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夺卿入怀》 第163章 更没有想过自己一时的善意之举,居然会招惹到那么一条毒蛇过来。 崔芙敛去眸中的情绪,没有因为往日的遭遇而对阿丑有什么其他的看法,毕竟他们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恩将仇报者向来都是少数。 就在她们二人交谈之时,宋衡去而复返,素白长衫被风拂起,如孤鹤临风,眉眼如覆霜雪,明明做着救死扶伤的事儿,可浑身都写满了不可亵玩的清寒。 阿丑看到他来了,害怕的朝着崔芙身后躲了躲,口中却还是恭敬的唤了一声,“老爷。” 宋衡有些讶异,目光却下意识的看向了崔芙。 崔芙联想到她刚刚唤自己为夫人,恐怕是将她和宋衡误认成了一对…… 宋衡端着药碗踏入内室时,檐外正飘着细雨。 青瓷碗沿凝着几滴褐色的药汁,被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托住,竟未洒落分毫。 抬眸见崔芙坐在阿丑榻边,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 她换了件藕荷色衫子,衬得大病初愈的面色愈发苍白,连唇上都少了血色,窗隙漏进的冷风拂动她鬓边碎发,整个人单薄得像张宣纸,仿佛一碰就要碎了, "怎么不在房中休息?" 话音出口才觉太过生硬,他下意识放柔了语调,却让这句话在尾音处显出几分不自然的停顿。 她该好生休养养才是。 崔芙见宋衡走近,忙起身让出榻边的位置,她本是一片好意,却不知这举动落在宋衡眼里,竟成了避之不及的疏远。 他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眉间掠过一丝阴翳。 她起身太快,衣袖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仿佛刻意要与他保持距离。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难道在她眼里,自己就这般令人生畏么? “多谢宋公子关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想过来看一看。”崔芙轻声说道,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却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宋衡目光一沉,面上寒意更甚,可转念一想,又暗自苦笑,分明是自己心思不正,怎能怪她防备?他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眉宇间的冷意已敛去几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比方才柔和了些,却仍带着几分克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碗边缘,青瓷触手生凉,恰似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这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是让崔芙想起了之前崔父给她请的西席,教书育人起来也时常是这个神态。 要是她哪里做的不对还要被打手心,西席可不会徇私舞弊,每一次都是用尽了力气,恨不得将她手心也给打肿了去。 崔芙心中对宋衡莫名就多了几分敬重,将他和自己之前的老师划为了一谈,可尊敬之余就有些害怕,归根结底还是幼时有些淘气,被打狠了。 宋衡将药碗递给了阿丑,“先喝药吧。” 阿丑也怕极了他,憋着嘴儿就朝着崔芙所在的方向挪动,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就差落了泪下来,老爷看着也忒冷漠了些,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并无一丝情绪,还是夫人温柔。 崔芙见她怕成这副样子也是哭笑不得,随即从宋衡的手中接过了药碗,还专门用勺子搅了搅药汁,见温度合适了才喂给她。 恰巧这时小桃也进了屋,看到自家主子冷着个脸杵在一旁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转念一想,要是主子温柔体贴,恐怕早就寻了妻室,也不会有今儿个这些事了。 第164章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只有她一个人干着急,想要从中撮合也没个能下手的地方。 只能叹了叹气,却又想到方才出去得了许多果儿便拿出来摆放在了盘中。 崔芙见她小小的衣兜里装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果子,还有一个红鸡蛋,就忍不住打趣道:“小桃姑娘这是从哪得来的这么多东西?莫不是都是从树上摘的不成?” 这些时日以来小桃与崔芙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便也不怕主子现在就在跟前站着,活灵活现的说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夫人,您足不出户不晓得那圣上已经殡天了,如今太子爷继位,有的百姓不满,就拿了东西去县府里闹,不管带了什么东西都直往门上扔,奴婢看着实在暴殄天物,就让那些个婶子大叔分了我一些,还是拿回来吃进肚子里得当些。” 崔芙一边给阿丑喂着药,一边疑惑道:“太子殿下即位不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么?为何百姓会不满。” 小桃也不卖关子,只将自己听来的话如同倒豆子似的一一说了出来, “夫人有所不知,实际上老百姓反对的也不是太子爷,而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新相爷,听说才二十出头就坐上了相位,可奴婢听人说,那相爷上位后就大肆杀戮,只要有什么反对之声,第二日那人必定身首异处,可新皇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听之任之。” “当初为民出征的云大将军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说是被做成了人彘,供人观赏。” 云大将军? 莫非是是云肃? 崔芙拿着药勺的手一顿,下意识的问道:“那小桃姑娘可听说了那左相姓什么?” 小桃偏着头回想了一下才道:“那相爷似乎姓谢……叫……叫谢清席。” “哐当!” 小桃的话刚说完,崔芙手中的药碗就掉在了地上,好在碗中的药汁已经不多了,只有些微落在了雪白的裙裤上,却格外的刺眼。 这下就连宋衡也瞧出了不对,崔芙那张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双手虽是拢在袖中却仍旧微微发抖。 小桃看着地上的青瓷碗也被吓了一跳,口中却关切道:“崔夫人,您怎么了?可是奴婢说的这些吓到您了?” 崔芙抿唇,强忍着心下的不适,露出了一抹笑来,“没什么,是我一时间手滑了。” 她俯身去捡地上四分五裂的药碗,可有另一只手比她更快些。 宋衡看出了她的不安,轻声道:“别怕。” 方才他一直看着她,听到谢清席那个名字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一变,那应该是个故人吧。 他依稀记得当初自己在盛京的时候似乎听到过那个名字,一骑绝尘,成了那年的新科状元,风光无限。 只不过那时他已经想要离开那个地方,便没有过多的在意。 没曾想再听到他的名字时已经官至丞相。 这升迁的速度倒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照着眼下的情形来看,恐怕是一代奸臣,也不知他之前到底对崔夫人做了什么,才让她只是听到名字就大惊失色。 不过宋衡却没有追问,她要是想说便说,要是不想又何至于去揭开那道伤疤。 宋衡将地上的瓷片尽数捡了起来,随后递给了小桃。 小桃接过碎片不敢看他一眼,毕竟刚刚是自己多言,才让崔夫人失态的,都怪她多嘴,如今只想将嘴闭上,免得公子责怪。 第165章 宋衡眸色骤然转冷,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叩一声,那声响不大,却惊得小桃浑身一颤。 “祸从口出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么?”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却像淬了冰,“往日是我太过纵容了,才让你如此口无遮拦?” 小桃将头低垂着,盯着自己鹅黄色的鞋面不敢再多言。 崔芙见状连忙欠身:“宋公子恕罪,原是我多嘴问起的,还望您莫要动怒,日后必定不会谈论这些了。” 妄议朝政传出去可是砍头的大罪。 即便谢清席现在官拜丞相又如何?梧州远离盛京,他定然找不到自己,所以不必害怕才是,不过无端牵连了小桃倒让她心中过意不去,忙出口将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宋衡见她有意维护,也没说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来。 只有阿丑什么也不懂,睁着眸子看着几人,不过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后就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了半张小脸,神色仓皇的打量着几人。 大约半个月过去,阿丑身上的伤已好了七八分,唯独脸上那道疤痕结了厚厚的痂,像条蜈蚣似的爬在右颊,新肉生长的痒意总在夜深人静时发作,惹得她忍不住用指甲去抠,所以一直没有好全。 每当崔芙在灯下研读医书时,阿丑总会抱着双膝蜷坐在一旁,她将下巴搁在膝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书页上那些墨迹勾勒的草药图案,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手指无意识地在衣角上描摹,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些遥不可及的文字。 崔芙轻轻合上医书,看着阿丑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心中一阵酸楚,她伸手抚过小女孩枯黄的头发,柔声道:“阿丑,你想不想有个新名字?” 阿丑眨了眨大眼睛,怯生生地问:"我...我可以有新名字吗?" 这个名字像一道烙印,从她有记忆起就如影随形,每当街头的孩童追着她喊“阿丑”时,她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除了默默忍受,她又能如何呢? 崔芙看着她黯淡的眼神,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小女孩的身子单薄得像片落叶,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当然可以。”崔芙柔声道,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不如就叫蝉衣可好?” “蝉衣?”小女孩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嗯。”崔芙指向一旁图册上画着的蝉蜕,“你看这个空壳,蝉只有蜕去旧衣时,才能振翅高飞。”她低头凝视着女孩清澈的眼眸,“从今往后,你再不是任人欺凌的阿丑,而是重获新生的蝉衣。” 女童眼中忽然沁出了些泪,她虽不解其中的深意,却明白夫人给她取得名字一定很不错,她喉头哽咽,童声稚嫩,“蝉衣多谢夫人。” 崔芙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心中无限怜惜,世道艰难尤为女子,像蝉衣这种无依无靠的女童,长大后的要么是去了那私窠子,要么就是直接被冻死在街头,实在是可怜至极。 她脑中忽而闪过一个想法,“蝉衣,你身边可还有其他的同伴?” 蝉衣点点头,“除了我还有小虎、小荷、青儿,我们都住在城南的破庙里,只不过上次过后我太饿了,一个人出来找吃的,与他们走散了,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崔芙无法想象到一群孩子躲在狭小的破庙中生存,心中忽而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何不经营一个能够容纳这些孤儿的地方,教他们学上一门手艺,到时候也不至于沦落街头,靠着乞讨为生。 第166章 只是现在她孤身一身,吃穿也都还是靠着宋公子,手头也没有多余的钱财,真的要实施起这些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崔芙向来不是个轻易就言弃的,白日里她在宋衡的药庐帮工,碾药、晒艾、誊抄医案,纤细的手指常被药材染得青黄交错。 待到暮色四合,便伏在灯下作画至三更。 她不敢用本名,只落款“梧溪散人”,从前在谢府时,她一幅工笔花鸟能值十两银子,如今这些市井小画,不过换得几十文钱,但有终归是比没有的好。 宋衡看着崔芙每日忙碌着卖画,便趁着给她把脉的时候问道:“最近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没什么难事。”她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腕间因连日作画而磨出的红痕,“只是想攒些银钱罢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办个学堂,能够收纳像蝉衣她们这样无家可归的孩子,若是能够学上一门手艺,也还算不错。” 崔芙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柔和,蚍蜉之力虽微不足道,但能够帮到一个是一个。 宋衡听后什么也没说,等到天色渐暗的时候他却去而复返,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张地契递向她, “这是城南染坊的地契。” 崔芙愕然抬头,正对上他如古井般沉静的眸子, “宋公子,这......” 他清声道:“这染坊还算干净,后院可改作寝舍,前厅宽敞,正好做书斋。” 崔芙喉头发紧,她看见地契上墨迹犹新,显然是才办妥的,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不是赠你。”宋衡打断她,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册账本,“算我入股,往后学堂收的束脩,我要抽三成。” 他顿了顿,“当然,若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便免了。” 蝉衣不知何时扒在门边,怀里还抱着刚摘的野菊花,她怯生生地插话,“老爷,我、我也可以帮忙!我会扫地,还会认草药!” 崔芙眼眶发热,眼前的账本渐渐模糊成一片, “好。”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抚过地契上凹凸的印章,“多谢宋公子。” 宋衡眸光微动,忽然执笔在账本上添了一行小字:“另,宋某行医所得,每月拨二十两充作学堂用度。” “这如何使得!”崔芙急得要去抢他的笔,却被他侧身避开,笔锋游走间,她闻到对方身上清苦的药香,混着一丝松墨的气息。 宋衡合上账本,“不许和我客气。” 宋衡说这话的时候板起了脸,看着倒是有些严厉。 明明是善意之举,却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可崔芙心中感动,便也不想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当夜就在灯下绘制学堂的布局图。 忽然一阵熟悉的灼热感从心口蔓延开来,她眉头微蹙,明白应该是合欢蛊发作了,随即死死咬住了嘴唇,鲜血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宋衡才路过回廊时,听到屋内传出来一阵响声,便开口唤了一句,“崔夫人。”可等了许久都未曾听到有人回答。 崔芙想应声,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门被推开时,她正蜷缩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宋衡疾步而来的身影,月白色的长袍下弧度翩飞,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他冰凉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声音却比平日更沉,“这次发作得厉害,需用金针渡穴。” 崔芙在剧痛中恍惚想起,初见时宋衡也是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救人的手法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第167章 当金针刺入穴位时,她听见宋衡低声道:“等染坊修缮完毕,我便启程去南疆。” “为......”她难受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寻解蛊的法子。”宋衡手下动作不停,声音轻得像叹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更要紧的是,这合欢蛊发作毫无规律可循,若是在府中尚且有他还能施针压制,可崔夫人如今常为学堂之事在外奔波,万一蛊毒突发于街市之间...... 他眼前浮现出崔芙蛊发时的模样,青丝散乱,眼尾泛红,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这样的情状若被市井之徒撞见,恐怕会引来祸端。 心中还存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私心,他并不想要旁人看到她如此模样。 崔芙匍匐在榻上,尽管他下手极轻,但还是有些疼意,眼角都洇出了些泪来,弥漫着水雾。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一幅丹青。 宋衡收针的时候崔芙已经睡了过去,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鸦青色的发迤逦铺散一地,长睫在眼下映出浅浅阴影。 目光落在她咬破的唇瓣上,那抹嫣红衬着苍白的脸色,却又增添了几分莫名的艳色。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想要替她擦掉那碍眼的血迹,柔软的唇瓣还带着些温热,只觉得有些烫手。 崔芙在梦中睡的并不安稳,唔梦中轻哼一声,眉头微蹙,宋衡的手悬在半空,进退维谷,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恰好笼住榻上之人。 还是小桃路过的时候见屋内燃着光,便探头进来了,乍一看到自家公子立在崔夫人的榻前神色温柔,连忙又将头一缩,只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宋衡却没有被抓包后的羞赧,他声音淡淡,对着小桃道:“你进来照顾崔夫人吧。” 他要去南疆的话还要备上一些东西,快去快回才是最好的。 小桃低头应声,进了屋后就将门给关上了,隔绝了那道清冷的视线,心中才略微好受那么几分,公子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成日里就像是个冰块似的,冻的人生疼。 她拿过一旁的白绒毯铺在崔芙的身上,随后坐在一旁打着络子,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崔芙这才幽幽转醒。 小桃立马极为有眼色的就将茶杯递到了她的面前,温声道:“崔夫人,您先喝点茶水润润喉。” 崔芙轻抿一口,唇瓣有些微痛,却不经意地想到在睡梦中时,似有什么冷如凉玉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唇,顿了顿,状若不经意的问起,“小桃姑娘,宋公子呢?他去了何处?” 小桃手上继续打着络子,偏着头道:“公子在收拾东西,据说是要去南疆,给您寻解蛊之法。” 公子性情寡淡,未曾对谁这么上心过,她下意识地就将崔芙当作了未来的少夫人,态度也十分恭敬。 毕竟崔夫人生的貌美不说,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和善,若她是个男儿郎,恐怕也会喜欢这样的妇人。 崔芙心头感动,没有想到宋公子愿意为了她的事儿四处奔波,正欲开口却又听的小桃道: “明日就是花朝节,夫人您想去逛一逛么?” 花朝节里有花神娘娘,还有许多用百花做成的点心,既可以看又可以吃,当真是有趣的紧。 崔夫人初来梧州城,就是该多走一走,领略一番这里的风土人情才是。 第168章 崔芙点点头,倒也没有拒绝,每日呆在府中整理药材,身上酸痛,出去看看也无妨。 小桃见她同意了,嘴角当即扬起了一抹笑来,想着等明儿个再将公子也一并叫上,人多也热闹些。 花朝节这日,梧州城内万人空巷。 崔芙换上一袭淡青色的罗裙,她将青丝松松挽起,只用一支羊脂白玉兰簪子固定,那玉兰雕得极精巧,花心一点鹅黄蕊,衬得乌发更黑,肌肤胜雪,云鬓花颜,倾国倾城。 小桃替她在眉心中画了个花钿,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动人之感。 崔芙略有些不适应,“这样会不会太艳了些?” 小桃笑着道:“不会的,今儿个女郎都是这么打扮的,夫人您生的好看,更应该好好装点装点。” 蝉衣也在一旁打量着她们,拍着手道:“好看!好看!” 被蝉衣和小桃硬拉着出了门,刚转过街角,就看见宋衡立在垂丝海棠树下,他难得换了身靛青色长衫,发间一根桃木簪,在漫天纷飞的花瓣里恍若瑶池谪仙,禁欲又清冷,如高山莹土不可犯。 小桃见公子收拾的极为妥帖,不由得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看起来当真和崔夫人看着如同一对璧人,转头对着崔芙道: “公子说要陪咱们逛花市呢!” 崔芙温和的点了点头,对着宋衡道:“昨日多谢宋公子。” 若不是他及时帮自己施针,恐怕不会有那么快就缓过来。 宋衡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眉心花钿上停留一瞬,又迅速移开,似乎并不想被人窥探心事一般。 四人沿着护城河缓步而行,河岸两侧摆满花农的摊位,各色鲜花在春光里争奇斗艳,小桃拉着蝉衣走在稍微后面一些,渐渐的就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崔芙看着花团锦簇的景色,额前忽然多了几分凉意,原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 正蹙起秀眉,眼前却多了一片阴翳。 宋衡手持竹节伞站在了她的身侧,语气淡淡道:“刚好带了伞。” 伞骨上凝着细密雨珠,青黛色的伞面晕开山水墨色,恰好映着她淡青罗裙的纹样。 他不动声色地将伞面倾斜,为她挡去斜飞的雨丝,自己半边肩膀却洇出深色水痕。 崔芙脸色微红,“没想到今日出门还下起了雨,倒是宋公子考虑的周到些。” 她看着他青衫上拓印出来的痕迹,一时间有些后悔,早知就该带上一把伞才是,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崔芙指了指前面,“这雨下的不大,宋公子我们过去避避雨吧。” 小桃和蝉衣已经不见了踪影,刚好前面有一个凉亭,她们还能够在那里等一等。 宋衡点了点头,与她一同往凉亭处走去,竹伞微倾,遮住两人身影,伞下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气息清冽如松雪,将人牢牢笼罩其中。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热闹扑面而来,尽管已经下起了小雨,可孩童们仍旧手执彩纸扎的花灯嬉戏追逐。 一道稚嫩的童声在二人耳边响起, “老爷,买一串同心结吧,愿您和夫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宋衡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过头去。 卖同心结的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髻,手里捧着一只竹篮,里头摆着几枚红绳编织的同心结,做工不算精巧,却透着几分稚拙的可爱,她仰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望着他们。 第169章 在花朝节中成双入对,很容易被人误会成一对,崔芙失笑,温声道:“小姑娘,我们不是……” 话未说完,却见宋衡已从袖中取出一枚碎银,递了过去,清声道: “要一枚。” 小女孩欢天喜地地接过银子,从篮子里挑了一枚最精致的同心结递给他,脆生生道:“祝老爷和夫人白头偕老!” 宋衡接过,垂眸看着掌心那枚红绳缠绕的结,神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崔芙怔了怔,却只当他是为了哄那孩子高兴,便也没再多言。 二人到了凉亭,宋衡收下伞抖落了一地水珠,他将竹节伞放到一边,看着手中的同心结却又有些懊恼,方才一时冲动的就买了下来。 或许人就是喜欢听一些好话,什么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越看那同心结越觉得刺眼,却又不想扔了,当即就递给了崔芙,“这个给你。” 崔芙双眸微睁,眉间的花钿此刻也染上了几分胭脂色,生的极美的容貌,不需要怎么妆点就已经很是绝色,如今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看着更是动人。 宋衡忽而想到了那花神,却觉得应当不会比她更娇艳才是。 她语气略有些疑惑,“宋公子,您给我这个做什么?” 宋衡看着她略带些探究的眼神,眉头一拧,口是心非道: “你别误会,只是这东西我用不到罢了。” 用不到还买什么? 崔芙看着手心中的同心结只觉得如烫手山芋一般,收也收不得,丢也丢不得,满脸写满了为难之色。 宋衡瞧见她的模样又伸出了手将同心结从她的手中给拿了回来,清冷的声线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恼怒, “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崔芙见他将东西给拿了回去,这才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那同心结寓意非凡,不是旁的可以随意赠予的物件儿,宋公子将这个给她,实在是棘手。 当然她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宋衡喜欢他。 只是觉得他心肠不坏,性格却是尤为古怪,便又向后退了退。 宋衡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彻底冷下了脸,难道他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么? 他虽说算不上什么惊才艳绝,可毕竟还有个神医的名头,再者说他生应该的也不算难看,为何就让她避之如蛇蝎? 崔芙不知他心中所想,一经谢家两兄弟后,她便再没了风花雪月的念头,原本打算做姑子,长伴青灯古佛,可如今看到蝉衣,却又觉得可以做更多的事情,比独善其身好得多,虽说不想出家了,却没考虑过再嫁。 对于宋衡也只有感激和敬重,相处时也是疏远和气。 宋衡察觉到她略有些抗拒的态度,便也没有开口质问,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质问的权力于她而言自己只是个萍水相逢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和余地? 只不过越想越觉得烦躁,二人之间一时静默的可怕。 崔芙不敢看他,只将视线移开,想着小桃要是过来了,气氛应当会好上一些。 正在这时,凉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公子!崔夫人!”小桃撑着伞匆匆跑来,蝉衣跟在她身后,怀里还抱着一包油纸裹着的点心,笑嘻嘻地冲他们招手。 崔芙如蒙大赦,连忙迎上去,接过小桃手中的伞,温声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桃眨了眨眼,笑道:“蝉衣非要买糖糕,排了好久的队呢!” 第170章 蝉衣献宝似的将点心递到崔芙面前,含含糊糊道:“甜……甜的,给夫人吃。” 崔芙心中一暖,伸手揉了揉蝉衣的发顶,柔声道:“谢谢蝉衣。” 宋衡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心中那股郁气更甚,他攥紧了手中的同心结,红绳在他掌心勒出几道红痕,却浑然不觉。 小桃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悄悄瞥了一眼自家公子冷若冰霜的脸色,又看了看崔芙略显尴尬的神情,心中顿时了然,她眼珠一转,忽然捂着肚子“哎哟”一声。 崔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小桃皱着脸,装模作样地弯下腰,“肚子突然有点疼……公子,崔夫人,你们先玩,我……我得去趟医馆!” 崔芙连忙道:“那我陪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小桃连连摆手,“蝉衣陪我就行!公子,您送崔夫人回去吧,这雨眼看着要下大了!” 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小桃一把拉过蝉衣,飞快地溜走了,临走前还冲宋衡挤了挤眼睛。 凉亭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雨势渐大,打在亭檐上,噼啪作响,崔芙握着伞柄,指尖微微发紧,低声道:“宋公子,我们……回去吧。” 宋衡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先等一等。” 崔芙心头一跳,抬眸看他。 宋衡直视着她的眼睛,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却还是开口道: “方才买同心结,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为了哄那孩子。” “我……” 宋衡欲言又止,唯独看着她的眼神算不得清白。 崔芙抬头,撞见那双眸中略认真的神色,她心下一慌,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略有些牵强的笑意。 轻声道: “宋公子买了这同心结,说不定很快就能遇到自己的有缘人,日后我可是要吃你们的喜酒才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攥着鸳鸯帕的手心都有些黏腻的汗渍。 宋公子为人清冷,并且平日里也十分疏离,刚接触的时候甚至有些讨厌自己。 总该不会喜欢自己才是。 再者说她无心风花雪月,便故意岔开了话题。 宋衡看着妇人纤细柔弱的身姿,小脸上却写满了疏离,眼中一黯,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强人所难不是他的作风,只淡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借夫人吉言。” 崔芙点点头,见雨快要停了,只有些细密的雨丝还在往下落,便道:“我们回去吧。” 宋衡去给她撑伞,崔芙柔柔一笑后便与他拉开了距离,“雨不大了,应该也不用打伞。” 虽说她觉得宋公子不会喜欢她,可这同心结一事,也给她提了个醒,二人相处还是要恪守距离才是。 宋衡握着伞骨的手一僵,随后皱着眉将伞塞到了崔芙的手中,“雨虽小却有些凉,伞你拿着就是,我不用。” 他如何看不出来崔芙是刻意想要与他疏远,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是他唐突在先。 崔芙拿着伞望着他略有些清冷的神色,倒也没有再拒绝。 二人缓步回到家中,可自此之后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宋衡,往日还能时不时的碰面,可眼下即便在同一屋檐下也难得一见。 小桃自然也发觉了公子和崔夫人之间有些异样的氛围,她忍不住探了探崔芙的口风, “崔夫人,上回花朝节的时候公子可做了什么得罪您的事么?” 当初可是宋衡主动躲着崔夫人,没想到几个月后这形势就换了过来。 崔芙还在作画,听到小桃问起,她脑中就浮现出了宋衡那张略有些冷峻的面容,她放下画笔,语气敬重, 第171章 “宋公子仁善,并未做什么得罪我的事,小桃姑娘为何这么问?” 小桃心思单纯,向来直言直语,“奴婢只是觉得您好像在刻意躲着公子。” 明明以前两人还会在同一张桌上用饭,可现在崔夫人很多时候都是在外面吃。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公子自从知道崔夫人的喜好后就专门让厨子多做了些适合她的口味的菜肴,现在崔夫人不在府中用膳,那些个菜就算是冷了,也没有人动筷。 公子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沉,叫人看的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触了霉头。 笔尖的朱砂在纸上洇开一片红痕毁了那精心绘制的画。 崔芙却只轻声道:“小桃姑娘说笑了,宋公子为人和善,我怎会躲着他?” 不过是不想徒增烦忧罢了。 因为合欢蛊的原因,自己容貌过甚,与男子还是不能接触的太多。 小桃也不是很懂这些,在她眼中崔夫人和公子的模样生的好,所以就该是天生的一对,可细细算起来,崔夫人温柔,公子性子冷漠,确实不讨女郎喜欢。 又听的夫人语气冷淡,便知她是真的对公子没有任何情意。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作罢。 转眼便到了端午,崔芙坐在院子里拿了些艾草准备做上几个香囊。 小桃和蝉衣则是围在她的身边帮她分线挑花样,三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 崔芙手指灵巧,不一会儿就绣好了一个小巧的香囊,上面缀着几朵淡雅的兰草,内里填了驱蚊的香料,闻着清冽怡人。 “夫人手艺真好!”小桃捧着香囊爱不释手,“这兰草绣得跟真的一样,风一吹仿佛都能闻到香味儿。” 崔芙抿唇一笑,又拿起另一个素色缎面,指尖翻飞,很快又绣好了一个,这次是竹叶纹样,清雅疏朗。 蝉衣眼巴巴地看着,忍不住问:“夫人,这些香囊是送给谁的呀?” 崔芙动作未停,柔声道:“府里照顾我的人不少,总该表表心意,当然也给蝉衣做了,你喜欢什么花样?” 蝉衣想了想,“我想要兔儿的,兔儿的好看!” 崔芙抿唇一笑就应了下来,“好,那就给你绣只兔儿。” 小桃数了数,发现崔芙已经做了五六个,便笑嘻嘻地问: “崔夫人,这哪一个是公子的?” 崔芙指尖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穿针引线,声音依旧温软: “宋公子身份贵重,怕是用不上这些小玩意儿。” 为了避免误会,她并没有给宋衡做,想着到时候多去医馆中帮帮忙就是。 另一边,书房内。 宋衡执笔写着药方,却迟迟未落墨,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片乌黑,他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眉心。 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嬉笑声, “崔夫人现在正在前院里分发香囊呢,我们快些过去瞧一瞧,要是晚些说不定就被人分完了。” 随后那两道声音渐渐远去。 站在一旁的管事打量着宋衡的脸色,随后道: “今儿个崔夫人今日在院里做香囊,分给了府里不少人,那香囊做的小巧精致,看着很是精细,比外面买的都还要好。” 他在府中当值这么多年早就看出了公子对崔夫人似乎有些好感,当即就拍了马屁道: “崔夫人应该也给公子做了,说不定待会儿就会送过来呢。” 宋衡指尖一顿,嗓音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腰间挂着的香囊确实有些老旧了,也该换一换了。 第172章 因为管事的这一句话,他在书房里坐了一下午,可天都黑了都不见崔芙的影子。 那张俊脸原本还是风轻云淡,可越往后,脸色就越难看。 倒是管事出去一趟,身上多了一个艾草的香囊,他以为崔芙给公子送了,便指着身上的香囊夸赞道: “这崔夫人的手艺真是不错,奴才瞧着极好。” 可抬头瞧见的却是宋衡黑的快要滴出水来的神色,他一怔只觉得头大如斗,不知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 管家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头上都冒出来了些细汗,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眼神飘忽后朝着宋衡的腰间看了一眼,却发现还是先前那个靛青色的香囊,这才明白崔夫人恐怕没有给公子准备。 他拍马屁一招不慎竟然拍到了马腿上,背后一凉,将头垂的更低了些,忙不迭的就将自己腰间地香囊解了下来递给了宋衡,“公子,老奴瞧着这香囊的颜色与您的衣裳颜色极为相配,不如给您吧。” 香囊被他放在了桌案上,自此之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默默的就退了出去。 宋衡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直到管家出门后他的目光才放在了那绣的精致的香囊上。 攥着书卷的手微微发紧。 为何府中的所有人都有,就他没有? 难道她就那么讨厌自己么? …… 灯火如昼,崔芙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坐在案旁,绣完了所有的香囊,脖子都有些酸痛,不过沐浴以后,周身的疲倦就好了不少,她披散着长发,眉眼间还带着些淡淡的水气,艳色中又多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意。 小桃出门去买了糖人回来,她还专门给崔芙带了些点心,就在她将盒子放下的时候忽然听见崔芙道: “小桃姑娘可知这梧州城里还有什么地方出售宅院么?” 小桃愣了愣,“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崔芙但也没有隐瞒,只道:“我在府上住着终归有些不妥,便想着出去自己租下或者置办间宅院。”卖画的银子虽说大多都投了学堂,可手头上也剩了些余钱,租下一座小宅院应当是够得了。 梧州城远离盛京,风水养人,若是长久居住倒也是不错。 而且前些天她已经收到了崔母的回信,说是再过些时日就过来看她,而且兄长也在军中寻到了职位,如今一切都已经步入了正轨。 崔芙便想着自立门户,也落得清闲,要是手头再宽裕些还能做些其他的事儿。 再者说,万一母亲来了看见自己还住在宋府,实在是难以解释,还不如再外面租一间院子g??g 小桃见崔芙又动了离开的念头,颇有些不舍道: “夫人是在这里住的不安心么?为何要走?奴婢在府里没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盼着您来了,这一走了,日后可就疏远了。” 崔芙也很是喜欢小桃活泼的性子,只是自己的伤已经好了,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她笑了笑,“怎会如此?我在盛京没有什么友人,唯独认识你与宋公子,不会疏远了才是。” “你要是想见我,大可以过来串门,也多了些乐趣不是么?” 小桃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当即应道:“那我帮夫人留意留意,要是有什么好的地段就回来告诉你。” 她平日里和街坊邻里交好,人脉也算得上广,因此这事儿对她来说也算不得难,没过两日就有了消息,便兴致冲冲的想要去找崔芙。 第173章 不曾想刚走到院门口就遇到了刚替人看完诊的宋衡,他看着小桃那急匆匆的模样,便冷声道:“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小桃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帮崔芙找宅院的事儿,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她低垂下头道:“回公子,奴婢正要去找崔夫人呢……” 宋衡闻言,忽而道:“你近些时日神出鬼没的,是去做什么了?” 小桃在宋衡的跟前伺候了许多年,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若是自己不说实话,估摸着会被责罚一顿,便小声道:“崔夫人她说想要租一座宅院搬出去,托奴婢帮忙,所所以奴婢这些时日都在外面。” 搬出去? 宋衡眸光沉了沉,“那可有找到?” 小桃怯生生的点头,“城南有一户宅院,很是符合崔夫人的要求,所以奴婢便想着去告诉她。” 她说完了后又去打量宋衡的神色,但没看出什么变化来,良久后才听得他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桃一时间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后连忙就走了,想着晚些时候再告诉崔夫人。 此时崔芙坐在窗边翻阅着佛经,看的正是入迷之时,眼前的书页上忽然多了一片阴翳,她回过头看去,宋衡站在她的身后神色疏淡,一双黑目更是冷清的望着她。 宋衡神出鬼没,倒是将崔芙吓了一跳,她连忙将经书合上,秀白的小脸被微弱的光线照射着,隐约能够看到细碎的绒毛,她镇定下来后柔声道: “宋公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 宋衡看着一旁摆放着的箱笼,看来她已经将东西都给收拾妥帖了,声音一沉, “为什么要搬走?” 原来她每日都还要拿着医书过来问自己,花朝节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淡了。 甚至给小桃和蝉衣都做了香囊,唯独没有他的,如今又动了离开的念头。 不知为何他心下一阵烦躁。 崔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还专程跑了过来,但想一想终归是要告诉他的,便道: “已经麻烦宋公子许久了,便不想继续打搅下去,而且在外面租宅院也要清净一些。”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眼前高大冷峻的男子忽然逼近,她一低头便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烛火摇曳,映得他眼尾泛红,连素来冷峻的轮廓都染上几分危险的意味,他道: “真的只是为了清净么?还是说这府里有什么让你待不下去的人?” 崔芙生的娇小,此刻看起来如同被他笼在了怀中,那压迫感太甚,她不由的就往后退,却不曾想撞上经案,案角硌得后腰生疼,惹得的低呼一声,宋衡想要伸手去扶她却瞧见了妇人眼中的戒备与警惕,生生僵硬在了半空。 崔芙虽痛,但还是强忍着道:“宋公子说笑了,府中的人对我都很是不错。” 其实她内心还很是感激宋衡,要不是他,自己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宋衡来的时候饮了一壶秋月白,如今整个人有些昏沉,这还是他第一次饮酒,破了戒后只有满心的难受,他忽而道: “既然如此,那不走可好?” 崔芙的后腰抵上桌沿,退无可退,宋衡的身影笼罩着她,近得能看清他眼中翻涌的暗潮。 她声音发紧,指尖在身后桌面上抓出几道浅痕,声音像是疑惑又像是质问, “宋公子这是何意?” 宋衡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第174章 最开始的时候他刻意疏远,甚至带着几分警惕毕竟生得太明艳的女郎,于他而言无异于洪水猛兽。 当年在盛京时,曾有一位世家贵女对他下药,意图逼他就范,他虽最终强行逼出药性脱身,可那女郎眉眼间的妩媚与算计,让他此后对这般艳丽的容貌生了戒心。 而崔芙,偏偏生得与她有四五分相像。 初见时他冷眼旁观,总觉得她举手投足间藏着算计,或是轻浮,或是别有用心,可时日久了,他才渐渐发觉,崔芙与旁人不同。 她明艳却不媚俗,笑起来时眼尾微扬,却无半分轻佻,她待人温和,却从不刻意讨好谁,她处境艰难,却始终挺直脊背,不肯依附于人。 曾经的那些偏见,不知何时竟变了味。 崔芙感到二人之间的氛围却越发的奇怪,不由得有些紧张。 宋衡声线低沉,“宋府还有这么多空的院子,何至于去外面借租?” 崔芙秀气的眉微微蹙起,随后叹息道: “我终归是个妇人,一直住在宋公子的府中也名不正,言不顺,反而会给你添许多麻烦,搬出去才会好些,再者说,公子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我如何能够留下?” 虽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众口铄金,流言蜚语的威力有时比想象的还要大些,她并不想将自己或者是旁人牵扯到其中来。 宋衡知晓她的顾虑并不全无道理,口中却道: “近来城中流寇猖獗,上月就有三户独居人家遭劫,万一有心怀不轨之人,夫人住在外面并不安全。” “还是说在你的心中我比流寇更危险?” 可他说完这话后眉间的郁气更甚,面容冷峻至极。 或许在她的眼中自己才是那心怀不轨之人。 崔芙知晓宋衡心善,只是关心自己而已,心中感激,可她也明白自己这么一直待下去终归是不好,更何况她去意已决,只道: “多谢公子提醒,到时我再雇几个家仆就好了。” 如今靠着一手画技已是能够自力更生,只要不大手大脚,每月都还能有盈余。 宋衡还记得在盛京遇到她时,她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地方深可见骨,在他缝针的时候却一声不吭,比好些普通的男子都还要坚韧的多。 所以她想好了的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更改。 宋衡退而求其次道: “夫人既然想自立门户我也不会阻拦,只是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宋府旁边的宅院恰好是空出来的,夫人不如搬进去。” 将人留在跟前也放心些,如此一来也能庇护着她。 崔芙闻言一怔,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宋衡这般退让,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拒绝,只是自己不能平白无故的接受旁人对自己的好,却又听得宋衡道: “夫人终归是要出去租宅院的,不如就租我这一套,亦是一样的,毕竟知根知底。” 崔芙明白宋衡说的也没错,只是租下的宅院就在他的隔壁,总还是有些怪异之感。 宋衡见崔芙眉间略有松动之意,他声音清冽却又带着几分急切, “你如今刚到梧州来,手头也算不得宽裕,何必再将钱财浪费?再者说不是还想要修建学堂么?用银钱的时候不少,住的近些,我给你施针也要快得多。” 他原本想要这几日就动身去南疆,却被告知巫医已四处云游,居无定所,所以便耽搁了下来,而她身上的蛊毒如今除了施针并无他法,每日还需要以针渡穴。 第175章 崔芙想了想独身妇人寡居十分容易被人盯上,若是住的近些,总归能够借着宋府的势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便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宋公子了。” 心中更多了几分惭愧,宋公子帮了她许多忙,自己都无以为报。 宋衡见她应了下来神色也缓和了许多,他此刻才发现二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就连她香腮旁的那颗小痣也能看的清清楚楚,水灵灵的眸恍若一面镜子,倒映着他的面容,心瞬间漏了一拍。 可却仍旧嘴硬的认为自己只是想要帮帮她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什么心思。 崔芙亦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姿势不妥,红着脸将头偏向一边道: “宋公子,你能否让一让?” 她的腰间还抵在桌案的一角,想来皮肤娇嫩说不定都已经青紫了。 宋衡向后退一步,那股淡淡的甜香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只让人觉得怅然若失。 他紧抿着下唇,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待会儿让人将租契给你送过来。” 崔芙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却见宋衡走了两步忽而又折返回来,黑如点漆的眸望着她,崔芙还以为他有别的事,便问道: “怎么了?” 宋衡好看的眉一拧,“夫人给了府中所有的人都做了香囊,为何没有我的?” 崔芙闻言耳根不由得一红,没想到他还专门来问自己,柔声道: “香囊里不过是些寻常药草,只能驱蚊避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公子身份贵重,如何能够……” 她出身名门能够看的出宋衡周身佩戴的饰品皆是价值不菲,一个小小的香囊恐怕并不被他放在眼中,再者说她绣的也并不精细,若是拿出去怕平白惹了人的笑话。 宋衡看着妇人低垂下头,那白皙的耳垂染上些绯色,恍若上好的羊脂美玉,最终只是克制的说道: “我想要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就好。” 崔芙略有些惊讶,但心中又觉得给他送那小玩意儿实在是太过于敷衍。 宋衡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不想给自己做,便沉着声道: “既然夫人为难那就算了吧。” 再说了他也不是很想要那个香囊,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崔芙似乎是摸清了宋衡的脾性,她轻声道: “不为难的,既然公子想要那我就给您绣一个好了。” 宋衡清冷的神色略有些波动,却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看不出有多喜悦,唯独出门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些。 小桃在门外来回踱步,手指绞着帕子都快拧出水来。方才公子进去时那副要吃人的架势,她真怕崔夫人受委屈。 “这要是闹出什么动静……”她正低声嘀咕着,忽听“吱呀”一声,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 小桃一个激灵抬头,却见公子负手迈出门槛,衣袂翻飞间竟带着几分轻快,那惯常紧抿的唇角似乎...似乎噙着一丝笑意? “我的乖乖……”小桃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时,公子已走出三丈远,那修长挺拔的背影,怎么看都比往日少了几分冷肃。 廊下风铃叮咚,小桃突然福至心灵——定是崔夫人许了什么好处,才让公子如此开心。 小桃想明白了又才进了屋,便见崔夫人站在窗前,身姿窈窕,乌发如墨,回过头来时是极致的艳色和清妩交织,这样貌美的妇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会惹得旁人的觊觎,不怪那性如白玉烧冷的公子亦是动了心。 第176章 她抿着唇微微一笑,但也没有忘了崔芙交给她的正事儿,“夫人,奴婢已经找到了宅院,您看看什么时候搬过去?” 崔芙温声道:“多谢小桃姑娘,不过宋公子方才说要将隔壁的宅院租给我。” 小桃一听当即拍手叫好,“公子英明!这样崔夫人就能和我们做邻居了,日后串门也要方便些。” “我还听说隔壁的宅院之前住的是个大官,最后升迁了,这里便空了下来,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等夏天的时候估摸着景色应当也很不错!” 崔芙浅浅勾唇,“那等荷花开的时候小桃姑娘可要过来瞧一瞧。” 小桃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夫人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奴婢也好帮忙。” 崔芙也不清楚,只道:“再等等吧。” 好在下午时分宋衡就派人送来了地契,还安排了许多壮汉帮忙搬抬东西,而他人却不见了踪影,听闻是去了医馆。 暮色四合时分,小桃指挥着最后一队仆役将红木书箱抬进新宅。崔芙立在廊下清点箱笼,鬓边碎发已被薄汗浸湿,藕荷色的衫子后背洇出深深浅浅的水痕。 “夫人,西厢房已经按您旧居的样子布置好了。”小桃抹着额角汗珠跑来,“就是那架苏绣屏风实在沉得很,四个婆子才抬动呢。” 崔芙正要答话,忽觉右腿一阵抽痛,白日里为了扶住险些倾倒的多宝阁,她硬生生扭了筋脉,此刻竟有些站不稳。 “您脸色怎的这样白?”小桃慌忙搀住她,“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不必。”崔芙勉强笑笑,“备些热水就好。” 她想着缓一缓应该就会好了。 浴房里很快腾起袅袅雾气,崔芙褪下衣衫踏入浴桶时,掺了茉莉香露的水波荡漾,忍不住轻叹出声,热水漫过酸痛的腰肢,总算舒缓了几分疲惫。 见水快凉了崔芙才站起身来,昏昏沉沉间,忽觉小腿肌肉猛地绞紧,她疼的眉头一皱,下意识去抓桶沿,沾了水汽的檀木却有些滑。 一不留神就将身旁的屏风给推倒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声响。 可外面却没有人发现,刚刚打完水后小桃就先带着丫鬟婆子们回了宋府,想着等会儿再派个得力的丫头,不曾想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崔芙就摔了去。 她腿上实在疼的厉害,手碰到屏风时又被尖锐的木刺扎伤,一时间鲜血染红了掌心,眼角洇出了一些泪来,想要挣扎着起身,可还是无能为力。 眼看着失血越来越多,头脑一片模糊之时,眼前忽然多了一道俯下的身影。 是宋衡。 崔芙顾不得疼痛,这才惊觉自己的狼狈,慌忙去扯架上的外衫,慌乱间指尖却划过他颈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宋衡将解下外袍将她一裹,玄色锦缎带着清冽的沉水香,瞬间笼罩住她,“冒犯了。” 崔芙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打横抱起,被带入了一个带着寒露的怀抱,透过湿发缝隙,她看见宋衡紧绷的下颌线,以及红得滴血的耳尖。 湿透的素纱寝衣根本遮不住什么,水珠顺着她脖颈滚落,在青年墨蓝箭袖上晕开深色的花,两人交叠的胸膛间,隔着层薄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对方骤然加速的心跳。 崔芙又急又羞, “宋公子你怎么来了?” “快些放开我……” 虽说宋公子是为了救她,但男女授受不亲,而她此刻她衣衫不整,修长浑圆的腿露在外面,粉白的脚趾羞怯的蜷缩着,这样的姿态如何能够落到旁人的眼中…… 第177章 宋衡只是想过来看看她搬到新宅院如何,没曾想却碰到了这一出,他的呼吸明显乱了几拍,他目光死死钉在远处的烛台上,喉结滚动,哑声道: “夫人,不要逞强。” 他一直抬着头,未曾看向怀中之人,眼前只有一片淡淡的光晕,看不真切,却仿佛放大了所有的触感,女子玉软花香,湿漉漉的长发正穿过他的手心。 可比起这些他更关心的是她的伤势,方才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大摊血迹,想来伤的不轻。 宋衡抱着她一路来到了厢房,将她置于榻上。 崔芙揪着衣襟缩在床角,水珠从她发梢滴落,在锦被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好在靠着薄被遮掩了一下,不似方才春光外露,宋衡背对着她凭借着记忆翻找药箱,宽肩将月色遮去大半,在地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待他找完了东西后,便想着替崔芙处理伤口。 妇人蜷缩在床角,艳白的小脸怯生生的望着他,眼眶不知是因为哭过还是怎么的,微微泛着红,仿佛能够激出人心底最深的邪念。 宋衡轻抿薄唇,摒弃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轻声道:“我替你看看伤。” 崔芙下意识道:“我自己来...”她伤的不重,略微处理一下就好了。 宋衡俯身将她的柔夷给牵了出来,用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上面,崔芙将手往回缩,却听得他道:“别动。” 或许是打心底儿里有些怕他,崔芙当真没有动,她略有些腼腆的坐在榻上,可嗅着宋衡身上清冽的气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起来。 宋衡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崔芙双眼通红,带着些媚态,应当是合欢蛊作祟,动了欲念。 他正要转身去拿银针,可衣袍却被人牵住,崔芙此时脑中如同万蚁噬心,如同有团火一般,将她炙烤着,感觉比以往都更要强烈些,她望着宋衡,已分不清是谁,只娇声道: “我……难……难受……” 宋衡看着仰起的那张精致小脸似是在向他索吻,明明该第一时间推开她的。 可他却没有。 额头的青筋微微鼓起,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清冷,随后叩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宋衡的唇压下来的瞬间,崔芙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白光,那触感微凉却柔软,带着淡淡药香,与她滚烫的肌肤相贴时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 “唔……”她无意识地攥紧他前襟,指尖蹭过喉结时,明显感觉那处重重滚动了一下。 二人青丝纠缠,满室旖旎。 就在崔芙的手往他腰间探去的那一刻,宋衡突然清醒过来,眼下她并不清醒,如何能够乘人之危? 再者说,合欢蛊认了主,要是强行与旁人行了房事,恐怕会血尽而亡。 宋衡咬破舌尖,尝到了些许的痛意后,掐住她腰肢往锦被里按,自己却猛地后撤半步,烛火映照着那绷紧的下颚线,高冷禁欲的面上此刻却满被情色裹挟。 崔芙迷蒙间只觉那股凉意抽离,颇有些不满,随后眼前银光一闪,三根细针已没入她腕间穴位,体内燥热瞬间缓和了许多,人却也跟着晕了过去。 宋衡伸手接住她,崔芙软软倒在他臂弯里,鸦羽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阴影,睡颜恬静的犹如婴孩。 宋衡替她将长发收拢,仔细的擦干后便给她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直到天色微凉崔芙才幽幽转醒,她撑着床榻要起身,发丝扫过宋衡尚未收回的手背,语气却十分疑惑, 第178章 “宋公子?” 她看着自己躺在踏上,亦是分不清状况,轻声道: “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有些记不清了……” 她头有些疼,只依稀记得沐浴时似乎不小心摔了一跤,至于发生了什么只有些模糊的片段,在后面的事儿全然不清楚。 唯独说话时感觉到唇瓣有些不舒服,好像破了皮。 宋衡在她床头坐了一夜,想好的所有措辞却在她说什么都不记得的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好看的长眉一拧,没想到她竟然忘了,忘了怎样用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他掌心,忘了怎样将温热的鼻息缠在他颈间,却又有着恼意,她怎么能忘了?怎么可以忘了?! 崔芙乍一看到宋衡阴沉的脸色,垂下头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脸腾的就红了起来。 再一看宋衡他衣摆上的褶皱也能瞧出他昨儿个夜里应当是守了她一夜。 难道是合欢蛊发作了么? 心中虽是感激,却还有着几分别扭之感。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何能够说得清…… 她已是浮萍之身,唯独怕污了宋衡的名声…… 眼神中随即带了几分温和的疏离话, 宋衡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恍若昨夜那个主动的妇人并不是她,可他心下也明白,那确实不是她,一切都是合欢蛊从中作祟罢了。 可他心中不满,有些不甘心的问,“夫人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崔芙看着他的神色,下意识地握紧了薄被,红唇潋滟,柔声道: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该记得什么?” 宋衡看着她害怕又紧张的模样,终归是将到了喉头的话给咽了回去,想来是因为气血逆行,才让她一时间记不清楚,不过这样也好。 要是直接挑明了,恐怕她再也不会留下,随即淡淡道:“没什么。” 目光落到她有些破皮的手掌上,说了句,“记得涂药,我去唤小桃过来。”然后就站起身来,未曾停留。 崔芙揉了揉眉心,脑中却闪过二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一时间却也分不清是梦还是自己的错觉。 小桃过来的时候看到崔芙正摸着自己的唇瓣出神,唤了好几声听得她答应了,才道: “崔夫人,公子让奴婢带了几个婢女过来,让您挑一挑,人就在门外,您现在可方便?要是方便的话奴婢这就将人唤进来。” 崔芙想了想道: “麻烦小桃帮我挑两个就好,剩下的我想自己去牙行看看。” 小桃点头道:“没问题。” 三日后。 眼瞅着手头的事儿忙的差不多了,崔芙便与小桃去了西市最大的牙行。 小桃跟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道:“夫人,这里的奴仆价格虽高些,但都是调教好的,用起来也省心。” 牙婆见来客衣着不凡,忙堆着笑迎上来:“这位夫人想挑什么样的丫头?咱们这儿新到了一批江南来的,手脚伶俐得很。” 崔芙轻轻颔首:“先将人带过来我瞧一瞧。” 牙婆点头随手一挥,就见一个黝黑的汉子带了许多婢子上来。 崔芙目光扫过堂中站着的几排女子,忽然在最后一排顿住——有个低着头的女子,左耳垂上有颗朱砂痣,她隐约有些熟悉感,当即道:“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崔芙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脸。 竟然是玉芜! 得了疫病被谢清席火化了的玉芜! 当那张熟悉的脸完全显露时,崔芙耳边嗡的一声,眼眶一红,玉芜显然也认出了旧主,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