁？！ 只见田里的确有一个身影，不过，那身影看起来有些矮小，不像是个男人…… 周武啐了一口，第一反应是慧娘勾搭上了个矮男人，八成是为了钱！ “呸！”周武准备过去，亲手抓住那个小矮子。 不过他刚走了几步，登时愣住，站在田埂上的脚像是扎了根，完全动弹不了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那个田埂里犁地的，不算是个人…… 看似是个人，穿着人的衣裳，身后还挂了一个锄头，可手脚脖子都是拧巴的，行动非常的迟缓和僵硬…… 周武猛地揉了揉眼睛，喉咙瞬间被什么东西掐住。 他睁大了眼，越来越大…… 那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慢慢扭头…… “啊啊啊啊！！！” 田埂里忽然迸发出了一声尖叫，周武吓的魂不附体，转身就跑！ 跑的比地里的兔子还快，一面跑还一面喊。 “有鬼！有鬼！” 他没有发现，当他转身的时候，那个“人”忽然就不动了，接着，不远处的草垛背后，魏石站起了身。 他手上拿着一些线，冷冷的看了眼周武走的方向，接着，松了力气。 那“人”就散了架。 其实只要周武走近一看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个木头做的残次品罢了。 魏石走了过去，悄悄收走所有。 …… 周武一口气就跑回了家中，苗氏还在等呢，见他这么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心下一喜：“咋样！有信儿了？是谁？！” 她兴致勃勃的迎了上去，却不料一把被自己男人撞开，周武一口气就跑回自家屋里，被子一蒙就躲了起来。苗氏愣住，接着追了进去：“你在干啥？！见鬼了不成！” “别提那个字！” 周武显然是吓傻了，听见个“鬼”字感觉都要喘不过气了，苗氏愣了一下：“你这是咋了你是？” “我今儿看见二弟了！” 周武这会儿缓过来了，掀开被子，他一个大男人，显然也觉得有点丢脸，于是和婆娘说的更加吓人：“我看见二弟在帮慧娘耕田！” 苗氏脸色变了：“当家的！你胡说八道啥呢！” “谁胡说八道了！”周武这会儿白着脸就将刚才在地里看见的那一幕说了，“肯定是二弟……那个鬼走路的姿势好像断了腿和胳膊，那二弟生前被土匪打断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苗氏脸色也白了，她看见周武被吓成了这样，也信了几分。 “你、你的意思是说，没有野男人，是二弟回来了？！回来给慧娘犁地？！” “肯定是！他从前多喜欢慧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上之后就回来非要闹着娶，这马上要到清明节前后了，肯定是他！” 苗氏脸色变了又变，将信将疑的，但唯独一件事没变，咬牙道：“杜慧娘真是你们周家的丧门星！现在还是来祸害咱们！祸害二弟！” 周武抹了把脸：“二弟糊涂啊……你改明儿给爹娘烧纸的时候记得也去给二弟烧点，至于那地，就暂时别惦记了……” 苗氏不甘心啊，但是再不甘心，现在也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了。 …… 慧娘这一觉睡得，算是神清气爽。 到底是有了安全感，再也没做什么稀奇古怪的噩梦了。 次日一早，她美美的把自己打扮好，挎着篮子就出了门，昨日没去成的青叶村，今日就可以过去逛逛了。 不过，慧娘没走多久，就又看到了村里人那些讨厌的眼神。 慧娘一开始都不打算理，左不过又是说那些的风言风语。 不过今儿，慧娘似乎又觉得不大对劲了。 他们好像……很怕她…… 是真的怕。 看见之后就觉得很惊恐，绕着人走。 而不是从前那种轻佻的眼神了。 慧娘越走越觉得奇怪，正准备抓一个人过来问问，谁料对方也和见了鬼似的。 好在没走多会儿慧娘就遇到了夏荷。 夏荷好像也在找她。 “慧娘！慧娘！” “在这！”慧娘也朝她迎了过去，刚到跟前，就被夏荷一把抓住了手问：“你家的田到底是咋回事啊？” 慧娘愣住了：“啥……咋回事？” 她第一反应就是魏石被人看见了，正想着解释，就听见夏荷说：“现在村里人都传疯了，说是周阳回来了……大半夜帮你耕地呢！” 夏荷说完，慧娘脸色一白：“他们说啥？” …… 慧娘看着夏荷比划，听着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心情从震惊到复杂。 “是不是真的啊……你是不是和周阳说啥了……” 夏荷听着也有些害怕，战战兢兢的问慧娘。 慧娘忽然抬头笑了。 “荷花，你别怕，我改天再和你说，我现在要着急去个地方！” “你去哪啊！” “这你别管，你早点回去吧！” 慧娘今日的青叶村之行又要耽搁了，她二话不说就挎着篮子朝自家走去。 花坞村的后山从她家后院朝上去也能走，要不了多久，她就看见了魏家的烟囱了。 12、第 12 章 魏家附近的确有一口山泉，还不算小。平时魏石不需要下山去打水，用这里的就足够。 他在这附近已经挖了一条小水渠，还用了好些竹竿拼接在一起做引水用。 先前慧娘说自己想用这的山泉水，魏石第一反应也是这么做。 但慧娘家毕竟更远，这样的话用的竹竿就更多。 他这一阵子白天给慧娘修院墙，其余时候也没闲着，院子里还横七竖八堆了好些竹竿和石头。 慧娘爬上来的时候院子里压根没人，她叉着腰气喘吁吁的，缓了好一会儿。 她回头朝着山下看去，她奶奶的，这半面坡看着不远，爬上来的时候却是累得够呛。 挺高的啊…… 等缓过来之后，慧娘抬眼去看周围。 嗯，果然是那个闷葫芦的家，全是乱七八糟的石头。 慧娘也没着急喊人，而是走到了院子里去。 没完成的磨盘、各种各样的工具…… 她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冤枉了人家，魏石的院子里收拾的还是挺整洁的，只是东西多罢了…… 慧娘就和个第一次登门的小偷似的，东看看西看看，等看够了，才发现魏石居然不在家。 她正要开口喊人，砚台忽然就从灶屋出来了。 “慧姐姐？！” 慧娘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就看见他手上端着的饭碗：“怎么，你一个人在家吗？” 砚台忙道：“不是，我哥在山泉那边呢！慧姐姐，你怎么来啦！” 砚台显然很高兴，他们家的院子从来都没有来过客人呢！ 慧娘：“哦，没啥事，我找你哥。” “那我带你去！” 砚台很高兴的将碗盘放下了，慧娘看了一眼，还是包子，接着砚台就兴奋地带着人去山泉那边了。 “慧姐姐，你慢点哦，这边路不是很好走。” 慧娘见识到了。 这路已经不叫不好走了，而是相当的难走。 慧娘深一脚浅一脚的，甚至还走的没有砚台快，不过还是勉强跟上，到了那一口神秘的山泉旁边了。 “哥！” 魏石做活的时候十分认真，直到砚台喊了一声，他面无表情的转身，这才看见砚台身后的人。 魏石常年平静的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惊愕，站起身来。 “你说的山泉水就是这里呀？”慧娘四处瞧了瞧：“看着不大呀，水能够吗？” 魏石也没问她怎么来了，只是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人。 “够的，山顶上的水源，一年四季不停歇。” “哦，这就好……” 砚台笑着替他哥问：“慧姐姐，你今儿过来就是为了看山泉吗？” 慧娘这才收回视线，应了一声：“算是吧，不过砚台，我有话想问你哥，你先回家？” 砚台看了眼哥哥，忙道：“可以可以！我先回去了。” 砚台走后，慧娘上前一步：“你不好奇我要问你什么吗？” 魏石慢慢摇头，又点了点头。 “地里的事？” 慧娘哼了一声：“还不算笨么！是你搞的鬼吗？” 魏石老实点头：“是我。” “为什么？”慧娘睁大了眼睛。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闷葫芦性子的男人还能做出这种事。 魏石老实巴交的说：“闲言多，不好。我之后再租田，就没人会说啥了。” 慧娘看着他，懂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已经租了她家的田，肯定有人会说三道四，但这么一来，她家的田变成了鬼田，恐怕谁都不愿意去租，魏石再租下来，肯定没有人再说闲话了。 没想到他看上去闷葫芦似的，心思倒是还挺聪明的。 慧娘想了想，继续问：“你是怎么吓他们的？” “木头人……” 魏石实话实说。 “那怎么做出周阳的样子的？” “周阳？” 慧娘问完，魏石愣住了。 “不是周阳……我随便做的。” 慧娘也诧异了：“不是周阳吗？那他们为啥说是周阳……” 魏石抿了抿唇，脑子转了转之后就想明白了—— 因为他吓得人是周武。 周武是周阳的哥哥，他打着弟弟家田的主意，还在背后说慧娘的坏话，心里心虚也是自然的。 难怪他会认成周阳了。 魏石不会撒谎，如实和慧娘说了。 慧娘听完之后气得不行：“我就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啊，一群歹毒的玩意儿！” 苗氏那天要来买田她就知道了，周武早就惦记上她家的一亩三分地了。 其实慧娘没嫁给周阳之前完全是不认识周家人的，周阳去世之后她和周武一家子也没什么往来，但她之所以这么不待见周武一家子，就是因为在周阳的葬礼上，周武还不怀好意的看过她…… 那是慧娘不大想提及的回忆，当时所有人都在哭丧，她本来也以为周武是个受人敬重的大伯哥，却不料在没有人的灵堂，周武竟偷偷盯了她好半晌…… 慧娘从小就长得不算差，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心里当时就恶心极了。 自此便是有意避着他们家。 没想到……她不招惹，周武竟然还盯着她不放。 这么看来，魏石倒是帮了她大忙。 “谢谢你了，我是专程上来给你道谢的。这么一来，想必苗氏暂时也不会打我家田的主意，我耳根子也能清净些了。” 鬼到底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人心。 魏石摇头：“没事……” 他只是，真的没想到周武竟然把他做的木头人当成了周阳…… 慧娘这会儿笑了：“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做的木头人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魏石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好。” 他迈开步子准备朝回走，慧娘跟上，但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山泉附近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慧娘一抬脚走的略快，就猛然失了重心…… “啊！” 慧娘下意识伸手，可惜只拽到了魏石的袖子，魏石也猛地回头去抓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慧娘脚底打滑，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那口冰冷的山泉当中，扑通一声，水花溅了魏迟一脸，他怔愣了片刻，接着回过神，大步也走到了泉水当中！ “慧娘！” 慧娘还懵着，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瞬，一双有力的胳膊便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了。 她浑身湿透，春天的泉水和冬日差不多的刺骨，整个人都在魏石怀里发抖，魏石的侧脸紧绷，眼中闪过了一丝浓重的懊悔。 “我马上带你回去。” 慧娘不自觉地往魏石的怀里钻，太冷了，实在是…… 她早早就换了春衫，这薄衣被冷水沁透，整个都贴在身上……魏石的衣裳也全被她弄湿，不过男人丝毫不在意，抱着人，很快就回到了魏家小院。 砚台正在院子里背书，看见这一幕之后睁大了眼。 魏石言简意赅：“烧水！” 砚台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本，赶紧就往灶屋跑去了！ 魏石直接带着慧娘回了自己的房间。 慧娘被魏石一路抱着进了屋里，又放到了床上。 她此时脑子还木木的，没有太反应过来，直到接触到了柔软的床垫，魏石松开手直起了身，她的脑袋才慢慢开始转动。 “你……把衣裳脱了吧。” 高大的男人已经转过了身子，狭长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局促，慧娘低头，毫不犹豫就把湿透的衣裳剥了。 身上还是潮湿的，魏石递给她了一个帕子，背对着她递过去的，“小心着凉，擦干之后先换一套……我的衣裳……？” 他说“我的衣裳”四个字的时候，语气心虚。 可眼下并没有好的办法，慧娘也自然道好。 “好……” 慧娘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魏石不再耽误，继续在前面的柜子里翻来翻去，很快翻出来了一套干净的长衫。 但是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没有回过头。 慧娘已经彻底回过神，接过帕子将自己擦洗了干净，接着将魏石的长衫给套上了。 “我好了……” 她感觉有点丢人，声音也带着浓浓的沮丧。 魏石这才慢慢转过身，两人视线交织，四目相对。 男人漆黑的眼神忽然向下游移，停在了她松松垮垮的领口。 方才，她也许是有点冷，便是一个劲儿地朝着他怀里钻。 薄薄的春衣打湿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小小一团缩在他的怀里。 一些若有似无的触感似乎还残存在魏石的掌中。 此时此刻，他偌大的衣衫罩在慧娘的身上，松松垮垮的衣领里透出一抹雪白。 男人几乎是瞬间就别开了眼。 喉结滚动。 “你、你在这等会儿，我去打热水。” 慧娘的确很冷，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失态，她点了点头：“好……” 魏石大步离开。 等男人走后，慧娘才慢慢抬头。 这个房间很是宽敞。 她身下的木床也格外宽阔。 一床灰色的褥子简单单调，就和它的主人差不多。 屋里没什么难闻的气味，反而有一些很让人安心的草药味，是魏石身上的味道。 慧娘眨了眨眼，总算是慢慢意识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在魏石的房间。 她穿着魏石的衣裳。 还赤着脚，坐在魏石的床上。 13、第 13 章 慧娘眨了眨眼，在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微微愣了愣，接着，她又低头看了看…… 她的耳尖染上一丝红，将衣领处掩了掩。 屋外传来了砚台的声音：“慧姐姐，我哥哥说给你熬了姜汤，一会儿喝一点。” 慧娘：“哦好……替我谢谢你哥……” “没事的慧姐姐。” 砚台的脚步走远了，慧娘想从床上下地，可她现在鞋子也湿了，只好作罢。她乖巧地缩在床上，眼神不禁又打量了一圈周围。 屋子很大，但是很空，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几乎什么也没有。 整整齐齐，板板正正。 和主人一样的单调和无趣。 倒是她身下的这张软席子……好像是用芦苇草编织的，特别的柔软，而且也不扎人。 慧娘伸手在人家的席子上抓了好几把，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立马心虚地收回了手。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魏石。 他似乎有些局促：“姜汤……好了。” 慧娘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忙道：“魏石，我、我没有鞋子……” 门外安静了片刻。 男人推门而入。 “我的疏忽。” 他想了想道：“家里没有新鞋了，但有砚台的草鞋，你要不将就一下……？” “可以。” 草鞋也没关系。 “小不小呀？”她忽然问。 慧娘问完之后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砚台的她估计勉强还能穿，但要是魏石的，肯定穿都穿不成。 “不会小。” 魏石忽然道，而且语气还十分的笃定。 “什么？”慧娘诧异抬头。 魏石说完之后也愣了一下，猝然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我去拿。” 他转身就走，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心虚。 慧娘愣了愣，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魏石怎么会知道她穿多大的鞋。 男人此时站在院外的架子前，拿着一双崭新的草鞋耳根泛红。 他脑中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了刚才抱着慧娘的一幕，她的一只鞋掉落在地，雪白的脚丫在空中晃晃荡荡，格外的…… 魏石的视线不由自主瞥了好几眼，对一个石匠而言，或许眼睛就是尺。 “砚台。”魏石叫来了天真的砚台。 “来了哥。” “我去做饭，你把这个给她送去。” 砚台看了一眼，笑道：“行！” 魏石转身去了灶屋。 慧娘穿好之后终于可以下地了，她走了好几步：“你哥真厉害啊，大小刚好！” 砚台笑了笑：“我哥没事就编，说我长得快，草鞋也就穿的费些。” 慧娘羡慕道：“你哥对你真好。” 她也有哥，可惜她哥是个游手好闲的懒虫。 “对了，我的衣裳呢？！我自己去洗！” 砚台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慧娘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走出了魏石的房间，来到院子里。 “魏石，魏石。” 她喊了好几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灶屋门口，“怎么了？” 魏石见自己的衣裳宽宽松松套在她身上，说不出什么感受，慧娘倒是习惯的很快，叽叽喳喳：“我衣裳呢？” “在水池那边。”魏石顿了顿，道。 “哦，好，我来洗。” 慧娘走过去的时候，发现魏石已经帮她泡着了。 她丝毫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开始揉搓起来，方才浑身湿了个透，就连小衣也…… 等她洗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忽然转身看了眼灶屋。 他怎么…… 慧娘咬了咬唇，算了。 一个闷石头罢了，怕是根本都不认得。 等慧娘洗完之后，灶屋也飘出来了饭香。 魏石的声音传来：“吃饭了。” 砚台很开心地跑了过去，顺便喊上了慧娘。 “慧姐姐，吃饭走！” 慧娘应了一声，将衣裳晾晒好了。 魏家的石桌上，三菜一汤。 五花肉炒白菜、香椿鸡蛋饼、油焖春笋还有一个杂菌粉丝汤。 慧娘都惊呆了。 魏石拿了碗筷出来，递给她。 “魏石……你们家的伙食也太好了……你每天都这么吃啊……” 只是看着闻着，慧娘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也不是……”魏石默默又去盛了饭，砚台悄悄道：“哥哥是因为慧姐姐来了呢。” 慧娘睁大了眼：“瞎说，肯定是你难得回来，你马上又要去学堂了吧？” 砚台点了点头，慧娘道：“那就是了，之前我哥一回来，我娘也是这样的。” 砚台挠了挠头，“可是……” 他刚要说什么，魏石忽然走了过来：“快吃饭吧。” 砚台只好把想说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慧娘吃第一口时，双眼就不禁亮了几分…… 太好吃了…… 那她平时做的饭……对魏石来说岂不是猪食？ 慧娘表情复杂，偷偷看了好几眼面前人。 魏石面不改色，和在慧娘家中吃饭时候的表情没什么区别。 好像吃什么东西好像对他来说都一样。 慧娘默默咋舌，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顾不上魏石了，因为实在是太饿了…… 早晨出门的时候慧娘就没吃什么东西，原本打算去集市上吃点什么的，可惜这会儿一耽误…… 终于有口热饭了，她甚至表现的比魏石还着急…… 而且…… 真的太好吃了。 如果她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肯定会好好认真吃饭的。 慧娘头都没有抬，直接就吃完了一碗饭。 满满一碗。 而且她夸张的发现，她好像还能添一点…… “还要么？” 她刚生出这个念头，魏石便开口问道。 慧娘犹豫了一下：“不要了……饱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魏石给她做活，她给人做的那饭菜……现在还凭白吃人家的饭。 “我喝碗汤就好了。”慧娘心虚道。 “好。”魏石将汤勺递给她。 一顿饭，慧娘吃的心满意足，吃饱喝足之后坐在院子里，大中午的，太阳也出来了，晒得人暖烘烘的。 魏石不多时又给她端出来了一碗姜汤，慧娘连忙接过：“谢谢……” 魏石没说什么，转身去洗碗了。 晒着太阳喝着姜汤，慧娘没多会儿就觉得浑身舒坦，甚至还有些犯困了。 她侧头去瞄了眼自己晾晒在院子里的衣裳，忽然觉得魏家这个半山腰上的小院子也挺好的。 与世隔绝，清净的很。 魏石洗完碗走出灶屋，就看见慧娘捧着碗坐在凳子上发呆。 阳光照在她身上，像一只慵懒打盹儿的小猫。 魏石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笑。 不过当慧娘望过来时，那笑意已经消失了。 慧娘起了身，将手中的碗收到了灶屋，顺带道：“今天谢谢你了魏石。” “没事。” 慧娘：“有事的，都是我笨手笨脚的，原本过来就是和你道谢的，谁知道还更麻烦你了。” 她想了想，忽然道：“你要络子吗？我送你一个吧！” “什么？”魏石没有反应过来。 “平安络！” 慧娘的篮子还好好的放在院子里，她蹦蹦跳跳地走了过去，从篮子里精心挑了三四个络子：“这两个给你，这两个给砚台！” 砚台特别开心：“姐姐，这是什么？” “这个是平安络，你可以带在腰间，以后有玉佩也可以串起来，挂在哪里都行，图个好意头，对了，你们读书郎不是有扇子么？也可以挂在扇子底部。” “这个是卐字络，寓意万事如意，福寿吉祥。” 慧娘说完，两兄弟都把东西收了起来。 “多谢。”魏石也和她道谢。 慧娘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虽然看不出他很喜欢，但是应该也不嫌弃才对。 她心里终于也好受了一点，“那……我走了，衣裳应该也干了。” 魏石看了一眼院子里晾晒的衣裳，犹豫片刻道：“我送你下去，顺便把竹子也拿到你家。” 今天做活的进度严重落后，他晚上也需要赶工。 慧娘勾了勾唇：“行，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了。” “好。” 慧娘在魏石的房间里换衣裳，方才，她的小衣也换了，所以穿着他的衣裳时…… 外衣也就罢了，里面这件不知是不是魏石的褂子。 慧娘耳根忽然有点隐隐发烫…… 一阵风吹过，有点凉，慧娘搓了搓胳膊，颤颤的小果子也在空中挺立。 她忽然咬了咬唇，快速换好了自己的。 接着就将男人的衣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床上，甚至还心虚的将里面的那件压在了最里头。 临出门时，她又看了一眼这屋子，轻手轻脚将门关上了。 魏石当真将她送下山。 只是两人一前一后，魏石还扛着不少的竹竿。 慧娘这回学聪明了，下山的时候走的很慢，走到陡峭的地方还侧着身子扒着树干，这双鞋鞋底有点滑，她下次去赶集的时候要换一双。 魏石一直默默跟在人的身后，也没催她，平时他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能走完的路，这会儿花了快一刻钟。 如今慧娘家的院子修好了，在一众矮矮的房屋里面有点格格不入。 其实花坞村的大部分人家都没有周阳家条件好，住土胚房的大有人在，如今慧娘一个嫁到周家没几天就守寡了的小妇人住着这么好的青砖大瓦房，还额外花钱又修了院墙，不晓得多少人都在眼红。 这会儿见慧娘回来了，免不了又是一番阴阳怪气。 “周家的，你这院墙这么高，到底是防外人进去还是防外人看见里头啊……” 魏石心头一紧，看向慧娘。 那天那两妇人就说过这样的话，依着慧娘的脾气…… 男人显然以为慧娘会立马发作怼回去，谁知她淡淡一笑，忽然阴森森道：“你咋知道的呢？你没听说周阳帮我犁地么？你说晚上的时候他会不会回来？” 那人脸色一变，连忙后退一步。 慧娘嗤了一声，转身就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14、第 14 章 慧娘进门，猛地关上了大门。 砰的一声，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她或许是忘了，后面还跟着个人呢，魏石在十几步开外都听到了这声巨响。 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刚才揶揄慧娘的那个人也没发现他，又因为慧娘的话，早就吓得回去了，这会儿慧娘门口空荡荡的。 魏石等了一会儿，才重新敲门。 慧娘回过神，赶紧去给他开门。 四目相对，魏石默默把竹竿扛进来了。 慧娘：“不好意思……刚忘了。” 魏石：“没事。” 男人把这些竹竿扛到了水池那边，“明早，我准时过来。” 慧娘点头：“嗯嗯，好。” 魏石点了点头，这就准备走，等快走出门的时候，慧娘忽然叫住了他：“魏石。” 魏石转头看向她。 “今天是真的很谢谢你啦。” 魏石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半晌后点了点头。 - 回到家中，乖巧懂事的砚台已经把灶屋收拾好了。 “哥哥！慧姐姐回家了吗？” 魏石点了点头：“嗯。” “慧姐姐来了真好，家里都热闹了点！”砚台笑着说道。 魏石走到水池边去洗手：“洗漱去睡吧，天色不早了。” 小砚台哦了一声，慢慢悠悠回房去了。 男人把院子里拾掇干净，又打了水去浴房把自己擦洗了一遍，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推开门，魏石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脚步一顿，默默看了眼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变，却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今天，魏石将人抱到自己房间完全是冲动下的本能反应。 隔壁也有一间空房子。 不过…… 魏石转身闩好了大门，走到床边。 低头一看，不对，的确是不一样的。 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起来了，还有他白天的那套衣服，此刻也板板正正的放在中间。 魏石顿了一下，伸手去拿。 他大手只拿起了最上面的那件，下面那件褂子，忽然就这么掉落了下来。 男人低头去看，又怔愣了一下，大掌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她……穿在里头的衣服。 慧娘白日浑身湿透，在他身后换好了衣裳，褪下来的那些，魏石当时没细想便拿到了外面去。他也并不似面上那般淡定，只是凭着习惯去做事，习惯让他顺手就把那些衣裳泡在了平时洗衣裳的大木盆里。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照顾弟弟也是如此。 直到他伸手准备去洗，不自觉拿起了女孩子一件非常小而且非常单薄的小衣。 男人的大掌停住了，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那件小衣薄的可怜，握在他的手中只像是一块布，轻巧地也没有存在感。 但魏石的耳朵立马就红了，烫手一般，将那件小衣放回了原处。 男人当时还后退了一步，平复了片刻，才去旁边净了手。 此时此刻，看着面前这件褂子，男人意识到了什么。 手中的东西忽而也变得滚烫起来，他应瞬间放下的，却不知又为何没有放，反而是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望着这件自己的褂子出了神。 春雨惊雷，直到一声雷声在天空劈响，魏石才倏然反应过来一般，漆黑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异色。 默默放下手中的衣裳，翻身上床。 他没有刻意收起来，只是任由他们散在了一边。 魏石闭上了眼，平复准备入睡。 …… 黑夜里，这场春雨似乎变成了夏天才能见到的瓢泼大雨。 瞬间席卷了这个小小的花坞村。 花坞村后山再往深处是茂密的丛林，平时除了猎户和一些身强体壮的男人很少有人进去。 魏石是这里的常客。 他似乎要去修石碑，正在山间快步走着。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娇气十足的声音。 “魏石……” 高大的男人猛然回头，就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雨中缩成一团。 她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魏石，我好冷……” 慧娘抱着双手不住打着哆嗦，魏石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快步上前，将人抱了起来。 就和……白天一样。 此时的慧娘缩在魏石怀里，像是一团绵软羊羔。 魏石大掌抱着人，五指下的触感柔软滑腻……也和白天相同…… 怀里的人似乎不同了，她抬头，一双眼里像是有小钩子一样，忽然伸出两只白嫩的藕臂，又重复了一遍：“魏石……我好冷……” ………… 魏石猛然睁眼。 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黄鹂鸟叫声，天光大亮，晨曦的碎阳洒在窗沿上。 男人迷茫地看着房梁，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而当他坐起时，似乎忽然感受到了什么。 面色一僵。 砚台一般也不怎么睡懒觉，早早就会起来读书。 他揉着眼睛走到院中时，忽然发现一向早上劈柴的哥哥正在洗衣裳。 “哥！你怎么这会儿洗衣裳！” 魏石在水池边搓裤子，面上有些心虚。 “有水，顺道。” 砚台一点没多想，哦了一声：“哥，我明天再去学堂，今天还是在家，假期还没完呢……” 魏石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 砚台去灶屋烧火了，没有多想。 - 慧娘昨晚也睡了个好觉。 今天起了个大早，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赶紧去镇子上了。 她提着篮子顾不上吃早饭就走了，临走前，按照约定好的将钥匙藏到了她事先和魏石说好的一个砖缝里头。 慧娘很放心，接着就赶忙去村头赶牛车了。 白云镇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慧娘这几日都没能去成，今天又正好赶上大集，她也不再去固守摆摊，而是直接和上次一样沿街叫卖开来。 这个法子好，不仅卖的更好，还顺带能逛逛街。 晨起慧娘啥也没吃，这会儿看见集市上又卖包子的、米糕的、胡饼的……什么都想买来尝尝。 一边走一边还有热闹可以看。 斗鸡的、唱戏的、说书的比比皆是。 慧娘最喜欢听人说书，只要天桥底下有人，她势必是要挤进去的。 这会儿就是如此。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米糕，挎着篮子就往里挤，甚至孩子般的抢了一个小娃的位置，那小娃刚要委屈撇嘴，慧娘急忙给她手里塞了一颗糖：“给你！” 瞬间，那小娃就不哭了，咧嘴笑。 慧娘安心听着。 今儿讲的又是个情情爱爱的故事，女主角是个小船娘，男主角是个渔老大。 爱恨缠绵，听得慧娘直了眼，而那说书人却很会吊人胃口，一个故事并不是一天就讲完的。 一般都会分成好几日，吸引人日日来听。 讲到正精彩的时候，时间一到，便立马拍桌道：“欲听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人群一片哗然。 慧娘意犹未尽极了。 “明日继续讲吗？” “继续继续。” 慧娘咬了口大米糕，心头却想的是，她明日可不一定来呀。 这可真是急死个人了。 想了又想，慧娘决定去买几本话本子。 话本子里面也会记一些这样的故事。 慧娘是认字的，这完全得益于小时候她那个蠢蛋哥哥，爹娘那时候还有闲钱，送他上了一年学堂，可惜他经常逃学，就抓慧娘过去顶包。 村里的老夫子老眼昏花，根本记不清自己的学子，只记得有几个身影，一双眼看书都要凑到跟前去。 慧娘时不时就混进去听，虽然没学到啥，但是字倒是真认得一些。 不过写就差点意思了。 毕竟杜家也买不起纸笔。 最无聊的时候，慧娘买过一个话本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即便有一些字不认识也不影响，故事都要背熟了慧娘也舍不得卖了去。 现在好了，她还有砚台呢。 要是实在认不得的字，去找砚台应该行！ 这般想着，慧娘一口气买了两本。 话本子都很贵，但买旧的能省一些钱，今日卖络子的钱因为这两个话本子已经没影了。 她路过肉铺的时候，眼巴巴看着那挂在外面的五花肉。 算了…… 慧娘抱紧手里的两本旧旧的薄薄的话本子，这就往家里赶去了…… 魏石今日准时来了慧娘家中。 此时已经干了快两个时辰的活计了。 他知道慧娘不在家，便是一言不发只做事，院墙加高的好处是外面的动静他都不用管，只听得到院内的声音。 不过当慧娘的脚步声传来时，魏石还是听了出来。 他动作一顿，眼神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回来了！” 慧娘推门而入，语气和上次一样雀跃。 看见院子里蹲着的男人，她眉梢染上了一丝笑意：“魏石，今天我搓麻食给你吃！” 没有肉，但是慧娘会做好吃的麻食。 这种面食小小一颗，一大碗可以浸满汤汁，多放些菜也香的。 而且家里还有一点猪油。 魏石根本不挑这些，慧娘说啥他都只有道好的份儿。 慧娘笑眯眯的，飞快走过他身边就钻到了灶屋去。 一阵风飘过，魏石又闻到了那股香。 他下意识地追着慧娘的视线看了过去，视线不知怎么就瞥到了她的细腰。 被烫到一般的，男人收回了眼神。 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无耻，默默攥了攥手中的铁铲，垂下了眼眸。 15、第 15 章 慧娘做了一大锅的烩麻食，闻着就喷香喷香，浓郁的汤汁里面有土豆丁、木耳丁、水芹菜和萝卜丁，出锅之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和芫荽。 虽然和魏石昨天做的没法比，但慧娘自己很喜欢，给魏石盛了满满一大碗。 砌水池和台子是在院子里的活计，慧娘一伸头就能喊魏石过来吃饭。 男人应了一声，然后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而门口这会儿也传来了敲门声，是砚台来了。 慧娘特别叮嘱过的，让砚台在家的话一道过来吃饭。 魏石去开的门，砚台进门后立马礼貌和慧娘道谢：“谢谢慧姐姐……” 慧娘笑道：“客气啥，快过来吃饭了。” 砚台认真洗手，一会儿就坐在了饭桌前。 “还是简单吃点哈，我厨艺实在不好。” 哥俩都好养活的很，吃啥也不挑。 怪省心的。 慧娘坐的和他们不算近，不过还是能说话。 “砚台你一会儿有事吗？” 砚台抬头：“怎么啦姐姐？” 慧娘笑眯眯的：“我买了话本子，我想一会儿看看，不认识的字能问你吗？” 砚台睁大眼，刚要应，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侧头看了眼他哥。 慧娘似乎明白了什么：“怎么了？你哥不让你看话本子呀？” 砚台小心翼翼地点头…… “你也太严格了，有时候也要让砚台玩玩嘛，他还小！”慧娘帮砚台打抱不平。 魏石犹豫一下道：“可以看。” 砚台眼睛一亮：“好！慧姐姐你有啥不懂的就问我！” 慧娘笑了：“这才对嘛！” 吃过饭，魏石继续去做活，慧娘迫不及待就把话本子拿出来了。 但她也不好意思打扰砚台看书，只是先自己默默看，要是有不懂的再准备问砚台。 也是巧了，白天慧娘听得是个渔老大和小船娘的故事。 这个话本讲的也是个小船娘。 只是男主角不是痞里痞气的渔老大了，而是变成了一个木匠。 木匠给小船娘修船，两人因此暗生情愫。 这话本子很贵，花了慧娘一百文，但是这会儿她觉得超值，因为不仅有文字，还有插画。 刚看了一会会，慧娘便彻底沉迷进去了。 书上的这个小船娘比说书人嘴里的还要厉害，热情又大胆，常常几句话就把那闷木匠逗得脸红脖子粗。 慧娘看得也有点心潮澎湃。 尤其是看到两人有进展的那天，月黑风高的一个晚上，小船娘直接就将闷木匠的手拉住了，两人靠在船舷上，木匠一动不敢动…… 只有船娘在娇笑…… 慧娘心跳都加快了，又朝后翻了一页。 一张露骨的图画忽然就出现在了面前，慧娘睁大了眼…… “慧姐姐，慧姐姐！” 砚台的声音传来，慧娘猛然回过神——啪一下，就把手中的话本子给合上了！ 砚台咧着小虎牙笑：“慧姐姐，这么好看呀，你好入迷的，刚才叫你两声你都没听见。” 慧娘耳根都有些泛红：“有什么事吗……” “我哥哥喊你……” 慧娘猛然转身，才发现魏石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慧娘轻咳一声，有点尴尬。 “怎么啦？” 魏石指了指水池：“你要不要来看看，大小？” 慧娘哦了一声，立马站起身走了过去，她小小的后院，已经不知不觉砌起来了一个长长的水台。 魏石很认真的和她解释：“长方形，左边可以洗菜，右边可以洗衣裳……你要是觉得小，还可以加。” 男人神态语气都十分认真，慧娘不自觉地侧头去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了刚才话本子里面的那个木匠。 也是闷闷的，和魏石一模一样。 只是那是个纸片人，面前是活生生的。 慧娘的眼神忽然变得大胆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魏石的侧脸看，这个石头，其实长得也挺英俊的……挺翘的鼻梁，锋利的下颌线…… 这都是慧娘从话本子里学来的描写，现在照着模板往男人身上套，怎么越看越觉得像呢？ 魏石大概察觉到了慧娘的眼神，愣了一下，侧过脸道：“怎么了……么？” 慧娘立马收回眼神，用力摇头！ “没什么的！水池可以！就这么办！” 魏石眼中闪过了一丝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慧娘找了个借口，钻到屋里去了。 这会儿没人了，她又悄悄打开了刚才没看完的地方，那张插图的冲击力实在太大—— 两人趴在船舷旁，小船娘在下，闷木匠在上，两人有点像叠罗汉…… 慧娘不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看得懂这张图的意思……更何况那小船娘罗裙半解，圆润香肩半露…… 她的脸颊烧了起来，耳根也隐隐发红。 幸好刚才没有让砚台看见，不然就带坏小孩子了。 慧娘默默将那个话本子藏到枕头下，还是晚上再看吧…… 也难怪，这话本子和正经的圣贤书是没法比的，尤其是民间的一些，多有这样的香艳情节…… 慧娘平息心绪，默默拿出了篮子和丝线，准备继续打络子。 她没再出去了，而就是在自己房里，但慧娘把自己房间的窗户挑起了一个缝，她靠在炕桌上，就从这个缝里面也能看见院子里魏石的身影。 砚台已经回到桌边去继续看书了，高大的男人也在继续帮她做活。 慧娘手指灵巧翻飞，一边打络子一边朝着窗外看，虽然只有一条缝，但这个角度却是刚好看见所有，魏石走来走去的身影全被慧娘收入眼底，平素慧娘不会带着别的意味去看，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她总是不经意瞥到魏石的胳膊和宽肩。 男人做活的时候喜欢把袖子给挽起来，麦色的小臂上青筋凸起，时不时抬起来擦把汗。砌水池不是个简单活计，比修院墙还要精细，不仅要垒，还要做防水，只管上水也不行，下面还要开挖水渠，最后还要把竹筒全连起来…… 魏石做的很细致，神情严肃又认真，慧娘好奇地看着，当真觉得他和块石头差不多了。只是这石头过于高大壮实了，偶尔动一下，就能占据慧娘的全部视线。 他的力气也很大，轻轻松松就能搬动那些慧娘怎么都搬不动的东西。 忽然，慧娘想起从前在河边洗衣裳，有些成婚的妇人也会私下蛐蛐—— “我家那个死鬼身材一般，但力气大，就知道死命的使劲，耐不住哟……” 然后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鬼使神差的，慧娘忽然冒出个念头。 魏石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力气大，身材也好。 这念头从脑海中一冒出来，慧娘便愣住了，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蓦地有些口干舌燥了。 而偏偏好这时候魏石心有所感似的，侧身朝她房间看了一眼。 “啪！” 慧娘立刻伸手，窗户瞬间就被扣上了。 院子里的男人一愣。 慧娘是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做完之后就后悔了。 纯纯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咬了咬舌尖，捂住了发烫的脸颊。 完蛋玩意儿。 这话本子真是不能随便乱看。 …… 而院子里的男人也愣了一下，看着那扇被扣起来严丝合缝的窗。 默默转身继续做活了…… 一直到夕阳落下，慧娘才从屋内出来准备烧火做饭。 她一眼没往那水池跟前去看，面色平静地都有些不正常。 不过，依着魏石头的性子，也是看不出半点儿不同的。 “慧娘。” 他喊了一声。 慧娘脚步一顿：“干嘛？” “不用做我俩的饭……我要抓紧回去了。” 白日做活，晚上还要下地。 他就像是田里最勤奋的牛，一天没个停歇。 慧娘哦了一声：“也没啥好东西，吃不吃随你。” 魏石嗯了一声，砚台也快速收好了东西。 “那我们走啦慧姐姐！明天见！” 慧娘随口应下，白天发的面团还有，她随便扯了几下，还是打算吃面。 魏石已经转身了，不过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慧娘。” 慧娘不解：“又干嘛？” 魏石指了指那没干透的水台：“这个，还不能用。” 慧娘：“……” 两人四目相对，慧娘咬了咬唇：“我又不蠢。” 魏石望着她，闷闷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说什么，视线挪到慧娘手中，随口又找补一句：“别、别总吃面。” 慧娘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那我上你家蹭饭？” 她随口一句玩笑话，没成想魏石却没立马反驳，似乎在认真思考。 半晌后，缓缓点头：“可以的，你来。” 慧娘也愣住了，两人一个在灶屋门口一个在里头，就这么呆呆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慧娘收回眼，擀面的动作有几分乱。 “改天吧，今天这些不吃浪费了。” 男人也顿了一下，点头道：“好。” 院门传来声响，两兄弟都走了。 慧娘咬唇，随意做了一点清汤面便将就吃了一顿。 回房前，她看了眼那水台。 整整齐齐、方方正正。 看着看着，慧娘眼里又浮现起白日看见的那一幕，男人的身影好像还在这水台前。 “呆子。” 她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很小，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16、第 16 章 夜幕降临，慧娘洗漱之后回到房内。 不过，她并不打算现在就睡，而是多点了一盏油灯，偷偷将枕头下的话本子又给翻出来了。 在取悦自己这件事上，慧娘绝对不会受委屈。 她就要半夜点着油灯看，不然眼睛也会坏掉的。 安静的房间内，小小的油灯泛着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卧房的一角，只见慧娘缩在被窝，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完全被面前的话本子给吸引了。 只见那副插画之后，那写话本子的作者好像就放飞自我了，文字是越来越少，画是越来越多了。一副挨着一副……看得慧娘脸颊越来越烫，呼吸竟然都有些急促了…… 可她容易上头，一看进去就有些无法自拔，等完全翻到最后一页时，已经到了寅时。 明明家里没有人，但慧娘仿佛做贼一样，心虚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将那话本子又给塞到枕头下。 她吹灭油灯，准备睡觉。 房间黑了下来，慧娘一开始还在回味那个故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过了好一会儿，她困意终于慢慢上涌，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慧娘睡得不算安稳，可能是睡前脑子过于活跃，她竟然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里的事情光怪陆离，千奇百怪且毫无逻辑。 她竟然变成了话本子里的那个船娘，毫无章法又生疏无比的撑着船，水面晃晃荡荡，一阵大风，她差点没有站稳。忽然，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搂住了她的细腰，也稳住了她的身形。 慧娘乍一回头，身后的人竟然也变成了魏石…… 男人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缠。 他的力气一向很大，一只手，就能牢牢圈住自己。 梦中慧娘的脸颊顺带着脖子，瞬间就红了个透。 而梦里的魏石和现实中的一样，沉默不已不爱说话，但他的动作却和白天判若两人，坚实小臂微微用力，慧娘整个人便扑到了他怀里。 慧娘一愣，还来不及感受一下胸前的变形，接着，整个人就趴在了小小的船舷边，身后小山一样的身影朝她压了过来…… 慧娘蓦然惊醒。 双颊通红地喘着。 梦里的画面竟然和那插图…… 此时窗外已经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村里的大公鸡也扯着嗓子开始喊人们起床，可慧娘猛然钻到了被窝里，似是羞的不敢再露出头来。 被窝里又闷又热，好一会儿她才敢把那被子掀起一条缝…… 疯狂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而更让慧娘有些难受的是，两腿之间似乎也有点不对。 她第一反应是小日子来了。 可仔细一看床榻，没有见红。 后知后觉她才使劲咬了咬唇，双颊好似吃醉了酒一样的，这才红着脸磨磨唧唧地将小裤外裤全换了下来。 今日的天气很好，日头很不错。 但慧娘没第一时间去洗，竟鬼鬼祟祟将那裤子藏在了最底下。 要命的是，没多会儿，那个梦里出现的男人来做活了。 魏石今天也有点奇怪，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还静悄悄的，好似慧娘还没起。 房门紧闭，魏石看了好几眼。 终于又过了一会儿，慧娘出来了。 除了没看他，一切都挺正常的。 慧娘匆匆挎上了自己的篮子，道：“我、我今天要去周围几个村子，你和砚台自己安排饭吃行吗？” 魏石愣了一下，点头道好：“砚台走了，我自己安排。” 慧娘胡乱点了点头，还是不大敢看他。 她脚步有点着急，急匆匆地就往外走，魏石也没有多想，默默收回了眼神…… 不过他刚准备继续做活，忽然，外面传来了“砰”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骚动。 “杜慧娘中邪了！” 魏石一怔，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冲了出去。 大门一开，他就看见苗氏带着一群人叉腰拦在了门口不远处，慧娘脚边有鸡血，刚淋在她在脚边，估计是被慧娘躲过了。 慧娘也气急了：“苗氏，你疯了？！” 苗氏叉腰道：“我疯了？我看疯了的是你！大家都可都看看啊，杜慧娘家闹鬼，惹得我家不得安生！你今儿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慧娘皱起眉，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周家的，听说你在家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周阳那是咋回事，周家的小娃都给吓丢魂了！” 慧娘听懂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疯了不成？！什么牛鬼蛇神的，我啥也不知道！俗话说的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苗氏，你家自己做没做啥亏心事你自己心里门清儿！找我的麻烦干甚？！” 苗氏早领教了慧娘的厉害，但是这会儿也不怵，因为村里人都信这一套：“可你家的田不就是周阳在犁地？！你是不是搞什么乌七八糟的？杜慧娘，你自己守寡了是你命不好，可你别想害大家伙！我们请了个道士过来给你看看！” 慧娘这才发现人群中还有个老道，但谁知道是不是哪里来的江湖术士，一身道袍破破烂烂，手上拿了个桃木剑就冲着慧娘来了。 “有鬼气！” 他神神叨叨说。 慧娘直接气笑了：“有你娘个头！赶紧都给我滚！再在这胡咧咧，别怪我不客气了！” 苗氏上次还被慧娘的气势吓住，这会儿却是不会了，她越发来了气势：“你们可都看见了！这杜慧娘急了！道长，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去看看啊！她把院墙加高，谁知道是不是在里面搞什么法阵！咱们花坞村这么多小娃子呢，可不敢叫她祸害了！” 村里的娃子经常生病，一听到这，立马义愤填膺的：“对对对！赶紧进去看看！要不是干坏事，她干啥心虚修院墙！” 慧娘气疯了！ “你们敢！你们要是敢闯进来我就去报官！” 那道士一点都不怕这话，带着人就要往里冲，而苗氏瞅准了时机，又舀起一瓢鸡血就要往过泼！ 这回慧娘没有注意，眼看着那鸡血真要泼了过来，忽然，一只大手从后面使劲把她一拉，慧娘猛地朝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一回头，竟是魏石。 魏石把慧娘拉到了身后，挡在了前面，面无表情道：“你们不能进去。” 又高又壮的男人挡在人面前，顿时就添了一股无形的气势。 “哟，魏石匠，这杜慧娘找你干活，你俩不能是还干出感情了吧？！咋还护上了！” “魏石头，你家里可还有个读书的弟弟，咋和这不要脸的小寡妇凑到一块儿了？！” 慧娘要冲上去理论：“你说谁不要脸？！我干啥了就不要脸了？！” 魏石牢牢把人护在身后，对这些污言秽语不直面回击，而是冷静道：“第一，我正经接活，你们没资格说三道四。第二，我在杜家干活，对里面的情况很了解，这儿没搞什么法事法坛乱七八糟的，你们要进去属于擅闯，慧娘可以报官，我也可以去官府作证。第三，杜家的田是我租了，没啥鬼田不鬼田的，纯属无稽之谈。” 魏石一二三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慧娘。 都是乡下的泥腿子，习惯了扯着嗓子不讲理的，这会儿听见这么煞有介事的一二三，都愣了一下。 “魏石匠！你莫不是也被她迷住了，你好端端的租她的田干啥啊！”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 魏石冷冷道：“想租，便宜，就租了，你有意见？” 魏石语气严肃的时候还是挺骇人的，那人脖子一缩，登时就不敢说话了。 苗氏回过神来了，呵呵冷笑：“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俩合起伙来搞的鬼！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冲进去呀！” 慧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立马大声道：“你们要进去是吧！行！村长呢，我要把村长叫来！我就不信了，你们无凭无据就要闯我家的门！有没有王法？！要进去可以，先说好，我家要是没什么！你们就要赔我钱！要不然我就闹到官府，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伙一愣，最前面抄家伙的动作已经慢了。 慧娘看着他冷笑：“冲啊！你咋不冲了？蠢蛋玩意儿，你没看那苗家的都躲后面的，今儿想进我家的人可是不少，你真厉害啊，牺牲自己便宜大家，你冲进去了我就找你，人家可都躲在后面看热闹！” 那男人回过神，猛地回头，他娘的，苗氏还有那道士都不冲在前头，就他和个愣头青一样！ “你进去！我不打头阵！” 慧娘这话一出口，谁还敢往前凑，立马都往后缩。 慧娘冷笑一声，而这会儿功夫，村长还真的来了。 “闹啥嘞！这是闹啥！” 慧娘眼睛一转，立马冲了过去：“村长！你可来评评理呀！” 她嘴皮子利索，三两下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 刚才那群被苗氏怂恿的人这会儿都怂了，一个劲儿往后缩。 村长听完之后也跺了跺脚：“胡闹么你们这不是，咋还能冲到人家家去呢！苗氏，你糊涂啊！” 苗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村长，那我家成宝就是吓到了！仙姑说他丢了魂，大家最近也都看见周阳给慧娘犁地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大家好嘛！” “谁看见了？！谁真的看见了？都站出来呀！你们倒是把看见的样子和经过都说一遍啊！”慧娘喊道。 村里人又不说话了，那谁真的见过了……？不就是周武那天晚上看见了然后到处说么，这村里人就喜欢嚼舌头，一传十十传百的，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 村长一看还有啥不明白的，皱着老脸：“都回去了！” 苗氏哼了一声，脸一扭，不情不愿就走了。还有那老道，偷偷摸摸把道袍也给脱了下来…… 等人走了，村长才看向慧娘，“周家的……这事是他们做的不对，你莫哭了。” 慧娘等村长来的时候就开始哭诉了，越哭越伤心，一时半会儿竟然停不下来了。 “这牛鬼蛇神的，朝廷现在不让迷信嘞，我也会管管他们的，但是这事到底是咋回事啊……” 魏石这会儿上前，把自己租田的事说了，“是我晚上在干活，也不知道他们谁在乱传。” 村长看向两人，视线变得意味深长：“哦……这么回事啊。行，我知道了。” 村长又看了眼慧娘家的院墙，想了想，另外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只道：“周家的啊，话不好听，但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了……” 慧娘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村长见事情消停之后就走了。 这会儿功夫，小巷里安静了下来，只剩魏石和慧娘两个人了。 不过，周围的邻居们看似没露面，保不齐耳朵和半张脸都已经贴在院墙上不知道多久了。 魏石扫了一眼周围，道：“进屋吧。” 慧娘抽了抽，嗯了一声，转头就往屋里走。 她走的又急又快，魏石都有些追不上。 “哎哟！” 忽然，慧娘被自家的门槛竟然绊了一跤，魏石一怔，立马大步跑了进去。 “慧娘！” 慧娘愣住了，呆呆坐在地上，刚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珠子又成串的往下掉—— “好啊你！连你也欺负我！” 她和个小娃子一样，猛地抬脚踢了一下那门槛，下一瞬，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也发白了。 魏石见状不对，立马蹲下，大掌握住了她的脚踝。 慧娘：“好痛！” 魏石皱着眉低头看了看：“别动弹了，脚崴了。” 17、第 17 章 慧娘后知后觉，过了一会儿才察觉自己的脚踝传来了火辣辣的痛，瞬间，她的眼睛都红了。 “好疼呀……” 魏石蹲在她面前，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片刻后轻声道：“得罪了。” 慧娘还没理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魏石便直接将她的鞋袜给脱掉了。 慧娘微微睁大了眼，下一瞬，男人略显粗糙的大掌便握住了她的脚踝，粗粝的触感摩挲着她细嫩的皮肤，可慧娘压根顾不上这点触感，因为她的脚踝真的很痛。 “你轻点呀……！”慧娘怕疼的很，倒吸了一口冷气。 魏石本想着帮她转动一下看看伤的多严重，见她这么怕疼，顿时不敢动了。 慧娘龇牙咧嘴的：“你还愣着干嘛，先扶我回房！” 她现在屁股墩子还坐在地上呢，真是个闷石头！ 魏石回过神来，轻声道好，慧娘朝他伸手，不过还没伸出去，男人忽然就俯身，单手穿过她的腋下，揽住她的腰，一下就把人给抱起来了。 “……” 慧娘呆呆的看着人，和前天的情况一模一样……不过这回，是回到慧娘自己的卧房里了。 魏石将人放在床沿上，似乎半点儿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接着，就在慧娘面前蹲下了。 慧娘的一只脚还光着，雪白的脚丫垂在床边，嫩生生的，魏石重新握上去，粗哑嗓音轻声道：“你稍微忍着点，我得看看你伤的多重。” 慧娘还没回过神呢，哪儿听见他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男人头顶，缓慢地眨了眨眼—— “哎哟！” 下一瞬，慧娘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下意识就用另外一只脚踹过去了！ 不过猛地，被魏石伸手抓住了。 他不解抬头，“做什么踢人？” 慧娘瞪大眼：“你弄疼我了！” “我在检查你的伤。” 慧娘愣了一下，后知后觉…… “哦，我下意识的……对不起。” 魏石一点儿没生气，但也没说话。 “扭伤了，但没伤到骨头，家里有药酒吗？” “没。” “膏药呢？” “也没。” 魏石沉默了。 “我家有，你在这等着，我去取。” 慧娘睁大眼，他的意思是……他要照顾她吗？ 魏石：“我先去给你用冷水敷一敷，不能下地走路。” “好……” 男人起身，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慧娘眨了眨眼，纷乱的脑子忽然就清晰了起来，对了，刚才魏石还帮她在所有人面前说话了来着…… 她心绪复杂至极，正在回想魏石说了什么时，男人去而复返了。 他端着一盆水，应该是沁凉的山泉。里面投了一方帕子，重新在慧娘面前蹲下。魏石一言不发，将那帕子浸透，然后将拧湿的帕子敷在慧娘的脚踝上了。 慧娘又嘶了一声，道：“冰冰凉凉的……好像不那么疼了。” 魏石默默地嗯了一声：“先这样敷着，我回去拿药。” 他变戏法一样的，又不知道从哪掏了一方帕子，递给她：“换着用，这个热了就换另一个，我很快就回来。” 慧娘道好。 很快，男人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慧娘乱糟糟的脑子重新开始运转，她寻思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 魏石刚才帮她说话，护着她在身后，这会儿还主动留下来帮助她…… 慧娘咬了咬唇，忽然觉得这个闷石头变得特别顺眼了起来。 她自己尝试着动了动这个脚踝，还是很痛，不过……更吸引她注意的是刚才魏石握住她的脚踝时…… 男人的大掌似乎特别的烫，陌生的触感如今还残存在上面，慧娘咬了咬唇，盯着那帕子看了好半晌。 又过了一会儿，魏石去而复返了。 他刚一进屋，慧娘便猛然侧头，两人的视线在门□□织。 男人抱着一小坛药酒，手上还拿着几张黑乎乎的膏药。 “这么快？”慧娘没忍住问。 魏石嗯了一声，重新走近。 他低头一看，眉眼便轻轻一皱：“你没换？” 慧娘吐了吐舌头：“我忘记了……” 魏石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帮她取掉了早已温热的那张帕子，然后也没换新的，而是拿过了药酒坛子。 “我给你上药，但是这个药酒，有点疼。” 慧娘盯着他，随意嗯了一声。 大概是听出她的不以为意，男人重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神望着她：“疼就说……别踢人了。” 慧娘：“……哦。” 魏石也瞥见了她红红的脸颊，沉默一瞬，将药酒倒在了手心上，仔细揉搓起来。 接着，大掌再次覆上慧娘的脚踝，慧娘忽然轻哼了一声。 分明男人还没开始动，听见这声音又抬起头来。 “疼？” “没、没……你继续。” 慧娘咬了咬舌尖，压住那股奇怪的感受，魏石点了点头，继续帮她上药。 “啊！” 等真的开始上药后，慧娘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真的好痛！ 男人的手劲也太大了！ “你轻点呀！” 魏石不肯：“不使劲，药酒吃不进去，我有分寸。” 他有个头！ 慧娘的脸都白了，真的很想用另外一只脚去踢人，但是男人好像早有防备似的，忽然伸手将她另外一只脚给抓住了。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慧娘的两只脚都被魏石握在掌中，他微微一用力，慧娘的腿还被轻轻分开。 慧娘这会儿疼着，哪里顾得上这些，不过魏石却意识到了，因为她的裙子也被扯开，裙摆就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拂过。 魏石倏然又松开了手。 喉结上下滚动。 “忍、忍忍。” 他说不出什么哄姑娘家的话，只会吐出无趣的二字。 “等会儿就好了……” 慧娘咬着唇，眼泪都溢了出来。 “可是真的好痛啊……” 魏石听着耳边如泣如诉的声音，鬓边忽然滚落下了一滴可疑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下颌，再到喉结…… 接着，那汗珠不偏不倚地，就滴在了慧娘的脚背上。 仿佛雪白的荔枝上多了水珠。 魏石眸色一暗，下意识的就替她抹去了。 粗粝拇指抚过，这回一点儿没有用劲，这怪异的感受让两人都浑身一震。 药酒最开始疼的劲儿也过去了，慧娘不再哭喊，而是呆呆看着面前的人，魏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登时头顶都要冒烟。 “好、好了……” 他仓皇站起，像个毛头小子。 “药酒就放在这，另外这是膏药，要明天才能敷。” 他胡乱叮嘱着，这就转身立马逃走。 不过，慧娘忽然伸手，轻轻一扯，就拉住了他衣服的下摆。 “你这就要走啦？” 魏石侧立着，和一尊雕像也没什么区别。 “嗯。” “那好吧……你走。” 魏石慢慢皱起眉头，似在思忖，这话里有两三分的幽怨和撒娇，但男人想不明白为什么。 恍然，他想通了。 “我、我回去做饭，一会儿给你送来。” 慧娘：“……？” “你下不了地，在这歇着吧。” 对，她就一个人，自然没法照顾自己。 魏石想明白之后就立马出去了，他得回去做饭，还要返回去继续做活的。 慧娘也彻底回过神来了，莞尔一笑。 算了，随他去。 - 魏石走出慧娘的家，刚才就在路口一直等着的两三个妇人赶忙蛐蛐：“诶，来了来了。” “魏石匠啊！真没看出来，你和慧娘的关系不错嘛！” “就是，你在她家做活，她给你多少钱呀！让你这么护着……不行，你来我家也帮我修修院墙呗？” 两人打趣声不断，但魏石一句话不理，径直走过。 面容严肃，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两人讨了个没趣儿，但闲话不停。 “真是个石头！” “你别招惹他，那杜慧娘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宝？魏石之前的事你又不是没听说过，天煞孤星……” “啥？我咋不知道……？” “啊……你不晓得嘛？他是后面搬来的，他那一大家子人哦……惨得很惨得很……” 魏石的脚步一顿，皱着眉回头看了她俩一眼。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转身回了自家小院。 砚台今天继续去念书，院子里静悄悄的。 魏石径直就去了灶屋。 米面糖油…… 他面无表情很快做了一顿饭，装入粗陶大碗。 临走之前又想了想，又把昨晚包好的包子多装了一些。 刚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一事，回头抱出来了个糖罐。 她的灶屋他去看过，空空如也，里面啥也没有。 在照顾自己这件事上，没一点儿天分。 18、第 18 章 魏石走后，慧娘在自己房中躺下了。 今日苗氏他们来找麻烦的烦躁此时此刻已经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她不仅没有半点儿生气，甚至还在床上翻了个滚儿。 少女高兴的情绪一向没有原因，她趴在床头，双手拖着下巴望着枕头吃吃笑。 那只受了伤的脚丫子还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好像已经忘记疼这回事了。 这会儿已经是未时左右了，慧娘傻乐了一会儿，肚子忽然传来了“咕”的一声。 慧娘愣了一下，好饿…… 她忽然想起刚才魏石说的话，下意识地抬高上半身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而正好，男人刚刚好推门而入，慧娘的唇角又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在魏石进门之前，她立刻就侧躺下去，故意留了个后背朝着大门。 屋里的木门也被推开了，魏石就和主人一样轻松走了进来。 “慧娘，吃饭了……” 魏石一进屋就看见她的背影，似乎还在生气，所以他动作也不敢大了，只是轻轻将饭菜放下，站在床边喊人。 慧娘收敛了表情，默默坐了起来，瞄了一眼桌上问道：“是什么……？” 魏石：“蛋炒饭。”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比较快。” 慧娘翘嘴：“我喜欢吃炒饭。” 她挪下床，伸脚够鞋，想要起身跳过去，魏石本能地朝前了一步，显然是想伸手去扶她，但手只是伸出一半，又默默收回去了。 慧娘没察觉，也没这个打算。 其实脚没有伤的特别严重，也就没厚脸皮到这个地步。 她只是单脚蹦着到了桌前，然后就坐下了。 面前是一大碗蛋炒饭，嫩黄的鸡蛋和翠绿的葱花裹着颗颗分明的饭粒，实在是让人胃口大开。 “看起来不错嘛！” 虽然慧娘只是这么说，但魏石的手艺她早就知道，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大勺就往嘴巴里塞，刚吃一口，眼神不自觉就亮了。 她忍不住侧头去看魏石，男人还站在一边，但一双眼却也看着他，眼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好吃！真好吃，魏石，你都可以去摆摊开饭馆了！”她好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大石头也终于有了点反应，过来坐在桌旁。 “那就多吃点。” 他规规矩矩地坐着，脊背都挺得老直。 慧娘觉得有意思的紧，一面吃，一面忍不住用余光去打量。 其实刚才在等人过来的空档，慧娘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这阵子魏石帮她做活，两人走得的确挺近，而昨个儿他还在苗氏跟前帮自己说话，这村里的闲言碎语，恐怕是要说个不断了…… 要搁着旁的男人，慧娘指的是不想和自己有交集的，不是李秋收那一类，恐怕早八百年就跑了，连她家的门也不登了。 可魏石偏不，她不仅进了自家的门，还看了她的脚—— 没错，慧娘理所应当，把人家帮她上药的时候说成看她的脚。 这是不是说明…… 慧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又吃了一大口蛋炒饭。 “魏石，你怎么不说话？” 慧娘想到这，就存了一些故意试探他的心思了。 男人还是一个雕塑模样，垂着眼，老实巴交：“说的。” 慧娘笑：“你做饭这么好吃，还会做石匠，还会做饭，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她夸人的语气像是带着一把小钩子，最后一个尾音轻而易举在魏石的心口挠了一把。 男人放在腿上的大掌立马收紧了拳，但很快又松开了。 他一向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接慧娘的话，但慧娘似乎只是自顾自的说，没指望他接上什么。 “真厉害~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也不会任由人欺负了……” 慧娘说完这句话之后，又顿了一下。 这回，她盼望着魏石能接上两句，毕竟，她的话已经递到人嘴边了。 那话本子上不是都写了么，要是女孩子这么说，要是有点意思的男主角肯定会说上两句宽慰的话。 譬如—— “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人欺负你之类。” 可慧娘完全低估了这个人的石头脑袋。 现实不是话本子，魏石也不是那书中的男主角。 他还是一言不发，盯着桌子沉默。 明明听见了，却一点不表态。 慧娘的心渐渐沉下去了。她古怪的盯着魏石，一时竟然不知道说啥好了。 “怎、怎么了？” 魏石终于察觉到慧娘的眼神，终于抬头，不明所以。 慧娘忽然大声道：“没什么！笨石头！” 魏石陡然被骂，一下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于是继续保持着沉默，更猜不出慧娘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其实，他刚才不仅没有听出慧娘的画外音，甚至连那话都没听进去。 因为他心口还停留在被那个小刷子勾了一下的古怪情绪当中。 慧娘越想越气，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媚眼都白抛了。 对，她都那样说了！不是抛媚眼是什么？！ 她又大口大口开始吃饭，越吃越快，魏石沉默了好一会儿，总算主动开口了：“慢、慢点吃，小心噎着……” “不用你—— 咳！咳咳！” 慧娘刚想说不用他管，下一秒果然就被呛到了。 魏石立马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慧娘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完事之后还瞪了他一眼。 魏石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慧娘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神情蔫了下去。 “谢谢你，你走吧，欠你的人情我明儿一定会还的。” 魏石想了想，道：“好，那我先走了，水池晾干之后我后日登门，竹竿一接就好了。” 慧娘猛地抬头：“你明天也不来了？！” 魏石习惯性以为她在问干活的事：“差不多了。现在就等晾干。” 慧娘听懂了。 她家的活都做完了。 魏石也不会再登门了。 对，今天他只是好心帮他，并没有别的意思。毕竟她可是魏石的主顾，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尾款不结了怎么办？！ 一定是这样的！ “哦……知道了，你算算账吧，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魏石抿了抿唇：“不着急，等、等彻底做好之后吧。” “好。” 魏石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 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慧娘还坐在桌边没动，想了想，魏石道：“药酒、记得擦。” “哦。” 魏石端着碗继续走。 结果没走两步，又转身了。 “那个，是糖罐子，你冲水喝。” “嗯。” 慧娘正在神游，哪里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 魏石只好收回视线，这回是真的出去了。 慧娘适应了好一会儿安静的环境，忽然苦笑一下。 魏石走之前将她把院门房门都闩好了，慧娘干脆蒙住头睡大觉。 睡觉吧，睡着了，梦里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 魏石回家之后，先手脚麻利的洗了碗筷，接着，他忽然就朝自家地窖走去。 没多会儿，魏石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些贡品和香火，然后也闩好了院门，准备上山去了。 花坞村的后山有一座山神庙，魏石是石匠，山神是他们祖祖辈辈供奉的神仙。但凡是开工动土，势必是要去祭拜山神的。 花坞村从前也信奉山神，但随着日子越来越太平，大部分人都搬到了山下去，这山神庙的香火就渐渐冷清了。 而魏石却是每到初一十五就要去供奉。 而今天，却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只见高大的男人走到山神庙里，和往常一样将供台擦的干干净净，然后就跪倒下去，点燃了三根最细的香。 他拧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人生大事。 望着山神的金身，他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三根香点燃，魏石叩头。 再起身的时候，三根细香一根未断。 吉兆。 山神允了。 魏石身上的担子轻了一些，他仔细将供台和庙里又打扫了一遍，然后就接着下山去了。 回到小院，砚台已经回来了。 “哥！我刚才去了慧姐姐家，大门紧闭，回来也没看到你，你去哪里了？” 魏石顿了一下：“上山去了。” “哦……”砚台已经习惯了，跟着他哥蹦蹦跳跳就进了院门。 魏石看了眼弟弟，忽然道：“一会儿我还要下山，你关好门。” 砚台后知后觉：“你去找慧姐姐吗？” “对。” 砚台没想到他哥一下承认了，眼睛一亮：“那我能去吗？！” “不行，你在家等。” “哦……” 魏石神情松快了些，快速给弟弟做了晚饭，又装了一个食盒，准备下山去了。 和晌午一样，他熟门熟路的。 只是这回，还没等他走到院门口，便看见了一辆骡车停到了慧娘家门口。 牛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人眉眼之间还有点像慧娘。女人的眉梢眼角则全都是精明能干。 “慧娘、慧娘你在吗？” 魏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刚要走过去问话，殊不知慧娘竟然已经下地了，单腿蹦跶着过来开了门。 门打开，她睁大了眼：“大哥、大嫂？！你们咋来了？！” 魏石脚步顿住，没再继续上前。 杜家人来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东西，犹豫再三，还是转身走了。 19、第 19 章 慧娘他哥名叫杜有田，嫂子王氏，全是杏花村人氏。 这会儿进了院子，慧娘让他俩坐下了。 王氏屁股是朝着凳子上坐了，但是眼神却还是没停。 “哎哟，小姑子啊，你这院子看着不错啊，哎呀这青砖大瓦房的……真是比家里好太多……” 王氏一双眼贼溜溜的转，看着啥都觉得新鲜。 慧娘心头有点不舒服，但当下还是忍着给他们倒水。 不过，慧娘没亲自去，而是喊道：“哥！” 杜有田刚拴好牛车，立马走了过来：“咋了小妹！” “也是不巧了，我早上刚把脚给崴了，大哥去灶屋自己端两碗水吧。” 杜有田连忙道：“咋整的？” 慧娘笑了笑：“说来话长，哥你先去。” 杜有田憨笑着朝灶屋走，王氏立马站起来：“我来我来，有田，你坐下陪小妹说说话！我去就行了！” 杜有田应好，慧娘也没拦着，谁愿意去谁去呗。 王氏转身就朝慧娘灶屋跑，一进去，那眼神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俗话说得好啊，想知道一个人过得咋样，看灶屋就能知道十之八九。 王氏没急着倒水，而是伸长了脖子就去找米缸和鸡蛋罐子去了…… 慧娘也不在意，王氏的性子她早就知道了，包括她哥。 所以慧娘直接了当：“哥，你今天找我啥事？” 杜有田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其实也没啥，没啥事……” 慧娘笑道：“有啥你就直说吧，大老远的来一趟，还能没事？” 杜有田憨笑两声。 “那……一会儿让你嫂子和你说。” 慧娘笑意淡了几分。 王氏正好也笑着走了出来：“不熟悉，找碗都找了半天！这真是……” 慧娘也不戳穿她，其实她崴了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故意让王氏看看，她可没有多余的粮食，灶屋空空。 “嫂子，你们这大老远过来一趟，可是家中出事了？”慧娘直接问。 王氏看了眼杜有田，笑了笑：“没啥大事，就是娘之前摔了腿，我俩去镇子上给娘抓药呢，回来的时候顺带看看你。” “娘摔了腿？！”慧娘脸色一下就变了。 “是啊……在田坎上摔的。” “严重吗？！大夫咋说的！” “倒是也不严重，但是要养着，然后吃的药也不便宜嘞……” 慧娘急了。 若说是杜家她唯一牵挂的，恐怕也就只有她娘。 “那药能有便宜的么！图便宜的都治坏了！你们买的好药么？！” 王氏：“那肯定了，爹说了，给娘就要用好药！这才让我们去镇子上的！” 慧娘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现在农忙，娘这腿恐怕要歇着，你们多劝劝。” 杜有田：“这肯定了！” 他说完之后和王氏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有些不好开口，慧娘看出来了，直接道：“你们是来借钱的吧？说句实话，要是为了给娘治病，这钱我愿意借，不过很可惜，我没啥本事，我一个子儿也没有。” 王氏和杜有田都是一愣，王氏道：“小姑子……我听说周家挺有钱的，周阳他……” “周阳都死了一年了！”慧娘压低了声音。 “这一年里我不吃不喝？我就是没日没夜的打络子也赚不了太多，况且谁说的周家之前很有钱？放屁！” 王氏：“是是是，但是你在咱们村，可是出了名的嫁得好……你这院墙，是才修的吧？” 慧娘没想到她眼睛这么尖，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修院墙有我自己的道理，而且这个钱现在还在欠着，你们就甭猜了，我刚才已经说了，为了娘多少钱我也愿意借啊，可惜我真没有。” 慧娘说着也觉得难过的很，眼睛都红了。 杜有田忙道：“小妹小妹，你别难过，没有就算了……” 王氏立马瞪了他一眼。 杜有田怂了，声儿也小了。 王氏转头，笑眯眯对慧娘道：“小姑啊，其实也不是为了钱……还有一件事，爹说，你年纪还小……你要是真在周家不好过，咱们村那朱家你可还记得？他媳妇前一阵子刚走了……这还托人打听你呢……” 说到这，慧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的声音都拔高了：“哦！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我就说呢，咋了？我现在在周家守寡没价值了你们就想再赚一道彩礼钱？！算盘打的有点太精明了吧！你可别忘了，我当时为啥嫁到这来？不就是你们图周家的彩礼？！要不然这人生地不熟的，我犯得上嫁这么远来？！” 慧娘说着，眼睛又红了。好些事情她本来都不愿意再提了，但他们欺人太甚！当初她哪里知道什么花坞村，什么周家，这边的人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全凭媒婆和家里人的一张嘴，杏花村根本没有拿得出这么多彩礼的人家，杜老汉当下就答应了…… 王氏急了：“小姑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朱家你是知道的呀，是咱们杏花村的大户呀，家里鸡鸭猪和田啥没有？你嫁过去下半辈子也不用这么苦了呀……你说你一个人在这周家，冷冷清清的，过得也不好，总是不能守一辈子寡呀……什么彩礼不彩礼的，你都嫁了人了，哪里还有这说法……” 慧娘红着眼：“呸！朱家那厮比爹也小不了几岁！你们好意思？！你们直说吧，他给了你们多少钱？！” 寡妇再嫁是不需要再给娘家彩礼，可杜家不一样，杜家拿捏准了她！ 王氏不肯承认：“没有的事，没有……” 慧娘冷笑：“是么，那这样的话，大哥大嫂就请回吧，我不嫁！我守寡了也有守寡的好处，但凡我不松口，周家甭想赶我走，你们也甭想把我怎么样！” 王氏一下就急得站起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从前软弱的小姑子这一年多变成了这样，“慧娘，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们也是好心，那你自己说你现下过得不好啊！咋现在张口闭口就是钱？！要不是为了娘，谁图这点了？！不借就算了，咋给你说人家还被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慧娘望着她，冷笑：“真有意思，你们这算盘是打的真绝了，要是我今儿借钱给你们了，恐怕又是另外一套说法，就该说我命该多么多么好，在这住着大院子多享福了……” 王氏的脸阵红阵白，她没想到自己的盘算竟然被小姑子给摸透了…… 当下也觉得很难拉下脸来，只好看了眼杜有田道：“有田，我们走吧，我看小姑子这也实在是不欢迎我们，还是赶夜路回去吧！” 慧娘：“本来也没想留你们过夜。” 王氏气得不行，一把拉起还呆愣着的杜有田：“你还在这干啥啊！起来拉车去了！” 杜有田回过神，被自己婆娘拉了起来，他似乎有啥想和慧娘说，但是话到了嘴边，一句又都说不出来了。 王氏气冲冲地就朝着外面走去了，杜有田搓着手，临走之前还是开口道：“小妹啊，照顾好自己……” 慧娘就坐在院子里，垮着脸，也没应他这句话。 直到门外的声音渐行渐远了，慧娘才忍不住啪嗒一下，掉了好几滴眼泪。 …… 魏石方才去而复返，把给慧娘提的饭又给带回去了。 砚台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多问。 不过机灵的砚台站在院子里，时不时就梗着脖子朝下看一眼。 当看见杜有田拉着牛车从慧娘门口离开时，砚台立马就回头去找他哥了。 “哥，哥！慧姐姐家里的客人走了！” 魏石正在凿石头的手一顿，漆黑的眼眸也朝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 砚台：“他们进去也没多久，这个点儿了，慧姐姐估计还没吃饭呢……瞧着他们也是气冲冲的……” 魏石转头看向弟弟，砚台心虚，不敢说话了。 不过片刻后，沉默的男人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去灶屋了。 砚台得意一笑，他就知道！ - 慧娘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直到一阵风吹来，彻底将她吹得打了个哆嗦。 她慢慢起身，准备单脚跳着回房，忽然，院门口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敲门。 慧娘扭头看去。 又是三声。 慧娘脑子转的有点慢，但不妨碍她的暴脾气直接输出：“没关！” 门外的人又沉默了一瞬，慢慢推开了。 四目相对，慧娘就这么冷冷看着人。 臭石头，这会儿过来又是想做什么？ 她现在心情很差，要是魏石现在来问她要钱她也是不会给的！ 慧娘心中推算了无数个可能，但怎么都没想到，魏石默默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本来那会儿就要过来的，你家来了客……” 慧娘望着石桌，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魏石放下饭菜之后就准备走了：“记得吃、还有，擦药酒。” 他准备转身，身后慧娘忽然就叫住了人。 “魏石头！” 魏石错愕回头。 慧娘板着小脸，冷若冰霜：“我不要你的饭菜，你拿走。” 杜慧娘的脸色一天要变八百回，魏石早有领教，但这会儿，他不想像之前一样默默顺从。 而是问道：“为什么？” 慧娘睁大了眼：“你不知道为什么？！” 男人迷茫摇头。 慧娘心头那个气啊，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有气没处发！ 敢情她呕了半天的气，这人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个闷石头！臭石头！比臭石头还不如！ 慧娘这会儿气得心头一抽一抽的，话竟然也说不出了，只是眼睛一下又红了。 压抑了半天的难过还有下午被亲哥亲嫂算计的难过全都涌了出来，变成了大颗大颗的金豆子。 魏石一怔，折返回来。 “为什么哭？” 他还是不懂，但这会儿却也看出了慧娘的难过，下意识想伸手帮她擦眼泪，大掌却又停在了空中。 “笨死了！魏石你笨死了！” 慧娘大喊，终于把舌头捋了直，话也能从肚子里蹦出来了！ “做什么来招惹我！谁、谁让你充滥好人了！” 滥好人、笨死了。 魏石脑子仔细嚼了嚼这几个词，终于有点转过弯来。 “不是滥好人……” 他没用手帮慧娘擦眼泪，而是取了个帕子，那帕子洗的发白，触感已经有点粗糙。 慧娘抽泣：“怎么、怎么不是……”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慧娘面前，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从另一个角度看，就像是高大的人把她藏在了怀中。 魏石似乎也很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只对你这样……所以、所以不是滥好人。” 慧娘脑子转的很慢，但这几句话还是被她听了进去。 她慢慢抬起了眼，水汪汪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的慌。 一双杏眼里倒映出男人认真的眼眸，慧娘忽然变得大胆起来。 上午男人走后，她难过坏了，梦里也充斥着抑制不住的心酸，这会儿又在自家人那受了委屈，慧娘决定纵容自己一回—— 她忽然向前跳了一步，另一只手撑着石桌的边沿，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吹在脸上。 “魏石头，说这样的话，是要负责任的，你知不知道？” 慧娘已经止住了哭，目光也变得大胆起来。 魏石有些诧异，睫毛也轻轻颤了一下，望着慧娘，又露出了那副思考人生大事的表情来。 “我问你话呢？” 慧娘仗着夜色已深，更是肆无忌惮，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难怪李秋收那天敢趁着晚上爬她的院墙。 因为，她现在也想…… 她忽然用那只没受伤的脚踩住了魏石的脚，但她的另一只脚还悬在空中——显而易见的，这动作无异于投怀送抱。魏石的动作比脑子快，下意识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大掌落在慧娘腰间的瞬间，慧娘的手也离开了石桌，她和一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唇边闪过了一丝狡黠的笑。 20、第 20 章 慧娘觉得，这修院墙的钱实在是没有白花，黑漆漆的院子，只有依稀月光洒照进来，这高高的院墙慧娘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反而有一股安心感—— 可以肆无忌惮做坏事的安心感。 方才，她一只脚是跳上去的，整个人都没有站稳，但有人却牢牢的托住了她。 腰间的大掌能堪堪掌住她的细腰，慧娘心跳都乱了，整个人扑到了魏石的怀里，撑在石桌上的手因为怕摔，“自然而然”也搂住了他的腰。 于是慧娘整个人都被魏石抱着，两人僵硬地站在院中。 魏石是早就石化了，从慧娘扑上来的时候，浑身紧绷，一动不动，抱着她的动作全凭本能。 可慧娘不是，她是存了故意的心思，这会儿得逞，唇边的笑意分外明显，大掌下的火热透过薄薄的春衫传到她的皮肤上，激起了层层战栗。 慧娘像个调皮的小孩，贪恋着成功的滋味，不过，她到底是没什么经验，接下来男人不主动，她半点都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去了…… 魏石也总算回过了神，对慧娘的动作，他有些诧异，可一点儿也没朝着“投怀送抱”去想。 他觉得，她就是图好玩。 慧娘是跳上来的，踩住了他的大脚，就是小孩子气耍他一样，所以魏石微微用力，腰间大掌将人轻轻一提，慧娘的脚就重新接触上了紧实的大地。 魏石认真道：“危险，别这样玩。” 慧娘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我才没有在玩。” 四目相对，慧娘眼里的小钩子又渐渐冒了头，魏石望着她的眼，慢慢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刚要开口，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惊雷。 春雷滚滚，慧娘被吓得一哆嗦。 魏石立刻抬头：“要下雨了。” 他再顾不上旁的，立马弯腰将慧娘抱起来，跑进堂屋。 回到屋内，慧娘又坐在早上的桌子旁，魏石转头就去拿石桌上的饭菜，他还记着。 慧娘透过堂屋大门去看他的背影，早上的那点儿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和一个闷石头置气做什么，敢情他根本就没听懂呢。 慧娘决定，这会儿再大胆一些。 于是等魏石转身回来后，她还在盯着人瞧，半点儿不挪眼，直勾勾的。 魏石别开眼：“冷了……要不要再热一下？” 慧娘不回这话，而道：“刚才疼吗？” “什么？” “你的脚，疼吗？”慧娘重复。 魏石错愕摇头：“不疼。” 她轻的像一朵花儿。 慧娘飞快勾了勾唇：“那我疼呀，怎么办？” 魏石的视线慢慢挪到她的脚踝上，不知怎么，他还是觉得慧娘在戏耍他。 还疼的话，怎么还要往他脚上跳。 “魏石，我说我脚疼，你听见没？” 他稍微反应慢点慧娘就不满，男人无奈点头：“我去拿药酒。” 慧娘笑了：“好，我等你哦。” 魏石心底有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这是不对的，但是他被另外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勾了魂，自动忽视了这一个，身体诚实的走向柜子，找了好一会儿。 “慧、慧娘，药酒呢？” 慧娘愣了一下，道：“我好像给拿灶屋去了？” 上午她也是气，将魏石给的东西一股脑都丢到了灶屋。 魏石沉默片刻，转身出去了。 屋外春雷滚滚，春雨已经淅淅沥沥滴落了下来。 魏石去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慧娘又不满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魏石的头发都被淋湿了，慧娘一下坐了起来：“哎呀，你怎么不知道撑伞？” “没注意，没事的。” “你把外衣脱了吧？” 男人动作又是一顿，他下意识想拒绝，但想到一会儿要给她上药，湿漉漉的碰到她估计又要闹了，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了。 慧娘盯着人的背影看，眼神和那田埂里的流氓看姑娘也没什么两样了。 “上药吧。” 她吩咐的理所应当，当然，被吩咐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慧娘刚才就脱了鞋，而且是两只。 脚丫挂在床边一晃晃的，无端的勾人。 魏石走了过去，蹲下，和早上一样，倒酒，搓热，再敷上去揉搓…… 白日时，慧娘被疼痛引走了不少注意力，根本没太注意到他的动作。 也不知那药酒怎么就那么有用，其实她现在已经不疼了。 于是，慧娘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男人的动作上。 他的掌心宽大厚实，方才抱住她的时候，一掌平摊就能完完全全掌住她的腰，这会儿，慧娘的脚丫子被他握着，长度也差不多。 涂药酒很快，魏石准备收回手，可下一瞬，慧娘轻轻一动就用脚心踩住了他的掌。 方才是踩他的脚，这会儿倒是换了个地方。 魏石一顿，抬起头。 慧娘佯装不解，眉梢稍抬：“你看我做什么？” 魏石以为自己误会了，又作势要收回手来，可那脚丫实在太不安分，又轻点几下。 这下，就是石头，也能察觉出她的故意了。 魏石心口忽然升起一丝燥意。 他眼眸沉沉，问道：“做什么？” 慧娘没察觉出男人的变化，还觉得好玩，不过也觉得有点害羞：“我没做什么呀~~哎哟~！” 她俏皮般的话还没说完，脚踝上方忽然就被大掌圈住了。 有一点疼，但更多的是惊讶。 魏石也看出来了，她的伤不重，用药及时，连肿都没肿。但到底留了力道，没碰伤势处，而是朝上挪了挪，握住了她细嫩的小腿。 慧娘瞪大了眼：“你做什么呀！” 她的一条腿被迫曲起，整个上半身也朝后倒了几分，慧娘用手肘撑着床，这个姿势若是被人瞧见，怕是立马就要被骂一句伤风败俗。 而勾人的人尚且毫不自知，只瞪着眼睛看着男人，以为凶，却是无端的勾人罢了。 魏石垂下眼，盯着她雪白的小腿。 从他今日进门起，慧娘就在逗他玩。 可木头人也是有脾气的，魏石憋了许久的火也有些压不住了。 “为什么踩我？” 慧娘一怔，忽然歪了歪头：“你还知道问呀，我以为你真是石头呢。” “我不是……为什么？” 慧娘笑了，但不直面回答：“魏石，你看过话本子吗？要是女孩子主动去踩男人，你说是为什么？” 魏石垂眸，他没看过话本子，但他隐约能猜到答案。 他紧绷着下颌线，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犹豫片刻，那只大掌向上滑动，慧娘微凉的皮肤被火热带动着，她呼吸忽然都急促了几分，耳根也染上了红色。 男人的眼眸越来越沉，动作似在试探，也像是警告。 他面无表情，慧娘却有点招架不住了。 “魏、魏石。” 她轻喘一声，红色的小舌从雪白贝齿探出。 “你、你又在做什么？” 魏石不语。 沉默的人轻易不动气，可若动起气来，也像是黑沉沉的阴云密布。 慧娘不甘示弱，又抬了抬腿，这回，雪白的脚丫直接蹬上魏石的胸膛—— 他脱了外衣，薄薄的中衣下是精壮的肌肉，慧娘的脚碰上去的瞬间，那原本就挺有弹性的肌肉立刻就紧绷了。 魏石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如果慧娘了解魏石，就知道男人眼中的火烧的更加旺盛了。 “你、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慧娘扬起头控诉：“你自己力气多大你不知道？你这么握着我腿我动都不能动，只能去踩你了！谁、谁叫你摸我的！” 慧娘伶牙俐齿，最后一句刚说完，魏石的耳根子就红了个透，连带着麦色的脖颈也红了。 他皱起眉，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接着，他停下了她所谓的“摸她”的动作。 慧娘瞪大了眼：“我说错了吗？你心虚什么！” 她得理不饶人，非要逼着人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可石头是不会说话的，不动的时候任谁都能好欺负，可要是动起来，力气小的，就成了弱势。 男人像是被逼急了，停下的手这才真的用了力道，慧娘的手肘根本没撑住，一下失了支撑，整个人平躺在在了炕上。 可腿还曲着，也踩在结实的胸膛上。 于是，她月白色的裙子早就能钻入春风。 凉飕飕的，还带着一些水汽。 魏石的膝盖不知何时也跪在了床上，还压住了她白色的裙摆。 屋外春雷阵阵，可都比不过男人眼底黑云压城的气势。 慧娘睁大眼瞧着人，喉咙都像是被扼住了。 “杜慧娘。”魏石沉沉开口，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21、第 21 章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魏石的声音和窗外的雷声一道响起。 慧娘认真地望着他的眼，她当然知道了。 她努力直起上半身，伸手想去抓魏石衣服上的一颗扣子。 可这会儿她曲着腿，有些吃力，魏石理智稍稍回笼，立刻松开人免得弄疼她，慧娘的腿得到了自由，她却有些不满意似的，又用手勾住了他的衣领。 男人被她逼得双眼赤红，整个人又朝前了几分。 慧娘眼尾的小钩子忽闪忽闪，问：“魏石，你知道我哥嫂今天来做什么吗？” 魏石顿了顿，摇头。 “他们还想给我说人家！”慧娘愤愤道。 “我呸！打的什么烂主意！我偏不便宜了他们，寡妇的生活虽然冷清，但是也自在……不过我大嫂有句话说的对……我还小，不能当一辈子的寡妇，可我要是再想找，也断不能由别人说了算的……” 慧娘这话意味已经显而易见，小狐狸大胆的很，勾着他褂子的手指没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还钻到了空隙朝里伸。 雪白细嫩的手指触到一片紧实，慧娘的嗓音越发甜腻了。 “魏石匠，你说我要是找人的话，找谁比较好呀？” 雨渐渐大了，砸在屋檐下噼里啪啦，慧娘的卧房窗户还没有关好，一些零星的雨滴从窗外飘了进来。 慧娘刚说完，就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魏石抬眼，伸手给窗户关上了。 屋内瞬间变得更加安静，隔绝了雨声，只剩下两人都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魏石低头看着人，心里早就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捋了不下三遍。 他虽然闷，但也不是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也听得懂慧娘的意思。 关窗时，魏石的大掌已经撑在慧娘身边，这时候再退，多少就显得有点装傻充愣、不是东西了。 于是魏石长长的眼睫垂下，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考虑清楚了吗？” 慧娘听了这话，便知今日事成了十之八九。 她笑的狡黠，“考虑清楚了呀……魏石匠……” 慧娘雪白的手指点来点去，戳个不停，“听说……你会的挺多的？和女人在一块的事情，会吗？” 魏石沉默。 他想到那些话本子，也不知她是不是和话本子里学的。 可话说开了，有许多事就不需要遮掩了。 慧娘的手大胆的很，一会儿戳戳这里，一会儿掐掐那边。 他身上的腱子肉都是硬邦邦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而且随着慧娘的胆子越来越大，她的呼吸倒是越来越急促了，可上头的男人还是不动如山。 慧娘急了。 她生涩的很，又偏下定了决心要拉他一道沉沦。于是鼓足了勇气，立刻伸出了手将人的脖颈一勾，红润的两瓣唇就贴了上去—— 贴在了男人略显干燥，微凉的唇瓣上。 魏石一怔，而后终于有了反应，不等慧娘如何，他的喉间就像是逼急了一样发出低哑一声，猛然，咬住了慧娘的下唇。 “疼……呀！” 两人都没有经验，但慧娘依稀觉得亲吻也不是这样的，而魏石也是一怔，随后立刻就放缓了动作，轻柔地安抚…… 只是，唇舌未曾离开片刻。 慧娘开始哼哼唧唧，红色小舌试探般朝前递，雪白藕臂也勾着他的脖颈，像没骨头的菟丝花。 她还不是很满足，挺高了朝前蹭，这副模样真是要把男人给逼疯了。 “魏石……你过来……” 慧娘忽然用手勾住了他的腰带…… 魏石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一瞬间，那话本子上的插图和梦完美重合。 慧娘觉得，守了一年活寡的胆子就是大，她现在就想尝尝那滋味儿了。 不过男人却像是找回了理智一般。 “不行……” 他握住了她的手，退后一步。 慧娘也愣住了。 显然没想到这个关头他还能拒绝自己…… 简直……堪称临门一脚的圣人了。 慧娘霎时红了眼：“为什么不行？” 她有些难受，红着眼像个兔子，偏还盯着猎人，妄图把猎人给吃到肚子里去。 魏石的想法自然是周全许多。 譬如…… 去杏花村提亲才是第一位的。 慧娘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她就像个没吃着糖的孩子，闹得不行。 “魏石，我好难受呀。” 她缠着人，半分不肯松手，可怜魏石头一件褂子已经被她扯得松松垮垮。 无奈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他低声道：“你别动了……” “我不我不……”慧娘红着眼咬他。 魏石直起了上半身，任由她挂在身上乱动，看似临危不乱，但胸口的心跳也和窗外的惊雷差不多了。 而他无奈的，按住了慧娘两条细腿，试探地—— 瞬间，慧娘就不动了，像被人按下了什么开关。 她和面条一样挂在人身上，微微睁大眼，她红着脸去看男人的眼睛，他还是那副死样子—— 就像个清心寡欲的佛子似的。 不过，仔细去看，眼底还是有熊熊大火。 慧娘一向会取悦自己。 看话本一定要点油灯，而当话本上的事情发生之前，她也怪会自己找舒服的。 “魏石头，你……” 轻柔又甜腻的声音在魏石耳边响起。 木讷的男人终于有了回应，喉结滚动，额角的一滴汗珠也顺着鬓角滚落下来…… ………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 屋内也有可疑的水声。 而慧娘正有些迷离之际，忽然，大门口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拍门声。 “慧娘！慧娘啊！” 屋内的两个人顿时愣住了。 像是活见鬼一般，慧娘脸上的血色都霎时褪去了。 真真就应了那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关头，慧娘真以为世上有鬼了。 不过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 居然是王氏。 魏石已经抽身，他麦色的脸颊也有红晕，神情无措。 像极了被抓现行的…… 慧娘翻了个白眼：“是我嫂子，你怕甚，这是我家。” 慧娘虽然这么说着，但立马又补充了一句：“你翻院墙走。” 魏石：“……” “我大嫂那个人麻缠，我估计是下雨了没走脱，被他们发现了麻烦事多。”慧娘怕他多心，一本正经的解释。 魏石抿着唇，似乎有些受伤。 但片刻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一言不发，穿好衣裳就从侧门走了。 临走前还看了眼慧娘，她单腿撑着去找伞，魏石似乎有点不想离开，但慧娘却还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呀。” 她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和那提裤子不认人的渣男也没啥两样了。 魏石的下颌线紧绷着，扭头关上了门。 慧娘缓了一会儿，确信魏石从后院走了，她才整理好外衣，打开了院门。 “喊喊喊半夜喊鬼呀！来了！” 门开了，外面果然是淋成了落汤鸡一样的王氏和杜有田。 王氏赔笑：“走一半，你们村道被落石给挡住去路了！走不了，只能折返回来！” 慧娘哦了一声，还是让人进了门。 “我受伤了，没法招呼你们，大哥自己烧水洗洗吧！” 杜有田忙擦了把脸：“诶，小妹你肯收留我就多谢了！” 他刚说完又被王氏一瞪，登时不敢说话了，王氏笑着走向慧娘：“小妹啊，浴房在哪里了？还有巾子啥的估计也要借用……” …… 慧娘懒得管那两人。 收留是她最后的底线。 打发走了王氏后她就回了屋，这会儿心又静了下来，刚才还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如今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慧娘咬了咬牙看向自己的床，都怪那两人！ 要不…… 她一定能吃到嘴的！ 慧娘自动忽视了魏石的所有拒绝，理所应当的这样想。 可当她走到床边低头看见一些可疑的水痕，她忽然又面红耳赤地将被褥扯过，欲盖弥彰。 花坞村的这场雨下的很大。 不像是春雨的模样。 而且村道上的确是王氏说的那样，有些古怪。 不过，慧娘一觉睡到天亮时雨已经停了，空中全是春雨后的味道。 她起了床，打开了屋门。 王氏和杜有田昨日睡在隔壁，那是周阳他爹娘生前的屋子，她已经很久没去打开看过了。 也不知道他俩咋收拾的，懒得管。 慧娘试着双腿走路，发现魏石给她的药当真很有用，她已经基本好了。 院门外传来了邻居们的说话声，慧娘正准备过去听一耳朵，忽然，隔壁的房门打开了，王氏走了出来。 “小妹啊，早。” 慧娘立刻收回了正常的走路姿态，点了点头。 “昨晚怎么回事啊？” 王氏叹气：“这路给垮了嘛，山上好多落石，不知今儿能不能通呢……” 慧娘眉头微微蹙起，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咋？路要是不通，难不成他俩还要在这住几日不成，她可不想…… 慧娘正纠结着，外面的忽然传来一片喧嚣，有人大喊着：“山神庙给垮了！” 所有人心口都是一惊！ “啥！山神庙垮了？！这可不妙！” 虽然这两年祭拜山神的人少了，可要是庙垮了，可是不祥的征兆啊！ 于是村里人都纷纷往山上跑，慧娘也顾不上在王氏面前演戏了，几步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去请魏石匠！” 慧娘咬了咬唇，忍不住朝半山腰看去。 22、第 22 章 花坞村的人都朝着后山跑，一窝蜂的，而他们之所以要找魏石，因为山神庙又是一座石庙，包括山神的金身，也是石头雕刻的。 全花坞村就只有魏石一个石匠，不找他找谁？ 慧娘咬了咬牙，也想去。 王氏在后面追：“慧娘啊！你这是去哪？！” 慧娘头也不回：“你要吃饭就自己做！我现在有事！” 王氏撇了撇嘴，她还不稀罕凑这个热闹，这会儿在慧娘家能吃她家的粮食，她巴不得！ 慧娘跟着村里人拥到了后山脚下，已经有几个腿脚利索的上山去了，等他们过去的时候，人又已经折返回来了。 “魏石匠不在！” “啥？” 那人去哪里了？ 那人接着道：“说是一大早就去山神庙了！” 大家伙松了口气，原来已经过去了…… “成，那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人群里有人在念叨：“这怕不是山神发怒，咱们也赶紧去拜拜，显得诚心，今儿要是不去了……回头被山神记恨上就完了！” 有人这么一说，那便是一传十、十传百，都凑着要上山去了。 这话传到了慧娘耳朵根，她本来也是个迷信的，又加上魏石的缘故，说啥也要跟着去。 只是她脚伤才刚好，这会儿上山走的就慢，没多会儿就被大部队给甩开了。 这会儿也没人顾得上她。 慧娘撑着个粗树枝，慢慢朝上走。 好在山神庙的位置她是知道的，慢慢走，总能走到。 走一截，慧娘就停下来歇一截，春天的桃花开的漫山遍野，依稀还能看见一些早樱冒了头。 啧啧啧，还有桑葚，春天也是有些好吃的果子的…… 慧娘一上午啥也没吃呢，这会儿竟犯馋了。 好不容易，走了快半个时辰了，她追上了大部队。 但这也没到山神庙跟前啊……他们这群人围在这干什么呢？ 只见花坞村的人都七嘴八舌的围着一个地方看，慧娘走近之后挤不进去，就随便拉了一个人问：“咋了这是？” “村长家姑娘被蛇咬了！魏石正在救人呢！” “啥？！” 慧娘大惊，也顾不上旁人了，挤破脑袋也要往里钻。 只见地上趟了个姑娘，这会儿已经快昏过去了，魏石正在帮她包扎伤口，吸蛇毒。 “让让！快让让！”村长赶来了。 “晓晓！”齐家人脸色一变，冲上前去。 花坞村的村长姓齐，这小姑娘叫齐晓晓，也是花坞村数一数二好看的姑娘家了，上头还有俩哥哥，都如珠如宝的疼着。 也不知道齐家是咋回事，让齐晓晓单独一个人上山来了，还能被毒蛇咬。 说那蛇应该是竹叶青，一口咬到了齐晓晓的胳膊上。 “我亲眼看见的！魏石匠反应还是快！一把就把那蛇给捏住了！就刚才！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那蛇在哪儿呢？” “就藏在那树上嘛！齐晓晓说是来上山挖蘑菇，刚好经过！” “啧啧啧，邪了门了，这竹叶青可毒的很，能好么……？” 村里的村医也赶过来了，魏石此时已经包扎好了。 他站起身给村医让了位置，拿起山泉水就走到一边漱口去了。 那村医简单看了下就道：“幸亏处理的及时，我先敷药，然后赶紧把人抬到山下去了！” 大家伙唏嘘，都敬佩地看向魏石。 “还得是魏石匠啊！” 齐村长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就握住了魏石的手：“谢谢！太谢谢你了！” 魏石摇了摇头：“没事……” 人群里叽叽喳喳说啥的都有。 大部分都还算是好听的话，可也有一些闲言碎语，这会儿就飘到慧娘的耳朵里了。 “这魏石匠可真是走运，齐晓晓也算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好姑娘了！这一救，可算是英雄救美！” “咋了，你羡慕啊？可惜你没这运气，就算遇上了，你敢徒手抓蛇？” “……这，我不敢。” “那不就结了，这好事轮不到你！” “你说好事……难不成这齐家……” “废话，你看这姑娘家的胳膊……魏石可是用嘴吸毒……我看十有八九了。” “啧啧啧……那魏石这小子可真是……不过我好像听说村长家要招婿么？” “那咋了，要我我也去！” 慧娘抿了抿唇，自动屏蔽了这些不沾边的话，但她的视线也忍不住往齐晓晓看了一眼。 然后又去找魏石的身影。 魏石已经被齐家人包围住了，齐村长下山去了，但还有齐家两个大哥都连声和魏石道谢，颇有把他当成自家人的意思。 慧娘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忽然，魏石像是有所察觉，掠过齐家人的肩膀朝她看去。 四目相对，魏石忽然就愣住了。 慧娘却抿了抿唇，扭头就走。 魏石一怔，下意识就要挪腿追过去，不过一只大掌忽然摁住了魏石的肩膀，齐大郎道：“魏兄弟，今日忙完了去家里吃饭。” 还有其余人也围了过来：“魏石匠，你是不是刚从山上下来？山神庙咋样了？” “是不是山神动怒了……？” 魏石面前全是人，挡住了他的视线，等他扒开人群看向四周时，哪里还有慧娘的身影？ …… 慧娘直接下了山。 她有点生气，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 她甚至，都忘记自己上山是为了干啥了。 反正就气冲冲地朝山脚走。 走快了，受伤的那只脚又有点隐隐发痛，慧娘便气呼呼的坐下，朝着不远处扔石头。 走一走，歇一歇，总算是又回到了花坞村。 这会儿村里都没啥人了，田埂上空荡荡的，大家都上山去拜山神去了。 “慧娘。” 忽然，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慧娘顿住脚，转头看去。 一眼，慧娘就愣住了。 面前的人竟然是宋才。 杏花村唯一的读书郎，也是李秋收那日口中，慧娘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慧娘自认谈不上，但在这看见宋才，还是让她心跳有些加快。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宋秀才背着一个背篓，吃惊上前：“真是你啊……我，我来花坞村采药的。” 宋家在杏花村算穷的，但是宋家有个老爷子，很有志气，一开始，宋才他爹给儿子起名叫宋财。 后来孙子在三岁的时候就会背诗了，这把老爷子高兴坏了，立马改名“才”，说啥也要把孙子给供出来！ 这才让宋才成了杏花村唯一一个读书郎。 而且现在已经是秀才了。 慧娘笑了：“宋秀才怎么去采药？这是什么爱好？” 宋才也讪讪笑了笑：“夫子布置的任务，让我们读书也要分五谷，识草药。” 慧娘点头：“原来如此。”虽然她也听不大懂。 宋才犹豫了一下，问道：“慧娘，你过的还好吗？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从前在杏花村时，宋才模样不差，又是满肚子墨水，往村口一站，不知道多少家里的独苗苗都要崇拜地围过来，慧娘当然也不例外，而小慧娘那时候也是杏花村里数一数二漂亮的小姑娘，两人关系自然比旁人不一般。 至少，宋才每次有糖的时候，都要给慧娘分一颗。 但是宋家供养读书人，家里的一颗米都要分着吃，加上人家志向远大，也不着急谈婚论嫁。 慧娘家又…… 年少很多懵懂的东西还没冒头，就被掐断了苗。 时过境迁，慧娘只是笑笑道：“我过得挺好的，我算过命，大师说姻缘可能是要差点，不过其余都不错。” 宋才看着她的笑，神色也有些怅然，不过转瞬即逝，点头：“过得好就好，生活嘛，总要想开点，朝前看。” 慧娘：“你看看，你们读书人就是会说话，这话我可说不出来，不过有道理，我记住了。” 宋才点头，接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口袋里寻摸了一遍。 “给你，还剩最后一颗。” 慧娘看着他手心的糖，犹豫了半晌，并没有去接。 “你留着吧，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爱吃糖了。” 宋才似乎又有点失落，但也有点释然，笑了笑，收回了手：“行，那我……走了。” 慧娘微笑：“嗯好，你路上慢点。” “行。” 宋才背着自己的背篓，这就转身走了。 慧娘在田埂上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围又是空无一人之后才慢慢转身朝家走。 只是，她刚走几步，忽然顿住脚朝后看了一眼，怎么感觉后面有人…… 周围空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大概是眼花了吧。 慧娘想。 …… 慧娘回了家，王氏煮好饭了。 “慧娘，回来了？吃饭吧？” 慧娘瞥了一眼，王氏煮得还是干饭。 还真是不用自家的粮食不心疼，不过慧娘这会儿也懒得跟她计较了。 “你们先吃，给我留着吧，我一会儿来。” 王氏连忙应了两声，拼命往自己碗里盛饭。 慧娘蔫蔫的回了房间，她没什么胃口。 她满脑子都是村里人那些话，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要听不要信，可管不住自己这耳朵啊…… 山上的那一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魏石还真帮她…… 虽然知道这石头是为了救人，可是男女大防，齐家保不齐真的会去提亲。 齐晓晓出生好，长得美，最重要的是家境不错，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男未婚女未嫁…… 又被这么多人瞧见了…… 慧娘咬了咬唇，郁闷地扑在自己的枕头上。 烦死了！不知道大哥大嫂啥时候走！ 也不知道这石头，会不会晚上再来…… 23、第 23 章 当天晚上，慧娘的家中安静无比。 除了王氏和杜有田的鼾声，那是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高高的院墙敬业地帮慧娘挡着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但似乎也挡住了主人盼望的一些人，慧娘总算明白为啥有些小寡妇要给喜欢的人留后门了，她也有点后悔，咋就不在后面的院墙偷偷留个门呢。 可转念一想，人要不是不愿意来，那留十扇门也是没有用的。 天光大亮，昨晚没有一点儿动静。 慧娘臭着脸起床，刚推门就看见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路应该通了，大嫂大哥今日就回去吧？这正是春耕，爹娘在家也忙的吧？” 慧娘直接给这两人下了逐客令。 对上小妹冷冷的脸，杜有田立马讪讪道：“是哩，一会儿就走……” 王氏又忍不住在背后掐了一把人，笑嘻嘻道：“小妹，先去看看路，路通了就走。” “天晴了，路不通你们也绕路走。”慧娘毫不客气。 王氏一愣，脸色又有点挂不住了：“小妹，你这……” “大嫂，娘的腿伤了，你咋还要在我这赖着？你们没钱就算了，怎么出点力也不愿意？我这也是嫁出来的姑娘了，没个办法，大哥你可是爹娘的独苗苗，这时候不回去，不怕村里人戳你脊梁骨啊？” 杜有田脸色一变，王氏还想说什么，被他拦住了，“小妹啊，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慧娘看了他俩一眼，转身进屋去了。 王氏低声训杜有田：“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做妹子的，凭啥轰你啊……” 杜有田也压低了声音：“差不多行了……那小妹是嫁出去了，这是人家周家的院子……” “屁嘞，现在就她一个人住，美滋滋，我就是不甘心嘛……过来一趟，啥好处也没要到的……咋回去见爹娘啊……” 杜有田摇头：“赶紧回去了，我也操心着家里的田……” 杜有田说完，王氏忽然眼神一亮：“诶！田，小妹是不是也有田，她也不会种田，那田现在……？” 慧娘的房间门忽然就打开了，她直接把脸面给戳破了：“租出去了！少打这主意了！” 王氏：“……” 杜有田：“……” 一刻钟后，两人收拾东西走了。 出门之后，王氏心头那气是越憋越狠：“总觉得小妹不对，咋这么着急撵咱们，你说她不会是装的吧，家里说不定藏啥了……还有那田……” 杜有田不搭理她，王氏就自顾自说。 “那田真租了？咱要不要去看看？我记得周阳家的田不错嘞，比他大哥的好！” 杜有田都不知道这事，也不知道她是啥时候记住的。 也是巧了，王氏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杜家的？” 王氏和杜有田猛地回头，杜有田还没认出来对方呢，王氏就是一哆嗦。 真是邪了门了，不兴在背后说人啊。 “周家的？你是周阳他大哥吧？” 对面人还真是周武，他几步走上前，望着王氏面色复杂。 “是我，你记性还挺好。” 他上次见杜家人，还是帮着二弟提亲那天。 …… 王氏和杜有田走后，慧娘院子一下就冷清下来。 不过，她半点不在意这种冷清，她只是一边打着络子，一边不住地朝外面看。 前天魏石说，今日要上门给她引水的。 这快到点儿了，她不信他还不来。 辰时正刻了。 辰时三刻了。 巳时了。 巳时一刻…… 慧娘心头那点气呀，就和小火苗一样，越烧越旺！ 到现在已经压抑不住了！ 她腾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臭石头！” 三个字话音刚落。 门外三声敲门声就传了进来。 慧娘：“……” 这回，她没让人直接进了，而是自己亲自开了门。 冷若冰霜的小脸出现在面前，魏石漆黑的眼珠和她对上了。 天黑之后，有黑夜给慧娘壮胆，做出一些荒唐事的时候也毫不心虚，可这会儿朗朗白日，再见面，两人就都沉默了。 慧娘心里可是还有气，态度就更冷。 “你迟到了。” 她就像个趾高气昂的主人家，正在训斥迟到的长工。 而老实巴交的长工本人没有一句狡辩的话。 “拉竹竿，耽误了。”魏石默默道。 慧娘顺着看下去，这才发现他脚边一堆大小长短都几乎一眼的竹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选出来的。 最近慧娘和村里人斗智斗勇，尖牙利嘴、阴阳怪气惯了，故意拉长了声音道：“哦——我还以为你英雄救美，被人家缠上了~” 魏石：“？” 慧娘盯着他的眼睛，妄图看出一点别的，可她除了黑漆漆一片，啥也没看到。 这还是因为她并不够了解魏石，如果是砚台，就能看出他哥这会儿故意压抑住的一些情绪了。 “没有。”魏石垂眸，只说了这俩字，然后就俯身将竹子一抬，走了进去。 慧娘猝不及防地朝门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的背影！ 什么人？！ 她紧紧蹙着眉头，不解地盯着魏石的背影。 前天晚上他们都那样了！她刚才也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了！他居然一句解释都没有！还这么无动于衷！ 难道、难道他看不出自己不高兴了？！ 慧娘那个气啊，前日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她咬牙，不甘心地跺了跺脚：“臭石头，笨石头！茅坑里的石头！好生做你的活去吧！要是被我挑出毛病，我一分钱也不给你！” 慧娘是气昏了头，啥话都往外冒，接着，也不看魏石的反应，蹬蹬蹬就跑到屋内，然后又蹬蹬蹬跑出来，手上抱了个木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院门被狠狠摔上，魏石才猛然回过神来。 他也皱着眉头，脚步下意识追了几步上去，可慧娘半点儿没给他机会，出门之后就拉住了路上的一个妇人：“洗衣裳吗？一道去！” 魏石无奈收回了脚步，只能拧着眉头沉沉看着大门。 片刻后，他默默转身，还是抓紧时间做起了手中的活计来了。 …… 慧娘走出没多久，就顾不上那妇人了，蔫不拉几的一个人朝河滩走。 她是气昏了头，但其实她并不想去洗衣裳，那边长舌妇多，她也嫌烦。 好在，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夏禾。 夏禾立马跑了过来：“慧娘！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咋不来了呢？” 慧娘勉强笑了笑：“前两天崴了脚，就没出门。” 夏禾惊讶睁大了眼：“可好了？” “好多了。” 夏禾笑着挽住她手：“那就好，诶走，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保管没人。” 大概是遇到了夏禾，慧娘的心情好了一点，听她这么说，慧娘便笑着和她去了。 这一处的确没人，小溪水虽然浅，但也够用了，后面还有一片桃林，瞧着格外好看。 两个女孩子你一言我一嘴的聊了起来。 夏禾先是问：“你可听说了昨天的事？昨天山神庙垮了，我以为你会上山去看呢。” 慧娘顿了顿：“没去，我不是脚伤了吗……” 夏禾：“哦哦也是，瞧我这脑子，那你肯定不知道齐晓晓被蛇咬了的事吧？” 慧娘放慢了动作：“怎么搞的？” “谁知道呢，她平时出门都是好几个人一起的，昨天咋就一个人上山了，有人说这是山神动怒了，勾了齐晓晓的魂！怪吓人的……” 慧娘皱眉：“村里人说什么鬼神的越来越多，哪有这么邪乎，她……没事吧？” “听说没事了，村里之前也有人被竹叶青咬过嘛，有药，加上……”夏禾忽然看了看四周：“加上魏石匠帮她吸毒及时，所以基本就没啥……” 慧娘扯了扯唇：“魏石匠还真能干……” 夏禾看了眼她，忽然小声道：“你不知道吗？魏石匠不是帮你在修院墙？” “不知道，他那木头人一样的，话也说不上两句。” 夏禾点点头：“对对对，那我就放心了，那你家田里的山神像肯定是偶然。” “？？？”慧娘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夏禾睁大了眼：“你不知道？！” 慧娘迷茫摇头。 夏禾急了：“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昨个儿山神庙里的山神像没了！大家找了一圈，最后发现是滚落在你家田里了啊！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慧娘一下站了起来：“我真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我大哥大嫂昨天还来了！” 夏禾忙道：“慧娘你别急，这是好事！” “好……好事？” “对呀，昨傍晚找到的，魏石匠和村长一道发现的，山上那么多落石下来，都碎了，但是山神像在你家田里好好的呢！还端坐着，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滚落下来的，咋还能这么刚好……？然后村长就说了，这说明啥，说明山神看不下去之前苗氏污蔑你那事呢，根本就没有什么周阳的鬼！山神这是警告他们呢！” 慧娘：“……” “村长……真的这么说?” “对呀，我亲耳听见的……哦我明白了，难怪你不知道呢，这好事就没人告诉你，坏事就传千里了……” 慧娘抿了抿唇，沉默了半天。 “禾花，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不客气不客气，你咋着急回呀？” “忽然想起有点事……”慧娘扯了个笑，敷衍了一句。 她自然是，急着回家找魏石头。 夏禾天真，才会信那山神像的事。 她可不傻，若说魏石没在里面做点什么，打死她也不信。 尤其是有“周阳吓人”的先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慧娘才急着问个究竟。 难怪昨天他先一步去山神庙了……是不是，魏石早就盘算好了怎么帮她解决村里的流言蜚语？ 慧娘不禁又加快了脚步。 …… 好不容易回到家，她气喘吁吁。 可等真的要推开门了，慧娘又是一阵心虚。 魏石会不会走了？ 毕竟早上她还冲人发脾气来着，她依稀记得，自己还骂人家是茅坑里的…… 慧娘有点后悔，明知他是这么个性子，有话应该好好说的。 要是魏石走了咋办？ 她要不要去找？ 一时间，慧娘心中闪过了几十个问题，但最后，还需要她鼓足勇气，推开大门…… 门一推开，她闻到了一股饭菜香。 这铁定不会是王氏，难道…… 慧娘心跳加快，三步并两步冲到了灶屋。 锅里居然蒸着腊肠饭…… 不过，灶屋里空空如也，压根没有魏石的身影。 慧娘急了，冲到院子里直接喊。 “魏石！魏石！” 她是真急了，喊了两声心头又有些委屈，声音都变了。 忽然，慧娘卧房的窗户被撑开了。 魏石叼着一根钉子错愕地看着她。 “慧、慧娘？” 慧娘猛地转头，四目相对，慧娘也立马平静下来，微微喘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人。 …… 魏石居然在给她修窗户。 前天晚上她其实关了窗，但卧房的窗户一旦遇到大风就会哐嘡作响，怎么都关不严，要不前晚上怎么会被吹开，还飘了雨水进来了。 这细节，连慧娘自己都忘记了。 慧娘没细想，人已经进了屋子。 这会儿又到了傍晚，门一关，慧娘心跳就又加快了。 “你在干嘛？”慧娘明知故问。 魏石单膝跪在床上，手上还拿着工具。 他诚实回答：“修窗户。” 慧娘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还是直勾勾看着人。 魏石将最后一颗钉子敲了进去，然后默默从床上下来了。 他倒是很体贴，还把慧娘的干净床褥收了起来。 守规矩，却又逾矩的没了边。 “你还做饭了？”慧娘追问。 “嗯。” “为什么呀？” 慧娘真是不明白这个石头脑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魏石想法其实也简单，只是他嘴笨，着实是不会说，或者正在思考还来不及说，有时候慧娘的气性就上来了。 “家里的腊肉还多，送来给你。” 魏石的回答很简单，也完全符合事实，可这自然不是慧娘想听的。 她走上前，挡住了人的去路，叉腰问：“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给我做饭？” 魏石迎上人的眼神，“前天做了。” “前天做了今天就要做？”慧娘还是不明白。 不过说完之后，她又懂了：“你的意思是……昨天要不是我哥嫂，你昨天还来给我做饭？” 魏石点头。 慧娘无言。 “魏石头……你可真是……” 她看着木头桩子一样的人，彻底没了脾气。 其实齐晓晓那事，慧娘晓得是自己单方面别扭了，依着他的性子，别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就是条狗魏石也不会视而不见。 生死跟前，男女之别哪有那么重要的？ 昨天他不来，是顾忌她哥嫂，这会儿听见他亲口承认想来的，慧娘心情登时又好了。 要是没那碍事的两口子，说不定昨天她就把话说清楚了。 也就不会早上憋着一肚子火了。 都怪王氏！ 这么一想，慧娘豁然开朗，对早上和魏石发脾气的事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何况，那山神像的事…… “山神像的事，你是故意的吗？”慧娘急忙问。 魏石还是很沉默，点头道：“是。” 半点儿没遮掩。 于是慧娘就笑了，笑得格外开心。 “我就知道……你个石头脑袋，性子闷，主意却是多，先前用木头人吓人，这会儿又想这个法子……” 她心情好，声音里的小钩子就又冒头了。 “山神会不会生气呀？”慧娘马上又把握了重点。 “不会。” 魏石诚实摇头。 “你怎么这么确定？” “我上过香了，问过山神的意见。” 慧娘怔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魏石这么一本正经。 不过…… 一本正经的男人这会儿当真好玩。 尤其是知道他把自己还装在心里，费尽心思的帮她之后。 夕阳从小窗外照了进来，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慧娘又想去踩他了。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他常年做活，虎口和长指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前天晚上的一些零碎香/.艳回忆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了头。 就是这只手。 轻而易举搅动了春心。 慧娘突然觉得，踩人玩没意思，于是她上前一步，伸手朝下。 手心传来不容忽视的一团热，魏石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魏石匠，你的力气真大，那山神像都拉得动~” “一身的好力气，不知道朝别处使使呀？” 24-30 第24章 第24章她馋。【1更】…… “一身的好力气，不知道朝别处使使呀？” 慧娘说这话时，眼里的小钩子若隐若现，若是从前，魏石会根据她的眼神去揣测她的意思。 可现在，根本不需要任何揣测。 她的动作实在是大胆，魏石不是真的石头，身下的触感不容忽视。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真实，让魏石一时僵愣住，神色十分诧异。 而此时此刻的慧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似面上淡定，但其实心跳也和打鼓一样。 咚、咚、咚…… 她柳眉轻蹙，一双眼像是含了水，手上明明还做着勾人的动作，表情又显得那么的无辜单纯…… 有那么一瞬间，魏石还是觉得她在闹着玩。 但是，他是个男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大掌下滑，虎口握住了她的：“慧娘，别这样……” 慧娘口干舌燥，她明显能感觉到那东西起了变化。 她今日铁了心，是非要吃到嘴不可。 “怎样？”慧娘朝前一步，吐气如兰，温温热热的呼吸吹在魏石耳边，“魏石匠，你自己说说看，你为什么每日要来给我做饭，名不正、言不顺……” 魏石一愣，忽然蹙起了眉：“名不正言不顺？” “对呀。我可是个寡妇，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寡妇门前——哎哟！” 慧娘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魏石抱住一压，等她在回过神的时候，男人一双黑沉沉的眼神又将她锁住了。 “你干嘛……？”慧娘不解。 魏石似乎生气了，眼底蕴藏着风雪：“你说名不正言不顺，那我们前天算什么……？” 慧娘：“……” 她登时哑口无言。 前天…… 她也是在这，半逗半弄地勾了人。 撩了他一身的火。 然后…… 就让魏石翻院墙走了。 慧娘忽然心虚，感觉自己和个渣男差不多，这会儿又对上魏石受伤的眼神，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前个儿，这人早就把两人的关系当了真。 魏石的确是这么想的，在慧娘还觉得好玩的时候，他已经考虑到了提亲那一步。 若非想清楚了，他绝不会碰她。 可慧娘呢？ 只是存着好玩的心思，在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前之后，又冒出一句“名不正、言不顺。” 她当他是什么？ 魏石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僵硬拨开了慧娘的手，作势就要起身。 慧娘急了，猛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哎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眨巴着小眼睛，露出可怜神色：“我胡说的，我就是图好玩……” 魏石张了张嘴巴，更诧异了。 慧娘咬了咬舌头，“我说的不是那个好玩，就是就是……” 她情急之下，只好说了原委：“你就当我话本子看多了嘛！胡乱学的！” 那天之后，她其实又偷偷买了好几个话本子，上面的民间小故事极其香艳，有一个小寡妇就是这样…… 慧娘红着脸：“真的，我说着玩的，想到什么说什么，我对你……自然也是认真的……” 魏石不动如山。 慧娘搂着人的脖子也不撒手，片刻后见魏石没反应，真急了。 她也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倒是让男人这么多心。 明明她早上还骂他是茅坑里的臭石头也没见人生气来着。 慧娘其实也生涩的很，不会哄人，于是就和昨日一样抱着人不撒手。 时不时的，湿漉漉的唇蹭过他的脸颊和耳朵，男人僵硬的表情也慢慢柔和了下来…… 他刚才已经直起了身子，但又被慧娘拉下了，一直就这么弓着腰半跪在床上，终于，魏石动了动，大掌揽住了她的腰，让人坐实了，自己也慢慢直起了上半身。 慧娘不肯好好坐，立马也学着他的样子，半跪着直起上半身，这模样，真和魏石去年冬天在雪地里看见的小狐狸差不多了。 狡黠的眼神和脑袋…… “魏石，你别生气了，我真的说着玩的……我就是看你总无动于衷，喜欢逗你……” “无动、于衷？” 男人又咬了咬牙。 慧娘点头，立马控诉：“对呀，我每次逗你你都不搭理我……” 魏石垂着眸，似乎叹了口气。 他重新拉住了慧娘的手，朝下。 “你……管这个叫无动于衷？” 慧娘睁大了眼。 手心热烘烘，沉甸甸…… 她又眨巴眨巴眼，明白了。 慧娘忽然又抬手勾住了他脖子：“我当你真要出家做和尚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朝前贴了贴，魏石的胸膛当然能感觉到不容忽视的柔软，两人贴在一起，他又是一僵。 终于，男人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 “不急，等一等。” 慧娘愣住。 “等什么？” 魏石一本正经：“安顿好之后我去提亲。” 慧娘：“……” 原来这个闷石头是真的想到了这一步！ 可是她…… 她馋。 “没关系嘛。”她试探着和魏石打商量，“反正也没人知道呀……” 她绞尽脑汁的想着借口，可是她完全低估了面前的男人。 魏石坚决摇头：“不成，听话。” 慧娘撅起嘴巴，很是不乐意。 魏石抱着人，也并不是很好受。 “那……” 他刚要说话，慧娘先开口了。 “你……”她凑近魏石耳边说了几个字，闷葫芦一样的男人瞬间耳根子都红了。 “这样总行了？” 慧娘很不满意，似乎这样只是她退而求其次的委屈。 魏石没有说话，但片刻后，精壮的小臂动了动。 …… 慧娘洁白细嫩的手指抓紧了魏石的衣襟，一开始是在胸口，后来大概软弱无力，缓慢向下，忍不住抓紧了他垂在另外一侧僵硬的小臂上。 男人的胳膊慧娘不止一次见过，在给她修院墙、砌水池的时候。 精瘦的手臂没有一丝赘肉，麦色紧实的肌肉上还有根根青筋。 即便是在黑夜里，慧娘白皙的手指也和他的形成了鲜明对比，无端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她红着脸，眼里也像盛满了一汪水，两把小钩子忽闪忽闪。 “魏石，你再动一动……” 木讷的男人终于有了回应，他一只胳膊虚虚搂着她，被人细细抓住，分明没有半点儿力气，他却是也动不了一点。 两人都规规矩矩穿着衣，可魏石的喉结滚动，额角的汗珠滚落。 慧娘的手指也蜷缩在展开，口中发出猫儿一样的细吟声。 ………… 不知过了多久，慧娘神色有些涣散。 她浑身软趴趴之际，鼻息忽然闻到了一股糊味。 魏石已经从浴房端进来了热水，似乎也闻到了，神色一僵。 他递给慧娘了帕子，“是灶屋，我去看看。” 慧娘指尖还软着，有气无力接了过来。 “嗯。” 魏石大步出门走到灶屋。 居然完完全全忘记了灶上的饭。 水汽早就干透，腊肠饭也有了发糊的气味。 他默默将糊了的都拨给自己，好的都留给了慧娘，两碗饭，端进了屋里。 人说，饱暖思淫/。欲。 慧娘恰好反过来，初次贪欢，早把吃饭这事忘的干干净净。 这会儿贪欢够了，肚子又开始叫唤。 她坐没坐相，软着骨头让魏石端到床上吃。 难伺候的很。 魏石无奈，只能放平炕桌，凡事都顺着她来。 “你怎么吃糊的？”慧娘看了看两碗饭。 魏石：“没事，吃吧。” 慧娘不肯，非要拨一半的腊肉给他：“太多了，我吃不完！” 魏石看眼她纤细的腰肢，默默往嘴里扒饭。 两人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了，可从前在院子里一人坐在一边，中间像是隔了条黄河。 这会儿就不一样了，慧娘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上去，一面吃，一面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人。 魏石不抬头，就能感受到她火辣辣的视线。 男人无措抬头，慧娘正好也忍不住开口了：“魏石，你怎么不累？” 分明刚才出力的都是他，怎么搞得她这么没用似的？ 魏石显然没想到她在纠结这个，差点被喉咙里的饭呛了一口，憋了一下才顺了下去。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又想，只好用慧娘的话回答：“有力气……” 慧娘噗嗤一声，差点喷了出来。 然后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个不停。 魏石无奈，放下筷子替她顺气。 慧娘缓过来，眼睛又忍不住看他，这会儿，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魏石利索将碗筷收了。 慧娘这才想起：“砚台呢？！” 她可真是…… 这时候了才想起砚台，让一个小孩子自己在家，她可真不是人啊…… 魏石正在收桌子，动作一顿：“回学堂了，不在家住了。” 慧娘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等等，那是不是说明…… 魏家没人？ 慧娘眼里的小钩子又冒头了，“那、那你今晚回去吗？” 魏石一顿。 “去地里。” “为什么？！” 慧娘不解。 魏石认真道：“山神像，要复位。” 慧娘拖长嗓子哦了一声……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 魏石：“大雨的时候就惦记着落石，上山去看了看，山神像滚出来了，我将计就计……” 慧娘：“那你一个人能带它下山？” “有车、还有工具。” 作为一个石匠，有祖祖辈辈继承的手艺，力气要有，但也不只是蛮力气。 慧娘懂了，眼里露出了崇拜：“你真厉害呀，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厉害～” 魏石收桌子的手骤然一紧，差点儿被夹了手。 他平息了一下心情，强迫自己忽视了这话里别的意味。 等收拾好之后，他走到慧娘身边。 “睡吧，我得赶紧去了。” 慧娘又直起上半身，忽然搂住了他的腰肢。 这个动作，慧娘巴掌大的小脸就贴着男人的裤带。 她有点馋，甚至想扯掉咬一口，但她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不好意思做的这么大胆。 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 只好红着脸就在他腰上蹭了蹭：“你明早来吗……？” 魏石伸手揉了揉她头，眉眼也柔和下来：“嗯。” …… 次日一早，花坞村的人惊讶发现，山神像已经消失不见了。 最早去田埂里 的男人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这山神真的显灵了啊！” 大家一传十，十传百，而这时，魏石扛着锄头若无其事的下了田。 “魏石匠，山神像呢？！” 魏石皱眉：“不知。” 大家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难道真是神仙发了怒？” 可为了杜慧娘，至于么？ 魏石不管他们怎么议论，锄头一挥就准备干自己的活。 村里有两个地方最热闹，一个是午后的河滩，另一个就是晨间的田埂。 女人家有话说，男人也一样。 聊着聊着，大家不说山神的事了，眼神就往魏石身上瞟。 前两天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了，有人就忍不住酸了：“魏石匠，你可真是好福气，一身的好本事不说，运气也不错呢，齐家这两日没来找你？有好事了可记得千万分享啊！” 魏石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什么好事？” 对面两个男人一愣，大笑：“你不知道？你那天可不是都替人吸毒了？人可是个姑娘家，那胳膊白不白？” 说这话的男人嘴巴一向不干净，周围的人都贱兮兮的笑。 魏石的眉头拧得更深。 他刚要说什么，齐村长的声音忽然传来了。 “魏石啊。” 魏石转身回头。 周围人起哄：“魏石匠，恭喜啊！” 魏石不理会他们，只是走向了村长。 “你可有时间，我们聊聊？” “好。” 魏石跟着村长就去了不远处，等周围的人少之后，齐村长才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一夜苍老了不少。 齐村长叹气：“魏石啊，你知道的，我一向还是很看重你的……你年轻，有手艺，模样也不差，咱村里的后生里，你是数一数二的好……” 魏石心头咯噔一下，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叔……” 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了当：“我那天救人，没多想，也没村里人说的那意思。” 这下，轮到齐村长愣住了。 “你……看不上我家姑娘？” “不是……”魏石道：“就是真没别的意思，搁着任何一个人，我都会那样做的。”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自己的理由：“而且，我心里有人了。” 齐村长惊得，胡子都翘起老高。 “啥？你心里有人了？谁？！” 魏石眉眼柔和了下来：“过一阵，您就知道了。” 齐村长望着人，似乎猜到了一点，但见魏石不愿意说，也没有勉强。 他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老脸又皱了几分。 魏石有些不解，在他看来，村长应该也不会因为这件事非要他娶了齐晓晓才对…… 果不其然，村长叹道：“其实我也很羞于开口啊，魏石，我是相信你才告诉你的，这事，你千万务必帮我保密。” 魏石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您说吧，我肯定保密。” …… 慧娘昨日，睡了个好觉。 醒来之后，窗外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院子里似乎还飘来了花香。 她也不着急起床，只是默默撑开了窗，原本松垮的窗户这会儿已经被人修补紧实，她双手托着下巴，忍不住傻笑着欣赏春光。 唇角若有似无勾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倒是时不时看向院门口，眼底里有小小的盼望。 终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慧娘几乎是一溜烟就爬了起来。 她刚才发呆的时候慢慢悠悠地梳好了头发穿好了衣，这会儿却是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趿拉着就跑到院门口。 因为过于开心激动，乃至于她都忘了三声的暗号。 她笑嘻嘻地打开了大门，门外的人却不是她想看见的面庞。 “禾花……？” 夏禾站在门外，眼底一片赤红。 “慧娘……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让我在你家待一会儿？一会会儿就好。” 第25章 第25章戳来戳去。【2更】…… 夏禾这般站在慧娘门外，倒是让慧娘惊了一瞬，她也顾不上旁的了，立马就将人拉了进来。 “夏禾，你这是？” 慧娘急忙问道，不过不等夏禾说，她便是也看见小姑娘身上深深浅浅的一些紫痕。 慧娘立马沉下了脸：“王永成打你了？” 声音也变得很冷。 夏禾比她小半岁，去年冬才嫁到了王家。 夏禾也没想到她一眼看出来了，抽泣着嗯了一声。 慧娘那个气啊。 王永成是花坞村出了名的老实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居然只敢在家横。 “混账东西！”慧娘狠狠啐了一口：“当真没看出来，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慧娘拉着夏禾的胳膊，眉头紧紧皱起，只见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嘴上又忍不住把王永成骂了好几遍，连带着王家人一道也没逃过去。 “我家有药酒！走，进屋去上药！” 慧娘拉着夏禾就进了卧房，搬出魏石给她的药酒，便开始轻柔给夏禾擦药了。 一面擦药，一面才问了几句。 夏禾支支吾吾说了。 原来那王永成昨个儿喝醉了酒，回家也没个热饭吃，回家便将火气撒在了夏禾身上。 听得慧娘更气，又呸了一口：“棺材瓤子！自己有力气打婆娘没力气做饭？！就为了这点小事？！他老娘呢？！” 夏禾：“他娘昨个儿出门了……就我俩在家。嘶……好疼……” 慧娘忙帮她轻轻吹了几口气，叹道：“那这事是第一回？” “第一回……” “你打算咋办？” 夏禾红着眼不说话了。 慧娘看着人，就像是看见了自己一点影子，她嫁到花坞村人生地不熟，一个人也不认识。夏禾也差不多，并不是这的本地人，娘家都在百里开外，远嫁的姑娘就是回娘家，也没办法随心所欲。 “慧姐，你说这事正常不……？” 慧娘睁大了眼：“啥叫正常不？！那肯定不正常啊！你想啥呢！” 夏禾：“我早上告诉他娘了……可我婆婆说男人嘛，喝醉酒了哪有不打女人的……都这样……让我忍忍就过去了……还说她儿子肯定是外面遇到啥事了，平时不会这样。” “放他娘的狗屁呢！”慧娘大声道：“这话你信？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什么正常的，让她去受受看？禾花你可别犯糊涂！他们可是母子！” 夏禾哭出声来了：“姐，那我咋办呢……” 慧娘给她擦了擦眼泪：“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哥吗？你去镇子上去给你哥写封信，托人送去梨花村。” “能、能行？” “行不行的，试试才能知道啊！” “可是，我……” 慧娘看她这样，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她想了想，道：“我给你五文钱，你坐车去镇子上也够了，算我借你的，收下吧。” 夏禾睁大眼：“慧姐，谢谢你……” “客气啥，不过禾花，你可要答应我，一定要去。” “嗯嗯！”夏禾点了点头。 “禾花！禾花！” 忽然，慧娘院门外传来一阵喊声，夏禾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我婆婆来了。” 王家老太婆？ 慧娘冷笑一声，来的刚好，她还愁这火气没处发呢。 她可还记得，头一次是王家请她上门去，顺带叫上了那赵媒婆，要说是王老太婆没在里面掺和一腿，慧娘是万万不信，她让夏禾在屋里面等着，自己个儿先出去了。 “谁啊？！” 门开了，王老太在面前古怪的看着人。 “哟王婶，咋是你？你来干啥？” “周家的，我家禾花在你这吧，赶紧让她和我回去了，一点儿不像话，马上吃晌午饭了还乱跑！” 慧娘：“不在这，我听不懂你说啥。” 王老太显然不信，立马嚷嚷着：“禾花！禾花你快出来！”一面说，一 面还要朝慧娘家里走。 慧娘一跨步挡在她跟前：“王家老太，你这是干啥！咋现在是个人都要朝我屋里闯？！你没听说前两天的事儿？！” “我家禾花肯定在你这！她是我王家的二媳妇！我找我儿媳妇有啥错！你快给我让开！” 慧娘没想到这王老太倒是个泼辣的，力气也大，难怪那王永成敢动手呢，敢情一屋子的野蛮人！ 王老太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夏禾出去乱说，当真是冲着就要进门去了，慧娘眼看着就要被她推搡一把，忽然，王老太的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两人一愣，立马转过头去，魏石人高马大，站在门框边上将慧娘一挡。 “你想干什么？” 王老太阴阳怪气：“魏石匠，咋哪哪都有你啊！周家小寡妇和你啥关系啊你这么护着人！老婆子我也不乐意管你俩的腌臜事，我就要带着我家禾花走！赶紧给老娘让开！” 魏石面无表情：“这没有你要找的人。” “你——” 王老太指着人的鼻子就要骂，忽然，夏禾从里屋走了出来。 “我跟你回去，你别在这撒泼了。” 慧娘惊讶回头。 看见人，王老太果然不骂了，只是冷笑：“我说啥来着，小寡妇，还想跟我斗！” 慧娘立马走到夏禾面前：“禾花，你……” “慧姐别担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好意我会记得一辈子的，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有主意。” 慧娘不大放心地看着人：“你真能行？” 夏禾点了点头：“放心，姐。” 她喊慧娘一声姐，慧娘自然将她当妹子看，眼窝子一热，她也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注意点。” 夏禾感激点了点头，绕过她出去了。刚走到门口，王老太就想骂人，不过被魏石的眼神给吓住了，朝后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小贱人，回去再和你算账……！” 夏禾走了，慧娘却忧心忡忡。 魏石走到她身边，道：“你要是担心，我晚点过去看看。” 慧娘想了想，问：“真行吗？会不会太麻烦你……” 魏石：“不会，他们发现不了我。” 慧娘不知怎么被他这话逗笑：“行，那你晚点去，我的确不大放心的。” 慧娘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知道了？你啥时候来的？” “早来了，见她先进去，就没敲门。”男人倒是实诚。 慧娘心情忽然很好，他果真一大早就来了。 “饿了吗？我去做饭。”慧娘朝他眨眨眼，魏石犹豫了一下，“还是我去吧。” 慧娘：“嗯？” 好嘛，这是嫌弃她做饭难吃。 哼。 …… 有人干活，慧娘倒是也乐得清闲。 只是，慧娘从来都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魏石在灶屋忙活，她就前前后后地围着人转。 “魏石，中午吃面条吗？” 魏石在和面，慧娘便踮着脚尖从他背后看。 八尺高的男人站在灶台，整个灶屋都变得狭小起来，慧娘和个小尾巴一样贴着人转，显得落脚地就更少了。 不过这好办。 她故意笑着就往人身上贴。 “魏石头，我问你话呢？” 魏石在揉面，平时两三下就能揉好的面团今日显得格外费劲。 当然，这完全是因为后背有一只捣蛋的小猫。 魏石的大掌下是雪白柔软的面团，后背的两团也不容忽视…… 他嗓音沙哑：“吃面条。” “什么臊子？我想吃鸡蛋～” 他答了慧娘第一个问题，慧娘紧接着就冒出第二个，魏石无奈：“你想吃什么？” “雪菜肉沫！” “好。” 慧娘心满意足了，但整个人还是懒骨头，她径直靠在魏石的背后，半点没有出去的意思。 “你昨晚真一个人把山神像复位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改天带去你去看，有滚轮帮忙。” 慧娘眨巴眨巴眼，想到大半夜的，整个花坞村恐怕都在睡觉，沉默的男人却还在帮她干活，慧娘心中一阵感动，忽然就伸手搂住了人的腰。 魏石：“……” “慧娘……别闹。”他伸手去抓腰间的手，试图和她讲道理。 “我没闹呀。”慧娘不松，反而搂紧了几分。 她抱住人之后，呼了一口气，“你真瘦，但是脱衣又有肉，真好看。” 她一边说还一边在他腹上戳来戳去。 其实慧娘也不胖，但是每次坐下来的时候腰上还是有软软的肉，可他就没有，全是一块一块的。 硬邦邦。 慧娘戳了戳，忽然就想伸手探进去。 魏石耳根通红，喉间竟然发出了一声粗喘。 他一把抓住了小狐狸的手，慧娘还很不高兴。 “出去吧，等会儿就吃饭了。” 男人语气无奈极了。 “好吧……” 慧娘嘎嘎乐，一步三回头走了：“嗯，我等你，记得我要吃鸡蛋噢！” 魏石轻声应好，好不容易哄走人，定了定神，这才收回心思继续做饭。 …… 擀面煮面一气呵成。 当香味飘出去后，慧娘悄悄走近了灶屋。 她一直是个很固执的人，打定的主意还没实现，一点不肯罢休。 魏石盛好面端起正准备往出走。 慧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头过来。 “好了嘛！我帮你！” 魏石端着两碗面，两只手都腾不出来，还被她吓了一跳。 慧娘笑嘻嘻走近。 小狐狸嘴上说着要帮，身影却绕到了他的伸手，然后……手上却忽然搞了偷袭。 刚才没摸到的地方被她轻轻勾了两下。 男人瞬间一顿。 轻轻松松，慧娘得意极了。 不过慧娘还是有分寸，只两下，她就笑着收回手了。 但还不忘点评一番，“魏石，你xx。” 魏石麦色的脸颊和脖颈都红透了，却拿她无可奈何。 慧娘这才伸手将他手中的碗接了过来，唇边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去。 第26章 第26章“我……晚上过来。”【…… 最后，慧娘如愿吃到了雪菜肉末鸡蛋面。 金黄的煎鸡蛋，周围咬起来有点脆，但是中间有是溏心的，还有蛋黄液能流出来。 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但是慧娘很喜欢，一口气吃完了。 魏石也几口解决，顺带着就要去洗碗。 “等会儿再去。” 慧娘又拉住人了，魏石顿了顿，“好。” 不过他的心思这会儿并不在屋内，慧娘先前的水池还差最后一步，他没做完，浑身难受。 慧娘自然是猜不到男人的心思，但她现在吃饱也就不“馋”，而是轻声道：“你晚点去王家看看，我实在是不放心夏禾。” 魏石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我知道了。” 慧娘有歇晌的习惯，趁着这会儿功夫，魏石自然紧赶慢赶去帮她干活去了，院子里的水池砌的很是大气漂亮，魏石做活一向细心，就连边缘的打磨都事无巨细，生怕会割着慧娘的手。 等结束之后，他已经浑身汗透了。 日头最猛的时候男人在干活，这倒也是难怪。 而他刚刚把水池彻底完工之后，慧娘走了出来。 她揉着眼走出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漂亮大气的水台。 “真好！” 她开心坏了，和个小孩子一般跑了过去：“这样的话，再也不用去河滩洗衣裳了！魏石头，你真能干！” 水台下也修的漂亮，脏水直接就能流出去，魏石满头大汗：“你喜欢就好。” 慧娘注意到了他的汗珠，顿了顿：“魏石，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他身上的褂子已经汗透，不过又再次晒干，成了一片白。 魏石顿了下。 “算了，我一会儿回去。” 慧娘心头咯噔 一下，他要回去了？ 她抿了抿唇，心下也清楚。 现在两人又没有名分，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住在一起的…… 尤其是村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最近魏石帮她干活，估计已经招了不少风言风语了。 “魏石，你知道我为啥要在这修水池吗？” 魏石点了点头：“知道。你不想……去河滩。” “嗯啊，那村里最近关于你和我的风言风语肯定很多……你……你介不介意呀？” 魏石抿了抿唇，慧娘对他这个动作很熟悉，立马改口：“我知道你肯定不介意的！要不然就不会帮我了！” 魏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嗯了一声。 “晚饭有疙瘩汤，记得吃。” 男人忽然说道。 慧娘愣了一下，这人帮他把晚饭已经做好了？ 她急忙问：“你不吃吗？” “不了，还有活。” 慧娘很不乐意哦了一声，“那好吧……” 魏石收拾东西就准备走了。 慧娘盯着人的背影，似乎又在琢磨什么，不过魏石先想起来了什么，忽道：“最近……可能齐家也有些风言风语，你不要听。” 慧娘怔了怔。 “齐家找过你了？” “嗯……” “他们真想给你说亲呀？！” 魏石听出慧娘话里一点气，忙道：“不是……” “今日村长的确找过我了，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慧娘望向他的眼神有点不解，魏石想了想，道：“齐家的事情有点麻烦，而且……” 而且事关齐晓晓的名声，他不能乱说。 慧娘似乎看出了一点什么，忽然道：“知道啦，我肯定相信你的嘛。” 魏石面上松了口气，望着慧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犹豫片刻道：“我……晚上过来。” 慧娘眼睛一亮，猛地抬头。 魏石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然后提着东西就走了。 慧娘也整理了一下家里最近的脏衣裳，准备赶紧去洗衣裳- 此时此刻，齐家。 村长从外面回来，仍然是无精打采。 刚坐下，齐家两个儿子就围上来了。 齐村长膝下两儿一女，齐大郎和齐二郎都已经成家，齐大郎在家务农，但是齐二郎倒是挺有本事的，在县城里读书，今年马上还要参加院试了。 两个儿子齐齐围了过来：“爹，咋样，魏石愿意不？” 齐村长摇头：“人家有主意了，这条路走不通。” 齐二郎一愣：“有主意了？他有看上的女人了？” “嗯。” 齐大郎：“谁啊？” “这人家没说，不知道。”齐村长道。 齐二郎：“爹！这不行啊，那天众目睽睽之下魏石可是碰了小妹，这……这总要有说法的啊。” “啥说法？！”齐村长一下火了，看了眼紧闭的大门，“要不是她单独跑出去，能有这事？！” 其实他本来就不大赞同儿子的这主意，这不是祸害老实人么！ 齐家俩兄弟登时哑口无言。 “那能咋办呢……小妹死活不说是谁。” 齐村长恨铁不成钢：“那就关着！给我去查，咋也要把那人给查出来！” 齐二郎看了眼自己妻子周氏，周氏小声道：“爹，可是二郎今年马上要院试了，这事传出去太丢人了，私奔……你可要为二郎想想，尽快把小妹嫁出去才好。” 齐村长看了眼儿子，这话说到了老村长的心坎上，的确，齐二郎今年院试是事关全家的大事，要是这事出了岔子，十年的心血都要白费。 齐村长沉默片刻道：“那也不能坑害人家魏石，先把这丫头关上一阵子再说！” 齐家人面面相觑，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 从堂屋出去之后，周氏扯着齐二郎到了偏远处：“二郎，这事不能含糊，事关你前程……万一小妹和野男人私奔的事传出去，咱们家可就丢死人了！” “这我知道！但好在不是没人知道这回事吗，先这样，我想办法在村里说道说道魏家的事，分散分散注意力……” 周氏点头：“这个法子好，那天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着的……魏石匠就是个闷葫芦，最后这事说不定还真能成了。” 齐二郎眯着眼，“家丑啊家丑，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魏石那边我再想想办法……”- 魏石下午的时候又去了一趟山神庙，大雨过后，山神庙的好多地方也需要修补。 忙活完之后，天色已经暗了。 魏石收拾东西下山。 路上的时候，忽然遇到了同村的孙大力。 孙大力其实和魏石算是老相识了，两人先前一道在镇子上也干过活。 “魏石匠！” 魏石停下了脚步。 “这么晚下山？又去山神庙了？” “对。” “你一天可真是勤劳啊……是这，最近你可有时间，和我去镇子上接个活呗？” 魏石顿了顿，“啥活？” “镇子上的左员外你知道撒？马上要盖新房了！你和我一道去！工钱给的很高！” 魏石问道：“多久？” “个把月吧！咋了，你有安排？” 魏石想了想，慧娘家的活计已经做完了，而他如果想去提亲，手上的确缺钱。 于是魏石点了点头：“好，啥时候去。” “明天！一早咱们先去看看，我就在村口等你！” 魏石：“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魏石下了山。 但是在回家之前，他转道去了王家。 他还记得慧娘的嘱托。 不过王家这会儿静悄悄的，魏石没听见什么。 于是又默默地打道回府。 砚台不在，家里空荡荡的。 魏石去灶屋随便吃了几口饭将就了一下，然后就提了水去浴房。 三两下就把自己洗刷干净了。 夜色已经深了，魏石拖着有点疲乏的身体回了房间。 重重地往床上一趟，木床发出了咯吱一声。 他单手枕在脑袋后，忽然侧头看向了窗外。 月色皎洁。 整个花坞村都安静了下来。 魏石等了一会儿，按了按眉心，翻身起来了。 …… 慧娘今日也把院子全都打扫干净了。 有了新水池，她别提多开心了。 真方便呀！ 只要她想，她可以再也不用去河滩！ 这笔钱花的可真值得啊！ 不过…… 她忽然想起，她还欠着魏石钱呢。 慧娘把衣裳全都晾晒好，然后就开开心心回房间去了。 自从魏石帮她把这窗户修好之后，慧娘就特别喜欢开着窗子吹春风。 她坐在窗边，默默将床头大柜子最里面的小匣子拿了出来。 这是慧娘的全部家当。 打开之后，慧娘将所有的铜板都倒了出来。 一个…… 两个…… 慧娘数了半天，皱起了眉头。 这可咋整，还差一大半呢，她最近每天都在打络子，可赚来的也要花了去呀。 慧娘正在发愁呢，忽然，院墙外传来一阵动静。 慧娘眼神一亮，整个人从窗户探出头去。 魏石踩着月色翻了进来，刚进来，就看见了慧娘猫儿一般的脑袋。 他眉眼间的疲惫全然褪去，化成了只面对慧娘才有的柔和，他几步走上前，就站在窗外温柔地看着人，问道：“还不睡？” 慧娘弯起眉眼：“等你呀。” 他说过他要来，那她就是一定会等。 不过……她这会儿视线下移，看向魏石的脚。 她早就知道，魏石的脚踝有一点点残疾，但居然这样还能翻过高高的院墙，而且，平时做活也看不出什么来…… 魏石见她盯着自己的脚看，显得有些局促。 “早年受的伤，好差不多了。” 慧娘眨眨眼：“没找大夫看看，能不能根治？” 魏石摇头。 慧娘眼神有点遗憾，不过转瞬即逝。 没关系。 谁都不是完美的，她也不是呀。 她忽然从窗户伸出手去，勾住了魏石的衣襟。 袖子从腕子上滑落，她雪白的胳膊在魏石面前一晃一晃的。 她食指抓住了他的一颗扣子，又缓慢下滑。 最后煞有介事的在魏石胸前点了点。 “笨石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第27章 第27章软软的，甜甜的，不带任…… 白日里，男人说要过来，慧娘其实就没关大门。 谁知道这人是个死心眼，放着正门不走，非要翻院墙过来。 但这也平添了两三分“偷情暧昧”的刺激，这会儿，慧娘的卧房门倒是大开着，魏石走了进来。 刚一进门，慧娘还没开口，便被魏石忽然拉到了怀里，慧娘的整个人都被他紧紧箍住，差点儿呼吸不上来了…… “咳咳……你干嘛……” 慧娘没想到魏石一进门就这样，男人粗重的呼吸还在她耳边，听到慧娘的咳嗽声之后魏石才忽然松开了人。 他似乎也有些发窘，以拳掩唇轻咳了一声。 他自己个儿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就像是一股毛头小子的冲动…… 慧娘发笑：“吃过晚饭了吗？” “嗯……” 一问一答，两人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阵风吹过，慧娘忽然打了个喷嚏，魏石回头才发现大门没关，他迅速扣上了大门，接着就上前轻轻拥住了人。 这回不野蛮了，力道堪称温柔。 慧娘也像是被顺了毛一样，窝在他怀里舒心的很。 两人都在享受着这夜晚恬静的气氛当中，忽然，魏石道：“明天我去镇子上做活，白天就不来了，我攒攒钱，你等等我。” 慧娘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什么？！做活？去哪里？！” 她的惊讶取悦了魏石，男人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在镇子上，是给别人盖房子。” 慧娘苦着脸：“怎么这么突然？不去不行？” 魏石沉默了一下，道：“我得赚钱。” 慧娘：“村里不是也有很多活计吗……再说了我的钱还没有给你呢……” 魏石笑了，浅浅扬起了唇：“你留着吧，不用给了。” 慧娘睁大了眼：“这怎么行！” 她咬了咬唇：“一码归一码，我必须要给你，我就是……我就是最近手上有点拮据，但最迟下个月好了，我努努力，多打一点络子去卖。” 慧娘自顾自说着，忽然被魏石打断了：“慧娘……” 他的语气无奈又宠溺：“下个月，我打算去杏花村提亲了，你给我了，还是彩礼，你留着……” 慧娘睁大眼，眼中倒映出魏石无比认真的神情来。 “下个月吗……” “嗯。” 慧娘忽然勾了勾唇角：“也、也行，但是……我还是要努力一点的，我如果给你了，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提亲的时候也能稍微早一点……” 最后一句话，慧娘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但是魏石听见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他似是忽然又激动了，猛然又将面前人抱住，慧娘只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就被压到床上去了…… 她完完全全能感觉到成年男人体内的力气，让她实在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黑夜里，两人对视了片刻，魏石抚了抚她的脸蛋，忽然笨拙的凑上前去亲了亲。 他很克制，也很冷静。 并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而慧娘心跳也渐渐变快，没有和前几日一样逗他。 只是在魏石准备退后的时候，她也忽然学着他的模样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软软的，甜甜的。 不带任何欲。 但魏石的脑袋忽然变得空白起来，又和一个石头人差不多了。 片刻后，他喉结才轻轻动了动，上前紧紧抱住了人。 还没有把人娶回来，魏石觉得半条命都要交代出去。 …… 整个花坞村夜晚都陷入了一片宁静当中。 最近几日，隔壁村村长办了一件大喜事，好些人都上隔壁村子去吃酒去了。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趁机就摸黑爬到了慧娘的家附近。 月亮从乌云后面露了头，一下照清了对面人猥琐的面容。 又是那个李秋收。 他还当真是贼心不死。 李秋收此人，一直以来就被韩氏看得很紧，纯纯是个怕娘的孬货。 好不容易赶上韩氏出门去了，他这一颗心是抓耳挠腮的，摸黑着又过来了。 李秋收这回学聪明了。 还找了工具。 望着慧娘家这高高的院墙，他挠了挠头，准备再冒险一回…… 与此同时，慧娘的卧房里正是温度攀高水声潺潺。 慧娘别开眼咬着唇，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只是…… 就这么厉害了。 后面她不肯睁眼了，双眼牢牢紧闭，唇倒是睁着，不轻不重地哼。 忽然，魏石的动作一停，从她怀中抬头。 “怎、怎么了……？” 魏石凌厉的双眼看了出去：“好像有动静，我出去看看。” 一句话，把慧娘的旖旎心思也全给说没了。 她慌忙扯了扯衣裳：“什么动静？有人？” “别怕。”魏石起身，穿好衣裳就走了出去。 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脚步放轻，仔仔细细看了看大门还有后院的院墙。 片刻后，魏石去而复返。 “大概听错了，没动静。” 慧娘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头发乱糟糟的，双眼也红彤彤。 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美，但是魏石却直勾勾地盯着人。 忽然男人的身影罩在她面前，两人逼近，小山一样的身躯又压了下来，像是要做完没尽兴的事情。 …… 次日慧娘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真日上三竿。 魏石已经走了。 屋里没了一点痕迹。 她翻了个身，懒洋洋的。 腰和腿都有些酸，她也懒得早起了。 去镇子上做活啊…… 想想也是挺远。 不过慧娘家的活计的确干完了，魏石也不能总来。 慧娘唇角不自觉勾着，慢慢悠悠穿好了衣裳。 高高的院墙和宽宽的水池让她根本不用出门就能解决大部分生活问题，她也乐得清闲，嘴里不轻不重地哼着曲儿，准备烧水做饭去了。 慧娘当然不知道，她在院子里悠哉悠哉的时候，花坞村又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李秋收的腿断了。 大早上的，李家就和疯了一样，韩氏的叫骂声传遍了，问是咋回事，李秋收哭丧着脸，只说是半夜起夜不小心摔了。 韩氏当即那个气啊，也觉得丢人的很！ “去一趟茅坑还能把腿摔了，可真有你的！你真是能干！” 李秋收哭丧着脸，疼的哇哇叫。 李老头：“行了，你骂他有啥用，赶紧请大夫！” 韩氏：“要去你去，我不去，丢死人的玩意儿！” 李老头心疼儿子，哼了一声：“我去就我去！” 说完转身就走。 韩氏看着儿子，狐疑道：“你真是出门起夜摔的？” “娘，这还有假？这么丢人的事情我还能给你撒谎？” 韩氏哼了一声：“我去看看，咱家的茅房到底是哪里摔了你！” 李秋收：“这你别问我，先前那茅房跟前堆了好些石头，不知道您要干什么！乌漆嘛黑的，我怎么看得见路，脑子也不清楚……” 这倒是，韩氏的怀疑减轻：“行，我姑且信你，量你个小瘪犊子也不敢再出去！” 李秋收垂眸，默默不说话了。 李家的事还不算很惊天动地，而齐家的就不一样了。 大早上的，齐晓晓竟然不见了。 齐晓晓那日被咬，后来听说那毒蛇刚刺进去就被魏石一把给捏住七寸甩在石头上甩死了，咬的不深，处理的又快，只在家里养了几日就好了 。 可这大姑娘难道是中了邪，咋老是一个人往出跑来着？ 齐村长在家大发雷霆：“咋回事！这么大个大活人你看不见？！” 村长骂的是自己的大儿媳妇牛氏。 牛氏看着齐大郎，委屈的不行：“爹，这早起我都要喂鸡喂鸭喂猪还要做早饭，哪里注意的到小姑子，前两日她还蔫不拉几躺在床上呢，真的没想到她能跑出去啊！” 齐家就两个儿子一个老爹，老娘前年已经过世了，女人家就牛氏还有周氏两个。 可周氏，自诩自己也是细皮嫩肉的，还是未来的秀才娘子，哪里会做这些粗活。 家里这些脏活重活全落在了牛氏一个人身上。 牛氏现在委屈啊，可也有理由。 “要是二弟妹能帮我一下……说不定就能看住小姑子了……”牛氏是个怂货，压低了声音埋怨，可齐大郎也怂，竟然是一句话都不敢帮腔的。 周氏冷笑：“大嫂这是怨我了？感情咱们家小姑子的事情都要怪在我头上。” 牛氏：“我可没这意思，我说的实话！” “我就啥也没干了？我昨个儿去河滩洗衣裳的时候大嫂怎么没来？！” “好意思说了，洗多少衣裳洗一天……” 周氏：“你——” “好了！都少说两句！”齐二郎皱着眉头走了出来：“有空在这里吵吵，不如赶紧出去找人！”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齐大郎拔腿就跑。 牛氏也抹着眼泪出去了。 齐二郎走到村长跟前。 “爹，今天早上可有人看见了？” 齐村长道：“看见了，拉牛车的三儿。” 齐二郎皱眉：“他不是拉车去镇子上的吗？难道小妹去镇子上了？” 齐村长胡子翘起：“她有这个胆子？！” 齐二郎不说话了。 “原来小妹独自上山，咱们都以为是个山里汉，说不定，咱们都想错了……这样吧，我赶紧去镇子上一趟再说！” 齐村长：“我和你一道去！” …… 白云镇。 魏石和孙大力从左家出来了。 孙大力戳了戳他的胳膊：“咋样兄弟，没坑骗你吧，我就说了，左家有钱，给的多！” 魏石点了点头笑了：“多谢。” “客气啥，给你！” 孙大力掏出一张饼子递给人，魏石这会儿的确也饿了，并不拒绝。 只是他刚接过来吃了两口，忽然视线就定在了一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左家后门，魏石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咋了兄弟，你看啥呢？” 第28章 第28章再攒攒，下个月就能去提…… 魏石的视线定在了左家后门的一个石狮子后，那藏了个人，对方躲躲藏藏的，但还是被魏石看清了面容。 居然是齐晓晓。 她怎么会在这？ 她这么快就好了？ 齐晓晓整个人还显得有点凌乱和胆小，但是一个人跑到这来，显然也够胆大了。 只见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接着就去叩开了左家的大门。 意外的是，看门的门子看见是她，虽然吃惊但是也并没驱赶。 魏石慢慢皱起了眉头。 “走了魏兄，下馆子去！” 孙大力一把拉过魏石，这就准备去吃饭了。 今日找到了一个好活计，他也打算奢侈一把。 魏石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点了点头，这就和孙大力走了。 只是，刚走没多久，孙大力在街上又被一个熟人叫走了。 “真他娘的事多啊！兄弟，今日不能一道喝酒了！”孙大力抱歉道。 魏石笑了笑：“不碍事。” 孙大力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明儿见！” “明天见。” 孙大力走后，魏石并不打算下馆子，准备就在附近找个小摊吃点东西算了，不过这一整条街都没什么小摊，他只能原路返回，左家后门，就成了魏石的必经之路。 魏石刚经过，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声。 他脚步下意识的一顿，没想到还真是齐晓晓。 “你说好的那日去，为啥没去……你说呀？” “不是，你真去了呀？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我逗你玩呢！” 齐晓晓的声音带着哭腔，而她面前显然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齐晓晓哭的不行：“你为啥、为啥要这样……” “你想也知道不可能啊！我好歹也是左家少爷，发疯了和你一道上山去？还私奔？齐晓晓，你有没有脑子？” 魏石又皱起了眉头。 齐晓晓显然有点崩溃：“可你不是说你要先去祭拜山神庙，求他庇佑，我们再一道走……那天我上山，还被蛇咬了，我爹现在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对面男子嗤笑一声：“齐晓晓，就这样吧，这是五十两银子，算我赔你的，行不？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好笑，玩笑话还当真了！简直不可理喻！” “你、你……” 齐晓晓显然又震惊又伤心，连着后退好几步，差点撞到了石狮子上。 “真是村里的姑娘！木讷又蠢笨，去去去，小爷我招惹不起，你快走！” 魏石的眉头越皱越深，但是脚步却没挪动。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绕道走了。 不过，他现在倒是清楚了，齐晓晓的私奔对象是谁。 竟然是这个左家员外的少爷。 也不知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那天齐村长的话还在魏石耳边萦绕：“我这个女儿，从小到大是被她娘宠坏了！自从她娘没了之后，我对这丫头的关心也不够，现在……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的责任很大！但是话说回来，到底还是亲生的，不管不行，打骂我也不舍得，现在真是不知道咋办了……” 魏石虽然并不打算上前多管闲事，可当齐村长痛苦的脸庞浮现在面前时，他也还是有些不忍。犹豫着要不要给齐家报个信。 不过当下，魏石还是先找了个小摊，决定吃完饭办自己的要紧事先。 家里的东西缺了很多，很快就要入夏，很多东西都要提前置办起来了。 一会儿他还打算去一趟糖铺和点心铺，慧娘挺喜欢吃这些小玩意的，想到那抹倩影，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 魏石一向节俭，在镇子上吃饭也最多吃两碗素面，掏了钱就准备结账。 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他刚准备起身，就又看见了齐家人火急火燎赶来了。 齐二郎还有齐村长。 对方也看见了他。 魏石松了口气，他们找到了镇子上，那看来不需要自己多嘴了。 齐二郎看见人之后显然也是一愣，立马上前问道：“魏石匠，你怎么在这？” 魏石言简意赅：“接了个镇子上的活计。” 齐二郎哦了一声，齐村长急忙问道：“魏石啊，你可看见我家晓晓了？” 魏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摇头，并不是因为不想帮齐家，而是齐晓晓大概率还在左家后门，他们再走一截就能看见，而他如果说看见了，齐家后面肯定也就能猜到他知道了左家的事。 这对人家名声也不好。 齐村长拍了拍大腿，这就准备继续去找，但是齐二郎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几眼魏石。 魏石并没有注意到。 齐家人走后，他也起身离开了这里。 果然，齐家人又走了一截之后就遇到了齐晓晓，不过，齐晓晓这会儿并不在左家后门了，而是朝前走了一截。 “你个臭丫头！还不赶紧和我回去！” 齐村长大怒，直接上前就抓住了人！ 齐晓晓也吓懵了，“爹、爹……？” 齐二郎沉着脸：“小妹，你可真是厉害，一个人跑到镇子上，真是让我们好找……” “二哥……” “赶紧回去！丢人玩意儿！” 齐村长 怒火攻心，也顾不上其他了，等这次回家，他非要把这个不孝女给锁起来！ 齐二郎也担心这一幕被同村人看见，两人立马就把齐晓晓带走了，等齐晓晓被塞到了骡车上时，眼泪还流个不停：“爹，二哥……” 齐村长：“你闭嘴！不孝女，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 齐晓晓泣不成声，齐二郎显然要镇静许多，问：“小妹，看来我们之前都想错了，你现在还是不肯说是谁嘛？” 齐晓晓：“我……我……” 她像是忽然崩溃，一下扑倒在骡车栏杆上：“二哥！你别问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出门了不行么！我就在家，哪里也不去了！” 齐二郎脸色阴沉着，很是难看。 “可现在的问题是，你现在就是在家也不顶事了……” 齐二郎看见了好几个花坞村的熟人，对方也看见了他们，都在奇怪的张望。 等齐家人回到家，齐村长气得手抖，立马就将齐晓晓关进了卧房，周氏立马跑到齐二郎身边，小声问道：“咋回事啊……在哪找到的？真是镇子上？” 齐二郎沉声应了。 周氏捂住嘴：“镇子上谁啊？小妹可真是……她咋认识人的啊？” 齐二郎抿唇：“镇子上那么多人，我们咋个去打听？挨家挨户的问？！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我还看见几个村上的熟人了！” 周氏气得跺脚：“这可真是造孽！那咋整啊……” 齐二郎皱眉：“我咋觉得不对呢，我今日在镇子上也看见魏石匠了……” 周氏愣了一下：“他？他怎么也去镇子上了？” “说是找了个活计，但是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的很，爹急得很，看见人也没有多想，张口就问有没有看见小妹，你说要是正常人，那不是都要吃惊一下么？可是魏石非常淡定，当下就否认了。” 周氏大概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魏石匠撒谎了？他看见小妹了？！” 齐二郎冷笑一声：“十有八九。” 周氏：“那这这这咋整？” 齐二郎看了眼卧房，里面还断断续续传来齐晓晓的声音：“她这次不跑出去就算了，还能在家瞒一瞒，现在倒好了，好几双眼睛都看见了……” 周氏也急了：“你下半年就要院试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齐二郎看着齐晓晓的房间，若有所思。 …… 下午的时候，周氏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急疯了。 “爹啊！今天河滩上都传遍了！说是看见小妹在镇子上哭，现在说啥的都有了！先前就有人怀疑小妹一个人上山干啥呢！” 周氏的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一下就让整个齐家炸了。 没想到真的被人看见了！ 齐二郎腾一下站了起来：“我去找小妹！” 牛氏立马道：“你们也别逼她了！我中午进去送饭小妹压根不吃，再这么下去，我害怕她要做出啥傻事出来！” 齐村长在家里抽了一下午的旱烟，整个人都笼罩在烟熏火燎里面。 齐大郎终于开口了：“爹，咱家小妹也没有和人私通，这风言风语咱们不理会不就行了吗，为啥非要这么在意啊……那官府也没有规定说一定会影响二弟院试的……” 周氏声音忽然拔高了：“大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那前年的隔壁村子有一个都马上中秀才了！就因为他大嫂和人在外头那啥被人抓住了，那不是秀才名头直接就没了吗！这种事情谁敢冒险啊！” 齐大郎：“那是有夫之妇啊……” 齐二郎皱起了眉头：“大哥，可这事我不想冒险，这个家为了供我念书花了太多心血了，这里面不是也有大哥的心血吗？！难道大哥不希望我高中？！” 齐大郎哑口无言：“我自然是希望的……” 齐二郎闭了闭目：“我看为今之计，还是要尽量撮合魏石和小妹。” 他将白天和周氏的话又说了一遍，齐村长这会儿听完之后也愣住了。 “他肯定看见啥了，要么，那个人可能就是他……”齐二郎忽然眯起眼。 没错，既然小妹不肯说。 那这个人为啥不可能是魏石呢？ 那日上山，就他们在山上遇见了，这么巧？ 今日魏石去镇子，小妹也去？ 又这么巧么？ 齐村长脑子发木，望着小儿子，哑口无言。 …… 慧娘今日在家忙活了一日，算是将家里要洗要晒的全都翻出来了一遍。 忙忙碌碌的，眼看着就到了黄昏。 下午的时候又起了风，慧娘担心下雨，立马就走到院中准备收衣裳。 当靠近院墙的时候，几个妇人的声音就跟着风一道飘进来了。 “可听说了？大家都看见齐晓晓今日在镇子上和魏石匠厮混了！” “俺娘诶，这可是真的？那先前不是还有人怀疑说那天魏石救人是假，保不齐就是和齐晓晓上山私会呢！” “对啊对啊，这么说就合理了嘛！我就说那齐家的大姑娘家，咋好端端的就往山上跑了？” “有道理，那这么看来，魏家和齐家要结亲了吧” “很有可能哟……毕竟是村长的女儿嘛。” 慧娘听着，手上动作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 私会？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谁瞎传的？ 她忍不住打开了院门出去看了一眼，不过那几个妇人大概是路过，这会儿人已经不见了，不过另外一道声音从慧娘身后传了过来。 “她们说的是真的，慧娘。” 慧娘猛然回头：“谁！谁在说话！” 高高的院墙拐角，李秋收忽然拄着拐杖过来了。 慧娘睁大了眼。 有一阵子没见到这个人了，怎么人还越来越埋汰了…… 慧娘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腿，一时有些不知道说啥好了。 李秋收也有些窘迫，藏了藏自己的拐。 “我娘今日不在家，我想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拖着伤腿也要来，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慧娘：“……我不想听，你回去好好养伤吧。” 李秋收：“不！慧娘！你知道么，现在全村人都在传，魏石和齐晓晓早就好上了！他们那天去山神庙是去私会！” 慧娘：“……” “你这个人……真是让我不知道说啥好了，人家说啥你信啥啊？” 李秋收皱眉：“为什么不信呢，话是齐家人放出去的，他们今天去镇子上，亲眼看见魏石和齐晓晓在拉拉扯扯的，回来的时候，齐晓晓还哭了。我还听说……魏石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都被齐家人撞见了，还死不承认，说是没看见齐晓晓……他、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够了！”慧娘气得不行，“他不是啥好人，你是？！你别忘记了李秋收，你先前是为啥被我抓着的，翻人院墙，你又是个啥东西？！” 李秋收一怔，满脸受伤。 “你……慧娘，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我承认，之前那次是我做的不对，我后面还说了伤你的话……但是我后面就后悔了！慧娘，要不你还是嫁我吧，我一定想办法说服我娘！” 慧娘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真的会笑。 因为此时此刻她就是。 “我不可能嫁给你，你娘也不会同意，我更不会喜欢你，李秋收，真的，我不知道咋评价你了都！我劝你一句，人还是别活在梦里比较好！” 李秋收脸色变得煞白，他嗫喏了两下，低着头声音忽然变得阴沉起来：“说白了，你还是看不上我……你说你不想嫁人，但是夜半还不是有男人在你家和你厮混……我是没用，翻不过你家的院墙……” 慧娘猛然抬头，瞪大了眼。 “怎么，被我说中了？”李秋收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魏石，对吧？” 慧娘嘴唇的血色都退了下去，这瞬间，她忽然觉得面前的李秋收很是陌生。 “你、你再在这胡说八道，我非要报官不可！”慧娘愤愤跺脚。 李秋收讽刺地勾了勾唇：“看来我猜的不错，十有八九就是了……可魏石凭什么？他个跛子，还是个孤煞命！你还不知道吧，他爹是干啥的，给人修坟的！要不你为啥以为他是石匠，我听说……他们家原来在百里开外的柳叶镇，一夜之间，忽然家里就起了大火，所有人都死了，就魏石和他那个弟弟活了下来，他们都说，魏石天生八字孤煞，克父克母，谁靠近他就会不幸……齐晓晓一定没好下场……慧娘，我都是为你好……” 慧娘彻底被李秋收这番话惊讶道，她心跳飞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请你马上离开！我家门口不欢迎你这种人！” 说完，慧娘立马就踏进了自家院门，狠狠的关上了的大门！ 砰的一声！ 门关好之后慧娘还靠在门后，惊魂未定。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李秋收，让她觉得……有一点点害怕了…… 李秋收站在门外许久，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也刚好看见魏家的烟囱。 他眼中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和长久压抑的阴，最后，他沉默地抿了抿唇，拄着拐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了…… 而李秋收有一件事说的不错，就今天一下午的功夫，村里人已经将魏石和齐晓晓的事情传的是绘声绘色…… …… 魏石今天在镇子上也耽误了一会儿，原本他下午买完东西就要回来。 可不曾想，临时也遇到了一个老东家，在镇子上接了个散活。 这一来二去的，竟然就耽搁到了晚上。 怀中揣着两包糖，魏石踩着月色回到了花坞村。 刚到村口，就被赶牛车的大爷叫住了。 “魏家石匠！” 魏石停住了脚：“大爷。” “你这咋才回来啊？” “去镇子上接了个散活，耽误了。” “你……真是去镇子上做活去了？” 魏石奇怪，“怎么了？” “你今儿不在，不晓得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么？现在村里都传遍了！” 魏石脸色阴沉了下来，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大好的预感：“传啥了？” “说你在镇子上和齐家姑娘……”大爷凑近，在魏石耳边念叨了几句，魏石听着，先是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即，也染上了浓浓的阴霾。 …… 慧娘在家等，等魏石。 她自然是不信白天村里那些话。 这些烂舌头的人说什么都不可信。 但是她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入了夜就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再加上……下午的李秋收真的把她吓到了，慧娘脑中不住浮现出李秋收的那个眼神。 她总觉得，这个人看着一点不像表面这么老实…… 慧娘频繁起夜，每次都要朝院墙外张罗一眼。 而魏石原本是要来找她的，但是因为齐家的事，他不得不改变了行程。 齐家门口。 “魏石匠？快进来进来。” 齐大郎先看见的人，立马就要把人往里请。 魏石冷淡摇头：“不了，村长在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老实巴交的齐村长这会儿还在啪塔啪塔的抽旱烟，听见魏石的话，他手心虚的抖了一下，烟灰落在裤子上，他赶忙用另一只手抚平了。 见老爹这个样子，齐二郎站了起来：“我去见见。” 齐二郎走了出去。 “哦，是魏石兄啊，我爹歇下了，你有啥事？” 魏石皱眉道：“村里的谣言，怎么回事？” 齐二郎也蹙起眉：“什么谣言？” 魏石盯着他，表情不善。 齐二郎笑了笑：“你说河滩那些啊，妇人家的闲舌头罢了，我也听到了，本来想抽空明天去问问的，不过没想到你先找上门了。” 魏石道：“我和齐晓晓什么都没有。” 他盯着齐二郎，语气郑重，而且有点怀疑。 齐二郎：“魏石兄弟，说来也是怪了，今天是几个村子上的人看见你和我妹在镇子上的，还有之前在山上也是，都没人瞅见，我妹妹是个老实性子，魏石兄也是个正直的人，就算有啥，肯定也是堂堂正正的，对吧。” 魏石眉头紧紧皱起。 片刻后，他不再犹豫：“今天去镇子上，我的确看到了齐晓晓，但是我是在左家后门看见她的，当时她在哭，我并没有上前，也更没有所谓的纠缠。我言尽于此。” 齐二郎愣住了。 左家？ 左家员外？！ 魏石看着齐二郎，语气冷淡：“我相信这些谣言也不是你家散出去的，清者自清。” 说完，魏石就转身走了。 齐二郎还楞在门口。 周氏一直在旁边猫着听呢，这会儿冲了出来：“二郎！你可听见了？左家？！那左家少爷可是个花花公子！” 齐二郎眼底爆红，瞬间转身冲到了齐晓晓的屋子里。 不多时，齐晓晓的哭声就传来出来。 “原来是左家！小妹，你可知这左家得罪过县学的夫子！你居然……！” 齐二郎目眦欲裂，他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这桩冤孽情！ 齐村长闻言也赶了过来，瞪大了眼：“你是咋和那个人认识的！” 周氏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就去年冬天小妹帮着一道去镇子上卖鸡蛋，是不是？！” 齐晓晓见事情败落，只一个劲儿的哭着，“他、他说他会娶我的……” 齐村长两眼一黑，差点要昏过去。 “信他的话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你可知道这左家少爷在白云镇被喊啥？！混世魔王！” 周氏脸色一白，忽然想到了什么：“何止，我听说他之前还老在逛花楼呢！小妹啊，你不会……”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齐家人都是一愣。 牛氏也傻眼了，眼神不禁看向了齐晓晓的肚子。 这小妹一而再再而三要冒险去找人…… 该不会是…… 牛氏猛然拍了拍大腿：“赶紧的！请大夫来看看啊！” 齐大郎说着就要往出冲。 却被齐二郎一把拉住了！ “你们想干什么？糊涂了不成？要是真的？不怕人知道是不是？！” 大家想起来了，先前给齐晓晓处理伤口的那个村医，那日他见伤口不深，周围又没什么太大的反馈，只用了点药就算了，没有认真诊脉……齐二郎松了口气，他走到齐晓晓面前，脸色极其难看。 “小妹，二哥也不想，你就老实点，跟二哥说实话。二哥保证，如果你老实答应二哥，我会原谅你，还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齐晓晓看着自己的二哥，忽然陌生的眨了眨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神簌簌的往下掉……- 慧娘等到了快子时，外面竟然还没有动静。 她迷迷糊糊的，终于抱着被子睡过去了。 不多时，慧娘感觉到身上有点凉，鼻息还闻到了一股青草带着露珠的味道。 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看见魏石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躺在她床边，默默地注视着人…… 慧娘眨巴眨巴眼，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 “魏石？” 她嗓音带着浓浓的困倦和慵懒。 魏石嗯了一声。 “你怎么才来呀～！” 慧娘瞬间睁大了眼，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魏石紧跟着她一道，大掌伸了过来，贴上了她的脸。 “镇子上接了个散活，耽误了一会儿。” “你可真是……” 慧娘细细观察着男人，他身上衣裳是干净整洁的，还有好闻的皂角 味。 “你还回去洗澡了？”慧娘睁大了眼。 魏石点头。 总不好浑身是土来见她的。 慧娘无奈了，“我这儿也不是不能洗……你缺心眼呀……” 魏石愣了一下，用她的浴桶洗澡么…… 他的眼眸忽然就沉了下去。 慧娘没有注意到，她现在一肚子的话想问：“齐晓晓的事到底咋回事？我今天听见了……” 魏石怔了一下，嗓音有些干涩：“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呀！”慧娘瞪他：“你快点说先，你说不清楚我才要生气了。” 魏石嘴笨，听见这话无异于头顶上悬了把剑，立马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这下他也没啥顾忌的，就将齐家的事从头到尾说了。 慧娘越听，眼睛瞪得越大：“你、你的意思是……齐晓晓和那个左家的……不会吧，那姑娘看上去挺单纯啊，咋胆子这么大？！啊不对，是单纯，单纯过头了，那左家的可不是个好东西！” “你认识他？”魏石最先捕捉到了这句“不是个好东西”，皱起眉。 “之前去镇子上卖络子遇见过，到处骚扰小姑娘！” 魏石皱起眉：“也欺负你了？” “啊……这没有。可能看我是个妇人打扮吧。” 慧娘说完，心虚的看了眼魏石。 又不是人人都喜欢小寡妇的…… 魏石眉头稍松，心头戾气也减了减，慧娘回到正题：“那齐家的知道了？” 魏石：“我本来不愿意多管闲事，但是村里的流言蜚语有点过分了，我隐晦的提了两句，希望他们自己处理。” 慧娘皱眉：“这可不是小事……” “但和我无关。” 慧娘不解：“那照你这么说，你今日根本就没管齐晓晓，也没上前搭话？” “对。” “那他们怎么说看见你们在纠缠？说的还有鼻子有眼睛的……而且更过分的话都有……说之前齐晓晓上山就是为了见你去了……” 魏石脸色难看。 慧娘忙道：“这我肯定是不信的！你之前上山……是为了帮我嘛。” 她还记得山神庙那事呢！ 魏石深深的望着她，忽然又抚了抚人的脸颊。 “你不信就好……最近，难听的话太多……我会处理。” “不用处理……过一阵就好了。”慧娘像是习以为常一样，还眨了眨眼：“你看我，之前的闲话不是更多？” 她轻描淡写的说这件事，仿佛一点都不重要。 但魏石眼底的心疼却很明显。 如果她真的有这么轻松，就不会修院墙、修水池了…… “没事，很快就没有了。”魏石捏了捏她的耳垂，若有所思。 左家的事情他不想管，只想好好干活，孙大力说的不错，工钱的确给得高。 这个月他攒一攒，等过了芒种就能去提亲。 魏石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动作，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渐重的呼吸声…… 他低头一看，瞧见了慧娘绯红的脸颊。 再微一低头，这才发现他刚才动作重了点，把慧娘的肩带扯掉了。 春衣轻薄，雪白一片袒露之外。 颤颤幽幽。 魏石呼吸一窒。 慧娘耳根都红了，魏石手心一片滚烫。 两人此时忽然顾不上其他了，男人喉间一声粗喘。 忍不住俯下身去，慧娘猛然也抱住了他的头…… ………… 浓情蜜意。 慧娘忽然将李秋收那件事给忘记了。 两眼闪过白光之时，完全不知今夕何夕- 次日一早。 花铃村的晨间陆陆续续又忙了起来。 齐家却安静的怪，一向做饭的牛氏都没动静了。 过了好半晌，周氏忽然鬼鬼祟祟出门了。 “你可记住咋说了？去镇子上别买错了。”是齐二郎的声音。 周氏低声道：“记住了记住了，放心……我去医馆，就说给……” 她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齐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齐家人一愣，走了过去。 齐二郎看着面前人，有些发懵，认了好半天才认出人来。 “李秋收？！” 门口的人正是李秋收，他似乎一晚上没睡，有些憔悴。 “你们要去镇子上买啥？” 齐二郎脸色一沉：“你偷听？！” 李秋收摆手：“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要的那东西，我家有。” 齐二郎愣住了，周氏也愣住了。 “你想把齐晓晓尽快嫁出去对吧，我可以帮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齐二郎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瞅了眼他的断腿，镇定了下来：“好，你说吧……” …… 韩氏这几日忙的要死，不为别的，因为要给自家的猪配种了。 李家的确算是丰厚。 从李秋收出生那年，李家就起飞一样的过上了好日子。 田产丰收，养啥成啥。 家里的几头大肥猪是白白胖胖，每年都能卖个好价钱！ 难怪韩氏把自家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一样，但看得再紧，韩氏也是没有分身的。 李家男人其实都窝囊，老李头成日也在家游手好闲，还喜欢在村口下棋。 这李秋收才有机会趁机跑。 半个时辰后，齐村长被齐二郎请了出来。 他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不少。 牛氏站在灶屋双手发颤：“这，这事我不敢，你来。” 周氏跺脚：“怂货！” 一边骂一边系上了围裙。 “爹，可记住咋说了？”齐二郎在已经发木的村长耳边道。 齐村长点头。 “爹，我也没办法了，小妹破了身了，你说这咋办呢？十年，爹，我读了十年的书……” 小儿子这句话就像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将齐村长的心态彻底压垮了。 …… 田间。 魏石一早也来下地。 最后一亩水田要插秧了，今日必须要干完。 魏石闷着头在田里干活，齐村长来了。 “魏石啊……” 齐村长搓着手过来，魏石转头不解地看向他。 “是这，今天你可有空？晚上来吃个便饭？” 魏石皱起眉头。 “为什么？” “昨个儿我不在家……我听我家二郎说了，他说话呢也有点不客气，村里的风言风语你别在意……我们……已经知道了晓晓去镇子上不是为了找你，所以今天想请你吃饭赔个罪。” 魏石抿了抿唇：“不用了，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我今天有点忙。” 齐村长愣了一下：“不妨事的……晚上你晚点来嘛，就吃个便饭。” 齐村长佝偻着腰，整个人都看着苍老极了。 他局促地搓着手：“真的就是和你道个歉，再表示一下感谢，要是没有你……我们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晨曦里，魏石第一次觉得这个老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和可怜。 犹豫了一下，魏石道：“行，但是可能就比较晚了。” 齐村长慌忙点头：“诶、诶、诶……那我走了。” “嗯，行。” 魏石低下头，继续忙着地里的活计。 齐村长走了几步，忽然老泪纵横，粗糙的大掌抹了一把脸。 他低声道：“魏石啊……我齐家不会亏待你的……” ………… 魏石忙完地里的活计，接着就要去镇子上赶工了，临走之前，他又趁着人不注意去了一趟慧娘家中。 不过慧娘今日也不在家。 她一早去隔壁镇子卖络子去了。 魏石扑了个空，有点遗憾，但这会儿只能先走一步。 他想了想，在慧娘桌子上放了一把桃花。 是他早上从田埂附近摘得。 魏石 勾了勾唇，这就赶紧去白云镇了。 而慧娘此时此刻，刚从隔壁的青山镇慢慢悠悠朝回走。 路上时，她也看见了满树桃花。 真好看呀。 粉嘟嘟的。 可惜了，她够不着，只能遗憾的看了好几眼。 第29章 第29章他半夜他没穿衣裳在这淋…… 快到黄昏时，花坞村各家各户的烟囱都冒出白烟，饭菜的香味也从院子里飘了出来。 慧娘今日掐了好些椿芽和槐花，准备做一个香椿炒鸡蛋和槐花麦饭。 她一个人吃饭就不愿意多折腾，倒也简单。 要是魏石在就好了，他的厨艺可真不错呀，慧娘忍不住勾了勾唇。 中午回家后，她的视线已经不止一次往那束桃花看去了。 桃花被她仔细修剪，精细地养在了一个花瓶当中。 十分用心。 每每看见，慧娘的唇角便会翘上几分，默默盼着日落。 魏石去镇子上做活，黄昏怎么着也要回来了。 夕阳落下。 魏石的确回来了。 只是在村头的时候就被齐大郎给拦住了。 “魏石匠？我爹喊我来接你。” 魏石风尘仆仆，这才想起早上齐家的邀约。 他有些错愕，齐大郎却早就想好了说辞：“正好忙完田里的事，在这等你，一道吧！” 魏石眼神往慧娘家的方向瞟了一眼，嗯了一声。 齐家这顿饭可谓是真的丰盛，猪头肉都上了桌。 魏石被齐家人拉到桌前，齐村长还备了酒。 不过等坐下之后，齐村长就不咋说话了，酒桌上变成了齐二郎的主场。 只见他端起酒杯便对魏石赔笑：“魏石匠，昨个儿实在是抱歉，我心急如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还请你别放在心上，这杯酒算我敬你！” 齐二郎在县学读书，但也和一些同窗学了些场面话，魏石没说什么，只举了举杯，算是应了这赔罪。 齐二郎见他喝了酒，登时喜笑颜开，给周氏使了个眼色，周氏起身，去屋里把齐晓晓拉了过来。 齐晓晓明显在神游，整个人有点像个布娃娃，任人摆布。 她坐在了桌前，木木的看了眼魏石。 魏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齐二郎笑道：“没啥意思，前些天你救了我家小妹，让她也在这陪着，算是感谢你。” 魏石眉头轻轻一皱，虽然心头有点怪，但当下并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候，齐二郎还是一套套的场面话，说了个不停。 魏石本就沉默，在陌生人面前更是惜字如金。 基本齐二郎说七八句他才回一句，而且都是无关紧要。 魏石发现，齐二郎一直在敬他酒，而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他并不想多喝。 “酒就不喝了，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魏石放下了酒盏。 “话说清楚就好了，救人的事情以后不必提，其余的事……就更不必提了。” 齐家人一愣，忙笑着应是。 “吃菜吃菜，那就吃菜。” 齐二郎一个劲儿往魏石碗里夹着。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魏石准备起身告辞。 可忽然，他感觉到腹下似是烧起了一团火。 这火有点邪，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喝醉了，看向那酒，不过片刻后，魏石察觉出了不对。 “魏石匠？继续吃菜啊。”齐二郎还在笑。 可他的笑脸一下在魏石面前分成了两半，整个身影都模糊了起来。 “你们……”魏石拼命摇了摇脑袋。 齐二郎给周氏使了个眼色。 周氏拉着齐晓晓，往魏石身边一推。 “魏石匠，你这可是喝醉了？晓晓，你快把魏石匠扶进去歇歇？” 魏石陡然抬头，眼底一片腥红。 他恍然大悟，瞬间站了起来！ 那架势，差点掀翻了齐家的桌子！ 齐村长早就下桌了，在堂屋角落抽烟，齐家的大门也早就已经反锁，齐大郎咬着牙拦在门口。 齐二郎也跟着起身：“魏石匠！我家小妹花容月貌，少说也是这花坞村的美人，你做我齐家的女婿半点儿不算亏待了你！” 魏石从唇间挤出两字：“卑、鄙。” 他心口怒火中烧，可双腿这会儿有些无力，脑壳也感觉要炸开了。 齐家竟然……给他下药…… “还愣着干啥！进屋去！”齐二郎吼了一句齐晓晓，周氏忙带着齐晓晓进去了。魏石眼看着齐二郎要走来的身影，忽然迸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他抬起一脚，就直接踢在了齐二郎的大腿根上！ 齐家两兄弟，老大还算是个地道庄稼汉，有把子力气，可齐二郎从小读书，根本没有想到魏石的蛮力会这么大！ 在中药了的情况下还这么大力，他一下坐在了地上，大喊：“大哥！” 齐大郎已经抄起了家伙，他拼命咽着唾沫：“魏石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嘛……我不想跟你闹大的……你不如就好好想想，我小妹长得也不错啊……” “滚开！” 魏石即便脑子发晕脚步发软，但对付齐家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齐大郎和齐二郎都懵了。 这要是旁人，怕是早就巴不得冲上来了，咋就是这个闷石头啊！ 他到底吃亏啥了？！他爹好歹是村长！ 齐大郎也顾不上了，咬牙朝着家伙冲了过去，不过两下，他手里的木棍就掉在了地上…… 魏石冲了出去。 齐大郎瘫软在地，齐二郎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哥！追啊！今天事情不成咱们脸面都要丢尽！” 齐大郎回过神，立马往外跑。 而魏石长腿长手的，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二弟……这咋整啊……” 两兄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还去找吗……？” 齐二郎跺了跺脚：“咋找？一会儿更引起其余人注意了！” 齐大郎心如死灰：“那咋整……” “回去！关起门来，等明天咬死不认，就说他喝多了！事没成，他也不想闹大！” …… 魏石跌跌撞撞朝回跑。 一口气就跑回自家了。 小砚台今天也回来了，这会儿看见他哥的身影，特别高兴。 “哥！我们今天提前下学，我还是搭别人牛车一道回来的！” 砚台跑着迎上去，忽然发现他哥的不对。 “哥……你咋了？！” 魏石整个人面色是不正常的红，眼底也是，额头青筋直冒，汗珠滚滚。 “进屋去，不准出来！” 亲哥一声吼，把砚台给吓住了。 “哥，你……” 魏石：“我没事！你听话！” 砚台呆呆点头，转身跑了进去，魏石立刻走到后院半山腰，他脱掉了外衣，整个人一下，就坐在了那沁凉的山泉水中。 任由那冰冷的泉水淋过皮肤……- 慧娘在家等了有一阵，魏石还是没来。 她以为他和昨天一样又耽误了，下半夜总会出现。 自从那晚后，魏石再晚都会过来和她交代一声。 慧娘便安心的睡了。 可不曾想，等她睡到快子时之后，醒来屋内还是空荡荡的，慧娘愣了一下，不禁皱起了眉头。 还没回来么？ 不应该呀。 慧娘睡不着了。 她又和昨晚一样往出跑了两趟。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过，后院的水池有水声。 慧娘觉得奇怪，盯着那水看了一会。 砚台也睡不着。 他虽然一向很听哥哥的话，但是今天的魏石太不对了，所以砚台壮起胆子，决定出去看看。 不过院子里也静悄悄的，没有他哥的身影。 砚台正纳闷，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砚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是谁？！ 是贼么！ 三声敲门带着一丝犹豫，慧娘的声音下一瞬就传了进去。 “魏石？” 魏砚台狠狠松了口气，立刻跑过去开了门。 “慧姐姐！” 看见是砚台，慧娘也是一愣。 “你回来了？你哥呢？” …… 魏石泡在山泉内，整个人陷入一种肿胀又麻木的钝痛中。 他不知道那齐家给他下的是什么歹药，最初的那股冲动被压抑之后，竟然无法缓解，变成了拉刀子的麻木胀痛。 他眼底的红很不正常，山泉水很冰，却解不了热。 不过好在，他生生挨过去之后脑子终于清楚了一点。 魏石低头，发现自己的四肢力气总算是恢复了。 不过下一瞬，他回过神来，他居然在这。 想到这山泉水还要流到慧娘家中，他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懊悔。 不过下一瞬，他听到了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魏石不可置信抬头。 “魏石头！你在干嘛！” 慧娘已经从砚台那听说了晚上的事，找了一圈，竟然发现这石头在这！ 她气疯了，叉着腰站在不远处：“你傻了是不是，这天儿还没暖你想冻死吗？！赶紧上来！” 魏石感受了一下自己。 那药应该是过去了。 虽然还有些难捱，但理智却在。 他艰难开口：“我没穿衣裳……你回去等我。” 慧娘：“……” 他没穿衣裳？ 他半夜他没穿衣裳在这淋水？！ 慧娘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但是她毕竟没有过经验，是半点儿不会往别的方向去想，要是搁着个成婚几年的妇人，怕是一下就能猜出魏石这是干啥。 “我管你有没有穿衣裳，你赶紧给我起来！” 慧娘也生气了，她气性也不小，只是她上次在那山泉附近摔了，心有余悸，不然她肯定要过去扯魏石的耳朵！ 魏石心中叹气，到底起了身。 他的衣裳就在旁边，魏石面无表情穿好，慢慢走了过来。 夜色比较黑，慧娘没注意到他的不对。 只一味催促着人赶紧和她回去。 砚台在灶屋熬姜汤，耳朵却是竖着，见慧姐姐真的把他哥带回来了，悄悄松了口气。 还是慧姐姐有办法。 魏石跟着慧娘进了屋内，她熟门熟路的，进魏石卧房的时候就好像自家。 她把干净的帕子扔给人，“你做什么傻事呢？！” 魏石慢悠悠接过，开始擦头，擦身。 慧娘就站在对面打量人。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魏石今天真的更像个石头人了，一句话不说。 刚才黑黢黢的，她啥也看不见。 这会儿，她算是才看见了魏石的眼睛。 “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慧娘愣了一下，视线又继续向下。 这一瞬，慧娘彻底怔住。 他、他那里怎么那么高啊！ 看着也太吓人了！ 第30章 第30章要尽快把这个娇娇迎进门…… 慧娘看着那玩意儿，睁大了眼。 而魏石眼里则闪过了一丝窘迫。 “慧娘……别、别看……” 他有些无措地用衣裳去遮，可慧娘也不是小姑娘了，这会儿当下也反应了过来，再看魏石的眼睛，似乎明白了啥。 “你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实话呀！你不说我要生气了！”慧娘忽然一下扑到人怀里，两人就站在床边，魏石腿还软着，这一扑，瞬间就将魏石推到了床上，慧娘压在上面。 魏石浑身一僵，忽然觉得麻木了许久的血液重新流动。 她浑身冰凉如玉，让他已经滚烫麻木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舒缓，魏石喉间发出一声粗喘。 “你怎么了，我去给你叫大夫！” 慧娘捧着人的脸焦急道。 而下一瞬，魏石忽然就提着人的腰，反客为主，天旋地转。 魏石盯着人，这样的他有点吓人，慧娘瑟缩了一下。 而此时，砚台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进来：“哥哥……慧姐姐？姜汤好了……” 两人都是一僵，魏石眼中的冲动褪去一些。 慧娘急忙道：“砚台！你放在外面的石桌就好了，你回去睡觉！” 砚台乖得很，忙应了一声。 等砚台走后，魏石的眼中恢复了一点清明。 “我、我被人下药，你回去吧，我会伤你……” 魏石有点难以启齿。 慧娘：“……？” “下药？！” 她睁大了眼，她是真的没想到，那话本子里面的事情还能真的发生！ “谁！谁给你下药了！” 魏石咬牙：“齐家。” 慧娘整个人都惊愕地愣住。 “为啥啊？！我非要报官不可！”慧娘回过神，首先感受到的是愤怒！ 齐家人是疯子嘛？！ 好端端的给魏石下药！ 不对……慧娘觉出了什么不对，她不算聪明，可是也不傻，想了几转之后反应过来了。 “是不是齐晓晓和左家私奔，那左家混球不愿意负责任，齐家人着急想把齐晓晓嫁出去啊？！” 魏石这会儿也想明白了，红着眼嗯了一声。 “然后又因为你恰好上山救了齐晓晓，他们想将计就计，让你俩生米煮成熟饭？！” 慧娘倒吸一口冷气，这齐家真是可以，村长啊！还做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来！ 她气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冲到齐家去撕碎那一家子人的脸皮！她一向护短，早就把魏石当成了自己的人。 慧娘气急的时候，向来都是要亮爪子的！ “嘶，好痛……” 不过眼下…… 显然还是另外一件事更重要。 慧娘睁大了眼回过了神，这才发现魏石趴在她身上，目光赤红，但是因为又因为她的呼痛猛然间收了力气！ 无措、委屈、还有难耐。 慧娘冷静了一点，这才发现她的大半衣襟都松松垮垮，男人的头埋在…… 慧娘咬了咬唇，忽然发现最要紧的事赶紧是帮魏石解药。 “怎么办……他们给你下了那个药？” 魏石嗯了一声，显然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伤不伤身啊，那你快弄出来……” 慧娘扯了扯衣襟，她有点害怕……虽然她馋，可她不想在这种情况下。 她虽然嫁人了，周阳在新婚夜醉地床都爬不上去，听人说第一回可疼……魏石那里她见过的，吓死人，又是一把子蛮力气…… 慧娘贪欢归贪欢，却是半点儿不想委屈自己的。 魏石当然，也不会…… 他退后一点，目露懊丧。 “出不来，试过了。” “怎么会！” 魏石咬牙。 “手麻。” 慧娘：“……” 她眼神忽闪忽闪，朝下头看了好几眼，每次看见之后又立马别开。 咋就长这样啊…… “那、那我帮你……？” 慧娘话音刚落，男人的呼吸陡然就重了起来。 “就只只只是帮！”慧娘也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 魏石忽然退开，一双眼带着一点祈怜望着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眼神让慧娘想起了小时候村头的大狗。 很大，凶起来的时候也特别的吓人。 那只狗唯独对慧娘好，因为慧娘会给它带骨头，每次看见慧娘的时候都会变得特别温顺，疯狂摇尾巴，讨食的时候就是魏石这样的眼神…… 不过现在的魏石有时候也会多一些别的情愫，比如……男人的欲…… 慧娘仅仅闭上了眼，脸颊都泛起了潮红。 她动几下就没了力气，后来，就全是魏石带着她…… ………… 夜深了。 慧娘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身旁终于传来了一阵重重叹息，魏石也已经精疲力竭。 他不知道齐家给他吃的什么东西，药效竟然这般长。 想到齐家的嘴脸，魏石眼中掠过一丝浓浓的阴沉- 清晨，慧娘还睡着，魏石起了。 高大的男人出门时还叮嘱了砚台一番。 砚台拍着胸脯道：“哥哥！放心，我能护家！” 他也是男人！ 魏石揉了揉弟弟的头，转身便下了山。 砚台很高兴，眨了眨眼，他也是懂事的年纪了，看了眼哥哥紧闭的房间，他忍不住笑。 他是不是……很快就要有嫂嫂了？ 嘿嘿。 魏石直接下山，去了齐家。 齐家昨晚一晚上没睡，正是提心吊胆。 敲门声传来，神经紧张的周氏吓了一跳，被齐二郎安抚住了。 “我去看看。” 他理了理衣裳，走了出去。 门口真是魏石，两人见面，神色均有些古怪。 不 过齐二郎此人，是有一些狠厉在身上的，事已至此，他的脸皮已经变得很厚了，甚至还能笑出来：“魏石匠啊，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魏石抡起拳头打了一圈。 瞬间！齐二郎鼻血横飞！ “你！” 周氏冲了出来！ “魏石！你疯了！” 魏石冲上前，俯身抓住齐二郎就拎了起来，差不多和拎小鸡一样的轻松。 齐村长和齐大郎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魏石看了他们一眼。 “我只说三件事。第一，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迟早会和你算这笔账。第二，我现在不报官，算是给你家留最后的脸面，是看在齐家姑娘无辜的面子上。第三，别再来招惹我，齐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要院试了吧？要是你想再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尽可以来。” 魏石说完，将齐二郎往地上一丢。 齐二郎脸上嘴唇都是血，周氏吓得大哭：“打人了……要出人命了啊……” 齐村长看了眼魏石，想说啥，但是又没有那个脸，齐大郎跺脚道：“你闭嘴吧！真要报官是不是！” 昨天的事没成，魏石现在去报官，吃亏的肯定是他们，结果咋样不知道，花坞村的唾沫就能把他们给淹死！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是吃个哑巴亏往自己嘴里咽！ 魏石冷冷地看了眼齐家人，转身走了。 他面无表情，先去孙家找了孙大力，拜托他去告假一日，接着就准备回家去了。 孙大力问他什么魏石都不说，但见魏石脸色不大好，孙大力还以为他是生病了。 魏石回去的路上依然沉着脸，谁和他搭话都不理。 等他回到了自己小院，看眼还关的好好的大门，神情这才柔和了下来。 “哥哥，姐姐还没醒……”砚台跑过来小声道。 魏石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你先自己吃饭，不用等我们。” 他进门后，放慢了脚步。 屋内还有一股绵长的呼吸声。 魏石已经提前洗了手换了衣裳，他不想让带着齐二郎的血回来。 走到床边，看见猫儿一样的人蜷缩在他的床上，魏石心中的郁气终于慢慢吐了出来。 他轻轻坐下，注视着床上的人。 这是他的屋子，这是他睡了几年的床，她就这么无害的躺在上面，毫无防备，抱着他的褂子，睡得香甜…… 魏石今日没选择状告齐家的原因，一是心底的确还留了些恻隐之心，要是闹大了，齐晓晓和齐村长估计都要寻死，第二，则是因为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现在对魏石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把这个娇娇迎进门。 齐二郎的账，他会后面和他一笔笔算。 魏石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可…… 慧娘现在什么都没穿，蜷缩在被褥里，因为有点热，还露出了雪白香肩。 魏石的呼吸有点急，想伸手帮她拉上被褥，下一瞬，却看见慧娘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魏石……？” 慧娘刚睡醒，根本不知道魏石已经出去一趟回来了。 她只当这会儿还在晚上。 看见男人眼中熟悉的眼神，慧娘下意识以为他还没好。 “你还要么……我有点累……” 男人的呼吸陡然粗重，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整个人跪在她面前，也跪在……她的两腿中间。 慧娘撑起上半身，这个姿势她很熟悉。 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探了探。 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没好。 嗯…… 果然。 外面其实还是清晨，加上窗帘的遮挡，造成了一种朦朦胧胧的假象，慧娘当然不知道已经天亮了。 她真的好累，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累极的时候，她干脆想让魏石身体力行算了。 于是慧娘勾着人的脖子往下拉。 “你憋太久了身体肯定憋坏了……不行就那什么嘛……没关系的，你不弄疼我就好了。” 魏石猛然按住了她的手腕，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慧娘磨蹭着朝他身上蹭，哼哼唧唧：“你快点……” 30-37 第31章 第31章话本子里说的根本就是假…… “你快点呀……” 娇娇气气的声音传到男人的耳朵里，魏石感觉自己的鼻血也要喷出来了。 可现在是白天，他犹豫着并未更近一步。 只是这会儿他能忍，慧娘忍不了了。 她哼哼唧唧的，也不好受。 昨日两人除了没有真的……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被身下人勾着缠着，魏石也不是真的圣人…… 额头上沁出一滴汗珠，啪嗒一下，那汗珠滴在了慧娘的唇上。 男人眸色一暗，伸手就要替她擦。 却不想慧娘双眼迷蒙，瞬间含住了他的手指头…… 湿润的小舌若隐若现，湿濡的触感令魏石浑身紧绷！ 他脑中的一根弦瞬间断裂…… 精壮的后背猛然弓起，像极了一头精瘦的猎豹。 身下人还娇气慵懒的躺着，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 …… 慧娘清醒的瞬间，被人从后面一下捂住了嘴巴，她双眼瞪大，口中发出了呜呜声……一只手指节泛白，紧紧抓着窗台的边缘…… 她欲哭无泪，终于见识到了这件事的可怖…… 话本子里说的根本就是假的！ 骗人……呜呜呜骗人…… 好疼…… 她感觉自己被劈成了两半，完全不是自己的…… 她会坏掉的。 一定会…… 男人也不好受。 魏迟额角汗如雨下。 真动真格时，魏石才发现她竟然未经人事。 这让男人产生了一丝巨大的懊悔。 不过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魏石喉间粗喘不断，虔诚吻去她后背一颗颗汗珠。 ………… 魏砚台很乖，哥哥进屋之前叮嘱过他，吃过饭之后他就乖乖回了房间温习功课。 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石起身去净房。 打了一大桶水。 他任劳任怨，用温热的帕子处理干净所有。 知道她爱干净，帮着慧娘把脚丫都擦了一遍。 慧娘已经完全清醒，一个劲儿的瞪人。 是真的瞪，甩眼刀子那种。 她还想踢人，但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望着魏石，她才知道什么叫不知道天高地厚。 吃不下，根本吃不下。 魏石自知失控，讪讪摸了摸鼻子：“我去洗床褥，你睡会……” “你回来！” 慧娘凶人。 嗓音都哭哑了。 魏石站住脚。 “大白天，你洗什么床褥……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不是？！” 魏石：“……是我考虑不周。” 慧娘看他一副好脾气大狗的样子，气消了消：“我又饿又渴，想吃饭了……” 魏石立马道：“我去做！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慧娘是真没力气了，魏石松了口气，立马转身出去到了灶屋，先给人送了一壶凉茶，接着又继续去做饭。 砚台听见动静跑了出来：“哥哥！你和慧姐姐是不是生病了？” 魏石：“……” 他有点心虚，随便点了点头：“好了已经，砚台不用担心。” 魏砚台笑了笑：“嗯！我熬了姜汤，你们喝一点哦！” “嗯好，回去看书吧，一会儿午饭就好了。” 魏石做起活来麻利，做饭也快。 腊肉切成薄片，和腊肠摆在一起蒸，甑瓦里的米饭是提前煮过的，沥干水分之后和腊肉一道蒸，他快速走到菜圃里掐了一把韭菜，搅打鸡蛋，炒了一道嫩黄的韭菜鸡蛋。 慧娘喜欢喝汤，炖肉汤是来不及了，不过家里还有新鲜的瘦肉，剁碎之后魏石挤了些肉丸， 和粉丝还有苋菜一道煮了个汤。 一荤一素一道汤，不出半个时辰，午饭的香味就飘了出去。 魏石直接把饭给慧娘端到了床上。 慧娘乐得享受着。 她早就闻到了饭菜香，这会儿看见面前一盘盘冒着热气的，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模样落在魏石眼里，惹得他唇角翘了翘。 “吃吧，饭不够锅里还有。” 慧娘没空客气说话，她真饿，立马就一口口认真吃了起来。 她自觉已经吃的够快了，可和男人还是没法比。 她一碗饭吃完，魏石那边早就放下了筷子。 “还要吗？” 慧娘呆呆摇头：“我想喝汤。” 魏石早就知道，立马舀了碗汤递过去了。 新鲜的肉丸漂浮着，上面还有碧绿葱花，慧娘咬了一口肉丸，感叹：“你厨艺真好。” 魏石：“以后日日给你做。” 慧娘：“……” 她耳根发红，不好意思别开了眼：“嘴巴抹了蜜么？就会哄人。” 魏石认真道：“不是哄人……” 慧娘又咬了口肉丸，不搭理他了。 吃完饭，魏石手脚麻利收拾了。 “你、你睡会，我出门一趟。” “你去哪？”慧娘瞬间紧张。 他肯定要去找齐家算账，她得跟着。 魏石见她紧张，叹口气，把早上的事说了。 慧娘睁大眼：“你说你已经去过了？！” “对。” 慧娘是真的惊讶，然后木脑袋转了几个弯…… “你都出门了你肯定好了！那你还那样！”慧娘反应过来，登时气恼地不行。 脸颊通红。 魏石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最先是注意这个，窘迫了一瞬，“是、是我不好……我会尽快提亲。” “谁要听你说这个了！” 慧娘红着脸，她、她就是发愁……那玩意儿太吓人了，慧娘现在往他裤子中间扫一眼都觉得怕的很。 对此，魏石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轻咳一声：“我还是得下山，地里的活计还没完，另外去打听一下风声。” 这几日的事情不大太平，魏石必须要留个心眼。 慧娘嗯了一声：“我也得回去了。” 魏石不解。 “我不在家，肯定有人看见，我这会儿回去就说早上上山摘野菜了。” 魏石明白了。 “你能走路……？” 话还没说完，又被慧娘瞪了一眼。 她的确不舒服，但是也没娇气到那个地步。 慧娘穿好衣裳，抿了抿唇：“你以后别和傻大个一样了！谁都信！” 魏石被她忽然教训一顿，只能好脾气的应下：“知道了。” …… 一上午。 魏家小院春光一片。 山下却是的的确确炸开了锅。 魏石和慧娘刚下山，就听说了一件大事。 ——左家来提亲了。 魏石和慧娘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愕，慧娘是个妇人，好打听，立马抓住一个人问了几句。 “左家提亲？当真？” “可不是么！现在都往齐家门口跑呢！” 慧娘心情复杂，也要跟着去看看。 不过她刚走几步，就看见前面折回来几个人。 “老天爷啊！真是开了个眼了！” “咋了咋了？” “你可知道那齐家上门提亲？那边要闹开了！” “知道啊，这不是好事？闹啥啊？” 跑回来的那妇人惊得手舞足蹈：“那齐家大张旗鼓的，竟然不是要娶妻，是要纳妾啊！现在齐家气疯了，抓着人就不放，听说齐二郎还大打出手！” “啥？？？纳妾！” 都是乡下的泥腿子，花坞村啥时候听说过纳妾的事了？妾室啊，那不就是人的小老婆么！ 这一下就炸开锅了，村长家的女儿嫁给人做小老婆？这传出去多丢人啊！这左家是咋回事么，看上人了？ 村民们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都往村长家跑！ 慧娘和魏石心情复杂至极，慧娘想跟上去看看，被魏石拉住了。 魏石朝她摇了摇头，意思不要多管闲事。 慧娘想了想，点头，和魏石一道回了自家。 这会儿估计大家都去了齐家，没人看见他们。 慧娘道：“齐家怎么会忽然提亲的？还是纳妾？这也太羞辱人了……” 魏石想了想，道：“可能是事情败露了吧，左员外其实还行，可能让那个左少负责任。” “那为啥不是正妻？” 魏石不说话了。 慧娘叹气：“我也懂，那左家有钱，还是亲生儿子独苗苗，自然想娶个门当户对的，觉得齐晓晓配不上，对吧？” 魏石还是不说话。 片刻后，他忽然道：“可是齐家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 魏石认真解释：“齐家是村长，齐二郎还大概率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他们只会觉得丢人。” 慧娘垂眸：“你说的有道理，否则也不会闹起来了。” 魏石忽然看着她道：“慧娘，我去一趟镇子上，你不要出门，也不要……管齐家的事。” 慧娘：“你去镇子上又干嘛？这个节骨眼了还要干活啊？！” “不是……我回来再和你说。” 慧娘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她还是很相信魏石的。 “好吧，你啥时候回来？” “傍晚。” “那你说话算数，别让我久等了。” 魏石笑了笑，大掌抚了抚他的头：“好，放心。” 魏石走了，慧娘对齐家的事的确没兴趣，她揉了揉酸胀的腰，准备把脏衣服洗洗就歇会。 整个花坞村的人估计都跑到齐家去看热闹了，慧娘就算足不出户也能听说一些风言风语。 ——齐二郎和左少动手了，说他们左家羞辱人。 ——左少说漏了嘴，原来那左家和齐晓晓早就有一腿…… ——左家气急败坏，出言不逊，说什么抬妾都是勉强，惹得齐村长当场气昏了过去…… 慧娘一边在家搓衣服一边忍不住叹气。 傻！真是个傻姑娘！ 不过…… 左家的事捅破了，应该不会有魏石什么事情了吧？ 慧娘晾了衣裳就回屋歇着，听说左家已经气冲冲回去了。 后面的热闹也没了。 不过她怎么都不会想到。 她就在家歇了个午晌的功夫，醒来听说了一件更炸裂的消息。 齐村长气昏了，当场犯病，昏迷了一下午后，人直接没了。 而齐晓晓，受不了这个巨大的打击，趁乱跑到了后山去。 跳河了。 第32章 第32章一村的坏种。 慧娘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了，立马出去打听。 好在没多时，就听说齐晓晓没死，被救下来了，但是人在村里的廖婆婆那边，说啥也不肯回去。 廖婆婆这个人慧娘是知道的，就在后山河边住着，估计是正好被救下来了。 是个瞎眼的老婆子，独自一个人。 齐家人去接，齐晓晓抵死不回去，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有点不好了。 而齐村长没了，齐家还要忙着办白事。 齐二郎也顾不上自己这个妹妹，冷着脸说了几句，见齐笑笑不听也懒得管了，开始操办村长的白事。 齐村长走的实在是十分突然，听村医说，其实早有征兆，他常年头疼，气血攻心，这事是导火索，但病根是早就埋下了。 好在这病啊，走得快，没啥痛苦，花坞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的功夫，竟然就眼睁睁看着齐家出这么大两件事。 瞬间议论纷纷。 爹没了，齐大郎哭的比谁都伤心，但是齐二郎整个人没怎么掉眼泪，不过……人倒是看上去变了，谁说话也不理，看着还有点可怖。 村里的人都去吊唁了，慧娘犹豫了一下，没去。 她答应过魏石的，不乱跑，齐家出多大事都和她无关。 她只是紧闭房门，安心等着魏石回来。 而齐家那边，在全村人的帮忙下，灵堂很快就支起来了。 每个过来的人都会安慰一两句，齐二郎一直都是淡淡的面无表情，看着爹的灵牌也不知道在想啥子。 没人的时候，周氏会哭着低声道：“完了，全完了，现在爹没了，小妹的事 情也暴露了……二郎啊，你咋办……” 齐二郎此时才有了反应，看着老爹的牌位忽然道：“虽然爹走的急……但是这未必也是死局……” “啥意思啊……” 齐二郎声音低沉：“县学大教谕一向就看不惯左家，我家被左家所害，我爹没了，小妹疯了，你说，大教谕会不会对我动恻隐之心？” 周氏止住了哭：“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这件事……” 齐二郎忽然重重给村长的牌位磕了个头：“爹！儿子一定好好考学！争取给您报仇！这个账，儿子出人头地那天一定找左家算！” 齐二郎这番话外面不少的村民都听到了，很是感慨，一时间，大家也没空在议论左家和齐晓晓那档子事了，而是都转为了对齐家的同情。 而人群里，李秋收也来了。 韩氏过来吊唁，李秋收则趁机找到了周氏。 “嫂子。” 周氏看见他，心情复杂：“你来干啥？！” 说句实话，她看见李秋收没啥好气，上次要不是他给的药没个屁用……他们家至于……？ 李秋收压低了声音：“我有话和齐二哥说，你能不能叫他出来一下，一会会儿就好。” “你要干啥？” 李秋收有些焦急：“嫂子，真着急，我听说魏石今天去县衙了！你们这……” 李秋收一句话瞬间让周氏愣住了。 县、县衙…… 魏石去报官了？ 不是说好不去的嘛！ 她顿了一下，立马就转身去找齐二郎了…… 李秋收望着人的背影，默默冷笑了一下。 …… 魏石是亥时一刻到慧娘家中的。 他身上带着露水，还有青草的气息。 慧娘在等人，这会儿听见动静趿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你怎么才来呀……” 慧娘一下就扑上前，抱住了魏石的腰。 男人顿了一下，眉眼闪过一丝笑。 “去给你买这个。” 魏石从怀里取了一大包花生糖，不由分说塞到了慧娘手里了。 慧娘一怔，眉眼染笑：“你咋买这个去，我又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爱吃糖。” 慧娘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魏石顿了顿，不说话了。 慧娘转身把糖收起来，魏石奇怪：“不吃吗？” 慧娘笑道：“不吃呀，太晚了我刷过牙了，再吃要长胖。” 魏石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又不胖。” 慧娘抿唇笑：“你今天怪会说话的。” 魏石头像是受到了鼓励，继续道：“以后我都给你买。” “好呀，还没有人给我买过糖呢。” 慧娘说的是实话，小时候，家里的糖都是买给大哥吃的，慧娘只是顺带，后来嫁人了，她也憧憬过嫁给一个疼人的夫君，可没成想…… 不过慧娘想得开，没人买就自己买呗。 反正她又不是赚不到钱。 魏石顿了一下，忽然问：“那个书生，也没给你过吗？” 慧娘一怔。 “什么书生？” 她回头盯着魏石，男人似乎也有点懊悔，立刻就一言不发了。 慧娘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不对。 书生……？ 难道说？ “你、你那天看见了？！”慧娘睁大了眼。 魏石垂下眼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哪天？自然是她和宋才遇见的那天呗！ 难怪她说那日就感觉有人偷偷跟着他，敢情是……！ “好啊，你那天怎么不露面？！你来找我了？！” “嗯。” 其实那天魏石就是前后脚就甩开了齐家人，着急忙慌地下山去找慧娘了。 却不曾想在田埂上就看见了那一幕。 慧娘全明白了。 难怪呢，难怪那天她心里怄气，魏石过来也板着个脸一言不发的…… 慧娘忽然气笑了，她上前一步，直接又踩住人。 “魏石头，你是不是傻，你怎么不叫住我！我问你，你那天看见我和他说话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魏石脖子涨红了，不知道怎么回话。 “我问你话呢！”慧娘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腰。 “有、有点……” “所以第二天来给我甩脸子的？！” 魏石：“？” 甩脸子？ 他什么时候敢和她甩脸子了。 “没有……” 慧娘：“哼，还说没有，你那天对我爱答不理的，你就有！” 魏石已经记不清那天的具体情况了，反正娇气包说啥就是啥吧，他伸手揽住了人的腰肢，将人抱着坐下。 “嗯，我错了。” 慧娘还在哼哼，控诉他了一大堆！ 不过两人控诉控诉着就又给控诉到床上去了，慧娘跨坐在他腿上，她说她的，他做他的。 过了一会儿，慧娘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 魏石是凌晨走的。 临走前，慧娘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你知道齐家的事么？” 魏石一顿，“听说了。” 齐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村里的灵堂也摆的大，魏石刚进村的时候就听说了，不过，他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慧娘也是，打住了这个话题，翻了个身。 “你还没说，你昨个儿去镇子上干啥了呢。” 魏石顿了顿，道：“我去找了个人，县衙里的人。” 县衙？！ “你要报官吗？”慧娘一骨碌爬了起来。 “不是……”魏石沉默片刻道，“是关于我家从前的事。” “你家从前的事？”慧娘忽然想起那天李秋收说的话了，连忙咬了咬舌头，她是不是问了啥不该问的。 不过魏石也没打算瞒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家之前，失火了。” 慧娘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我爹娘就是在那场火里没的，我也是那次受伤的。我一直在查那场大火，最近有了点头绪……” 慧娘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害你家？你要报仇？” 魏石摸了摸她的头：“别害怕，慧娘。我不会冲动的，我就是在查，可能之前还有冲动报仇，但是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他深深地望着慧娘，没说什么是更重要的事。 但是慧娘却读懂了他的眼神。 她咬了咬唇，眼光也流露出一丝温情。 “魏石头，你答应我下个月就提亲的噢。” 魏石笑了：“嗯，答应你的。” …… 清晨的花坞村并不像往常那么安静。 齐家的灵堂要连摆三天。 这会儿还在吵吵闹闹的，传遍整个村子。 不过，人们这会儿嘴里议论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慧娘起床之后准备出门买点菜，她不用去河滩洗衣裳了，可菜和肉还是要出门买的。 刚走没多久，就听见不少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了。 “就她，那周家的小寡妇，我从前就说她不是个老实的！” “难怪要修院墙呢！原来早就和人搞到一起去了！” “就是，真不要脸！那魏石匠也是，和周家小寡妇有一腿，又当众救了齐晓晓，听说齐家上门说亲，魏石给拒绝了，肯定是因为她！”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齐晓晓才跳河的？啧啧啧，这齐家真的是惨哟……遇到个魏石杜慧娘，又遇到个左家……” “原来背后都是这不要脸的小寡妇……” 慧娘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抬头。 不过这回，她刚望过去对面的人就散了。 没人上前指着她的脸皮骂。 不过，周围的声音无孔不入，慧娘提着篮子的指尖泛白…… 怎么回事，这又是谁传出去的闲话？ 慧娘不傻，这已经不是和从前一样的捕风捉影，这明明是有预谋朝她和魏石扣帽子。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齐家，她很想现 在就跑到齐家去，可齐家现在还在办丧事。 会有人信她吗？ 慧娘忽然觉得头大如斗。魏石早起还是做活去了，她要尽快找到魏石才行，可她现在怎么找啊…… 这件事牵涉到了人命，似乎已经越来越不简单了。 想来想去，慧娘决定先回家！ 她挎着篮子就又返回自家院子，死死关上了大门。 关门的瞬间似乎还听见有人骂她不要脸，慧娘咬唇，委屈到了不行。 坏种！一村的坏种！ 慧娘从来没这么讨厌过花坞村，她眼眶通红，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而不远处，那个矮小的身影正拄着拐盯着她的大门。 李秋收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脑中浮现出了他和齐二郎的对话—— 齐二郎震惊不已：“你是说，杜慧娘和魏石有一腿……？” 李秋收愤愤点头。 “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装成受害者，魏石不无辜，我有办法搞他。” 齐二郎震惊之后忽然笑了：“难怪……那就好办了，魏石啊魏石，我妹你看不上，和一个小寡妇搞到一起去，那就别怪我了……” 李秋收盯着她：“但我有个条件，话可以乱说，你要搞魏石，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但你不能动慧娘。” 齐二郎看着李秋收，似乎也明白了啥。 他忽然笑了笑：“兄弟，我懂你，放心好了，事成之后，你再出面澄清，作恶的就只有魏石一个人，慧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得好好感激你……” 李秋收低下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第33章 第33章“今晚，跟我回去。”…… 一下午的时间，慧娘和魏石的事情在花坞村给传遍了。 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说的有鼻子有眼。 甚至有人还往慧娘院墙上泼脏水和烂菜叶。 “早就说这周家寡妇不是啥好东西！先前勾引李家的不算，现在和人魏家的搞一块去了！这修个院墙啊，还真就修出感情来了呢！” “就是！周阳可真是冤哦，娶了个扫把星进门吧自己个儿给克死了，然后现在自己的房间给人家用！真是冤死了！” “就是，之前还故弄玄虚呢！还什么周阳帮她犁地，那不就是魏石么！我要是周阳啊，都得恨！魂魄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慧娘大门紧闭，但这些人在她家附近念叨了一下午。 而且这话，最后还传到了周武和苗氏的耳朵里。 苗氏最近消停了一些，但听见这话之后还是惊得跳了起来：“当真？！” 她脸上扭曲着巨大的兴奋，再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之后哈哈大笑：“当家的！你可听见了！这真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呀！我看她杜慧娘这下怎么好说！住着周家的院子勾搭别的野男人！这可真是……咱们现在上门去！把她给轰出去！二弟的房子和地都是咱们的了！” 周武眯起眼，显然也没有想到。 “你先别冲动，我先去问问这件事可靠不。” 苗氏怎么可能不激动：“你还问啥！管他是不是真的呢，反正今儿要让杜慧娘从那屋子里滚出来！” 苗氏说完就冲了出去，她忍这个小贱人很久了，可算是让她给逮到了！ 而周武，并没有和他婆娘一道，而是站在院子里面，呆呆的想了好一会。 魏石回来了。 他今日惦记着村里的事情，只做了半天的活计就回到了花坞村，刚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 男人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不过魏石不是女人，那些妇人们并不敢当着他面指指点点，只敢在不远处叨叨，魏石压根也不理这些人，只是大步朝着慧娘家中走去了。 “来了来了！”慧娘家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不过看见魏石之后都立马闪开了，魏石冷冷看了眼院墙墙壁上的脏水还有菜叶子，回头看了看周围躲起来的那些身影。 眼神里就和淬了毒一样，也像是那山间最阴冷凶残的兽。 有的人与他对视一眼，又立马缩回了头。 魏石面无表情的推开大门，又转身关上了。 “快看快看，这真真是连个避讳都没有了！” “我就说！果然是真的！” …… 魏石直接进了慧娘房间，慧娘窝在被子里的，听见脚步声，她才猛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魏石，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下跳起来朝魏石怀里扑过去，魏石一把接住了人，她眼睛红红的，还有些发肿…… 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揪了一把，格外难受，愧疚自责不已。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去的……” 慧娘哽咽道：“我等了你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去找你……我不敢出门……” 魏石将人抱住，不断抚着她的头发：“我知道的，我知道……” “怎么办……他们颠倒是非黑白……”慧娘气得牙根痒痒。 “没关系，我会处理。” 魏石大掌不断地安抚着人，慧娘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怎么处理……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齐晓晓来说，但是，她大概率不会同意的吧……” 这个法子显然的确是不大行的，魏石也这么觉得，“没事，我来想办法……” “我知道是谁在外面乱说的！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了，但是我给忘记了！” “是谁？” “李秋收！” 魏石皱起了眉头。 慧娘这才将之前李秋收莫名其妙找上门在她家说的那番话给魏石说了。 魏石听完之后道：“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情，你要提前告诉我。” 慧娘：“嗯……我忘记了嘛……” 魏石当然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在想对策。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苗氏的声音。 她个大嗓门，一来就在慧娘家门口哭丧了。 “我那苦命的二弟啊……你走的实在是太惨了啊……杜慧娘！魏石！你们两个奸夫**！给老娘滚出来！” 慧娘脸色一变：“我就知道，她肯定会来！她惦记这周家的房屋田地好久了！” 慧娘气得不行，又想立马冲出去和苗氏理论，只是当下被魏石给拦着了。 “我去，你在家等着。” “她就是等你去呢！实在不行，我们咬死不认了，谁亲眼看见了？！” 魏石望着她，忽然道：“不用，承认就是，律法也没规定你不能再嫁，我也未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苗氏只是为了周家的东西，你嫁给我之后，这些东西本来就不会再要。” 慧娘：“那我肯定不会惦记周家的东西呀，谁稀罕了！就是见不得他们的嘴脸！” “你在这等我。” 魏石做了决定，转身就出去了。 他不让慧娘出去，慧娘也只好在屋里默默等。 但她也是高高竖起了耳朵，随时准备冲出去。 苗氏要是敢对她男人动手，她定是和她没完！ 不过…… 外面有点出乎慧娘的意料，魏石出去之后，就变得特别安静了。 没有吵闹也没有动手，过了一会儿，魏石就回来了。 慧娘睁大眼：“走了？” “走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你说啥了？” 魏石：“和你说的一样，苗氏只是为了周家的东西，我告诉她，如果我俩的事情能成，这些东西都归他们，可要是成不了，她什么都别想要。她大概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没再纠缠了。” “这么简单？？？” 魏石点头。 慧娘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而且…… 说句实话，她觉得还有个道理是魏石往那里一站，苗氏也不敢动手，毕竟只有她吃亏的份。 想到这，慧娘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有人依靠的感觉可真好啊。 魏石见她还笑了，特别不解。 慧娘：“怎么了？我这叫苦中作乐，不行？心 态好！” 魏石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慧娘望着人，忽然咬了咬唇，“再说了……在你身边，再难得事情都会过去，再苦的日子都是甜的……” 她说完之后，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而魏石也猛然抬头，眼中洋溢着巨大汹涌…… 慧娘刚要找补两句，忽然就被魏石拦腰抱了起来，他力气大的吓死人，一下子就举了好高…… “你干嘛呀……放我下来了……” 魏石不肯，仰头望着人。 “今晚，跟我回去。” 慧娘：“……好端端的干嘛忽然说这个。” 魏石不语，但从他眼神里慧娘也读懂了…… “知道了啦，我一点不稀罕这院子的，不如你那里好……” 沉默高大的男人忽然笑了笑，将人又举高了几分。 还在屋内转了一圈。 慧娘忍不住笑了：“好了啦……放我下来……” 印象里，只有小时候才被这样抱过，看着魏石英俊又充满傻气的脸，慧娘觉得就算今天成亲也是可以的。 她不稀罕彩礼，不稀罕周家这院子，更不稀罕那些水田了……- 黄昏时分，村道上人少之后，魏石带着慧娘回去了。 在魏家小院，魏石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格外的丰盛。 魏砚台也开心坏了，吱哇乱叫。 魏石烧了一条鱼，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桶虾，给慧娘做了一道香辣油焖虾吃。 慧娘问了一嘴，砚台立马道：“我哥可厉害了！平时也经常上山抓野味什么的！河里的鱼还有虾都逃不过他的手！夏天还能吃到螺蛳！” 慧娘睁大了眼：“哇，你这么厉害！难怪自己长得高，把砚台也养得好！” 魏石但笑不语，只是默默给慧娘扒虾。 “夏天到了我也带你上山抓鱼去。” “我也要吃螺蛳！辣炒那种！” 魏石自然什么都道好，手上的这只虾扒完，立马就给慧娘碗里放了进去。 慧娘只管吃，连手都没弄脏…… 她笑眯眯的，吃不完的就直接喂到魏石嘴巴里：“你也吃！” 魏石呆呆张嘴，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砚台坐在对面，一直忍不住用余光打量哥哥和慧姐姐，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两人没什么肢体接触，但小小的砚台却咬了咬唇…… 他觉得，哥哥和姐姐，好甜蜜哦…… …… 夜半降临，慧娘又在这间小院过夜了。 结束后，两人一身的汗，慧娘懒洋洋躺在他胸膛上咬耳朵。 “会不会带坏砚台呀……他也不小了……” 魏石还喘着：“不会，他什么都知道，应该猜到了，再说，很快他就要改口了。” 慧娘笑了笑：“也是。” 她用手戳了戳魏石的胸膛，“去打水嘛，黏糊糊的不舒服。” 魏石翻身起来：“好。” 慧娘伸了个懒腰，觉得这样在山上的日子也不错，只是想到山下那群人她就觉得烦得慌…… 不过明日的事情明天再说…… 慧娘精疲力尽，很快就睡了过去，魏石打完水过来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勾了勾唇，又轻柔地伺候起了人，等彻底结束，已经是三更天了。 魏石吹灭了蜡烛…… 第34章 第34章啥活计也没有她重要。 慧娘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魏石准备好了早饭，就等着她起床。 她穿好衣裳，灵巧地梳好头发就走了出去，走到院子里面对砚台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小砚台倒是很高兴。 “姐姐，你坐在这里哟！” 慧娘笑着应好。 砚台安顿她之后就去灶屋给哥哥帮忙了，不过，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朝着山下张望了一眼。 “慧姐姐，你家的亲戚好像来了……？” “亲戚？” 慧娘顿了顿，立马站起身朝过走去，探头一看，慧娘愣住了。 “他们来干什么？！” 魏石也从灶屋走了出来，朝下一看，是上回那两个人。 慧娘沉下了脸：“这是我大哥大嫂，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他们来干什么！” 魏石：“去问问吧，咱们猜也是猜不到的。” 慧娘不情愿点了点头。 魏石嘱咐砚台看好家，然后就和慧娘一道下山去了。 来人的确是王氏和杜有田，两人正在慧娘家门口徘徊。 王氏敲门没应，还在嘀咕：“咋没人呢……？是出门去了？” “你们干啥？”慧娘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王氏和杜有田一转头，就看见了慧娘皱着眉头和魏石站在一边。 王氏一愣，连忙笑着上前：“慧娘啊，今儿我们是来接你的。” “接我？”慧娘一愣。 杜有田笑着上前：“爹要过大寿了，说是摆酒呢，接你回去。” 慧娘这才想起来，杜老头马上是要过大寿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讽刺地勾了勾唇：“你们倒是还惦记着我呢。” 王氏：“那肯定了，加上娘也惦记你……上次回去还在问……” 提到娘，慧娘神色更复杂了：“娘……好点了？” “好多了好多了，这不是刚忙完春耕，家里都还好！” 魏石看向慧娘，慧娘明显有些触动。 “这位是……？”杜有田看向魏石，问道。 慧娘立马道：“我朋友！” “哦哦，那要不要一道去？” 慧娘皱起眉：“这你们别管，娘有没有说让我回去多久？！” “这……看你嘛，你没啥事多待几天就是了。” 慧娘想了想，道：“你们就在这等，我进去有点事，一会儿出来再和你们说！” 王氏愣了一下，连忙道好。 慧娘和魏石进屋去了，也没管那两口子的脸色，进去之后就把院门关上了。 “魏石，我要不要回去呀？” 慧娘明显纠结。 魏石想了想，道：“回去也行，最近花坞村的事情太多了。” 慧娘低头道：“也是……我有点想我娘了……” 她对自家这个老头子没啥感情，过不过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上次就听说娘的脚崴了，慧娘便一直惦记着。 再加上……最近花坞村她实在也是有点待不下去了。 魏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回去的话，我送你，等你平安到家之后我再走。” 慧娘眼睛一亮，“真的？你不去做活了？” “嗯。” 啥活计也没有她重要。 “等把你平安送到家，我再回来处理这边的事情，我最迟过几日，就去杏花村提亲。” 慧娘惊讶道：“不等下个月了吗？” 魏石摇头：“不等了。” “那……我不要彩礼了，你别攒钱了。” 魏石眼中闪过一丝笑：“没事，你不操心，我有办法。” 慧娘哦了一声。 “走吧，我帮你收拾东西。” 慧娘弯起眉眼，“好。” …… 王氏和杜有田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坐在门槛上。 王氏嘟囔：“这咱们是亲哥亲嫂，连人家的院门都进不去了……人家那还是个外人……” “少说两句吧。”杜有田坐在门槛上道。 王氏本来还想争两句，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咽回去了，朝院内看了一眼，不多会儿，慧娘挎着小包袱出来了。 王氏见状，就知道她应了。 “现在就走？” 慧娘奇怪：“现在不走等什么时候，回去很近吗？现在去也要天黑才能到了。” 王氏抿了抿唇：“慧娘，我和你哥还饿着，一口水没喝呢……” 慧娘：“我带饼子了，车上吃吧！” 王氏这才换上一副笑：“成，成的。” 魏石要去赶车，杜有田愣了一下。 慧娘直接道：“他送我回去。” 王氏和杜有田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哦哦哦，好……人多了热闹，热闹的……” 魏石：“我带慧娘回去，送到就走，还有事。” 杜有田：“兄弟不急，留下也行的。” 魏石笑了笑，杜有田还想说什么，被王氏从后背一 掐，这才闭嘴了。 杜家的牛车很难受，但能坐人，慧娘和王氏坐在后面，前面魏石和杜有田换着驾车，这就慢慢从花坞村出发了。 临走前，慧娘还看了眼大门，已经锁好了，想到魏石说的那话，她心也安定了几分—— “送你回家之后我就回来，一是安顿好砚台，第二你家院子也不用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苗氏占了便宜。” 慧娘看向前面那个宽阔的背影，心里安定了几分。 花坞村此时看起来倒是很安静，只不过…… 村道上不少眼睛都看见了这边，不多时，大家伙儿都在蛐蛐，这是准备走了？ 苗氏很快得了消息，急匆匆就跑了回去：“当家的！慧娘和魏石走了！咋和杜家人走了？！” 周武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嗯，我知道。” “你知道？”苗氏愣了一下：“当家的，你最近在打什么主意呢？” 昨个儿她本来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杜慧娘给赶走的，结果那个魏石出来捣蛋，加上周武忽然赶过来把她给扯走了。 苗氏现在还纳闷呢。 周武正在削木头，吹了一下木屑：“不是给你说了别着急，那东西，迟早是咱们的。” “那早一天不是更好么？现在慧娘已经跑了，对咱们来说更是正好的机会啊！” 周武：“魏石会回来的。” “你怕他作甚，反正两个还没成亲，奸夫**！” 周武叹气：“你以后不想在这村里过了？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的漂亮。” 苗氏是不大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她只操心她的房子她的田！ 但这个家，苗氏还做不了主，她得听周武的。 见周武打定了主意，苗氏也无可奈何，只能翻着白眼走了。 …… 齐家的丧事已经收尾了。 村里人讲究入土为安，第三天结束后，在村里人的帮忙下，后山多了个小坟包。 齐家两兄弟憔悴不已，村里人也渐渐散了。 回到家中，齐大郎还是觉得无法接受，颓丧的要死。 “二弟……之后咱们家就剩咱俩了……” 齐二郎却没空和他在这伤春悲秋，道：“大哥，我本来过几日春耕结束就要回县学的，现在爹走了，我多了些假，可是没多久了，我走之前一定要把事情办完，否则我就是念书也是念不下去的。” “什、什么事啊……？” 齐二郎垂眸：“第一，小妹这事，就对外说疯了，被魏石和左家害的。第二，爹这事是被左家人气的，我要讨要公道。第三……还有那个李秋收。” 齐大郎张了张嘴巴：“李秋收……你，你什么意思？” 齐二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了，魏石算一个，李秋收也算一个…… “总之，这段时间大哥会帮我的，对吧？” 齐大郎张了张嘴巴，忽然觉得自己弟弟忽然变得有点陌生……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韩氏家的猪成功配种了，这几日韩氏算是高兴坏了，李秋收的腿伤并不算太严重，这几日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 韩氏不在，李秋收便是频频朝外跑。 当得知慧娘回了杏花村之后，李秋收也咬了咬牙，感觉到有些郁闷。 不过，齐二郎这回主动找到了人，两人齐家的院子里商量着什么，足足到了天黑…… …… 花坞村到杏花村，路程需要赶一天，慧娘说的不错，的确要趁早走，还能趁着天黑到。 否则就要赶夜路。 杏花村比起花坞村来说更穷，村里人烟稀少。 慧娘家还是土胚房，的确是比不上周家的青砖大院子。 而且很是矮小，一家人挤在一起，日子过得实在是紧巴。 当杜有田赶着车到小院门口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对身材不算高大的夫妻，想来就是杜老头和陈氏了。 慧娘看见陈氏，眼圈一红。 “可是慧娘回来了？” 慧娘直接就跳下了车：“娘！” 她跑上前，像个孩子。 陈氏愣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魏石也跳下了车，站在杜家人面前。 他个子高，也格外的引人注目。 慧娘红着眼，介绍道：“爹，娘，这是魏石，我们村的石匠。” 魏石点头，喊人：“叔、婶。” 陈氏和杜老头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哦哦，魏石匠，进来坐吧！” 魏石摇头：“我就是送慧娘回来的，既然她平安到了，我就不多留了。” 杜家人愣了一下，慧娘皱眉道：“你还真现在走呀？多住一天又不会怎么样。” 魏石朝她笑了笑：“我现在早走，改天就能早点过来。” 慧娘一愣，脸颊微红。 不过好在现在是晚上，看不出什么。 慧娘哦了一声：“行叭，看你安排……” 陈氏听出来了一点苗头，视线魏石和自己女儿之间转了转，似乎明白了啥，若有所思。 杜家人和魏石都不熟，见魏石坚持要走，也就不多留了。 “魏石匠，路上慢点！” 魏石回头，深深忘了眼慧娘，点了点头。 第35章 第35章“杀、杀人了！这有个死…… “爹，娘，你们怎么忽然想到要接我回来了？”慧娘径直进了堂屋，将行李放下了。 陈氏和杜老头对视一眼，杜老头笑道：“要摆酒了，想着你回来了热闹些。” 陈氏：“是啊……你说你一个人在花坞村，回来热闹……” 慧娘没多想，看向陈氏的脚：“娘，你脚好了？” “早好了，你不操心。” 慧娘看了好几眼，嗯了一声。 陈氏：“你房间收拾出来了，回去歇着吧，可吃过饭了？” 慧娘有些惊讶，亲娘的关心还是让她很开心的。 “吃过了，你不忙，我包里还有干粮。” 女儿念娘，慧娘一心都在陈氏身上，没注意杜老头和长子在外面的对话，王氏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慧娘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在出嫁之后本来已经用其他的用处了，没有哪个村里人会给出嫁的姑娘留屋子，但是这次回来，没想到陈氏又给她收拾出来了。 慧娘有些奇怪，看了一眼她娘，陈氏道：“嗐……反正你嫂子现在也没生孩子，后面再说吧。” 说到这件事，慧娘问：“对了，咋就这么久没动静？” 这下给说到陈氏的心坎上了，她叹了口气：“看过了，说是得吃药。” “啥？” 慧娘睁大了眼：“还要吃药……？大哥的问题还是大嫂？” 陈氏哽咽：“你大哥……” 慧娘：“……” 母女两沉默了，慧娘也不知道该说啥。 “那……多久能好？” “差不多大半年吧，大夫说还要看情况。” 慧娘彻底不说话了。 陈氏回过神：“哎呀，不说这些了，慧娘，你难得回来，在家好好歇歇吧。” 慧娘默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魏石回去的时候走的山路，钻山其实比走路更快，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回到花坞村了。 砚台锁紧了大门，一直在等亲哥回来。 “哥，你回来了？” 魏石回到家中，难得露出了疲累之色，嗯了一声。 但他不能休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粗狂地灌了一大杯水，然后对弟弟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去县学。” 砚台睁大了眼：“去、去县学？” “对。哥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之后你去县学，就住在那边，学费束脩我都交了，哥最近有一些事，可能顾不上你，好好照顾自己。” 砚台愣住，眼眶陡然红了：“哥，你不是要和慧姐姐成亲了吗，怎么要我去那么远。” 魏石笑了笑：“是要成亲的，成亲之前我 去接你，好吗？放心好了，县里的学堂比镇子上还好，你不是一直向往吗？” 砚台是向往，但他还小，更念家…… 不过，哥哥的决定总是没错的。 砚台乖巧点头，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魏石飞快下山，还好，慧娘家的院子一切都好。 他转头去找了周武。 周武看见人，神色复杂。 没错，魏石和他做了交易，周武道：“那天你走之后我想过了，你不会是诓骗我的吧，你真的愿意把你家的地也给我。” 魏石点头：“对，但是现在慧娘的东西，你不能动。” “你不是要娶她？你们以后没田，咋整？” 魏石沉默片刻：“这你不用管，反正我说到做到，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但你要提前动了她的东西，此事作废。” 周武沉默片刻，“可是，现在村里关于你俩的风言风语太多了，就算我不去，保不齐也有别人惦记着。” 魏石：“他们不敢，或者说，没这么快。” 周武：“我也想问问，你多久能兑现你的承诺。” “十日。” 周武仔细衡量一番，点头。 魏石也颔首，这就转身走了。 不过，等魏石走后，周武忽然笑了笑。 “有意思，魏石，你竟然甘愿为了杜慧娘做到这个地步……” 他脑中浮现出魏石那天下午来找他时说的话，只要他管住苗氏暂时不找慧娘的茬，给他们一点时间，魏石到时候还会把自家的四亩地全都送给他。现在帮慧娘也是帮他自己个儿，魏石要他好生考虑。 这对周武来说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只不过…… 周武眼前也浮现出了慧娘的背影，他喉结滚动了一番，眼神也变得幽深起来了。 …… 魏石将砚台送到了县城去。 来回又耽误了一日一夜。 等再度回到魏家小院的时候，他眼底已经布满了红血丝。 两日没曾合眼了，的确是神仙也挡不住，魏石准备歇上一会儿。 不过，此时此刻，花坞村里并不太平，齐二郎一大早便去了镇子上，这会儿是刚刚回来。 他找到了李秋收，道：“我找到那个人了，和你说的一样。” 李秋收得意道：“我跟了他很久了，我早就说了，魏石一定是在找他。” “你确定要这么做？” 李秋收眼中闪过了一丝狠厉，“嗯，必须这么做，这对你、我，还有那个人都很好。” 齐二郎盯着他看了很久：“的确没看出来，你这个人也是够狠的。” 李秋收：“你有的选吗？魏石随时可能捅出你家的事情，只要他还在这，村里人迟早会知道真相，齐二，你秋天就要参加院试，并不是很想节外生枝吧？” 齐二郎不说话了。 “那就这么办。”他望着李秋收幽幽道。 李秋收嗯了一声- 黄昏时分，魏石只是眯了一会儿，人就醒了。 他还惦记着要做的事情，并不打算多睡，看了眼时辰，魏石翻身下床，他按了按眉心，接着便走到了自家的地窖里，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羊皮纸是珍贵的，被小心的卷好藏了起来，也不知道藏了多久，魏石看着那上面的图久久出神……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魏石猛然转身，狭长的眼眸迸发出了精光，他立刻将匣子里的东西收进怀中，手中的匣子放回原处。 接着，警戒地走了出去，一只手摸向了腰间的柴刀。 院子里没什么人，但是一个身影忽然从院外闪过了。 魏石：“谁！” 那个身影忽然从魏石院子后面的竹林里露出半边身影：“听说，你在找我。” 魏石眯起眼，认了出来。 “胡二赖。”魏石咬牙，手已将柴刀拔了出来。 “不错，是我。”对方笑了笑，也盯着魏石。 “真没想到，你家的那场大火，竟然还能把你们兄弟俩漏掉了，真是命大啊……” “果然是你！”魏石咬牙，眼里恨意丛生。 胡二赖：“是我又怎么样，你现在经常去县衙找，想为你爹娘平冤，有用么？有人搭理你么？魏石，你也够天真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县衙那群酒囊饭袋，你指望还能给你平凡？笑话……想为你爹娘报仇是吧，不如自己个儿来找我！” 说完，胡二赖瞬间就朝着竹林深处跑去，魏石眼一红，立马朝过追去！ 胡二赖显然很能跑，魏石力气大，可吃亏也在脚上的旧伤。 但即便如此，胡二赖也没能把魏石甩开太远，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山神庙附近。 胡二赖一个晃影，便直接钻到山神庙里面去了。 魏石立马冲了进去。 山神庙里空荡荡的，因为之前的那场雨，魏石将山神庙重新修整过了，但是此时，很多地方很多东西，显然都已经被人挪动过了。 魏石留了几分心眼，握着柴刀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 山神庙不算大，但是因为已经修整过好几次了，里面错综复杂，山神的石像居高临下，似乎正在俯瞰众人。 胡二赖进去之后，忽然就没了踪影。 魏石眯起眼，一步步朝里走。 胡二赖此人，也是精通石匠本事和机关的，当初之所以坑害魏家，便是他和魏父一起接了一户富贵人家的活计。 那贵人要提前给自己修坟，选了一处风水宝地。 陪葬的东西更是不计其数。 在修坟的时候，胡二赖因为这些东西起了歹心，想着大捞一笔之后就远走高飞，再也不用过这样又苦又累的日子了。所以选择了铤而走险，但是不曾想这件事被当时的魏父发现了。 魏父先是劝说，可是无果，胡二赖见事情败落，还拉着魏父一道去干，魏父拒绝。 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后来还是暴露了，大户人家气得要死，当即把胡二赖打了一顿就报了官。 胡二赖被抓，认定了是魏父举报。 等出来之后没多久，魏家就遭了火灾。 魏石一直在找他。 此仇必报。 山神庙背靠大神，神像后面其实有个大洞，从这洞进去，还有狭长的地道。 这里魏石一般不会来，村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但，胡二赖一定知道。 魏石毫不犹豫就踏了进去。 地道里很黑，只能过两个人左右。 “胡二赖，我知道你在这，我现在并不想要你的命，但是如果你还想害我，那就别怪我了……” 忽然，神像后面发出一道笑：“魏石，你爹本事比我大……但看来你爹没把所有的看家本事都传给你，真可惜……今天要害你的，可不是我啊，走了！” 魏石猛然朝着声音的方向追去！ 可刹那间，头顶传来了一阵巨响，他冲过一道窄门的时候忽然从上掉下来一根巨大的木桩！ 魏石立刻躲闪，但那木桩还是狠狠砸到了他的背！ 一声闷哼，魏石倒地。 接着，又是一张大网扔了过来！ “过来帮忙！” 齐二郎忽然出现，跑上前便狠狠用那网捆住了魏石，李秋收闻声，从地道里鬼鬼祟祟的探头出来了！ “这么轻松？！” 他有些不可置信。 齐二郎冷笑：“多亏了胡叔了！” 两人朝着地道尽头看去，胡二赖慢慢走了过来。 他只看了一眼地上的魏石，道：“他只是晕了过去，接下来你们要干啥，可和我无关。” 齐二郎：“他可是要杀你？！你难道就不想……？” 胡二赖笑了：“后生，这么些年我也没被抓住，知道了又如何，你看我在乎吗？况且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看望故人，并不会久留，要不是如此他根本就不会找到我，我何必再费事呢？” 胡二赖说完，转头就走了。 李秋收看向齐二郎，咬牙：“他不会动手的，你来！” 齐二郎古怪地看向他：“为什么不 是你？” 李秋收愣住：“有区别？！” 齐二郎忽然垂眸。 “这主意可是你出的，李秋收，最想要魏石命的人应该是你吧！要不然，慧娘过一阵可就嫁人了！” 齐二郎说着，扔给了李秋收一把匕首。 李秋收咬牙，明显有些怂。 “快点！这时候了你还等啥！他万一马上醒来……” 李秋收眼睛一红，立马捡起那匕首，对准魏石，马上就要狠狠扎下去！ 忽然！魏石瞬间睁开眼，一把捏住了他的手！ “啊啊啊！疼！” 李秋收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齐二郎大惊！ 说时迟那时快，魏石一个翻身便将李秋收掀翻在地，李秋收咬着牙，死死不肯松手，“齐二，动手！” 齐二郎嘴上骂着，动作也不含糊。 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别怪他！ 他立马捡起一边的木棍，狠狠就朝着魏石的后脑勺抡了过去—— 一声闷响，魏石反扑过来—— 李秋收带过来的唯一一个灯笼已经灭了。 地道里面一片黑暗，只偶尔能听见几声闷哼。 还有惨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 山神庙外跌跌撞撞走出来两道身影…… 齐二郎和李秋收浑身布满血污，两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山神挪位……地道缓缓合上…… “幸好，胡二赖很清楚这些机关，告诉了咱，不然……” 李秋收后怕道：“多亏他了……” 此时已经快寅时，李秋收匆忙起身：“快走快走，等会儿天亮了就麻烦了。” 他急匆匆站起身，想早点回去清理。 齐二郎望着他的背影嗯了一声，也一道站了起来。 两人沿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山。 村道上一片雾霭。 “李秋收。”齐二郎忽然喊住人。 李秋收回头。 “干啥？” “你娘会不会发现？” “放心吧我娘今日不在家！我爹还在睡懒觉！” 齐二郎哦了一声。 李秋收：“赶紧走吧！” “好。” ………… 清晨，附近的樵夫上山砍柴。 忽然看见了林子里有一些血。 他以为是啥子猎物被猎户给落下了，结果走过去一看…… 那樵夫吓得连连后退，惨叫声惊飞了枝头所有的鸟。 “杀、杀人了！这有个死人……！” 第36章 第36章她翻了个身，有点想魏石…… 李秋收死了。 尸体被这个樵夫发现，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花坞村。 睡到日上三竿的老李头赶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腿已经软了，而听到消息的韩氏已经昏迷了好几回。 村里人报了官，官府很快赶到。 那樵夫人也吓得不轻，一直在一边呕吐不停，这倒是也不怪他，听说李秋收被发现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实在是有点太惨…… 后面官府赶来之后，就不让村民上前围观了。 “儿啊！我的儿……！” 李家一整个崩溃了，哭嚎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花铃村。 村里也一下人心惶惶的，听说李秋收是被人用刀捅死的，血糊糊的，实在是太难看…… 村里人都怕极了，不住地问官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杀人！ 那几个衙役也没想到出了人命案子，皱着眉头道：“这件事肯定要上报县衙的，会尽快捉拿凶手吧。” 衙役们不敢怠慢，开始挨家挨户的走访、询问。 大概就是问李秋收昨晚上干啥去了，有没有看见诸如此类的。 不过问了一大圈之后，竟然都没有人。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嘴：“这李秋收一向老实，咋好端端的跑到了山神庙跟前？还有啊，他之前不是喜欢慧娘吗？你们可以去问问慧娘还有魏石！” 这人一下点醒了花坞村的人，那几个衙役也愣了一下：“他们在哪？” 在哪？ “这不知道啊！慧娘好像回娘家去了，但是魏家就在那边半山坡！” 衙役点了点头，转头就去了。 齐家。 齐大郎一上午都没啥精神，蔫不拉几的，看着弟弟，他感到特别的陌生…… 很多时候，甚至不大敢和齐二郎对视。 齐二郎正在砍柴，看了他哥好几眼。 “大哥，你干啥不敢看我？” 齐大郎：“没、没啥……” 他犹豫了又犹豫，问：“二弟，李秋收的事情……可和你无关吧？” 齐二郎也愣了一下，皱眉道：“自然无关。” 齐大郎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太好了……” “齐二？齐二可在家吗？” 齐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齐家两兄弟都是瞬间一怔。 竟然是周武。 周武提着两条鱼走了过来：“嘿嘿，齐二，你在家啊？” 齐二郎走了出去，奇怪的看着他：“周大哥，你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你看啊，你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读书人，我儿子这不是马上要开蒙了吗，我和他娘寻思着能不能送来你给补补看，到时候去拜夫子的时候，也不至于丢人现眼。” 齐二郎显然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来的，瞬间放下了警戒：“这不是啥大事，你进屋吧。” “好好好。”周武笑着进去了，顺便把两条鱼递了上去：“刚从山上捞的，留着吃吧。” “谢了。” 周氏给人倒了水，周武在堂屋坐下了。 “之前村长的事情，哎，我们也很遗憾，你们节哀。” 齐二郎垂下眼眸：“嗯，多谢。” “都是一个村里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诶，弟妹啊，这鱼你可要现在就杀了，我昨晚上在林子里守了一晚上，这才钓到这两条大鱼呢！” 齐二愣了一下，猛然抬头。 周氏也是很惊讶：“哟……你大晚上去钓鱼？” 周武：“妹子，这你就不晓得了，咱们也算是本家，老周家都是水上起来的，钓鱼嘛，从来都是不分白天黑夜的。” 周氏笑了笑，提着鱼去杀了。 齐二郎的脸色却是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周大哥，你昨晚去哪里钓鱼的？” “哦，就在山神庙后面那的河嘛！哎，你说说看，那鱼也是够大的，费了一番力气呢！” 桌子下，齐二郎的手忽然就握成了拳头。 脸上的笑也有点挂不住了，“就……只是钓鱼吗？” 周武慢悠悠喝了茶：“也不算吧，听到点动静……不过，也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两人猝不及防就这么对视上了。 齐二郎沉默了。 片刻后，齐二忽然古怪的笑了笑：“周大哥，明人不说暗话了，今儿来，不是为了你儿子的功课吧。” “诶，瞧你这话说的，自然是的，当然了……也是为了别的事，你看这现在马上入夏了，我们也想把院子扩建一下，无奈手头上嘛，实在是有点紧张……” 齐二郎冷笑一声：“多少？” 周武也笑了，搓了搓手。 “不多，不多，十两。” 齐二郎猛然站起起来：“你疯了吗？！我上哪给你找十两！” 他怒火中烧，望着周武的眼神已经有点狠厉了。 周武也不慌，慢悠悠的站起来了：“老二，你别着急啊，你看，村长没了，左家怎么样都要赔钱吧？这十两银子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的……我不着急，你只要下个月之前给我就行了，真的……” 齐二盯着人：“我要是不给呢？” “老二啊……我真的没有啥意思，你看弟妹，和我还是本家呢，我咋可能害你？我自然是和你站在一头的……我还指望着，你中个秀才，到时候好带带我儿子，你说我犯得上和你作对吗……” 齐二不说话了。 周武继续道：“现在官差可都在挨家挨户的问呢，魏石不见了，正好把李秋收的死推到他的头上……李秋收死了，没人知道那天魏石发生了什么，魏石死了，没人知道你妹子的事到底咋回事，魏石害了你妹子，左家害了你妹子还有你爹……齐二啊，你之后攒点钱直接就能搬到县城去咯 ！” 周武这番话，显然是说到了齐二郎的心坎上。 但是齐二郎盯着人，忽然笑了：“大哥还真是，替我思虑的周全……” 周武嘿嘿一笑：“自然自然的，我就只要一点小小的银子，还有我二弟的房子和水田，别的不求了、不求了……” 齐二郎这才想起，慧娘也算是他的弟妹。 “你还盘算着魏家的房子和地吧？”齐二郎忽然开口戳穿了他的想法。 周武愣了一下，忽然嘿嘿笑了：“果然是读书人，啥也瞒不过你，瞒不过……” 齐二郎垂眸想了半天，道：“好，我答应你。” 周武一喜。 “不过，我现在身上一个子也没有，你现在问我要，我是肯定拿不出的。” 周武：“自然，自然，我说了，下个月嘛！那你现在……可方便立个欠条？” 齐二郎捏了捏拳头：“可以。” 说完，就转身回去立字据了。 片刻后，周武喜笑颜开，将那欠条收到了怀里。 “走了兄弟！” 周氏刚把那两条鱼烧好，奇怪从灶屋探头出来：“不吃鱼了吗？” 周武朝她笑了笑：“不吃了，不吃了。” 齐二郎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等下。” 周武顿住了脚。 齐二郎走上前，从头到脚将人打探了一番，周武：“咋了？” 齐二郎忽然笑了笑：“没什么。” 周武哦了一声，走了。 齐二郎看着周武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 “周武啊周武，你可真有本事。” 他早上一直有件事想不通。 他明明，把李秋收的尸体埋了，怎么会被那个樵夫发现的？ 原来是你，给挖出来了- 周武回到家，心情别提多好了。 苗氏斜了他一眼：“你捡着钱了？” 周武：“没见识的婆娘，就知道捡钱吗？” “那不然呢，这么高兴？” “实话告诉你吧，过一阵子，二弟的房子，二弟的地，还有魏家的房子，魏家的地都是咱们的，还有二十两白银，说不定咱儿子上学的事情也能给解决咯！” 苗氏大吃一惊：“啥？！你说啥？！当家的，你不是在做梦吧！” 周武瞪她：“头发长见识短！真当你男人我平时在家啥也不干是不是，哼，这一切啊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周武高兴的要起飞，直接去地窖里面搬了一坛子酒出来。 他多聪明啊！早就暗中发现了李秋收和齐家的猫腻，还有那个魏石，被他也耍在手心之中…… 而这些还没完呢，他还有一步棋，早早就布下了，也快要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啊……- 慧娘在家住了两日。 杏花村离得远，消息也闭塞，这两日，她总算是觉出了一点不对。 这次回来，王氏居然没有再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慧娘在家可什么都没做，这会儿还坐在院子里面嗑瓜子呢。 再看爹呢，说是要摆酒，可家里现在一点肉都没买，慧娘觉得奇怪，就问了几句。 杜老头愣了一下，道：“哎，现在家里没有钱，摆酒就不大办了，叫几个眼熟的来坐坐就是。” 慧娘皱眉：“那叫什么摆酒？” 陈氏也道：“嗐，也算嘛，也算是庆祝了，下午的时候我就去屠户家，割点新鲜肉回来，慧娘想吃啥？” “我随便，你看大哥吃啥吧。” 慧娘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杜有田尴尬地看了眼娘：“买排骨吧，小妹爱吃排骨。” 慧娘嗤了一声，也并不领情。 她把瓜子揣到兜里，转身就回房歇晌去了。 慧娘躺在自家的小炕上，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觉得，这也不是她的家。 她翻了个身，有点想魏石了。 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啥时候能来提亲啊？ 第37章 第37章要是有活路，谁愿意走到…… 慧娘回家的第三天，陈氏一大早就去买了些新鲜的肉和菜，慧娘刚起来，就听见王氏的声音从院里传来。 “爹，今天人会来吗？” 杜老头声音也很低：“应该会，提前不都说好了。” “咱何必等那家……要我说早就该联系人过来，不然时间长了，小妹……” 两人说话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慧娘听得并不真切，她皱起眉，正准备靠近仔细听，门外忽然传来邻居的声音，“哟，忙着呢。” 王氏和杜老头立马闭嘴。 “是啊，才回来？” “地里的事情刚忙完哩，这不马上春耕了。” 杜家人和邻居闲聊了几句，慧娘走出去了。 等那人走了，慧娘直接开口问。 “爹，今儿不摆酒，你咋不请人来坐坐？” 杜老头愣了一下，王氏忙道：“小妹……你忘记这人了，和咱家不对付，以前还说过你坏话呢！” 慧娘当然记得，她就是问问，她在王氏和杜老头两人看了好几眼，忽然笑了：“说的对，那下午谁来？谁和咱们家关系好？” 杜老头嗫喏道：“老朱家、你刘叔、还有二叔公他们嘛。” 老朱家…… 慧娘的神色忽然就冷了下来。 片刻后，她笑了笑：“爹，那就是你们几个兄弟自己聚聚嘛，我就不掺和了，我在屋算了。” 王氏急了：“小妹，你咋能不上桌？” “哟，大嫂这话说的，从前我也没这么重要啊。” 王氏尬笑：“这、这不一样嘛，这是爹过大寿。” “是过寿，我这不是出嫁的女儿了，也算个外人了么。哦对了，爹，顺便告诉你一声，上次你们见的魏石匠，过几日就会来提亲，我看上他了。” 杜家所有人都一愣。 “啥、啥……？”陈氏踉跄一步，“你咋不早说？” 慧娘奇怪：“上次你们没看出来吗？我以为很明显了呢，他答应我过几天就来的。” 王氏：“石匠？他挺有钱吧……” 慧娘斜了他一眼：“你想问啥？” 王氏立马闭了嘴，不敢接茬，陈氏犹豫道：“慧娘啊……你喜欢他啊？” “喜欢啊。” “那、那他要是和你成了，能不能给家里借点钱啊？” 陈氏说完，杜老头立马瞪了她一眼，但陈氏明显很焦急：“其实你大哥大嫂现在也要抓药吃药，一年下来不少钱呢……你看看……” 杜有田脸色一变：“娘！你咋和她说了！” 陈氏：“那不是你妹么，有啥不能知道的……” 杜有田脸上挂不住，气得转头就走，王氏更是，拼命给婆母还有公爹使眼色，见陈氏不搭理她，也气得走了。 杜老头沉着脸，盯着陈氏。 慧娘：“魏石也没什么钱，都是辛苦钱，我是二嫁妇，按理说没彩礼的啊，娘也知道的，是魏石要坚持给的。” 陈氏明显有些失望：“这、这样啊……” 杜老头哼了一声，慧娘皱眉：“爹你生啥气？！” 杜老头没说话，只是冷冷看了眼陈氏。 陈氏在绞着手，明显坐立不安极了- 花坞村这两日，鸡犬不宁。 韩氏在家已经寻死觅活好几次了，跑到官差面前也闹了两三回。 “青天大老爷啊，求你们帮我做主啊！我儿死的好冤啊！就是那个魏石！你们快抓人去啊！” 韩氏哭的死去活来，让这些官差也很头疼。 而他们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魏石也不见了。 “肯定是跑了！官差老爷！他肯定是杀了人然后心虚了！” 几个衙役这两天也着急上火的不行：“行了！别嚎叫了！我们回去禀明县太爷，是什么就是什么，要是跑了自会有官府来发通缉告示！” 说完，那几个衙役也紧赶慢赶甩开了韩氏。 韩氏哭的上不来气，这件事很快就在附近几个村里也传开了。 …… 山神庙后面的大山叫福山，传说这里曾经出现过福瑞之照，而花坞村背靠的只是福山山脉 最外面的一座小山，大部分村民并不敢进入福山深处，这里是不是有福瑞不知道，但是危险却是一定存在的。 深处的大山，危机四伏，就连阳光也很难照进去。 而没有人知道，花坞村山神庙后的地道，早就被魏石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挖出了另外一条。 直通福山深处。 此时此刻，山腹处一道不起眼的石门忽然打开，魏石捂着腹部跑了出来。 他浑身是有点狼狈的，身上布满血污。 腹部还有一道刀伤。 魏石眉眼有些疲惫，更多还是阴鸷，他跌跌撞撞跑到一口山泉旁，弯腰将清冽的泉水浇在自己的伤口上面。 血流的挺多，魏石脸色也有些苍白。 只是他此时还顾不上这些，而是第一时间摸向怀中。 取出那张羊皮纸。 东西虽然也沾了点血污，但还算完好。 清洗过伤口之后，魏石便跌跌撞撞下山了。 只是福山深处地势险峻，而他的体力也严重不支，魏石走的很慢，全凭意志力在支撑着…… 同时，一队人马也出现在了福山深处。 为首的一个男人白脸嗓尖，远远就看见了这边的一道身影：“那边有个人！” 周围几个带刀侍卫立马警戒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刀！ “去看看！什么人！” 魏石也注意到了这边，他眼眸眯起，注意到了那群侍卫的长刀和服侍。 先一步开口—— “可是荣王府的人……？” 那白脸男人一愣：“慢着！” 他显然是个太监，掐着嗓子就跑上前：“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我们！” 魏石声音有些虚，但理智尚且清楚：“一个月前，便是我千方百计联系荣王，福山龙脉……” 他伸手探入怀中，掏出那张羊皮纸…… “我并不是故意爽约……而是受到小人暗害……请王爷……明察……” 白脸公公尖叫：“你就是那个石匠！” “是我……” “咱家就说呢！怎么后来没影儿了！王爷可一直等着你！左等右等没消息，这才让咱家带人来看看！你之前说的，可当真？！” 魏石：“千真万确……这是家父留下的舆图，但我现在体力不支，无法带你们进去……” 那白脸公公立马让人把舆图拿过来，仔细查看一番，点头：“不错，来人啊，给他用药治伤！” “谢王爷……” 那公公笑了笑：“此事若真，我保你荣华富贵，可你要骗咱家，骗王爷，你也知道下场。” 魏石点头：“放心。我明白。” …… 快到黄昏。 杜家小院张罗起来了一桌子酒席，而慧娘正在家中收拾行李。 她忽然觉得，她还是回花坞村比较好。 等来等去，想来想去，慧娘还是觉得不对。 白日听到朱家人要来，她便是一口水不喝，一口东西也不吃了。 不过慧娘还没想好，怎么走？ 找个什么借口？ 杜老头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慧娘啊！过来吃饭了。” 慧娘咬了咬牙：“我不吃了，你们吃就行。” 杜老头沉下脸来：“你这丫头！快出来！” “我为啥要出去！你不是就请了几个人么！又不是大办，我不认识，我不去了！” 杜老头一噎。 朱家的还有其余几个男人已经坐下了，旁人也就罢了，朱家那人叫朱铁牛，这会儿正眼冒绿光看着慧娘的房间。 “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快出来！”杜老头说完就去拉门，谁承想，慧娘将房门从里面锁住了。 直到杜老头拼命拉门的时候，慧娘终于确定这家人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气得发抖。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爹娘会这么对她，所以毫无防备。 尤其是…… “娘！” 慧娘在屋内大声喊，陈氏在灶屋的手都是一抖。 她别开眼抹眼泪，王氏在一边劝。 “娘……我们也不是要干啥啊，慧娘嫁给朱家不好么？都是一个村的，那花坞村有啥好的，嫁到朱家去可算是享福了呀……再说了，我和有田也能有钱看病了啊……你不想抱孙子了么？” 陈氏嗫喏一下：“可慧娘有喜欢的人了啊……那个人不行吗？” “啥啊，一个穷石匠，我怀疑那人把咱们小妹给骗了！什么提亲啊，回来三日了，你见人来了？！小妹犯傻，你也跟着犯傻不成？要真想娶，那天送回来的时候咋不说啊？肯定是没钱！” 陈氏被儿媳妇这番话说的找不着北，抹着眼泪不说话了。 王氏给杜有田使了个眼色，杜有田跟着进屋去了。 “小妹啊，就出来吃个饭，你别扭啥啊，都是村里人……” 慧娘很想破口大骂，但是现在这情况，激怒了他们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慧娘喊了娘陈氏却没有答应，这瞬间，慧娘的心已经死了。 她开始自找出路。 窗户倒是能翻过去，只是还得闯过院子，慧娘翻箱倒柜开始找剪刀，找任何尖锐的东西…… 她想好了，她要冲到灶房去，今儿要是谁拦她跑出这个家，她就是伤了自己伤了人也不在乎！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杜老头似乎已经没了耐心。 不过，还是有明理的，二叔公道：“你这是干啥，慧娘不想来就不来了，也的确不方便，你这是干啥呢？” 二叔公是村里的老人了，其余人都是一愣。 朱铁牛急了：“二叔公，我们也没啥意思呀……” 二叔公看眼他，心里明镜儿似的：“行了！大白天的，吃饭先！” 杜老头觉得面子拉不下，狠狠瞪了一眼慧娘房门。 王氏跺了跺脚。 不过也不着急，这门锁着，这么多双眼睛，她还能跑哪里去。 …… “慧娘啊？” 忽然，杜家门外传来了一声喊。 所有人都回头望去。 竟然是周武。 王氏和杜有田一愣，立马上前：“你来干啥？” 周武笑了笑：“慧娘啊，大哥来接你回去啊！” 慧娘也懵了，闻言一顿。 “你要干啥？！” 周武道：“村里那事，我和你嫂子想请你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啊，还有这马上清明节了，正好去我二弟坟上说清楚，你这待在娘家也不是回事啊，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比较好，你说呢。” 慧娘脑子转的飞快，周武来接她，是为了和她掰扯清楚房子和田地的事情？ 的确，她和魏石的事情戳破了，最着急就是周家，她跑回娘家待了几天，估计周武已经等不及了…… 可能信他么？ 王氏急了：“你胡说啥呢！慧娘在家不能待了，你赶紧走！这不欢迎你！” 王氏一面说着，一面很不理解的给周武使眼色。 这人？ 想干啥？ 周武无视了她的眼神，继续大声道：“慧娘啊，你和魏石那事算是捅破了，花坞村都知道了，你总不能还要继续霸占我周家的房子和地吧？赶紧出来和我走了啊，我们说清楚，再和二弟上个坟，我们两家的事情就算清了，之后随你改嫁还是咋的我都不管。” 周武的声很大，也算是当着所有人面把慧娘和魏石的事情给捅破了。 慧娘还没说话，朱铁牛忍不了了。 直接跳了起来：“啥？！慧娘和别的男人搞一起去了？！老杜家的，你咋不说！” 杜老头急了：“我、我不知道啊……” “你放你娘的屁！你是不是坑老子！钱你们可都收了，二十两呢！要把慧娘给我做媳妇！今天晚上我就要睡了她！你明明答应好的！” “！！！” 二叔公沉下脸：“啥？！” 屋子里的人都炸了。 慧娘也要疯了：“爹！我是你女儿啊！你居然……！” 杜老头脸色铁青，“老朱，你别生气啊，我们真不知道啊，这事我肯定……” “少他娘废话！要么给老子人，要么退钱！我今天就要带慧娘走！哦对，你可 没说她跟人在外搞了的事情，二十两你给我退一半！” 朱铁牛说完，不管别人，直接就要去砸门！ 他是个暴脾气，一点也是忍不了的！而且肥头大耳，力气也更大。 慧娘的门一下就被他撞开了。 “你别过来！你要过来我死在你跟前！”慧娘用一根尖锐的簪子指着自己的脖子，哭着道。 她大吼着：“你们老杜家的人真行！当初为了高彩礼把我嫁到了花坞村，谁知道刚过去我就守了寡！现在还想从我身上吸血！我要把你们都杀了……！你们都该下地狱去！” 陈氏听到这句话，脸瞬间白了！ “慧娘啊！你别冲动！”二叔公还算善良，立马劝人，可慧娘这会儿听不进去任何，死死盯着朱铁牛，仿佛他要赶过来，她是真不打算活了。 陈氏冲过去，拉住了朱铁牛：“你先走，你先走啊！” 二叔公：“铁牛，你给我出来！闹出人命了我看你咋收场！” 而周武一直在附近好整以暇。 “哟，弟妹啊，你看看你这娘家也不是啥好东西啊，我今儿来也算救你了吧？怎么样，留在这还是和我走？” 周武胸有成竹，而杜有田忽然冲上来抓住他的衣领：“你耍我……？不是你说让我们连夜接回慧娘，安排她出嫁，你这是……什么个意思！” 周武笑了，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说过这话？” 杜有田目眦欲裂。 慧娘将簪子逼在自己的脖子，一步步走了出去。 “周武！我答应你！周阳的房子和地我都不要了！都给你！” 周武大笑：“好啊！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走！” 慧娘泪眼婆娑，一步步后退。 陈氏死死拉着朱铁牛，杜老头碍于周围的人都在看笑话，也不敢上前。 “从今往后，我和你们没任何关系！” 慧娘哭着跑了出去。 周武朝他们笑了笑，转身就走，杜有田想上前去打人，被二叔公拦下来了！ “还嫌不够丢人？！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是不是！” 这会儿天还没黑，的确有邻居已经往过看了。 王氏愤愤咬牙。 这叫什么事儿啊！ …… 慧娘跑了，一个劲儿闷头朝前跑。 不过很快，就被周武追上。 “弟妹啊，你跑啥。” 慧娘不理他，径直还是往前走。 “我赶了车，你坐车走，我车上和你说啊。” 慧娘停下脚步，眯起眼，眼里充满了戒备。 周武笑了：“弟妹啊，虽然说我们可能有些误会，但是平心而论，我也就只想要二弟的房子和地，对你可没有啥别的恶意啊，你看看你娘家这些人……今儿再咋说我也算救你了吧？” 慧娘垂眸，还是不搭理他。 “我要回村，我要找到魏石再说这件事，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 慧娘声音沙哑。 周武笑意更深：“自然自然的，好啊，好……走吧。” 慧娘看了看四周：“我去村口做牛车，我不坐你的车，你走吧。” 周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对自己警戒心这么重，笑意也淡了几分。 不过…… 杏花村人烟稀少。 周武勾了勾唇，笑了：“好，随你吧。” …… 夜幕降临。 慧娘从杏花走的时候是黄昏，没多久，天就黑了。 她坐在车上一直哭，赶车的大爷人也还不错，一直在劝，慧娘一言不发。 而不远处，周武的车坠在后面，他手边放了一壶酒，一直盯着面前的牛车，一会儿砸吧一口。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 此时此刻，也有人摸黑钻进了他家。 周武低估了齐二郎的狠。 也高估了自己的安排。 苗氏带着儿子准备睡了，周成宝揉着眼问：“娘，爹呢？” 苗氏看了眼外头，埋怨道：“谁知道。” 周武这两天神神秘秘的，她问啥也是不说。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苗氏嫁给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而这高兴，好像还不仅仅是关于钱。 苗氏哄睡了儿子，思绪也飘远了，其实，她之所以这么讨厌杜慧娘，是因为她觉得，周武似乎也对她多了几分关注。 周阳多好啊，两兄弟里，周武是个大老粗，周阳白白净净，长得俊性格好，从小到大爹娘都偏心小的，周武不知道暗地吃了多少亏。 她是老两口做主给周武选的媳妇，但慧娘可是周阳自己挑的。 她清楚记得，二弟看见慧娘之后，魂都没了，即便杜家要了高彩礼，爹娘也愿意成全小儿子…… 过门那天，大家都看见慧娘了。 一身红衣，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又白又嫩，多少人都直了眼。 洞房那天，周武就表现的不对，一个劲儿灌二弟酒，周阳被灌得烂醉，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晚上，二弟洞房夜，周武也变了个人，得这机会折腾她…… 苗氏哪里多想，还娇嗔着骂了他死鬼…… 喝多了朝她使坏。 可后来二弟没了，苗氏觉得自己男人的心好像也不对了…… 这些事，苗氏从来不敢说，不敢问。 问了说了，这夫妻怕是就过不下去了。 要是杜慧娘跟魏石成了也好！少个祸害！可那魏石呢，真杀人了？！ 苗氏幽幽叹了口气，哄着儿子闭上眼。 可惜的是。 魏石有没有杀人，苗氏是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周家的窗户上，月光倒映出一个黑影。 此人下手快准狠，黑夜里，没有人来得及哼上一声。 ………… 赶车的大爷上了年纪，走的很慢，眼看着已经亥时了，周武不打算等了。 他加快了速度，直接冲到前面拦了人。 周武是骡子车，大爷是牛车，速度当然他快。 慧娘的车一下急刹，她不解抬头。 “哎哟，你！” 那大爷刚要出声，一下被对方踢了下去。 “老东西，这是给你的医药费，还有你的牛车，滚，别坏爷的好事！” 慧娘睁大了眼。 “你干嘛！” 周武也不装了，钻了进来。 天还黑着，又是树林，周武并不急。 “慧娘啊，你说你费那劲干啥，还不是乖乖得跟我走。” “你想干嘛！”慧娘大声喊道。 周武：“别喊，我先告诉你个消息，李秋收，死了。” 慧娘怔住了。 “没想到吧，那我再告诉你第二个消息。官府认为，人是魏石杀的，现在在县城挂人通缉呢。” 慧娘睁大了眼：“不可能！你放屁！” 周武哈哈大笑：“为啥不可能呢，魏石答应你几天来？他人呢？不见了吧？” 慧娘脸色惨白：“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她说着就要下车往外跑，但被周武狠狠推开了！ 慧娘后背撞在了栏杆上，生疼。 她瞪大了眼，也算看清楚了，杜家是豺狼，周武是老虎。 “你想干什么！” 周武笑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和你装了，全告诉你也无妨。李秋收，不是魏石杀的，是齐二。不过呢，啧啧啧，那晚上我可没看清楚啊，乌漆嘛黑的，现在官府认定了是魏石杀的人，怎么办？” “你胡说，你胡说！！！”慧娘崩溃了，“魏石不会杀人的！” 她拼命去推周武，周武也火了，直接堵住车门，“魏石不会！可齐家认定是他！老实跟你说，我那晚就在那，所以现在能帮魏石作证的，只有我！” 慧娘惊恐的看着人，她从来没想到周武的心思…… “你想干什么到底……？” 慧娘声音有些抖。 周武笑了笑：“慧娘啊，咱们好好掰扯一下，好 好说。魏石是不是杀人犯，全看你自己选，我今儿帮你是真心的，你看看你家里人，要你和那头肥猪睡觉，还要把你嫁给人家，我可没这么想……只要你应了我，我马上出面指控齐二郎，魏石就清白了，你俩成亲，房子归我……” 慧娘眼泪滚了下来。 “周武……你真厉害……你这算盘，打得够精的。” 周武嘿嘿一笑，“惭愧惭愧。” 他垂下眼眸，他还没有说完呢。 齐二郎的二十两，嘿嘿。 包括杜家也是蠢的，可怜的小慧娘，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杜有田和王氏怎么会这么好去接她呢…… 老天都在帮他，上次让他在花坞村遇到了杜家人…… “怎么样慧娘，你要不要和我合作？”周武眯起眼。 “你到底要干嘛呀……房子和地我不都给你了嘛……”慧娘不懂。 周武咽了咽唾沫。 “我要你！” 他忽然大吼一声！ 周武像整个人破了防，低声吼着：“凭什么！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和二弟，我到底差哪里了？！我是老大，我给爹娘养老！我就应该占大头！可爹娘一直偏心他！分家给了他好的！娶媳妇给了他好的！我不明白！” 他喘着粗气，眼睛也通红了。 “我看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要是我没娶妻，我一定也愿意出二十两彩礼！周阳他身子弱他不配！他连洞房都没和你圆吧？！” 慧娘惊愕住了，脸色煞白…… “呵，他要是读书的料，和齐二郎一样，我也认了！偏他有什么本事啊，就靠着爹娘的偏爱，住着青砖大瓦房，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小媳妇，呵呵呵……可惜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第二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慧娘嘴唇发抖：“你疯了……周武你疯了……你让开！” “咚！” 慧娘又被狠狠撂到了车厢里，她疼的龇牙，周武大喊：“杜慧娘！你识相一点！我不想伤你！你以为你现在有啥好路子，你不如就跟我睡一晚上，谁知道？！我就是气不过，我就是要告诉周阳，我要证明他睡不到的女人我能睡！我要让爹娘知道他们错了！” “疯子……疯子……” 慧娘狠狠道：“除非我死……” 周武忽然笑了：“你是不怕死，魏石呢？” 慧娘一抖。 “我说了，魏石的清白只有我能证明，慧娘啊，别那么想不开啊……你不是喜欢他么？不想和他好好过日子了？” 周武一面说，一面狞笑着朝慧娘走来。 慧娘冷冷看他一眼，忽然，猛然朝侧边一撞，咚的一声！ 整个人就从牛车上滚了下来！ 周武愣了一下！ 这牛车的栏杆早就松了，慧娘刚才已经瞅好，胳膊火辣辣的痛，她也顾不上其他，立卡拔腿奔跑起来，往林子里跑，周武咒骂一声，追了过去。 慧娘藏在了一片灌木丛中，心跳飞快。 她看着周围，忽然发现了一块大石头。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她问魏石，怎么才能搬动这么大的大石头。 魏石告诉过她…… 慧娘咬了咬牙，挪了过去。 “杜慧娘！慧娘你出来！” 周武脸颊扭曲了，疯了一样的找人。 夜色里，周围没有一个人。 周武气急败坏！他盘算了这么久，绝不会让这件事再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周武疯了一样的寻人。 忽然，耳边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声音，一大块石头忽然从山坡上滚了下来，直直就朝他而来，周武睁大了眼，一个闪躲，可惜了，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他奶奶的！” 周武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老大爷。 赶车的老大爷方才被他踢了一脚，人估计不行了，走了没多远就晕死在了这，草丛里，周武没有注意。 周武摔倒的瞬间，那石头正正好压住了周武的腿。 周武一声惨叫。 慧娘心脏狂跳，她一直躲在不远处，石头砸中周武之后她也着急出去，直到确定周武动不了了…… 慧娘才慢慢挪了几步。 可她的腿也软了…… 不远处，又有一辆骡车赶了过来，慧娘吓得一缩，下意识先把自己藏好。 那骡车上的人大概听到了周武的声音，停了下来。 慧娘没有轻举妄动。 直到，那骡车上的人出来了。 “夏、夏禾？” 慧娘睁大了眼。 骡车上不是旁人，正是夏禾，但她这会儿也不是从前的样子，而是一身血污。 “慧娘？！” 夏禾也看见了慧娘，立马跑了过来，周武在那边大叫：“杜慧娘！你过来救我！否则我和你没完！魏石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夏禾看了他一眼：“慧娘，这怎么回事？！” 慧娘忽然看向了她手里的刀，“我一会儿跟你说。” 她一下抢过了夏禾的刀，她来不及问为什么，但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周武，不能活。 慧娘一步步走向周武。 周武睁大了眼。 “周家的，我杜慧娘不欠你。” 说完，一刀，就扎到了周武的胸膛上。 夏禾睁大了眼…… 周武大叫：“你敢杀我？杜慧娘你不得好死！我要报官抓你！” 慧娘手抖着，力气也小，这一刀并没刺中他要害，周武疯狂挣扎，那石头也眼看要掀翻。 夏禾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了慧娘手中的刀，猛然的！果决的！ 一刀扎进了周武的心脏！ 血喷了出来……！ 周武瞬间就没了气息。 慧娘和夏禾对视一眼。 夏禾抹了把脸，笑了：“慧娘，之前的事，谢谢你帮我，我……杀了王永成，左右是要进去坐牢了，再帮你一回，算是……还了你从前的人情了。” 慧娘哽咽：“你……你……” 她很想问问为啥，可想到自己要杀周武的动机。 她也说不出话了。 能为啥啊？ 要是有活路，谁愿意走到那一步？ 黑夜里，两个人抱头痛哭。 …… 又过了不久，一辆骡子忽然疾驰过来。 上面有个高大的身影。 “慧、慧娘？” 慧娘和夏禾同时望了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了同样狼狈不堪的魏石，震惊心疼地看了过来。 慧娘瞬间便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完结＆番外 第38章 正文完结有福村。 魏石带着慧娘还有夏禾走了。 夏禾从花坞村跑出来的时候，驾着王家的骡车，人在绝境的时候有着一股狠劲儿，但是当这股狠劲儿过去之后，后怕便如潮水一样浓浓涌了上来。 慧娘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坐在骡车上，魏石驾车驾得飞快。 “魏石……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魏石身上的伤简单处理过了，但他整个人也不大好，不过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道：“去县城。” “县、县城？” 魏石嗯了一声：“晚点到了我再和你解释。” 慧娘：“那、那刚才周武……？” 周武的尸体被魏石简单拖到林子里掩埋了，但太简陋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夏禾这会儿忽然哭出声了：“魏大哥，你把我送到县衙去吧，我、我良心难安……” 她捂住脸，露在外面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破皮伤痕。 可见天杀的王永成是怎么折磨她的。 魏石：“没事，先安顿下来，后面的事再说……” 先安顿？ 慧娘心如乱麻，他们还能安顿下来吗？ 杏花村往北一百里便是庆县，慧娘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这是比白云镇更繁华的地方。 骡车走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庆县的城门口。 “到了。” 慧娘和夏禾一道下了车，赶了一夜的车，这会儿天亮了，慧娘这才注意到魏石脸色铁青，身上还有伤。 “你怎么了！” 魏石朝她憔悴笑了笑：“没事。慧娘，你们现在这个客栈暂住一下，我有事情要去办。” “你办什么事情？你都受伤了！怎么要住客栈？！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见慧娘焦急不已，魏石叹了口气，“那我先带你们进去慢慢说。” 魏石去客栈开了两间房，让夏禾和慧娘都先进去了。 夏禾的事情，他先道：“你在这住下，不要出门，王家暂时也找不到这里，剩下的我会想办法。另外你记住，周武不是你杀的。” 夏禾六 神无主，自然是魏石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茫然点了点头，慧娘也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吃点东西！” “好……谢谢你们……” 等夏禾走后，魏石才转头看向慧娘。 “慧娘，接下来我和你说的事……你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慧娘急忙点头。 ………… “什么？！修、修陵？！” 慧娘十分惊讶，但是却记得他的嘱咐，压低了声音。 魏石点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一直在想方设法联系荣王。” 慧娘琢磨了一下，懂了。 荣王是他们州府的天，王爷要修陵，那的确是要选最好的龙脉地。 只是没想到，魏石竟然…… “所以，你后面就要进山去了……？去修陵？” “嗯。”魏石望着人，低声问：“你愿意和我一道去吗？荣王会安排的，我们在山里会有个家，这是世代修陵人的宿命……吃喝都不用发愁，过清闲的日子……” 慧娘低着头一时没应他。 魏石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慧娘？” 慧娘忽然急促地眨了两下眼睛，眼泪滚落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找我啊！你怎么……你怎么才来告诉我……！” 慧娘压抑了好几日的情绪忽然就在这一刻绷不住了，她哭喊着扑向魏石，忍不住伸手捶打着人，魏石喉结滚了滚，将人拥到怀中。 “我的错……慧娘，别哭了……” 慧娘抽泣着，问了一下花坞村的事情，顺便，也说了自家的。 两人一聊，这才将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 魏石眼眸冷了下来，道：“周武，死不足惜。” 慧娘也感到深深的后怕：“那还有齐家……怎么……” 魏石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跑不掉，我一会儿回花坞村去处理。” “你的伤……？” 慧娘想到齐二郎还有李秋收的狠，气得发抖，要不是魏石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筹谋，说不定就真的被他们封死在里面了！ “我没事，我去医馆包扎了，等会儿你在这吃点东西睡一觉，这是银子，你自己花。我最迟明天就回来了。” 魏石说着，给了慧娘一个荷包。 慧娘没拒绝，因为她从杜家出来，身无分文，的确没办法在县城过下去…… “乖乖在这等我，尽量别出去，有事就花钱叫小二。” 魏石叮嘱完慧娘，之后便一刻不停地走了。 花坞村还有杏花村那边，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 魏石回到花坞村之前，还抽空去见了一次荣王。 福山有龙脉的事情，一直都是荣王府的秘密。 荣王听后，派了个伶俐的人一道跟着魏石回了花坞村，那是个小公公，提前就帮魏石打点好了一切。 花坞村白云镇都属于庆县的管辖范围，县太爷听说荣王府的人来了，吓得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连忙小跑着出去迎人。 荣王府办事自然顺当，县太爷听完之后道：“原来是这桩事……花坞村的这案子本官也有所听闻，既然背后这般曲折，我便和你们一道走一遭吧！” 花坞村。 周家的邻居觉得很奇怪，这周武从前日出门之后，这苗氏咋也不出门了？ 已经一天一夜了，周家的大门一直紧闭着，而且她总是隐隐闻到一些味道—— “当家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气？” “好像是有点咧？” “这咋回事啊？周家的也一直不出来……要不要……” 花坞村最近出了几件大事，大家人心惶惶的。 而此时，齐二也在等。 他等着周家的邻居去报官，他早就想好了，这件事，还是可以推到魏石身上。 他在周家留了罪证，正是魏石的柴刀。 反正魏石现在也不可能回来，他和周武素来没有牵扯，谁会想到他身上。 但齐二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他急急忙忙，并没有来得及检查尸体，他左右只是抹了三个人的脖子，而其中一个，他万万没有注意是周成宝晚上习惯抱着的布偶…… 而周武，到现在也没回来。 齐二郎全然不知，只当是周家人全死了，他还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官府上了门。 韩氏这几日每天都往县城跑，看见一个穿官服的就疯了一样的跑过去，俨然已经疯魔了。 这会儿看见官差来了这么一群人，坐在村头的韩氏早就受不了了！ “官老爷，你们可是抓到人了？！你们可是为了我儿来平冤的？！” 韩氏刚说完，忽然睁大了眼，魏石的身影从后面出现，韩氏猛然一愣，然后疯了一样的冲上去！ “天杀的！魏石！你还我儿命来！！！” 花坞村都震惊了！ 魏石回来了！ 魏石面前有两个衙役挡住了韩氏，魏石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儿子，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是谁！你个天杀的！你不得好死！” 韩氏红着眼咆哮。 而周家的邻居这会儿忽然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官老爷！官老爷你们来的正好！周家！出事了！” 苗氏和周成宝都没了。 还不止，这会儿王家的人也过来了，说是王永成昨天晚上也没了！ 花坞村的人直接要疯了！ 这都啥事啊！ 官府在查验之后，第一时间逮捕了齐二郎。 齐二郎做梦都没想到，他在家等着官差，早就想好了说辞，可他看见了一个绝对没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当齐二郎看见魏石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就是他！赶紧抓住人！”那小公公大喊了一声，两三个衙役就冲了上去，一下将齐二也扣押住了！ 齐大郎和周围村子人都愣住了：“官老爷！这到底咋回事啊！” “咋回事？齐二涉嫌杀人！魏石、李秋收、周家都是你害的吧！县太爷有令，立刻羁押回县城受审！” “！！！” 村里一下沸腾了！ 啥？！ 齐二杀人？！ 这咋可能呢！ “不是魏石么！”有人大声问。 那衙役冷笑：“是非曲直自有县太爷审理！魏石无罪！反倒是人家命大！否则早就葬身山神庙后面了！” 魏石站在人群中间，不卑不亢，只是冷眼看着齐二郎被官差带走。 齐二路过魏石的时候忽然挣扎了一下，顿住脚，侧头看向魏石，他似乎十分不甘心，咬牙切齿：“魏石……你可真有本事……” 魏石并没有理会他。 村子里都炸开了，衙役还要忙着处理周家的烂摊子。 那小公公走到魏石身边，小声道：“王爷的意思，处理完这边的糟心事就让您尽快进山，毕竟那才是大事……” 魏石点头：“正有此意，但是杏花村那边我还有一桩事。” 那小公公笑道：“魏石匠，您放心好了，外头的事情不就是王爷一句话的事，说句不恰当的，碾死他们，就好比几只蚂蚁，用不着您费心。只要您把王爷的千秋大事办好了，保您和您后几代，都平安富贵呐。” 魏石点头：“多谢。” …… 当日下午，魏石还是去了一趟杏花村。 那周家的人死了，自然也没有人给周武收尸。 具体这些事情都是荣王府去办。 魏石也不知道那小公公找了个什么由头，反正，杜有田被抓了。 他是杜家的独苗，他被抓走，杜家的人也就疯了。 陈氏和杜老头要闹着讨个说法，可谁会理会他们？ 至于杜有田是被关上一阵子还是怎么样，总是结局是确定的—— 他一定会在牢狱里吃上一番苦头。 命保不保得住，都要看天意。 魏石并没有露面， 只是冷眼瞧着这一切。 确保杜有田被抓走之后，他才再一次驱车赶紧去了庆县。 慧娘已经等了一天了。 见到人，她才狠狠松了口气。 “怎么样？！” 魏石忙了一日，滴水未进，嘴唇都起了皮。 慧娘连忙给他倒了一碗茶，急忙问道。 魏石将花坞村还有杏花村的所有事都给慧娘讲了一遍。 慧娘和夏禾听完，全都沉默了。 慧娘：“齐二被抓了？他肯定会被斩首吧？” 魏石点头：“他背了不止一条人命，轻则斩首，重则凌迟，具体看官府怎么判。” “我……我家呢？” 魏石道：“死不了，但进了那地方的，非死即残，反正不好过就是了。” 慧娘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 从前她对杜家，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陈氏。 可这次回去，也算是将这最后的割舍也给斩断了。 魏石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都结束了。” 一旁的夏禾，忽然有点害怕的问：“魏、魏大哥，王家……” 魏石看向她：“我差点忘记了，王家的……这两日可能需要你出面，不过王爷都安排好了，那日是不是王永成先动手的？” 夏禾激动道：“他想弄死我！他……他不止一次对我动手，一开始只是拳打脚踢，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抓着我的头发朝石头上磕！后来又抓着我朝水缸里淹……！等我喘不过气来了拎上来继续打我……” 夏禾说着说着，忽然又崩溃地哭了出来，慧娘心疼不已，抱住了人。 “王永成太不是个东西了！死有余辜！” 她也气得发抖。 魏石：“那应该没事，我会如实禀报，县太爷应该会秉公处理。” “真、真的？魏大哥，我这不叫杀人？” “你都要没命了？保护自己有什么错？” 夏禾崩溃大哭：“真的……？谢谢你魏大哥！谢谢你！还有慧姐！谢谢……我当时害怕极了，整个花坞村我谁也不认识……就去杏花村想着找你……” 慧娘拍了拍她的背：“不哭，我知道的，我懂……” 要不是夏禾，她也不会从周武手下逃出来。 终归，都是因果。 …… 次日，县衙开案。 齐二郎被判凌迟。 夏禾属于自保，无罪释放。 消息传来，慧娘悬了几日的心总算狠狠落地。 魏石和慧娘在县衙门口迎人，夏禾哭着走了出来。 “姐，接下来怎么办？你们还回去吗？” 慧娘和魏石对视一眼，慧娘道：“不回花坞村了，我打算跟魏石进山去了，荣王爷在福山深处要修陵，夏禾，你也一道去吧？” “我、我可以吗？” 魏石点头：“这不是一项小事，会去很多人。需要男人也需要妇人，也需要……很多年。” 夏禾呆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以后就住在山里了？” “对。” “我去的！只要你们能带上我！我哪里都去！” 魏石点头：“好。” …… 十日之后，福山深处来了一队人马。 他们在这开始扎根，建设家园。 此村，由荣王命名“有福村”，村民三十户，都是奉命给荣王府办差事的。 有福村的人平日不需要下山，但生活物资都有荣王府的人操办。 魏石驾车，带着慧娘赶了一天的路之后到了。 新鲜的地方，新鲜的人。 慧娘和夏禾下了车。 “这、这是以后我们的家？” 慧娘站在一间屋子前有些激动。 魏石笑着点头。 他将骡子栓好，来到院中。 “夏禾的话，就在隔壁，回头你想嫁人也好还是旁的……慢慢在村里选，不嫁人也没事，左右需要妇人料理家务……” 夏禾点头，看着自己的小院子也激动不已。 慧娘家要大一些，但房子都还不完善，要自己修。 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魏石，砚台咋办呀？” 魏石笑了笑：“都有安排，他在荣王府的学堂念书，只是……不能常回来了。” 慧娘有点遗憾，但仔细一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砚台还小，他应该还有更好的人生。 只要大家平安，能不能团聚也是小事了。 从今日起，这就是他们的家，花坞村所有都和她无关。 …… 在一群男人的努力下，有福村很快就变得像模像样。 几十户人家很快熟络，打成一片。 这里民风淳朴，慧娘家的小院也很快修建完成。 三间宽敞大房子，一间堂屋，一间卧房，还有一间给砚台留着，院子里魏石开辟了一方菜圃，又从半山腰引水修建了慧娘熟悉的水池…… 大大的灶屋多了灶膛和铁锅，外面还格外修建了一个骡棚和牛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慧娘怎么看怎么满意，笑着道：“今天就祭拜灶王爷，正式开火吧！” 魏石望着她，“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魏石忽然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方红布。 是个红盖头。 “有点简陋，估计要委屈你了。” 慧娘一愣，眼眶瞬间噙满了泪水。 她拼命摇头，魏石大掌抚了抚她的泪。 “哭啥？” “没、没没有……” 魏石：“我问过了，后日就是个好日子，我一会儿就挨家挨户的发请柬去，你愿意嫁给我吗……？” 慧娘哭着哭着就笑了，伸手将那盖头收下了。 她亮晶晶的眼睛也望着魏石：“嗯，好，魏石头，我答应嫁给你了。” 第39章 番外（1）成亲啦 春天的福山到了四月，已经是草长莺飞，绿意一片。 经过半个月的修整，有福村已经像模像样。 家家户户都已经安顿。 在这里安家之后的第一桩喜事，便是村里第一对儿新人要成亲了！ 魏石挨家挨户的发了请柬，脸上挂着二十年来也少见的笑。 “魏石匠！恭喜啊！” 这里的村民都知道这深山里的龙脉是魏石发现的，敬佩的同时也含着一丝感激。 这会儿人家要办喜事了，村里人自然都是真心恭喜。 “明儿一定来！放心放心！” “魏石匠！今儿要不要帮忙？” “不用。”魏石笑了笑：“都准备差不多了，明儿准时来吃席。” “好说好说。” 魏石在村里挨家挨户跑了一遍，这才回到自家小院。 夏禾正陪着慧娘准备明天的宴席，还有隔壁的刘大娘、丹娘和另外几个妇人。 丹娘比慧娘年长五六岁，已经生了个儿子，见魏石进来了，立马起哄道：“新郎官今晚可不能住这，明日再来啊！” 慧娘闻言，脸颊一红。 虽然她和魏石早就…… 但是毕竟是要成婚了，魏石总不好还住在这儿，所以昨晚上开始，他就住在郑铁匠那边，也就是丹娘男人。 魏石讪讪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来说一声，请柬发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慧娘看，丹娘笑着直接挡在人面前：“行，辛苦了魏石匠！今儿你回去吧，这不用操心了！晚上我们陪着慧娘，保证你的新娘子明儿美美的！” 魏石麦色的脸颊上也染上丝薄红，点了点头：“辛苦嫂子。” 说完之后，魏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丹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妹子，这么闷的男人你上哪里找的？” 慧娘手上还揉着面团，红着脸笑了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灶屋里的女人们都笑了。 …… 宴席准 备的差不多了，丹娘和夏禾让慧娘赶紧去沐浴洗澡。 “哎呀你说你家这个大水池，多美气！魏石匠就是能干，用水都方便不少！” 这是实话，慧娘一直都很满意这一点。 她柔柔笑道：“丹姐，禾花，你俩也歇着去吧，累了一日。” “急啥，我可答应了魏石匠，要让你美美出嫁的。” 丹娘变戏法一样拿出一盒子香粉、花露出来：“我家那口子进山之前和我说，咱一年半载也出去不了一回，可把我急得，一下采买了一堆的东西，咱们女人家要用的我那都有！哪能和那些臭男人一样～” 慧娘很吃惊：“这我倒是没想到……” “妹子，你看你多好看，明天就是新娘子了，好好打扮一下不为过，姐帮你！” 慧娘虽说嫁过一次人，可明显还和个生涩的大姑娘似的，红着脸让丹娘和夏禾帮她一顿拾掇，一个刚出浴脸颊红扑扑的新娘子就坐在了镜子面前了。 “啧啧啧，魏石匠真是好福气！”丹娘帮她梳着头，还不忘嘱咐道：“明儿还要早起，今天早点睡了？” “嗯好，谢谢丹姐和禾花。” 丹娘和夏禾去隔壁屋子里歇了，慧娘却紧张的有点睡不着。 她…… 真的要和魏石成婚了，总觉得这一切都和做梦似的。 有福村很好，虽然她才来这里没几日，但一切都让她很舒服。 她和魏石的经历特殊，如今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倒是让她生出了浓浓的安全感…… 看着面前的首饰、口脂和红嫁衣，慧娘抿唇一笑，吹灭了油灯。 …… 次日一早。 小小的有福村瞬间热闹了起来！ 丹娘出马，把慧娘打扮地都不像她了，夏禾也惊艳极了：“慧娘姐，你可真漂亮！” 慧娘平时也会打扮，但是没画过这么浓的妆，自然有点不适应：“好看吗……？” “好看啊！”丹娘和夏禾异口同声。 “保证一会儿魏石匠看见了眼睛都挪不动了。” 慧娘耳根粉嘟嘟的，丹娘笑着给她盖了盖头。 外面，魏石已经来了。 在这个村凹凹里，也没什么迎亲接亲的说法，但毕竟是新郎官，还是要被外面那些男人刻意为难一下。 一大早的，小砚台也回来了，他精神百倍，胸前戴了一朵大红花站在哥哥面前，还有一种要帮魏石挡的架势。 村里人哈哈大笑。　“这么着急接新娘子可不行！魏石匠，听说你力气大，先来掰掰手腕！” “一会儿喝不完这坛酒可不能进去的！” 男人们在外面起哄，魏石也笑呵呵的，配合着所有人。 夏禾笑道：“我出去看看！” 丹娘一把拉住人：“你就别凑热闹了，你把慧娘的鞋藏一只！” “这是为啥？”夏禾和慧娘睁大了眼。 “哎呀……我说你俩咋啥都不懂，一会儿那群男人们拦完，最后一关就是让新郎官找鞋懂不懂？！然后还要让新郎官亲自给新娘子穿上！这俩小姑娘似的……” 夏禾和慧娘恍然大悟…… “好力气！” 院子里面，有福村的人这会儿几乎都来了，全都在院子里起哄，魏石轻轻松松连续掰了四五个男人，大获全胜！有力气小的还捂着手龇牙咧嘴：“真疼……” “喝酒喝酒！” 接下来又是灌酒，魏石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三大海碗下去，脸都没红。 “好好好！魏石匠今儿为了迎新娘子也是够拼的！” 魏石一闯三关，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丹娘笑嘻嘻走了出来：“魏石匠，可别心急呀！咱新娘子还有个东西掉了，请你帮忙给找找？” 魏石望了眼屋内：“什么？” “绣鞋～一只绣鞋，魏石匠，请找吧？” 魏石视线扫过院子一圈，“没有什么提示？” 丹娘笑了：“就这么大地方，屋内屋外都有可能，你自己个儿找！” 砚台当下也急了，立马帮着哥哥看了起来。 魏石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四处寻窜起来，而是站在院中仔细观察，这屋子是他一手修建起来的，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哪里适合藏东西。 果然，魏石看准了一处。 直接走到了新修的水池后面。 夏禾一愣，丹娘也是一样。 “找到了。” 水池后面有几个花盆，绣鞋就藏在那里。 丹娘无语了，“你咋知道的？一猜一个准儿？！” 夏禾也道：“那都够隐蔽了！魏石哥你莫不是看见我藏了？！” 魏石笑而不语，只有慧娘在盖头下抿唇笑，她从前就喜欢在水池后面藏东西来着…… “可以进去了吗？”魏石走到门口，笑着问。 丹娘还想说什么，魏石立马又给她和夏禾塞了个大红封，丹娘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好了，进去吧！” “入洞房咯！” 慧娘坐在新房内，忽然就绷直了脊背，紧张起来。 魏石走了进来，越靠近慧娘，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走到炕边，也紧张地滚了滚喉头。 “别愣着了！掀盖头咯！”众人哄笑，魏石挠了挠头，笑着上前，慧娘紧张地绞手，下一瞬，眼前一亮，她下意识地抬头，就撞到了魏石漆黑的眼眸当众。 魏石深深地望着人，慧娘回过神后又猛然低下了头。 大家伙都在起哄，丹娘笑着推了一把魏石：“好了好了，喝合卺酒！” 合卺酒是砚台送进来的，小砚台虔诚的很，端着酒是生怕撒了，小心翼翼送上来，笑道：“哥哥嫂嫂，百年好合！” “乖。”魏石顺手就递了个大红封，砚台咧嘴笑。 合卺酒是用剖开的葫芦盛放的，一边一个，中间系上红绸，新郎新娘一人端着一边，一道慢慢喝下…… 慧娘全程还是垂着眼睫，倒是魏石一直眼睛都不挪的。 也不知道是谁，在两人刚喝完的时候忽然推了一把魏石，男人整个人朝前扑到了慧娘身上，酒水洒了出来，他立马单手撑住护住了面前人。 “这天还没黑呢！新郎官干啥啊！” “哈哈哈吃酒去咯！” 慧娘脸颊通红，人群都在哄笑。 魏石也不恼，笑着站起身来，丹娘道：“好了好了，你快出去招待这群饿鬼，新娘子我们替你照顾！” 魏石点头，又看了眼慧娘，这才走到的院中。 今儿的酒席可谓是丰盛！荣王大气，听说了魏石的喜事，随手一挥就送来了大鱼大肉，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这些男人们多少还会打猎，猎了一些野味也一道摆上了餐桌。 “兄弟们！今儿是魏石兄弟的喜酒也算是咱们的乔迁宴了！咱们聚在一起可都不容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好！” 大家纷纷拍手，魏石也举杯道：“谢谢大家，大家吃好喝好！” “都给我喝！瞧着小子的得意劲儿！今天非要让他进不了洞房不可！” 男人们都在起哄。 慧娘这会儿在里屋掀了盖头就自由了，她听见外面的起哄声有些担心，丹娘看出来了，笑道：“别操心了！大家都有分寸的！你真是的，操心自己就好！” 慧娘脸一红：“我没什么事了……也不用出去。” “你歇一会儿呀，我去端碗饭过来，你白天多睡会，晚上才叫累……” 丹娘一句话，又把慧娘给惹得脸红了，丹娘见她脸皮这么薄，笑得合不拢嘴，越发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 这顿酒席最后吃到了黄昏，虽然嘴上说着要灌醉人，但其实大家伙都有分寸。 魏石只有了三分醉意，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也就准备散了。 院子里一片狼藉，夏禾砚台都帮着收拾。 魏石让他们都先回去了，“明日我来收拾吧，你们也累了一日了，歇了吧。” 夏禾和砚台对视一眼，笑了：“行，魏大哥，明儿再拾掇 ！” 魏石点头，夏禾回了隔壁自家，砚台也钻到了房里去。 魏石看了眼新房，心口忽然火热起来。 他把垃圾全都拾掇出去了，简单扫了扫，然后就打水去了浴房。 魏石刚才和两人说话的时候慧娘就听见了，立马紧张地爬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睡了一觉，这会儿的确很是精神。 魏石先去洗漱，确保没了酒气之后才走到了房门口。 犹豫了一下，便推开了大门。 慧娘紧张地坐好了，他跨进来的时候慧娘还是抬头看了一眼人，不过又飞快垂下了。 魏石眼中闪过一抹笑。 “我洗好了，你要不要去洗把脸？” 慧娘：“嗯……好。” 她原本晌午就要卸妆的，丹娘不让。 魏石见她挪到炕边去穿鞋，乖巧的要命，忽然道：“算了你坐着，我去打水来。” 慧娘一愣：“不用……” 话还没说完，魏石就转身去了。 慧娘只好停下了动作。 魏石端了两盆水，一盆洗脸一盆洗脚。 他给慧娘递了帕子，慧娘打湿之后先去擦脸，也不知道丹娘给她擦了多少粉，水都浑浊了，慧娘有些窘：“我今儿……是不是和花脸猫似的？” 魏石一直看着人，眼都不挪：“没有，好看。” 慧娘撇嘴：“我才不信呢……” 她擦了脸，又去擦嘴，红艳艳的嘴唇擦了口脂却还是红润的，惹得魏石眼眸暗了几分。 “我好了……” 魏石点头，忽然上前几步，身影罩住了慧娘。 慧娘一惊，不自觉坐了下去：“你、你干嘛……” 这么快吗……？ “给你洗脚。” 慧娘：“……” 魏石直接就在慧娘面前顿了下来，也不管她的反应，倏然脱掉了鞋袜，慧娘一双脚丫就被他按入了水中。 “我、我自己来……” 慧娘今日说话总是磕着，自己都说不上是怎么了。 高大的男人蹲在她面前，并不回话，只是粗糙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捧着水，小心替她揉搓着。 这场景，让慧娘想到了最初魏石头帮她上药的一幕，心头泛起一丝暖意，也不拒绝了，任由他伺候。 慧娘的脚丫生的小巧白嫩，魏石不止一次看过。 他爱不释手，堪称是在把玩…… 慧娘踩在他的掌心，忽然被他弄得有些发痒，踩了踩，笑道：“好啦……你……” 话音未落，魏石忽然俯身亲了上去，慧娘睁大了眼…… 一寸寸，从脚背，再到脚踝…… 慧娘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魏石，你别……” 可惜魏石今晚似乎打定了注意不说话，只独自坐着自己的，唇舌继续向上，白嫩的小腿…… 并没有停…… 他、他不会是想…… 慧娘咬住了唇，双手也抓住了身下的褥子。 龙凤花烛在屋内灯火摇曳，这不是黑漆漆的周家院子，是他们的新房。 慧娘忽然受不住一般朝后仰了仰，修长的脖颈泛着一层白皙的光，窗外月亮害羞般躲到了云层里，慧娘声调忽然一遍，裙摆都被推到了腰间…… ………… 嘤咛一声，魏石在最顶峰的时候抱住了人。 他吻去了慧娘腮边的汗珠，吻了吻她的唇角。 “喜欢吗？” 慧娘忍不住打了一下人，可力道不足，反被男人抓住。 狠狠欺负。 第40章 番外（2）春天的二三事…… 春日，漫山遍野的野菜一茬接着一茬。 在有福村住下之后，慧娘每日的生活变得极为清闲。 每日早上，魏石头要出门修陵，她在家准备朝食，午食男人家们一般嫌远还不会回来，直到黄昏一道回来准备吃晚饭。 剩下的时间慧娘都可以自由支配，和邻居的嫂子们一道做做针线活，要不就上山挖野菜、摘果子。 今日辰时魏石就出门去了，早饭是昨天包的荠菜粉条包。慧娘用油帮他煎了一下，还带了十几个晌午留着吃。 这会儿得了空，慧娘、夏禾还有丹娘便相约去后山的小溪附近一道挖野菜了。 荠菜其实已经快罢茬了，现在最新鲜是马齿苋和芥菜。 丹娘很有经验：“这种芥菜好，水嫩嫩的，回家腌酸菜、做雪菜都很香！” 慧娘忙道：“丹姐，你会腌么？教我吧。” “这有啥不会的，我教你就是！” 慧娘笑道：“行，我还不会呢，平时这些都是魏石做。” 丹娘笑了：“那说明你享福啊！我家那口子根本就不下厨房！” 慧娘低头笑了，这倒是，魏石还有个别的男人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厨艺是真的好，好些东西她做的还没那么好吃，但是魏石总有办法把它们变得色香味俱全。 三人不断地薅着，尤其是慧娘，看见啥都想要，一篮子很快就装满了，丹娘笑了：“你着啥急啊，真的是，这一整面山上的东西都是咱的！明儿还有更新鲜的！” 慧娘笑了：“也是哦，我就是习惯了。” 从前在花坞村的时候，那什么东西都要抢，就好比这挖菜，去玩了，那剩下的都只剩老咔咔了。 最后，慧娘挖了一篮子的芥菜还有马齿苋。 这一片挖完之后，三人又去了竹林里面采蘑菇。 这事夏禾擅长，没多会儿的功夫，她就找到了一片又一片：“丹姐慧姐你们快来啊！这好多鸡枞！” “哟，真了不起，这都能让你找见！”丹娘笑道：“我这也有好多牛肝菌！大丰收大丰收！” 慧娘急得团团转，她咋啥也寻不见呢，只能是跟在两人后面捡漏。 不过这福山里面的东西是真的多，就供他们几户吃吃喝喝的，那也是足足够的。 三人在山里面转悠了两三个时辰，篮子里的东西都要冒出来了。 慧娘揉了揉发酸的腰：“差不多回？” 丹娘点头：“成，回吧！我估计他们也差不多了！” 夏禾现在是一个人住，吃饭再重新做实在是太麻烦，慧娘便让她在自家吃，顺便一道搭把手帮个忙。 出门之前，慧娘已经将米饭煮上了，这会儿沥了米汤之后直接去蒸，前些日子办喜宴剩下的肉都抹了盐巴腌着，这几日也是不愁肉吃的。 切成大片，一会儿下锅煸炒出油来和笋片再一道下锅炒，魏石干的都是重体力活，油水肯定是不能少。 “慧姐，这些马齿苋咋整？” 慧娘想了想道：“焯水之后去了涩味，然后和粉丝一道凉拌了吧？” “行！”夏禾咧嘴笑。 “那还包包子么？” 慧娘叹气：“包啊，魏石头就爱吃个包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包子精转世。” 这一点，是慧娘婚后发现的。 魏石就爱吃包子！哪怕上顿下顿都吃包子他也乐呵呵的，半点儿不挑！ 慧娘做饭，旁的手艺不见涨，这包包子已经算是炉火纯青了。 “面发着我晚上再包，用猪油和萝卜炒点儿馅也成，光吃素的撑不住，一会儿咱们先吃饭再说！” 夏禾应了一声。 “慧姐，可惜咱们这没养鸡呢，没鸡蛋。” 这话也说到慧娘心坎上了，家里这院子挺大，但是空落落的，一只鸡都没有，她还盘算着，下次出山的时候，一定要让魏石买点鸡崽回来！ 两人有说有笑，很快把下午饭给张罗了。 一大盆凉拌野菜，一盘子五花肉炒笋片，一盘蒸腊肠，还有一个杂菌汤。 慧娘刚把汤煮好，不远处就传来了男人们的说笑声和脚步声。 夏禾笑道：“姐夫回来了！” 魏石推开了院门，扑鼻而来饭菜的香气。 “姐夫，洗手吃饭。” 魏石笑了笑，疲惫褪去，视线不由自主往灶屋看了一眼。 接着就去了水池洗手。 最后一道汤煮好了，慧娘端着碗盘走了出来。 “回来了？” 魏石：“嗯，回来了。” “今儿可还顺当？” “还行。” 荣王陵不是一个小工程，工期至少十年往上，每日他们按部就班，自有人统筹。 三人坐在了院中小桌前，魏石扫了一眼便道：“今儿上山去了？” 慧娘奇了个怪：“你咋看出来的？” “家里没野菜了，剩下的 一点也没这么新鲜。” 夏禾笑了：“姐夫真厉害，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慧娘给他夹了一筷子：“是啊，可惜我总是挖不到特别好的，菌子也找不到……” 魏石笑了：“过两日旬休，我带你去。” 慧娘眼睛一亮：“真的？啥时候？” 十日一旬休，魏石他们也很规律。 “二十号那天我休。” “行！那说好了！” 魏石也给她夹了一片肉：“说好了。” 吃过晚饭，夏禾笑着回去了，夜幕降临，两人也准备歇了。 家里有水池，洗漱啥的都方便，这会儿还没入夏，慧娘洗漱还要烧水，魏石便先去洗，等洗完之后再帮她提水桶进去。 慧娘在里面等着，还没脱小衣。 自从成婚之后，慧娘忽然发现魏石之前的很多克制都是…… 克制。 他比谁都馋。 乃至于慧娘现在都有些怕了，这会儿穿着中衣有些戒备的看着人。 魏石怔愣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你慢慢洗，我先出去了。” 慧娘松了口气：“嗯，好。” 浴房里面有个大浴桶，也是魏石帮慧娘亲手打的，这会儿坐在浴桶里面，慧娘舒服地简直不想起身。 十八岁的慧娘皮肤比之前还要好，细腻白嫩，可腿根儿却又几处不显眼的红。 慧娘看了几眼，脸也红了。 她低估了血气方刚二十出头的男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魏石。 慧娘贪心，多泡了一会儿，快半个时辰了，魏石似乎不放心走了过来。 “慧娘？” “好、好了！” 慧娘连忙起身，擦干身之后穿好了衣，接着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走了出来。 刚跨出浴房，便被人拦腰一抱，她还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被魏石扛到了肩头…… 慧娘气得去捶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魏石摇头，一面去吻她的脖颈一面道：“我是担心你睡着了，滑下去了都不知道……” 慧娘：“……我哪里有这么笨？！” 她一边说着，呼吸却是变了，男人的大掌不断变换姿势，慧娘一下就化成了一滩水…… 但她咬了咬下唇，埋怨：“你轻点呀，疼，都留痕了！” 魏石顿了一下：“哪里疼？” 慧娘红着脸指了指，魏石忽然俯身。 慧娘：“你又不是属狗的……下次别咬……哎！” 她声音忽然一变，脚踝被人握住，水意一下就漫上了慧娘的眼眶。 “不是让你……” 慧娘十指抓住了床褥…… 男人片刻后，俯身上来。 “我轻点，别生气。” 慧娘原本是有气的，这会儿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 结束后，慧娘趴着平复呼吸，魏石躺着。 原本没擦干净的头发这会儿早就蹭干了，只是乱糟糟的，一点儿都不美…… 魏石抚了抚她红艳艳的脸蛋，又笨拙地亲了亲她的唇角。 “忍不住……” 慧娘眼尾红彤彤的，又想咬人了。 魏石笑道：“明天休息……” “我要歇三天……”慧娘委屈控诉。 魏石沉默。 慧娘瞪他！ “两天？我二十带你上山采花去？” 慧娘眼睛一亮：“什么花？” 魏石望着人的眼睛笑：“什么花都有，五月了，早春的栀子应该要开了。” 栀子花呀…… 慧娘总算肯笑了：“嗯，那我还要摘别的！回来编个花篮！” “行。” 魏石自然什么都道好。 …… 慧娘沉沉睡去，再一睁眼，床边又是空空如也。 窗外太阳暖烘烘的照进来，倒是也不着急起身去做什么…… 慧娘赖了好一会儿，撑着下巴去看外面的春光。 今天，还是平凡安定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