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救世主模拟器》
1. 救世第一步(修)
混血者之丘,神明和人类的孩子栖居在此,座落于挪威海和北大西洋之间的法罗群岛,终年海雾缭绕。
汹涌的墨色海水永无止息地拍打着礁石,悬崖边站着一个非常亮眼的女孩子,白色蕾丝衬衫下摆扎进深棕色皮革A字裙,脚踩一双马丁靴,猎猎长风将她红色的长卷发吹散开来。
阴云晦暗的天地间,她便是最浓烈的色彩。
不远处的混血者遥遥向这边望来,在一旁窃窃私语。
“维蕾达又在发呆了。”
“她总是这样不合群。”
“与她同时代的混血儿,都有了自己的史诗传唱,只有她,既长不大,也一事无成。”
“奥丁在上,如果是她的话,还是不要做出一番成就了吧。”
他们相视而笑,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像一团雾气千百年间包裹着维蕾达。
可她并不在意,她正盯着眼前忽然浮现出的一行字看。
【是否进入救世主模拟器,倒计时00:05】
维蕾达喜欢冒险,在她的幼生期,就跌跌撞撞地在大陆上探索。
不得不承认,所有知道她来历的人,总是不那么喜欢她。
维蕾达也不喜欢他们,她更喜欢和一无所知的人类短暂同行。
可和她做下约定一定要再见的人类,分开后她再也没能见过他们。
被欺骗的维蕾达最终还是回到了混血者之丘,她开始翻阅智者密米尔的藏书,终日抱着书籍独来独往。
没有人会找上她,除了眼前这个自称是系统的东西。
系统也在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它历经千辛万苦,穿过梦境的罅隙,顺着命运的指引,找到了这个明明身上有着最热情的色彩,却依然显得格外冷漠的女孩。
这让它想起了自己世界的六眼,尽管每一代六眼崽崽个性大不相同,但是幼年时,无一例外都是面前这种非人感极强的淡漠。
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系统忍不住闪了闪悬浮的字体,散发出期待的意味。
在倒计时即将归零时,维蕾达选择了【是】。
系统狂喜,兢兢业业地列出了一大堆新手友好提示,解释了自己找来的目的,诚邀维蕾达奔赴一场救世之旅,如有疑问,尽可提出,它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维蕾达安静地等待一长串须知滑到底,在看到咒术、咒术师的字样时短暂停留了几秒,最后再次点击了【同意】
随后在提问环节,她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会选我当救世主。”
话音刚落,面板上便浮现出她的个人资料。
【姓名:维蕾达】
【年龄:1050(正处于少年期)】
【身份:混血者(巨狼芬里尔之女)】
【能力:双眼可以勘破一切迷障和虚妄,鼻子能够闻到灵魂的味道】
【力量:500/100】
【智力:80/100】
【外貌:85/100】
【理智:100/100】
【所得称号:不祥之人(您诞生于父亲的血泊之中,焦土上绽放的生命,人们认为您掠夺了陆地的生机,带来了死亡和灾厄)、博闻者(您去过大陆最远的彼端,也抵达过传说中的梦境之国,您的双眼是兴衰的证见,您的大脑是历史的藏地)孜孜不倦地探索者(您似乎在苦苦追寻着些什么)】
维蕾达和系统的目光同时划过面板。
空间中弥散着沉默。
维蕾达倒是无所谓,系统却沐浴在她的目光下,由衷地产生了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如你所见,我的父亲芬里尔是神话中咬死奥丁的巨狼,我的两位哥哥也曾吞食日月,我的叔叔巨蛇耶梦加得曾用毒气毒液污染天空和海洋,我的姑姑冥界女王海拉在大陆上散播瘟疫与死亡。”
“无数的记载中,我们一家都是危害神域、毁灭天神的祸端。”
“所以,为什么选择我去拯救你的世界呢?”
系统不存在的汗流了下来。
啊?
它也不知道哇,它是个相信缘分的统,从不做背调的。
【因为亲切,混血者之丘那么多人中,只有你不自觉地吸引我】
系统老老实实回答。
【如果你相信命运的话,这就是我的答案,命运让我们相遇。】
维蕾达从不相信宿命论。
但她对成为救世主这件事充满兴趣,想想吧,被视为灾厄的人最终却拯救了世界。
这种荒诞让维蕾达愿意一试,她那双能将人看得脊背发毛的眼眸愉悦地眯了起来。
系统仿佛通过了一场心惊胆战的面试,在维蕾达同意后忙不迭地蹦出新建人物界面。
【先新建一个人物档案吧】
在系统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维蕾达全部选了勾。
这种一看就迥然的力量体系,当然是全选体验一番啦!
系统闭上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它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维蕾达似乎是那种隐性的顽劣分子,什么?显性的是谁?当然是他们家的六眼啊!
算了算了,她能造,她耐造,强点好啊,强点才能拯救世界啊。系统如此安慰自己。
而维蕾达则在观察完系统的反应后,翘起了嘴角。
一切设定完毕。
最后输入姓名时,维蕾达想也不想就要输入自己的名字,被系统阻止。
【请不要暴露您的真名】
【请不要暴露您的真名】
【请不要暴露您的真名】
连说了三遍,看来系统真的很在意这件事。维蕾达当然知道,真名具有力量,不可轻易暴露。但是,想通过真名害死她,一般先死的那个都不是她。
不过维蕾达无意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反正对方也是好意,她想了想,在姓名栏输入【观星】
系统松了口气。
【我会为你提供全新的代行躯体,你的真身将被妥善保存】
【如果救世失败,我会送你返回原世界】
系统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郑重向您承诺,您所遭受的一切损伤,在脱离代行躯体后都将复原】
【包括精神损伤】
维蕾达若有所思:“很耗能量哦?”
系统笑了【所有愿意前来拯救世界的宿主,都将得到世界的最高礼遇】
【基础设置完毕】
【投放即将开启,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在熟悉的时空波流中,维蕾达闭上了双眼,其实她还有个问题埋藏在心中,到最后也没有询问系统。
在她很小很小,一天之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一头小狼的时候,她曾去过独立于各个世界外围的梦境之国,据传那是沉眠的诸神构建的梦境。
她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个人类朋友,他用的就是咒力。
也是他和她约定好,再下一次入梦时,他们继续一起探险。
维蕾达怕他出事,毕竟人类嘛,很容易就会因为各种意外就会死掉,听小伙伴说,他的世界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咒灵,诞生于人的负面情绪之中,一听就很危险,所以她送了一件可以逆转时间的礼物给他。
希望小伙伴能够好好活着和她见面。
但是她再也没有等到人。
维蕾达想问系统,认识他吗,为什么这个人拿了她的礼物后却背弃了约定?
是死亡阻隔了他们吗?
这是维蕾达唯一能接受的理由。
但她最终没有问。
千年已过,故人早已作土,答案还那么重要吗?
思绪漫无目的的沉浮间,维蕾达忽然有了一种强烈地被注视的感觉。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却被卷入更深的波流。
而等她再次睁眼,已经身处一座寂静的庭院,不过很快寂静便被打破。
一个花瓶重重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格外突出。
维蕾达,她忽然想起来看了眼面板。勾太快了,完全忘记自己勾了什么开局。
面板上赫然写着:
【姓名:加茂观星】
【年龄:19岁】
【您的当前天赋:魅力100%】【待解锁】【待解锁】
【您当前所用外观:潘多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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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身份:加茂家嫡女】
【婚姻状况:已订婚】
【未婚夫:禅院直哉】
【任务:阻止六眼被封印】
维蕾达,啊,现在是加茂观星,浏览完基础信息后,才看向打碎花瓶的女佣。
本来是想说:这花瓶碎得还挺别有一番韵味,看,它的阴影都交织在了一起,还冒出了触角。
像个四分五裂的大头毛毛虫。
结果女佣的脸上,表情相当精彩。
观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丰富递进的情绪层次,先是惊恐,惊恐中又夹杂着一丝欣喜,随之而来的是痴迷,痴迷中又挣扎着透出惊恐。
观星低头看了看花瓶碎片,和那个长满纤毛的触角,自觉掌握了真相。
“你害怕这个?”
观星指了指地上,女佣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观星:懂了,吓坏了。
于是她弯下腰捡起掉落在碎片中的花枝,递给愣住的女佣。
毕竟虫子不可以用手捏死,爆浆的话,怪脏的。
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战胜它,这个咒灵?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很弱的。
这么想着的加茂观星就被咬了,鲜红的血液滴在地板上,毛毛虫忽然超进化,眨眼间成了张牙舞爪版蜈蚣,并迅速膨胀到一条寻常蟒蛇大小,锋利的瓷片往她的双腿缠来,触角兴奋地乱舞。
“哈。”
观星本来皱着眉看着地上的血迹,却听见一声嘲笑,非常不客气,于是循声望去。
来人是一个金发耀眼的青年,猫儿似的眼睛尾端讥诮的上翘,他双手抱臂,宽大的袖摆垂下,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却在对上观星的视线时,僵住了身形,五官也连带着定格在一个十分奇怪的角度。
说恶意的讥讽吧,又因为面部肌肉的僵硬,显出一种别样的幽默。
观星眉头皱得幅度更大了,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凉丝丝的、伴随着微弱的刺痛从腿上传来。
她低下头,那个东西攀爬在她的腿上,逐渐绞紧,和服下摆被割开,血液淋了瓷蟒满身。
一声极大的不耐烦的“啧”声传来,随即,那条瓷片缠成的蟒,从触角开始,一段段寸裂。
那个青年不知何时放下了手臂,踱步走进廊下,他的视线极其轻慢地在观星身上逡巡。
她裸露在外的小腿肌肤比绸缎制成的和服还要细腻,艳丽的血流攀在雪白的皮肉上,禅悦直哉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渴望。
想要将那细软的皮肉彻底撕裂开来,血涌如注的样子,一定像洒了满地的红梅一样漂亮。
他上前一步,观星就后退一步。
旁边围着的女佣从小姐受伤起就彻底惊醒回神,但是禅院家的少爷、小姐的未婚夫,她们不敢打断他的话,哪怕小姐一直在流血。
“不要再过来了。”
禅院直哉看向那个女人,空有一副美丽得让人失神的皮囊,却弱小至极,这种女人,却是他未来的妻子。
每每想到这事,他都觉得极度不愉。
明明之前跟个木偶人一样,无论怎么对她都不会有反应,现在倒是很有生气的样子。
直哉忽然贴近,面庞对面庞,眼睛里的恶意如潮水般漫到观星身上:“还是说,这具皮囊之下,已经被咒灵蛀空了?”
他的手抓上她的肩膀。
忽然,直哉感到身体陷入僵直,随即,眼前的女人在一秒之内窜出了三米远。
直哉仿佛活了见鬼。
哇塞,这不是他们禅院家的术式,通过血缘这种毫不讲理的东西继承的,投射咒术吗?
可在他头脑风暴,排列组合试图找出究竟是谁出了轨,那个让他活见鬼的女人,却轻掩口鼻,声音如三月天的溪水:“都说了不要再过来了。”
“很臭啊。”
禅院直哉脑内的出轨疑云暂停,什么?臭什么?我吗?
那女人秀长的眉从拧起就没有舒展开过,神情困惑:“你,闻不到吗?”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禅院直哉大脑嗡嗡的。
2. 救世第二步
这座古旧的宅邸没有秘密,匆匆赶来的加茂夫人带走了观星,而禅院直哉则由加茂宪纪继续招待。
在观星被医生拿着咒具处理伤口的时候,加茂夫人始终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屋子角落里的女佣纷纷垂下头,身体微微颤抖。
除了加茂夫人,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尽可能地回避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等待清除伤口诅咒的观星。
不过一会儿功夫,她的伤口创面不断扩大,裂出一道道鱼鳞般的纹路,每一片鳞上又迅速增生出密密麻麻的白点,仔细看这些白点正在不断蠕动,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类似寄生藤壶的东西,从血肉中破出凸起。
医生拿着咒具靠近伤口,那是一个牛角似的两头尖尖的物体,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不断有墨绿色的液体自角上渗出,滴在伤口上瞬间发出腐臭的腥味,那些藤壶肉芽表面浮起粗壮的血管似的经络,如同根系般不断往肌肉深处扎去,但很快便枯萎成一层红褐色的皮。
明明是丑陋至极的伤口,可医生已经第三次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她轻轻托着观星的小腿肚,细腻晶莹的皮子,温暖柔软的触感,她顿时理解了那些喜欢收藏人皮鼓的富豪心理。
可她没有收藏的癖好,她只觉得饿,那是一种要烧穿肠肚的饥饿。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吃过的甜蜜蛋糕,口感绵密的奶油,上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丝绒……
吧嗒——
紧咬嘴唇、牙关发抖的女佣,忽然被这水声吸引了注意,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瞳孔瞬间缩到极致,喉咙口重重下坠。
医生……医生的脸迅速干瘪下去,眼珠暴起,干枯的皮遍布青紫色斑块,原本乌黑的头发也簌簌地落到地上,露出鲜红的头皮,晶莹的涎水从张着的口中垂落。
“饿……”
“好饿……”
它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观星。
加茂夫人被这变故惊出了一小声惊呼,养尊处优的女性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她扯下了垂在胸前的项链,那是一个束缚类的咒具:“观星!”
一直盯着眼前的医生,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咒灵不像咒灵,活人不像活人的观星回神。
她又看了看这怪物的胸口,白色大褂早就被脓液染黄,她的目光穿过衣料、薄薄的枯皮,落在本该是心脏,现在却由一团密密麻麻的丝线占据的位置。
“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巨大的咆哮如同疾风扫荡过整个屋子,桌案上的花瓶碎裂,生物的求生本能时女佣们从恐惧中挣脱,她们纷纷围在加茂夫人身边,用身体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加茂夫人又急促地叫了一声:“观星!”
她挡在那怪物的前面,加茂夫人不好动手。
“唔。”观星应了一声,随后看向张大嘴巴朝她扑来的怪物,怪物的身形在她眼里变得无比缓慢,就像一帧一帧的定格动画,红色的咒力燃起,白皙的手掌扣住它的上颚和下巴,圆润的指甲此刻却堪比最锋利的刃,深深地嵌在怪物的口腔里,两手同时朝相反的方向使力。
加茂夫人瞅准时机,连忙将咒力注入咒具,向被牵制住的怪物甩去。
“跑!”
“吼——”
又是一声咆哮,音波将门撞碎,不过这回多了几分痛苦的意味。
只见那东西的脸沿着嘴角被完全撕裂开来,然后是身体,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肌肉崩断的声音响起,一大蓬血雾炸开。
怪物短成两截的身体被观星随手扔开,尸块落地的同时,绳索样展开的咒具也轻飘飘地落下。
观星弯下腰想要去捡那团丝线,结果丝线就这样融化在了血泊中。
她颇为遗憾地直起身,转过头想问问加茂夫人知道那丝线是什么吗?结果目之所及,包括加茂夫人全部避开了她的视线。
一个灯泡自观星头顶浮现。
她们畏惧我。
不是现在。
而是从更早之前。
打碎花瓶的女佣惊恐的神情,治疗时角落里的女佣垂着头发抖的身体,不是害怕咒灵,也不是害怕被主家处罚,害怕的是她啊。
一股熟悉的刺鼻味道远远传来。
“宪纪,你看到了吧?”
“你姐姐刚刚用的,是我们禅院家的投射咒术吧?”
原本在庭院中说着废话的二人,在咒力波动的第一时间便赶来这处院子。
恰好撞见了加茂观星手撕受肉的一幕。
血溅的到处都是,茶案、屏风、窗户……当然都敌不过站在大滩血液中间的少女。
她的和服本来是素雅的月光白,绣着精致的绯色樱花,现在半边被浓稠的血液染红,望过来的目光冷淡得没有丝毫温度。
这个场景瞬间将禅院直哉拉回了多年前的血色黄昏。
强大的、美丽的、冷漠无情的。
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族人连他的半分目光都无法获得。
年幼的直哉抬起头,那双幽幽的绿色眼睛中映不出一丝他的影子,就仿佛他只是误入的一只蝼蚁。
可他明明是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不是吗?
他想要去拉那垂下的袖子,可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根本动不了一点。
大脑在拼命发出逃离的警报,不堪重负的呼吸声,湿透的冰凉衣物,可眼珠却舍不得移开,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多么美丽的一对兄妹。
因为想起往事,直哉的眼神逐渐变得沉醉,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步步上前,没有丝毫嫌弃地牵起观星沾血的手。
“加茂观星。”
他像是握住了自己儿时的梦,脸上露出一种带有迷幻色彩的笑容:
“我们尽快完婚吧。”
观星此时心里烦躁极了,腿上不舒服,面前的人还不断散发着臭臭的气味。
身上的颜色饱和度高不说还五光十色的,晃得她眼睛疼。
哪怕系统提示她解锁了新天赋,她也没有心情查看。
“滚。”
这一声好像把禅院直哉脑子里的水沥干了,他摇摇头,望向观星的眼神逐渐不善:“……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观星的眼神没有分毫变化,只是看着他抬了下手腕。
冲击中的加茂宪纪本就密切关注着她,见她抬手,想起她刚刚手撕怪物的壮举,连忙上前,隔开两人。
在他想质问禅院直哉之前,面色苍白的加茂夫人摇摇欲坠地走到了观星身边,看见加茂宪纪,眸底闪过厌恶,她转身向禅院直哉。
“无礼的小辈,你们禅院家的教养就只是这种程度吗?”
加茂夫人下达了逐客令。
等屋子内只剩下三个姓加茂的人,一个在发呆,一个眼帘半垂神色不明,还有一个强撑着精神。
屋外的太阳转到了云层后面,光线逐渐变得晦暗,加茂夫人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看观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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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离开了。
加茂宪纪松开紧握的手,深吸了口气,转身出门重新拿了一套医疗用品。
他看过了,对方伤口处的残秽已经祛除干净,剩下的就是包扎。
他把绷带和药水递过去,观星没有反应,他犹豫片刻半蹲下来帮她上药包扎。
药水的气味在空气中浮动。
观星在看面板。
只见天赋那一栏的问号变成了一行文字。
【天赋:魅力100%】
【潘多拉(希腊语):你由众神装扮,传说中拥有一切天赋的女人】【拥有术式触发】
(备注:凡是能够被你理解的力量,都能通过学习掌握)
【潘多拉的魔盒:厄运由你带来,欲望由你主宰,希望的蝴蝶这次能否飞出魔盒?】【成功蛊惑一个人类触发】
(备注:众人隐秘的欲望在你面前无所遁形,建议搭配魅力使用,可通过蛊惑招募帮手)
所以,她被禅院直哉晃得眼睛疼的那堆光污染,是他的欲望?
想到这里,观星低下头看向帮她包扎的加茂宪纪。
一团暖黄色的光晕被他牢牢地锁在心间,认真去感受的话,能接收到一些“想要再次见面”“悲伤”“妈妈”之类的念头。
观星有些错愕,比起禅院直哉那个欲望多的快塞不下的污染源,加茂宪纪的欲望居然只是再见母亲一面,怪不得他身上的味道虽然称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
本来准备在他身上尝试【潘多拉魔盒】,但现在,不如留给禅院直哉。
“谢谢。”
“好了。”
两人同时出声,加茂宪纪愣了一会儿,抿抿唇站起身,看向观星。
观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这人看上去应该是比较好突破的那种。
于是……
“你知道六眼吗?”
“你究竟是谁?”
顿时,原本气氛缓和的两人,四目相对间,同时戒备起来。
*
另一头阳光灿烂的沙滩边,和咒灵们一起打麻将的羂索,忽然噫了一声。
漏壶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耍诈?”
刚刚诞生的真人抱着椅子摇来摇去,笑容很是纯真。
陀艮在吐水玩。
羂索把牌一推,笑得温和:“啊,不是。”
“只是忽然感觉不到我放在加茂家的傀儡了。”
他不知又从哪里新搞来了一副身体,相貌英俊正气,是大街上一定要向人求助时会被选择的可靠长相。
一旁的电视播报着新闻。
【近日,淀川区的高桥警官执勤途中遭歹徒残忍杀害】
【近年来,恶性杀人事件频繁发生,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凶手,望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真人忽然甜蜜地笑了:“他好像越来越着急了。”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身体吗?”
“需要我帮忙吗?”真人捧起脸蛋,“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什么诅咒师让你费了这么多功夫还没有杀死。”
羂索慢悠悠地闭上眼睛,感受海风的吹拂:“不着急。”
走投无路的猎物,哪怕是最脆弱的丝线也能将之绞死。
“况且,目前最适合你的对手,不是他。”
羂索重新睁开眼睛,笑容悠闲:“在耐心等待一下吧。”
“倒是加茂这边,需要重新布置一下了。”
3. 救世第三步
画面转回加茂家,偌大的屋子里观星和宪纪各据一边,空气如同被拧紧的发条。
“你不是加茂观星。”
肯定的句式,平淡的语气,他不是在问询,而是在陈述事实。
他一直注视着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她的异常,更何况她甚至都懒得伪装。
在加茂宪纪遥远的记忆中,一切都从一个温暖的午后开始……
母亲温柔地帮他束好脸侧的垂发,认真叮嘱:“宪纪,在这个家里,你不能让你父亲失望,也不可以惹夫人生气。”
三头身的宪纪似懂非懂,想起佣人口中美丽不似凡人的姐姐,抬头看向母亲:“那姐姐呢?”
“姐姐……”母亲脸上露出恍惚而怜悯的神色,“宪纪,你要离她远远的。”
母亲摸了摸他的脸,目光中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哀伤:“以后,夫人就是你的母亲了。”
宪纪一把抓住母亲的袖子:“母亲!不要抛下我!”
母亲捂住他的嘴,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他就被迫搬离了原来的院落,住进了靠近夫人的院子。
可是夫人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见他,只有在重要的日子里,他才会被佣人姐姐带去给夫人问安。
夫人举止端庄,坐在上首,阳光从大门照进来,照在宪纪的背上,而夫人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
“…你是嫡子,你的言行代表着加茂家,不能让家族蒙羞。”
“更不应同卑贱之人来往。”
夫人的目光垂下,落在他身上,他第一次知道,目光是有重量的。
宪纪咬紧嘴唇,母亲教导的不能顶撞夫人和胸中的愤怒撞在一起,他抬起头,两只小拳头攥在身侧,大喊:“我母亲不是卑贱之人!”
夫人什么都没说,她像一尊没有喜怒的佛像,可是宪纪知道,她没有慈悲。
在这样沉默的注视下,就连他的愤怒都像是小孩子的不懂事,得不到任何尊重。
他气红了脸,转身跑出去,在跨过门槛时,撞倒了一个比他高的女孩。
女孩呆呆地坐在地上,宪纪看到她的手掌被粗砺的地面擦伤,可她却仿若未觉,只是那样从下往上看着他,乌黑的眼睛缓慢地眨动。
在宪纪最愤怒的这天,他见到了佣人口中比辉夜姬还要美丽的姐姐。
被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想要道歉,可他讨厌夫人,连带着讨厌姐姐这个由夫人生下的孩子。
惊呼的佣人把他挤开,她们围着她,小心翼翼地簇拥着这颗光彩耀人的明珠。
就连夫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夫人,也会变得紧张起来,担忧这样的神情也会出现在那张脸上。
宪纪觉得眼眶热热的,他咬紧牙快步跑开,向着母亲在的小院,跑得越来越快。
站在庭院中樱树下的母亲接住了他,也接住了一个彷徨的孩子的全世界。
闻着那熟悉的香味,宪纪在母亲的怀中破涕为笑。
可是第二天,母亲离开了。
宪纪珠串一样的眼泪,也不能留住母亲。
泪眼朦胧中,他仿佛看见高贵的夫人讥讽地看着他。
怨恨,前所未有的怨恨在心中萌发。
可是宪纪不能怨恨。
他的愤怒让母亲离开了他,而他的怨恨,会不会让他彻底失去母亲?
母亲的离去教会了他忍耐。
他开始更加刻苦的练习咒术,族中的长辈渐渐会对他露出欣慰的笑脸。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讨厌姐姐。
每一次,每一次看见加茂夫人爱怜地把她搂在怀里,四季衣物,珍馐美食,流水一般送进她的院落,她永远不会饿了、冷了、渴了,自有人将她如珠如宝的含在嘴里,捧在手心,每当这时,他心中的怨恨就会加深一分。
一天,宪纪从训练场回来路过庭中的时候,听见两个女佣的私语。
“小姐真可怜,明明是这么美丽的人,为什么却……”
宪纪知道她想说什么,加茂家的嫡女,是个没有咒力的傻子,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表达,也看不懂那些人同情的眼光。
她甚至都发现不了,她身边的女佣总是隔段时间就会换上一波。
想到这里,宪纪扯了扯嘴角。
被议论的本人毫无所觉,可是被卑贱之人在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找寻优越感,是那位高傲的夫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她们怎么敢,那样居高临下的,像可怜一只受伤的兔子,可怜加茂家的嫡女。
那位夫人在这种时刻,往往显得非常疯狂。
“要是夫人生的是个男孩就好了,那样的话,还有……什么事。”
女佣的声音变得雀跃起来:“那样的话,小姐以后就有兄弟保护她了!”
“唉,谁说不是呢,小姐她什么都不懂……”
她们渐渐走远,宪纪从假山后走出,他随手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端详了一会儿,又随意地扔在泥泞的土里。
美丽却弱小,不,她比弱小还过分一点,她弱智,足可以想象,命运会有多么的波折。
不过,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他听见父亲为她定下婚约,对象是禅院家的嫡子,下一任的家主,禅院直哉。
直哉…前辈,那样横行无忌的人,她真的不会殒命于禅院家的后院吗?
“直哉前辈……的年龄会不会过于大了?”下意识就这样说了。
又在父亲冷淡的目光中重归缄默。
宪纪从书房出来,热烈的日光压得他心头沉甸甸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约的事情竟真的就这么定下了,顺利的没有任何波折。
他再次遇见她的时候,没有视而不见,而是迎着佣人警惕的目光走到她面前。
“下去。”
尽管不情愿,却还是要遵从他的命令,这就是权力。
随着他长大,拥有了被让渡的一小部分父亲的权力。
可就是这么指甲盖大点的权力,也是她绝对不会拥有的。
她甚至无法像她母亲那样拥有掌管后宅的权力,因为她是个智障,还没有咒力。
“加茂观星。”
宪纪站在她面前。
“你的母亲不是很爱你吗,怎么也这样放任你跳入禅院那样的火坑。”
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出落的越发美丽了。穿着华丽精致的衣物,手腕缠绕着上好的玉石手串,她就像一尊价值连城的人偶娃娃,即将被主人卖去出的起价格的人家。
她乖乖地坐在回廊下,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看向他,就像多年前她被他撞倒那样,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说话。
“姐姐,你好可怜啊。”
他几乎是无法抑制的,小心的摸了摸她顺滑的长发,然后牵起她的袖子,带她走到前院一个偏僻的地方。
整个过程,她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任何反抗,听话且顺从。
宪纪让她坐在池塘边的山石上:“悟前辈总要比直哉前辈好一点。”
看她还是那副不知事的模样,宪纪加重了语气:“你在五条家,只需要安安静静地活在角落里就行了。”
“可在禅院家,你会死的。”
宪纪耳闻过禅院直哉的事迹,不管是折磨人,还是折磨女人,他都是一把好手。
他按住她的肩膀,俯下身盯住她的眼睛,确保她有在听。
“会,死,的。”
“所以,想办法让悟前辈把你捡回去吧。”
“看到一个白发蓝眼戴墨镜的男人,你就跟着他,一直一直跟着他。”
他想要摸摸她的脸,但只是停在了她柔软的脸颊旁边。
“没有人……能够拒绝你这张脸的。”
“姐姐,努力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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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宪纪离开了。
五条家的六眼确实如他所料,经过了那个地方,也的确看到了加茂观星。
但就像看到一株花,没有任何停留的同她擦身而过。
在佣人的描述中,当时悟大人在路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返了回去。
盯着她看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拎起她找到加茂家的佣人,扔了过去。
“当时悟大人好像说……怎么会叫这样的名字啊?”
佣人汇报完躬着身退下,宪纪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名字怎么了?很好听啊。
他心中有些怨恼她不知道把握机会,但想想她那个样子,又觉得不能怪她。
等他成为加茂家的家主……如果她实在在禅院家过得很艰难,就接她回来吧。
怕她活不到那一天,他偶尔遇见她会对她讲一些外面的事,五条家、禅院家、高专、总监部……
她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但是……
宪纪无奈地笑笑。
听不懂没有关系,记不住也没有关系,没有亲生的兄弟也没有关系。
这天倾诉完的宪纪抬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姐姐,夫人最爱的是她的地位,她不会为了你违抗父亲,她保护不了你。”
“你该怎么办呢?”
宪纪看着一无所知的她,在心中替她给出了答案。
那就依靠他吧。
谁让……他当初推了她却没有和她道歉呢。
可是,他想要保护的那个人,又被藏到了哪里呢?
加茂宪纪看着眼前的少女,就仿佛木偶人被注入了灵魂,她更加光彩夺目了。
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感到一阵飘飘然的眩晕,让人不禁叩问自己:是我眼花了吧?世上怎么会有长成这样子的人?
“你到底是谁?”
观星面上不动声色,只冷冷地看着他,心里狂戳系统:怎么回事?
:你对他姐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系统也很委屈:没有啊,这具身体就是专门为你捏的,在你来之前,根本就是一具空壳啊
观星表示懂了,她直视加茂宪纪:“这具身体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迎接我的到来。”
是你误会了,不是我鸠占鹊巢。
她的表情这么写着。
然而加茂宪纪眼神一沉,周身咒力涌动,看上去像是动手前摇,可在看到她的惨状——身上全是血,腿上绑着绷带,柔顺乌亮的长发乱糟糟的,脸色惨白,十足十的狼狈。
又忽然泄了气。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将你赶出去。”
“加茂家,容不下你这样污秽的存在。”
观星无动于衷:“哦,随你。”
加茂宪纪胸膛起伏一瞬,显然是被她气到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袖子一甩转身离开。
直接冲着加茂家主的院落而去,正好对方此时正在书房。
“父亲,姐姐她……”宪纪语气急切。
而他高高在上的父亲背对着他,面向书柜,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听说她觉醒了术式?”
父亲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泛黄的卷宗,脸上竟是带着浅淡的笑容。
“ 还是禅院家的投射咒术?”
“这种层次的咒术……又算得上什么呢?”父亲的声音很轻,说的话他却无法理解。
“宪纪,你带她去出一个任务,刚刚让总监部那边发来的,一个二级咒灵。”
“啊,禅院家的那个小辈也会跟着去,他是禅院家的眼睛。”
“而你要做的是,想办法试探她能不能学会赤血操术。”
“父亲!”
面前的男人笑容未变,只盯着他的眼睛反问了一句:“听清楚了吗?”
“……是。”
宪纪只觉得兜头一瓢冰水将他从里到外浇透,浑身冷彻。
4. 救世第四步
加茂宪纪离开后,尽管佣人们怕的要死,还是要硬着头皮从廊下回到屋内。
里面还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姐。
谁都知道她有问题,可在家主没有发话前,谁也不敢怠慢她。
佣人轻手轻脚地帮她准备好换洗衣物,潺潺的流水缓缓注满浴池,伽罗的香气随着水雾弥漫开,平常做惯了的事能够使人心灵安定。
女佣的神情变得平和,她跪坐在地上,试探水温,扭头想对其他人说可以把小姐带过来了,就看见浑身血淋淋的“小姐”正站在身后。
“小,小姐。”她慌张地垂下头躬身行礼。
在她胡思乱想,生怕对方忽然暴起把她也撕了的时候,自然没有发现观星眼中一闪而过的懵逼和抗拒。
在她还是一只毛茸茸小狼的时候,就曾掉进密米尔的智慧之泉,差点淹死。
不过,呛了两口泉水的她好像确实更聪明了-_-
面前低着头的女佣身体抖成筛子,得到可以出去的命令顿时如蒙大赦。
观星眼睛一直跟着她转,直到她身影彻底不见,才转回来。
不是吧?
背景都洒下阳光了诶?
她有这么可怕吗?
观星拉平嘴角,衣服一扯,花洒一开,迅速把自己冲洗干净。
腿上的伤口遇水刺痛,但比起这个,她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光洁的肌肤上,遍布着一道道泛白的痕迹,浅浅的,几乎与新雪般的皮肤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观星指尖一点点摩挲着那些白痕,沿着手臂往上,最终停留在胸膛。
被手指虚虚拢着的地方,不同于那些快要消散的痕迹,一道狰狞的疤痕增生贯穿心口。
*
观星披着满身水汽出来,立即有人趋步上前为她忙前忙后。
黑亮的头发被小心翼翼地捧着,先用毛巾一点点汲干水分,再用晶莹的发油慢慢揉进半干的湿发。
身后站着一个,面前还半跪着一个,正在帮她更换绷带和药物。
等所有都弄得差不多了,其他人纷纷退下,只剩一下个年龄较小的女佣,端着盛放精油的瓶子,朝她露出一个近似于哭泣的笑脸。
观星了然地点点头,虽然对这些繁杂的程序有些不耐,但如果表现出来的话,眼前这个人会哭的吧?
披在身上的外袍轻轻一扯,暖黄的灯光为瓷白的女体上了一层淡淡的釉,女佣顿时红了脸,目光左右游移,小步挪到她身边。
观星双臂交叠趴在床上,任由她动作。
或许是观星的态度,也或许是舒缓的精油香氛,总之,战战兢兢的女佣心神一松,思绪放空。
原来的小姐很好,很乖,是加茂家最好相处的主人,可是现在的小姐,好像也没那可怕。
女佣猛地摇了摇头,她怎么能这样想,这样想也太对不起原来的小姐了。
没一会儿她又纠结地咬紧嘴唇。
可,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想待在小姐身边,不想去其他地方,绝对不要,死也不要。
观星察觉到身后人的气味忽然变得浓烈起来,她冷不丁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啊?”女佣神色茫然,倏地回神,脸唰地一下白了,“我,我……”
“我”了半天,才冒出小小一声:“纱奈。”
“纱奈……”应该是在确定她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却因为思考时细微的停顿和那柔婉的声线,听起来格外缠绵。
纱奈轻轻咳了一声,整个人都多了几分不自在。
下一瞬,一阵淡淡的香风卷了过来,小姐翻过身,一只手撑在床榻上,微微坐起,纱奈愣住了。
原来的小姐是不怎么笑的,她对外界的事全都稀里糊涂,自然没有想要微笑的时刻。
现在的小姐,更是不会笑,她的目光是一潭幽深寒凉的池水,没有什么能映在那双眼眸里。
其实她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表情波动,可被那双眼睛这般专注的注视着,竟也让人在那样泠泠的目光中,品尝出几分温柔的味道。
简直就是快要冻死的人,临死前产生的温暖错觉。
纱奈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沉溺。
观星在看她胸腔中那团灰蒙蒙的光。
“不要……”
“讨厌咒灵,不要吃我,不要……”
“我错了,求您,我错了,害怕……”
“妈妈……”
是非常不好的回忆啊。
“你一直都待在加茂家吗?”
纱奈低落下去:“不是的,我出身三河家。”
她苦笑了一下:“像我们这样的小家族,咒力低微的子女能够进入加茂的分支侍奉,都是一件需要去神庙还愿的天大好事。”
“更别提像我这样,能够直接进入加茂主家。”
明明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的神色,反而透出一股木然,在十几岁的年龄。
“你想回家吗?我可以送你回去。”
纱奈眼里射出希冀的光,很快那光又黯淡下去。
“不,我不能走,不能,不能。”
痛苦肆意地流淌在她眼里。
“为什么?现在这个时代,应该没有奴隶了吧?”
纱奈脸上空白了一瞬,呆呆地看着她。
他们这样的术师家族,术式弱小不说,甚至都没有多少人能够成功觉醒,偏偏他们又有咒力。
就是这样庞大的群体,构成了「窗」,承担着探查诅咒、疏散群众、释放结界等等。
是……如果死去也不会觉得可惜的【耗材】。
只有侍奉御三家的家族,死亡率才能被控制在一定的程度,所以大家都以成为御三家的家仆为荣。
那可是千年前就存在的大家族啊,和贵族通婚,出入神宫,谒见天皇,体内流淌着高贵血脉的氏族啊。
小姐为什么用奴隶来比喻他们呢?
纱奈感到一股被冒犯的愤怒,随即又因为这种愤怒而产生了更大的愤怒。
小姐还在说着。
“在这里待得这么不愉快,却不能离开,不就像给牛套上鼻环,给奴隶打下烙印吗?”
很突兀的,纱奈想起了家里无处不在的象征着加茂的家族徽章。
三条简易的波浪首尾相连,构成一个三角,深红的纹路。
父亲洋洋自得:“只有得力的家族,才能拥有主家的徽纹。”
可他们是怎样得到主家青睐的?
纱奈有些不记得了,当时她只有四五岁,在院中玩皮球的时候,厅内的谈话陆陆续续地传来。
“孩子很漂亮呢,也有咒力,最重要的是,和小姐年岁相仿。”
“送去主家吧,你真是走运了。”
走运啊,起初纱奈是非常骄傲的,所有人都在和她说“你有多么多么幸运”,一起玩的女孩子也都用充满艳羡的眼神看着她,家里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时候的父亲常说,我最爱的纱奈。
观星看见泪水从纱奈眼中溢出,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静默地悲伤着。
一双手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纱奈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那双依然平静的眼眸。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宪纪少爷后面那么喜欢来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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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包容、温柔。
纱奈控制不住地扑到了她怀里,从小声的哭泣,到放声大哭。
她的眼泪打湿了她洁静的皮肤,可小姐并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抱住她。
只是用一种近似于放纵的态度,默许着她越界的行为。
纱奈哭泣着说了很多,说家里的事,说姐姐和弟弟,说加茂邦彦……
她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倾诉总是一股脑的。
直到她听见小姐略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加茂邦彦?”
观星看见她胸腔中那团灰蒙蒙的光忽然跳跃着胀大了一圈,中心不知何时变成了淡淡的黑。
纱奈凄惶地像一只鸟,从她怀里抬起脸来,哆哆嗦嗦地想要从她身上爬下去。
迟来的理智终于让她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下巴被略带凉意的手指轻轻抬起,纱奈的动作僵住,不知所措地看向面前的人。
“你讨厌加茂邦彦?”
冥冥中的第六感告诉纱奈,不要再听下去了,现在转身就走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她的眼睛离不开小姐,她的耳朵无法拒绝她的声音。
“我可以帮你。”
她的手被一双更加细腻的手牵住,放到了一处温暖柔软的地方,微弱的鼓动从掌心传来,一下又一下。
“只要你告诉我,我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如同引人沉醉的永夜。
“我就帮你杀了他。”
纱奈心脏重重鼓噪了一下,黑色光芒大盛,转眼将灰色全部吞没。
她直勾勾地看着观星。
“好不好?”
【检测:您已对三河纱奈使用[潘多拉魔盒],对方已完全沉浸在您勾勒的图景之中,您捕获了对方内心最隐蔽的欲望】
【蛊惑判定——】
【大成功】
*
观星一夜未睡,精神并不困倦,但这具身体已经十足疲惫。
就在这时,加茂宪纪来找她一起出任务。
观星面无表情。
宪纪眉宇间同样萦绕着不郁。
“给我一个必须去的理由。”
“这是父亲的命令。”
“哦。”
“让他去死。”
啪的一声门扉在他面前重重紧闭,带起的风吹动了他鬓边的垂发。
那种苦大愁深的表情顿时淡了许多,连带着眼神都清澈了。
半晌,宪纪憋出四个字:“大胆!”“忤逆!”
随后他步伐轻快地来到父亲书房,原封不动的将对话告知。
“她说她不去,并且……”
宪纪有些难以启齿,但经过一番克服,他垂下眼睛,恭敬有礼地盯着面前的地砖。
“请您去死。”
“她是这样说的。”
*
观星在半梦半醒间被人塞进了车里,还没等她睁眼,就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刺鼻气味。
她睁开眼睛,咒力在指尖涌动。
“禅院直哉。”
古井无波地喊着他的名字,如同在念悼文。
禅院直哉这么想着,随即纠正,念悼文可比她有感情多了。
加茂宪纪坐进副驾,对后面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只和站在一旁的辅助监督简单点了下头。
辅助监督谦恭地弯身问好,并替他关上车门:“宪纪少爷。”
“我是本次任务的辅助监督,三河纱美。”
听见熟悉姓氏转头望去的观星,一眼就看到了一身黑色西装裙的女子,胸膛里整缓缓涌动着一团鲜红的丝线。
5. 救世第五步
“宪纪少爷,直哉少爷,观星小姐,本次任务地点为丰河水产株式会社旗下,位于舞鹤市的水产加工工厂。”
车窗两边的风景飞速向后掠去,观星坐在右后方,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三河纱美的侧脸,指尖敲在车扶手上,没有规律的“哒哒”声响在车内。
“根据返回的探查报告可知,本次需要祓除的咒灵是一只二级咒灵,主要活动区域为鱼糜加工车间,术式类型与水有关,具体表现形式为加大空气水密度,减少氧气含量,使人窒息而死。”
禅院直哉大喇喇地靠在皮质椅背,眼神直白地盯在观星身上,双腿毫不客气地岔开,坚硬的膝盖抵住观星的腿,无限占据着后排空间。
“本次任务难度经总监部评估,原定交于京都咒高二年级生,机械丸。”
唯一认真在听任务的宪纪点了点头,表现出对学弟的认可:“这样的特性,很适合机械丸。”
“但是依宪衡大人(加茂家主)要求,本次任务转交加茂、禅院。”
三河纱美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正对上观星的眼睛,她愣了会儿,随后挪开眼神。
“观星小姐这是第一次出任务吧?”
“不愧是御三家,第一次出任务便是二级咒灵。”
禅院直哉发出一声嗤笑。
“一个介绍任务的工具,说完了就闭上嘴巴。”
“你见过扫帚开口说话的吗?”
“连讨好都找不准对象的蠢货。”
直哉讥讽的目光从三河纱美身上移开,转而兴致勃勃地贴近观星,张开双臂展示自己今天的穿戴。
他平时都穿深色羽织,今天却破天荒穿了身月牙白,配上他那头浅金的发色、猫儿似的眼睛,一时间那种跋扈的气息都美化成世家子弟的骄矜。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白色吗?”
前排的宪纪突然露出被仙人球刺到皮肤的表情,总觉得和直哉前辈待在同一个空间,哪哪都不舒服。
观星最后一下敲在扶手上,听习惯了那种“哒,哒”声,一时间停下,前后细微的变化,让直哉和宪纪都不自觉的眉心一跳,车厢顿时安静下来。
“停车。”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直哉烦到了。
三河纱美听话地乖乖将车速降下,缓缓停在路边。
宪纪暗暗叹了声气,他不愿意和直哉前辈坐一块儿,但他更不想被直哉前辈恶心。
所以在观星拉开副驾车门时,他从善如流地从车内下来。
禅院直哉眯起眼睛:“加,茂,观,星。”
“前辈。”在他身旁落坐的宪纪淡淡提醒,“目的地快到了。”
言下之意:消停会儿吧。
禅院直哉心中冷笑,加茂宪纪的出身不过是个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这样的人只是因为继承了术式才能够坐在他身边罢了。
“宪纪啊…”
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了他脸上,止住了他的话语。
他向前望去,前车窗开满了大片大片红到荼蘼的花,两个女子仿若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半跪着支起身的那个,长长的黑发别在她的耳后,顺着胸前逶迤而下,眉目半敛,那双美丽的眼睛只倒映出怀中女人的影子。
这实在是一副很荒诞的画面。
明明她的手指都已经穿透了怀里那人的胸膛,沾满鲜血,明明是在犯下如此血腥残暴的罪行,也像是悲天悯人的圣母,怀抱迷途的羔羊。
这幅充满宗教神性的构图,一时间竟让人忘了指责她。
“……”
“……”
不过很快,一声凄厉的啸叫打破宁静。
纱美姣好的面容凸起狰狞的青色血管,脸皮裂开一道道口子,能够清晰看见底下翕动的肌肉,像一朵糜烂的海葵。
禅院直哉“啧”了一声:
“越来越丑陋了啊,这女人。”
比起他的无谓漠然,宪纪想的明显就多了。
总监部派来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她又是怎么发现的?
还有家里那次,加茂主宅各处都陈放了顶级咒物震慑咒灵,那种东西是怎么冒出来的?
宪纪心里疑窦丛生。
观星并不在意后面两个人型摆件在想什么,她现在……心情属实算不上明朗。
指尖几乎要被灼热的血液烫伤,令她回想起昨天晚上打湿她皮肤的,同样滚烫的眼泪。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绕着丝线的怪物频繁出现在她身边必有缘由。
留着,或许能揪出背后搞鬼的幕后主使。
死了,那就真死了,还是纱奈的姐姐,昨天纱奈和她说了很多家里的事,提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姐姐。
感情很好呢。
简直就是完全为她量身定做的巧合。
就差把“这有问题”糊在她脸上。
对方究竟是想让她杀还是留呢?
弯身进副驾的观星心说:我凭什么按照对方的游戏规则走?
纱美对她没有任何防备,在她穿透她胸膛时,都只来得及露出疑惑的神色。
“……为什么?”
随即这点个人意志便被泯灭在抽筋裂骨的疼痛和自灵魂深处掀起的进食欲望中。
纱美的瞳仁逐渐扩散、灰暗,伴随着眼角淌下的泪珠。
所有生物在预感到自己即将死亡前,都会不自觉地流泪。
观星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她不会,也没有多少这样的机会。
她只能告诉对方:“不用怕,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手指勾住嵌进心脏的丝线,一点点将之扯了出来。和医生不同,她的心脏还未被完全蚕食,这些丝线如同菟丝子,死死绞在她的心脏上,随着每一次跳动,陷得更深。
红得妖艳的丝线犹如活物,不断挣扎着想要重新钻入心脏。
观星沉下心神,她被这两姐妹哭得有些心烦意乱。
昨天晚上,纱奈和她说了御三家、说了总监部,说了高专,她也说不了什么太深入的,但是在加茂家多少也耳闻目睹了些许。
而和五条悟这个六眼有关的,观星很用心地记住了。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是悟大人的同窗。”
“居然能和悟大人成为同窗,这才是真正的幸运吧?”
“反转术式勉强算的上珍贵。”
“可是咒灵操术又是什么很厉害的咒术吗?”
“父母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观星听出了她的嫉妒,也听出了咒术界虽未言明,但已成共识的约定俗成,一条鲜明无比的鄙视链。
——有传承的术师世家鄙视平民家出生的咒术师,而站在鄙视链顶端的御三家,则平等地不把他们以外的所有术师当人看。
不想落到更差的境地,也不想失去奴役下一层人的权力。
有主人的狗,生活总是要比野狗来得更加优渥。
这套无形的、潜移默化的思想禁锢,牢牢地将每一个人都钉死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被害惨了啊,纱奈。
观星这样想着,但古往今来,这样的事太多了,比起这个,她在琢磨怎么想个办法去和六眼做同学。
近距离蹲点,就不会让他被人封印了吧!
将这一条列入计划的观星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说反转术式很珍贵?这也是某个家族固定刷新的术式吗?”
纱奈张了张嘴,没有说硝子也是平民出身,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咒术界高层对硝子和对夏油的态度隐隐区别,她下意识地不愿深究,只是简单地说:
“反转术式是一种能够救命的治愈类术式。”
懵里懵懂,但腿伤疼得烦人的观星说干就干,企图领悟反转术式。
难点并不在于理解,顾名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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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术式或者咒力反过来就行了吧?
可她有术式吗?禅院家那个,与其说是术式,不如说她只是模仿出了这种咒力流动的回路,从而达到了类似的效果。
那么……她把咒力反过来,再走一遍回路,是不是就是反转术式了?
误打误撞,观星稀里糊涂地找到了反转术式的感觉。
但这对咒力操作的精度要求太高,她反复试了好几遍才成功。
在纱美眼珠彻底灰暗前,一股柔和的正向咒力包住了她残破的心脏,像回到了妈妈子宫里,被羊水包裹着一样温暖。
后排的两个人看见观星用出反转术式,嘴巴张了又张。
不是,她什么时候学会的???
咒力操作太精微,耐心修补好纱美伤势的观星,只觉得之前被强压下去的疲倦卷土重来。
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将纱美轻轻放在座椅上,随后吩咐后排那两个人型摆件:“发信息给你们家里,再要一遍任务信息。”
加茂宪纪很快照做,禅院直哉停顿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
观星靠在椅背上休息,安安静静的,倒有了几分原来那般惹人怜爱的样子。
宪纪发完信息,本想打电话给总监部,让他们把纱美接走。
但号码还未拨出去,他便收起了手机,下车将昏迷的纱美挪到后座,在直哉“把她扔下去”的话语中,略带不耐的敷衍了几句。
“姑且忍耐一下吧,直哉前辈。”
“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宪纪在任务一词重音。
把人送去医院后,宪纪驱车带着两人前往任务地点。
舞鹤港,当那座大半身躯都隐在阴沉海雾里的工厂出现在视线范围时,宪纪和直哉二人的手机前后脚响起,宪纪下意识踩了刹车。
前来接引的工厂人员冲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车开过去。
而他们原本以为睡着了的观星忽然出声,话语中还带着些许懒散的倦意。
她虽然累,但并没有睡着,而是在看被她收到系统背包的红丝线。
【芽吻:死亡的阴影将在血肉的飨宴中拨开云雾】
【增益作用:一种特质奇异的寄生物,能够延长寄生体寿命,消解病痛,增强灵感和咒力】
【负面作用1:当心脏彻底化为滋养的沃土,肉身将是芽吻生长的最佳苗床,寄生体理智持续衰减直至清零】
【负面作用2:永不止息的血肉渴望,是响于耳畔的最强嗡鸣,寄生体持续陷入渴食状态】
【负面作用3:生长、分裂、回归……母体的呼唤总是自虚空传来,一切献于伟大的母亲,寄生体持续陷入傀儡状态】
【当前状态:感受不到母体的芽吻陷入萎靡,将于72小时后哀毁而亡】
【注意事项:一旦寄生体死亡,芽吻也将随之死亡】
这个东西,居然能被系统收容?!
观星: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啊!
系统:……
系统:原来你不知道吗?
新手攻略里明明都有写!(气)
重新把新手攻略看了一遍的观星,毫无停顿地跳过该话题,她从靠着的椅背上微微坐起,指了指二人的手机。
“不看看吗?”
二人低头看向手机,随即对视一眼,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对方。
宪纪神情不太好:“和之前三河给出的信息一致。”
车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观星笑了一下,有意思。
针对她,那没什么稀奇。
但是他们两个,根据昨天的科普小课堂,不是说他们在家里地位很高?
就这?
“怎么,你们爸爸妈妈不要你们了吗?”
观星轻扬了下眉尾,非常故意地问了一句:
“你们两个,还下车吗?”
6. 救世第六步
“……”
加茂宪纪重新发动车子,向工作人员驶去。
“无论信息真假与否,总监部又是否真的出了问题,现在这座工厂里存在咒灵是事实,有人因此死去也是事实。”
观星侧过头看他,他眉心隆起一道竖纹,下巴微微收紧,目视着前方那座阴云中的工厂,一目了然的心情不佳,眼神却并不摇摆。
禅院直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死几个下等人而已。”
“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冲进去送死?宪纪,你的命可真廉价啊。”
他一派怡然悠闲的样子:“我只负责看着你们执行任务,你该不会觉得有一名特一级术师,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他笑盈盈地看着观星和宪纪:“我可是巴不得看见你们去死啊。”
宪纪并未被激怒,而是停好车子,路边的工作人员满脸急迫,眼眶青黑,神情憔悴,还总是不时的左右张望,他原地小踏着步子,想要催促他们,却又强行按耐住。
所有深受咒灵折磨的普通人,都是这种情状。
宪纪见得多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咒术师,古往今来前仆后继。总有人应当去做些什么,他的先祖便是如此,所以加茂才受人景仰。
他推开车门,宽大的袖摆被瞬间涌进车厢的海风鼓满:“前辈,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他是准一级术师,能战则战,不能,只是探查情况,保全自己应当不成问题。
无论如何,身为加茂家的嫡子,代表家族前来,便绝对没有退缩的道理。
关上车门时,他和观星未收回的目光撞上,对方冲他笑了一下。
明知道她只不过是占据他姐姐躯壳的东西,还是不免晃神。
他不止一次在倾诉后看着瓷娃娃一样的美丽少女,想象那双眼睛充满神采的样子。
信任的,依赖的,亮晶晶的。
想到这里,宪纪冷下脸来,车门被很用力地关上。
无论家里是什么打算,他都不会放弃救回【加茂观星】。
那个被所有人舍弃的女孩子,她不能再失去他。
宪纪整理好心情,转过身和迎上来的工作人员简单交谈了几句,态度绝算不上亲切,但那种镇定自若、举止泰然的风度,让工作人员油然而生一种感慨:不愧是加茂家的嫡系。心里也不由得安定下来。
观星跟在他身后从车上下来,冲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她是不太清楚加茂宪纪怎么好端端地又生气了。
情绪也太不稳定了。
观星心中指指点点,一边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一边似笑非笑地盯着走下车的禅院直哉。
“……那个东西,应该是两个月前就出现了。只不过最初大家都没有发现,直到有人反映,有员工上完夜班后始终没有返回宿舍,我们这才发现不对。”
“一排查,竟然是已经失踪了四个员工。”
“厂内所有监控都只到他们走进鱼糜车间,后面的录像就没有了。”
观星忽然出声:“既然有夜班,那这些人岂不是在众目睽睽下遇害的?”
工作人员脸色有些不自然:“鱼糜车间暂时关闭了。”
“所以没有人看到,只是有下夜班的员工说,半夜23:00-03:00这段时间,总能听见那边传来咀嚼的声音。”
工作人员脸色越发苍白,语速越来越快:“前段时间,我们的鱼糜质量总是上新闻,很多不明所以的群众反应激烈。”
“可这都是那些水产株社故意针对我们的阴谋!那个咒灵,说不定就是这样诞生的!”
工作人员一把抓住宪纪的袖子:“宪纪少爷,我们社长说了,丰河一直都跟加茂家保持着友好往来,大家同在京都,怎么能让外面的会社欺负到头上来呢!”
“那样的话,不是把到手的利益拱手让人吗?!”
工作人员眼神看向站在最后百无聊赖的禅院直哉,充满意味地暗示道。
宪纪下意识觉得不对:“既然两个月前就发现异常,为什么现在才报上来?”
工作人员张了张嘴,最后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这都是诸位大人们的决定。”
“总之,拜托三位了!”工作人员90度大鞠躬,随后退到一边。
见问不出什么,宪纪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开始放帐,以工厂为圆心,天光一点点被泯灭,里外逐渐被隔绝成两个世界,帐彻底落下的瞬间,工厂的不祥气息成倍增加。
与此同时,一双白皙柔腻的手抓住禅院直哉脖子,将他狠狠掼到了帐上,荡开好大一圈气浪。
禅院直哉眼冒金星,又是投射咒术的定身效果,屡次被对方用自己的家传术式羞辱,他的愤怒灼烧着寥寥无几的理智。
摇晃的视线中,那个疯女人眼眸深处微微亮光,站在乌云残卷的帐中,就像黑夜中锁定猎物的大型食肉猛兽,泄出一丝危险的血腥味。
加茂宪纪站在她身后三步,露出半边身体,那个惯会装相的伪君子,此刻只冷冷地看着这边,没有任何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工厂内被帐惊动的咒灵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昭示着它的苏醒。
天穹紫蛇乱舞,雷鸣和着巨浪化作最激昂的鼓点,敲得人心神欲裂。
电光照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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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和宪纪的轮廓,一前一后,如出一辙的冷酷。
直哉忽而哈哈大笑,他的喉咙被扼住,笑声嘶哑:“你们要杀了我吗?”
“如果做好了觉悟的话,那就来试试吧。”他声音很轻,脸上的笑容扩大,“杀死禅院家的嫡子,下一任家主。”
直哉张开双臂,周身咒力涌动,怀中的咒具轻微颤动,应和着主人。
“安静一点。”观星又把他往空气墙上摔去,就像是随手拎起什么往墙上挥了一下。
直哉用咒力覆盖在躯体上,还是被巨力震得五脏六腑渗出一股血气,他的所有反抗在她面前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挣不脱喉间的禁锢,生命的重量是如此微不足道,只在一个女人纤细的掌中。
这个认知,让他久违的浑身战栗起来。
“你不会觉得那样冒犯我们,能够被轻轻放过吧?”观星随口找了个理由。
她不喜欢禅院直哉的味道,那种浑浊的气息总是刺激着她敏感的鼻子,她也不喜欢他五彩斑斓沸腾的欲望。
可她再不喜欢,也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她信任宪纪,却并不信任直哉。
在她进入工厂祓除咒灵前,当然要规避一切潜在威胁。
她凝神去听禅院直哉的欲望。
抛开一些:家主…老不死…无聊,之类的声音,剩下最鲜明的竟然是……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
观星冒出一个问号。
她像吃了一只苍蝇,可就在她对上直哉眼睛的时候,那些叫嚷着喜欢和厌恶的声音忽然汇成了一股滔天声浪,犹如千万个婴儿同时啼哭。
配上直哉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珠,感觉比工厂里面的那玩意儿都要吓人了。
……不是,你们咒术师的精神状态这么美丽吗?
观星沉思片刻,干脆利落地捏碎了直哉右手手骨。
然后学着直哉在车上的模样,露出一个纯然恶意的笑容,随手拍了拍他的脸:“只是断掉一只手而已,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她往工厂望了一眼,转过脸来,笑意加深了几分:“要保护好自己哦,可别这么轻易地就死掉了。”
说完,她便把直哉扔开,没再看他第二眼,转而抬手招呼宪纪:“我们走。”
禅院直哉脖子一圈青得泛紫,右手软趴趴地垂下,他丝毫不在意颈间和手臂不断传来的疼痛,只盯着观星的背影,唇齿间反复嚼碎着两个字。
“赝品……”
他的眼神像是黄泉之国爬出来的恶鬼。
7. 救世第七步
平缓的脚步声错落地回荡在走廊上,灯光明灭不定,就像三流恐怖片里渲染气氛的把戏。
加茂宪纪略微落后观星半步,行走间两人垂落的袖摆如同两支飘逸的丝绦,时而交缠,时而分离。
宪纪的目光始终落在前面那人身上,她今天穿了一身雪青的色无地,长发也只简单的用同色绸带挽着,走在灰暗的长廊,整个人都如一株莹莹泛着光的初发芙蓉。
平心而论,从她身上看不太到经年累月受礼仪浸染的痕迹,比如,贵族女子行走时迈出的步子不宜超过一脚之长,幅度应小而均匀,展现出女子的娴静温顺之美。
可观星步伐从容随心,总是下意识走在前方,可以说这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十分不易察觉的霸道。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咒术界的暴风眼,生而不凡、万众瞩目的五条家神子——
五条悟。
他们身上有着如出一辙的,一种无可披靡的强大才能优渥出的万事不过心,万难不过身的怡然自得。
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样的存在会是咒灵、鬼怪之类的秽物。
宪纪有些茫然,可如果不是这些,又该如何定义他所熟悉的那个加茂观星呢?
“看出什么了吗?”少女带着笑意回眸,她似乎真的在好奇,又像是捉弄。
加茂宪纪抿唇,移开目光转而看向两侧墙壁上不断渗出的细密水珠:“你倒是很悠闲,仿佛在郊游。”
“从我们踏入工厂开始,空气中的湿度便在不断增加,如果没听错的话,通风管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浓烈的海腥味被风送来,加茂宪纪抬头,凝实的眼越过观星盯住天花板上的管道口,数道裂空声响起,血线自他身后爆射而出直奔那狭窄的管道口而去,墙体一圈圈龟裂,灰尘簌簌落下,一只浑身布满鳞片、脊柱拱起、拥有三对复眼跃在半空的怪物滑稽地定格,脸侧的鳃尚在兴奋地外翻,便被锋利血线切割开来,腥臭的血液兜头洒下,四分五裂的尸块“啪嗒”“啪嗒”掉在地面。
观星没有回头,早在宪纪动作时,她便恰到好处地移了一步,尸块掉落时的风略微扬起了她的一缕发丝。
她轻轻鼓了鼓掌:“真厉害啊。”
宪纪备战的凝重神情裂开,他胸口起伏了一下:“你……”
眼神和语气都是夸赞,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无法纯然的高兴起来。
“虽然这个咒灵胆小得出奇,这些眷属倒是十足的勇莽。”观星想起工厂外面的禅院直哉,点了点头,“正好叫那个讨厌鬼也别闲着。”
宪纪还在思考观星那句阴阳怪气的夸赞,她就直接另起话头,那随意的态度让宪纪心中浅淡的不愉瞬间加深,他顿了顿,才接上观星的话:“咒灵?胆小?眷属?勇莽?”
面对宪纪的疑惑,她绕过地上的脏污,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去:“嗯,可不就是胆小。”
“从最初那一声吼叫,你后面难道还有听见它的动静吗?”
宪纪仔细回想了一番,一路走来,除了越来越浓的水汽,确实安静得不像话。
观星带着他三两下拐进另一条楼道,熟稔地仿佛是工厂的主人,直到她停在一座电梯前。
“这个咒灵,姑且称作是咒灵吧,有人用一柄银质餐刀割断了它的舌头。”
观星按下电梯,紧闭的电梯门扉中传来锁链滑动的声音,像断了的齿轮,一节一节往下坠,发出巨大的噪音。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种东西。”她转过脸来,看见宪纪越发疑惑的眼神,笑了笑, “那可不是一柄普通的餐刀。”
“上面沾了珀罗普斯的血液,唔,珀罗普斯,古希腊神话的一位英雄,被自己父亲撕碎烹煮送给诸神享用的倒霉鬼,只为验证诸神是否全知。”
“被虐杀的怨恨,使他的血液含有强烈的诅咒,历经千年不朽。”
“暴食之徒将永堕饥饿,家族不睦者将血亲相残。”
“父杀子,子弑父,兄戮弟,弟屠兄。”
观星叙述时,并没有添油加醋,故弄玄虚,可加茂宪纪还是眼皮一跳,在观星望过来的时候,避开了她的目光。
“含有诅咒的血液通过舌面断层的伤口渗进去,改造了这只咒灵,让它更加强大,催生了无数低级眷属,比如刚刚被你杀死的鱼头怪。”
话音刚落,电梯伴随着轰然巨响停在了这一层,缓缓打开的门如同一张噬人的口。
观星率先进入,站在梯内,浑浊的光如同泥泞的沼漫上她素雅的色无地,加茂宪纪蹙起眉头,想要伸手把她拉出来,可他知道这只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心绪,不忍美好事物被玷污的心绪。
可对方毫不在意,只是唇角微弯:“我建议你留在这一层,越深入,你恐怕会看见一些不太美妙的东西。”
“比如,咒灵虚构出来的,你的母亲。”
“你可能会看见她被虐待、凌辱,所有你能够想到的,残忍的画面。”
一双骨节泛白、青筋凸起的手卡住吱哑着将要合上的电梯门,观星对上宪纪眸色阴沉的眼。
他缓步走进电梯,高大的身影遮蔽了所有廊上投来的光,观星被他投下的阴影完全覆盖。
随着一声轻叹,电梯门完全闭合。
两人并肩而立,电梯摇晃抖动得不行,下坠过程堪比跳楼机,他们的身形却没有半分不稳。
加茂宪纪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的他的面容,已经被浓郁的水汽模糊成一滩色块。
“刚刚就想说了,你似乎知道的很多。”宪纪语气平淡。
急速下坠的电梯忽然卡住无论如何也不肯往下,观星眉毛未抬,咒力覆盖在手掌表面,硬生生地将电梯门撕开,一同被撕开的,还有咒灵展开的结界。
“啊,我只是看到了而已。”观星轻声笑了,她往黑洞洞的下方看去,猎猎狂风将她的头发全部向后扬起,“捉迷藏时间到——”
“我已经抓住你了。”
在这双眼瞳的锁定下,没有生物能够逃脱恐惧,宪纪隐约听到一声重重叠叠的悲鸣。
连她的衣角都抓不住,观星纵身一跃,火红的咒力燃起,宽大的袖摆扬起,如同一只绚烂的火蝶展开双翼。
宪纪额角隐有十字冒出,这家伙……
他紧跟着观星向下跃去。
他望着下方唯一的光源,那个昳丽如精魅的女人,有好几次,她的衣袖都从他的指尖擦过。
强烈的失重感,水流一般包裹住全身的黑暗,这下坠是如此漫长,让他几乎要产生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错觉。
这下坠又是如此短暂,不过顷刻,一个翻身卸力便踩实了地面。
到了此处,两边的墙壁上已经不能称之为水珠,而是粘稠的透明液体一滴滴淌落,口鼻被一股奇异的腥香味充斥,让人头昏脑涨。
这里没有任何自然光线,只有透明黏液渗出微弱的荧光,密布地面、墙壁、天花板、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无数细长的丝自天花板垂落,像极了怪物流下的涎水。
“有东西来了。”观星提醒了一句。
影影绰绰的三四道身影站在目光尽头,垂着头一副十足十安静无害模样。
观星本就不喜欢潮湿,更别提这里到处都是恶心巴拉的黏液,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没有等宪纪动手,她脚尖轻点,根本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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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形,在空中留下几道残影,眨眼间便抵达了彼端。
沉闷的入肉声音响起,紧接着“刺啦”一声,大滩血液溅在墙面,然后是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在地上。
观星感觉到那个胆小如鼠的咒灵又挪动了位置,玩够捕猎游戏的她扔下一句“在这等我”,便追了上去。
宪纪来不及阻拦,等走近了,才发现那几道身影竟然是人类的尸骸。
脖颈像一段失去弹性的橡胶,柔软的垂下,连接头颅的地方已经是一截软烂的肉,全身上下赤红的丝丝缕缕的肌肉组织中窝着一张一张咧开的嘴唇。
明明已经被观星枭首,那些嘴巴仍在一刻不停地蠕动。
只不过失去了行动力,它们只能拼命撕咬身上的腐肉,撕咬其他嘴唇。
森然的牙齿间是血红的肉丝,它们贪婪地咀嚼,它们癫狂地大笑。
宪纪扭头看向地上滚落的头颅,那上面倒是没有恶心玩意儿,仍然保留着死者生面的面孔。
诡异的是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醉安然。
他们穿着破破烂烂的工厂制服,宪纪眼尖地看见上装口袋里暗红色的斑驳纸张,他趁嘴巴将之咬碎吞咽下去之前,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这张纸下半部分参差不平,已经被吞吃了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则满是凌乱重叠的字迹。
“23:30”
“01:30”
“主管没有骗我”
“我又见到了祂”
“美味”“美味”“美味”“美味”
宪纪艰难地辨认着字迹,横贯整个纸张的“美味”二字,一笔一画宛如狰狞的触手,不断变化着形态。
眼压升高,太阳穴的血管一跳一跳,胃酸上反,宪纪干呕了一声。
他抓着那薄薄的纸张,表情难看。按照接引他们的工作人员说的,鱼糜车间早已关闭,所有监控都未能捕捉到消失人员的最后踪迹。
可从这张染血的纸来看……
分明是有人故意引着他们去找咒灵。
宪纪揉了揉睛明穴,刚想顺着观星离开的路口去找她,就看见路口尽头静静站着一个身影。
宪纪绷紧身体,血袋自袖间滑至掌中,蓄势待发之时,那道身影忽然动了,熟悉的讨厌声音传来。
“啊,是宪纪弟弟啊。”
禅院直哉向前一步,在周遭暗淡的荧光下,他的面容被微微照亮。
那张秀丽至极的面庞上溅着几滴暗紫色的血液,他被观星拧断的那只手仍然软趴趴地垂在身侧,羽织上揉着一滩又一滩污秽残渍,完好的左手握着一柄看不清样式的匕首。
上挑的猫眼中幽暗的光摇曳不定,勾起的唇角透出邪性:“那个女人呢?”
“你们没在一起吗?”
第六感疯狂预警,宪纪捏破血袋,一边疾速后退,一边结印:“赤缚!”
洒在空中的血液迅速凝结为一张天罗地网。
快,太快了。
也可能是他太慢了。
他眼睁睁看见禅院直哉越过血网,对方唇角弧度越拉越大,眼睛夸张的弯起,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神经质的兴奋。
“你们分开了,这可太不妙了,宪纪弟弟。”
直哉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能够清晰地看见对方崩裂的眼角,狂乱的笑声响在耳畔。
心脏已经感觉到刀尖那寒凉的锋芒,在胸膛下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问了你们,有没有做好足够的觉悟吗?”利刃刺穿皮肉,直哉近乎满足地喟叹,“我可是……”
“——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杀死同为御三家的加茂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