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主捡到大纲后》 1、告白 烈日炎炎,汗水与嬉笑打闹声回荡在夏日的校园里,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围坐着,激烈讨论着新来转学生的事。 “我听说新来这个是学校花大价钱从北溪挖过来的,从高一开始就一直霸榜他们学校第一呢!” “北溪?就那个县中?” “不是吧!一个县中出来的第一能有多厉害?” “肯定还是有点东西的吧,不然盛京把他挖过来干什么,做慈善吗?” “好了好了,不管转学生有多牛,我们知韫都能把他按在脚下摩擦。你说对吧,知韫?” “......知韫?” 被叫作知韫的女生正拖着下巴看手机。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进屋内,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粉。一缕调皮的发丝垂落到卷子上,她抬手将它挂到耳间,眉毛、眼睛和嘴巴的轮廓也分明起来,带着点漫不经心。 听到好友的呼唤,黎知韫才回过神:“怎么了?” 夏意从叽叽喳喳的人群中退出来,绕到她的旁边。她今天一早就发现黎知韫魂不守舍的,飞快瞟了一眼少女手中的手机,果不其然,又为情所伤呢。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黎知韫好好一个几乎完美的大小姐怎么会喜欢上盛嘉年,竟然还搞暗恋! 即便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家世相当,就盛嘉年那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快的狗东西,除了脸其他都一无是处,怎么着也不值得黎知韫这样啊! 对着少女清俊的脸蛋,夏意气不打一处来:“那狗东西又招呼你呢?” 黎知韫一愣,反应了会她口中的“狗东西”是谁,知道夏意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轻笑:“嗯,他让我今天晚点去操场。” 夏意恨铁不成钢,正想多说两句骂醒这个恋爱脑,上课铃突然响了。她只好把怒火往自己肚子里吞,捏着拳头愤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算了算了,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见人坐下,黎知韫才收敛笑意,垂下眼帘,视线回到手机屏幕—— 【盛嘉年:五点,操场。】 一如既往冷淡的命令式语气。 真是坏人啊,她按灭屏幕,黑色背景的聊天界面渐渐暗淡。 黎知韫把手机扔进桌肚里,从书包里拿出这节课要用的课本,随着动作“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出来了,她没在意。 周围突然开始骚动起来,班主任徐宁领着一个男生进了教室。 那男生身形高挑,许是还没来得及定制校服,他还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黑色运动裤,一头干净利落的黑短发,样貌清隽,唇红齿白,黑眸清澈而明亮。 “安静!” 徐宁清了清嗓子,待班里骚动声停止才开始介绍:“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位新朋友。他将和大家一起度过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大家欢迎一下许同学。” 讲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徐宁表情有些诧异,进教室前她还担忧这群少爷小姐会不会不给特招生面子看,没想到他们反应还不错。 不愧是最顶尖的a班,教养也都是顶好的。徐宁满意地微笑,朝着转学生说:“你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大家好,我叫许知柏,请多关照。”他的自我介绍很简短,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时隐隐勾出嘴角的梨涡。 夏意后挪椅子,侧头小声说:“哇,没想到转学生还蛮帅的。” 闻言,黎知韫抬头看了眼:“确实。” 徐宁环视了教室一圈,只有黎知韫身旁的座位空出来了,她记得她的原同桌这学期因为心理问题要休学一年。 虽然黎知韫作为好学生在老师和同学中的口碑都很不错,但徐宁还是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知韫,可以让许同学先坐你旁边吗?” 大家的目光纷纷看向少女,有点看热闹的心态。毕竟黎大小姐喜欢盛嘉年是全校皆知的事,从小到大身侧几乎没出现过其他男生,让特招生坐她旁边想都别想。 出乎意料的,黎知韫只是微笑:“可以。” “那你先去坐知韫旁边吧。”徐宁拍拍许知柏的肩,示意他坐到窗边的空位上,又叫了声黎知韫:“知韫,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带许知柏熟悉一下校园。” 许知柏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黎知韫,二人视线相撞。 窗边的少女穿着藏蓝色小西服,乌发用一根黑色系带别在脑后,这种发式把她那严肃的鹅蛋形脸庞衬托得更加玲珑小巧。柳眉杏眼,樱粉色的唇瓣,肤色白皙,唇角一点小痣显得她清冷疏离。 “好。”他看见少女微微颔首。 许知柏走到她旁边,拉开椅子,原先卡在桌椅缝之间的黑色笔记本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 黎知韫正弯腰要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捡起本子。 二人靠得有些近了,那显得有些不自然的秀美的黑发几乎触到他的耳朵,微风送来苦橙甜涩的味道,许知柏摒住呼吸。 “抱歉,这是你的吗?” 回过神,许知柏后仰拉开距离,把本子递给她。 “嗯?不——”黎知韫蹙眉,刚想说不是,余光瞥见这笔记本有股莫名的怪异感,心头疑惑,截住话头:“是的,谢谢。” 见许知柏安顿好,徐宁清了清嗓子: “好了,开始上课。” 黎知韫直起身,接过笔记本塞进书包,盖过了这段小插曲。 —— 下午五点,黎知韫准时到达了约定地点。 夏日的晚风带着一丝潮热,让人仿佛被裹挟在温水浸湿的被褥里,百般难耐。衬衫被汗水浸湿而略感粘腻,黎知韫抬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觉得还是不够凉快,直接扯下手腕上的黑色头绳扎了个揪。 黎知韫本不想赴这次约,中午说好放学带着许知柏熟悉一下校园。但冥冥之中总感觉有股力量一直驱使着自己,当她回过神人已经在操场了。 这里空无一人,盛嘉年从来不是个准时的主,尤其是对待她更加随心所欲,黎知韫早已习惯。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她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了早上那本腾空出现的笔记本。拉开书包拉链,在一堆教辅资料中抽出黑色本子,黎知韫随意翻看着。 上面的字迹有点潦草,勾勾画画穿插着杂乱的线,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谁的手札,翻到后面才明白这是一本小说大纲—— [标签:暗恋|青梅竹马|浪子回头|追妻火葬场|he] [人设:清冷疏离白月光女主x前期乖张浪子后期恋爱脑男主] 纸张有些泛黄,分为上下两卷。 上卷写的是出身贵族的男女主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女主从小一直默默暗恋男主,男主作为天之骄子对待感情很随意,身边的莺莺燕燕从来没断过。即使女主再优秀,她依然被男主呼之即来喝之及去,十分卑微。 这些剧情似乎已经完成,作家大人在后面画上了勾。 接着重点来了,男主故意将女主约出来,让她看到自己接受别人告白的场景,女主伤心欲绝。 这应该算是一个情感的爆发点,毕竟作者加黑加粗画了好几圈,甚至用红笔标注“着重描写男主恶意的挑衅与女主的卑微,以开启追妻火葬场情节”。 中途还夹杂着一些作者的碎碎念,比如说主角取名太难啊虐心值不够啊之类的吐槽。 黎知韫:...... 虽然作者还没写下卷,但是黎知韫已然没法理解作者的脑回路。 她眉头皱了起来,看女主被虐得死去活来的难道不奇怪吗? 没等黎知韫再继续往下翻,身后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以为是盛嘉年来了。 没想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生。 黎知韫收回了要打招呼的手,将身形隐匿在树影下,默默注视着他们。 盛嘉年似乎刚从球场出来,穿着深蓝色的球衣,金发额间戴着黑色的发带,抱着篮球神色恹恹的,不过目光始终看着眼前的女生。 他有一双独特的眼睛,无言凝视人时总是很深情。 女生背对着黎知韫,身姿秀丽,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垂在腰间,应该挺漂亮的。但她似乎十分紧张,纤细的手不断在背后绞啊绞。 “说吧,什么事?”盛嘉年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掺杂在树叶沙沙声间溜进黎知韫的耳朵。 女生似乎还在紧张,犹豫着没接话。 “不说话我走了。” 那女生见他要走有些着急,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声说:“盛嘉年,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少女的告白赤诚而热烈,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夏日、黄昏、晚风,与看起来肆意漫不经心的金发少年。 黎知韫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 撞到心上人被告白的场景,她竟然先是感到一阵尴尬,然后心脏突然抽痛,手缓缓抚上胸口—— 奇怪,她是在期待盛嘉年的回答吗? 黎知韫睁大眼睛地看着盛嘉年缓缓凑近女生,女生的耳朵愈来愈红,情不自禁地仰起头,二人的气息几乎交织缠绕在一起。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捏住本子的手用力地泛起青筋。 ——别靠近。 ——别答应。 黎知韫逐渐难以忍受,风吹起笔记本泛黄的纸张,匆匆在下一页驻足。 本子上凭空多出了一句注解: 【女主:黎知韫】 黎知韫悚然一惊。 下一秒,抬眼对上男生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她听见盛嘉年含着笑意的声音: “好啊,我答应你。” 2、特招生 我答应你。 短短一句话,黎知韫原先因为一切温暖暧昧瞬间而悸动的心,竟悄无声息地平静了下来,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恣意燃烧后只显露出荒芜的平原,焦黑、颓败,再也无法随风漾起波澜。 这是她的情绪吗? 或者直白点说,她是真的喜欢盛嘉年吗? 黎知韫开始怀疑每一次心动的瞬间,那是作家要求的提线木偶的爱,还是她内心深处自发的爱呢? 反复翻阅着这几张纸,大纲虽然简略,但是回忆起从前点点滴滴,黎知韫的过去似乎的确可以用这段上卷来简要概括——追着盛嘉年不断奔跑。 但是除却这些,有关她的家庭、她的朋友以及人生的一切重大事迹,似乎都模糊不清。 在看到这本大纲时,黎知韫确信以及肯定,自己的性格绝对不会容许自尊遭到如此践踏,对于追妻火葬场也嗤之以鼻。 不然她也不会生出同情女主又觉得她可笑的想法。 脑海里又浮现出夏意多次欲言又止的画面,一个无论是学习、人品还是其他都配不上她的人,怎么会得到她的青睐? 仅仅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谊? 不,黎知韫可以很明确的说不是。她一开始认为情感是虚无的,因为她无数次诘问自己,却无法找到这份爱的源头。她只当他们是夜晚在同一条河流上相遇的两只船只,对处于昏黄灯光下的未知充满好奇与期待。 面对盛嘉年无数次的恶劣行径,黎知韫总是装作毫不在意,并且不断说服自己人不能怀着企图去爱,感情是无法控制的。 现在世界又突然告诉她,自己只是一本小说中的女主,她所同情且嗤笑的女主就是黎知韫自己。 她的一生、她的任何情绪都是短短一句话可以概括的设定,患得患失直到结局也只能爱盛嘉年。 她并不为自己竟然只是小说中的人物感到惊惶,而是作家赋予她如此优秀耀眼的设定,却让她像个小丑一样为了浪子回头的戏码东奔西顾。 黎知韫感到无言的愤怒。 她强压下内心涩痛的情愫,面无表情地将笔记本塞回背包。 盛嘉年仍然用那挑衅的眼神盯着她,像一头蠢蠢欲动的野兽,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 看着吧,黎知韫。即便你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你是我的所有物,我会永远主宰你的情绪,就这样一直互相纠缠直至完美的结局吧? 黎知韫忽然觉得一切都很好懂了,无论是她的人生还是盛嘉年,笔记上每一行字都成为了他表情与行为的注解。 这本笔记不是用来羞辱她的工具,更像是她反击的枪响,盛嘉年算什么呢? 凭什么他能获得所有并不断践踏她的爱意,仅仅因为他拥有一颗兜兜转转的浪子真心? 可世界不是围绕你转的,盛嘉年。 至少现在的黎知韫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她只会加倍奉还。 树影歪斜,牢牢地将少女桎梏在黑暗中,她的眼角是否划过一滴晶莹的泪,埋入泥土,盛嘉年看不真切。 他不断咀嚼着黎知韫的痛苦,每一次她的落寞转身,都是自己快意的食粮。 只是这次,少女扯着嘴角抹了下湿润的眼眶,从阴影下迈入光明中,她的背影依然像往日一样瘦削,步伐却如此坚定,似乎不再回头。 只有他被丢弃在无尽的黑暗中。 盛嘉年突然感到抽丝剥茧般的心慌意乱。 身旁的女生见他迟迟不动,红着脸想要主动献吻,盛嘉年迅速撇头,拉开二人间的暧昧距离。 一切旖旎瞬间消散,盛嘉年闭着眼冷冷道:“今天就这样吧。” 可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 “抱歉,久等了。” 西斜的红日在云隙中缓缓移动,高贵的少女就着霞云朝许知柏走来,霞光映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那些平日里微不可察的绒毛都愈发清晰。 许知柏默默想,没关系,即便是等待了许久也没关系。 “没事,距离约定时间也没多久。” 黎知韫微微挑眉,明明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才到,并且事先也没告诉他,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戳破。 毕竟她答应带着许知柏逛校园,也是存了别的心思。 作为学生会会长,黎知韫早就了解学校管理层的用意,盛京算是历史最悠久的贵族高中,向来只接受老牌财阀家族的继承人。 而这两年由于新科技发展,涌现了许多新兴财团,但盛京的管理层极其高傲,不愿去接纳这部分学生。因此秋林国际高就出现了,毕竟这类公司走在科技最前沿,他们的办学模式和理念更加灵活,输出的人才大有赶超盛京之意。 部分盛京的学生家长见这情况当然不乐意了,扬言要撤资改投秋林国际高。管理层慌得焦头烂额,连开三天大会终于憋出来一步险棋—— 特招生计划。 这个提议刚提出,内部意见也是两极分化严重。一部分人认为盛京为何自降身价,这一举动必然会引发大家族的不满;另一部分则认为社会阶级太过割裂,新兴财团的技术趋向于利好民众,老牌财阀在群众中的口碑早已不占优势,给予平民学生这样的机会,也是在给大众释放善意的信号。 在黎知韫接手盛京学生会之前,校方举办的活动就颇有与秋林国际高打擂台的意思。但那些活动在社会上都反响平平,更别说与如日中天的新科技比了。 既然盛京给出了这个诚意,学生会接下来举行的一系列活动都得打配合,既不能丢失老牌财阀的面子,又得照顾平民的自尊心不能让他们觉得这是施舍。 黎知韫事先看过资料,许知柏不是第一个特招生,但他却是目前最特别的,毕竟一个在县城教育下成长的平民学生,能在高手如云的精英科技竞赛中脱颖而出,也难怪盛京愿意高价把他挖过来。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排走着。 “这个是主楼,是盛京的门面,一般大型活动都会在这里办。” 许知柏顺着少女的手指看去,典型的白色欧式建筑伫立在翠绿的草坪中央,高耸的塔楼和精致的雕花窗棂,彰显出建筑的典雅与庄严。 大理石台阶通向宽敞的拱门,蔷薇藤蔓优雅地攀附在墙面上,花香四溢。两侧古树参天,喷泉潺潺,每个角落都散发着浓厚的文化底蕴与贵族气息。 许知柏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放在少女身上,她柔软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 “学生会在四层,哦对了,你的铭牌和学生卡应该还在制作,明天中午来会长室找我领一下吧。” “教学楼你应该已经了解了,体育馆在东南角,针对于一般学生开放时间是早晨六点到晚上六点,会员享有全天使用的权利。” “礼堂除了承办活动外,一般都是由艺体社使用,没事的时候不要过去,那位负责人很麻烦。” “食堂的话——啊你中午有在食堂吃饭吗?”黎知韫迟疑了一瞬,疑惑地看向许知柏。 盛京没有针对特招生设置额外的食堂,但食堂的价格并非常人能负担起的。即使特招生有补助,许知柏的学生卡还没发下来,他很有可能已经饿了一整天了。 “我中午去超市买了点面包,不饿。”盛京确实大方,但是在学校周边租房子以及支付母亲的治疗费用已经耗去大半,许知柏不得不缩减自己日常生活的开销。 黎知韫看了眼表:“快七点了,正好我有些饿,一起去吃个饭吧,还有点事想和你聊。” 说着也没等许知柏拒绝,自顾自打了个电话,对面几乎是立刻接起: “小姐?” “李叔,我和朋友在外面吃个晚饭,晚点回来,晚餐不用做我那份了。” “好的小姐,需要安排车去接你吗?” 黎知韫沉吟片刻:“半小时后吧。”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小姐。” 电话挂断,黎知韫看见许知柏怔在原地,温润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皱眉:“不走吗?” 许知柏猛然回神,快步跟上少女的步伐,心如擂鼓—— 朋友? 是说的他吗? —— 距离盛京高中不远,有一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老街。这条街的居民是有名的“钉子户”,不管财阀出再多钱都不愿将这片地卖出去,但是地理位置又极好,如果黎知韫没记错的话,盛家因为这事来闹了好几回了。 老街两旁是斑驳的石板路和古色古香的木质楼房,小巷里飘来阵阵菜香,路边的小摊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手工艺品。黄昏时分,夕阳洒在老街上,给这片热闹的市井生活增添了一层金色的温暖。 黎知韫带着许知柏随便进了一家热火朝天的面馆,那胖老板见她一身贵族学校校服,一改热情洋溢的神色,冷脸把菜单匆匆往桌上一丢就去忙活了。 受到冷待,黎知韫也不觉得尴尬,只是问许知柏:“想吃什么?” 这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牛肉面馆,门面不大,但往往这种不起眼的馆子有更地道的口味。许知柏匆匆扫了眼价格:“招牌红烧牛肉面吧。” 黎知韫点头:“老板,来两碗招牌牛肉面,一碗不加葱。” 许知柏一边用纸巾擦着略有油污的桌子,一边默默记下她的喜好。 服务员收走菜单,黎知韫撑着下巴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我就不绕弯子了,毕竟你接受了盛京的邀请,应该知道学校的意图。” “接下来一系列学生会的活动,我希望你能参与其中。” 在黎知韫提出有事和自己聊时,许知柏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答应你。” 黎知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她还以为需要花点时间来为他的自尊买单。 许知柏只是微笑。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既然和盛京签了协议,就要切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在这过程中,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而并非自我的表达。 “那就好。”目的达到了,黎知韫就没什么搭话的兴致,而显然许知柏也不是一个健谈的人。 牛肉面上的很快,热气腾腾的,黎知韫将有葱的那碗推给他,二人默不作声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 许知柏克制着自己的视线,竟有些害怕她脸上出现嫌恶的神色,黎知韫只是冷淡认真地吃面,没有多余动作。 司机来时,正好半小时,黎知韫拿出手机正准备付款,许知柏突然说:“我来吧。” 黎知韫颔首:“谢谢。” 车子启动,黎知韫缓缓升上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3、官宣 “哟,回来这么晚,不会又热脸贴冷屁股去找那谁了吧?” 黎知韫正脱着外套,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直接把沾满味道的衣服扔到那人头上。 “黎知韫你!” “我,我刚洗的澡!” 黎铭钶一把拿下衣服,那张白净的俊脸涨得通红。他头发半干还滴着水,捏着外套恶狠狠地说: “我好心关心你——” 黎知韫本就因为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正烦躁着,听着他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头疼,冷声:“你很闲吗?没事干去把衣服洗了!” 她满脸不耐烦,略过他直接上楼,一个正眼也没给他。 黎知韫已经很久没这样和他说话了,黎铭钶瞬间噤声,委屈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睛涨得通红。 这几天爸妈出差,她又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今晚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孤单得很。就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回来就对他这个态度,也不关注一下他头发有没有吹干。 黎知韫太坏了,他关心她,她还这么对自己说话。 活该眼神不好去吃爱情的苦。 黎铭钶抱着外套又闻了下,还好,是牛肉面的味道,盛嘉年一定不愿意屈尊降贵去那些穷酸地。 想到这黎铭钶舒心了一点,但还是冷着脸咚咚咚跑上楼,敲黎知韫的房门,声音听起来很硬气: “衬衫和裙子呢?” 几秒后,门开了条缝,里面丢出来几件衣服,黎铭钶尽数抱在怀里。 哼,态度这么差,他才不会帮她把衣服洗得香喷喷的。 —— 书桌上摊着黑色笔记本,“男主恶意的挑衅与女主的卑微”这一段后面用红笔画上了大大的勾,不难看出作者对这个情节很满意。 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滑入雪白的肩颈,黎知韫蜷坐在软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勾,那艳红的颜色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刚刚洗澡时她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这本笔记本上只记录了大纲节点,那么她现在所完成的剧情是已经完成的小说部分,还是是作者未曾写出的部分呢? 黎知韫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抹着泪注视盛嘉年的场景,就十分割裂。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清醒,但心脏还是会感到疼痛,这就是设定的力量,她无处可逃。 显然,作者也没有想让她好过。 笔记本上悠悠浮现出下一行字——“黎家欲脱离与盛家的联盟关系,寻找裴家合作。在两家见面时,盛嘉年带着女友出现。” 而原先的“追妻火葬场”已经被作者涂黑了。 黎知韫有意忽略这一点,更吸引她注意的是—— 裴家? 搜刮脑海中的记忆,黎知韫唯一能想到排得上号的裴姓是新兴财团aw科技,专攻vr技术领域的公司。 虽然她有预料到黎家想要解除与盛家的绑定关系,但黎薇女士从未在饭桌上提到这一点,而且她可以肯定,黎母黎父是绝对的阶级主义者,他们从小就教育黎知韫不要和穷酸货玩,理由是会沾染上他们的酸臭气。 能够让他们选择向下与裴家合作,要么黎氏内部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黎氏与盛氏出现利益冲突,并且弱势明显在黎氏这边。 黎知韫拿不准作者的意思,ta是否要让自己跌落谷底,一无所有后才会施舍给她一个“happyending”的结局。目前她只能先按兵不动,等到饭局那天再理清局势。 “咚咚——” 黎知韫合上笔记本:“进。” 黎铭钶一进门,见到她又不吹干头发就坐这发呆,眼尾洇着红晕,以为她今天又被欺负暗自神伤,把果盘往桌上一放,怒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怎么还在为那垃圾伤心呢?你图什么啊哎呀我真不理解了!” “从小就是,总是抛下主动陪你玩的我,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我怎么哭都没用。” “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这太脏了吧,我是男人我也看不惯这种不守男德的做派,感觉多看一眼眼睛就要得病的程度……” 他沉浸在怒火中喋喋不休,白皙的皮肤因为过于激动攀上绯红。 黎知韫一言不发地看着,直到黎铭钶要说介绍几个干净朋友,猛地伸手捏住他的嘴巴。 “你呜呜——”他圆润的眼睛黑亮黑亮的。 看着被迫鸭子嘴的黎铭钶,黎知韫噗嗤笑出声来。 少女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傲娇的布偶猫,颤动的睫羽在昏黄灯光下投射出狡黠的阴影。 黎铭钶见她心情变好,也就不计较她恶搞自己的行为,就着鸭子嘴逗她笑:“我给你吹头发。” 黎知韫点头,侧过身微微后仰,让他拨弄自己的头发。 少年的动作很温柔,生怕不小心扯着弄疼她,温热的风抚过每一缕青丝,黎知韫懒洋洋地窝在软椅上。 她的思绪有些飘忽。 是啊,她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抛下黎铭钶呢? —— 第二天一早,黎铭钶看见坐在车后座里的黎知韫,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她竟然!竟然破天荒地没有跟在那谁后面去学校! 黎知韫正处理着文件,一阵冷风突然卷进车内。她抬眼,黎铭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撑着门,直直地盯着自己,黑眼珠亮晶晶的像小狗。 “还不快进来?”冷死了,黎知韫皱眉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黎知韫你今天竟然等我了!”嗓门大得像是在军训。 黎知韫懒得理他:“王叔,他不上,开车吧。” 今天大好的日子,黎铭钶不想提起那个晦气的玩意,迅速上车关门,贴着黎知韫的手臂撒娇。 “你今天怎么对我那么好?你是不是后悔小时候那么对我了?” 黎知韫冷淡地睨他一眼,觉得他有点神经兮兮的,一边打字一边泼他冷水:“明天不等了。” 黎铭钶可不管,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嗅着那淡淡的苦橙香,颇有得寸进尺的意味:“我周六晚上有篮球赛,你会来看的吧。” 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他的脸颊:“不好意思,没时间。” 黎铭钶在手机滑落前接住,皱眉翻看着聊天界面,上面是黎薇女士刚刚发来的消息,说周六要约着和裴家吃顿晚饭,让黎知韫好好准备一下。 “裴家?aw科技的裴绍?” 黎知韫见他挑眉,好奇地问:“怎么,你认识?” “他是秋林国际高的啊,我周六晚上就和他们打。”黎铭钶直起身顺了把头发,似乎也有些不解:“奇怪,也没消息说他不上场啊。” 黎知韫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到了校门口,黎铭钶吵吵闹闹地说要帮黎知韫把书包背到他们教室,以纪念黎知韫第一次等他坐车上学。 黎知韫正要骂他有病,黎铭钶突然勾着她的肩转身,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晦气。” 她不受控制地望向金发的背影,眼前突然被黑暗笼罩,一双大手瞬间捂住她的双眼。 “看什么看,这世道连狗都能上学了。”黎铭钶声音闷闷的,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柔软冰凉的手附上他的手背,轻轻将他的手移开,黎铭钶害怕看到她受伤的眼神,犹豫着移开视线。 谁知掌心下的黎知韫戏谑地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还状似认真地附和:“是啊是啊,我还看到有狗狗要掉小珍珠了呢。” 她轻轻掐着黎铭钶无辜的脸,非要他扯出笑容来才松手。 “那么姐姐只好晚上再带他回家了。” 少年的墨色眼睫轻眨,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捂着脸有些不敢置信。 —— 黎知韫一踏入教室,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些眼神,有同情,有看热闹,也有担忧。 黎知韫无视掉所有探究的目光,面不改色地走向座位,她的新同桌换上了盛京的校服。 人靠衣装,许知柏的气质本来就偏清冷,容貌俊秀,不笑的时候隐隐透出疏离感,现在更是像个世家的继承人。 他站起身让黎知韫进去。 刚坐下,蒋羽童就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她斟酌着说:“知韫,你看ig了吗?” 黎知韫一边整理着书桌一边回应:“没,最近有什么事吗?” “哎呀,就是盛嘉年他——”话音突然卡壳,黎知韫疑惑地抬头,原来是夏意揽着她的肩让她闭嘴。 夏意目露忧色,似乎怕蒋羽童说出什么惹人伤心的话来,她打着哈哈想就这样过去:“最近有大事发生吗?没有吧应该。” 蒋羽童迫于她的威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盛嘉年怎么了吗?”黎知韫只是温和地问,像个外人一样事不关己。 夏意狠狠瞪了蒋羽童一眼,正要说没什么,黎知韫已经打开手机了。 作为她的唯一关注人,软件刚启动,盛嘉年和新女友的官宣合照赫然占满了她的手机屏幕——女生歪着脑袋将下巴靠在金发少年的肩膀上,笑眼里盛满爱意。盛嘉年则是直勾勾地看着镜头,没有笑意,被风吹起的发丝却有分不羁的性感。 发布时间是昨晚八点,底下除了他好兄弟的祝福调侃语,还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接艾特黎知韫。 昨晚黎知韫一门心思都在那本凭空出现的小说大纲上,没有点开ig,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大的。 她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如此激动,艾特她的人也不是对她抱有多大恶意,顶多是看乐子的心态罢了。 只不过之前盛嘉年虽然换女朋友换得勤,但是从来没有在他的私人社交账户上官宣过,看来这个新女朋友不管是不是真爱,总归是有几分喜欢在的。 黎知韫倒没有自作多情到知道自己是女主,就觉得自己一定是盛嘉年真爱的地步,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知韫,你……”夏意看着黎知韫的神色愈来愈冰冷,怕她不开心,点开对话框正想要怒喷那狗东西。 谁知黎知韫按灭屏幕,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 “那恭喜他了。” 4、曾经 夏意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没听错吧!蒋羽童,她刚刚是不是说……” “诶疼疼疼,你掐我干什么!”蒋羽童啪得一下打开她的手,心疼地摸摸自己泛红的皮肤。 但她内心的震惊不亚于夏意,黎知韫一脸平静的模样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 最早黎知韫知道盛嘉年谈恋爱时,总是会在她们聊天时默默走神,后来他换女朋友换得勤了,也不再强颜欢笑,只是愈发麻木和沉默寡言。现在都能面无表情地说出“恭喜”二字,怕不是恋爱脑超进化了。 夏意颤巍巍地伸出手,捂在黎知韫的额头上,温热的:“没事吧黎宝?” 这个动作有点滑稽,但黎知韫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好了,快上课了,转过去吧。”她无奈一笑,拿开好友的手。 黎知韫想,她还能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呢?毕竟是“全校皆知”的“暗恋”,那她嘴上恭喜,其实内心早就酸涩不已是符合设定的吧。 她这么敬业,一定会完美完成作家大人布置的任务。 * 因为刚开学,学生会那边有一系列事情亟待处理,黎知韫上了前两节课就去开会了。 眼前厚重的红木双扇门上,雕刻着复杂而精美的浮雕纹饰,正中央镶嵌着一块金色的铭牌,上面用古典的花体字母书写着“会长室”。 饭点主楼里没什么人,许知柏忽视零星几束路过打量的目光,抬手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少女冷淡的声音。 整个会长室是按照初任会长的喜好装扮的,房间宽敞而明亮,古典的檀木书架上排列着精装书籍。柔软的真皮沙发和茶几在一侧,桌案上燃着风铃味的蜡烛香薰,味道很清新。 坐于书桌后的少女换了一套衣服,白色衬衫搭上米黄色的针织马夹,配上小巧精致的红色领结,削减了整个人的疏离感,愈显灵动。 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纤长的手指飞速在键盘上舞动,直到许知柏在面前站定,才空出几秒抬头看他。 不等许知柏开口,黎知韫停下手中动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小方盒。 当黑色丝绒盒子轻轻打开时,一抹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映入眼帘。盒子内静静躺着一块精致的金色铭牌,在阳光的照射下,铭牌上雕刻的纹路闪烁着耀人的光辉。 “戴上吧。” 许知柏顺从地接过铭牌别在胸前,因为经常去打工,他的指腹有些许薄茧,蹭过她的手背时,丝丝麻麻泛起轻微痒意。 只一瞬,黎知韫就收回了手,指向桌上的白色信封。 “那里面是学生卡,不过只能在校内使用,吃饭什么的就不必委屈自己了。” “走吧。” 她起身朝门口走,许知柏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捏着信封愣在原地。 “走啊,吃饭。”黎知韫蹙眉。 * 两人像昨晚一样并排走着,一个财阀大小姐和一个特招生,她似乎并不担心和他这样的特招生一起会遭到大家的排斥。 许知柏当然清楚这群财阀继承人的玩乐心态,他们许多人有着最体面的外表,以及最傲慢的内心,总是待两人走过去后,才和同伴窃窃私语。 黎知韫看穿了他的想法却并不解释,盛京虽然因循守旧,但也恰恰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只要你的能力凌驾于他人之上,那些隐性的歧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学期盛京换掉了之前名声享誉国际的大厨,转而请了一个在平民间很受欢迎的草根厨师。对着精致度大大下降的餐食,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不过即便是闹了许久,管理层也没有要更换的意思。 这位新大厨的孩子也是盛京的特招生,黎知韫那休学的同桌,梁梦然。 为了节省时间,黎知韫先找了个空座坐下,许知柏自己一人去排队。 ig首页还挂着盛嘉年的官宣照,热度不断疯涨。黎知韫将私信她的一一划过去,看到关注列表突然多了一个人。 点进他的主页,夹杂在众多豪车和五光十色酒吧照的中间,是aw科技新发布的几款vr眼镜。 这是裴绍? 他关注自己干什么?难道因为两家即将见面约谈合作,他提前来探查一下合作方? 看来与裴家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今晚回去和黎薇女士商量一下。 食堂的氛围突然躁动起来,众人的目光刷刷向门口看去,几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推门而入。 为首的盛嘉年一头张扬的金发,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脖颈,眉眼间满是不耐。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他的目光就锁定在黎知韫身上。 傅函仿佛没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主动和她打招呼:“小韫,好久不见。” 作为贵族言情文的男主,身边有几个帅气男配是标配。傅函算是和她们一块长大的,因为比黎知韫大几个月,比较照顾她。他看不过去从小玩到大的妹妹因为感情伤心,也曾私下里劝过黎知韫,但是小姑娘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能一笑了之。 黎知韫放下手机,朝他浅笑:“傅函哥。” 她笑意盈盈地和傅函打招呼,视线却只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盛嘉年心底莫名腾升上一股戾气,抓着西服外套的手爆出青筋。 昨晚黎知韫离开后,在酒吧喝酒的盛嘉年一直没有收到她的信息,虽然以往她发来的消息他看都不看,觉得聒噪令人心烦。 等了许久,手机依然在酒杯旁静静地躺着。他不再给她机会,而是让朋友打电话叫来那个不记得名字的新女友,随意拍了张合照上传ig。 听到他说要拍合照的那一刻,女生又惊又喜,整个人都仿佛泡在在蜜罐子里一般,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她的全世界。 盛嘉年并不想承认,但他透过这个眼神看到了曾经的黎知韫。 她没有搽过这么浓艳的眼影,没有贴过闪亮的银片,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投射在她晶莹剔透的黑色眼珠里,纯粹却又迷幻,有种令人着迷的奇异魔力。 可今早上学时她也没有再跟来,她不是喜欢自己么?见过那么多次他和女生亲密还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巴巴贴上来,这次终于坚持不住了吗?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就让司机停车在门口等着,直到黎氏的车出现在视线里,他才悠悠下车。 她凭什么这么淡然? 盛嘉年扯了扯嘴角,语气十分不悦:“怎么?没看见人?” 他双手撑在桌上,倾身将黎知韫瘦削的身子笼罩在高大的阴影下。 黎知韫没有因为他的逼近触动分毫,她微微后仰身子,抬手对端着两盘套餐饭的许知柏示意:“这里。” 盛嘉年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黎知韫愈是把他当空气,他愈是要让她直接面对自己。他舌尖顶了顶后牙槽,解下形式一样的领带朝跟班怀里一扔,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知柏。 昨天就听说a班来了个特招生,没想到黎知韫竟然还愿意和他做同桌,和他一起到食堂吃饭。黎知韫单独把他叫到会长室时,二人还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吧。 可惜,臭虫即便穿上盛京的校服,还那么一股令人作呕的穷酸样。 “呵。” 盛嘉年的眉眼间满是戾气,勾唇冷笑一声,一把夺过许知柏手中的餐盘扔在地上,可怜的汤碗瞬间碎裂,引起周围一片惊呼。 油污迸溅到黎知韫洁白的小腿袜上,突兀地留下印迹。 黎知韫没有躲闪,只是皱了皱眉。 “黎知韫,你什么时候和这种穷酸货勾搭在一起了?也不嫌掉价。”盛嘉年的声音带着不含掩饰的嘲弄。 “难道最近黎氏股价下跌,你的自尊心也跟着朝下跑了?” 不管黎知韫再怎么是个恋爱脑,她都是真正的财阀大小姐,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作为黎知韫,她可以向旁人展露自己的脆弱,但是绝不允许他人践踏黎氏继承人的尊严。 她终于舍得将眼神施舍给他,冰冷的眼底不含丝毫情绪,盛嘉年的心一颤,似乎又回到那个一切转折的夜晚,那个他怎么也读不懂的眼神。 “有必要么盛嘉年?” 黎知韫觉得很累,特别没意思。 曾经他们是有过一段两小无猜的时光的,和真正快乐的青梅竹马一样。盛嘉年是个很好的玩伴,热情、张扬,永远朝气蓬勃,这也正是吸引黎知韫的地方。 但是自从那次事故后,他整个人就大变样—— 盛嘉年原先不叫盛嘉年,叫盛今安,他的哥哥才是真正的盛嘉年。盛嘉年大他们八岁,从小就聪明过人,是长辈口中人人称赞的天才。盛今安从小活在哥哥的光环下,也许一开始有过嫉妒,但随着年龄增长变得十分佩服盛嘉年。 盛嘉年考入最高学府的那一天,他央求哥哥带自己去参观新学校,谁知路上车子失控撞上栏杆,事故发生时他紧紧地将弟弟护在怀里,自己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 盛今安的崩溃大哭并没有挽回盛嘉年的命,黎母领着黎知韫赶到医院的那一刻,承受着丧子之痛的盛家家主一巴掌牢牢甩在他的脸上,嘴里大吼着: “你就是嫉妒他!从小就是!” 他没有躲闪,脸高高地红肿起来,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空洞无神的眼眶中垂落,击打在冰冷无情的地面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黎知韫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一个月后踏进教室门的盛今安,说自己叫盛嘉年。 那年他们才十岁。 5、霸凌 “你算什么东西?” 跟班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黎知韫吗?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她怎么会对盛嘉年说出这样的话! 黎知韫可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没到大纲的节点,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作为女主,她当然暗恋盛嘉年了,可爱意总会因为反复的失望而衰竭,虽然说着狠话,但这正表明她是爱着他的呀,因为放不下所以在互相折磨。 这很合理不是吗? 盛嘉年从小到大都是黎知韫维护的对象,那份特殊性让他一直有恃无恐。他仗着黎知韫的偏爱无所不用其极地来刺激试探她,以此来证明他是她的唯一。 他是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而黎知韫鄙视这种感情,盛嘉年的热烈张扬早就随着那一巴掌埋葬在灰色的记忆里,只留下一张残破不堪的躯壳,在风中摇摇欲坠,丝毫不值得留恋。 盛嘉年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眼底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质。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说话? 为什么要用检视的失望眼神看着他? 可她明明知道自己最受不了这样了。 小腿上粘腻的感觉让黎知韫很不舒服,不欲过多纠缠,她起身略过盛嘉年,右手手腕突然被紧紧扣住。 “让你走了?” ——请别走。 “你以为你会好过吗?” ——我不能离开你。 “看着我。” ——求你别那么看我。 冰冷刻薄的话语如同刀子一样扎向少女,他祈盼着她能听懂藏在荆棘下苦苦克制的汹涌情感,就像以前一样。 他知道的,黎知韫是最完美的解语花。 但这次她好像没有听懂,或者说,她听懂了却装作毫不知情,甚至连失望的眼神都不再施舍给他,只是坚定地朝那个特招生走去。 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盛嘉年如坠冰窟。 * 会长室休息室,慵懒的少女半卧在软沙发里,翻看着手中的文件,纤细却不失力量的小腿随意搭在单膝跪地的少年身上。 许知柏褪去她沾上油污的白袜,抽了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的皮肤白皙润泽,是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 不知看到了什么,黎知韫眯眯眼,她回想了一下问他:“你们特招生之间有过集体活动吗?” 对于盛京的小姐少爷们来说,朋友之间的交际是圈子化的,一般两家是世交的话继承人关系会比较密切,就像之前的黎氏和盛氏。圈子之间也会互相渗透,因此大家会办各种派对来打入自己想要融入的圈子,以此反过来助力自己的家族。 这份文件报告是针对两种阶层群体的分析,重点是接下来学生会要开展的系列活动,旨在通过举办学科讲座的方式发掘兴趣,并向寒门学子表明未来有更大的舞台向他们敞开。 这活动听起来普普通通,但是想要真正有效地运作起来却并不容易,毕竟那么多新兴财团的掌门人都是靠技术白手起家,给一部分人带来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许知柏停下擦拭的动作,拿过一旁新的小腿袜给她穿上,声音听起来不急不徐:“会定期举办见面会,但是我还没有参加过。” 在入学前夜,他有收到那群人的信息,大意是盛京的特招生圈子不大,也很少和少爷小姐们来往,直白地问他要不要抱团。 当时许知柏回绝了,他只想在盛京安然地度过最后一年,不想在其他方面有过多牵扯,那样很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去的。” 黎知韫满意地微笑。 * 见面会选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咖啡店,特招生不像少爷小姐们那样有钱,也从来不去酒吧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 许知柏敲了敲门,推门而入时,一个平头男生朝他挥手:“你是许知柏吧,这里!” 许知柏朝他走过去,寻了个单人座坐下。 “我叫杨问平,是七市县高的。没转过来之前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没想到咱们竟然在这做同学了。”平头男生十分自来熟,察觉不到他的冷淡,仿佛已经认定他们是统一战线的朋友。 他一把准备揽过许知柏的肩,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也没当回事,依旧乐呵呵的。 “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呢是北溪的许知柏,现在转到a班了。” 房间内十人左右的样子,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许知柏打了个招呼:“许知柏,很高兴见到大家。” 大家都挺高兴的,也纷纷介绍起自己的名字,说完目光又向杨问平看齐。 看起来他是这群人的领头羊,即使是在校外,他依然穿得比较正式。 接下来就是一些无意义的寒暄,杨问平看着气氛到了,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终于切入重点:“接下来我想简单说两句。” 他清了清嗓子,众人竖起耳朵。 “许神刚来,我想先问一下你对盛京的看法如何?” 许知柏喝了口苦涩的咖啡:“挺好的。” 似乎已经预料到这样的回答。 “挺好的,”杨问平喃喃重复一遍,神情悲怆,又忽然间换了个语气义愤填膺:“是啊!刚进入盛京的特招生们,总会被盛京浮华的外表所迷惑。殊不知,我们扬言要接纳包容平民学子的贵族学校实际有其灰暗地带,这正是捕捉驯化我们的陷阱。” 许知柏挑眉,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大家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少爷小姐们是真的愿意帮助我们吗?他们大发善心真的是想要促进社会的公平吗?不,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培养那些愿意为资本家做牛做马的人,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先给我们一点甜头,再让我们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们。” “可我们为何超出那些单纯的小镇做题家一节,而选择来到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腐烂之地?因为我们是真正有抱负的人,我们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盛京为什么大肆招揽县中的优秀生?” “因为他们忌惮!忌惮一批批像新兴财团那样白手起家的人才,他们严重威胁到了这些传统财阀的社会地位。 “但我们始终要记住,” 他摸着胸口顿了一下,酝酿着情绪一字一句总结道: “这里是我们的跳板,却不是我们的最终归宿。” 房间里掌声雷动。 如果黎知韫在现场的话,大概也会为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清醒演讲鼓掌。很明显,他说对了一部分,盛京确实是在温水煮青蛙,只要不是呆头鹅的话,这些财阀的目的早就昭然若揭。 但同时,他也不够清醒,对自己的能力以及处境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既然他们能够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就证明贵族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评价。 他们只看到了新兴财团的冉冉升起,却看不到背后的举步维艰,正是因为平民的市侩与纯粹,所以想象不到财阀之间的厮杀是多么难堪与血腥。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太早的白日梦只会是泡沫的幻影。 大家还沉浸在那感人的情绪中,许知柏默默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抬手看了眼表,准备起身离开。 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生兀地拦住他,凑到他的旁边低声问: “你在a班的话,那应该见过黎知韫吧?” 许知柏驻足,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那你知道梁梦然吗?就那个她上学期的同桌,也是个特招生,这学期休学了。说是心理问题,但据说她是被黎知韫霸凌才休学的,这个消息被黎氏压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 那人一噎:“我,我听说的啊!” 6、火灾 放学时黎知韫正打算让司机等会,谁知一打开门。 “surprise!” 炸毛的黎铭钶还穿着藏蓝色球衣,肌肉线条随着张牙舞爪的动作愈发明显,许是刚运动完,象牙白的皮肤还泛着润泽的红色。空气中夹杂着点汗味,却并不难闻。 黎知韫一脸淡定地上车,按下按钮升起后座中央的小桌板,打开盒子把湿巾拍到他脖子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把汗擦擦,别弄脏车。” 黎铭钶小狗一样哼着,听话地擦起汗。 虽然她早上承诺了晚上和他一起回家,但是为了避免黎知韫反悔或者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机智的他一打完球就往她车上跑,怎么也不能把他赶下车吧。 “下午训练怎么样?” “有我黎铭钶在,当然是战无不胜啦!” 他现在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主要还是因为下午打球的时候一直臭脸的盛嘉年,状态奇差,丢了魂似的被他夺了好多次球。不过黎铭钶没去问原因,只要盛嘉年不开心了,他就开心。 黎铭钶又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瞥了一眼黎知韫,她的额角抵着冰冷的窗户,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的姐姐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几乎从不向他人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为数不多几次落泪都是因为那个狗东西。 这也正是黎铭钶永远不会接受盛嘉年的原因。 黎铭钶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侧身从副驾驶拿到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身上。黎知韫睡着的模样乖巧而温柔,睫毛轻颤,像是误入凡间的天使。 * 姐弟俩到家时,黎薇女士正环抱着胸在阳台打电话,黎父则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是个艺术家,身上有种古怪的气质。 黎知韫将外套递给仆人,朝二人打了个招呼,黎薇轻轻将手机挪远表示自己看到了。 等到她换完衣服下来,餐桌上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就等她开饭。 今天厨师做的是一些清淡口的家常菜,山药炒木耳、虾仁水蒸蛋,其他几份凉菜以及白粥。 除了黎知韫比较挑食,黎家其他人吃东西都讲究一个营养均衡。虽然是老牌财阀,但黎家并不像其他财阀那样规矩森严,而更注重家庭气氛的和睦,这也多亏了说一不二的黎董事长黎薇女士。 “盛京新换的厨子还行吧?”黎父夹了块山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 黎父黎母从不过问黎知韫和黎铭钶学习方面的事情,除去二人本身就很优秀外,他们更注重孩子身心健康的发展,毕竟贵族多得是把孩子养变态的例子。 “daddy你也太落后了,换厨子早就是上个学期的事啦!厨子的女儿都休学了。”黎铭钶咽下口中的肉,吐槽道。 黎薇给了黎父一记眼刀,似乎在质问他有没有关心两个孩子。 “哈哈忙忘了忙忘了!”他打着哈哈过去,又忙不迭地换另一个话题:“那小韫呢,感情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黎铭钶正夹菜呢,听到这话两眼一黑,daddy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黎知韫倒是神色未变,借着话茬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今天中午在食堂遇见盛嘉年了,他说黎氏的股价正下跌。” 一般来说,股价少有波动都是正常的,只要黎薇一直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么黎知韫不会特别在意这些。但结合最近黎氏要和裴家谈合作,以及盛嘉年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她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 黎薇并不讶异知韫会问出这句话,她这次提前结束在外会议,就是想回来和她们聊一聊黎氏目前的危机。黎家同舟共济,她不会向孩子隐瞒难处,她们是需要磨炼才能翱翔的雌鹰。 黎薇正了正神色,语气难得严肃:“是的,之前一直没有和你们说,但是黎氏确实出现了点问题。” “你们还记得盛家搬走那件事吗?” “嗯,线路起火那件事。”黎知韫点头。当时那场火灾闹得还蛮大的,几乎是全网都在报道这件事。 她和盛嘉年从小是青梅竹马,两家也一直是邻居,直到去年盛家因为修理师傅将某处线路连接不当,房子半夜失火死了几个佣人,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临走那天盛夫人还拉着黎薇的手,哭着说不舍这么多年的邻居情分,但死过人的房子终究是觉得有些晦气。黎薇拍拍她的肩安慰几句,两家就此分别了。 自那以后虽然仍有业务往来,但是总觉得情分不如当年黎老爷子和盛老爷子都在的时候了。 黎薇却摇摇头:“着火不是因为线路连接不当,而是人为的。” 见二人露出惊诧的表情,她继续说下去:“你们知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其实从盛嘉年出事后的那一年开始,我们两家就不复以往了。每次见面吃饭的时候,虽然你们没有注意到,盛淮每次打量小韫时那幽深的眼神,都像是在透过她怀念自己的孩子。” “盛嘉年是盛家这几代以来最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的死亡给盛家带来几乎毁灭性的打击。盛今安即便沿用了盛嘉年的名字,但即便再努力,也不是原来最优秀的那一个。盛淮焦头烂额,为了避免在下一代出现被吞并的情况,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表面与黎氏交好,在暗地里解绑。当然,这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因此他伪造了那起火灾,离我们越远,做表面朋友的时间就越少。” “可既然是有预谋的失火,为什么要牺牲那几个佣人呢?”黎知韫不解。 黎薇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因为——他要掩盖掉私生子的风声。” “私生子?!”黎铭钶以为自己听错了,温文尔雅的盛叔叔竟然也有私生子? “没错,这件事早早被压了下来,他是有损于盛氏形象的坏消息。但好消息是,这个私生子也是超乎常人的优秀,他和铭钶一样大,是盛淮和外国女郎一夜情的产物,从小一直养在国外。” “盛家旁系本就盘根错节,各怀鬼胎。盛淮担心盛今安接手盛氏后一个人处理不好事务,去年就把私生子接回国内并制造这起火灾,并以领养去世佣人孩子的名义将他名正言顺地带进盛氏。” “这次黎氏股价下跌,是在和盛氏的最后一轮合作中没有掌握主动权,口碑大大往盛氏倾斜。这其中就有这位私生子的手笔,他往黎氏内部输入了眼线,导致决策层现在一举一动都倍受限制。” “再不早做打算的话,黎氏的一切都将成为盛家的嫁衣。” 黎薇的话中信息量过大,黎铭钶听完还久久没回过神。 黎知韫的大脑却是更加清醒,毕竟再追着大纲跑的话,她家就要破产了啊。 * 一顿饭吃得沉默,结束后黎薇单独把黎知韫叫到书房。 书房的黄色灯光更加明亮,黎薇面上的疲色一览无余,这次危机绝对不容小觑。 黎知韫像小时候那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她的怀里,轻嗅着母亲香甜温和的气息,黎薇表面上看上去很干练强势,但她从不用浓烈的香水。面对家人,她永远是柔和的水。 看着她眼角不知何时多出的细纹,黎知韫心疼地握住母亲瘦削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黎薇用另一只手抚着女儿柔顺的头发,笑着回忆起从前:“总觉得你上次躺在我怀里还是小小一只,现在都长得比我高了。” “长不高我才要哭了呢!”黎知韫撇嘴。 “长不高也是可能的,毕竟你从小就那么挑食。”黎薇刮了一下女儿皱起的鼻子。 “哼哼。” 母女俩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黎薇突然认真地说:“小韫,你知道的,我并不想掺和你的私人感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盛今安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了呢?” 听到母亲的话,黎知韫愣住了,她没想到黎薇要和她聊这些。 黎薇知道自己优秀的女儿追在盛今安的身后吃了多少苦,她听见她在深夜无人时暗自垂泪,她看见她无数次凝视着盛今安远去背影时失落的神情。 小韫在难过的时候,她也痛苦万分。 黎家并不像其他财阀家族一样,需要将自己儿女的婚姻作为赌注的筹码。黎薇承认那个小孩曾经是有闪光点在的,他本不需要和他人比较,是盛家的畸形夺走了他的朝气与张扬,让他在泥沼里挣扎着晦涩不堪。 可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如飞蛾扑火般成为他的救赎,她不关心没有小韫的盛今安会走上哪一条道路。没有他,黎知韫的人生依旧会璀璨非凡。 “记忆会美化过去的人,但是小韫,你要永远向前。” 滚烫的泪珠濡湿了黎薇的衣襟,她安抚着黎知韫微微颤抖的身子,叹了口气紧紧地和女儿贴在一起。 就像她还在她肚子里时的那样。 7、勾引 两家的见面约在黎氏旗下的一家高端会所。 会所大厅是新中式的装修风格,雕花窗格,中央是古色古韵的水帘拱门。 仿古砖中的墨彩映着顶灯,幽黄的光束一点点凝聚,滴落在四周盛着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中,折射出斑斓的光彩。 作为今天宴席的主人,黎知韫跟着黎父黎母先一步到达会客间。 她穿了条掐腰款复古小黑裙,腰间系着金属标皮制腰带,脚踩系带缎面小高跟,配上半扎的公主编发,俏皮又不失端庄。 黎薇业务繁忙电话一个接一个,黎父则是一边大口吃着水果,一边嘱咐黎知韫:“小韫,虽然说是两家谈合作,但说白了也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饭局,你待会就多吃点自己喜欢的啊。” 黎知韫点头,她知道父母不想给自己太多压力,但她同时也有些自己的打算。 裴家三人提前了十分钟到达,黎薇迎接时的态度没有过分热情,和裴董握手后虚虚抱了裴夫人一下。 裴董事长脸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和黎父拉着手寒暄。 “来来来,这是犬子裴绍,现在在秋林国际高读高三。” 他侧身,露出跟在裴氏夫妇后面的少年。 裴绍的皮肤是有些病态的白,面容十分英俊,头发精心打理过,眉眼深邃,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透出一股邪气。 虽然人看起来有些轻佻,但实际上他礼貌地打着招呼:“伯母伯父好,黎小姐好。” 黎薇浅笑着应声,并不过多亲近。 气氛沉寂下来,黎知韫收回落在他戴着银黑色耳骨钉左耳耳尖的视线,主动问好:“裴伯父好,伯母好。” 她只是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就展露出传统贵族矜贵的气息,裴夫人越看越羡慕,拉着黎知韫的手嘘寒问暖。 黎知韫正一一应着,无意中看到裴绍对自己眨眼。 黎知韫:......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吧。”黎父见缝插针道,主要是他有点饿了。 长桌上两家一人一边,长辈坐在上首,黎知韫和裴绍两个小辈坐在餐桌的最末端。 说是比较轻松的一次会面,话题也都比较日常,和所有家庭一样,全是从孩子的学校生活开始聊。 “早就听闻黎氏继承人出类拔萃,今天一见小韫,不愧是盛京高中的门面,感觉比传言中更加优秀呢!” “哪里哪里,她从小就比较有主见,我们都依着她。” “哎呀我当时也想要个女儿,哪晓得最后生出来个小子,现在年纪大了看着别人的女儿总是羡慕得很!” …… 黎知韫偶尔附和着笑一笑,这场面的确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大多数时候她都按照黎父的意思认真吃饭,这家厨师做的菜很合她的口味。 黎知韫正要舀汤时,抓着汤勺的手突然顿住了。 繁复花纹的桌布下,冰凉的触感像阴湿的蛇一样一点一点爬上她光洁的小腿,上下来回不断蹭着,带着些挑逗的意味。 黎知韫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人一眼,裴绍正若无其事地答着黎薇的话,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骚货。 裴夫人注意到黎知韫短暂的愣神:“小韫,怎么了?” “没事伯母,我去趟洗手间。”黎知韫带着歉意起身,不动声色地用力踩了他一脚。 * 黎知韫伏在阳台上,感受着夜晚的凉风拂过面颊,身后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按照现在盛京和秋林水火不容的关系,你应该知道两家合作的影响有多大吧?” 裴绍轻笑,上前将西服外套披在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肩头:“可你们不还是选择合作了?你们黎氏想要开辟新赛道,掌握更多话语权,而裴氏想要挤入真正的上层阶级,一拍即合。” 裴家是目前那么多研发新科技公司中的佼佼者,也是秋林国际高的最大股东。按照黎氏目前的处境来看,其实是黎氏受益更多,帮助裴家进入所谓的上流阶层只是顺手的事。 但对于黎知韫来说,处理盛京相关的事务会变得有些棘手。她本来计划的活动就是要与秋林国际高打擂台,双方是显然敌对的关系,身为盛京现任的学生会会长,黎知韫更应该以身作则才对。 可惜要让大部分人失望了,她本人并不是设定中的“清冷白月光”,她只在乎黎氏的利益。黎知韫要做的,就是尽到自己的义务,一步步按照盛京管理层的要求来,至于结果如何,那些有气撒不出的人又怎样想,不在她要考虑的范畴内。 此外,虽然黎薇明确和她说过两家合作并不需要到联姻的那一步,但若是有一条捷径的话,黎知韫倒觉得未尝不可。 但对于裴绍本人的态度,她还是感到有点奇怪:“你们真的就需要这么多?” “当然不了,那是老爷子的心思。至于我,”他的眼底升起一抹兴味,一改和黎知韫肩并肩的姿势,靠得越来越近。 见她没有反抗,裴绍将瘦削的少女抵在墙上,修长的食指勾起她下巴,语气轻佻若有似无地暧昧:“我当然有我的打算,因为我有——” 黎知韫环抱着胸顺从地借力靠墙,想看看他有什么花样。 “性.瘾。” 耳边传来男人温热的气息,黎知韫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冷着眉眼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 “别碰她!” 二人的动作皆是一愣。 盛嘉年阴沉沉地正站在门口,旁边还跟着女朋友。 看着莫名其妙盛怒的盛嘉年,黎知韫才想起大纲上说的“黎家欲脱离与盛家的联盟关系,寻找裴家合作。在两家见面时,盛嘉年带着女友出现。” 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作家大人怎么可能忘记给男主安排戏份呢。 既然自己送上门,她可就要好好走剧情了。虽然现在身边的这个也有可能是个脏男,但应该算是个趁手的工具。 从旁人的角度看,现在这一幕就像是裴绍将她抵在墙角亲密私语,黎知韫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银白色月光透过薄纱洒在他们身上,营造出一种欲语还休的朦胧之意。 嫉妒的怒火一下子席卷了盛嘉年的理智,他将今天的一切计划抛之脑后,不管不顾地上前用力分开二人。 “别碰她!” 裴绍猝不及防地被人推开,皱着眉站稳,才看清这个没礼貌的不速之客。 盛嘉年? 他听说过黎知韫追求盛嘉年的事迹,但看着面前失去理智的盛嘉年以及面容冷漠的黎知韫,怎么都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裴绍挑眉和黎知韫交换了个眼神,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深思,接着懒洋洋地开口: “哟,这不是盛家大少爷盛嘉年吗?后面那位是.....你这个月的女朋友?” 他嘲讽的话说得很有水平,若不是要保持自己的人设,黎知韫也想笑出声来。 盛嘉年下颌线紧绷,冷着脸拽住黎知韫的手腕,想要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扯。 一只手拦住了他。 裴绍敛了敛神色,说话不再客气:“好了,请盛少放开我的未婚妻吧,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多不礼貌。” 盛嘉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未婚妻? 黎知韫什么时候成了他裴绍的未婚妻了? 她不是……不是最喜欢自己了吗? 盛嘉年不可置信地盯着黎知韫,期望从她的口中听到否认的话语,但是她没有,只是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 黎知韫对他漫长的表演很不耐烦,朝他身后看了眼,意味深长地说:“盛少,你的女朋友还在后边等你。” 盛嘉年下意识想要否认,不,那不是——可现在他还能辩解什么呢? 是他故意将黎知韫叫出来看着他接受别人的告白,是他故意将和新女友的官宣照发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是他故意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 他百口莫辩。而现在,她甚至都不再叫他盛嘉年。 他的胸口越来越闷,痛意无情地撕扯着他的心脏,不该是这样的…… “小韫……”盛嘉年喃喃地念出了许久不曾说出的这两个字。 一个巴掌瞬间甩到了他的脸上,盛嘉年偏着头,时间似乎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他像是个溺水的人,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黎知韫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盛嘉年的口中喊出来,就恶心地想吐。 携着新女朋友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深情模样,这也太好笑了吧。盛嘉年在把她黎知韫当傻子耍吗? “盛嘉年,你真恶心。” * 经历了这么一出,黎知韫也没了吹风的兴致,朝包房内走。 裴绍控制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啊对了,”黎知韫停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今晚是不是有球赛?” 话题跳得太快,裴绍可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大小姐会主动关注他,只好回忆了请假时教练提到的人,对方的主力似乎叫...黎铭钶? “啊,姓黎的话,原来是你弟弟啊!” “比起一场无足轻重的篮球赛,当然是与黎小姐见面更重要了。” 他本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 黎知韫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一想到自己刚刚可能在和一个脏男人调情,难受得很。 她不喜欢男人从高到低审视她的视线,用力扯着衣领让他低头,轻蔑地拍着他的脸: “哦,对你的病我感到很不幸。但很可惜,我不喜欢脏男人,趁早去医院治治吧。” 像着魔一样,裴绍不受控制地凑近她,轻声解释道: “我和他可不一样,我干净得很。” 她那像看垃圾的眼神,已经让他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8、红豆刨冰 篮球赛时间约的比较晚,晚宴结束后黎知韫和黎薇商量让司机送自己去盛京,巧的话还能赶上下半场。 两家在会所门口告别,裴夫人见黎知韫单独上另一辆车,疑惑地问:“小韫不跟着一起回去吗?” 黎知韫摇头解释道:“铭钶今晚有球赛,前几天就吵着和我说了,不去的话他又得伤心。” “哎呀,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裴夫人一向多愁善感,挽着裴董的手感叹。 “呵。”裴绍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黎知韫和黎铭钶关系好?他母亲果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多了解点黎家的谁不知道只有黎铭钶追着黎知韫后面跑的份。 但既然她要去盛京的话,他可不会放弃缠着她的机会。 “正好我也要去盛京,若黎小姐方便的话,能捎我一程吗?”裴绍吃准黎知韫不会在长辈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黎知韫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墨黑的眸子弯了弯:“好啊。” 车子驶出一段路程,黎知韫升起挡板。 “你还真要去你弟弟的篮球赛啊?”裴绍没想到她一上车就打电话,竟然是真的在和主办方确认球赛结束时间。 黎知韫懒得搭理他,挂断电话后掀开笔记本电脑,敲起键盘。 但身边的人明显是个不安分的,像狗一样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越凑越近,粗硬的黑短发剐蹭着黎知韫的脖颈,敏感的肌肤瞬间染上绯红。 见她没有明确拒绝,裴绍有些得寸进尺,伸出粉红的舌尖一点点试探着舔舐她凸出的锁骨,用牙齿轻咬,留下一串濡湿的水痕。 他像个在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濒死之际终于找到了一片绿洲,上瘾地□□着,不时发出呻.吟般的喘息声。 别给她司机吓到了。 黎知韫无语地合上电脑,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后仰。 裴绍被迫昂着脖颈,冷玉般白皙的皮肤因为用力绷出青筋,微张的嘴唇水润红艳,初见时的那股邪气搅合在迷离的眼神里,确实有几分勾人。 黎知韫捏着他左耳耳尖的银黑色耳饰,面无表情地说: “下次记得带体检报告过来。” * 夜晚的篮球场在炽热的灯光下格外醒目,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黎铭钶敏捷地运球过人,身体如闪电般穿梭于对手之间,篮球在指尖灵巧地跳动,最后一个漂亮的变向突破,瞬间加速冲向篮下。他高高跃起,将篮球狠狠地扣入篮筐,篮网随之翻飞,哨声掐点响起。 场边的观众们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么多年黎知韫还是第一次看黎铭钶打球,和他平时黏黏糊糊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旁边的女生都在尖叫着“他好帅”。 “切,小屁孩。”裴绍哼笑一声,下一秒眉毛紧皱。 黎知韫拧了把他腰间的肉。 “诶那不是黎知韫吗?” 队友在一旁庆祝胜利,独自喝水的黎铭钶耳朵动了动,敏感地捕捉到那个名字,果然在观众席看到了黎知韫的身影。 他眼睛一亮,欣喜瞬间涌上心头,朝着黎知韫飞奔过去。 “你不是说不来吗?”黎铭钶怕自己身上的汗蹭到她身上,把控着距离和她撒娇。 黎知韫任由他牵着手,敷衍道:“我顺路。” “哼,口是心非。” 黎铭钶原本想着她不来的话也没关系,只是他第一次作为主力上场的球赛,不是什么大的赛事。黎知韫和裴家吃完饭估计就挺晚了,要一直用笑脸对待别人肯定特别累,还是早点回家休息。 没想到她竟然来了,如果这是一场幻化出的美梦,那他宁愿永远不会醒来。 裴绍没心思在这看她俩姐弟情深,毫不留情地出言讽刺:“虽然赢了,但盛京的主力也不过如此。” 黎铭钶这才注意到黎知韫的身后还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领口解开两个扣子几乎要展露出自己鼓胀的胸膛。 一看就是个骚货。 “这谁啊?”黎铭钶警惕地看着她身后的男人,把黎知韫往身边拉了拉,语气不善。 黎知韫轻飘飘瞥了眼裴绍,随口说:“不认识。” 裴绍嗤了一声没说话,刚刚还顺手拿他当工具用,现在装不认识,真是个冷心冷清的女人。 黎铭钶狠狠瞪了他一眼。 “裴学长,你不是说今天请假吗?”穿着黄色球服的秋林球员走过来,朝着他刚刚瞪的男人说。 “哦,我陪别人来的,没想到顺路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你们无敌了。”裴绍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 本来他对比赛结果无感,毕竟又不是他本人输了,但刚刚黎知韫的态度给他泼了盆冷水,只好把怒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学弟羞愧地无地自容。 黎铭钶瞪圆了眼睛,这个看起来如此骚气的男人竟然是裴绍。明明两人刚刚一起吃的饭,说不定还是坐同一辆车来的,黎知韫竟然敷衍他。 他压低了嗓音凑到黎知韫耳边,听起来有点委屈: “你刚才怎么说不认识?”害得他差点骂了自家的新合作伙伴。 黎知韫像看弱智一样看着他。 * 这两天黎知韫都没有去教室上课,她上午忙着开会,下午要处理积压着的事务。新学期刚开始,各个社团都在申报活动许可,黎知韫一个一个审批的同时,还要着手举办“明日序曲”的活动。 活动的第一阶段是学科讲座,为了稳妥起见,第一场邀请的是首都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黄教授,他是神经科学领域的泰斗。 黎家是靠做生物医学发家的,因此和黄教授有些交情,黎知韫致电时他欣然同意。 策划部门上午交来了策划案,黎知韫浏览后就搁置一边。如果只是针对上流阶层的参与者来说,这份策划案是经验相当丰富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完美。 但是他们丝毫没有考虑到特招生的参会问题,尤其是安排的讲座后交流晚宴,几乎是明晃晃地直接将特招生排除在外。 黎知韫打了个电话把许知柏叫到会长室。 他来得很快,尽管额间冒着层虚汗,依然斯文有礼。 待许知柏平复了喘息,黎知韫把讲座策划文件以及嘉宾资料丢给他:“看一下,说出其中的问题。” 许知柏身体僵了一下,接过资料快速翻阅起来。 黎知韫这才闲下来回复好友的信息。 【夏意:天太热了,快从会长室里出来】 【夏意:红豆刨冰局】 【夏意:怎么不回消息】 【夏意:我请客!】 【黎知韫:半小时】 黎知韫放下手机,许知柏已经看完在等她。 她挑眉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首先,在前期宣传方面,策划案上要求以嘉宾的名气作为着重卖点,但是我个人认为大部分盛京的学生只要想都能够接触到嘉宾,而特招生则不是,我想他们应该对讲座的前瞻性主题更感兴趣。” “其次,在坐席分配方面,将特招生单独分隔开似乎...有些刻意,如果只是一场没有利益性的讲座的话,部分人即便感兴趣也会出于自尊选择不去。” “最后关于讲座后的晚宴,特招生应该缺乏相关方面的经历,如果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或许会更有成效……” 他完美揣摩了黎知韫的心思,只需要在保证那群少爷小姐们的面子利益下稍微做一些改动就行。 黎知韫嗯了声,表情毫无波澜,继续问:“你去了特招生见面会吧?” 许知柏点头,知道这是在试探自己,将那天见面会的所见所闻精炼了一下回复她:“……这个杨问平,就是生物赛选拔上来的。” 黎知韫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她今天没有点香薰,会长室里全是她身上散发的苦橙味,许知柏莫名觉得有些忐忑。 “那太好了,记得一定,一定要让他参加哦。” “策划案我今晚就要,你就在这里改吧。” 下达完命令后,黎知韫就出门了,毕竟免费的红豆刨冰在等着她。 她把手机落在了书桌上,沉寂的屏幕突然亮起,许知柏整理文件的手愣在原地。 他并非故意要偷看她的隐私,但弹出的那条短信实在很难令人不多想—— 【黎大小姐,你做了那样的事,不会良心不安吗?】 * 面对着香甜可口的红豆刨冰,夏意迫不及待,拿起手机就是咔擦咔擦地拍照。 这家店是需要提前预约才能进的,店铺是典型的法式装修风格,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洒在精致的瓷器和镀金餐具上,格外奢华。每一块甜点都如同艺术品般在展柜摆放整齐,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黎知韫默默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勺子准备动手。 “诶等等,还没拍完呢。”夏意按着她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直到拍完了最后一个角度:“好了好了。” 蒋羽童忍不住吐槽她:“等你拍完,冰都化了。” “你个不分享生活的人懂什么?”夏意白了她一眼,贴心地把刨冰往黎知韫那推推:“知韫,快尝尝。” 另一个不懂分享生活的黎知韫淡定地挖了一勺。 嗯,不是很甜。 9、帖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几欲让人窒息。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仅留下几缕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散落一地的空酒瓶和凌乱的衣物。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声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寸空间都充斥着令人不安的腐败气息。 盛嘉年迷迷糊糊地从酒醉中醒来,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太多酒精的麻痹让他的大脑不断钝痛,眼神变得朦胧,透出一股深深的疲倦和迷茫。 “盛嘉年,你真恶心。” 一旦清醒,就会回到那个漆黑的夜。黎知韫冷漠的眼神与嫌恶的话语,他无法接受。 但是盛嘉年潜意识里又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无论如何,黎知韫只会爱你。即便见识过你的所有不堪,她也会包容你的一切,她只会和你在一起。” 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对此深信不疑。 作为盛今安的时候,即便他一直被笼罩在名为盛嘉年的阴影下,黎知韫就像一束悄然投入的光,独独照亮了他的世界。 他们夸赞:“嘉年不愧是最优秀的孩子。” 黎知韫会说:“今安在我眼中就是最耀眼的。” 他们数落:“盛今安你处处比不上盛嘉年。” 黎知韫会说:“为什么要和嘉年哥比,盛今安就是盛今安啊。” 他们把他作为死去之人的替代品:“你去为他赎罪吧!你罪有应得!” 黎知韫会说:“虽然你以后叫盛嘉年,但我会永远记住盛今安。” 隐忍的呜咽声被吞噬在黑暗里,他逐渐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有一片迷蒙的雾和他被困在原地的身影。 可盛嘉年只能开始催眠自己,他和那些所谓的女朋友只是逢场作戏,他没有摸她们,也没有亲她们,他只是想让黎知韫多在乎他一点而已。 这只是他和黎知韫感情中的一点小小误会,只要他改,只要他不再去试探她的爱意,小韫一定能原谅他的。 但其实他的心里没有底。 一缕亮光透过门缝射入屋内。 “amon少爷,大少爷他……”管家的话还没说完,金卷发少年抬手制止了他。 amon独自走到沙发旁,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醉得如同烂泥一般的人。 他的好哥哥整个人仿佛被糜烂的气息包围,却还要强撑着那点意识维护盛家继承人的自尊,闭上眼睛不看他。 对于他惯常的无视,amon并不生气,依然恭敬地叫了声“哥哥”。 没有任何回应。 但是他了解盛嘉年的一切,盛家的一切,他知道如何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现在就是他的转折点。 amon在黑暗中勾起唇角:“我可以帮你得到她。” 他低沉的嗓音在这静谧之中如同诱人入局的精灵。 盛嘉年仰着喝酒的动作一愣,迟疑了几分,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弟弟。 “怎么做?” 说到底,即便他再厌恶他,也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amon温和地笑着,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照耀着他如麦田般耀眼的金色卷发,眼瞳翠绿宛如深林中的翡翠,高挺的鼻梁和略显锋利的下巴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面庞。 沉溺于黑暗中的盛嘉年不适地眯眼,模糊间只听得amon的喂叹: “得到黎氏。” * 黎知韫回到会长室的时候,许知柏已经将策划案修改完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审阅策划案的黎知韫,她认真工作时的态度是十分吸引人的。纤细的手指轻轻翻动纸页,动作优雅而细致,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的长发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晕。 许知柏并不像其他特招生一样强烈地厌恶特权阶层,对于他来说,他们之间只是互相交换利益的关系。愤世嫉俗不能为他的生活带来太多改变,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人是以自身价值而存在的。 他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在黎知韫第一次说出她的目的时,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在利益范围内,只要她要求的,他都会去完成。 但是在相处过程中,许知柏不可避免地会被她吸引。他发现自己无法看透她,那些表面上和谐的同学会在私下里议论她是个恋爱脑,尽管他一开始并不相信那是事实。许知柏所见过作为黎知韫的每一面,都是极其理智清醒的,甚至像是一个抽离事外的人,冷眼旁观着一切。 可她的过去明明白白,的确是众人皆知的那样。许知柏深陷于这无解的谜团中,想要挖掘答案。 黎知韫审阅完策划案,拿过一旁的手机准备联系宣传部门,指尖在某一条信息上顿了几秒,然后滑了过去。 她极快地处理好一切事务,抬头看见许知柏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问他: “你看到了?” 许知柏知道她在问什么,怔忪了一瞬,点头正要为自己不当的行为道歉,只听见少女说: “这个啊,或许是谁的恶作剧吧。”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 * 深夜,一条帖子悄悄在社交媒体上爆了—— 【匿名发帖:大家知道盛京a班休学一年的那个特招生吗?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有些话我还是想说出来......】 【匿名:那位特招生是食堂新厨师的女儿,这应该没人不知道吧?虽然她能进盛京有一部分她父亲的原因,但她本人也是这几年来最优秀的特招生之一,因此学校把她安排进了a班。 我和她是在进入盛京前认识的,她本人是一个很热情开朗的女生,热爱生活,对待朋友也十分真诚。可是从某一天开始,她渐渐变得沉默寡言,和我相处时也总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l1:帖主也是盛京的特招生吗?】 ——【回复:是的。】 【匿名: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毕竟作为这个学校的少数群体,压力大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她手腕上一道道结痂的伤痕,才意识到不对劲。她表面上笑着和我说没事,转头又服安眠药自杀,看着她躺在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我手足无措。 她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我开始绞尽脑汁回忆她进入高二这一年的变化,她所有和我提到过的人,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现在我几乎可以断言,她是受到了l的霸凌才会患上抑郁症的。】 【l2:快继续,急死我了!!】 【l3:果然还是贵族学校的瓜好吃】 【l4:如果帖主这个l代指姓氏的话,我想我可能知道是谁了...】 【l5:我也...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幻灭了。】 【匿名:记得她进a班的第一天,回来兴高采烈地和我她的新同桌是大小姐l,感叹着她有多么多么优秀,还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她简直受宠若惊。我没有进入过那些少爷小姐的圈子,只是嘱咐她要小心一点和身份差距过大的人交往,毕竟自始至终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她的一切变化正是从与这位大小姐做同桌开始的。我知道她有多崇拜l,几乎每天都会和我谈起她,但渐渐地我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变得越来越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都不怎么与其他特招生交流了,每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怨自艾,成绩也一落千丈。】 【匿名:就在她自杀未遂的那一天,我发现了她的日记本。上面记录了从和l做同桌开始,她每一天的心境变化。我看着她是怎样从一个热烈的人,干枯成一朵枯萎的花。在日记的最后,她写道:“因为我的腐烂与肮脏,她不再多看我一眼。” 也许大家不知道,l自己的感情生活不顺,就要来玩弄别人的情感。她所有的善良温和,都是特权阶级的假面。最可笑的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人竟然还策划着“以促进社会公平”为口号的活动,把所有的特招生当傻子耍。 我知道我发的这些可能很快就会被和谐,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帮她抗争到底。】 【l6:帖主说的好含蓄,这是精神pua了吧】 【l7:那群少爷小姐们不就是这样的吗?为什么还会对他们抱有期待啊?】 ——【回复:可能是因为那位人设立得实在太好了】 【l8:虽然但是,这也只是帖主的个人猜测吧......】 ——【回复:你是财阀的狗吗?】 ——【楼主回复:我说什么了吗?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懂不懂?】 【l9:说真的还是你朋友太天真了,那群少爷小姐们私底下玩得多开你们根本想象不到】 ——【回复:真的假的?】 ——【楼主回复:...嗯,我之前在一家高端会所工作,简直大开眼界】 ——【回复:细说】 【l10:如果这是真的,那大家应该联合抵制那些财阀的活动(虽然他们也不一定在意】 …… 帖主在几千条跟帖后发布了最后一条,结束帖子: 【匿名:l现在的新同桌也是一位特招生,如果大家不信的话,接下来就等着看他的下场吧……】 10、白月光 作家大人更新了大纲,ta似乎觉得盛嘉年作为男主的魅力还展露得不太够,现在进入追妻火葬场情节有点为时尚早,在下一个高潮之前新增加了个剧情点—— [女主在准备盛京活动的的进程中,遭人匿名发帖诬陷霸凌,水深火热之时男主暗地里出手帮助她摆脱纠纷。] ta还贴心地打上补丁——“后续女主原谅男主的理由加一”。 黎知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英雄救美的戏码果然屡试不爽,不过既然作家大人都这么安排了,她“顺水推舟”也是可以的吧? 合上笔记本后,黎知韫终于打开了被各路消息轰炸得一刻不停的手机,夏意都快急疯了。 【夏意:这写得什么东西啊?】 【夏意:怒火.jpg】 【夏意:这群特招生是疯了吧!只凭一段含含糊糊的小作文就揣测霸凌,未免也太好笑了!】 【夏意:知韫你别放在心上,我马上联系我哥公司帮处理一下。】 夏意家里是开娱乐公司的,公关部门极其出色。 黎知韫先回复她说自己没事不用管,又编辑了一段信息发给黎薇。 接着她点开这篇匿名爆料帖,整篇文字充斥着以“我”为视角的描述,发帖人深谙情绪代入的规则,让看帖人直接分享ta的情感以此获得共鸣。 ta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关心朋友的清醒人设,与ta那对特权阶层抱有美好幻想的好友形成对比,言语之间将特招生和富家子弟划开明确的界限。 所以说不管这篇帖子的内容是否真实,它的作用只是煽动平民与财阀之间对立的情绪,如同蝴蝶效应般引燃早已埋下的火种,当一切站队已经形成时,再多自证与直白的辩解都无济于事。 帖子看起来似乎是在针对她黎知韫本人,其实受到最大影响的是她背后的黎家。且不说她是否真的霸凌,富家子弟之间更为出格的事情有很多,因此这不是单纯的爆料谴责,更像是一场针对于黎氏的舆论战。 作为黎氏继承人耀眼的一切都会被打成精心塑造的人设,加之最近黎氏的股价波动很大,在没有揪出内部的卧底之前,可以说是内忧外患的局面。 而在这背后,一定有对黎氏虎视眈眈的其他财团推波助澜,想要一点点抹黑剔除lif生物医药的行业口碑。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黎知韫对于这种受制于人的局面还是很不爽,正想着怎么折腾一下,ig忽然弹出了一条新私信—— 【裴绍:拿到体检报告了。】 既然自己送上门,那她可就不客气了哦。 * 夜已深,黎知韫懒得换衣服,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就打算出门。 “这么晚你去哪里?” 黎知韫回头,借着冷凝的月色打量着面色不虞的黎铭钶。 他侧身靠在楼梯的栏杆上,似乎是听到动静刚从床上起来,黑发凌乱,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一只夜晚躲在丛林里的阴郁小兽。 黎知韫只当他又犯病了,推开门准备朝外走,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 黎铭钶追到门口,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怒意。 黎知韫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好了,让他以为可以随意插手她的生活。她可以主动向别人释放善意,但是绝不允许别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管好你自己。” 于是她甩了不知道在发什么癫的黎铭钶一巴掌,挣开他的桎梏,裹紧外套出门。 看着黎知韫离去的背影,黎铭钶的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怔忪地摸上微微发热泛红的脸颊,在黑暗中突兀地痴笑出声。 这是最真实的感觉。 * 裴绍把车停在隐蔽的大树下,当视线中出现黎知韫的身影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按下按钮打开车门。 少女的白裙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舞动,黑发如同瀑布般随性地披散在肩头,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时候,就像栀子花一样纯洁美好。 当然,如果忽略她冷漠的表情的话。 黎知韫上车后,裴绍还用一副莫名的神色盯着她。本来晚上出门就被风吹得有点冷,现在心里更是冒火,怎么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喊你来干什么,你不知道?”她的语气冷得像淬了冰。 本来听到她这样说话,裴绍应该觉得爽的,心底不知为何又掺了些难过。 怕黎知韫等得不耐烦,他从后座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的体检报告。 在黎知韫的示意下,裴绍放下椅背,单手将她抱坐在驾驶座上,自己则跪坐着弓身钻入她的裙底。 他强壮有力的手臂扣住她的双腿,触及到温热的那一霎那,黎知韫昂仰着头,露出漂亮的颈项。 她揪着黑短发的手因为难耐不断用力,裴绍的头皮被拉扯着有些疼痛,但并没停下卖力地动作。 当躁动的声音终于回归沉寂,黎知韫眼尾薄红,垂敛的鸦睫微微颤动,平日里冷淡的面容染上一丝媚意。 她喘息几声平复气息,光裸白皙的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拉开距离。 视线从男人水润的红唇上挪开,光论皮相,裴绍确实是长得令人赏心悦目的妖孽款。胸大腰细,还特别骚,确实蛮好冲的。 但黎知韫是个理智的正经生意人,似乎刚刚的意动只是裴绍的一场错觉—— “裴家的新项目,可以安排人进去吧?” 11、赌约 黎知韫靠在椅背上等待他的回复,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窗户,并不着急。 裴绍抽了张湿巾低头帮她擦拭干净,他的皮肤很白,在月辉流转下像冷玉一样剔透。 他没有立即回话,仔细地把裙角抚平后,才悠悠开口: “这个项目比较前沿,虽然老头子提出可以和黎氏合作,但他其实并不放心。” 黎知韫并不意外。即使那次见面称得上愉快,也不意味着两家每一步都能和和美美地携手走下去,暗自都想谋取最大的利益。 裴家提议的新项目是研发新人工智能算法以治疗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而lif一直做的是传统生物医药,从未涉足过互联网区域,公司里也缺乏对口的人才。若是冒然接轨新项目,lif有极大可能会被边缘化,最后白白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才不会放任这样的情形出现。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核心技术牢牢掌握在手中。 黎知韫一边思索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将冰凉的手从他敞开的领口伸进去,指尖沿着人鱼线一点点滑下,直至钩住皮带的金属搭扣。 裴绍浑身发麻,几乎是立刻有了反应。 黎知韫嫌弃地看了眼,接着屈着膝盖用力抵住,疼痛与快意瞬间冲刷了裴绍的大脑。 他能感受到她的手指在自己胸前不断游走,一点点勾着他放.浪地喘息。裴绍难耐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扭动间胸前又崩开了几颗扣子,粉红色顺着脖颈向下蔓延至腰际,如同开着一朵朵艳绚的桃花。 “主...主人——” 没过多久,他终于在少女冷漠至极的眼神下释放出来,胸口不断起伏着。 黎知韫飞快收回膝盖,语气听起来十分平淡:“这周的项目开题,我需要他去参加并加入核心研发团队。” 作为裴氏的唯一继承人,黎知韫知道他肯定能做到这一点。 * 正在网上炒得火热的霸凌事件并没有影响到黎知韫在盛京的生活,在那群少爷小姐看来,这种戏码还不如之前她追盛嘉年的时候来得有趣,顶多在特招生之间讨论得更多些。 何况高二时和黎知韫同班时,她的表现到底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去落井下石,人家不知什么时候再辉煌回过头清算他们,更别说黎知韫还没跌落神坛呢。 “会长,周六第一场讲座就要开始了,可是苏社长她们还在礼堂排练。我去问她们什么时候结束,只是说让我们等着。” 第一场讲座的负责人匆匆赶到会长室,满头大汗,面色看起来着急又沮丧。 黎知韫停下手中的动作,先安抚他:“别着急,你和她说这次讲座的安排了吗?” 负责人声音隐隐有些哭腔:“说了,但是苏社长说既然你把礼堂的使用权交给她了,怎么用都是她来定,等不及地话就让黎会长你亲自去和她说。” 他是真的害怕这件事办不好啊!又不想得罪苏家,又不想得罪黎家的,真是两头难。 见负责人真的要哭出来,黎知韫赶紧让他打住:“没事,我去一趟吧。” 苏妙颜总有一万种让她无奈的办法。 * 黎知韫走到礼堂的时候,舞台上正排练着新的话剧。 坐在主席台桌上的少女背对着她,一头利落的齐耳短发随着音乐不断晃动,耳骨上千奇百怪的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彩。 她左手持着复古小圆镜,一手涂抹着口红,而后“啵啵——”两下满意抿唇,在音乐停止的那一刻要从桌上跳下来。 “苏妙颜。” 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苏妙颜莫名腿一软,眼见着要屁股着地。 黎知韫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腰,她才堪堪站住,不过脚踝似乎扭到了,有些细细麻麻的痛意。 差点在死对头面前出丑,苏妙颜心里的羞愤又增加了几分。 都怪她,没事从后面喊自己干什么,她们现在是能互相叫名字的关系吗? 苏妙颜强忍着痛感甩开她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前走。 在她即将摔倒的下一秒,黎知韫又稳稳扶住她:“你脚崴了?” 黎知韫比她高大半个头,因为重心不稳,苏妙颜现在整个人像娇弱无力地陷在黎知韫怀里一样。 舞台上正在等待她点评的演员们面面相觑,张大着嘴巴看着这颇为偶像剧的一幕,有人不禁小声感叹: “我的过世cp上号了,死而无憾!” 苏妙颜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恶狠狠地朝台上吼道:“看什么看,练得这么烂还好意思看热闹呢?!” 她是个死傲娇,社团成员们早都习惯了,顾及着社长大人的面子佯装讨论剧情,只不过余光还若有似无地往两人那跑。 黎知韫提出可以抱着她到角落去,苏妙颜木着脸拒绝了,跟在后面看她像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 “你现在都火烧屁股了吧,还来找我浪费时间?”苏妙颜环抱着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 黎知韫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上一个赌约还作数吗?” 苏妙颜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她会提到赌约的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黎知韫点头。 眼前的人没有丝毫犹豫,苏妙颜难得沉默。 这个赌约相当于是两人关系破裂的导火索,其实在夏意成为黎知韫的好友之前,苏妙颜才是她除了盛嘉年之外,认识最久的好朋友。 苏妙颜的父母是商业联姻,苏母对这段婚姻很抗拒,夫妻俩感情很一般,很少在公开场合一同出现。但是作为财阀布局的棋子,他们不得不为血脉的延续传宗接代,生下了苏妙颜。 但理想主义的苏母并不喜欢这个孩子,苏妙颜不是她爱情的结晶,因此在她一岁的时候就抛下一切跟着昔日的校园初恋私奔了。 苏妙颜跟父亲的感情也不深,从小在苏老爷子身边长大,养成了一副古怪的性格。 她厌恶一切对契约不忠的人。 因为生长环境的截然不同,她一开始是十分羡慕嫉妒黎知韫的。因此两人从小一碰面就相互较劲,常常拿一些对方爱不释手的东西作为赌约的战利品。 苏妙颜虽然经常输但一直锲而不舍地找黎知韫打赌,她渴望黎知韫那样美满的家庭,因而渐渐看不惯她拥有一切还要像个恋爱脑一样追在盛嘉年后面的模样。 在最后一次打赌时,苏妙颜提出以“放弃追求盛嘉年”为赌约,想要试探她的决心。没想到黎知韫直接拒绝了她,并说她永远不会拿盛嘉年做赌注,他是她最珍视的人。 当时苏妙颜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甚至觉得提出赌约的自己很可笑,像个一直在演独角戏的小丑。 而原来她仰望了那么久的人,实际上也不过尔尔。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生气地撂下一句:“胆小鬼,好自为之吧!”之后两人私底下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见面也是夹枪带棒的。 现在这个傻子还放任自己遭到平民的指摘,苏妙颜一想更郁闷了,她是怎么能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 12、质问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苏妙颜可不会放过这个折腾的机会。 她咬着下唇看上去颇为苦恼,纠结一番后终于想出了个好点子:“这周六晚上的晚宴,我要你设置假面舞会的环节,并且你必须和除了盛嘉年之外的人跳舞。” “在他的面前,”苏妙颜严谨地补充道:“我知道你不会认不出他。” 盛京每年的开学晚宴都会设置舞会环节,前两届会长都有邀请过黎知韫跳开场舞,但除了盛嘉年,她不愿意任何人成为她的舞伴,全都推拒了。今年由于情况特殊,晚宴安排在了第一场讲座当晚,流程设置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可以。”黎知韫点点头。 实际上这个要求听起来很容易,作者的大纲没有提到任何开学晚宴相关的情节,她不会在那个时候受到设定的把控。 苏妙颜瞳孔微微放大,她没想到黎知韫会答应地这么干脆,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黎知韫靠着墙,看上去十分淡定。 预想中自己气得牙痒痒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苏妙颜干巴巴地说:“好吧,如果你做到了的话,需要我做什么?” 黎知韫只是笑:“还没想好,之后再和你说。” 苏妙颜倒不是怕她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觉得她这一副对盛嘉年无所谓的样子太陌生了,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该不会被魂穿了吧? 这还是那个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绝对不会把盛嘉年当做赌注”的人吗? 虽然这听起来很奇怪,她还是犹豫地凑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你是黎知韫本人吧?” 黎知韫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眼神突然幽深,一副怎么被你发现了的神情:“不是。” 苏妙颜大骇,猫瞳瞬间瞪圆了,什么鬼! 她惊讶的表情十分可爱,黎知韫勾着唇角抬手勾下她挂在耳钉上的发丝,忍不住调戏她:“你在担心我?” 苏妙颜怎么可能关心她!她只是,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罢了,虽然她确实可能更喜欢面前的这个黎知韫,她看上去有点不一样。 “谁担心你!”苏妙颜嘴硬,却红着耳朵没有推开她的手。 黎知韫低头看了她逐渐有些泛红的脚腕,不逗她了:“真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要!” “确定不要?” “......那走吧。” 奇怪,她的脚腕确实有点痛。 * 许知柏后来又去了几次特招生见面会,能进入a班学习他能力毋庸置疑,并常常能给出一些建设性意见。他不像杨问平那样爱出风头,在特招生之间人气颇高。 当杨问平又开始发表一些“坚决不要去这次讲座”的言论后,一个坐在许知柏身旁的女生小声问:“这次讲座你去吗?” 她私心是不想放弃这些机会的,特招生群体里当然也有像她一样只想获得进入大公司的机会,创业的风险太大,一般的家庭承担不了。 许知柏看穿了她的想法,似乎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如果只是因为自尊心和远大抱负就放弃眼下的每一个机会,那么这群人实在是有些天真。 女生想想也是,但她还是犹豫地看了眼正在激情演说的杨问平:“我就是有点担心不合群。” 许知柏摇摇头,表面上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谁知道坐在这里的这群人心里怎么想的呢? “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 他回答的声音并不小,渐渐地,有些抱有和女生相同想法的人凑到他的身边,试图从他这打探到一些消息。 “诶,那你和黎知韫一个班,有没有关于讲座的消息透露啊?” 那边杨问平的演讲已经结束了,见有一小部分人围在许知柏那里,他心下略有不快,装作要去洗手间的模样慢悠悠地路过他们。 即将擦肩而过时,许知柏不经意地说:“据说嘉宾是首都大学生科院的黄教授,讲座结束后会选人单独进行交流,应该是有提前进实验室的机会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问平的脚步一愣。 * 黎知韫在回教室的路上碰见了盛嘉年。 他没有穿校服,眼底青黑,额前碎发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丧。 她本来想当做没看见,盛嘉年在她绕过楼梯的拐角处时拉住她的手腕,神色不明:“我们谈谈。” 黎知韫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但想到大纲上的内容,还是沉默着应下,只不过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盛嘉年抿抿唇,身体僵硬了一瞬,没说什么,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走上天台。 黎知韫边走边回着消息,她看起来似乎很忙,也没什么想和他说话的欲望。盛嘉年的眸色愈来愈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往他们走在一起时,黎知韫总会绞尽脑汁地想各种话题和他聊天,她对他永远不会单方面的冷场。 “什么事?”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还一直盯着手机,盛嘉年恍惚中觉得这一刻似乎一切都倒置了。 从前那个渴盼热情的人变成了他。 “黎知韫,你非要这么和我讲话吗?”盛嘉年无法掩盖自己的怒火。 黎知韫滑着屏幕的手一愣,有些不敢置信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句话的。同样的话,从小到大“黎知韫”已经听了千千万万遍,怎么轮到他自己,就连第一遍都无法忍受呢? 许是她眼里的鄙夷过甚,盛嘉年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冥冥之中意识到事情可能正在脱离发展轨迹。无论是从她纵许那个特招生的接近开始,还是骗他不否认是裴绍的未婚妻,都是从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盛嘉年有预感,如果自己再推开她,他将一无所有。 可他想起自己被扇的那一巴掌,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骄傲,语气听起来有些僵硬:“我分手了。” 在接受那个私生子弟弟的提议之后,盛嘉年就删除ig上的照片,和那个女生提了分手。对方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作为盛嘉年第一位在ig上官宣的女朋友,他对自己并不只是玩玩而已。 当她质问他为什么时,盛嘉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生闻言沉默了几秒,像是气笑了:“有喜欢的人你答应我告白干嘛?神经病啊!” 盛嘉年并不在意她的怒骂,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只期待着和黎知韫能够重归于好。 听到他说自己分手,黎知韫微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盛嘉年所谓的分手就像狼来了,每每在她欣喜的时候,永远有一盆冷水在等待着她。 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盛嘉年有些急迫地握住她的肩,直直地盯着黎知韫,不愿意错过她每一个神情。 “我和那群女生只是逢场作戏,我不喜欢她们,我只想让你多在意我一点而已。” “我知道你和裴绍没有联姻,小韫,你不会喜欢他那样的人的,你是在骗我。” “网上的帖子现在热度很大,这种事情发酵不会有好处的。而且黎氏现在股价不稳定,我可以帮你。” “小韫,我只喜欢你。你相信我,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喜欢你。” 黎知韫沉默着,手指被风吹得有些发凉,她开始怀疑盛嘉年真的是男主吗?褪去了“黎知韫”的滤镜之后,她竟然看不到他的任何闪光点,他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下贱。 她不明白,作者这样的安排是想让自己救赎他吗? 曾经的盛嘉年似乎成了一场幻影,泡泡戳破后的他,愚蠢、虚伪,且懦弱不堪。 黎知韫神色冷凝,她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像是在抹去什么脏东西一样,说出口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不关心我曾经付出的一切,无视我、嘲讽我,现在和我说,这是你的爱吗?” “你利用和其他女生的亲密来让我吃醋、让我伤心,现在和我说,这是你的爱吗?” “你把我的困境当作你求和的跳板,肆意践踏我的真心,现在和我说,这是你的爱吗?” “盛今安,你的爱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吗?” “拜托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只会觉得恶心。” 13、清醒梦境 又一次,黎知韫嫌恶地对他说出“恶心”两个字。 她还称呼自己为盛今安,这一刻盛嘉年如此痛恨他了解黎知韫。她在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你果然比不上你的哥哥,我看错了,你确实和他们口中的人一样平庸。 盛嘉年的身体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喃喃出声:“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想要辩解,他知道错了,他的一切都太过病态,才把小韫越推越远。是他辜负了她的期待,把一切都搞砸了。 可你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待我? 不,也许他已经不想奢求过去,因为黎知韫如今的眼神甚至都不会落在他的身上,自己就像是她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一个过客。 盛嘉年竟然开始怀念那一巴掌带给他的痛觉,那让他知道一切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上帝专门为他打造的一场清醒梦境。 他复杂的眼神像在酝酿一场风暴,黎知韫没有耐心在这陪他上演追妻火葬场的剧情,她讨厌这种被设定的感觉,单手回着消息朝外走。 字刚打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声音很清脆,足以让人感受到骨头与水泥地撞击碎裂的冲击感。 如果不是垂下的那只手被扯住,黎知韫还以为身后的人跳楼了。 在剧烈疼痛之下,她终于舍得看他一眼,盛嘉年仰着头跪在地上,声音嘶哑。 “你打我吧。” 刺目的阳光直照在他的脸上,盛嘉年自虐般地强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眼白爬满了诡异狰狞的红血丝,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兴奋快慰。 “小韫你打我吧——”见少女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盛嘉年偏执地想着,他不能失去黎知韫,他不能让她抛弃他们的一切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把他一人丢弃在黑暗的沼泽里越陷越深。 所以哪怕只是痛觉也好,只要,只要他在黎知韫的世界里是存在的。 黎知韫微妙地察觉到了盛嘉年的不对劲,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即将崩坏的提线木偶,牵引线已经将他的每一处肢体都绷紧到了极致,只差最后一把火就要坠入深渊。 黎知韫垂下眼睫,本来不想在他的身上耗费时间,但谁让她又想到了更好玩的点子呢? 盛嘉年痴痴地凝视着少女弯腰凑近,她纯美的嗓音像塞壬一样蛊惑人心: “周六的晚宴,把你那个私生子弟弟带过来吧。” “我会原谅你的。” 他还没来得及磕头感谢她的怜悯与施舍,就被不知何时冲上来的人打了一拳。 * 黎铭钶匆匆跑上天台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这一幕。 高大的男人像条丧家犬一样仰头跪在地面上,双手紧紧地握住黎知韫的手腕,像是在极力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黎铭钶本来还在思考黎知韫怎么回消息回到一半就没音了,听到路过的人说她和盛嘉年去了天台,他几乎立刻从球场跑出去。 他害怕黎知韫受到伤害,也害怕她变回那个永远对他不理不睬的黎知韫。 在看到她被纠缠的一刻,怒火瞬间点燃黎铭钶的理智,他揪起盛嘉年的衣领就给了他一拳。 盛嘉年凭什么?凭什么他即便做了再多错事都能够得到黎知韫的原谅? 在他为了和黎知韫骨子里留着同源的血庆幸时,盛嘉年无需付出什么就得到了一切,而黎铭钶除了血缘什么都没有。 他不甘心,怎么能让他看见一丝希望后又回到原点。 黎铭钶蓄着恨意朝盛嘉年另一侧脸挥过去,这一拳落空了。 被打第一下时盛嘉年毫无防备,现在看清来人,自然不会任由他打自己。趁着黎铭钶愣神,他反手还击,打在他的嘴角处。 对于黎知韫这个便宜弟弟,盛嘉年一向是有优越感在的,黎知韫从来都不在意他。他发现很多次,当他和黎知韫单独相处时,黎铭钶总会像个甩不掉的小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暗中窥伺他们。 盛嘉年无数次向这只老鼠投去挑衅的目光,小韫全然不知。 两人毫无顾忌地扭打缠绕在一起,互相都下得死手,脸上瞬间挂了彩。 “够了!” 黎知韫脸色沉了下来,她不想今晚回去还要对着一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吃饭,那样很倒胃口。 黎铭钶一向听她的话,硬生生收回挥出去的拳头,被盛嘉年一脚踢在了腹部。他忍着剧痛弓腰捂住小腹,嘶了一声挨着黎知韫的肩膀,双眼红通通的,可怜劲儿像只打架失败的淋雨小狗。 “姐——” 黎知韫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冷冷瞥了眼他流血的嘴角,迈开腿下楼,黎铭钶紧紧跟在她身后。 天台上只留下盛嘉年一人,死死攥着拳头。 * 医务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轻风吹拂,隐隐绰绰能看出摇曳帘子后的两个身影。 黎知韫坐在铺着洁白床单的病床上,左手捏住黎铭钶的下巴迫使他昂头,右手用镊子夹起一颗棉球,漫不经心地浸润在消毒酒精中。 细白的大腿微微敞开,黎铭钶笔直地跪在她的双腿之间,他褪去了校服,露出精瘦的上半身。他的肤色是象牙白,因为长期锻炼每一块腹肌都恰到好处,那一块红肿显得尤其突兀。 黎铭钶很享受这种仰视她的感觉,仿佛黎知韫是他荒芜世界里的唯一神明,只要他不断地祷告,不断地投射自己的信仰,有朝一日总能听到神明的召唤。 届时,他将不顾一切地为她而战。 黎知韫掐他的力气很大,挤弄着嘴角的伤口带来酥酥麻麻的痛意。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 “我担心你。”黎铭钶怕黎知韫觉得他僭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还是选择诚实地说出来。 黎知韫不喜欢被骗。 “呵,我可不需要你的担心。” 黎铭钶乖巧地不讲话,蘸着酒精的棉球怼在他嘴角的伤口,强烈的痛感让他的大脑宕机了一瞬,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 他幸福得想哭,因为这痛觉是他的姐姐带给他的,这是独一无二的爱。 何况,黎知韫是在帮他擦拭伤口,多么罕见的一件事啊!以往他受了伤她看都不看,他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痕,黯然神伤。 想着想着黎铭钶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大滴大滴的泪珠砸在地上,弄得黎知韫手上动作一愣。 虽然她故意用的酒精,但他也不至于这点痛都忍不了吧。 “很痛吗?” 黎铭钶不回话。 “自己处理吧。” 黎知韫失去了耐心,刚要松开掐着他下巴的手,黎铭钶就握着她的手腕紧紧将脸贴了上去,温热的眼泪顺着指缝滑下,身体如同呜咽的小兽一般颤抖着。 像是生怕她离去。 “不,不痛。” “因为是姐姐,所以永远都不会痛。” * 给黎铭钶处理完伤口,黎知韫连最后一节课都不用去上了。 虽然她只是象征性地擦了两下,剩下的都是黎铭钶自己跪着处理的,但这放在塑料关系的财阀家庭里,她难道称不上一位善良的好姐姐吗? 艳绚的晚霞染红了每一片云彩,遥遥地平结着天际的黛蓝。 就在黎知韫犹豫要不要直接回家时,许知柏破天荒地给她发了条讯息: 【你在会长室吗?】 看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找她,正好黎知韫还没有和他说进入项目组的事,她回复: 【进去等我。】 因为这几天黎知韫没怎么去教室上课,自上次她把他叫去改策划案后,许知柏还是第一次见她。 她推开会长室门时,身上还带着消毒酒精的味道。 许知柏迟疑了一秒,问:“你受伤了?” 黎知韫摇头:“不是我。”她奇怪地看他一眼,自己一身笔挺的小西服整整齐齐,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吧。 许知柏也觉得自己的问话有点蠢,尴尬地转移话题:“关于网上的帖子,我知道不是那样。” 听到他的话黎知韫没有一丝讶异,她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拿出火柴,一边点燃那只剩半截的香薰,一边回:“嗯继续。” 这件事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但许知柏还是继续。他这几天陆陆续续去参加了几次特招生见面会,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些与帖子所描述的截然不同的东西。 “休学的特招生的确得了抑郁症,但那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她的男朋友。” “你是被污蔑的。” 许知柏只说了这么多,停下观察黎知韫的反应。 她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姣好的面容掩映在晃动的蜡烛火焰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说的对,也不对。 她是被污蔑了,但或许,也有那么一小点是真实的。因为不是她的错误,所以黎知韫不会否认。 嗅着令人身心宁静的熏香,黎知韫一点点回忆起那个并不起眼的女生。 帖子中的主人公,是她上学期的同桌,叫梁梦然。本来黎知韫应该是对她没什么印象的,但是好巧不巧,一切都像命中注定的一样,就在高二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她遇见了她。 14、讲座 当时黎知韫收到盛嘉年喝醉酒的消息,亲自去酒吧接他。 因为不想见到盛嘉年和别人亲密的场景,黎知韫只是坐在车里等着,放空的视野中突兀地冒出两个人。 那看起来似乎是一对情侣,女生有一张清秀的脸庞,五官虽不算特别出众,但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十分和谐。她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不时地用手指捻动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身边的男生,高高壮壮的,皮肤有点黑,像是个体育生。女生的脸色很差,似乎是和这个男生吵架了,一直想去抱他的手臂却被狠狠甩开。男生满脸不耐烦,一副要抛下她自己走的架势。 黎知韫面不改色地低头给盛嘉年发了个消息,等她再抬起头时,男生已经走了。女生没有追出去,全身痉挛般地起伏着,眼泪陆续地淌,她拼命地将呜咽声压下去,最后掩面抽泣。 或许是觉得自己半夜来接盛嘉年的行为也有点可笑,黎知韫多看了她两眼。车窗上映出女孩落寞的身影,也映出同样卑微的自己。 而在开学成为同桌的那一刻,黎知韫主动和她打了招呼。 其他班至少都有三四位特招生抱团,梁梦然是第一位转进a班的特招生,本来因为足够优秀大家的态度都不冷不热。只不过由于她那个盛京的新厨师父亲,她的处境稍微有些尴尬。 黎知韫并不会因为可怜一个人就要去和她交朋友,那次主动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她也不例外,黎知韫不会花时间去照顾一个普通同学的各种情绪。 但梁梦然却受宠若惊,尽管后来黎知韫很少和她说话,也总是默默站在她的身后。当夏意来找黎知韫聊天时,她会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仿佛边缘的透明体。 记不清是哪一个晚上了,黎知韫在预接手学生会会长的职务前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回去得比较晚。经过主楼侧面的小道时,旁边传来骂骂咧咧的话语。 “都说了她自己贴上来的,我们又没确定关系。”男生发泄般的语气让黎知韫停下脚步,借着路灯的光,她看见一个身形高壮的男生一脚踩在石凳上,嘴角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歪着脑袋打电话。 “我好意思吗?你怎么不问问她好不好意思?她自己一开始来找我的时候就应该明白这一点啊,开房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她又不是什么绝世大美女,我难道还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吗?” “是是是,我渣男。要不是盛京那群大小姐们清高得很,看我们就跟看狗一样,我犯得着去找她?梁梦然她那个一根筋的蠢爹招来多少麻烦,我要是真和她在一起,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呢嘛!” “秦屿你可拉倒吧,自己不敢上还来谴责我,真好笑。不过说真的,她竟然还能去a班和黎大小姐做同桌,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这要是换成我多好啊,我肯定天天给黎知韫□□……” 男生吐了口烟圈,那副意.淫的模样十分猥琐。 黎知韫没生气,只是淡定地拿出手机拍下他抽烟的证据。盛京严令禁止不允许任何人在校园内抽烟,虽然这个规矩几乎隐形,但对于特招生来说是严重的违规行为。 她还不知道特招生群体里有这样不安分的人,看来之后的特招生入学考核要加上人品价值评估才行呢。 果不其然,在校委会收到举报他抽烟的照片后,这位扬言要舔她脚的男生第二天就被开除了。甚至因为这样的“前科”连以前的普高都回不去,最后不知道去了哪个鱼龙混杂的学校。 没想到的是梁梦然越来越沉默,直到有一天她在洗手间叫住黎知韫,小声祈求她:“黎小姐,求求你可不可以把他调回来,或者,或者回到原来的学校也可以。他现在过得很艰难……” 看着魂不守舍的女生,黎知韫意识到那晚梁梦然也在场,男生那些话她一字不差地听到了,却仍然不愿放弃他。 “他帮过我很多,真的,求求你……”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希望都放在黎知韫的身上。 可黎知韫对于他们过往的感情故事不感兴趣,冷漠地抽出被她握住的小臂朝教室走:“犯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 她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冷淡,没过几天梁梦然就退学了。 * 在回忆这段事情的时候,黎知韫的声调毫无起伏。 许知柏只是沉默,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喜欢评价他人的感情。 但许知柏下意识地抵触她提到盛嘉年,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偶尔在夜深人静时,脑海中会浮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捡笔记本的时候他们靠得很近,那股甜涩的苦橙味侵入鼻息,一点点渗透进血液中几乎让他上瘾。 许知柏其实不喜欢去人多聚集的地方,但因为黎知韫的需要,他无法坦然地说出主动联系她只是利益关系的捆绑,还是出于他的私心。 明明黎知韫只需要他确保讲座顺利进行就可以,可他还是刻意地去打听有关她的事情,即便她根本不在意那群人的评价。 许知柏想付出点什么,也想见她。 黎知韫察觉到他的无言,也没有在意。裴绍刚发了份邮件过来,她操作了一下键盘后说:“黎氏和aw科技合作新项目,我看过你的入学评估,获奖的竞赛课题和这个项目有契合的地方。” “这份邮件是核心团队人员的邀请函,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吧?” 她说话时目光灼灼,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可以。” 许知柏的心绪完全被她牵引。 * 周六的讲座顺利进行。 学生们陆续进场,这次没有刻意区分特招生,但还是能够一眼看出与富家子弟的区别。 黎知韫在前台监督了一会,看到入场处穿着一身轻奢的平头男生在和引导员比划着什么。 杨问平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周围有没有自己熟悉的人,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还忍痛花大价钱租了一套看起来贵点的行头。毕竟他都已经在见面会上大放厥词劝特招生们别来,自己偷偷摸摸到现场终归是不光彩。 不过谁让黄教授是他的偶像呢!要是能进他的组干活,他之后的路都不用愁了。这他哪还管得着别人? 但引导员说让他坐前面的位置时,杨问平还是犹豫了。 “我想问下后面的交流环节是怎么选人?”他担心自己被骂臭,又担心拿不到和黄老交流的机会。 引导员看他磨磨唧唧的也有点烦,正要喊下一个人:“当然越靠前几率越大了,毕竟想要让黄教授记住你。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多的是人要这个机会呢。” “诶诶诶,前面就前面吧。”杨问平咬咬牙,跟着她坐在了第二排中间的位置。 黎知韫收回目光,走到后台给黄教授准备茶水,有人推开门。 “小韫啊,好久没见到你咯。” 黎知韫放下茶壶,膝盖微屈,虚虚环抱了老人。黄老年过七旬,神态从容自若,背脊挺直,步伐稳健,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 “老爷子之前喊您聚聚您也不出门呀!” 黎知韫外公和黄老是交情甚笃的好友,他爽朗笑着连说自己怕社交懒得出门,熟稔地拉着黎知韫又聊了会。 “虽然我不常看新闻,但小韫啊,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要和黄爷爷说啊。”黄老是看着黎知韫长大的,他虽然不怎么上网,但也听说了一些消息,对她更是怜爱几分。 黎知韫看了眼表,开场的时间迫近,她大大方方地直接开口:“黄爷爷,既然您提到了,那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这次活动对盛京的特招生有一些优惠政策,待会选人单独交流的环节,麻烦您多给他们一些机会了。” 黄教授自是满口答应。 请他来做第一场讲座是个正确的决定,名声、能力皆有,说话幽默风趣又引人入胜,观众席的氛围一度十分火热。 主持人:“下面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大家有什么感兴趣的问题可以问黄教授,时间有限,我们只选五位同学。” 大家举手举得很快,他们虽然都是在盛京读书,但是绝大多数都是财阀家庭的旁支,真正拥有继承权的都是金字塔顶尖的那群人。因此,他们不会放弃这种机会,主持人也乐得选他们。 前四个名额很快就选完了,杨问平如坐针毡,他真的不想失去这个交流的机会,频频看向讲台。 黄教授耐心地回答完前面人的问题,和善锐利的目光终于落到他的身上,一眼看穿了男生的局促。 “大家的热情很高啊,那么坐在第二排中间的这位男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瞬间向杨问平看去。 有几个坐在一起的特招生瞬间认出了他,凑在一起切切私语起来: “那不是杨问平吗?” “他不是和大家说不要来吗?怎么自己偷摸来了,还故意打扮得人模人样在这搞勾心斗角呢!” “他就是靠生物竞赛进盛京的啊,难道你们不知道吗?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过刚接过话筒的杨问平沉浸在被选中的喜悦中,根本听不到这些议论的声音,他得给黄教授留下深刻印象才行。 黎知韫看到想要的场面,也不久留。 毕竟重头戏还在今晚的舞会上呢。 15、错乱 黎知韫遵守和苏妙颜的赌约把晚宴的开场舞换成了假面舞会,在舞蹈环节结束之前,所有人都不能摘下自己的面具。 “你答应我的,输了可是要还债的哦!” 苏妙颜嘴里叼了根草莓味棒棒糖,毫无形象可言地软着身子半卧在会长室沙发上。她今晚穿了一条黑色流光短纱裙,把笔直纤细的小腿衬得更加洁白。 黎知韫整理好手中的文件,视线落到她搭在案几的腿上:“你脚都好了?穿这么高的鞋子?” 苏妙颜才不会告诉她是因为自己不想两人站在一起时显得太过小鸟依人,嘴硬地回:“早就好了,活蹦乱跳呢现在,要不给你跳一个?” 黎知韫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从善如流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快走啦!”苏妙颜当然不会跳,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恼羞成怒地推她去换衣服。 两人来到宽敞的宴会厅里,华丽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柔和的灯光洒满整个空间,映射出一片璀璨的光芒。长长的餐桌上铺着白色的亚麻桌布,边缘绣有金线。桌子中央摆放着一排叠落的高脚杯,宛如一座晶莹剔透的金字塔。 进入会场之前,黎知韫挑了一个银白色的经典款面具,边缘是渐变的细闪黑,周围嵌着一圈繁复金丝花纹,搭上暗紫色的及膝裙,在灯光下有股流光溢彩的美感。 原先正仔细挑着甜点的夏意看到熟悉的身影,放下手中的小蛋糕就跑向她:“知韫你终于来了!” 夏意是标准甜妹,但本人性格十分社恐。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单独站了许久,中途有人过来搭讪她都含糊着糊弄过去,焦急地等待黎知韫来拯救她。 她刚蹭上黎知韫的肩膀,就感受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朝她射来。 穿着黑裙的女生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猫瞳,齐耳短发,耳朵上戴着克罗心耳饰。如此有个人风格的打扮,夏意沉默片刻,忽然出声:“苏妙颜?” 她说的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苏妙颜扬着下巴哼了一声,点头:“是我,怎么?”虽然她还没有想和黎知韫和好的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往她那贴了贴。 夏意露出的下半脸因为生气涨红了:“你——” 黎知韫哪能看不出她们二人间的暗流涌动,冷静地抽出分别被她们二人牵制住的手臂:“我要去准备开场了,你们先聊。” *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下,乐队奏响了熟悉的奏鸣曲,昭示着晚宴舞会的开启。 在众多旋转着起舞的人之间,黎知韫并没有看到盛嘉年的身影,她确信自己不会遗漏这一点。正当她在思考是不是笔记本上出现了新的大纲节点时,身后传来男生低沉的声音。 “小姐,可以请您共舞吗?” 黎知韫回头,男生一头金灿灿的发丝恍惚间让她幻视盛嘉年,但镶嵌银边的黑色面具下,却是一双如同翡翠般闪耀的碧眼,微笑时波光粼粼的,透过面具的缝隙散发出神秘而深邃的光芒。 他说中文听起来有些口音,但并不蹩脚,反而有种奇异的微微上扬的语调。 “当然。”黎知韫弯了弯嘴角,搭上了他的手心。 混血少年牵引着她踏入舞池,他宽大的手掌虚虚扶着黎知韫的后腰,两人步伐优雅而轻盈,仿佛在音乐的旋律中轻声呢喃。 “你是新生?” 其实黎知韫想问的是,是盛嘉年将他带到这个晚宴上的,还是盛家藏着别的什么心思把他送进盛京。 但作为小说男主,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取代盛嘉年的地位,不过自从进入晚宴厅以来黎知韫就没有见过他,这倒是让她和苏妙颜的赌约有点难办。 难道真的是大纲剧情更新了? amon察觉到怀中女生的漫不经心,她虽然问着话,垂下的眼睫却覆住幽深漆黑的眼瞳,并不看他。这在跳舞时是一个不礼貌的行为,也就是说,黎知韫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只能将目光移到她的下半张脸,嘴角那点小痣在红唇下显得格外诱人。 “还不是。”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盛家还没有给他明确的承诺,他虽然领着养子的身份,但是私生子的事实无法改变。 黎知韫只是让盛嘉年把他这个私生子弟弟带到晚宴上来,没想到他自己主动送上门。他看上去很无害,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和手段,她可能真的会认为这是个纯真的混血少年。 乐曲到了高潮,紧密贴合时amon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体曲线,少女旋转时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电流般击得他心脏怦怦跳动。 他们在沉默中起舞,amon虽然牵引着她,却恍然觉得自己才是被牵住的那一个。 曲毕,宴会暖黄的灯光重新亮起,黎知韫抽回微微汗湿的手,谢礼后消失在人流中。 * 摘下面具的苏妙颜拉着黎知韫走到甜品区,她刚刚和夏意在这精挑细选了几款好吃的小甜品。 黎知韫接受推荐往嘴里塞了块草莓派,细细咀嚼着。 甜度正正好,她又赏光地吃了一块。 见证舞会全程的苏妙颜满意地说:“赌约算你成功啦!” 她是一个容易耍小脾气的人,黎知韫决定严谨一些:“我没有看到他。” 苏妙颜勾着嘴角摇摇头,其实盛嘉年在不在场并不重要,虽然她确实想看看这个狗东西不顺心的模样,但显然黎知韫确实做到了她所说的改变。她只在乎黎知韫是不是过得开心,每次看到她跟在不把她当回事的盛嘉年身后,苏妙颜总是怒火中烧。 但她又没有任何立场,所以她会故意和黎知韫作对,希望她拙劣的恶意能让她清醒一些。好在,她这位好友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耀眼夺目的样子。 “这次我就放过你啦,要求不许太过分哦!” 两人说话像是在打哑谜,蒙在鼓中的夏意急得团团转,扯着苏妙颜就是刨根问底。 黎知韫无奈地看着她们二人,打闹间撞到了一个侍应生。他手上控制不住,托盘微微倾斜,深红色的酒液顷刻间洒了出来,直直泼在了她的身上。 无辜被波及的黎知韫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看着自己被染红的裙摆。红酒在灯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泽,顺着裙角缓缓流下,仿佛一朵绽放的血色玫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无奈,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侍应生脸色刷地苍白,连连鞠躬道歉,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惶恐:“非常抱歉,真是对不起,黎小姐。” “没事,你可以走了。”黎知韫没想为难他。 但这位侍应生似乎还有些锲而不舍,连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带您去休息室换件衣服吧。” 浸湿的裙摆贴在腿上确实有些粘腻,黎知韫温柔地笑了下:“好啊。” * 她跟着侍应生来到私人更衣室。 “这里面有备用的衣物,黎小姐,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他的姿态十分恭顺。 黎知韫摆摆手,让他走了。 房间里很暗,黎知韫隐隐约约听到了低吟的喘息声,进门时顺手打开灯。 宽大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半裸的男人,半长的金卷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卷而俏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匆促闪动着,脸颊布满红晕。因为无法抑制的情欲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隐约渗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我好难受......” amon视线模模糊糊,只能勾勒出眼前人大致的轮廓,还残留的一点意识让他本能地向来人求助。 黎知韫无声地看着眼前这副活色生香的场景,不为所动。她认出了这就是刚刚和自己跳舞的人。 amon有些急了,他的大脑现在根本无法思考,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帮帮自己。他的身体太热了,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 黎知韫特意走得近了些,amon像只金毛犬一样扑到她的身上。 在强烈的药效下,他的力气只爆发了一瞬,所以黎知韫轻而易举地反手把他按在沙发角。 休息室的沙发很大,她跨坐在amon的后腰上,双膝压住他挥舞的双臂,一手死死掐住他的后脖颈。 如果amon清醒的话,一定能够意识到自己受压制的动作有多么屈辱。但是他的大脑一片浆糊,只知道她的手像玉一般凉,紧实的腹肌瞬间绷紧。 但是这还不够,他呜咽挣扎着想要起身,晶莹的泪水从那双碧潭一样翠绿的眼睛里滑落,在幽紫的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芒。 黎知韫承认她有点被诱惑到了,倾身凑在小混血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尖说:“求我。” “求...求你,求......” 话还没说完,黎知韫直接用大拇指抵住他的下巴,食指探入湿热的口腔,一点点勾勒着他牙齿的轮廓。 “我是谁?” amon的嗅觉并没有失灵,但并不回话,只是乖巧地用舌头舔舐她的手指,仿佛真的可以尝到苦橙味的甜涩。 黎知韫轻笑,屈指抵住他的上颚,掐着他脖子的手加了点力气,指甲陷入脆弱的脖颈肉里,又问一遍:“我是谁?” 嘴巴内外都被控制住动弹不得,amon难受得很,口水顺着无法闭合的嘴角流下来,含糊不清地回答她:“黎……黎呜知韫……” 16、解药 他果然还是有意识的。 黎知韫轻佻地拍他的侧脸,扯了扯他粉红色的舌头,在他迷离的眼神下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打开手机。 “看镜头。” amon早已经被手指搅弄得晕头转向,大脑一团浆糊,几乎她一出声就听话地扭头,刺目的闪光灯让他不适地眯了眯眼。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黎知韫也不想久留。嫌弃地收回沾满口水的手在他裤子上擦了擦,撑着他的后腰刚要起身离开,amon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呜别走。”他很难受,他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amon不断用自己粉色的去蹭她的大腿,仰头看向她时那双翠绿的眼睛此刻如同被迷雾笼罩的碧潭,吐着舌头像只发.情期的小狗摇尾巴求欢。刚刚黎知韫只是单纯地玩弄他,并没有帮他解药。 “你好骚啊。”黎知韫轻笑。 也许是在设定之外,黎知韫发现自己越来越脱离所谓的白月光系了,她本性还蛮喜欢这种少男诱惑的。 主要是粉粉的一看就很纯。 她苦恼地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amon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双腿岔开显露出绷紧的大腿肌肉线条,上半身伏在黎知韫的大腿上。他是典型的欧美人身材,宽肩窄腰,又不失少年气。 为了搭配裙子黎知韫今天穿了细高跟,一手揪着他金灿灿的头发,一边用高跟鞋的后跟磨擦着他胀大的西裤中央。 amon的舔舐很不得章法,当被踩得有些痛了,锐利的小虎牙会磕得黎知韫有些微疼。她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过去,小狗只会呜咽着弥补自己的罪过,用高挺的鼻尖轻柔地蹭她。他试探着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覆上他柔软的胸肌,试图引她用力蹂躏自己。 黎知韫从善如流。 比起天赋过人的裴绍来说,这种莽撞也别有一番滋味,金发少年很快就被淋湿了,呛得咳嗽起来,接着淫.荡的喘息声越来越放肆。 虽然私人休息室的隔音很好,黎知韫还是捂住他的嘴,动了动脚踩得更加用力。 amon又爽又痛地扭动着身体,紧紧攥着她的裙摆双目翻白,最后黎知韫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掐着他的脖子凑到耳边轻吹一口气。 眼前白光乍现,金发混血少年终于泄力般地软倒在地上,一副被玩坏的样子。 黎知韫又多拍了几张照片留念,用湿巾擦干净大腿根部准备回去。 门没有上锁,直接从外面开了。抱着一条红裙的盛嘉年微微张着嘴,看着屋内的景象神情茫然了好一会儿。 黎知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小混血,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没换成,还更加凌乱了。在盛嘉年错愕的表情下,黎知韫坦然地接过裙子又关上了门,差点把正事忘了。 敲门声突然急促起来,换上新裙子后黎知韫再度打开门时,盛嘉年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小韫,你们——” 他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瞬间崩塌。 但黎知韫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逐渐变得犀利: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 盛嘉年在酒吧里待了很久,自从上次被黎知韫骂过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学校。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挽救这样的局面了,做什么都是错的,无法从她那得到一丝怜悯,只能一杯又一杯灌酒。 傅函看着好兄弟落寞的样子,心下叹息,何必呢,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但他又不忍心看他消沉,拍拍盛嘉年的肩膀:“既然小韫都放下了,你也别纠缠不休了。” 话说得容易,可是他放不下。 盛嘉年仰头又闷了口酒,嗓音听起来有点颤抖:“不,我总感觉,感觉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在这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黎知韫的感情有那么深,只是在享受她的付出。他会大半夜打电话让她来酒吧接他,朋友们调侃她毫无自尊时,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想见她。 虽然周围人都说黎知韫那么爱他,但是盛嘉年却时常怀疑。她的喜欢就像一块原有为他而做的蛋糕,每到他的生日就能尝到一口,当全部吃完之后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盘子,再也无法获得一块新蛋糕。 他太想一直吃这块蛋糕了,太想在这段感情里占据高位,因为害怕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方,可戒断的结局似乎适得其反。 无法抑制的眼泪流入酒杯,盛嘉年缓了缓拨通那个私生子的电话。 * 当他收拾好破碎的心来到晚宴时,开场舞已经结束了。目光在三三两两交际的人群间逡巡,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盛嘉年叫住一个侍应生:“有没有看到黎知韫?” 那侍应生表情变得慌乱:“我不小心把红酒洒到黎小姐的身上,但是,但是我好像带错了房间。” 盛嘉年只想要尽快见到黎知韫,没有察觉到他的怪异之处,直接让他取了备用裙子自己去休息室找她。 他敲门但没有回应,刷了下会员卡门自动打开。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场噩梦,他在黎知韫冷漠的问话中被唤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盛嘉年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自己想她,但是真心在这里早已一文不值。 黎知韫难得见到他半死不活的模样,新奇地多看了两眼,添把火:“你故意这么做的?” 她的意思是盛嘉年误解了她,给amon下药送到黎知韫的身边讨好她。 他当然没有! 他怎么会让其他男人碰她? 他早该知道不该相信这个心术不正的贱人,什么得到黎氏帮助他都是假的,他只想代替自己得到一切。 他早该想到的。 盛怒之下的盛嘉年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拳头紧握,青筋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理智被怒火吞噬,冲上前去扯住这个贱人的头发,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我让你来是让你勾引她的吗?!你个杂种!”他的每一拳都伴随着心底的怒吼,骂出口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你就和你那个贱人母亲一样上不得台面!” 药效还没缓过来的amon只能任由他发泄,那张美丽而苍白的面容上留下一块又一块红痕,闷哼时碧眼一直紧紧盯着黎知韫,企图用这副破碎的模样得到她的怜悯。 黎知韫无动于衷,默默举起手机录下这一场景。 男主这是上赶着将把柄往她手里塞呢。 “换个衣服怎么那么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苏妙颜看黎知韫消失了那么久,只好自己上楼找她,上下打量了她身上奇怪剪裁的红裙一眼,嫌弃地说:“这谁挑的衣服啊这么丑,要不是你脸撑着简直是灾难。” 黎知韫低头看了看,赞同她的评价:“确实。” “唉我也有点累了,要不进去休息休息吧。”苏妙颜有点后悔今天穿这么高的鞋子,差点没给她腿站断了。 她正要推门进去,黎知韫先一步把门关上,苏妙颜被她动作吓一跳:“怎么了?” “里面有狗打架。”黎知韫面无表情地撒谎。 狗?哪个天杀的把狗带休息室来了? * 晚宴结束,黎知韫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黎铭钶一天没见着人影,倒是在回家的车上等她,又是给她揉肩捏腿又是给她准备水果的,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黎知韫闭着眼睛享受他贴心的服务,黎铭钶应该是冲了个澡才出门的,穿着宽大的运动背心,身上散发出沐浴露的清香。 沉浸在这难得的亲昵氛围里,黎铭钶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黎知韫有没有和谁跳开场舞,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原先翘着的尾巴又瞬间蔫了下去,怪里怪气的话语里藏不住妒意:“谁啊,这么荣幸能得到姐姐的青睐?” 黎知韫习惯了他不时的发癫,空闲的手拧了把他腰间的肉,示意他闭嘴。 “诶疼疼——”黎铭钶轻嘶一声,忿忿地咬着下唇按摩得更加卖力了。 可恶,他要舒服死她! 黎知韫刚刚还觉得他的力度有点轻,现在倒是正正好,也就懒得管他。 回到家后先冲了个澡,扎着丸子头的黎知韫坐在书桌前翻看大纲。 作者果然更新了情节——“amon在舞会上安排人暗中给女主下药,男主在休息室里找到了女主,并为其解药”。 大概作者不是很满意,这段话又用黑笔狠狠划掉了。奇怪的是,按照黎知韫所处世界的时间流逝,剧情并未停止,反而有些乱套。 中药的是盛峄,发现中药的人却成了她。而根据盛嘉年的反应来看,这药应该也不是他下的。 这是否说明被作家大人舍弃的剧情会留下一个框架,黎知韫不能绕过这个剧情点,却能重新定义使用这段原有剧情。 而她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侍应生,在周围晃悠许久“不经意间”经过打闹的苏妙颜和夏意,红酒却泼到了黎知韫的身上。在她不欲与他多计较后,坚持要带她去休息室更换衣服,却假装不知自己带错了房间。又刻意领着舞会时间不在场的盛嘉年给她送衣服,让他撞见被下药的私生子弟弟。 一切的巧合,黎知韫很难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毕竟这位金发混血在中药后还能准确喊出她的名字,自己一定也乐在其中吧? 17、两人 黎知韫编辑完邮件,在发出去的前一秒,犹豫一番还是换了张小混血不露脸和身子的照片。倒不是说她有多么在乎他的贞洁,只是毕竟一手货嘛,还有点回购的价值。 照片只露出了盛嘉年暴怒打人的模样,她可不会像一些人那么没良心地搞公共舆论战,只是把这份匿名邮件安安稳稳地送到盛董事长的邮箱里,希望人一把年纪了不要气出什么心脏病才好。 一切都搞定后,黎知韫简单浏览了一下私信。 【主人,什么时候可以去找你呀?】 最上面是一心一意试图勾引她的裴绍,他连续好几天发骚,黎知韫都当没看见。 不过今天下面跟了张擦边的照片,黎知韫一身正气地点开大图—— 这是张对镜自拍,高大的男人跪坐在全身镜前,眼神迷离,性感的薄唇叼着白色衬衫的下摆。另一只手背青筋爆起,从那几颗岌岌可危的扣子里一点点抚上喉结,沿着发尾滴落的水珠打湿了衣服,鼓胀饱满的胸部若隐若现。 再放大一点看,他似乎还带了某种银质的金属链条,从胸前交错捆绑顺着人鱼线陷入挺翘的臀部,腰际露出的那一节吊坠在闪光灯下折射出诱人的光彩。 黎知韫回了个“1”。 对面几乎是秒回了个问号。 黎知韫淡定地将这个不守男德的人滑过去,在几条惯常骚扰的私信下,一个陌生的头像吸引了她的注意。 【黎小姐,这么晚打扰了,有时间我们可以见一面吗?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我是梁梦然。】 这个账号很久没使用过了,黎知韫没想到梁梦然会主动找自己,要不是那个帖子,她甚至都不会想起这个存在感很弱的高二同桌。 不过她的主动出现,倒是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 想了想黎知韫回道:【好的,地址。】 * 周三上午,让司机开到约定地点后,黎知韫看到了早早在路边等待的身影。 梁梦然似乎比她记忆中更瘦了一些,胸前的肋骨外凸得十分明显,但好在气色不错,皮肤透出淡淡的红晕,站在阳光下显得宁静美好。 “黎小姐,好久不见。”她挥着手柔柔地笑着。 “好久不见。”黎知韫打了个招呼,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居民楼。 休学后梁梦然没有继续住在盛京提供的公寓,而是回到了原来的家。她家是典型的老破小,铁制的防盗门早已生锈,内墙皮斑驳脱落,当黎知韫精致的小皮鞋踏上缺角的灰色地砖时,梁梦然肉眼可见地窘迫起来。 “要换鞋吗?”黎知韫察觉到入户门两侧摆放整齐的鞋架,除了几双洗得发黄的小白鞋外还有两三双男士鞋,梁梦然和她的父亲住在一起。 梁梦然忙摆手:“不用不用,直接进来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父亲最近都住职工宿舍。” 黎知韫微微颔首,跟着她进屋。 因为屋子的面积很小,一室一厅,客厅和厨房几乎是融合在一起的,在靠近窗户的一侧用隔板围出一块区域,中央搁了张床垫。 黎知韫坐在有些年代的布织沙发上,接过梁梦然递来的温水,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杯底。 这是二人沙发,梁梦然在她对面搬了个小板凳坐着,终于开口: “他从盛京退学后来找过我很多次,让我想办法求你撤销他的处分。我和他是同一个小县城长大的,小时候我身体羸弱经常被小混混们欺负,每次都是他站出来保护我。所以他一提以前的事我就心软了,那时我答应他,正处于上头期走不出来。” “我付出了时间,付出了真心,甚至身体,但好像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我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不仅任由他践踏自己尊严,还无视他侮辱你的话语。竟然还腆着脸去求黎小姐,你生气是应该的。” “我告诉他事情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后,他就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那段日子里我们没有再联系过。后来有一天,许久未见的他突然当面找到我,说只要我在网上发一个帖子,就能收到一大笔钱,他很急用。” “可我不能那么做,我不能把黎小姐你描绘成一个冷漠自私的人。所以我拒绝了他,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后来我偶然听到别人谈论帖子的事,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放弃。” “而且我只是,只是没有办法相信,曾经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突然烂掉呢?” 黎知韫听得很认真,表情却没有多大触动。最初收到那些匿名的威胁短信时,她就定位到了这个自以为隐匿在网络背后就无所顾忌的蠢货,像只电子宠物一样不定时地在她手机里蹦跶一下。 “休学的这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黎小姐,谢谢你。”梁梦然红红的眼眶里蓄积着泪水。 黎知韫没打算在这待很久,停下手上的动作,放下水杯起身:“没事。” * 黎知韫离开后没过多久,那篇沉寂的帖子又热闹起来: 【l1011:打扰大家了,我是这位帖主描述事件的主人公。由于他所说的一些不实信息伤害到了无辜的人,我有必要做一下澄清。 在盛京学习的这段日子里,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霸凌,而作为少数群体还得到了一些优待。我相信即便不喜欢这个学校,也没有任何一位特招生能昧着良心说出盛京很烂的话。 我确实患有抑郁症,但并不是因为帖主所说的受到黎小姐的孤立与漠视,相反,她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一方。这位帖主口口声声说黎小姐玩弄他人的感情,实际上却是在一一描述他自己,而我的自我贬低与堕落,都是这位帖主带给我的厚礼。 在我们交往期间他多次出轨,打着盛京学生的名号同时和多名女生约会,并引诱还是未成年的我开房,我一一全部忍受。 后来他违反了盛京的校规遭到开除,在此期间多次来纠缠我,一边对我恶语相向一边想要我开口去求黎小姐撤销他的处分。我因为那时太过喜欢他真的去做了,庆幸黎小姐是个极有原则的人,并没有答应。我无法抑制负面情绪,只好暂时休学。 就在前不久,这位帖主又找到我,说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只要我能在网上发一篇抹黑黎小姐的文章,他就能分两成给我。他偷偷翻看我日记的时候真是烂透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去求黎小姐的行为是多么可笑,为什么要在这个人渣身上花费时间? 有时候流言蜚语会摧毁一个人,在此,我要向黎小姐郑重道歉。仅以我个人而言,她是我见过最为善良美好的代名词。 对不起,谢谢你。】 回帖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跟帖的评论猛然反转: 【l1012:啊原来是这样子的嘛...】 【l1013:虽然这位楼主很惨,但感觉自己还是成为了你们play的一环】 ——【回复:我也...下次再也不想被当枪使了,可恶的互联网!】 【l1014:早就说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现在的反转事件还少吗?】 ——【回复: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地为财阀说话啊!】 ——【楼主回复:你有病吧!跟狗一样追着我咬】 【l1015:无人在意的角落,帖主不是说要看看l新同桌的下场吗?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回复:其实我也】 …… * 黎知韫和司机说可以不用来接她,自己一个人在这片老旧居民区闲逛着。 经过一家苍蝇小馆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男生从身后响了起来。 “黎知韫?” 黎知韫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声音来源,许知柏手里拿了副羽毛球拍喊住她。 他今天是很休闲的打扮,白色卫衣搭着黑色运动裤,完全脱离了盛京无时无刻保持的精致气息。 许知柏的身侧站着一个清瘦挺拔的男生,穿着一身蓝白校服,戴着副宽大的黑色镜框,依然能看出清秀的眉眼轮廓。薄厚适中的红唇,皮肤如细雪一样白皙,透过镜片露出的眼神有些呆呆的,又像森林间的小鹿般明澈清亮。 她没有说话,许知柏敏锐地感知到她的视线在身侧人的停留,心脏紧缩了一瞬。 还没等许知柏开口介绍,黎知韫眯了眯眼,温柔地朝他笑:“好巧,这是?” 那被她直勾勾目光注视着男生心跳漏了一拍,耳尖倏地爬上一抹绯红。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闪烁着紧张和欣喜,一字一句地自我介绍道:“你,你好,我叫路旭之。” 他伸出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和黎知韫握手,微微低头,唇红齿白的笑容带着一丝羞涩。 许知柏刚皱着眉头想要提醒路旭之,素白的手先一步握住了上去,提醒的话卡在喉咙口。 讶异之余,他听见黎知韫含笑的声音:“你好呀,路旭之。” 她的手好软,有股温凉的触感。 路旭之陷落在少女明媚的笑容里,心跳如擂鼓般越来愈快,却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18、团队 路旭之也是北溪人,和许知柏从小在一个镇子上长大,从幼儿园开始两人就是一个学校。不过因为父母工作的调转,初中之后他就转到首都上学了,这身特征鲜明蓝白校服,来自首都最好的公立中学。 等到少女走远,一直无声注视着背影的路旭之才意识到对方没有告诉自己她的名字。他懊恼自己的呆愣,不过转念一想—— 可是她念了自己的名字诶! 路旭之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唇角抑制不住上翘。 “许知柏,她叫什么啊?”路旭之的语调听起来很高扬,但又有种少男怀春的羞涩感。 “她也是盛京的吗?” “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过她?”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盘旋,许知柏知道黎知韫看上去很平和,实际上却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即便是答应老师带他逛校园,也只是出于她所需要承担的责任。 可是刚刚黎知韫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味,那是在他面前不曾表露过的。 许知柏也不能理解路旭之为什么见一面黎知韫,就要不断追问自己有关她的事,手紧握成拳又顺着呼气松开,抖颤的气息终于平稳。 和他完全相反,路旭之从小成长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康家庭,他从小就不缺爱,即便是成绩平平也不会受到任何指责。因此,路旭之很少会对某个人或某种事物表现出明显的兴趣。 他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两人能够成为好友,也是因为这份截然不同,没有利益冲突单纯地相处。 但是现在,许知柏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嫉妒,他不想向他透露任何有关黎知韫的事情。 “不知道。” 他冷冷地回道,听起来没什么情绪,拎着羽毛球拍就往前走。 被落在原地的路旭之莫名看了眼骤然冷脸的好友,轻轻推了下镜框,铺满疑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奇怪,他刚刚明明喊了女生的名字呀? * 黎薇这几天都忙着在公司处理事务,好几天没在家见着人,黎知韫直接打了个车到黎氏总部大楼。 虽然黎知韫很少出现在自家公司,但前台还是火眼金睛地认出了这个气质不一般的大小姐,心下有点慌,但面上依然训练有素地站起来鞠躬。 她的营业笑容拿捏得分毫不差,黎知韫朝她点头,通过虹膜扫描后走进直达电梯。 前台立马发消息给刘特助,同时在员工群里发布通知: 【注意注意!!!黎小姐突袭视察了,各部门注意工作形象!!】 电梯不断上升过程中,黎知韫能透过单向玻璃看到每一层员工的工作状态。 她默默地想,这也算是一种资本家的恶趣味吧。 刘特助收到前台的消息,早早就在顶层电梯口等候黎小姐。她的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黑白职业套装显得人更加挺直精神。 “黎总还在开会,预计十分钟后结束,黎小姐您先在办公室休息一下吧。” 黎薇的办公室和她本人一样是有些性冷淡且强势的风格,黑色的桌子沙发,灰色的灯体以及白到恐怖的墙面,唯有显示屏前与幼年黎知韫的合照是一抹亮色。 黎知韫很少来公司找她,因此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背景是邻市的梦幻游乐园,黎薇一向冷淡的面容上贴了五彩缤纷的可爱贴纸,弯腰驮伏着,幼年黎知韫兴高采烈地从她背后探出头来,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搂住黎薇的脖子,凝视镜头的表情很是臭屁。 她都不记得黎薇还带自己去过游乐园的事了。 “小韫,你怎么来了?” 黎知韫放下合影。 进门的黎薇还带着刚开完会的一脸愠色,关于与裴氏合作新项目一事,有能力的推脱,没能力的抢着要,整场会议气氛古怪得很。 刘特助进门把温水放在茶几上,又不动声色地退出去。 黎知韫嗓子有点干,喝了口水,然后认真地说: “妈妈,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和裴家合作的这个项目,我想要接手。” 黎薇放下手中资料,看向身前的女儿,黎知韫的眼睛形状并不十分像她,但是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傲气自信却和她如出一辙。 这个项目对于现在的黎氏来说举足轻重,关乎到她们能否掌握新风口的话语权。在黎知韫提出这个要求时,黎薇一点都不觉得她胡闹,相反,她感到由衷的高兴。 黎薇时常对于自己工作太忙而忽略了陪小韫成长的过程而愧疚,很幸运的是,黎知韫在无数个她看不见的角落里独自成为了一个能把控自我的人。 就像上次网上帖子的事情,当时小韫发消息告诉她不用担心这一点,黎薇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照常推进一切活动,aw集团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放弃与黎氏的利益合作。现在网络舆论好转,黎氏的口碑也有了进一步提升。 黎薇没有立即回应,显然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在争取机会前会做好完全之策的人。 黎知韫将u盘插在主机上,灵活操作一番后打开一份加密文件,里面赫然是各类技术人员的背调信息,以及团队多目标优化分析的数据结论。 “关于新项目的团队组成,我想要从新人中挑选一部分,盛京的学生以及lif实习生中并不缺乏这样的尖端人才,但是却难以寻求机会。” “同时请回一部分适龄退休但仍有能力热情的老研究员,他们的经验更加老道,能在激进的时候给出相对中肯的评价。” “并且新团队独立作为黎氏分设出的子公司,单独进行与裴氏的合作,但发布会仍以黎氏的名号进行。” 由于前段时间黎知韫坚持不懈地加班加点,筛选出相关人员的背景资料,很快能分析组合出一个数据评估指数最高的团队。 她不是在闹着玩,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黎薇认为自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即便这或许是一场豪赌。 黎知韫摩挲着杯沿的手有些停滞,良久,她听见黎薇说: “吃饭了吗?” * 黎氏的员工食堂是花大价钱组建的有机食堂,黎薇经常来这吃饭,所以大家都见怪不怪。 只是对于不常露面的黎知韫有些好奇。 黎知韫跟在黎薇的身后,简单打了点菜,坐到不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母女俩气氛温馨地吃了会有机餐,黎知韫放下筷子突然“啊”了一声,似乎又想到什么事。 黎薇疑惑:“怎么了?” 她以为女儿挑食的毛病又犯了。 对于即将说出口的请求,黎知韫反而没有刚刚那种势在必得,她怕黎薇多想:“妈妈,学校附近空着的那套房子能给我住吗?” 黎薇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瞬,接着放下筷子。她果然对这种事情有些敏感,语调变得关切严肃:“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呢?是因为我和爸爸长期不在家,和黎铭钶住在一起不舒服吗?” 她知道传统财阀家庭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但因为一些不能说的缘由,他们必须是这样的身份。尽管黎薇做得已经够好了,但还是害怕黎知韫受到那些言论的影响。 黎知韫摇头:“不是,只是这学期事情比较多,毕竟之后跟进项目的话,在盛京附近方便些。” 她没想到黎薇会把原因归咎到黎铭钶的身上,在提起这个话题时黎知韫甚至都没考虑到这个便宜弟弟身上,完全只是那套房子距离她最近考察的新办公点也很近,这样自己就不用每天来回转而已。 黎薇知道不是家庭关系的原因就安心许多,欣然答应了这一点。 只要小韫开心就行。 19、发布会 合作发布会当天,黎知韫身着一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外套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内搭的白色衬衫,简洁而不失优雅。下身搭配的黑色长裤笔直挺拔,脚上的黑色皮鞋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显得尤为干练和专业。 一向披散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露出干净利落的面庞。 开场前,大屏幕上按照流程播放着产品概念视频,媒体闪光灯宛如繁星闪烁,咔嚓声不绝于耳。 这场发布会主要目的还是宣布两家的合作,关于产品的具体信息并没有透露太多。 裴绍坐在裴董的身侧,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对面人的身上。 黎知韫敛着眼睫安静地坐在侧席,认真倾听黎薇的发言,视线不时漫不经心地扫过台下的镜头,顿时吸引了一众记者的注意力。 比起以前在镜头前清冷白月光的模样,黎大小姐似乎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此外,两家继承人同时出现在合作发布会上,再加上最近反转的舆论,记者们更加感兴趣了。拍拍这个拍拍那个,顾及老牌财阀和新兴财团合作的同时,势必要挖出一点娱乐板块的爆点。 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回去。 黎薇将话筒按低了些,她并不是一个会在镜头前巧言令色的人,作最后总结陈词时语调铿锵有力: “我们相信此次合作不仅为患者带来新希望,更为人类医学的未来作出重要贡献,我们将共同开创智慧医疗的新篇章!” 台下掌声雷动。 * 许知柏跟在黎知韫的身后走进休息室,待会他将代表黎氏的技术方人员接受记者们的采访。 这本来是黎知韫的个人休息室,此刻沙发上却坐着一个人。 裴绍听见开门的声音,正琢磨着怎么勾引她,转头看到黎知韫身后的男人后骚话卡在嗓子眼。 许知柏的西装是黎知韫叫人一起准备的,可能是工作人员以为她需要一对,两套西装虽是不同的款式,他的袖扣与黎知韫的胸针都是银制花纹,看起来就像精心搭配过一样。 裴绍觉得这一幕很碍眼,又不能直接要求让许知柏把袖扣摘下来,这样会显得他小心眼,在黎知韫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黎知韫无视他一脸隐忍不发的模样,冷冷开口:“谁让你进来的?” 裴绍莫名觉得委屈,尤其是在接触到她身后男人平静的视线后。 在安排许知柏进核心团队前,裴绍看过他的资料介绍,虽然不可否认他的履历十分华丽,但并不妨碍他对这种靠女人上位的小白脸产生不喜。 不过裴绍主要伤心的还是黎知韫不仅忽视他的消息,还允许小白脸大摇大摆地跟在她身边。 “还不是因为你不回我消息?黎知韫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未婚夫了?” 裴绍有点戏瘾大发,暗戳戳地给自己安上莫须有的身份。 黎知韫奇怪地睨了他一眼,觉得他说话一股怨夫味。况且她俩又没真的联姻,上次也只是为了恶心盛嘉年故意说的,裴绍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身旁的少女看上去很平静,但那三个字却砸得许知柏大脑晕乎乎的,他下意识地用眼神向黎知韫求证。 考虑到这个身份之后或许还有点用处,黎知韫没有直接否认,只是淡然地揭过这个话题。 “你那边的技术人员都安排好了?” “当然,谁还像你把人带在身边呢。” 裴绍一边应声一边挤进两人中间,虽然他们本来也没靠多近,背对着许知柏虚搂住黎知韫的肩,将她带到沙发旁。 心绪杂乱的许知柏哪能看不出裴绍是在故意排挤自己,但是他毕竟没有他强大的资本,接下来还要在他的手下打工,只好在黎知韫的示意下默默为他们关上门。 他总会有机会的。 * 偌大的休息室里,裴绍勾着黎知韫的手从衬衫下摆进去,一点一点向上摸索。 几乎她圆润的指尖戳到腹部的那一瞬,裴绍浑身就敏感地酥麻起来,脖颈泛起潮红。 黎知韫的表情变得微妙,她没想到在正式的场合下,裴绍还能这么骚。 笔挺禁欲的黑色西装下,她摸到了冰冰凉凉的类似链条一样的东西,和他灼热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轻轻扯动时,会发出碰撞的清脆声响。 刚刚在展台上倒是一点声都没听见,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蛮佩服裴绍的。 少女的手毫无规律地抚弄着,这里掐一下那里捏捏,裴绍难耐地喘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上……上次发给你的照片里,我戴……今天嗯……戴出来了……” 黎知韫好奇地用另一只手解开他的领带后,露出了他喉结偏下方的皮质choker,与锁骨处银质的链条交接在一起,是那种可伸缩收紧的设计。 黎知韫用食指勾起轻轻弹了一下,啧啧两声,客观评价道:“好像狗链。” 因为黎知韫不想弄乱自己的衣服,裴绍失去了服务她的机会,但他并不死心,任由她扯着链条迫使他垂头,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有种欲语还休的情绪。 虽然她的衣服不能乱,但不代表裴绍的不可以。下一秒,高大的男人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方便她更肆意地玩弄捆绑着自己上半身的链条。 他一边含弄着口中搅弄的手指,一边主动解开胸前的扣子。 裴绍的动作有些缓慢,黎知韫注意到他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的胸针上,正要问他看什么。 “丑死了。”裴绍尖利的牙齿报复性地轻咬下她的食指,含糊不清地咕哝。 被无辜辱骂的黎知韫:“?” 下一秒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裴绍被打了也不生气,讨好地舔舔,只是心里还一直泛着酸水。 黎知韫骤然收紧了锁链,轻微的窒息感让裴绍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扬起了头,冷玉般的白皮泛起大片粉红色。 因为是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黎知韫能明显感知到他敏感的变化。她松了松扯链子的力气,空闲的手顺着他腰窝处的吊坠从后向前抚摸着,直至停住。 她的手心很凉,指甲划过时带来酥麻的感觉,裴绍敏感地一激灵。 黎知韫又瞬间收紧链条,反复如此,在窒息感和爽感的双重刺激下,裴绍有些无法自控。 在他难耐仰首青筋暴起的那一刻,黎知韫坏心眼地堵住了他的欢愉,同时抽出了沾满口水的手指。 裴绍弓着身子满头大汗,破碎的嗓音难以拼接成一句完整的话:“放……放过,难受我呜——” 黎知韫喜欢看他被掌控的模样,纡尊降贵地凑到裴绍的耳边,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放过你?你现在应该很爽才对吧!天天在网上对着我发骚,喏,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他似乎已经濒临到了临界值,想用舌头去舔她白皙的脖颈,在被黎知韫偏头躲开后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 求求,求求你—— 不知过去多久,头顶传来少女冷漠无情的声音:“说,裴绍是一只骚狗。” 漫长的憋闷中裴绍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只会顺着她的指令去做,抽动的嘴角溢出一丝丝口液:“我是...我是骚狗——” “谁?”链条又紧了一些。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呼吸急促起来,溢出眼眶的泪水滑落到嘴角:“裴...裴绍呜——” 终于,他万般祈求的信仰终于得到了回应,在血液沸腾的那一刻两眼翻白,浑身脱力地软倒在沙发上。 黎知韫控制得很好,身上没有沾到一点脏污。穿戴整齐地正要从沙发上起身时,裴绍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将她抱回怀里,视线无法抑制地被红唇吸引,最后还是偏了下,吻在她唇角的那颗小痣上。 被偷袭了的黎知韫正要甩手打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忽然连续振动了几下。 她开始还以为是黎薇的消息,没想到是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上面一条是个陌生号码: 【黎小姐,关于照片的事,我们谈谈。】 下面则是盛嘉年的信息: 【小韫,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第20章【VIP】 第20章 【请看有话说】 从车上下来,看到这间熟悉的酒吧,黎知韫脑海中回忆起好几次深夜被盛嘉年一个电话叫过来的情景。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定时打卡的工具人,到了受虐的剧情点就要在这里刷新一下存档。 如果不是盛嘉年,门口的侍应生大概也不会记住她的模样。在他们的齐声欢迎下,黎知韫一脸漠然地走了进去。 酒吧外面是热火朝天的舞池,男男女女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摇摆,舞动的身影如同波浪般此起彼伏。狂热的节奏和欢呼声交织成一片,震得黎知韫的耳膜隐隐作痛,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忍受的。 她熟练地绕过人群,走进右侧的VIP通道。最里面是直达酒吧顶部的电梯,在飞速上升过程中,喧哗声逐渐被抛掷井底。 普通人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酒吧,顶层其实是富家子弟的玩乐聚集地。厚重的丝绒帘幕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柔和的灯光洒在奢华的装饰上,金碧辉煌的吊灯下,精致的皮质沙发围绕着大理石茶几。 傅函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香槟,漫不经心地低头回应怀中女伴的调笑。 其实最近他来这里的次数少了,今天杳无音讯许久的盛嘉年突然把他喊出来,到了地儿也不喝酒玩牌,低头死盯着手机,似乎在等谁的回复。还没等傅函理解好兄弟的古怪,盛嘉年就自己一个人闷头进了包厢。 “诶,那不是黎知韫吗?她怎么来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生揉了揉眼睛,顺着旁边人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是她,今天盛哥没叫她来啊!” 原先还在喝酒玩骰子的其他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他们不是没在这个地方见过黎知韫,每次盛嘉年喝多了总是会让人打电话给她。 虽然有时他们也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十分诡异,毕竟在看到盛嘉年怀中还抱着别的女生时,黎大小姐还能一言不发地来把他接走,这不是真爱还能是什么? “盛嘉年不是还谈着呢吗?” 花衬衫想了想觉得事情没那简单:“你消息也太落伍了!不是你没看到上次她身边跟着特招生,然后和盛少针锋相对的场面啊?我感觉盛哥可能有点后悔了吧,和那个新女友官宣照没放多久就删了。” 听见他们的讨论,傅函仰头喝酒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虽然心下疑惑黎知韫为什么今天会过来,傅函还是放下杯子起身,想要告诉她盛嘉年最近状态很奇怪。 但黎知韫明明看到了他们却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面无表情地路过大堂,朝着包厢深处走去。 她目的性很强地推开了那扇门,让傅函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嗓子里。 突然被他推开的女伴也吓一跳,端着酒杯的手没稳住,酒液洒到了这位公子哥的裤子上。 她顿时忐忑起来,这裤子得多贵啊可别赖她身上!虽然心里翻着白眼,面上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傅哥,怎么了?” 傅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皱眉看了眼湿透的裤腿,不耐挥着手让她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他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记得,半小时之前,盛家的那位养子刚进去那个房间。 * Amon独自一人坐在皮质沙发上,手机屏幕荧蓝色的光投射在脸上,映出他深邃而精致的面容,隐约还能看出嘴角的青紫。 他许久没有动作,聊天界面一直停留在对面人简短利落的回信上: 【SkyLark顶层,不要迟到。】 不知想到了什么,Amon突兀地笑出声来,无意间扯动嘴角尚未痊愈的伤口,带来撕裂的痛感。 无论是有意无意,这位黎小姐是真的会选地方。毕竟不是高级会员的话根本无法进入这间酒吧的顶层,在被门童拦下之后,他甚至是靠着盛嘉年的名号才得以进到这个包厢的。 缀满繁复花纹的门悄然漏出一条光缝,又很快被进门的少女堵上,鞋跟底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你想要那些照片的原始文件?” 并不想在这耗费太多的时间,黎知韫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沙发上的人,表情似笑非笑。 上次在晚宴的休息室时,灯光很暗,黎知韫只堪堪记住了那双碧眼。现在一看,即便是在明亮的水晶灯下,那头天生耀眼的金发也毫不逊色。 她猜到这位盛家的私生子会联系她,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毕竟能豁出去给自己下药,送上门让她玩的疯子能是什么正常人。 “不,我只是想向黎小姐您道歉。”Amon闻言摇头,迎上她审视的目光。照片是个幌子,他只是觉得利用这个理由她答应见面的几率会更大一些。 “哦?为了什么呢?” 黎知韫微微撩起眼皮,食指点着下巴,似乎很好奇。 “是因为你没有受到邀请却进了盛京的晚宴,还是因为——” “你脱光了衣服跪在地上求着我踩你呢?” 在听到少女用玩味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时,Amon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似乎根本不在意在她的手里留下自己淫。荡的模样。 “很抱歉那晚冒犯到了您,那天我也未曾预料到。但能与黎小姐共舞,实属我的荣幸。” 黎知韫环抱着胸靠在牌桌旁,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眼前的少年正襟危坐着,在她看来却是故作高深的沉默,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男人跪着的模样。 “难道不是你故意勾引我的?”听了他的话,黎知韫眉毛微微上挑。 “黎小姐说笑了,我这么低贱的身份,怎么还会把把柄故意送到别人手上呢?” 虽然盛氏对外宣称他是盛家的养子,但在消息流通的财阀家族间,私生子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辛,大多只是看盛家如日中天表面迎合而已。 Amon没必要在她的面前矫饰自己的身份,这样只会显得他很可笑。 不过黎知韫也确实觉得他很可笑,尽管眼前人的姿态十分谦卑,但是却无法抹去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你找我来只是说这个的话,我不觉得这场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一点,黎知韫会答应见面,是出于知道他的目的不在于此。 Amon轻笑,果然和聪明的人对话总是很容易,深深看了眼面前的少女,讲述了一件她可能感兴趣的事。 那天晚上,浑身是伤的Amon正在盛家老宅侧房休息,痛意细细麻麻地,像蚂蚁一样逐渐从伤口爬遍全身。微弱的光线透过半开的窗帘斜射进来,笼罩着他的周身。 即便他做得再多,对于这个家而言,也不过是一件用得趁手的工具。 在国外长大的这些年里,盛家没有给予过他们母子一丝一毫的帮助,最初甚至是想要杀死仍是胚胎的他。那时他可怜至极的母亲挺着大肚子东躲西藏,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他生下来后,自己却在肮脏的环境下丧失了生命。 他血缘上的父亲也只是在美国出差时“偶然”发现了他,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早已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却因为他的才能冰释前嫌把他带回国内。 “你这个废物!” 那位被媒体时常以温文尔雅形象报道的男人,此刻从隔壁传来的声音却嘶哑愤怒,像一头暴起的野兽。 又是一记重击,似乎是用力挥动高尔夫球棒击打肉。体的声音。 透过未合上的门缝,他能看到男人手持高尔夫球棒,面目狰狞地朝盛嘉年挥下。一片死寂之中,Amon几乎可以感觉到那球棒挥动时带起的风声,以及击中身体时的钝响。 “我没想到他也会这样。” 原来不仅仅是他,这个家庭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只能维持自己的表面风光。 Amon了解过她和盛嘉年的过去,也或许只是想用这件事来试探她的想法。 少女的面容在折射灯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沉寂了片刻后,低低的笑声在黑暗里荡漾开来:“啊,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的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黎知韫仔细思考过那本大纲与所处世界的联系。按照作者修改的几次情节来看,每一个剧情节点的人物都是固定出现的。即便是作者划去的情节,也只是错乱而非被舍弃。 这样看来,只要表面效果符合预期的情节设置,中间如何变化都不会影响到世界的发展。 因此她并不想把太多时间耗费在盛嘉年身上。 Amon清楚在与黎氏合作的项目上,自己暗地里动用了多少手段,所以早就预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只要是站在对立面来看,完全是无法饶恕的错误,但他可以弥补这一点。 黎氏的亏损,并非他的本意。 “当然,你也可以拿出等价的诚意。”黎知韫补充道。 Amon脑海中忽然闪过自己跪在她身下的画面,身体涌上一股热意。他沉默着走到少女的身旁,缓缓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嘴角。 没有预想到他的动作,黎知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但仍然可以收点小利息。 只不过这位小混血不知道的是,在单向玻璃的另一面,还有个人正目光痛苦地凝视着他们。 盛嘉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玩弄他的弟弟,胸口仿佛被利刃穿透,压抑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无处宣泄。 她答应了他,却没有选择他。 就像以前的无数个夜晚,黎知韫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他一样。 * 黎知韫刚接完学校董事会发下来的新指令,就被黎铭钶堵在了校门口。 “你为什么要搬出去住?”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印象中作为篮球运动员,黎铭钶平时一直都精力充*沛,在她面前活蹦乱跳地就像苏妙颜养的那只哈士奇。此刻却手紧紧攥着衣角,手背上布满了细小的伤痕和裂口,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可怖的红血丝布满了眼白。 要不是学校最近风平浪静的,黎知韫都要以为他改行去当侦探了。 哦,还是专门跟踪她的侦探。 这几天为了及时跟进项目进度,黎知韫几乎公司、家、学校三点一线,偶尔趁着空闲的时间去找黎薇吃午饭。她倒也不是故意忽略黎铭钶给自己发的消息,有时候想要忙完再回,等到她想起来时都已经过了那个点,索性就不回了。 对于黎铭钶,她似乎只产生过那么一点点的愧疚感,但很快便抛之脑后。主要还是因为黎铭钶从小就是那种会自己安慰自己的孩子,被黎知韫冷落后自己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过这次似乎不一样。 他忽然伸手抱紧黎知韫的腰,滚烫的泪珠从通红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像一只被抛弃而无家可归的小狗,低声呜咽着:“为为什么都不和我说?” 姐姐,你是真的讨厌我吗? 黎铭钶千百次想要问出这个问题,却总是害怕得到那个确定的答案。 尽管是姐弟,黎知韫对于他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行为很是不喜,周边人的目光很快聚焦,她的面色沉了下来。 用力拨开他紧搂着腰的手:“我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报备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仿佛他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莫大的失落感吞噬了所有情绪,黎铭钶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这几夜的辗转反侧,黎知韫忽冷忽热的态度让他像吃了颗酸糖一样,腮边的牙齿止不住地疼痛。 黎知韫不回复他的信息已是常态,她没回来的前两天,黎铭钶还能安慰自己她是在跟进项目。毕竟发布会上的少女意气风发,以黎知韫要强的性格绝对会将经手的每一件事做到最好。 怕她会觉得自己粘人厌烦,黎铭钶在学校也没有主动去找她,生怕毁了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但是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家里依然没有她的身影。黎铭钶开始感到焦躁难耐,每晚咬着食指直勾勾地看向天花板,不安如同蔓延的藤蔓,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开始怀疑黎知韫去看他打球、为他处理伤口,是否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因为太过渴望,所以产生了幻觉。黎铭钶曾经暗中询问过有姐姐的朋友,想要从他们的相处之中获得一点建议。 但是他们总会惊讶地看着他,表情十分不能理解:“难道你希望和黎知韫关系很好吗?大家都是竞争家产的关系,当然是自己手里的权力越多越好了啊!别等到最后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黎铭钶只是沉默,他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家产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不,不是,他就想要的只是能够让他一直待在黎知韫的身边。 长大之后,黎铭钶逐渐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没有弟弟会一直偷偷跟在姐姐的身后,而因为这份扭曲的情感,他有时甚至无法坦然地插入她和盛嘉年之间。 昨晚许久未动的大门传来声音,他万分欣喜地跑到门口,以为是黎知韫回来了,没想到是出差几天终于回家的黎父。 黎铭钶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平时钝感力十足的黎父都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关心地问:“铭轲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他只好回答:“最近姐姐好几天没回家,爸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直接被问住了,一脸疑惑地和黎铭钶面面相觑。 这什么事啊,也没人通知他啊? 得不到准确消息的黎铭钶只好第二天早上打电话给黎薇,刘特助说黎总一大早就在开会,过了好一会才给他回电话。 “喂,铭钶,有什么事吗?” “最近姐姐都没回家,我给她发消息也不回。” 黎薇哦了一声,心底虽然疑惑他为什么不知道,还是和他解释:“这个啊,小韫说最近事情多,每天从家里往返太麻烦了,先搬出去住一阵。” 她没有说出具体的位置,小韫没有告诉黎铭钶,应该有自己的考量,黎薇不会去打搅她想要做的事。 电话那头没有再追问,声音听起来低落了几分:“我知道了,妈妈。” 挂断电话后黎薇叹息一声,她何尝看不出来铭钶对于小韫情感上的过度依赖,从他三岁时屁颠屁颠跟在小韫身后喊的第一声姐姐起,到现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扭劲,简直和他那位牛脾气的妈妈一模一样。 *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铭钶哑声,他没有想要插手她的事情,只是渴望黎知韫能够想到自己,哪怕一瞬也行。 他甚至不敢为此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占有欲,因为他根本没有资格。他总以为她亲自给自己上药,代表着两人关系又更近一步,但现在看来,可能只是他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今晚黎知韫有别的安排,没时间和他在这里拉扯,自顾自地朝校外走去,没有注意到后面失魂落魄的黎铭钶。 刚拉开车门的一瞬,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 黎知韫没想到黎铭钶会像丢了魂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因此没有注意到刹车失灵撞过来的车。当她回头时,黎铭钶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心脏紧缩了一瞬。 医院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带着一丝凉意和化学药剂特有的尖锐感。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着,透出冷冷的光。 并排罗列的蓝色塑料椅上,只有黎知韫孤身一人坐着,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线上听取团队的汇报。 对面的许知柏蹙眉打量着她身后熟悉的背景,看到少女认真的模样,选择先压下心里的疑惑,冷静地汇报项目内容。 门灯熄灭,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从手术室中走了出来,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下一侧的口罩绳,露出俊秀的面庞。 他安静地站在黎知韫身侧,等到她结束会议后才缓缓开口: “小韫,铭钶只是断了几根肋骨均为伤及内脏,没有生命危险。经过手术固定,接下来只需要安心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黎知韫合上电脑,礼貌地朝他点头:“谢谢你,清容哥。”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疏离,傅清容怔了一秒淡声说没事。 傅清容是傅函的哥哥,比他们大七岁,黎知韫与他只有过几面之缘。他中学就出国去读书了,直到今年才回国出任首都市直属医院的外科医生。 今天本来不是傅清容值班,但突然接到电话说有个车祸伤者,他赶到急诊室后看到穿着一身藏蓝色制服的少女,正一脸严肃地打着电话。因为她嘴角下那颗标志性的小痣,傅清容几乎立刻认出她来。 黎知韫视线落到他胸前的铭牌上,把耳边的手机稍稍挪远些,表情有一点惊讶:“清容哥?” 还没等傅清容说话,少女接着说:“黎铭钶出了车祸,你快看看他吧。”她的表情称不上焦急,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出声线里的紧绷。 时间不等人,傅清容“嗯”了声转向病患床。 * “清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黎知韫捧着冰美式坐在后花园的长椅上。 傅清容她的身旁坐下,因为麻醉昏迷黎铭钶还没醒过来,两人坐在一起聊天。 戴着银框眼镜的傅清容换了身衣服,少了几分白大褂带来的压迫感,身上还有点消毒水的味道:“就上个月,回来就一直在办理入职手续的事情,没来得及登门拜访。” 话音刚落,他敏锐察觉到少女在自己凑近时微微蹙眉,身体僵硬了一瞬:“抱歉,刚刚手术做得有点久了,味道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 “要不我离小韫你远一些吧。” 傅清容的声音里带了点委屈,要不是眼前人神色如常,黎知韫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虽然讨厌消毒水味,但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尤其是他刚刚还给自己的弟弟做了手术。 黎知韫摇头:“没事,清容哥你就坐这吧。” 夜晚的风有些凉,傅清容侧头看着少女,她高挺小巧的鼻子、精致的面容简直就是小时候的等比例放大版,只不过那双清澈的眸子变得平静神秘,在月色下显得更加迷人。 他出国后有时和傅函视频通话,傅函会说一些有关黎知韫和盛嘉年的事情。傅清容总是以大哥哥的心态面对这群比他小很多的弟弟妹妹,在听到傅函描述他们之间的感情时,他感到不可思议。听起来黎知韫似乎是低自尊的,但傅函却不会看错她身体里住着骄傲的灵魂。 黎知韫下半身穿的制服裙,细白的小腿交叠在一起显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清容懊恼自己竟然没有带外套出来,怕她被风吹着凉,于是提议道:“看时间铭钶差不多快醒了,我们进去吧。” 黎知韫本来还想在外面坐会捋一下思绪,听他这么一说确实觉得有点冷,嗯了一声。 * 电梯门一打开,拎着保温桶的许知柏就看见里面并肩而立的两人,无端恍了神。 刚刚还在视频里开会的黎知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许知柏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男人戴着银丝框眼镜,看上去和他们不是一个年龄层的。 因为身旁少女不经意间的挑眉,面色冷峻的傅清容也不动声色地看着电梯口的男生,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运动裤,毫不掩饰自己直直落在黎知韫身上的目光。 小小的空间里气氛有点凝滞。 “刚刚视频里我就在想,你果然在这家医院。” 这位看上去像是清贫学生的男生从容地走进电梯,站在黎知韫的身边,身上清淡的皂香气息让她眉目舒展了一些。 视频?小韫刚刚不是在开会吗? 傅清容低敛的睫毛遮住眼里的疑惑。 因为是三人并排站,黎知韫不得不侧一点身子。 本来被打乱计划心就有点烦,电梯的空间这么大,他们非要把她挤在中间么? 但鉴于今晚项目研究的进度很顺利,黎知韫对许知柏脸色还算柔和:“嗯,你来照顾你的母亲?” 她看过许知柏的背调资料,知道他的母亲就在这家医院治疗。 “之前一直是中午来的,最近跟项目之后要学校公司两头跑,就换成晚上了。”许知柏弯眉浅笑,露出嘴角的两个小梨涡。 黎知韫点点头,目光在那两个梨涡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收回视线。 虽然她并没有表露出过多亲昵,但傅清容还是意识到两人间的熟稔。他隐去眼底的一抹暗色,含笑问:“小韫,这是?” 黎知韫虽然叫他清容哥,但二人实际上没有那么相熟,但出于礼貌还是给他简单介绍:“许知柏,也是盛京的学生,他母亲在这里治疗。” 话音刚落,电梯门“叮——”地打开了,黎知韫先一步踏出电梯。 20-30 第21章 “对不起,姐姐。” 因为黎知韫的主动要求,许知柏带着她去到母亲的病房。 黎知韫第一次来到普通单人病房,里面布置什么的都很简单。床头柜上摆放着简单的医疗用品,窗边有一把供探视人坐的椅子,靠着墙壁放置了个简易小衣柜。 卧床的妇人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辛劳的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沟壑的痕迹,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她因为病痛面色苍白,眼神有些浑浊虚焦。 黎知韫猜测她患有压迫性视神经病变,因为妇人并未注意到自己。 许知柏把保温桶在床头放下,给妇人掖了掖被子。 “是小柏吗?这么晚你还来啊!今天中午旭之那孩子已经来看过我了,他和我说你最近忙得很,晚上可得好好休息。”妇人握着男生的手絮絮叨叨的,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还有啊,你也别和旭之说来看我了,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人,这样麻烦人家多不好……” 许知柏一边舀着白粥一边安慰她说:“没事,我也就顺路的事,路旭之自己说要来看看你的。妈你别有心理负担。” 黎知韫知道他在撒谎,公司离这家医院很远,即使打车过来也要一小时。 许知柏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介绍,刚要开口,黎知韫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朝他比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出声,就出门接电话去了。 * 和黎薇通完电话后的黎知韫静静坐在VIP病房沙发上,神色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在刚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一个小说世界时,她迫切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对于黎铭钶的那一点好只是顺手而为。她试图想起自己在设定外的模糊记忆,因为无论是黎铭钶还是其他人,作者的大纲上都没有明确提到。 黎知韫很好奇大纲设定之外的相处模式。所以她之后对待黎铭钶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的,尽管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保持边界感对她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只不过她没想到仅仅是因为她搬出去没和他说,黎铭钶就要死要活的。 看来她想错了,这位弟弟不像苏妙颜养的那只哈士奇,更像一只容易应激的猫。 躺在病床上的黎铭钶双目紧闭,他不善于打理的那头黑发,总是处于一种凌乱随性的状态,现在却无精打采地搭在额前,干裂缺水的嘴唇也失去原有的血气。 虽然不想承认,自从她清醒后,但这股脆弱感对黎知韫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黎知韫按铃让护士拿来一些医用棉签,沾了水用力滚按在黎铭钶的嘴唇上,冰凉的水渗进那几道裂口的血缝里,与睡梦中如出一辙的痛觉让他紧闭的眼睫颤了颤。 黎铭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虚幻的人影终于凝聚成实体,熟悉的苦橙调争先恐后地涌入鼻息,顾不得胸部的疼痛紧紧抱住她的腰。 温热的液体湿润了她的腰部,黎知韫身体一僵。 他哭了。 黎铭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世界只剩下他和黎知韫两个人。他们在一座小岛上相依为命,黎铭钶很享受那样的日子,他每天一睁眼看到的除了夺目的朝阳,就是自己的姐姐。梦中的黎知韫对他很好,好到他即使明白这一切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也甘愿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有一天两人相依着看夕阳时,黎知韫突然对他说,她要走了。搂着她腰的黎铭钶手足无措,不断地追问为什么,霞光下的少女沉默不语。 黎铭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和她分开,他用尽一切方法将黎知韫囚禁在这座岛上,她一言不发全盘接受。虽然两人如同往常一般毫无芥蒂地相处着,只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所以在刀刃刺进心脏的那一瞬,黎铭钶竟然感到诡异的平静。 迸溅的血液在姐姐姣美的面庞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在呼吸的最后一刻,他虔诚地吻了上去。 可明明这都已经是他的梦了,可为什么还是无法如愿以偿呢? 少年埋首在她的腰际,声线听起来有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对不起,姐姐。” 黎知韫顿了一下,将棉签丢进垃圾桶里,犹豫一瞬后安抚似的摸上他的脑袋。 在感受到她的触碰后,黎铭钶搂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尽管胸部源源不断的痛感让他的手背爆出可怖的青筋。 但这又如何呢?若是他真的能够向耶和华祈求,让自己作为黎知韫的一根肋骨而降生,他将穷极一生感激涕零。 在黎知韫的耐心耗尽之前,黎铭钶主动松开了她,抬首望向她时那双眼瞳雾蒙蒙的,泛红的眼眶在冷白如玉的脸上愈显委屈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疼吗?”他看上去实在很可怜,黎知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拂去他凝在下巴的泪珠。 黎铭钶点头,倾斜身子贴着她的手心小猫样地蹭了蹭。 他现在的模样很乖巧,黎知韫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妈妈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她待会会过来看你,这几周你就在医院好好休息吧。” 她没有提到自己会不会来看他,但黎铭钶没有像以前那样穷追不舍地问。他知道自己逼得越紧,黎知韫就会亲手剪断那条牵引绳,他要时时刻刻把这条绳子叼在嘴中才行。 天天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总有厌倦的一天,到那时黎知韫总会想起他来。 * 病房门外,傅清容沉默地看着姿态亲昵的姐弟俩,故意忽略了诡异的气氛冷静敲门。 “小韫,你怎么让他起来了?”他走进病房时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些许责备。 黎知韫倒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是收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撒谎:“铭钶说他还好,不痛。”虽然刚刚问他时他点头了。 来人看起来沉稳严肃,脸颊一空,黎铭钶瞬间眯起眼睛。 哪里来的男人,爹味这么冲? : 傅清容假装没看到他危险的眼神,神色如常地走到黎知韫身边,把X光片放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肋骨骨折可不是小事,你弟弟现在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不能随便活动。这不仅会延长恢复的时间,还可能导致骨折部位的进一步损伤。” 他应该刚刚去清洗过,靠近时黎知韫没有再闻到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她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老男人就着医疗诊断报告和黎知韫说了一些恢复期注意事项,黎铭钶有些想笑,他显然不清楚黎知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垂在身侧的食指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勾点着,这是黎知韫不耐烦时的小动作,面上依然保持礼貌。 因为黎知韫和男人交谈时背对着自己,黎铭钶从后面用小拇指轻轻勾住她乱动的食指,和傅清容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讥笑着勾唇,在黎知韫回头前又变得一脸茫然:“姐姐,这位是?” 黎知韫不记得黎铭钶是否见过傅清容,给他解释道:“这位是傅家的长子傅清容,比你大九岁,你叫他清容哥就行。今天是他给你做的手术。” 黎铭钶表情看上去有点惊讶,真心实意地道谢,笑意却不及眼底:“啊谢谢你,清容哥。” 他说出“清容哥”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模仿了黎知韫的语调。 “没事铭钶,啊,我可以和你姐姐一样这么叫你吗?”傅清容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温和:“虽然不知道铭钶你因为什么出了车祸,但毕竟年纪小还是要照顾好自己,避免给你姐姐添麻烦。” 黎知韫一边由着黎铭钶轻按她的虎口,一边赞许地点头。 在黎知韫面前,傅清容仔细履行医生的职责:“肋骨骨折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要避免剧烈运动,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避免剧烈咳嗽和大笑,以防止骨折部位移位。你现在每多动一次,都有可能让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我知道了,清容哥。”黎铭钶小狗眼弯了弯,表现得很乖巧。 这不是黎知韫需要知道的东西,傅清容察觉到她落到墙上钟表的目光,理解她的心思: “小韫,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点叫司机来确实有点晚,黎知韫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清容哥。” “铭钶你好好休息吧。” 黎知韫转身的一霎那,少年蝶翼般的羽睫下,那双幽深的黑瞳晦暗不明。 * 夜色如墨,星光点点,宽敞的街道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宁静。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映在车内,投射出一片温暖的光影。 黎知韫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她要是看不出来傅清容的心思就太奇怪了。但是因为盛嘉年的原因,她对于和他有牵扯联系的人都没什么好感,顶多以礼相待。 因此傅清容无论提出什么话题,她都兴致缺缺,只想安静地坐顺风车回家。 好在盛家离这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傅清容想开车把她送进苑内,黎知韫拒绝了,只好作罢。 下车时黎知韫礼貌地道了谢:“谢谢你,清容哥。” 傅清容微顿,朝她温柔地笑笑:“举手之劳,早点休息。” 黎知韫也不过多寒暄,转身那一刻收起笑容,只余一脸冷漠。 第22章 失望 自从和黎知韫关系缓和后,苏妙颜除了话剧社要排练的时间,基本上都待在她的会长室里。 黎知韫在审阅文件,苏妙颜就窝在沙发里鼓捣一些原创短片剪辑。她成绩虽然也很优秀,但是比起像黎知韫这样各科都是顶尖的人才来说,就显得有些不够用。 不过苏妙颜志不在此,她更喜欢创作影片故事,偏爱用镜头语言表达人物叙事与情感。因此她之前和黎知韫打赌要礼堂的支配使用权,就是想要在这里尝试导演一部分话剧和音乐剧。 刚把一段音频剪切到片段上,苏妙颜突然想起早上听社员聊起的八卦:“知韫,你听说今早盛家那个养子来报道的事情吗?听说还是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呢!” “没有。”黎知韫一心二用地回答她,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好吧。”苏妙颜兴奋的语气低沉了一瞬,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瞥她一眼:“不对啊,我记得上次开学晚宴和你跳舞的,好像也是个金发碧眼男呢!” 黎知韫面色如常:“那晚灯那么暗又都戴着面具,就算是我也记不太清了。” 她的嘴很严,苏妙颜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出来什么。要是聊到盛家,又避不开盛嘉年那个晦气玩意,索性就不问了,直接转移话题:“黎铭钶怎么出车祸了啊?前几天在学校里看到他,还生龙活虎的呢。” 苏妙颜知道黎知韫最近自己单独住的事,还去她新家住了一两天。 否决掉最后一个提议,黎知韫站起身,指尖在纸页上摩挲了一下:“没看路吧可能。” “可惜了,本来这周和秋林国际高的公开赛黎铭钶是主力的,这下估计得换人上场了。”苏妙颜咂咂嘴感叹道。 她的表情看上去实在有些惋惜,黎知韫好奇地问:“怎么,你有什么新想法?” “也不是啦!下一个剧本是有关篮球少年的,我还想从他身上找找灵感来着。” 黎知韫提议:“没事,他伤得也不重。要是你实在需要的话,你也可以拥有一个篮球少年但身残志坚版的剧本。” 苏妙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黎铭钶佩戴胸围还要打篮球有点太奇怪了,噫了声:“算了算了,谁说非要找男的来呢?” * 【裴绍:这次篮球赛你弟弟没上?】 【裴绍:我看盛京主力换的盛嘉年。】 收到他的消息时,黎知韫已经看到大纲上更新的篮球赛情节。这场篮球赛是高中部联赛,而作为这本小说的天之骄子男主,作家大人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展露男主高光的剧情点。 不过盛嘉年能够赢下篮球赛,也代表着盛京的胜利,对黎知韫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但凡事总有一个万一呢? 虽然差不多能够摸透大纲的运行准则,但黎知韫还是决定在裴绍的身上抱有一点小小期待,于是她回: 【盛京不会输的。】 对面几乎是立刻张狂地回复:【我会赢。】 黎知韫原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兴味,话说得这么满,那就让她拭目以待吧。 * 这次联赛的比赛地址在秋林国际高中部,黎知韫作为双方学生会代表需要出席开幕式。 由于是各个新兴科技财团投资的学校,秋林国际高和盛京那种古典的建筑风格很不一样。银灰色的高大建筑外墙闪烁着未来的光芒,玻璃幕墙反射着湛蓝的天空。球场四周环绕着透明的全息屏幕,实时显示着比赛数据和动态回放。 轮到黎知韫发言时,大屏幕上切到她的脸,引来观众席的一阵惊呼感叹。 她依然穿着盛京的藏蓝色制服,站在主席台上身姿高挑挺拔。说话时嗓音很清,如同冬日的清泉,透出一股淡淡的冷意。那双平淡无波的黑瞳隐藏着一股隐秘的张扬,像是深海中暗流涌动,无声地散发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吸引力。 那带着一丝寒意穿透裴绍的耳膜,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热身动作。少女这副自信游刃有余的模样,终于穿梭过千千万万个黑夜,和他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 像一颗延迟多年才将光送到他身边的星星,周遭的喧闹忽然消失,只余下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于是在开赛前与盛嘉年握手时,看着他身上与黎知韫彰显同一阵营的藏蓝色,两人的目光交汇,电光火石般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形的火花。 对方的胜券在握都是如此令自己作呕。 发言完毕的黎知韫退回观众席上,苏妙颜坐在她旁边撕开了棒棒糖的糖纸,含进嘴里时忿忿地咬了咬,一脸不爽:“啊!要看到讨厌的人孔雀开屏,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她一向对盛嘉年的恶意比较大,因此盛京赢不赢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她只想看到他惨烈地输掉。 黎知韫不置可否。 * 比赛开始,篮球场上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作为双方的主力队员,黎知韫能听到周围议论盛嘉年和裴绍的声音。 抛开其他不谈,作为小说男主,盛嘉年确实是有些资本在的。身姿矫健的金发少年身着藏蓝色球服,阳光在他发间跳跃,轻而易举地就能勾起他人的心。如若不是这次大纲上面没有提到自己,黎知韫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如止水。 “嘶,裴哥今天打得有点凶啊……”身后秋林的学生感叹道。 赛场上,裴绍因为提前向黎知韫许诺了胜利,整场比赛的打法都显得格外凶猛。他穿着代表秋林国际高的紫色球服,那张邪性的精致面容上,双眸深邃如夜。他身形敏捷,动作凌厉,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苏妙颜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凑到黎知韫耳朵旁小声吐槽:“这裴绍今天怎么跟打鸡血了一样?”而且视线还若有似无地扫到她们这一块儿。 身边人没出声。 联想到几天前黎氏和裴氏的合作发布会,苏妙颜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点什么,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探究起来:“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黎知韫冷静地喝了口水,神色淡淡:“没有。” “我们只是单纯的合作伙伴关系。”顿了顿又补充道。 苏妙颜:我信你就有鬼了。 盛嘉年盯着这个死死拦在他面前的人,心底止不住地翻涌上厌恶感。表面上他手中灵活地运着球,脑海里却浮现出他将黎知韫拥在怀里的场景,腾烧的怒火几乎让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太可笑了,他以为黎知韫对自己失望了就能替代他的位置吗?不过是黎知韫为了气他才找来的消遣玩意罢了,连未婚夫的身份都是虚假的,还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 极度的愤怒之下,盛嘉年带球撞过裴绍的肩,裴绍不爽地眯了眯眼,立即追了上去。 苏妙颜啧了声:“这两人火药味很浓啊。” 虽然盛嘉年打得很绚烂,但是由于是临时拉过来救场补位的,和这支队伍的磨合度比较差。直到比赛接近尾声时,盛京一直保持着落后两分的分差。 就在黎知韫以为大纲的剧情约束力这次真的不起作用时,秋林国际高的队员突然犯了规被罚点球。 好吧,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毕竟没什么比绝境逢生更加振奋人心的情节了。 阳光透过透明的穹顶洒落下来,在球场上形成了斑斓的光影。一头金发的盛嘉年站在罚球线外,身形如同铁塑雕像般高大挺拔,散发着与光芒相辉映的气场。随着一声轻响,篮球脱离了他的手指,犹如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准确无误地穿过篮筐,落入了网袋,发出一声清脆的击中声。 哨音响起,观众席瞬间沸腾了,掌声如同雷霆般爆发。 扭转败局的盛嘉年目光直向着黎知韫而来,华丽而从容,仿佛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伟大时刻。有那么一瞬间,黎知韫仿佛看到了作者想要让她爱上的那个少年。 真有意思,果然还是无法抗拒设定的结局吗? 黎知韫眼帘低敛,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在周围高昂的欢呼声下转身,白净如雪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 时间静止了几秒,裴绍下意识地去追寻观众席上的身影,脸色刷地变得像窗户纸似的煞白,失了神一般地愣在原地。 怎么会? 秋林国际高的其他队员看到队长脸色难看得有些吓人,纷纷上前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裴哥,对面主力今天状态跟打了鸡血一样,要不是最后的点球他们根本赢不了。” 那个犯规的队员主动上前道歉,他心里也十分愧疚:“对不起啊裴哥,我打得有点太激进了,我的错我的错,回去之后我领罚……” “是啊裴哥,下次再赢回来就行!” 咸涩的汗顺着额角流入眼睛,裴绍不适地眯了眯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他现在就像一个落败小丑,眼里全是晦涩的光。 她是不是 是不是对自己失望了? 第23章 倾身吻在他颤抖的眼睛上 【黎知韫:半小时内过来】 【黎知韫:[地址]】 收到黎知韫的消息时,裴绍的大脑还是发懵的。 他以为自己根本毫无机会了,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最便捷的办法就是舍弃。尽管裴绍完全可以利用两家的合作项目来保持和她的联系,但失望的后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的,这样*只会恶心到她。 裴绍痛苦地想着,她给予他欢愉,也赋予他痛苦。赛场上,他望着万人中心光彩夺目的少女,内心升起的却是隐秘的渴盼,在灼灼烈日下,他变态地期望自己能够被她的影子吞食。 因此在视线里只剩下黎知韫渐行渐远的背影的那一刻,裴绍的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断攫取他的氧气,颤栗着挣脱不开。 他太绝望了,所以没有一丝一毫的勇气追上去。 可他再也不想被丢回那个黑夜。 * 在裴绍还没到达门前时,黎知韫就通过感应系统知道了他的位置。 这个类似于监控装置的智能系统是AW科技的新产品,知道黎知韫要搬家后,裴母热情地给她推荐了几款智能家居,她用起来还蛮顺手的。 “换鞋进来,门口一次性的。”少女冷淡的声音通过感应装置传来,有种沙沙的不真实感。 裴绍听从她的指令换好鞋,抬眼打量着这间大平层。 简洁的线条和冷色调的搭配,勾勒出一种极简却不失高级的美感。灰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洁白的墙壁上只有一两幅抽象画点缀,显得格外空旷而有序。 黎知韫半卧在沙发上,洗过澡后她就换上了方便的家居服,黑发随性地耷拉在肩膀处,衬托出那清丽的容颜。 见到如丧家犬一般的裴绍,她一言不发,只是将他带到一个奇怪的房间里。 空间不大,只有一个柜子、一把铁质的椅子,以及摆放了一些花里胡哨小玩意的桌子。 黑色小皮鞭静置于托举小猫的手上,那细密的纹路像黑蛇的鳞片一样泛着奇异的光泽,尾部垂着三根流苏。 只是余光堪堪扫到一眼,裴绍的呼吸就紊乱起来。 尤其是在如此封闭的空间里,黎知韫身上那股淡淡的苦橙气息,像张巨大的网一样葱四面八方笼住了他,让他更加无可遁逃。 黎知韫察觉到他视线的落脚点,这对托举小猫是夏意送的,据她所说是某家的特别定制款。不过黎知韫没那么多要摆放的物件,索性就把皮鞭缠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为她呈上“作案工具”,也算是她的一点小恶趣味了。 黎知韫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她怀疑自己本性里就有点小恶劣的基因,而作者的设定恰恰束缚了她。 让裴绍过来不仅是为了惩罚他的自负,主要是他这么骚,看上去就是那种可以玩得很开的男人,还干净不要钱。 * 虽说是惩罚,但开始之前黎知韫还是礼貌性地询问了一下: “可以绑住你吗?” 以为自己会受到粗暴对待的裴绍一愣,被她温柔的语气惊得一哆嗦,他的身体已经很热了,源源不断的欲念涌上心头。 “当然。”他永远不会拒绝她。 在一点一点用绑带缠上身体后,裴绍被少女绑在了铁椅上,裸。露的后背碰到冰凉的椅子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黎知韫反手握着鞭柄,将皮鞭最粗的一节缠绕在细白的手腕上,试着轻甩两圈后直接抽在了男人的背上。 “嘶——”裴绍死死咬住下唇,他因为病身体比常人更加敏感,痛觉在他身上放大了千万倍。 粉白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黎知韫意识到这一鞭的力道有点大了。她用冰凉的指腹来回轻轻吻过这一道痕迹,以此减轻他皮肤灼烧的疼痛感。 可裴绍的身体依然颤抖得很厉害,喉咙口泄出一点点压抑的喘息声。 很好听。 “抱歉。”黎知韫舔了一下唇角:“你看起来好像很疼。” “受不了这个吗?”指尖缓缓从他的皮肤上抽离。 “要不我们结束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苦橙的味道若即若离。 正当她起身要撤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有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不疼,我可以。”裴绍哑着嗓子说。 “我可以。”他又重复了一遍。 捋着鞭子流苏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 黎知韫是个天生的学习者,在第一条红痕之后,落下的每一鞭力道都刚刚好,在他的胸部、腰部以及大腿处,浅浅的红意像是由藤蔓上生长出的一朵朵花。 接下来的一切有些像审讯。 “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承诺呢?”她问。 “对……对不起。”他说。 “那样输掉其实很可笑吧?” “对不起。”他还是说。 “不要只说对不起了,你真的做不到吗?” “为什么不回答?是因为你做不到吗?”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 “不!不……我可以,呜……我可以做到。”裴绍眼梢潋滟着薄红,夹杂痒意的痛觉一点一点将他的理智撕裂。 痕迹愈来愈多,交叠疼痛带来的快感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裴绍恍惚中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漆黑的花园里。 “你为什么不还手?” 灰头土脸的小裴绍发抖着蹲在墙角,他那身体面的小西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一块块流血的伤口。 他哆嗦着看向发声源,生怕是那群人嫌不够尽兴又回来欺负自己,他都快要习惯了。 可这次似乎不一样,银白色的月光下,一位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 见他傻傻的不回话,她又问了一遍,似乎十分费解:“为什么不还手呢?” 小裴绍恐惧地摇摇头。 “哦,是因为你做不到吗?”树影婆娑,月色朦胧,怯懦的他不知道小女孩那时的表情,原来名为惋惜。 因为不争取,所以得到救赎的不会是他。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下,重重砸落在她握着鞭子的手上,滚烫的温度使得黎知韫一愣。 她无声凝视着他漂亮黑瞳中逐渐盛放的糜烂,叹了口气。 倾身吻在他颤抖的眼睛上。 第24章 你人真好 不得不说,裴绍简直是天生的M圣体。 因为这把铁椅没有扶手,黎知韫只能把裴绍的手腕向后捆绑在椅背上,让他呈现出微微挺腰的姿势。在黎知韫给他带上小球之后,他的呻。吟声愈发粘腻,潮热的口液顺着嘴角的缝隙蔓延到下巴上。 裴绍整个人像刚从水中捞起来一样,胸肌在经过鞭打后变得更加鼓胀饱满,束缚带勒出了一部分软肉。 当黎知韫用那流苏边轻轻在他的胸前来回滑动时,他抖得更加厉害了,比起痛觉,他更加无法忍受这种若有似无的痒感,挣扎时手腕处留下显眼的红痕。 裴绍仰着头,口涎逆流回喉咙里,呛得他满脸通红。 “别动。”黎知韫拉下他嘴边的皮绳。 “咳咳——” 得以喘息的裴绍终于放肆地咳嗽起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到黎知韫的手腕上,他哭得比刚刚更加厉害了,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 “摸摸我小韫。” 他不想要这些冰冷的、皮质的器械,它们抽打在自己身上时有种被蛇咬过的冷漠痛感。他想要她的触碰抚摸,想要那柔软的指腹在身上流连。 “请摸摸我,主人。”裴绍讨好地舔舐着她的指尖。 脆弱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引人垂怜的,黎知韫回应了他的祈求。 “乖狗狗。” * 深夜,玩得有些尽兴的黎知韫任由解开捆绑的裴绍抱着去冲了个澡,她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 因为裴绍今天表现良好,加上没赢得比赛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黎知韫大发慈悲地允许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虽然这里还有一间客房,但是之前苏妙颜睡过,她就打算只留给她了。 困意袭来,黎知韫打开房间的睡眠模式,安心地沉入梦乡。 一墙之隔,银白色月光静静地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高大的男人蜷缩在沙发上,如同沉浸在冰冷的银色湖泊中。 皮质的沙发很凉,针扎般的灼烧感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皮肤。整个空间静得可怕,可他离她那么近,心里升上一股由衷的满足感。 他乐在其中。 * “知韫,这边!” 刚踏入食堂,坐在窗口处的夏意朝她招手。 黎知韫最近很少出现在学校,大概是因为黎氏宣布与裴氏的合作项目一事,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微妙。本来他们与秋林国际高是敌对的关系,现在自己学校的会长还公开与对面合作,总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黎铭钶出车祸那天黎知韫出现在学校,也是因为盛京的管理层想要试探她以及黎家的态度。在她承诺这不会影响到盛京的后续发展外,那些老顽固只得作罢,毕竟大家族都是要脸面的,即便心下再不爽黎氏另谋他路也要保持体面。 再加上当时那条帖子发出来时,盛京没有作出任何回应,面对黎知韫也有些理亏。 黎知韫拉开椅子在夏意旁边坐下,夏家投资盛京请了新的甜点师傅,正好过来尝一尝。 “就是上次准备晚宴的那个,我当时就觉得不错。这么好的人才可不能被埋没啊,就让我哥把人请到盛京了。” “真不错。” 夏意挖了口草莓蛋糕送进嘴里,美滋滋地感叹道。 黎知韫对甜品之类的倒是没她那么热衷,一般是夏意喊自己才吃。她附和点头,视线却落在大厅中央孤零零一个人的背影上。 平头、格子衫,曾经作为特招生小群体的组织人,杨问平现在总是独来独往。 不可否认杨问平在学术方面确实有点造诣,黄教授私下里还发消息给黎知韫夸赞过他,说他勤快认真。但是作为背叛群体的利益既得者,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势必也会失去曾经的基础。 但无论如何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在跳脱出特定的圈子后,杨问平更加容易向上爬。 在黎知韫和夏意说笑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会会长,打扰一下——” 两人的目光同时向她看去,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声音倏地弱了下去。 她是特招生,很少主动和这些财阀继承人们讲话,生怕看到她们鄙夷的目光。因此她总是和同等级的人玩在一起,那样更有共同语言。可是她渐渐地发现,自己所以为的同等级交往,其实也无法逃脱竞争。 尤其是在杨问平提前拿到众人梦寐以求的进组名额后,在特招生之间,这种竞争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夏意见面前这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无语,说话就说话,怎么搞得她俩像洪水猛兽一样呢? 自己又不会吃了她。 黎知韫倒是没什么太大表情,只是语气平淡地问:“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短暂地见过她几面,知道黎知韫对待所有人几乎都是这种疏离的态度,鼓足勇气问出自己的问题: “会长大人,我想问一下下次的讲座是什么时候呢?因为没有看到相应的公告,所以想来问问您。” 安静听完她的话后,黎知韫故作惊讶道:“是这样吗?” 接着她蹙眉,表情看上去有点疑惑:“因为我有听到一些反馈,以为你们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正打算减少类似讲座的频率。毕竟那些教授也挺忙的,每次邀请他们都需要花点心思。” 女生没想到她知道特招生群体内部的消息,心里忐忑,只能慌张地摆手:“没有没有,大家都很珍惜这样的机会,上次的讲座反响也很好!” 这个活动是针对特招生群体举办一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会长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因为他们的消极参与,要砍掉这个活动,实在是太罪过了。 “我们真的很希望拥有这样的机会。”女生声音大了一些,听起来十分恳切。 沉默几秒,黎知韫放下手中的勺子,朝她微笑:“好的,我知道了。” * 几天过去,黎知韫终于想起了骨折在床的黎铭钶。 奇怪的是,车祸之后黎铭钶仿佛突然想通了,再也不用短信轰炸她。只保持着一天两三条的消息,有时是他中午的饮食照片,有时是一些嘘寒问暖,只字未提让她来医院探望的事。 黎知韫空闲的时候会回复他一两句,黎铭钶乖巧地答应“好”,听话得让她有些不习惯。 于是她打算今天去医院看看他,路上还顺手买了些水果。 手机上是得知消息后黎铭钶发来的信息: 【黎铭钶:真的吗???】 【黎铭钶:我太想你了,姐姐】 因为是周末,来医院探望病人的人比较多,走廊里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嘈杂的谈话声和轻轻的脚步声。 黎知韫刚避开人群来到VIP电梯门前,身后传来一道略显迟疑的声音: “黎黎知韫?” 她回头看见一个拎着保温桶的男生,穿着白色卫衣和牛仔裤,微卷的发丝贴着湿漉漉额角,像一只优雅的小鹿站在拐角处。确认是她后,黑色镜框后圆润的眼睛瞬间明亮了几分,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 黎知韫今天穿了灰色的制服裙,腰间系着两条细腰带,银链从腰侧垂下,白色的小腿袜勾勒出姣好的腿部线条。 她眯了眯眼,似乎一下子没想起来对方是谁。 面对黎知韫看路人般的冷漠,路旭之感到一阵难过,但很快又自我调理好。他又不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大明星,怎么敢随意指望她记住自己。 于是路旭之清了清嗓子,把握着合适的社交距离,正式和她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路旭之,就是上次和许知柏在一起打球那个。” 其实他还想夸她好看,但是怕说出来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检点的男生,就没有说多余的话。 黎知韫啊了一声,似乎回忆起来:“原来是你啊!好巧,你是来给他的母亲送东西的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许知柏的母亲说路旭之有时中午会来医院看望她,没想到这就遇上了。 路旭之没想到她知道地这么清楚,以为黎知韫和许知柏的关系很亲密,心底兀地涌上一股酸意,但还是真挚地回答她:“嗯嗯,我来探望阿姨。” 少年说话时颤动的睫羽盖住了那双清亮的小鹿眼,避开她的视线,看上去有种莫名的委屈。 黎知韫觉得很神奇,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什么情绪都展露在表面上的人,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 于是她逗他说:“你人真好。” 突然被颁发好人卡的路旭之有些手足无措,微微发红的耳尖稳如晨曦里盛开的花瓣,他张口支支吾吾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谢谢你。” 黎知韫被他的模样逗笑,那双一向冷淡的眸子弯成了新月,露出一丝温柔。 世界在她明媚的笑容里静止,路旭之身体仿佛被电流穿过,羞涩地低下了头。 因而他没看见打开的电梯门里,朝他射过来的像寒冷利剑般怨恨的眼神。 第25章 对赌协议 收到黎知韫要来的消息,黎铭钶兴奋了许久,早早地就打理好自己。可是他在病房里等了许久,没见到黎知韫,忍不住了想要下楼看看。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却看到黎知韫和一个陌生男生并肩而立的身影,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了许多针孔。 黎铭钶的眼神瞬间阴沉下去,肩膀微微颤抖,垂握着的拳头关节因为用灵力过猛而泛着苍白。 “姐姐。” 熟悉的声线里隐隐透出一股委屈,黎知韫抬起眼睫,看向几步远处穿着胸围的黎铭钶身上。 他一手撑着墙,小狗眼眼尾耷拉着,不知何时熏上了点红。病服袖子简单地挽了起来,露出了缠绕着绷带的小臂。 黎知韫挑眉:“你怎么下来了?” “我看你一直没来,就想下来转转。”黎铭钶扶着腰走过来,像是有点累了,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黎知韫没有抗拒,无声默许。主要她比较好奇路旭之的反应,看纯情少男吃瘪总是很有趣。 路旭之看到他的动作怔忪了一瞬,旋即想起他刚刚的称呼。男生虽然称呼黎知韫为姐姐,可是这二人的长相看起来并不像,而且她们的动作看起来很亲昵自然。 心中忽然像吃了柠檬糖一样酸涩,她都有男朋友了,自己还对她抱有那样的心思。 他藏在黑色镜框后的小鹿眼不自然地眨着,黎知韫看穿了他的想法却没有解释。 和上次见到裴绍时不一样,黎铭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敌意,反而是友善地伸出手:“你好,黎铭钶。” 对方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自己不能表现得没礼貌,路旭之压下心底的酸涩握上去。男生虽然受伤了但手劲依然很大,路旭之以为对方天生的就没放在心上,而是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你好啊,我叫路旭之。” 这该不会是个傻白甜吧? 黎铭钶心底嗤笑一声。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却明白藏在黎知韫清冷疏离的外表下,一颗带着点恶趣味的心。 “你也是来医院探望亲人的吗?要一起上去吗?”黎铭钶指了指身后的电梯。 路旭之余光瞥见电梯旁硕大的“VIP”字样,语无伦次地忙摆手:“不不不,我是来……是来给朋友的母亲送东西的,她就在八层。” 黎铭钶打量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犀利。他并不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但是身在豪门,或多或少总有一些心思不纯正的男生妄图通过“不经意间”的魅力展露勾引女人。 八层是普通单人病房,怎么就能莫名其妙地走到VIP电梯口呢?看他穿得普普通通,嗯可能稍微比普通人好一点,但能在医院和黎知韫搭上话就很居心叵测了。 尤其是这种表面上是清纯小白花款的,简直是小说中他逃她追的重灾区,虽然黎铭钶清楚黎知韫不会花费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但有时见惯了山珍海味难免想换点清淡白粥。 “时间不早了,姐姐我们先上去吧。” 于是黎铭钶理所当然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顺手接过黎知韫手中的水果袋。当然他不是自作多情地认为是带给他的,只是黎知韫拎了这么久一定很累了,他帮她拿一下。 黎知韫淡淡睨了殷勤的黎铭钶一眼:“走吧。” 接着对愣在原地的路旭之说:“下次见。” 黎铭钶也朝他笑了笑,虚揽着黎知韫的肩朝VIP电梯走去。 只留下孤零零的路旭之在身后,无措地攥紧了衣角。 * 回到病房后,黎铭钶主动提议让黎知韫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凳子上。 黎知韫只是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让一个骨折的病人服务自己的地步,搞不好还以为她才是病人。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黎铭钶半卧着,修长宽大的手握着水果刀,专心致志地削苹果皮,他的手很稳,褪去果皮后的果肉表面十分光滑。 在黎家的时候黎知韫有时会睡得很晚,黎铭钶就喜欢自己准备水果拼盘,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有娇夫的潜质。 黎知韫一边张嘴接受着他喂来的果块,一边回着黎薇的消息,她说今天不能和自己吃饭了。 【黎知韫:没事妈妈,我来医院看铭钶了。】 对面秒回:【黎薇:好的,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黎知韫:嗯嗯】 虽然是来探望自己,但黎知韫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进屋内,为她凝脂般的雪肤被镀上一层金灿灿的辉光。一头乌发搭在肩窝处,黎知韫指尖拨动着屏幕,微垂的羽睫遮住了眼底的暗色,清冷却又神秘,这股矛盾的特质,让人上瘾似的着迷。 黎铭钶很享受和她相处的时光,即使两人就安安静静待着不说话,他也会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知道自己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若是说曾经黎铭钶只是妒忌盛嘉年,现在却对每一个出现在黎知韫身边的人感到嫉妒。明明他才是最靠近姐姐的那个人,她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源的血。 因此当他躺在地上凝视着黎知韫决绝的背影时,鲜红的血液顺着额角滑下,一滴一滴砸落在地,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心跳声。 尽管他清醒地意识到梦中的那个吻根本不可能发生,也只是在痛苦中沉沦。 “最近检查时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暖阳晒得她的声音透出一股慵懒感。 黎铭钶把水果刀放在一旁,抽了张湿巾递给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擦拭红润的嘴唇,边说:“清容哥说最好还是观察一段时间。” 傅清容确实说了这句话,这个老男人可能也期望黎知韫会不时来医院探望自己,借此来制造一些巧妙的偶遇。并通过踩着自己,塑造一些毫无魅力的人设。 虽然心下不爽,但黎铭钶他确实得待在医院里,躺在医院黎知韫有时想起来还会来看他,如果回了家他才是真的见不到她了。 “这样子啊——”黎知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惜:“我还以为不严重的话可以做饭呢。” 她虽然现在一般会在公司和学校食堂解决吃饭问题,但是一个人住之后竟然还有点怀念黎铭钶的夜宵和甜点服务。 刚在示弱的黎铭钶喉咙口像卡了根鱼刺,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沉默几秒后他小声补充道:“但是我觉得根本没必要,男人嘛这点小伤都忍不了吗?” “医生还是太不了解我了。” * 之前帖子的事情告了一段落,梁梦然最后还是选择退学回到普高去读,也许那里的环境能够让她更适应一些。 会长室的办公桌上赫然躺着Amon的铭牌和学生卡,也许现在该叫他盛译。 黎知韫觉得有必要和管理层提一下意见,不要将每个新入学的阿猫阿狗都送到她这来领东西,她可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来安排他们。 真是可恶呢,因为盛家的专门提点就要她亲自给一个养子去送东西吗? 那群眼高于顶的老东西,应该不知道处于盛京食物链最底层的根本不是特招生,而是沾了一点家族名号却身份低微的虚假有钱人吧? 如果盛嘉年聪明一些,知道只需要利用一点捕风捉影的言论就能够压制住这位蠢蠢欲动的私生子弟弟,应该还能扭转他那被动受制于人的局面。 黎知韫不是很想让这位心机叵测的金毛混血玷污自己的会长室,她可不是那种会被三言两语的示弱以及肉。体勾引就放松警惕的人。 她索性出门准备随便找个幸运群众丢手,谁知道这令人难以捉摸的男女主磁场又让盛嘉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被猝不及防握住手腕的时候,黎知韫迅速皱眉甩开。 晦气。 “你让他去找你了?”他的声音里有些压制不住的怒气。 那天篮球赛胜利后,盛嘉年下意识地去寻找热烈欢呼声中的身影,可他再也找不回那个会为了他的每一场胜利振臂欢呼的少女。 黎知韫冷漠的视线随意地掠过了他,她似乎笃定自己能够胜利,但好像只是出于一种已知结局的心态,而并非从前那种无条件的相信。 盛嘉年能感觉到,她并不开心。 一个向着她从前所希望的改变,越来越优秀的盛嘉年,已经并不能让她开心了。 黎知韫更想看到他的堕落与腐烂,甚至可以说她什么也不想看,只是一种对于陌生人的毫无期待。 但是盛嘉年还不能,也许现在,他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黎知韫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她不清楚盛嘉年说的“他”指的是盛译还是裴绍,总之到了小说的一定阶段,作者总会安排一些工具人来推进她们之间的感情,虽然大纲上没有列出这一点。 但总而言之,它们就是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没有大纲的剧情牵引力,黎知韫懒得和他多说话,为了膈应他,把装着盛译铭牌和学生卡的袋子塞到他手上,转身走了。 * 真的被允许踏进黎知韫私人的空间时,黎铭钶还有些飘飘然。 在黎家的时候,虽然他也会进她的房间,但是因为黎母黎父以及佣人在家,所以私密感没有那么强。只有在为黎知韫洗衣服的时候,闻到与她身上如出一辙的香气,他才会感到一阵变态的满足感。 而这里每一处都萦绕着黎知韫的气息,按照她的喜好装饰的厨房、客厅,黎铭钶有种被包围的感觉,他还被允许录入了自己的虹膜。 黎知韫躺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听到门口的动静也没有动作。今天她难得休假,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不受打扰,没有大纲剧情的控制,也没有亟需她处理的事务。 黎铭钶聪明地没有去打搅她,只是悄无声息地把买来的东西都放在角落。虽然黎知韫和他说没有他住的房间,他来了顶多只能睡沙发,但这对于黎铭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 搬到这里住之后,黎知韫没有请佣人来打扫,只是空闲时候自己会做些简单的清理打扫。现在黎铭钶来了,他自然要忙活起来,毕竟自己算是在这白吃白住,勤快点才不会讨人嫌。 但因为穿着胸围,为了减少上半身的发力,黎铭钶只能僵直着身体打扫。消音吸尘器是个谎言,他刚一打开就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吓得他赶紧按下关闭键。 “你在干什么?”黎知韫还是被他吵醒了,蹙眉向屋内看去,黑眸里没什么情绪。 离开医院后,为了方便穿胸围,黎铭钶换了件紧身的黑色上衣。 胸腹部收紧的弹力胸带挤出了他常年打球饱满的胸肌,再往下则是若隐若现的人鱼线,黎知韫沉默着但没有移开视线,她印象中的黎铭钶还是一个爱追着球跑的豆芽菜呢。 黎铭钶在这样的凝视下逐渐忐忑,他不想惹她不开心:“对不起,姐姐。” 黎知韫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也总是像她道歉,但她也不是很想去理会少男心思,转过头继续享受难得的日光浴。 黎铭钶抿唇放下这破机器,从自己买来的袋子里拿出一块毛巾,忍着胸腹部的疼痛擦起东西来,动作显得有点滑稽。 不过这点疼痛很快被柜子上的黑色鞭子吸引。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异性,在他之前,或许早就有一些贱人捷足先登,在这座屋子里和黎知韫做着更为亲密的事情。 从梦中那个不可能的吻开始,黎铭钶已经感觉自己腐烂掉了。从前他只是想要粘着黎知韫,获得她的一点目光就可以高兴很久,单纯的。但是他现在想要的更多,在恶心那些贱人能得到黎知韫青睐的同时,竟然开始期待跪在她身下的是自己。 可没有哪个弟弟会用黏腻的目光会流连在姐姐粉润的嘴唇之上,会在看到姐姐裸露在吊带外的肌肤时,身体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欲望。 准备倒水喝的黎知韫走到他的身后,疑惑的目光落到他僵住的手上,看到那根熟悉的黑色皮鞭,面色逐渐变得了然。上次和裴绍玩完后,她在小房间里没找到酒精,就把鞭子拿出来消毒忘记放回去,没想到被黎铭钶看到了。 不过她的表情很坦然,丝毫没有被弟弟看到情。趣用品的羞愧感。对于黎知韫来说,这只是一些用来调节气氛的小工具而已,拥有一些独特的小癖好并不可耻。 “姐姐,今天想吃什么?” 黎铭钶神色瞬间恢复自然,朝她轻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 “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苏!妙!颜!” 夏意的大嗓门吼得正在审阅文件的黎知韫都忍不住看向沙发上的人影。 苏妙颜仿佛才回过神,耳骨上的十字架随着抬头的动作颤了颤:“啊,我在听,怎么了?” “哦你在听啊,那我刚刚说什么了?”夏意怒极反笑,从她手中抽出笔记本质问。还在这给她装呢,都停在这个页面多久没动过了。 苏妙颜: 她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黎知韫,黎知韫只是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夏意看着她俩的互动气鼓鼓地像一只生气的河豚,丢下一句懒得和你们讲话就夺门而出了。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因此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说吧。”等到门严丝合缝地关上时,黎知韫才把钢笔往摊开的书页上一掷,环抱着胸靠在椅背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连钝感力超强的夏意都察觉到苏妙颜的不对劲,黎知韫不可能不清楚。 苏妙颜本来还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却在她清凌凌的视线下无处遁形,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 作为苏家目前的唯一继承人,苏妙颜一直是在苏老爷子身边长大的。苏老爷子培养继承人的模式一直都是前几年放养,后期施压,导致苏妙颜的父亲成为压抑天性的人。 因为在新闻上看到了同辈中优秀过人的黎知韫,苏老爷子显然觉得情况有些焦灼。苏妙颜天性其实有点不服管,比起老一套的财阀教育模式,她更喜欢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因此和苏老爷子大吵一架,说自己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继承权,只想拍自己喜欢的东西,甚至说出让他像盛家一样领个养子的话,给苏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立即让人停了苏妙颜所有卡。 苏妙颜本来想拿上次和黎知韫提到的篮球少年的剧本去参加下一届的科罗诺尔电影节,本来话剧社的一部分经费都是她自己贴上,现在后储资金链断裂,她一时还有点茫然。 “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苏妙颜长叹一声,自暴自弃地将整张脸埋进抱枕里。早知道就和苏老爷子虚与委蛇一番了,自己干嘛那么冲呢? 黎知韫被她逗笑了,走到她身边拍拍抱枕:“赌约我想好了。” 原先还在逃避*的人刷得一下抬起头,被凌乱发丝遮住的猫瞳写满警惕:“这么突然?你不会要趁人之危吧!” “怎么会呢?”黎知韫勾唇,略显暧昧地帮她捋了捋头发:“不过你看起来胆子似乎没那么大,我还什么都没提呢,你就一副要立马拒绝的模样。” 苏妙颜最受不得激将法,她能有什么不敢的,轻咳了声掩饰道:“万事总要小心嘛!” 黎知韫也不打算逗她了,开门见山:“我可以资助你拍摄这部电影——”头枕在抱枕上的女孩耳朵立马竖了起来,又听见她说: “但是为了确保我们双方的利益,你要签一份对赌协议。” “我提供的这笔资金将分阶段支付,每一阶段的支付都需要符合特定的进度要求。并且在电影制作过程中,我要求有权参与关键决策,并定期审核项目进展。” “至于这个对赌协议的目标,就以你刚刚说的科罗诺尔电影节获奖为节点,如果你做到了那咱们算作双赢。如果你没做到,就按照苏老爷子的要求回去学习,并且在苏家新开发的那块地皮项目上,让黎氏分一杯羹。” “这样如何?” 苏妙颜张了张嘴,她的话听起来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虽然听起来是对赌协议,但苏妙颜只是觉得黎知韫在支持她梦想的道路上拐了十万八千里,即便是她要求分一杯羹的项目,只要她在其实也是双方共赢的局面。 完了,她感觉自己真的爱上黎知韫了。 正当黎知韫以为短发少女在深思熟虑时,胸前突然埋进来一个泪眼汪汪的脑袋: “呜呜呜,黎知韫我爱死你了,我要缠着你一辈子呜呜呜……” * 作为一个莫名其妙插进来的养子,盛译在盛京的日子并不好过。 盛京的后花园深处种着一片小树林,鸟鸣声伴随着微风,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光影。 几周前还堕落着答应他计划的人,此刻盛气凌人地将铭牌和学生卡狠狠砸到他的脸上,锋利的金属边在他的眼下划过一道血痕。 若不是沾满灰尘的侧脸被精致皮鞋地踩在脚下,盛译忍不住要笑出声。 明明老师和他说去找黎知韫交接,这些东西却落到了盛嘉年的手上,怎么不算一种换位的羞辱呢? 黎知韫能顺水推舟地拿他来羞辱盛嘉年,自然也就能让盛嘉年来羞辱自己。她在明明白白地警告他,不要自以为是地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若是相安无事夹着尾巴做人,他盛译还能好好地在盛京度过接下来的三年。 “你以为父亲让你这个臭虫进入盛京,就代表你有竞争的资格了吗?省省吧,别再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了,挺好笑的。” “还有,离她远点。” 看着地上人金色头发上沾满了肮脏的泥土,盛嘉年嫌恶地警告完后就离开了。 盛译强忍着面颊的疼痛站起身来,在极致的荒唐下笑出声,森冷的绿光从眼瞳中迸射出来,带着些许隐忍的病态。 越是令人不悦的事,他就越是有做的决心呢。 第26章 可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我去,他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我真是笑死了,以为自己穿上盛京的校服就是上流人士了吗?盛家领一个混血作为自己的养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不是,你们还真信这个养子的说辞啊?还领养佣人的孩子,现在没听说哪家的佣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大美人啊!如果不是不能明说的关系,盛嘉年干嘛那么针对他?” “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哥!盛家既然都这么掩饰了,你还在这叨叨的,免得被谁揪住小辫回去看你爸不揍死你!” “服了说两句还不行?你看盛嘉年那态度都明摆着了,这是在盛京又不是在商界,我们看好盛哥脸色就行。不过这人看起来好像是朝会长走过去了?” 盛译恍若没有听到周遭贬低讥笑的话语,作为目光焦点的他嘴角裂开了一道鲜红的伤口,血液慢慢渗出,形成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蜿蜒着延伸到他的下巴。他目标明确地朝着制服上别着鹰徽的少女走去。 正在和苏妙颜说笑的黎知韫敛了笑容,看向来人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寒意。 男生在她的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笼住了一部分光,说话时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感。 “会长大人,我受到了霸凌。”盛译的语气很平稳,听不出来有任何委屈或是愤怒的情绪,似乎只是在向黎知韫陈述事实。 关于盛京内部的霸凌事件,黎知韫也曾听闻过一些,但是由于被欺负的人碍于更高的权势总是忍气吞声,不主动向她求助或者自己反击的话,她根本不会管。 不过看来这个小混血果然还是没有听进她的劝告,不及时去医务室治疗,反而顶着一副凄惨狼狈的模样非要把她架起来拉入斗争的漩涡中心。 盛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她说出被霸凌一事,即便周围的人有多讨厌他,但是身为盛京学生会会长的黎知韫却不能坐视不理,这是两码事,且关乎到她履行职责的口碑。 既然这样的话,黎知韫沉默着喝完最后一点奶昔,似笑非笑:“这样吗?那你跟我过来说明一下情况吧。” * 盛京私人休息室,高大的金发少年被按坐在圆形浴缸里。 没有别上铭牌的制服外套像脏垃圾一般被随手丢置一旁,他上半身只穿着一件内搭白衬衫,领口灰扑扑的。那头凌乱的金发上血迹早已干涸,衬着他眼下的青紫,看上去有一种饱受凌虐的美感。 “好脏啊。” 真像一只流落在外无人管教的金毛犬。 “既然不愿意去医务室治疗的话,那么我只好帮你清洗一下了。” 黎知韫右手持着花洒,按下按键,喷洒而出的冰冷刺骨的水瞬间淋湿了少年的全身,水珠沿着微卷的发尾坠入锁骨,又沿着饱满的胸肌滑下,漂亮诱人的人鱼线一览无余。 他被冻得一哆嗦,那双翠绿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冷漠的少女,像是在赤。裸裸的勾引。 本来被他摆了一道,黎知韫稍微有点不爽,现在还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她冷笑一声,左手调大了水流,直接把喷头对准了他的脸。 当最后一抹脏污被冲刷掉后,黎知韫扔掉了花洒。 “这里没有别的衣服,穿这个整理好出来。” 黎知韫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挂在一旁的一次性浴袍,然后转身出了盥洗室。 * 盛译很快就收拾好出来了。 他身上只披着一件黑色的浴袍,袍子的领口松散地敞开,露出了粉白的胸肌。肌肤细腻得像是上好的瓷器,胸前那形状优美的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浴袍的下摆刚好盖住了膝盖,露出一双修长光滑的小腿,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 少女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眼前只穿着一次性浴袍的人——表面上乖顺地低垂着脑袋,心底却有数不清的弯弯绕绕,真是难搞得很。 想到这又有点不爽了,黎知韫冷笑:“你想利用我的态度搞垮盛嘉年吗?不然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找我吧。” 在黎知韫不答应和他的合作后,就用这种办法将自己架出来。她其实有点没办法理解他的脑回路,既然都有能力在公司背后推波助澜了,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作一副饱受欺凌的模样,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癖吗? “我只是相信你,会长大人。”盛译那双碧眼弯了弯,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 相信她吗?真是可笑的借口,为了这份虚伪的信任,他总要付出点什么吧? 想到他现在可能是真空的状态,黎知韫唇角微勾,上扬的语调带着点恶意的慵懒: “既然相信我的话,就跪在我面前自己解决吧——” 未曾想到是这样的命令,盛译不敢置信的目光迅速看向上首的少女,或许是他破裂的表情有些可笑,她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眸子里染上了些难言的兴味。 可盛译很少触碰自己的身体,甚至可以说,厌恶他的身体。因为小时候在肮脏的环境里躲躲藏藏,隔着可怜的破旧隔板,白花花的身子像野兽一般交叠,幼年的他整夜被迫听着恶心的交合声入睡。即便是后来搬离那里,他也再无法产生世俗的欲望。 所以在故意喝下带着药的酒那天,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在她的高跟鞋下燃起欲望,在肮脏混乱的背后,少女那双清凌凌的黑瞳刺穿了他的心脏,洒下一地空虚。 跪在地上的少年垂头沉默不语,黎知韫有点没了耐心,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被我踩在脚下的时候不是很爽吗?这时候又拾起你那点可怜的羞耻心,装什么纯呢?” 她靠得愈来愈近,用手扣住他的下巴时,那股苦橙的气息浓郁地令人迷醉。盛译有些贪婪地吸吮着,终于在她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下,站立起来。 喘息声逐渐变得粗重,他那显着淡青色脉络的修长手指沿着袒露的胸口一点点滑下,顺着漂亮的人鱼线没入腰际后,缓慢动作起来。 他的动作明显还有些生涩,却睁着一双漂亮的碧眼用粉红舌尖卷着她的食指勾入口腔,在湿热的唇舌间肆意搅动,堵住了那些骚。浪的声息。 “那些鸭子都没你骚吧?” 少女含着笑意的羞辱声让快感更加灼烧他的身体,动作也愈发暴力起来。突然间白光乍现,脑海中浮现出那夜被少女无情玩弄的场景,他身体一抖,颤动着软倒在地。 黎知韫适时抽回了自己的手,表情有些微妙的嫌弃。 浑身有些脱力的少年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黎知韫以为他还要平复一会儿,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这位混血的下线。 他半撑着身子,牵引她食指指尖按到自己嘴角的裂口上,试探着轻啄了一下,嗓音听起来有些欢愉后的喑哑: “可以坐这里吗?我刷过牙了。” 他的薄唇染了层绯色,黎知韫挑眉,手撑在他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将他推倒在地。 * 许知柏收到黎知韫让他送东西的消息时,思绪一片空白,握着笔的手也僵住了。 他只能强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给她回了条消息: 【许知柏:现在?】 对面没有回复,许知柏只能按照她的要求买完一次性内裤赶到休息室门口。还没等他敲门,黎知韫那张冷淡精致的面容就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余光瞥见屋内的另一个身影,许知柏张了张嘴:“你——”可她身上的藏蓝色制服看起来笔挺正常,连胸口的领带都一丝不苟。 如果忽略她大腿根部那点暧昧的水渍的话。 “在外面等着。”黎知韫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撂下这一句话,就关上了门。 打开购物袋,里面除了一次性内裤,还有一些药盒子。拿起来之前黎知韫以为许知柏提前知道了盛译在自己这,没想到却是日常止痛的药,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有趣呢。 她毫不避讳地在灼热的目光下换上内裤,冷冷丢下一句“待会出去时别让人看见”就离开了。 跟在黎知韫身后的许知柏大脑有点昏昏沉沉的,他开始还以为是她的生理期,还买了一些药,她竟然,竟然…… 可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 “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看到玄关处换鞋的黎知韫时,黎铭钶总觉得她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她白皙的皮肤透着点淡淡的粉色,简直和那天半夜她出门回来后的状态一模一样。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神色如常地从厨房里端出菜,拉开椅子让黎知韫坐下。 该说不说让黎铭钶从医院回来是最正确的决定,他比黎家的佣人还了解黎知韫的口味,精准地避开了她每一个不喜欢的菜品调料。 “姐,这道菜味道怎么样?我看网上教程做的,加了点你喜欢的蜂蜜。”暖黄灯光下,黎铭钶的小狗眼亮晶晶的,兴致冲冲地等待着她的评价。 “还不错。”因为某些不必明说的原因,现在黎知韫的心情还不错,难得夸赞了他。 黎铭钶身后无形的尾巴瞬间翘了起来。 餐桌上的气氛还算的上其乐融融,直到黎铭钶抱着她的换洗衣物去洗时,黑瞳中的阴郁浓稠到要滴落下来。 “姐,你的内裤呢?” 他从身后环住黎知韫细瘦的腰,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第27章 脆弱 脸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睡裙传递过来,少年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黎知韫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卷翘的睫羽扫过时的痒意。 她回想了一下,关于黎铭钶从什么时候开始亲手给她洗衣服这件事,竟然还真的有点印象。 高一的某一天下午,黎知韫上完最后一节课匆匆赶到篮球场,场上进行的是盛嘉年作为盛京高中部篮球队主力的首发赛。在一群奔跑追逐的热血少年中,那头金发显得尤为耀眼。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相机,认真记录下每一个瞬间。 突然间镜头一黑,黎知韫蹙眉放下相机,眼前是本应该在教室上课的黎铭钶。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上课吧?”她将相机背带缠绕在小臂上,冷声问道。 夕阳的余晖下,黎铭钶有韧性的黑发发丝在逆光中闪耀,犹如乌黑的丝绸被金色的阳光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他的眼神深邃而明亮,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纯真与无畏,尾音像藏了钩子一样上扬: “黎知韫,你喜欢人打篮球吗?” 黎知韫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翘课的弟弟,光线柔和地描摹出他稍显稚嫩的轮廓,流露出一丝隐秘的期待。 “喜欢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不受控制地捏上黎铭钶婴儿肥尚未褪去的脸颊,随口道。 他的脸颊都被捏红了,但原先抿着的唇却水润润的,听到她的话黑瞳更是亮了几分。黎铭钶想,如果是姐姐喜欢的东西的话,他都会做到最好。 “嗯那我——” 在黎铭钶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哨声让他的话戛然而止。眼前的少女又像是一个定时触发开关的机器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赛场上的金发少年跑去。 垂下的眼睫遮住眼底晦涩的光。 “又是这样” 显然她在盛嘉年那里又遭到了冷遇,他神情淡漠地打翻黎知韫递过来的水,毫不留情地讽刺她:“我有女朋友,不需要你来做这些事。” 水打湿了黎知韫的裙角,可怜的瓶身抱着那点仅存的水滚落一旁,她沉默着收回手僵在原地,眼里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看到姐姐被冷落的身影,黎铭钶冲上来就要和盛嘉年扭打在一起,一旁震惊的教练队员们回过神后怎么拉都拉不开。 一片混乱之中,黎知韫视线锁定住被按在身下像护主小狗般龇牙咧嘴的黎铭钶,冰凉的手心准确地包裹住他正在挥拳的手腕。 “别打了,我们回家。” 两人到家时正好碰上王姨,妇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焦急,简单询问过后才知道是刚接到电话说她的女儿突然发高烧。 黎知韫了然:“那王姨你先回去照顾她吧,有什么状况的话可以打电话。” “谢谢谢谢大小姐。”王姨感激涕零地收拾东西出门了。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黎知韫和黎铭钶两个人,经历了球场上的事情,气氛稍稍有些凝滞。 湿透了的裙子黏在大腿根很不舒服,黎知韫进房间脱下制服裙,换了套家居服。门外传来少年弱弱的声音: “姐姐,王姨不在,我帮你洗一下吧。” 就这样黎铭钶不知道从亲手给她洗衣服之中找到了什么乐趣,从那天开始几乎接管了这项工作。甚至在洗她的贴身衣物时,他也能找到一种隐秘的兴奋与亲昵。 黎知韫冷漠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为此感到羞耻,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 * 黎铭钶搂抱着她腰的手越来越紧,不安的泪水濡湿了少女瘦削的脊背。 他对黎知韫的转变感到惊喜,可也时时刻刻担忧真正的她会厌弃自己。褪去那一层表壳后的黎知韫,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她的光芒,却又不舍地让人像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 “黎铭钶,你真的不懂吗?”黎知韫没有推开他,只是戳破了他那点没由来的脆弱。 闷闷的抽噎声更大了,她都怕黎铭钶把自己闷死。于是黎知韫稍用力扯开他的手,在少年惊慌无措的神色下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按在胸前,面无表情地蹂躏了一番。 “好了别哭了,虽然我会在外面玩,但我们不是姐弟吗?你看,没有其他人在这留宿,我都允许你住进来了,这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黎铭钶流泪的声音小了些。他想,即便黎知韫再怎么冷落他,两人还不是要一起回家吃饭,那些人终究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爱情会变卦,但亲情不会,而且现在他都已经离她这么近了,还要奢求什么呢? “我不哭了。”黎知韫难得安慰他,黎铭钶抹了把眼泪也不再得寸进尺,顶着双兔子般红通通的眼睛继续回去洗衣服了。 等到人完完全全消失在视线中,黎知韫才回到房间,拿出了那本大纲。 * 看着空空如也的纸页,黎知韫的表情有点微妙。 有关盛嘉年对盛译出手这件事,并不在大纲的剧情点上。 这意味着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处理这件事,虽然有一点被迫的成分在,但她都作为这本小说的女主角了,提前享受一点“追妻火葬场”的情节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作家大人写虐她的时候文思泉涌,一旦到了要虐盛嘉年的时候,竟然一个字也想不出了。不过好在她还算善良,她可以帮作者填补这段缺失的剧情。 于是黎知韫回忆了一下盛嘉年每次发消息给她的口吻,冷漠地敲着键盘: 【黎知韫:明晚七点,SkyLark】 原先还在不断灌酒的盛嘉年看到消息后瞬间清醒了,在同伴们不解的目光中,他几乎是颤抖着手回复: 【小韫?】 【你终于愿意原谅我了吗?】 这两条消息石沉大海,但盛嘉年激动的心却没有被浇灭,比起少女对他的避如蛇蝎,次次见面的恶语相向,能收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天赐的礼物。 为了能够尽可能地弥补这段感情,在见面前的一段时间,盛嘉年特地找了个工作室打扮自己。因为长时间的失眠和酗酒,他看起来有点颓丧,盛嘉年还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堕落的自己。 在漫长的等待中,盛嘉年已经有些失去方向。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她对自己的一次戏耍,但是他只能等下去,即便等待的尽头是无尽的深渊。 黎知韫迟到了整整两个小时,在推门而入时,面上也不见丝毫愧疚之意。夜晚的风有些寒冷,她的身上还带着凛冽的气息。 当水晶灯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盛嘉年起身想去拉她的手,却被黎知韫嫌恶地避开。他的手僵在空中,试着握了几次拳最终无力地垂在身侧。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挤出一丝笑容:“外面挺冷的吧,我让侍应生倒点热水。” 黎知韫不是很喜欢这种两人明明已经撕破脸,佯作无事发生的场景,直截了当道:“别做这些无用的事了。” 她根本不给他留一丝回转的余地,直接击破他强撑着和平的假面:“公开向盛译道歉吧。” 起初以为黎知韫是来给自己机会的,盛嘉年的心中已经想好许多挽救的办法,可她的口中却说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为了他的事来找我?!”盛嘉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似乎不明白这短短的时间里,为什么她的目光就转移到别人的身上了。 在他以为还来得及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快得让他抓不住头绪。明明那个贱人答应自己帮他让小韫回心转意,转眼却勾引了她。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却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为别人讨回公道。 不解和愤怒如同一股狂暴的风暴,瞬间倾吞了他的理智。 “为什么?小韫?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金发微微颤动,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他就是一个下贱肮脏的私生——” “啪——”如毒液般恶毒的话语被这一巴掌尽数堵在喉咙中,盛嘉年在阴影下偏着头。 黎知韫这一巴掌并没有收力,他的左脸很快红肿起来。她倒不是因为盛嘉年骂盛译而打他,只是她想打就打了,没有任何理由,她冷笑: “盛嘉年,你说别人肮脏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可笑吗?谁能有你下贱肮脏呢?” “辩解自己没亲没摸那些女生的时候,心里不会还在暗自庆幸吧?很可惜,在我的视角里,你已经脏得令人作呕了。” “即便是一千次一万次重来,我们的曾经都会因为你的不干净让我感到恶心。” “真可惜啊,这世界上没有能够删除记忆的仪器,盛嘉年,认识过你简直是我人生的最大污点。” 盛嘉年哑口无言,伸出手想要扯住她的袖子哀求,却又因为她冷酷无情的话语桎梏在原地。 只能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小韫……” “真心对我感到抱歉的话,你以前对我做的至少自己都要经历一遍才行吧?”黎知韫低头看了眼表,距离和苏妙颜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不是一个喜欢迟到的人。 “世界上光说不做的人那么多,在我对你还这么仁慈的情况下——” “拿出点诚意吧,盛嘉年。” 第28章 希望人有事 虽然在盛嘉年那浪费了点时间,但好在和苏妙颜约的地方比较近,黎知韫卡点到达咖啡厅。 坐在沙发椅上的苏妙颜将一侧短发撩到耳后,她今天只简单戴了个银黑色星星的耳骨钉,在有些外翻的耳骨上显得尤为吸睛。 黎知韫在她对面坐下时,苏妙颜的视线还紧盯着手机屏幕,食指上下快速翻动,嘴上却不饶人:“差一分钟你可就迟到了哦。” 侍应生端着托盘上了热可可,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她托着盘底的手微微发颤。黎知韫礼貌地朝她说了声谢谢,女生红着脸点头走开了。 “我不会迟到。”在时间方面,黎知韫一直有种近乎变态的控制欲,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超高效工作,也可以放任自己在一段很长的空闲期里享受,只不过前提是她想。因此为盛嘉年莫名其妙耗费的那点时间,就显得更为可怜。 “万一呢,我是说即便是AI也有失手——” 不知道在页面上看到了什么,苏妙颜的声音戛然而止,涂着亮晶晶蓝色眼影的猫瞳瞪得越来越圆。 苏妙颜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人,把手机举到黎知韫的面前,那头利落的短发也情绪激动地抖了抖: “盛嘉年这是公开道歉?!” 黎知韫神色如常地推开她的手机,“嗯”了声。 不是吧……?虽然苏妙颜讨厌盛嘉年可谓是希望他早点去死的程度,但这种行为简直是盛京第一人啊。 苏妙颜收回手机,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道歉文。几句话不长,可已经让人十分震惊了。 [大家好,我是盛嘉年。在此,我为对盛译同学做出的恶劣行径道歉,很抱歉触犯了学校的规章制度。] “他不会是有点癫了吧!?要是让盛家那个老东西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向一个养子道道歉,按照他死要脸面的作风,不得气出心脏病来。” 黎知韫正疑惑她为什么要担心这个,只见苏妙颜闭上眼双手在胸前合十,一副十分虔诚的模样,嘴巴里念念有词: “既然如此——” “希望人有事。” 黎知韫: “好了好了,不管他了。今晚约你出来主要是想和你讨论一下短片的事,毕竟黎大小姐是我的投资人,苏妙颜目前的衣食父母。我有些想法自己比较难捋清,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黎知韫喝了口热可可,挑眉表示自己愿闻其详。 “其实我自己也清楚,之前无论是排话剧还是什么的,都是有人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给我递好本子。我只需要占一个导演的名头,按部就班地来就行。” “可是渐渐地我觉得自己拍摄时,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即便我可以用镜头表达出一个好故事,但是也只是在讲述而已。” “哎,这也是我这次和老爷子闹那么大阵仗的原因之一,我也不是非要把他老人家气出好歹来。” 苏妙颜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揉了把自己的脑袋。 “小韫,我就是就是有点无法接受自己在一个既定程序下追求自己的梦想。如果我所热爱的东西终究是别人打造出的一场哄自己高兴的幻梦,那我宁愿从来没有追求过它。” 一口气说完这些,苏妙颜原先别在耳后的头发随着低头滑到面前,遮住了低落的神色。 黎知韫难得看到她脸上露出迷茫,毕竟苏妙颜从小到大总是一副精力满满的样子,还特别会折腾人。 除了她以外的人。 “所以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有关篮球的剧本呢?”黎知韫沉吟片刻,问她。 “哦,那个啊。剧本不是有关篮球少年的成长故事吗?但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这个主题还是太平淡了,不是说这个剧本不好,只是它有点太虚浮了。” 她顿了顿,黎知韫知道铺垫这么多,苏妙颜要说自己的想法了。 “我想要向观众表达什么内容,又要通过镜头传递什么语言,按照以前我可以根据情绪表达来,但我现在想要拍我自己发自内心想要讲述的故事。” 她将手机调到另一个页面,视频上播放的是最近一个平民出身的冠军射箭女运动员。 原来她刚刚在一直刷手机就是在看这个。 “我查过了,这个女生待过的福利院是由黎氏慈善基金会协助的,我想去看一看。” * “黎小姐,苏小姐,真心感谢你们的到来。” 文院长是个很朴实的女人,她没有说再多客套的话语。身后的孩子们在院子里活蹦乱跳,宛如一群快乐的小鹿,阳光洒在他们的脸上,映出纯真的笑容。 工作人员将她们带来的一些日常生活物资以及玩具搬进去,引得小朋友们频频侧目。 苏妙颜需要对院长进行单采,用眼神询问黎知韫的意见,要不要和她一起进去。 黎知韫摇头,她确实是苏妙颜的投资方,虽然在签协议的时候要求参加关键决策和审核项目进展,但也只是为了让她更容易接受这个提议,实际上她不会插手太多。 周围的小孩子看见院长对她们毕恭毕敬的模样,即使好奇心爆棚,也只是怯怯地站在离她好几米远的地方,假装用余光打量着黎知韫。 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羊角辫小女孩一路小跑进来,她的脸蛋上全是灰,但是眼珠却和葡萄一样黑亮黑亮的。 “你们怎么都待在屋里不出去呀?蓝马甲哥哥姐姐们来了!”她先是朝着那群小孩子说,接着目光被大厅中央的黎知韫吸引。 小女孩大大咧咧地走到她身前,眼睛里是纯真的无畏。 “漂亮姐姐,你看起来很不一样诶,你也是和她们一起来的吗?” 她们? 女孩刚刚提到了蓝色马甲,黎知韫猜测应该是定期来福利院的义工。 “我不是,我是陪朋友来的。”黎知韫友善地弯了弯唇角。 “好吧我就知道,姐姐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人。”女孩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位矜贵的漂亮姐姐不是来干活的。 “姐姐你是公主吗?”一旁的小男孩见有人和黎知韫搭话了,也鼓足勇气问她。 羊角辫小女孩立刻反驳:“才不是呢,漂亮姐姐是女王!只有你们这群男孩子才会天天白日做梦,哼,无趣。” 她小嘴一撇,招呼着其他朋友一起跑出去了,到门口还不忘喊黎知韫。 “姐姐一个人站着也是站着,要不来看看吧!” 黎知韫沉默了一下,她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有些世家继承人会为了巩固自己家族在平民间的形象,经常来自家慈善基金会投资的福利院探望。但黎知韫没有来过,黎薇也并没有要求过她。 没想到现在平民间的小女孩都这么厉害了。 * 在一众穿着蓝色马甲的义工间,黎知韫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半蹲着身子,小朋友们接二连三地跑到他的面前讨要糖果,又笑嘻嘻地跑开。 “路旭之?” 如泉水般清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路旭之猛地回头。 朝思暮想的少女此刻就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丝绸衬衫,裙裤是深蓝色的丝绒材质,搭配同色系的精致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贝雷帽。她看起来依然那么矜贵,和福利院简陋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好巧啊,你竟然在这。”路旭之刷得一下站起身,看上去有点紧张。 其实那次在医院碰到黎知韫后,路旭之每晚都会梦见她。梦中清冷的少女总是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喊他名字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路旭之的心不规律地跳动着。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对异性产生这种奇妙的感觉。 可同时他又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自己,明明见到了和少女那么亲昵的男生,竟然还不死心。但怦然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路旭之又没有办法强迫自己不去想她。 因此后来几天,他又借着探望许知柏母亲的由头,试图在医院偶遇,可是黎知韫却再也没出现*过。路旭之还拉着一个姓傅的医生询问了一下,谁知他刚描述完少女的模样,那人就眼神幽深地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不知道”就走开了。 路旭之对这位傅医生的敌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渐渐也意识到,能在盛京上学,在医院也只坐VIP电梯的少女,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想到这里他有些怅然若失,路旭之只是一个普通平民而已。 周围一起来的义工有认出黎知韫来的,跟同伴小声惊呼:“啊!这不是LIF集团的黎小姐吗?” 黎知韫瞬间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她不想在这个地方显得太过冷漠,得体地笑着。 路旭之担心她不喜欢被探究的目光打量,弯腰把糖果递给那个羊角辫小姑娘让她继续分下去,自己小跑到黎知韫的身边。 “我我们去旁边吧。”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别扭。 黎知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 “你经常来这里做义工?” 少女没有拒绝他递过来的橙子味糖果,指甲不经意间刮过他的手心,路旭之的心仿佛被一只羽毛轻轻拂过,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嗯,小朋友们很可爱,感觉和她们在一起很放松。” “你你怎么来了呀?” 路旭之问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她们或许还不是可以问这种问题的关系。 但主要是少女的视线直白地落在自己身上,他总要说点什么,才不至于让话题冷场。 “我陪朋友来的,她来这里有点事。”剥开糖纸,黎知韫将硬糖塞进口中,廉价的橙子味顿时在舌尖蔓延开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路旭之盯着少女吃下糖果,心里又是一阵后悔,怎么可以让她吃这么廉价的东西呢? 不过她对朋友可真好,他也想要成为黎知韫的朋友。 “那你你要留下来吃饭吗?”在内心激烈斗争了一番,路旭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如果叫她小韫的话,那感觉是和她亲密的朋友才能叫的称呼,他还不配。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他垂着脑袋,鸦黑的刘海有些落寞地搭在额间,像一只在丛林间被抛弃的小鹿。 “路旭之,是你做吗?”黎知韫记得有些义工会包揽这样的事务。 他的小鹿眼瞬间亮了起来,小鸡啄米般忙点头:“嗯嗯,是我做!” * 苏妙颜在得知要留下吃饭的时候还有些不解,她以为今天让黎知韫陪自己来已经是消磨她的时间了,没想到还有吃饭这一茬。 好在福利院吃饭是自助形式,不然要让她和一群陌生平民吃饭,还怪不习惯的。 黎知韫没什么胃口,随便挑了点卖相还不错的辅菜装进盘子里。 “突然有点梦回盛京今年的厨师了。”苏妙颜用筷子夹了根水煮生菜,像兔子一样一点点咬着。 黎知韫默默吃着,这个味道倒是有点像是盛京高中那条老街的口味。 “姐姐,这是有人特地给你做的栗子蛋糕哦。”羊角辫小女孩已经收拾干净了,捧着精致小巧的蛋糕对她狡黠地眨眨眼。 苏妙颜将嘴中的菜咽下,狐疑地看向黎知韫:“不是,刚刚我去和院长交谈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你还有特殊照顾?” 黎知韫淡定地收下蛋糕,对小姑娘道谢,在她跑开后将蛋糕推到二人中间。 淡黄色的栗子泥细腻如云,轻轻地堆叠在蛋糕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栗香。细小的栗子碎片点缀在顶端,如同撒下的星辰,不难看出制作之人的心思。 “尝尝。” 她不想解释苏妙颜也拿她没办法,秉着不吃白不吃的心理挖了口栗子蛋糕。松软的蛋糕胚入口即化,清甜又不过分腻人,竟然比她家请的那些甜点师做得还要好。 苏妙颜:暂时原谅一下。 黎知韫目光自然地看了眼她的身后,放下勺子说:“你先吃,我待会回来。” * 路旭之还不知道自己藏在门后的身影已经被小叛徒给透露了,看到少女笔直朝自己走过来时,他略显慌张地看了下身后的屋子,避无可避。 “怎么躲在这里?” 黎知韫十分自然地靠近了他,清冷的气息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橙花香气扑面而来。那双如同星夜般透彻的眼眸直视着他,他内心的每一个秘密都无所遁形。 “我”路旭之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故意要偷看她的,只想观察一下少女吃蛋糕时的表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那样他就可以做多一点的花样。 可是黎知韫还一点没尝,就抓住他了,路旭之感到有点失落。 但下一秒他就僵在原地。 少女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指尖微凉,悄无声息地触及他的脸庞。 太近了。 路旭之呼吸一窒,心跳骤然加速。 “你鼻尖有汗。” 她用微屈的食指指着他冒汗的鼻尖,路旭之听见少女说,声音里还夹杂着点戏谑的愉悦。 路旭之脸瞬间涨红了,紧张地摘下黑框眼镜就要擦汗,他的近视度数不深,但略有厚度的眼镜片依然隐藏了他眼睛的纯美。 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睫毛是微微下垂的,抬眼看人时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增添了几分无辜和柔软。 “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才特意给我送蛋糕的吗?” * 于是得到心心念念朋友认证的路旭之终于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还盯着黎知韫头像上那只小猫看,心底涌上一股不真实的喜悦感。 他在聊天框反反复复编辑又删除,不知道用什么话题开口,生怕打扰她。 哎呀不管了。 路旭之把脑袋闷在被窝里,呼出一口气,终于把消息发了出去,然后一把把手机反扣在被子下。 本来他是想问她是不是还会再来福利院,但看到黎知韫和另一个短发女生走时院长的恭敬,就意识到她可能只是来办事的。 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反扣的手机突然振动,忐忑的心随之一顿。路旭之满怀期待地点开,却不是黎知韫的消息。 【许知柏:你上次在医院碰到她了?】 意识到这个“她”代指谁,路旭之第一次对这位好友皱了皱眉。 许知柏和她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吗?为什么要问他黎知韫的行踪呢? 路旭之私心不想向别人告知她的行踪,哪怕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不行,于是退出聊天框假装没看见。 另一头的许知柏已经失眠好几天了,他今天去医院探望母亲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才知道黎知韫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医院了,那天她和两个男生站在楼下。 “听说是黎氏的大小姐呢!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些贵族,确实有气质,她身边还站了两个小男生……” 许知柏越听越不对劲,除了他知道的黎知韫弟弟住院外,另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怎么听都像是路旭之。 她记住路旭之了吗? 是没什么眼力见的路旭之找上她的,还是她主动和他搭话的呢? 许知柏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明明一开始只是按照利益关系办事,盛京提供资金,他履行工具人的义务。可是在与黎知韫共事的过程中,她面对一切风波时的波澜不惊,以及他逐渐意识到她冷漠外表下的一点离经叛道,都在深深吸引着他。 他似乎再无法满足于这种上下级的关系,隐隐渴盼着她在自己的面前也能表现出一点不一样的模样。 可是许知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除了她会定期来项目组检查进度成果,黎知韫最近都没有联系他。 * 刚泡完澡,穿着睡袍的黎知韫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发现多了几条信息。 【许知柏:你明天会来公司吗?】 【路旭之:如果你喜欢那道甜点的话,我可以单独做给你吃!】 【裴绍:怎么好久不找我了,是有了新的玩具吗?】 【裴绍:[图片]】 【盛嘉年:小韫,你说的我都会去做的。】 男人果真是麻烦。 黎知韫挑了路旭之的消息回复到:【确实很喜欢,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明天下午送到我的公司吗?】 聊天状态立马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路旭之:当然可以!】 果然呢,黎知韫刚要按灭手机,置顶黎薇就给她发消息了: 【小韫明天回家吃晚饭吗?妈妈最近要空闲一点了,把铭钶也叫上。】 想了想最近确实很久没有回家了,黎知韫回:【嗯嗯。】 至于盛嘉年的那条消息,她倒是没多放在心上,虽然现在IG上一片腥风血雨。但是大纲还没更新,或许下一个剧情点他就可以力挽狂澜了。 更让黎知韫在意的是当时她带许知柏去的那条老街。盛家是传统的房地产龙头,在那块地皮上僵持了这么久,在新科技时代到来的情况下,盛家的掌权人已然是有点心急如焚。 或许不仅仅是从盛家的内部瓦解,他们所引以为傲的外部名声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黎知韫食指一下下地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只需要大纲剧情一直站在她和盛嘉年的感情线上,就扰乱不到她原本的计划。 “叮——” 静寂的房间中,一声提示音突然打断她的思绪。 在确定没有病毒植入后,黎知韫打开了匿名邮件,里面是一份详细的人员清单。虽然没有标明任何来源,但她知道这是黎氏内部眼线的人员名单。 虽然现在黎知韫没有那么需要了,毕竟在她接手裴家的合作项目并亲自筛选人员时,那群蠢货已经偷偷藏不住了。 每次她去黎氏总部找黎薇吃饭,总有一些莫名其妙“偶遇”的人,以为黎薇会对她的行事不放心亲自教导。但是越急越不淡定,在察觉到自己被部门边缘化后,做事更加纰漏百出。 不过盛家这个混血私生子做事的动机,还真让人有点捉摸不透呢。 第29章 别出声。 虽然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但许知柏第二天还是在公司里见到了黎知韫。 她先是去了趟研发部门,穿着白大褂的许知柏站在一众研究员中,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一期项目产品已经进入测试阶段,为了确保人体对AI芯片植入的排异性处于一个稳定的水平,研究员们正在进行对比测试。 在看过数据报告之后,黎知韫说话的语气淡了几分。接手测试阶段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研究员,一开始大家还能按照现有阶段的成果回答,渐渐地都有些力不从心。 “植入后可能会导致患者的认知功能变化,所有的预期后果都明了了吗?” “数据报告上表明可能出现不正常神经重塑,提供的规避方案呢?” “还有我记得之前说过需要提前准备保护患者个人神经数据的备案吧?我想这个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希望我下一次来的时候,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直到黎知韫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研究室前,整个空间都憋闷地让人大气不敢喘。 众人面面相觑。 “我去刚刚我都不敢呼吸!我以为她只是人看起来高冷点,没想到这么吓人。” “据说黎总平时训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虎母无犬女嘛!不过我感觉会长大人就是语气冷淡了点,也不算训人,她平时在盛京处理事务时也这样。” “虽然但是,一群人被训总比一个人被训好。你们是渡劫了,可我还有数据没汇报啊,怎么办啊啊啊,我现在要一个人上去吗?”抱着厚厚一沓文件的研究员满脸生无可恋。 周围的人都目露同情地看着他,试图安慰:“眼睛一睁一闭就过——” “给我吧。”研究员看着朝他伸出援手的许知柏,突然感到一道圣光降临在自己身上。 面对他的连连道谢,毫无私心的许知柏神色如常。 * 门外响起敲门声时,黎知韫正在欣赏裴绍几分钟前发过来的图片。 “进来。” 于是许知柏带着同事的数据报告进了她的办公室。 “我记得这部分好像不是你负责吧。”黎知韫粗略地扫了眼报告,审视的目光直直向他射来。 许知柏的身体瞬间有些紧绷,但依然保持语气的平稳:“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哦,这样啊。”黎知韫不是很在意这点,她想说的刚刚其实已经说完了,单独送上来只是多此一举。 “那你可以回去了。” “有什么事还需要他单独到你办公室汇报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黎知韫蹙眉看向门口。 穿着一身休闲服的裴绍正站在门口,环抱胸打量着办公桌旁的许知柏,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黎知韫放下手中的报告问他:“你怎么来了?” 裴绍没有说话,在她面前裴绍可以伏小做低供她玩弄,但在小白脸面前他却摆要出一副正宫风范的模样。 “啊,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小白脸了,借着汇报职务的由头和她单独共处一室。怎么,要汇报的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吗?当着一群研究员的面不说,一个人巴巴跟到总裁办公室——” “是想勾引我的未婚妻吗?” 裴绍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是赤。裸裸的鄙夷,不等许知柏回应就绕过他径直走到黎知韫身边。 “我是来——”许知柏面色一僵,看上去想说些什么。 黎知韫眼睛忽然眯了眯,直接打断他:“你先出去吧。” 辩解的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许知柏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裴绍朝上位的少女吐了吐舌尖,那根粉嫩的舌头上嵌着彩珠般晶莹剔透的小球,在日光下折射出绮丽的光彩。 几乎是门刚一关上,裴绍就迫不及待地握住她的手朝自己的胸上摸,余光瞥见尚未熄屏的手机屏幕上是自己精心挑选的照片,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欣喜。 “怎么看了照片还不回我消息?”他的声音听起来又得意又有点幽怨。 自从上次受到她的“惩罚”之后,黎知韫就再也没联系过他。好在他皮肤上的那些鞭痕消退得慢,每每性。瘾发作时,裴绍还能透过它们回忆起被束缚时的快感。 可当红痕完全消失后,心里的空虚就会疯涨,让他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渴望着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很显然,黎知韫在意两家的合作项目,却并不在意他,对他只是用用就扔的态度。 虽然裴绍偶尔会有点难过,但很快他就振作起来,自己明显是第一个窥探到她另一面的人,这已经是他的优势。 一个男人若是不懂得抓住机会及时提升自己,天天像怨夫一样唉声叹气,怎么会得到女人的青睐? 于是裴绍在这段时间里又是去打舌钉,又是将自己的肌肉练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状态,才敢发一些千挑万选后的照片给她。 刚刚黎知韫的视线在他舌尖短暂停留的那一瞬,裴绍就知道自己的努力找对了方向。 黎知韫知道苏妙颜爱打耳洞,那是她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 显然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眼神太过热切,明显只是想要利用这种方式取悦她。 * 路旭之出现在大厅的时候,许知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穿着一身简装,灰色卫衣配宽松运动裤,手上还拎着一个盒子,正和前台比划些什么,神色看上去有点焦急。 许知柏没有和路旭之说过他在这里工作,那只有一种可能,是黎知韫邀请他来的。他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天偶遇时她明显对路旭之很感兴趣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许知柏不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大刀阔斧地向前台走去,神色自然地询问前台。 他是公司的高级研究员,之前还在发布会出镜过,前台工作人员对这位年少有为的帅哥已经很眼熟了:“这位先生说他来给黎总送东西,虽然他出示了聊天记录,但我们没有黎总的联系方式,所以……” 在这碰见好友,路旭之也很惊讶,心底涌上一抹心虚。毕竟他昨晚故意无视了许知柏的消息,很不巧今天就撞上了。 他胸前挂着的胸牌,昭示许知柏是这个地方的一份子,他能从容地随意进出这栋摩天大楼。而自己即便是得到了黎知韫的许可,也会被人拒之门外。 路旭之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但他现在突然羡慕许知柏有那么聪明的脑子了,如果自己也能优秀到进入盛京,说不定就可以离黎知韫更进一步。 “可以给我看一下聊天记录吗?” 许知柏听到自己有些变调的声音说。 * 冰凉坚硬的舌钉掺杂在火热的唇舌间,不经意间刮过内侧软肉,半卧在椅子上的少女浑身颤栗。 感受到她的敏感,跪在办公桌下的裴绍更加卖力地展现自己精进的技巧。他一手贴着少女纤细却柔韧的后腰,一点点上下摩挲着脊骨,试图让紧绷的她放松。 另一只手则深陷她紧紧夹着的大腿中,尽管几乎已经没有呼吸的空间,裴绍还是保证自己尽可能照顾到她敏感的每一处。 黎知韫搭放在他肩膀的脚背紧绷,在一瞬颤栗过后终于放松下来,仰头时喉间溢出一点暧昧的喘息。再低头时,那双一向清凌凌的黑眸终于染上摄人心魄的媚意。 身下人的睫羽还挂着粘稠的银丝,偏紫的眼瞳里漾着淡淡的水波。在她俯视的眸光下,裴绍用食指将嘴角残留的液体卷入湿润的薄唇中,神态有些痴迷: “一滴都不会浪费哦。” 太骚了。 黎知韫毫不留情地用脚踩着他似乎有些变大的胸肌,一点点平复呼吸。 手机上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路旭之:我到楼下了。】 差点被裴绍勾忘了这回事,她回: 【让许知柏带你上来吧。】 接着对桌下的男人说:“别出声。” 许知柏沉默着将路旭之带到顶层办公室前,一路上两人之间都充斥一股微妙的排斥感。 以前二人在一起打球时,即便他的话比较少,路旭之也会主动挑起一些新话题,现在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知柏知道裴绍没有离开,路旭之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于是把他带到门口后就先一步离开。 拎着蛋糕站在门口的路旭之紧张得耳尖泛红,反复深呼吸后才屈指叩响门。 得到许可后,门自动打开了。 正握着钢笔审阅文件的少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吧。” “好……好的。” 路旭之将栗子蛋糕放在茶几上,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正在认真工作的黎知韫。 她真好看,嘴角的小痣根本不刻薄,反而给她清冷的面容增添了一点灵动的感觉。 只不过即使迟钝如路旭之,也察觉到坐在桌子后面的少女眼尾那抹不正常的绯色。 他迟疑了一下,才犹豫问出口:“知知韫,你现在不舒服吗?” 黎知韫神情自然地摇头,没有在意他的称呼。 她倒不是不舒服,只是自从路旭之进来以后,身下男人的动作就越来越放肆。 裴绍骨节分明的手包裹着她踩在胸膛上的小腿,一点点自下向上啄吻着,湿漉漉的桃花眼里写满了控诉。 黎知韫警告性意味地将他往后踹了踹,裴绍后脑勺磕到桌子,发出一声微弱的脆响。 路旭之像只竖起耳朵的兔子般警觉起来: “知韫,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30章 乖狗狗 办公桌下的男人仰着头注视着黎知韫,撞击不算严重,却也让他的大脑产生眩晕感。 裴绍不知道为什么除了许知柏,黎知韫的办公室里还会出现其他小白脸。又是向她单独汇报文件,又是来陪伴她工作,在不联系他的日子里,黎知韫的生活似乎依然丰富多彩。 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多了一抹不合时宜的幽怨,他都这么努力地提升自己了,可还是无法获得她的全部心神。 许知柏虽然是平民,但毕竟是盛京的特招生,和她同校同班,平时和黎知韫见面的机会比他多得多,裴绍就算防也防不住。若是黎知韫有心玩弄,做她闲暇时消遣的玩意儿也不错。 男人嘛,重要的是大度。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舍得让她不开心? 不过有时耍点小脾气也是情调,这个新的小白脸听起来似乎是个不太聪明的,恶意顿时涌上心头。 就在裴绍开口的前一秒,少女戴着素圈的食指碾着下唇强势侵入他的口腔,在后牙柔软的腔壁上用指骨顶了顶,又探寻着加大力度按压在那颗有趣的舌钉上。 她的动作有些横冲直撞的鲁莽,裴绍有好几次想要干呕,但都硬生生忍住了,伴随着窒息感而来的是无法言说的快意。 不过他很快便适应了,甚至还能主动用湿热的舌头裹住黎知韫手上的素圈,尽可能配合她的戏弄。 “可能是楼下在装修。”黎知韫一边面不改色地撒谎,一边踩上男人的大腿中央,随心所欲地碾动着。 单纯的路旭之肯定不会想到,看似冷静从容的少女表面上右手握着钢笔勾画文件,左手却放在桌下肆意地玩弄男人的舌头。 “哦哦,原来是这样。” 路旭之呆呆地点头,虽然他刚刚坐电梯上来时并没有看到任何需要装修的地方,但他下意识地就相信了黎知韫的解释。 “现在可以了。”黎知韫放下手中的钢笔。 路旭之眼睛一亮,拎着茶几上的蛋糕就朝她走过去。 隔着一层板,清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黎知韫能感受到脚下的东西紧张地颤动了一下,她微微加了点力气,同时将中指也挤入他的口腔中。 精美的包装盒打开,露出里面更加小巧精致的栗子蛋糕。 “昨天看你吃的不多,我想会不会太甜了不和你的口味。所以这次换了一种糖,口感应该更加绵密……”路旭之认真地介绍着,把蛋糕推到黎知韫的面前,那双湿润的小鹿眼流露出亮闪闪的光芒。 配的勺子还是四叶草的形状,黎知韫尝了口确实更合她的口味,昨天那个栗子蛋糕几乎是苏妙颜消灭掉的。 黎知韫朝眼前有点忐忑的路旭之笑了笑:“挺好吃的。” “那你喜欢的话,我我以后多给你做。” 得到她的认可后,路旭之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还好她喜欢,薄薄的耳垂染上一点绯色。 爸爸说得果然没错,想要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路旭之忽然觉得自己斗志满满。 “好啊。不过你家是开甜品店的吗?”黎知韫随口问着,脚上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 少女将蛋糕送入口中的动作很是优雅,细嚼慢咽,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贵族的矜持与风范。 路旭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吃蛋糕的样子,点头:“嗯嗯,就在盛京不远处的那条老街上,是一家老式甜品店,开了很多年了。” “啊怪不得,我也经常去那里吃饭呢。”假的,她只是偶尔去。 路旭之表情有些惊讶,紧接着又是一阵懊悔。以前他都不怎么去自家的店里,爸爸喊他去学点手艺也不肯,他到底错过了多少次和黎知韫碰面的机会啊! 要是,要是他早点去的话,说不定先一步认识她的就是自己了呢。 “那你以后还去吗?”路旭之的手撑在办公桌的边缘,犹豫着问。如果她还去,自己可以给她推荐更多地道的美食,只要她愿意看得上眼。 虽然老街有时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来惹事,但大家心都很齐,只想本分地做生意,都没有让他们得逞。 黎知韫咽下口中的蛋糕,挑眉:“去啊,而且我还有很多东西没尝过。如果有你这个本地人做向导的话,那就更好了。” 对于她的请求,路旭之当然求之不得,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我可以我可以。” 身下的人似乎对她们的聊天感到不满,报复性地用尖利的牙齿啃咬她的指腹。 黎知韫猛地踩下去,本就有些晕头转向的裴绍闷哼一声,深色渐渐在裤子上晕染开来。 听到疑似男人声音的路旭之怔愣了一瞬,但看到她神色如常,只好压下心底的那点疑惑,房间里确实只有她们两个人。 黎知韫丝毫不担心会被他发现,看了眼时间对路旭之说: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下次见。” “谢谢你的蛋糕。” 和她单独相处时,路旭之恍觉时间过得竟是如此惊人的快,但他从小就是比较乖的人,所以只是依依不舍地说了句:“嗯嗯下次见,知韫。” “蛋糕要我收拾带走吗?” 黎知韫摇头:“不用了,待会有人处理。” 待路旭之一步三回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黎知韫才从男人的口中抽出湿漉漉的食指,勾出了一缕暧昧的银丝。她沾了一点栗子奶油,又恶趣味地塞回去。 清新又不过分甜腻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裴绍痴迷地舔舐着她的奖励,感觉血液在身体里迅速沸腾,放任自己卷入无法自拔的满足之中。 “赏你的,乖狗狗。” “记得待会出去时把自己收拾体面点哦。” * 黎知韫刚出大楼,就看到熟悉的自家车。 刚走到车前,车门自动打开了,穿着白T的黎铭钶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自从昨晚黎知韫和他说要回家吃饭后,他就按捺不住愉悦的心情了。 虽然黎铭钶私心更喜欢单独和黎知韫共处的时候,但他也很享受和家人待在一起的时光。有时黎父会在饭桌上说很多猎奇的八卦,其他三人会无语地看着他,但从来不会打断。 “快上车!”他拍了拍身旁的座椅,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快乐。 黎知韫坐上车,看他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要不是身上还穿着胸围固定带,她都要以为黎铭钶痊愈了。 密闭的空间里传来一阵清爽的薄荷香气,黎知韫歪头打量了一下他,眼神有些微妙。不就是回家吃个饭吗?怎么还特地洗个澡。 黎铭钶一下就懂了她眼神的内涵,光速为自己正名:“我是要出门接你才洗澡的好吧!” 黎知韫不知可否,只当他骨折了在家里没事干。黎铭钶一天天地要么研究新菜谱,要么就盯着手机网购,原先有些空旷的房子里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不过确实极大地丰富了生活体验,黎知韫也就随他去了。 “回家吧。” 车子启动。 * “傅家要联姻了,今天刚收到订婚宴的请帖。” 黎知韫和黎铭钶都停下夹菜的动作,疑惑的目光看向黎薇。 傅家? 傅清容还是傅函? “是傅函,联姻对象是睿奇集团的大小姐齐邱真。”黎父抿了口酒,在一旁懒洋洋地补充道。 如果黎知韫没记错的话,这位齐小姐的第一任丈夫因病去世了,且比她们大整整十岁。在寥寥数次见面中中,她们二人还算恩爱,是豪门联姻夫妻中为数不多的感情模范。 只不过傅家既然要联姻,为何不选已经做医生的傅清容,而是要把可能继承家业的傅函推出去呢? 黎父给黎薇盛好了汤,她接过喝了口,表情很淡然:“傅家在这次和盛氏的合作,吃了大亏。合同虽然是签好的,傅家开始以为自己赚了大便宜,项目初期进展也十分顺利,创新产品一经推出就大获成功。” “可后来市场上突然质量问题频发,消费者投诉不断,公司的声誉也因此受到了极大影响。盛家立刻召开新闻发布会迅速撇清关系,向媒体公众揭露傅家在生产线上偷工减料等所作所为,并出示了相关证据指控其违约,要求按照合约支付高额赔偿金。” “本以为是东山再起,没想到却是走投无路,傅家急需外力来帮扶一把来解决燃眉之急,就找上了睿奇。” 盛家在这次合作中又是故技重施,好在黎薇是个谨慎的人,只吃了点小亏很快便弥补回来,不然也会落得和傅家一样的下场。 黎知韫用汤勺在碗底转了一圈,思绪有些复杂。 盛家的作风显然是有些激进了,即便短时间内能够获得巨大的利益,也无法从根源上挽救传统行业的式微。可盛家的家主似乎毫不在意这一点,难道是以为成为龙头就能垄断所有吗? 黎父环视了一下餐桌,黎薇在喝汤,黎知韫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黎铭钶又一向不会对这种商战发表什么意见,饭桌上难得沉默。 他默了默,忽然真情实感地感叹道:“要我说这次还是齐邱真委屈了,傅家那小子天天和狐朋狗友待一起吃喝玩乐的,什么也不懂,天天工作那么久回家还要面对一个小屁孩,多累啊。” “是吧,老婆?”他看着黎薇的目光露出期待。 黎薇少见地没有白他一眼,点头表示赞同。 睿奇集团的齐小姐年纪轻轻就掌权,本就前途无量。但傅家实际上已经没什么东西了,现在帮补上这笔巨额赔偿款,难说吃到的是糖还是黄连。 黎铭钶本来在吃汤圆,听到黎父的话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猛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通红着脸对他说:“Daddy你看得还挺通透的。” 黎父拍拍他的背,突然意识到这小子肋骨骨折了,讪讪收回手。 “那是。” 30-40 第31章 摔倒 大纲更新了剧情点——“盛家私生子入学盛京后越来越受到器重,男主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接下收购盛京老街地皮的项目。” 难得没有她受虐剧情点的出现。 按照目前已有的大纲来看,这显然不是一本龙傲天文,但有时作为言情小说的男主角,成功却比那些人更加唾手可得。* 简而言之就是作者用心塑造盛嘉年的苏点,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影响到黎知韫的情绪,而她只需要扮演一个情绪转变的角色,从酸涩暗恋到心灰意冷再到重燃热情,可以说就是整本小说的逻辑链。 因为没有详细的剧情发展,黎知韫能够明显感受到作为小说男主的盛嘉年表现得很割裂,他可以达到大纲剧情点的最终效果,但中间的发展过程如何暂时都可以忽略不计。 盛嘉年向她下跪求她原谅,就完全不符合剧情线预期发展。这倒不是令人担心的事情,除了那副悔恨的嘴脸让黎知韫有些作呕之外,也方便了她很多。 只是不知道在既定结局之后,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会被推翻重来,按照完整的小说剧情线发展,还是有一个新的契机。 不过即便没有她的剧情点,其中牵扯到的事情也很多。 比如说盛董收到了照片却依然不知收敛,反而愈发毫无顾忌,大纲就差明说是盛译的手笔。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张王牌,殊不知那也可能是一枚定时炸弹,点燃的瞬间最为盛大耀眼,转眼就带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而这次傅氏的落败,就是一根明明白白的导火索。 * 黎铭钶前一段时间没去学校,每天和黎知韫待在一起时只研究怎么让她开心,因此不知道自己班里还来了个新同学的事。 没想到这位新同学刚入学就整了个大的,盛家的狗咬狗嘛,多有趣。只不过事情似乎牵扯到黎知韫,黎铭钶莫名感到不快。 而这点不快直接在黎知韫的会长室见到他后发展到顶峰。 黎知韫和他明确说过在学校不要有事没事就来找她,为了避免无意中加深她对自己的厌恶,黎铭钶很认真地践行着这一准则。致使他每次在远处偷偷观察黎知韫时,若是有陌生男性靠她近一点,他都嫉妒地抓狂。 现在黎铭钶能依靠肋骨骨折这点优势多赖在她身边一会儿,自然不会放过这分秒的机会。 推门而入时,站在办公桌前的人和盛嘉年如出一辙的金色头发,都是那么令人生厌。 “会长室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了?”黎铭钶冷哼一声,没有丝毫停留地略过盛译,径直走到在批阅文件的少女身边。 身侧传来薄荷清凉的味道,黎知韫一眼没抬,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冷淡:“你不也是?” 黎铭钶丝毫没有被讽刺的羞恼,反而感到隐秘的欣喜,他觉得这是她们之间关系亲近的表现。 “你说我是我就是。” 毕竟在外人面前打趣自己的另一半,一定是因为两人的情感很深厚才敢这么做吧?虽然黎知韫和他并不是恋人关系,但这恰恰说明她潜意识里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消磨的。 桌上一沓厚厚的文件,虽然黎知韫效率极高地翻阅着,黎铭钶还是心疼她。 “批了这么久文件一定累了吧,我帮你按按肩。” 一般他说出这个提议时,黎知韫的沉默就是默认,于是五秒后黎铭钶美滋滋地展露着自己新学的按摩手法,毫不在意眼前还有一个大活人。 毕竟是有过对黎氏不利行为的人,黎知韫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黎铭钶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盛译看着这位黑发少年旁若无人地为黎会长鞍前马后,完全把自己当成空气,也不生气。 他哪里感受不到黎铭钶对自己的敌意,只不过比起这种小打小闹的争宠行为,利益似乎更能勾起少女的注意。 “那我先走了。” 没有任何回应。 “我会交上一副满意的答卷。” 她这才施舍他一眼。 * 盛译走后,黎铭钶又兢兢业业地按了一会儿,虎口处都有些泛酸。 直到少女冷淡开口“好了”,他才缓缓卸下力气。 房间里的空气一时有些冷寂。 黎铭钶刚刚只是在讨厌的人面前耀武扬威,一旦到了和黎知韫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打扰她的工作进度的。 于是他就想去沙发上待一会儿,骨折的地方毕竟没有好利索,站久了还是会痛。 刚抬脚黎铭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谁知道藏匿在办公桌下,还有一根心思歹毒的数据线,他几乎是顷刻间就要向前倒去。 身边人闹出了噼里啪啦的动静,黎知韫手一顿,略显无语的看向张牙舞爪想要抓住些什么的黎铭钶。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伸出手。 如果黎铭钶在她的会长室又摔出个好歹来,自己还得浪费时间送他去医务室,还不如顺手拉他一把。 以为自己必然摔倒在地的黎铭钶挣扎着想要尽可能摔得好看点,手肘护住自己的肋骨。 苦肉计用一次就够了,再多只会招人厌烦。 就在他要向前倒下时,一只冰凉瘦削却充满力量的手扣住了自己的小臂将他往相反方向拉,猝不及防地向后转身。 柔软的嘴唇擦过少女纤细白皙的颈侧,引得黎铭钶浑身一颤。 他现在是半伏在黎知韫身上的姿势,左手小臂被她拉着,右手撑在她的大腿上,鼻尖全是她耳后青涩的苦橙香,馥郁饱满得让他大脑发晕。 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 “还不起来?” 红唇一开一合,吐出的却是冰冷至极的话语。 触及到她如有实质的犀利眼神,黎铭钶慌慌张张地收回按在她大腿上的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蜷曲,仿佛在回味柔韧的触感。 黎知韫整理了下他挣扎时上移的裙子,盖住大腿中部有些显眼的红色指痕。 因为她的动作,黎铭钶的视线又落回去,有些口干舌燥。 黎知韫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瘦,因为要强的个性,她在体育方面也十分优秀,长久的锻炼使双腿呈现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许是察觉到盯着的目光有点久,他光速掩盖那抹不自然的神色,略显磕绊的话语透露出此刻的慌乱: “我我……我向这根线道歉!” 黎知韫看他的目光像在看傻子。 * 白天的小插曲直到夜晚还在反复折磨着黎铭钶。 与黎知韫在桌上一同吃饭的时候,他的视线会不自觉地落到她的红唇上,又流连到她的脖颈,诡异的热意不断攀升。 这种感觉是正常的吗? 他之前不是没有过和黎知韫亲密接触的时候,即便自己对于姐姐的粘人程度在朋友看来都有些太过了,可黎铭钶仍然觉得那是正常的。 因为是流着同源血的家人,他似乎对黎知韫有着某种天生的依赖。 想要得到她关注的目光所以去打篮球,尽管那并不是黎铭钶所热衷的东西。 想要看到她赞许的目光,所以尽可能地去学习一切让她开心的方法。 对于想要亲近之人,这再正常不过了。 不是吗? 可又是什么时候,当注视她的红唇时,想到的却不再是她吃饭的时候是否觉得合胃口,而是丧失理智的吻欲? 什么时候埋首在她的脖颈里时,想到的不是温馨的话语,而是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 这是正常的吗? 热气蒸腾的淋浴间里白茫茫一片,黑发少年第一次仰头握住了自己。 脑海里不断闪回着与她有关的画面。 第32章 新人 订婚宴的地址在齐式名下的一处巴洛克风格庄园。 这座庄园坐落在首都郊区,四周被茂密的森林和整齐的花园环绕。穿过庄园的铁艺大门,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通向庄园主楼,沿途是精心修剪的绿篱和五彩缤纷的花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低调奢华的黑车停在庄园门口,车门打开时先下来一位黑发少年,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面朝车内微抬手臂,紧接着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上。 黎知韫今天穿着一袭黑色露肩裙,独特的剪裁勾勒出她姣好的腰线。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颈部,唯一亮色是耳边坠着的一对闪亮的钻石耳环。 她挽着黎铭钶的手跟在黎薇她们身后,向门口的侍者递上邀请函。在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里,天生工具人属性的黎铭钶一向是她的男伴。 庄园内部更是奢华,长长的宴会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精致的餐具和装饰。银质餐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水晶酒杯中倒满了醇香的红酒,散发出诱人的光彩。 “真是好古老的审美。”黎铭钶一边问侍应生要两瓶果酒,一边低头和她咬耳朵,因此没注意到这位略显奇怪的跛脚侍应生。 黎知韫面无表情地在他的小臂内侧掐了一下,疼得黎铭钶龇牙咧嘴,委屈地朝她做了个拉嘴链的动作。 黎薇二人在前面社交,本来小辈结婚,应该同是一辈的家长在一起攀谈。但由于睿奇集团目前是齐邱真掌权,因此现在是她携着傅函在和黎薇寒暄。 不过见到本人,黎知韫才理解为什么黎父会说与傅函结婚是齐邱真委屈了。 与傅函以前那些漂亮柔弱的女朋友不一样,齐邱真的五官并不柔和,肤色偏黑,一眼看过去时目光会不自觉放在美丽又充满野性的眉眼上,驼峰鼻,略厚的嘴唇饱满丰润,透出一股强势的气息。她的身量很高,个子已经很突出的黎知韫站在她的旁边还矮半个头。 作为今天订婚宴的主角之一,齐邱真穿了一件白色缎面鱼尾裙,腰身处嵌了几圈华丽的水钻,在水晶灯的照射下闪着粼粼的光,衬着那身小麦色皮肤愈发性感起来。 站在她的身边,无论一身高定西装的傅函有多么清俊帅气,这点浅薄的外表,也很容易被齐邱真身上那股历经打磨沉淀后的阅历感压得黯然失色。 黎铭钶忍不住又小声吐槽了一句:“傅函哥站在旁边看起来好像小娇夫。” 他做梦都没想到,平时以花花公子形象示人的傅函,有朝一日也会这么“温顺”地站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比起一部分女生趋之若鹜的“渣苏感”盛嘉年,傅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放荡,像中央空调一样温暖着所有人。 虽然现在可能是被迫的吧,但是场面还挺新奇的。 那边夫妻俩交谈着突然侧过身,四人视线齐刷刷地落在黎知韫的身上。刚才的交谈比较融洽,黎薇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真切。 “齐小姐,傅函哥,恭喜。”黎知韫迎着目光走到黎薇身旁,朝这对新人礼貌地点头。 黎铭钶跟在她后面恭喜了一句。 似乎是早就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安排,傅函在看到她时温和地笑了一下:“谢谢你,小韫。” 他毕竟是和黎知韫从小一起长大的,先打招呼也没什么。 齐邱真短暂地看他一眼,然后主动举起酒杯:“我看过黎小姐在发布会上的表现,能借着新科技在传统的生物医药行业脱颖而出,前途无量啊。” 听起来像是客套,但齐邱真明白自己说的是真话,那场发布会黎知韫其实都没怎么发言,可商人的直觉告诉她安静坐在黎薇旁边的少女才是整场发布会的核心。 “如果后续有什么合作机会的话,还请黎小姐多多考虑我们睿奇。” 她言语间将自己放在较低的位置上,但姿态却是不卑不亢的,这很容易在谈判桌上赢得别人的好感。 并且明明是两家的联姻,齐邱真却只提到了睿奇,不难看出她并不把这个已是强弩之末的亲家放在眼里。 黎知韫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对于齐邱真来说,一个能牵线搭桥的跳板,再配上年轻新鲜的**,何乐而不为呢? 难怪黎薇会对一个近乎于暴发户的人表露出赞赏。 “砰——”高脚杯的碰撞在空中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黎知韫没有明白应下,笑容看着十分真诚:“齐小姐谬赞了,我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 没过一会儿,齐邱真就抛下傅函自己去应酬去了。 傅函自己一个人躲到了后花园里,草坪四周被修剪整齐的灌木围绕,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 很可笑的是,这里看起来似乎并不像他的订婚宴,而是为齐邱真量身定制的名利场,连酒都是她最爱的口味,这位已经是二婚的齐总像是一条鱼般游刃有余地穿梭其间。 傅函只需要像个挂件一样跟在她身后,安静地当个花瓶。他现在突然有点羡慕主动放弃家族继承人身份的傅清容,在这场宴会上乐得清闲。 仰头喝了口昂贵的酒,入喉却不如以往那样畅快,他冷笑出声。 “恭喜。”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傅函转身,看到举着酒杯的盛嘉年,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为了维持家族之间的体面,这次订婚宴依然邀请了盛家。可一向身体康健的盛董以临时身体不适为由没来,只来了盛嘉年一个人。 恭喜他吗? 恭喜他在刚成年不久的年纪,就要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全然交付给一个强势的女人吗? 说出“恭喜”的与他同样年龄段的盛嘉年,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却依旧逍遥自在,该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盛嘉年沉默地注视着苦酒入喉的好友,就在前几天他还在安慰自己因为黎知韫患得患失的事情,现在身份骤然颠倒,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虽然他是既得利益者,但傅函并没有把罪全然怪到他的身上,这件事还是父亲太贪了。 “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并不那么真心实意。 盛嘉年动了动嘴唇,像一个故障的灯泡,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傅函,我会帮你的。等我拿到盛氏的股份,现在的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的话听起来实在天真,傅函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父亲签下的那份协议,相当于是给睿奇集团的卖身契了。 婚后他必须守身如玉,但齐邱真怎样他是不能管的,甚至她可以养小三小四,傅函可没有那样的资格。他在这段协议婚姻里永远会处于低一等的位置,即便父亲能够依靠这次机会东山再起,以齐邱真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允许反水行为的出现。 再说了难道盛嘉年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 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喜欢他的人要苦苦等待他的施舍,作为朋友要渴求他施以援手,他笃定的语气简直仿佛早已知道一切都唾手可得。 傅函路过盛嘉年身边时,像往常一样拍拍他的肩,只不过二人都心知肚明那份曾经的情谊已经渐行渐远。 * 订婚仪式进行到准新郎赠送准新娘订婚戒指的环节,众人屏息等待着。 按照司仪的主持词,侍应生从舞台侧边走上前来,手中拿着精致的戒指盒。不知道是不是走路姿势没那么自然,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黎知韫蹙眉,这个侍应生似乎是刚进大厅时举着托盘的那个。 这种级别的私人宴会侍应生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但他的姿势却极其不专业,她多留意了两眼。 就在侍应生走到新郎身边,伸手准备递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原本紧张的脸庞瞬间变得阴沉,眼中闪过一丝浓烈的恨意。 他迅速转身,抓起旁边桌上的一瓶红酒朝傅函身上泼去,动作迅猛而果断。深红色的液体瞬间溅满了傅函的礼服,染红了他洁白的衬衫,红酒的香气弥漫开来,但此刻却显得格外刺鼻。 这本来是私密度极高的宴会,傅函却在大庭广众下被泼了一身红酒。因为离得近,齐邱真的裙子上也溅上几点酒渍,她微不可察地皱眉。 黎知韫莫名和她对视上,默默移开视线。 看见坐在最前方的傅董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本来就因为不得不屈居人下丢失了面子,此刻儿子的订婚现场还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他紧捏着拳朝安保人员大喊着“抓住他”,而这激动的动作恰恰让这位“侍应生”的目光锁定在他身上。 在众人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愣神时,一道白光闪过,那乔装成侍应生的男人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就要朝他刺来,引起一种惊呼。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这么大的企业卖假冒伪劣的产品,你知道有多少人被你害惨了吗?!” “下地狱去吧!” 他普通的面容变得扭曲,配合挥舞着刀的模样十分吓人,但是不那么灵敏的动作又让他少了点威胁。 可即便是这样,傅董还是吓得连连后退,眼见就要狼狈地摔倒在黎知韫一旁,一个矫捷的身影电光火石间挡在她的身前。 黎知韫停下了自己正要挪动的脚步。 疑惑地看向身前高大的男人。 第33章 没醉 虽然黎知韫并没有受惊,但因为离得比较近,好多人都来询问她有没有事,其中不乏趁机来搭讪的人。 不过大多刚表露出这点意思,就被黎铭钶恶狠狠的目光劝退了。 苏妙颜一手挽着她的小臂,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难得和黎铭钶同仇敌忾。真正受到惊吓的傅董魂都快丢半条了,还来这争相献殷勤,真不愧于贵族之间捧高踩低的作风。 “乌烟瘴气地臭死了。” 她原先不打算来的,本来就和苏老爷子闹得那么僵,到现在爷孙俩儿还没说上一句话。要不是知道黎知韫会来,自己又要维持那点贵族间的体面,她才不会牺牲自己拍片的时间跑过来呢。 本来离黎知韫十万八千里远的傅清容看到黎知韫的身边围了那么多人,也想去关心一下她。黎铭钶出院得太快,他平时又没什么理由主动联系她。 但毕竟自己的父亲惊魂未定,他又是医生,只好搀着傅董提前离场。 齐邱真没来得及管自己裙摆上的那点红渍,满眼歉意地朝众星拱月的黎知韫道歉: “真是抱歉啊,在订婚宴上发生了这种事,这是我的失误。” 她的身后还跟着刚刚黎知韫打量的男人。 至于为什么黎知韫会看他,主要是那身小麦色的肌肤在一众养尊处优的贵族里,实在是太显眼突出了。线条分明的肌肉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的头发微卷,略显凌乱,却衬得周正的五官愈显硬朗,深邃的眼神中透出一股刚毅的韧性。 “齐总,已经问清楚了。闹事的人应该是之前一批买家,一直对傅董怀恨在心,就乔装成侍应生的样子混进来……” 他的嗓音似乎被什么熏过一样,带着点沙沙的颗粒感,很独特。 察觉到黎知韫落在旁边人身上的视线,齐邱真弯了弯嘴角:“如果黎小姐不嫌叨扰的话,我之后会主动上门赔礼道歉的。” 她的话指向性很明显。 齐邱真简直是个天生的商人,黎知韫都有点佩服她了。不惜自导自演毁掉自己的订婚宴,也要将联姻的傅家牢牢踩在自己的脚下,让傅董因为自己带来的麻烦感到羞愧。 若是真心加强安保,一个只会用水果刀刺人的普通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乔装成侍应生,黎知韫的位置还正好在目标傅董的身后。 这样齐邱真无论是在话语权上还是精神上,都远远压傅氏一头,还能够给自己一步步铺上和黎家交往的台阶。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会有点累,黎知韫权衡着利弊,从黎铭钶仔细擦拭的动作中抽回手,笑着回答:“既然齐小姐这么热情,那我再拒绝就没意思了。” 两人相视一笑。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被密不透风的人群挤在外围的盛嘉年握紧了拳头。 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或许就真的没有他的位置了。 * 这段婚礼的小插曲很快被临场经验丰富的主持人掩饰过去,订婚仪式照常进行。 弦乐四重奏乐队正在演奏悠扬的古典乐曲,悦耳动听的音乐在空气中回荡。唯一不同是,重新给齐邱真戴上订婚戒指,傅函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不过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一点,无论什么宴会,只要仪式一过都会成为他们的狩猎场。身着优雅礼服的宾客们三五成群地站一起,手中端着香槟,轻声交谈着。 因为还没过成人礼,黎知韫简单喝了点果酒,度数似乎要比一般的高一点,她闭着眼半卧在沙发上,鸦黑般的睫羽在眼下投射出小片浓密的阴影,绯色悄然爬上了耳垂。 黎铭钶有些心猿意马地抬起手,犹豫着用手背贴了贴她微微发热的面颊。 远处的人看到了这一幕,捂着嘴和旁边人说:“那边是黎大小姐和她弟弟吗?她们关系看起来真不错。” “不过说实在的两人长得不太像啊,要是不知道是姐弟关系的话,还以为是情侣呢。” 看起来关系不错的黎知韫拂开了黎铭钶的手,睁开眼的瞬间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难受吗?”黎铭钶来不及为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感到心碎,黎知韫的状态显然有点不正常。 倒不是因为酒里有人动了什么手脚,只是她不喜欢这种晕晕乎乎难以思考的感觉。有些迷蒙的视线中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黎知韫一把推开在她旁边蹭啊蹭的黎铭钶,朝楼上走去。 * 许知柏出现的时候,黎知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尤其是他还穿着侍应生的衣服。 黎知韫本来就觉得这场订婚宴一言难尽,现在更是加深了这个印象。如果说闹事的侍应生是齐邱真默许安排的,本来该在公司为她做牛做马的许知柏也出现在这里当一个侍应生,真是一出好戏啊。 面色不佳的黎知韫一把将他拉进一旁的VIP休息室。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 “我去参加了培训。”经历过刚刚的插曲,他只当黎知韫是在问他怎么进来的,于是解释自己参加了正规培训。 许知柏才不会明说自己只是提前知道了黎知韫会参加这个订婚宴,为了尽可能增加和她相处的机会,所以特意挤出时间去培训。 但看着黎知韫的神色,她似乎有些生气,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耳根处泛着点浅薄的红意。 许知柏以为是她觉得自己偷懒,正要说自己目前的进度已经完成,谁知刚发出一个音节,肩膀处就传来一阵不容拒绝的力量,强硬地按着他向下跪去。 “给我舔。”少女有些沙哑的嗓音发号施令。 他的膝盖刚刚触地,被她的话语震惊得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所有的思绪瞬间化作飞灰,大脑里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就像是被彻底擦干净的黑板,没有一丝痕迹。 许是他怔愣的时间有点长,黎知韫明显有点不耐烦,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幽闭的房间里萦绕着一点苹果酒的香气,许知柏这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有点醉了,犹豫着问:“黎知韫,你喝醉了吗?” “要不要帮你拿杯醒酒茶?” 他的话好多,喋喋不休的,黎知韫醉没醉自己能不清楚吗? “我去后厨——” 猝不及防地,剩下的话语尽数被堵在唇齿间。 许知柏的头皮被扯得有点发麻,他现在整个人被笼罩在黑裙里,眼前一片漆黑。鼻尖、嘴唇紧紧陷入了散发着腥甜味道的沼泽,震惊与慌乱让他整个人都有点手足无措。 他的心里正在激烈地天人交战,虽然自己是对黎知韫有喜欢,但许知柏甚至都没有牵过女生的手,一下子就这么亲密的接触,他…… “伸舌头,快点。”裙底下男人的睫毛扫过腿心,引得少女一阵颤栗,她的气息听起来有点不稳。 还能指挥自己,许知柏知道她没醉,终于试探着伸出湿润的粉色舌尖,颤颤巍巍地舔了上去。触及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少女的变化,甚至能在迷乱间敏锐地捕捉到她动情的喘息。 于是他的动作也更加卖力起来,宽大燥热的手掌扣上少女的大腿根部,陷入软肉之中,静寂的黑暗空间里不断响起暧昧的水渍声。 与一般人不一样的是,越动情,黎知韫的大脑越冷静。此刻她甚至有一点余裕思考比起裴绍那种恨不得将她的一切吃进肚子里的舔法,许知柏更加温和,似乎生怕弄痛了自己。 作为游戏新手的他像是在迷宫里兜兜转转,这里探索一下,那里又探索一下,直至找到了核心的宝藏,欣喜地盯着这一块地守候着。 黎知韫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泄力,要不是许知柏托着,她几乎都有点站不稳。 低头时只能看见许知柏挺翘的臀部,她回忆了一下刚刚站在楼梯拐角处挺拔的身影,也有点惊讶。 平时许知柏只穿最基础款的衣服,要么就是在实验室穿着宽大的白色褂子,他的长相又偏斯文,黎知韫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瘦削的身材,没想到侍应生制服在他的身上显得尤为合身。 洁白无瑕的衬衫上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高,外面披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马甲,勾勒出他结实的肩膀和线条分明的腰身。 被她拉进来时,衬衫的袖口整齐地卷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隐隐可见青筋浮现。 身下人加快动作又凑近了些,挺翘的鼻尖紧紧贴着,黎知韫插进他黑发间的十指骤然扣紧,额间不断冒着冷汗。 绮丽靡艳的绯色不再安分于耳根处,向四周肆意蔓延。不知过了多久,她一手撑着后墙呼出一口气。 被打湿的男人缓缓从她的黑裙里退出来,疯狂退却之后,只留下翻涌的潮汐。 许知柏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第34章 姐姐,我再也不会了 敲门声越来越急,许知柏也随着这节奏心如擂鼓。 但他依然还是认真地帮黎知韫擦拭干净,耐心抚平裙子的每一处褶皱。 黎知韫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似乎回想起刚刚他没解释完的话题,神色顿时又变得犀利:“你不好好跟进项目,跑到一个根本无足轻重的宴会上做侍应生——” “许知柏你大脑被狗吃了吗?” 从情。欲里脱离的少女冷淡地简直和刚刚判若两人,许知柏仿佛置身于一片冰火两重天,理智的冰冷与情感的炙热在他体内交织碰撞。 他能说自己喜欢她,因此想要尽可能地增加和她见面的机会吗?那样她只会觉得自己是一个除了脑子还有点用的新型恋爱脑吧? 许知柏清醒地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很冲动,但是机会是自己争取的,不赌到满盘皆输没有一丝一毫的筹码根本不会臣服。 利益捆绑的关系固然重要,但为什么他就不能更进一步呢? 许知柏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黎知韫身边的男人换了又换,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送上帮助,那都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甜头,只要黎知韫施舍一点,他就可以心甘情愿地为她打理好一切。 给她整理好后,许知柏也擦拭掉脸上遗留下的水渍,解释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前几天你没来公司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完成了进度,检查不过关的话再惩罚我也不迟。” 黎知韫没应声,只是走到门前,那扇再平常不过的包厢门终于打开。 少女的脸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晕。 门外黎铭钶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怖,仿佛浸泡在冰水中一般。 他说话都有些艰难,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向外蹦: “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里?” 为什么不要他的照顾跑来这里? * 黎知韫推开他向外走的时候,黎铭钶就一直悄悄跟在她的身后。 他担心黎知韫喝醉了,这个与她们毫不相关的宴会却有那么多人对她虎视眈眈,稍不留神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黎铭钶不喜欢别人靠近她,所以刚刚苏妙颜接到电话说要提前离开的时候,他别提有多开心了,他可以拥有单独陪伴在黎知韫的全部时光。 在这种宴席上,除非必要的社交,一般黎知韫就只会自己安静地待在一处。 但她刚刚明显看到了谁,因此毫不留情地推开他。黎铭钶虽然委屈,但肯定还是以她的安全为第一位。 于是他就跟在黎知韫的身后,看着她冷漠地拉住那个穿着侍应生服饰的男人随手进了一个包厢。 这个侍应生的长相有些眼熟,虽然黎铭钶承认他的长相给他留下了一点印象,但也绝对掩盖不了这是一位新贱人的事实。 被黎知韫扯住袖子的时候,恰好挽起露出小臂的衬衫袖口,熨帖地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无一不彰显着精心设计的小巧思,他惊讶的表情是如此令人作呕的虚假,却还是顺从着进了房间。 这种想要借身体上位的贱人黎铭钶见得多了。不过一个还算受她青睐的穷酸小白脸罢了,要不是对黎知韫还有点利用价值,黎铭钶能有很多种办法折磨他。 毕竟没有令人生厌的盛嘉年,也总会有其他的男人。 可是当他自虐般地死死贴着门缝,听着一门之隔的少女溢出动情的喘息声时,黎铭钶又有些无法忍受了。 他的唇也曾擦过她天鹅般的脖颈,带来一阵无名的悸动。他也曾在梦中吻过她红润的嘴唇,在梦醒时分辗转反侧。 可当一切回归现实,黎铭钶只能借着弟弟的身份靠近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要是黎知韫知道自己想着她抚摸它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恶心吧? 汹涌的暗黑情绪撕扯着黎铭钶的每一根神经,他如同一只被枷锁禁锢的野兽,在胸膛里翻滚咆哮,试图挣脱束缚,却被理智的锁链死死地拉扯住。 可黎铭钶真的快崩溃了。 * 黎知韫毫不意外黎铭钶会站在门外。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意识不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显然黎铭钶做这样的事早已轻车熟路,现在甚至还要当面质问她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想做就做了,没有什么理由。 只不过黎知韫没想到黎铭钶即便知道了这一点,还要听自己姐姐的墙角,说起来还挺变态的。 “黎铭*钶你有病——”黎知韫懒得和他掰扯,话刚骂了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抽噎声打断了。 他竟然就这样在一个外人面前掉起了眼泪,小狗眼红红的,却倔强得不肯挪开。 连沉默着站在一旁的许知柏都有些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黎知韫的弟弟就站在门外,脸色有瞬间的僵硬。 这座庄园房间的隔音好吗? 他并不想承认,伴随爱而来的是可怕的占有欲,可事实就是他卑劣地渴求黎知韫那片刻的欢愉只是因为自己。 黎知韫不说话,三个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气氛沉寂了一会儿,想了想,黎知韫对屋内的人说说:“你先走吧。” 许知柏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如果她喜欢的话,那么下回一定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若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孔雀开屏也只会让人厌烦。 原先还在哭泣的黎铭钶听到她让贱人走,抹了把眼泪,侧身让开一条道,像是迫不及待地请他离开。 看着这一幕黎知韫觉得有些好笑,她一直有些无法理解黎铭钶的脑回路和发达的泪腺,说哭就哭,又能收放自如。 但她说话的语气依然很凉:“黎铭钶,你哭是因为对我很失望吗?” 少年的身体一僵,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尚未滴落的晶莹泪珠。 他怎么会这么想她?! “那你现在做出这副模样是给谁看呢?” * 黎薇夫妇见到眼睛红肿得像兔子一样的黎铭钶也有些讶异,但本着关心孩子身心成长的教育理念,黎父犹豫问出口: “铭钶这是?” 被问的主人公没有回答,倒是黎知韫接话道:“铭钶和我单独一起住似乎不太适应,要不最近还是让他回家住吧?” 原先低垂着毛茸茸脑袋的黎铭钶,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住了。周围的声音渐渐模糊,只有那句“让他回家住”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震惊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的呼吸顿时停滞,胸口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无法呼吸。 她要反悔了吗? 因为自己对她的质问,所以黎知韫不再相信自己的感情了吗? 黎铭钶努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心中的恐惧如同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得无影无踪。 不同于黎父的钝感力,黎薇敏锐察觉到了两个孩子间的古怪,她刚要应下黎知韫的话,一旁沉默着的黎铭钶忽然利声大喊: “我不要!” 声音大得黎父一激灵,他黝黑的眉毛紧皱,心下想着什么怪毛病? 黎铭钶紧紧贴着黎知韫的手臂,她能感受到他血液逆流的冰凉,席卷了他的整个身体。 四人莫名其妙地僵持了一会儿,黎薇对视上女儿平静的眼神,叹了口气:“既然铭钶想要跟小韫回去的话就这样吧。” 担忧地盯着姐弟俩上车的身影,黎父搓了搓手,凑到黎薇耳边小声说:“老婆,我看铭钶看起来有点奇怪啊,要要不把他送到医院去看看?” 黎薇无语地睨他一眼,拉开车门上车: “你走不走?不上车自己待会走回去。” * 车窗外的场景飞速变换着,从空旷的郊野穿梭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有种魔幻的不真实感。 黎铭钶伏在少女的大腿上,她身上原有的苦橙气息混合着苹果酒的醇香,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黎知韫的手就这么自然地搭在腿侧。 他颤抖着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了冰冷的空气。 她躲开了。 瞬间无助的感觉像是一根根尖刺,狠狠地刺痛着黎铭钶的心。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眼中泛起一层湿润的光泽。 刚刚那种被抛弃的恐惧与绝望,让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小猫,无处可逃,无处可藏。 黎铭钶强忍下又要喷薄而出的泪水,将自己的脸贴上她的手心,讨好意味地蹭了蹭。 那双随着窗外夜色和霓虹灯变换色彩的眸子终于低头看向他,嘴唇微勾,黎知韫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少年的脸颊。 察觉到她态度的松动,黎铭钶蹭得更加卖力了。她在夜色里略显冰凉的手指在他的脸上游移,感受到他的肌肤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热。 接着黎知韫像往常一样轻轻捏住少年的脸颊,掐了一下。 黎铭钶脸上的软肉在她手中柔软而富有弹性,他的表情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微张,对这突如其来的态度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下一秒,少年的脸颊依然因为刚刚的掐捏微微泛红,眼中却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喜。 他如蒙大赦地紧紧搂住黎知韫的腰,声音闷闷的: “姐姐,我再也不会了。” 第35章 挺蠢的 黎知韫从雾气腾腾的卫生间出来时,沙发上的少年已经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苍白而静谧的银白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一点点跳跃着游移到黎铭钶的身上。 他似乎做了什么梦,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扇子,轻轻地垂在眼睑上,微微颤动,有些脱色的嘴唇死死抿着。 黎知韫没怎么关注过黎铭钶睡着时候的样子,毕竟黎薇将他抱回来的时候,她自己才是个三岁不到的小孩。 尽管在那之前她和出国办事的黎薇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但也仅仅是三个月,黎薇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里凭空生出一个孩子。 穿着一身公主裙的小黎知韫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她没有吵也没有闹,只是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黎薇抱着小孩在她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和女孩保持齐平,认真地征求黎知韫的意见:“小韫,你愿意接受他吗?” 收养一个孩子对黎薇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会兑现与那人的承诺,但前提是不会伤害到小韫的感情。当孩子成长到能够独立思考的阶段时,她们对身边突如其来的变化会有些敏感,因此黎薇要尊重她的想法。 出乎意料地是,黎知韫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抱着手中的小熊玩偶好奇地问她: “妈妈,他是弟弟?” “还是玩具?” 当周围的人正因大小姐的语出惊人倒吸一口凉气时,黎薇只是沉吟片刻,对她说:“只要小韫想,都可以是。”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黎知韫可以无所顾忌地戏耍他,她不会去主动戳破黎铭钶自以为是的那点血缘关系,只是放任他在痛苦又自我欺骗的愉悦中沉沦。 毕竟白白享受了这样的身份,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以呢? 黎铭钶哭也好笑也好,所有的情绪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所以黎知韫忽冷忽热,在让他坠入谷底之后,又态度转变像往常一样面色冷淡地捏他的脸颊。 黎铭钶不敢置信的表情很有趣,只不过在车上时还是一直哭,又不敢哭得大声惹她烦,只好紧紧搂着她的腰无声流眼泪。 直到最后有点虚脱,他强打着精神拒绝了司机的帮助,贴在黎知韫的身侧走进屋内。他还是耐心地给她打理好一切,才沉沉睡去。 所以黎铭钶梦到什么了呢? 黎知韫歪了歪脑袋,忽然觉得他难过的表情有点碍眼,用食指和中指分按在他紧抿的唇角,轻轻往上一推,一动不动任她摆布的少年终于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静寂的黑夜里,少女轻笑出声。 * 黎铭钶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也很可怕,让他喘不过气来。 梦中的黎知韫像黎知韫,却也一点儿不像黎知韫。她对除了盛嘉年之外的任何人都漠不关心,连现实中对自己仅剩的一点恶劣都没有了,仿佛黎铭钶只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路人。 她不再戏耍他的感情,对他温和,但并不亲近。 在看到盛嘉年接受女生的告白时,她心灰意冷。可是当男人在雨中下跪寻求她的原谅时,她又于心不忍。 在梦的后半段,对她心生爱慕的黎铭钶成了她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在他的各种恶劣手段下,两人碎裂的感情逐渐拼接成圆。 盛嘉年曾经的所作所为在他的衬托下被一笔勾销,他得到了梦中黎知韫的爱,黎铭钶却遭到了永远的厌弃。 可他才不要这样。 事实也永远不会是这样。 尽管整场梦境看起来像是有一套完整的故事架构,但黎铭钶清楚那不是真实的黎知韫。她从来不会毫无保留地去爱谁,只会忠于自己。 想着想着,黎铭钶弯了弯嘴角。 * 第二场“明日序曲”的讲座举办在即,黎知韫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盛京。 至于为什么最近频繁来会长室的人从苏妙颜变成了盛译,她也有点疑惑。 只是刚进盛京校门时,一头张扬金发的盛译身后跟着两三个男生,那几人叽叽喳喳的,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黎知韫知道他最近日子好过很多,盛董逐渐摆在明面上的器重,以及本人那点在人际交往方面的小技巧,让一部分势利眼心中的天平秤向他倾斜。 盛译在看到身着藏蓝色制服的黎知韫之后,转头和身后那几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径直向她走来。 黎知韫是无所谓其他学生怎么看待她和一个养子的关系,但对于他之前那点利用自己的心思还是不爽,所以想要装作没看见走开。 不过既然这位小金毛说能够提供一点有趣的消息,黎知韫就大发慈悲地允许他跟着了。 会长室是一个严肃的地方,但会长室的休息室不是。 熏着蓝风铃香的烛火在空中摇曳,房间里的暧昧因子陡然升起。 金发碧眼的少年平躺在柔软的休息床上,骨节分明的手掌承托着她细腻柔滑的后腰,张嘴裹住那不断汩汩流水的泉口。 他的舌头要比一般人厚一些,舔舐的力度也很大,几乎是要把整个自己送进去。 当少女的指尖划过他突出的喉结时,他也会含糊不清地说些话:“好像呜没有没有呜刚刚多了……” “前前面也要照顾到——” 然后向下滑的手就使了点力气,强壮有力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将少女往上抬抬,让自己高挺的鼻尖抵住那,顺着舔舐起伏的动作蹭了蹭。 黎知韫仰着修长的脖颈颤抖了一下,唇齿间溢出一点愉悦的气音,她有些脱力地单手向后撑在小金毛混血饱满的胸肌上,一把勾住那身禁欲制服上的金色铭牌用力向下压。 因为正好卡在粉尖的位置,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微微拱起的胸部变得更加硬挺。 直至最后一滴被卷入口中,他才幽幽说出那个有趣的消息: “盛嘉年主动接了盛京老街那块的项目。” 刚从情。潮里退去的少女眼角还带着一丝薄红的媚意,她轻轻喘息着,一边享受着金发少年的穿衣服务,一边随意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盛译并不安分,手上正经动作着,形状漂亮的粉唇还要一点一点啄吻她大腿内侧的肌肤,一路延伸至膝盖处。 这巴掌不轻不重,但仍在小混血粉白的皮肤上留下了红色的指印。 “挺蠢的。”黎知韫如是评价道。 * 许知柏被带着来到盛京老街时,还有点受宠若惊。 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高高在上的贵族大小姐,略显破旧的木板房小巷,他又回忆起第一次和黎知韫见面时的场景。 彼时的他会意识到除了利益捆绑之外的关系,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无法明说的纠结情绪吗? 莫名的难过逐渐被喜悦掩盖,高大干净的少年陪伴在少女的身侧,不时低头在她耳侧说些什么,在外人看来就像情窦初开的小情侣一样美好。 只不过这点喜悦在见到好友后瞬间烟消云散。 黎知韫从容地在餐厅包厢的沙发上坐下,路旭之正在给她倒茶水。 “你说的朋友就是他?”许知柏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突然多出的一个人让他的声调听起来有些不稳。 黎知韫奇怪地看他一眼,觉得他的问题很多余:“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 许知柏没怎么,他只是觉得太讨厌了。明明她说要来老街见一个朋友的时候,他还痴心妄想着自己有资格被她带去见一些与众不同的人,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路旭之。 可是这,这里是她第一次带他来的地方。 她怎么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色难看得有些明显,黎知韫冷声问道:“你不高兴?” 就算他不高兴,许知柏也不会说出来,他没有那样的资格。 于是许知柏朝着正殷勤服侍少女的好友勾了勾唇角,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旭之。” 路旭之放下手中的茶壶,对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同样的,路旭之也没想到约定的时候,黎知韫说要带个人过来,这个人就是许知柏。 上次去公司给她送蛋糕之后,黎知韫就再也没主动联系过他。路旭之有时鼓足勇气给她发消息问她还要不要吃蛋糕,他又学做了一些新品,收到的回复却总是“谢谢你,等有空的时候吧。” 可是有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因为不是一个学校,更不是一个阶层,他想要主动去偶遇都没有办法。 每天只能满心喜悦地做完蛋糕,又味同嚼蜡地自己一点点吃完。路旭之太羡慕许知柏了,他的命真好,不仅被选中进了盛京,还能得到少女的青睐。 他都不敢想象那么多的时间里,他们二人是如何相处的。可路旭之没有许知柏那样聪明的大脑,他想了想,自己应该充其量算个恋爱脑。 不然怎么会一闭上眼睛,就是和少女初见时的模样。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别扭,黎知韫假装看不到。她随手点了两三个菜单上看起来比较新奇的菜,又让本地人路旭之推荐了一些。 明明三个人各坐桌子的一侧,直接说话又不是听不清,他提建议的时候却要站到少女的身侧,似乎只是在为她一人服务。 黎知韫轻声点头时会直勾勾地看着他,路旭之的耳根渐渐泛起红意。 许知柏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在抱着菜单的服务员问“各位有什么忌口的吗”时,淡定出声: “她不吃葱。” 第36章 关于老街 话音刚落,原本凑在一起看菜单的二人纷纷抬头看着他。 路旭之的眼神里写满惊讶,这里除了服务员就她们三个人,他是吃葱的,那么不吃葱的就是黎知韫。 许知柏竟然连她吃饭的喜好都记得清清楚楚吗?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毕竟经常待在一起,他能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但路旭之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伤心。 黎知韫的眼里倒没什么情绪,只是朝服务员微笑:“就这些吧。” 光是看着这三位颜值出众的人服务员都觉得心情愉悦,她上菜时还特意给坐在中间的少女赠送了杯特调奶茶。在收获美少女的笑容时,她忽然感觉自己接连工作一周都有力量了。 黎知韫和许知柏都是话不多的人,路旭之本来很爱说话,但是又怕她认为吃饭时一直叽叽喳喳是掉价的行为,所以也只是默默夹菜吃。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尤为沉寂。 黎知韫正低头吃饭呢,旁边忽然传来小蛇吐信子一般轻嘶的声音,她疑惑地转头看了眼,目光正好落在某一处。 路旭之的嘴唇偏薄,此刻却被辣得有些红肿,在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愈显娇艳欲滴。 注意到少女落在自己嘴巴上的视线,他不自在地抿了抿,润泽的红唇和小鹿眼一样亮晶晶的。 “你不能吃辣?”黎知韫挑眉。 路旭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犹豫着点头:“我我平时不怎么吃辣。” 注意到身边人的视线落点,许知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突出的骨节有些泛白: “不吃辣的话刚刚点菜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路旭之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惶然,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贴了贴微微发热的面颊:“因为刚刚服务员说是微辣嘛,我就以为自己能试一试的,没想到真的是一点辣都吃不了。” 默了默他又小心翼翼地瞄了黎知韫一眼,垂下眼睫小声说:“对不起。” 他有些泛红的眼角蓄积了一点水光,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委屈的。 果不其然,黎知韫回头不赞同地看着许知柏。 “吃不了就吃不了,语气这么冲干什么?” “我——”许知柏张了张口又不知道如何辩驳,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现在对路旭之比较感兴趣,所以对待他的态度就那么温和,对待自己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明明不能吃辣点餐的时候却不说,既然要忍为什么不一直忍下去,非要搞出点动静把她的目光吸引过去才行。 要是之前的话,他还不能昧着良心否认路旭之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许知柏知道有时候他的一些小动作只是出于习惯。 但他现在有点看不懂路旭之了,他真的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单纯吗?他真的不知道在少女面前舔嘴唇是赤。裸裸的勾引行为吗? 许知柏努力自我调节了一番心态,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歉疚的笑容:“抱歉。” 接着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了,眼不见为净。 * 吃完饭后,许知柏自觉地起身去结账。 黎知韫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靠近一旁略显坐立不安的少年:“你家在这附近?” 路旭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用力点头,极力推销着自己。 “嗯嗯,就在这家店前面几十米。” “知韫你想去吗?我爸爸做的老式甜品很好吃!” 他今天穿了件印着卡通小人的短袖,上面的小人和他一样在疯狂点头,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可以啊。” 黎知韫当然想去,只不过比起老式甜品,她有更加想了解的东西。 路旭之因为她的欣然答应,三人吃饭的那点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更是瞪圆了几分。 他自然地坐到黎知韫的旁边,跟她讲了一些老街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 许知柏结完账回来,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路旭之的变化,他刚刚吃饭的时候还有点故作矜持的沉默,现在完全像一只小狗一样围着黎知韫摇尾巴打转。 他现在心情有种说不出的糟糕,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现在走吗?”他快步走到黎知韫的身边,不经意间隔开沙发上二人的距离,语气中掺杂着点隐隐的期待。 黎知韫淡然地瞥他一眼,没有如他所愿:“你先走吧。” 俯身的许知柏表情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他先走,即便不走的话也应该一起留下才对啊,难道她把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多个人吃饭? 那她呢?继续留下来和路旭之待在一起吗?路旭之究竟有什么魔力,果然女人都喜欢蠢一点的男人吗? 许知柏不会反抗她的命令,只能强行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 少年拿着东西离开时,黎知韫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怨气。不过把许知柏叫过来一起吃饭,也确实有她的一点恶趣味在内。 男人之间的友谊嘛,超级脆弱的啦。 * 和路旭之一起走在街上时,有些坐在店门口的老人会和她们打招呼。 “小路啊,带朋友来这里玩啦?” “是不是小路女朋友啊,那么漂亮哦!” “不是不是。”路旭之红着脸忙摆手,他第一次和女孩子走这么近,还是在很多熟人面前。 虽然这些老奶奶老伯伯对他都很好,但他担心黎知韫会感到不适,紧张地用余光看了眼少女的表情。她毕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平日里肯定不会有人敢随便开她的玩笑。 在看到黎知韫温和笑着朝那些老人回应时,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小姑娘叫什么啊?我老婆子还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天仙的人哩!”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竹凳上,边扇着蒲扇边问。 路旭之刚要回答,听见身侧少女带着笑意的声音:“奶奶,叫我小韫就行。” 黎知韫今天穿得很简单,灰色的斜领上衣配着灰色的百褶裙,她很少穿带有品牌大logo的衣服,更喜欢按照自己的喜好定制。 因此气质虽然清冷,在和那群老人打招呼时,也少了几分距离感。 “哦哦小韫啊,真好听,下次和小路一起多过来玩啊!” 没几步路就到了路旭之家的甜品店,木质的牌匾上写着“鹿角老蛋糕”五个大字,边缘有些褪色,年代感十足。 路旭之刚带着黎知韫走进屋子里面,就听到男人盛着怒意的粗犷嗓音,身体一僵: “狗屁的签协议!那群贵族以为自己有几个臭钱不得了啦?天天来问问问,要把这块地掘了办新商业街,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有本事就来硬的啊,每天拿点小钱贿赂那群好吃懒做的人恶心谁呢!以为那几个烂人同意这块地就能卖啦,痴人说梦去吧!” “……” 路旭之是知道路父最近因为有人要收购老街这块地皮,闹得不可开交的。父亲的性格比较强硬,在街上一直说得上话,因此好多决定不了的事都会来找他商量。 只不过他没想到会连着所有贵族一起骂,尤其是现在黎知韫还站在自己身边。 路旭之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空白的大脑也无法处理举动是否冒犯的讯息,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就要向外走。 有几个臭钱的黎知韫没有顺他的意,她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还一脸坦然地问:“怎么不进去?” 现在走了,她怎么知道盛嘉年的收购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路旭之的眼神有些躲闪,无意识地捏了捏少女的手,轻声解释:“之前有人说要来收购老街这块地皮,但当时就说了不卖。最近来得越来越频繁了,爸爸他就骂得凶了点。” 紧接着又补充道:“他绝对不是在骂你,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不把平民当回事的,你……你不要生气。” 良久的沉默让路旭之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在这个特殊时期把她带过来,明知道路父最近正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呢,这不是让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嘛! 黎知韫能感受到牵着自己手的人微微颤抖着,心底有些无语,有这么可怕么? 网络上匿名辱骂她们的人不要太多,如果黎知韫为了每一条生气,那她现在早就成为气鼓鼓的河豚了。 何况她来这的目的就是想要听听他们的想法,不然她也不好对症下药啊。 要是真让盛嘉年按着大纲情节顺利地走下去,黎知韫想要扭转剧情就变得更加困难了,还不如早早就在这里埋一颗地雷。 于是她的视线从路旭之已经褪去红肿的嘴唇上挪到黑框眼镜后的眼瞳里,他长得真的很纯,各种意义上的纯。 没有过多的矫饰,所以也更容易拿捏。 “路旭之,要和我交往吗?” 晕乎乎的大脑里忽然炸开了烟花,劈里啪啦地让路旭之无法思考。 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 要不然怎么听到黎知韫在问他是不是答应交往了? 第37章 不知道写什么 因为少女突如其来的交往发言,路旭之呆愣着站在原地,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光洁的额头,但仍能看见额角渗出的细汗。藏匿在黑框眼镜后的小鹿眼眨啊眨,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一点点像绽放的桃花般蔓延到耳际。 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路旭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要答应吗?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路旭之就清醒地意识到少女的才华、家世都是自己遥不可及的东西。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平民家庭,路旭之曾经一度认为自己会像父母那样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他不需要有多么优秀的学习成绩,也不需要用某种杰出的才能来证明人生的价值。 所以他的生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路旭之会去福利院做义工,会主动去医院照顾朋友的亲人,会留在店里学习研究新蛋糕的款式,这些都是很琐碎的小事,但是他反而能从其中获得幸福感。 但从什么时候起做这些事情不那么单纯了呢?去医院是隐隐期盼着见到她,去福利院会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做蛋糕不是为了自己家店的发展,也只是单纯地想要迎合她的口味。 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只要是黎知韫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他的心神就会完全被她占据,哪怕她此时此刻根本不在同一个地方。 但很难有人不会陷落在黎知韫的魅力之中吧,路旭之暗暗想,如果她是小说的女主角,一定是万众瞩目的耀眼。 因此即便少女是在玩弄自己,那他也不会后悔。 风暴在大脑中过境,路旭之终于下定决心:“知韫,我——” 他真挚的告白语刚开口,就被少女打断了。 “啊差点忘了——”黎知韫看上去有些苦恼地捏捏他发热的耳垂,戏谑着开口:“成人礼之前是不能早恋的。” 刚刚当然是在逗他,她虽然对保持某种道德契约性关系无所谓,但路旭之茫然纠结的表情还蛮有意思的。 比起裴绍那种精致妖孽的长相,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更清隽干净。 黎知韫很少接触到路旭之这种人,无论是在传统的盛京还是新兴的秋林国际高,只要是出现在外人面前,必定会将自己拾掇得精致逼人,因为他们代表着世家的脸面。 即便是后来被选上的特招生,也有很大一部分在潜移默化中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 这么想来一起长大的许知柏和路旭之还真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一个精明冷漠,另一个却纯粹得有些可笑。 路旭之一噎,少女的正义发言让他刚刚在心里乱撞的小鹿瞬间晕了过去,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我不早恋的。” 他会一直等到黎知韫成人礼的那天,然后送她一份大礼。 但是她会邀请自己吗? * 许知柏痛苦地发现,自从上次三人在老街一起吃过饭后,路旭之在公司出现的频率愈发频繁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黎知韫提前和前台说过,现在路旭之进入公司都不需要打内线电话通知上级了,他甚至能拎着各式各样的甜品大摇大摆地出入专用电梯。 许知柏偶尔接到黎知韫的电话上楼送文件时,那种被打入冷宫后重见天日的心情总会被出现在私人办公室的路旭之浇灭。 “许知柏,好巧啊。”正在切蛋糕的路旭之见到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笑着朝他打招呼。 在黎知韫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下,许知柏略显冷淡地嗯了声,接着把整理好的文件递到办公桌上。白大褂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稍稍向上收了几分,露出精致突出的腕骨,上面还有一圈奇怪的红痕。 他的小巧思成功地吸引到了少女,她扬着下巴问:“你这是?” 从男生刚刚进来时,黎知韫就注意到许知柏身上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主要表现在穿着白大褂时胸前似乎更饱满了一些。 如果说他之前还是比较精瘦的身材,那么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呼之欲出了。黑色的内搭勾勒出他结实的胸肌和紧实的腰线,在稍显宽阔的白大褂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有型。 “前两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医生说要注意锻炼。”许知柏没有说再多,但当他和路旭之站在一起时,对比性已经不言而喻。 黎知韫还没对此评价一番,原先正在默默切蛋糕的人倒是忽然开口:“哇,你看起来确实比以前壮了一些。” 路旭之的语气很真诚,配上那副呆呆的表情,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在阴阳怪气。 视线还没从男生胸前离开的黎知韫:“挺好的。”暂时守护一下男人的大胸自由吧。 许知柏皮笑肉不笑,对这种若有似无的拉踩免疫了。真正聪明的男人不仅能在事业上给黎知韫助力,也要时刻保持外表的体面,这点路旭之显然是不会理解的。 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黎知韫权当做放松的乐子,她低头翻看着许知柏递交的评估文件。 一期产品经过反复测试后已经达到可以发售的水准,迟迟不发售一方面是考虑到大众对这类人体植入芯片的顾虑,一方面则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在下一条大纲情节出来之前,她要先一步顺着时间线走剧情了。 * 齐邱真并没有忘记在订婚宴上说的话,真的带着她所承诺的“赔礼”来到黎氏大楼了。 黎知韫收到黎薇的消息时,正久违地坐在教室里听课。她虽然平时很忙,但只要是出现在课堂上,都会认真地听课,这无疑让她在一众老师那里获得极好的口碑。 黎薇只是暂时代为收下了这份“赔礼”,并拍了张照片发给女儿。 【黎薇:新保镖。】 【黎薇:还不错。】 因为她的评价,黎知韫简单点开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男人穿着一身简约利落的黑色西装,表情冷峻克制,眉宇间透出一股禁欲的气质。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镀着一层金色的光晕,衬着那线条锋利的五官愈发性感。 是上次订婚宴上的那个人。 在贵族的社交链中,借着某些名义赠送男人女人并不是什么大事,算是一种示好的常见手段。 齐邱真在全权接手睿奇集团之前,是在国外做雇佣兵以及私人处理军事合同业务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还算得上旧贵族的傅家急着去寻求齐邱真的庇护。 黎氏不缺自己*的保镖,比起一个外送来的“礼物”,从小培养的肯定更令人安心。黎薇答应代收下,自然是知道齐邱真有心想要结交,必不会给睿奇日后的发展线埋雷。 如果小韫不要,没有得到任何回馈的“赔礼”的结局就只会是销毁,所以她并不担心这一点。 黎知韫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 既然是保镖的话,最近正好能派上用场。 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坐在她身侧的许知柏瞥到了聊天框上方的陌生男人照片。 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晦暗,顿住的钢笔笔尖在白纸上晕出一大块蓝黑色墨渍。 * 捡到大纲的那天也是和许知柏见面的第一天,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得上是黎知韫“重生”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若是当时她否认那本黑色笔记本属于自己,许知柏会是第一个意识到他们是身处于小说世界中的人吗? 没有姓名的他们,又会怎样看待大纲中她和盛嘉年HappyEnding的结局呢? 不过这似乎不是黎知韫现在该思考的,因为初见在她眼中只留下嘴角小梨涡印象的人,现在正在她面前一颗一颗解开制服衬衫前的黑金色钮扣。 许知柏的手长得很漂亮,纤细修长,指尖如同葱白般细腻白皙,微微泛着淡粉色的光泽。在黑金色扣子的衬托下,有种怪诞的涩。情。 尽管在做着不正经的动作,他的眼神依然是清明的。更确切地来说,许知柏是故意用清冷的眼神在做不正经的动作,抿唇时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黎知韫抱胸沉默注视着他留下小腹处的两颗纽扣,然后松开手,食指指尖从最后一颗扣子一点点向上掠取。 指甲擦过昂贵的制服衬衫,触及瞬间紧绷而富有弹性的胸肌,她的指尖略带挑逗地轻抚着男生的胸膛,随着肌肉线条的起伏滑动。 一点一点缓缓向上,掠过冷白突出的锁骨,滑至隐约可见细小青紫血管的脖颈上。触感既坚硬又敏感,许知柏不由得轻咽了一下,喉结随着动作上下滚动,仿佛在渴求回应她的触碰。 可少女很快又离开了这里,顺着漂亮的下颚线条直至落于他嘴角的梨涡处,像只阿比小猫一样好奇地戳了戳。 许知柏的手覆住她到处作乱的手,迎着少女清凌凌的目光,贴合在自己的胸前。掌心柔软却不失力量,热度顺着紧贴的皮肤蔓延,他喉间溢出一点细微的喘息声。 很快他就自己控制住了,将黎知韫抱坐在沙发上,在她有些突出的耳侧落下一个又一个濡湿的吻。在即将触碰到形状优美的红唇时,许知柏迟疑了几秒,转而向下舔舐起她唇下的小痣,不时用牙尖轻轻啃咬着。 他清冷的面容很快染上暧昧的绯红色,眼尾氤氲着湿润的水汽。 当饱满的软肉夹杂着粉嫩之色溢出少女的指缝时,许知柏有些吃痛得闷哼一声,又很快稳住气息,轻声问道: “喜欢吗?” “会长大人。” 第38章 两只狗 黎铭钶这几天很安分地在盛京和家中两点一线,即便有时黎知韫回来很晚,他也懂事地不多过问。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黎知韫的成人礼快到了,他正绞尽脑汁地想要投其所好。送珠宝什么的她肯定不缺,这是自他出生以来最重要的日子,黎铭钶不想让那一天过得太平淡。 他一边努力思考着,一边无意识地驱动清洁仪清扫地面,灵活的机器人无所拘束地绕来绕去,很快撞到一扇门上卡壳了。 黎铭钶按着按钮却推不动,放下手中的遥控器跟着机器人来到这个小房间门前。之前它虽然也没有上锁,可他从来没有窥探内部的心思。 但现在这个神秘的小房间主动向他显露出冰山一角,黎铭钶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像是有两个小人在大脑里打架一样。 要推开吗?里面会是什么呢?要是被黎知韫发现的话,他会不会就此被踢出家门了? 还没等他纠结的大脑思考出什么东西来,仿佛有自己思想的清洁机器人一把撞开门,以往藏在幕布之下的铁笼猝不及防地展露在黎铭钶的面前。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控制器从手中脱落砸到脚尖,大脑卡壳了一会。 略显幽暗的房间正中央放着一把铁椅,一侧是泛着冷光的手术床,另一侧则是储物柜和桌子。 桌上摆着些黎铭钶只在刑侦电视剧里见过的审讯器具,那条他在客厅里看见的黑色皮鞭,现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面前的桌子上,周围整齐地归置一圈圈绳索以及手铐一样的东西。储物柜里挂着几件令人想入非非的小裙子,但他看得出那不是她的尺寸。 即便黎铭钶不曾亲眼见过,但他偶尔会从玩得比较开的朋友那听说过一些。为了增加那方面的体验感,他们有时会动用一点小手段。 当时他还对此嗤之以鼻,黎铭钶没有过任何有关爱情方面的思考,无论是柏拉图还是身体关系。他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只知道自己要黏在黎知韫的身边一辈子,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尽管这些想法早在他的第一次春。梦对象是她时就变了味,但黎铭钶还是为自己窥探到黎知韫更多的一面而感到隐隐的兴奋。 原来她喜欢这些东西吗?他那看起来清冷疏离的姐姐,私底下会这样对待别的男人吗? 冰冷的皮质项圈在掌心中有些微微发热,黎铭钶不受控制地攥紧手,凸出的铆钉硌着手心的肉带来一阵奇异的电流酥麻感。 那在他来之前,是否已经有人进入了这间屋子呢?他们会在这座椅子上肆无忌惮地享受黎知韫赐予的欢愉吗? 黎铭钶不知道,也不会再做当面向她质问那样愚蠢的事。 不过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在成人礼那天为他的姐姐呈上什么样的礼物了。 * 门外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 黎铭钶暂且按捺住如擂鼓般跳动的心脏,像只刚偷吃完的小老鼠一样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同时还不忘把罪恶的清洁机器人带出来。 他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在门口换鞋的黎知韫,亮晶晶的小狗眼在看到她身后的陌生男人光速黯淡下来。 对一个无名无姓的外来人,黎铭钶还是能够行使自己姓黎的权利,声音难得听起来有些冷硬:“他是谁?” 原先打算伸手捏一下少年看起来有些气鼓鼓的脸颊的黎知韫,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哦不对,她的“赔礼”,难得沉默了几秒。 首先声明,她并不是个很注重色。欲的人,只是恰好有那么一点新奇的癖好。女人有点偏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份“赔礼”在保镖的位置上又恰好能踩中这一点,黎知韫在确保能够掌握事态的情况下就收下了。 黎薇发给她的图片仅仅是外露的一点点,当她单独在房间里拆“礼盒”时,才是整个赔礼的全部。 她暗中查过齐邱真的资料,知道这位雷霆手段的齐小姐花大价钱在国外养了一批人。他们有从贫民窟里选拔出来的,有从黑色地带的商贩手里购买的,然后将这部分人集中收纳在境外边陲小镇的秘密基地。 他们被分为两批,一批因为实力突出会被派去执行各种赏金任务,另一批则因为出色的皮相被用来进献上层人士。 很显然,这位叫闻炔的男人,早在第一次在她面前露脸时,就已经被标好了买卖的价格。 那套看似禁欲的黑色西装下,藏着一具力量勃发的躯体。见惯了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男人雪白的皮肤,性感的小麦肤色很容易令人眼前一亮,尤其很怪的是胸前依然是粉色,只是稍稍偏红一些。 闻炔是两批人的结合体,日积月累的锻炼使得他的胸肌饱满而富有弹性,漂亮的人鱼线从紧实的腹肌延伸到腰际,骤然收紧的皮带勾勒出挺翘的臀部。 黎知韫敏锐地察觉到在他脖颈的左侧下方,透过白色衬衫的衣襟,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黑色。她像是挑拣货物一般嫌弃地拨开衣领,那里果然纹着一串黑色的编码——[W099]。 这让黎知韫本还有些新奇的心情迅速冷淡下去。 好像个二手货。 “尽快洗了吧。”少女的声音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 得到命令的男人像架真正的机器一样迅速应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经意间蜷缩起来。 * 没有主人的指令,闻炔是不能够随意回答的,尤其是在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和她很熟的情况下。 他沉默着低垂着头,高大宽阔的身影将眼前的少女笼在光影之下。 黎铭钶觉得眼前这一幕很碍眼,上前抱着黎知韫的手臂,边撒娇边不动声色地把她带离陌生男人身边。 “黎知韫,我等你好久了,再不回来菜都快凉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陌生男人的敌意,一有机会就扭头朝着他龇牙咧嘴,像只护主的小狗。 但好在黎知韫没有让壮男人上桌吃饭的意思,也没有介绍他,看上去很不把他当回事,在这方面变得机灵的黎铭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但也不妨碍他坚持不懈地在少女面前上眼药—— “我不能保护你吗?带这种人上门,万一他不安好心怎么办?” 黎铭钶清楚话太多会惹她厌烦,但还是酸溜溜地补上一句:“上次订婚宴时就居心叵测地安排他在你面前出现,这位齐小姐的司马昭之心连我都看出来了!明明什么事都没有,还非要在那插上一嘴。” 主要是还一点都不守男德,哪有良家妇男穿个衬衫胸部紧得几乎扣子都要爆开了,一看就是藏着勾引人的心思。黎铭钶向来看不惯这种男人,简直和那个骚里骚气的裴绍一样令人烦心。 “妈妈居然也答应了,我真的不能理解。”他越说越义愤填膺,死死盯着缩在沙发角落的人,像是要把手中的筷子捏断。 正喝着汤的黎知韫云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黎铭钶迅速噤声,负气地垂下脑袋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吃。 裴家送她的智能系统可不是白给的,家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立马知晓。想到这黎知韫又看了眼她亲爱的弟弟,嘴角勾起一抹笑。 黎铭钶吃着饭,忽然感到背后爬上一股阴凉之意。 * 黎知韫一大早洗漱完从卧室出来,忽然看到客厅里两个男人还有点不太适应。 两人各自守着自己的那块地方,颇有井水不犯河水之意。她昨天洗漱完之后就回房间睡觉了,没有管这两人区域分配的问题。 只不过黎铭钶地位显然高出一截,他牢牢占据着宽大柔软的沙发,像只炸毛的小狗般一脸阴沉的盯着地上的男人。 在看到黎知韫后,脸色又迅速多云转晴,他肯定没意识到自己的变脸速度有多快,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给她准备好早餐,走前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闻炔没什么反应,只是从冰凉的地板上站起身,恭顺地向她打招呼。 “黎小姐。” 本来黎知韫可以直接无视他,但是想到今天还需要闻炔出些力气,冷漠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她没打算让他常待在这里。 因为闻炔本就是一件商品,他只能睡在冰凉的地砖上时不会有什么怨气。比起他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那些肮脏的、血肉纷飞的环境,现在甚至可以用温馨二字来形容。 已经清洗过的印记处还火辣辣地痛着,在漫长的黑夜里为他提供了一丝暖源。 黎知韫喝了口温热的白粥,对一旁清闲地盯着自己的少年说:“你去给他拿一下洗漱的东西。” 虽然黎铭钶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要为了黎知韫着想,好好一间屋子里若是出现一个邋遢的男人,她肯定会不开心。 而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准备,这种顺手的小事她吩咐一下就去做了。 只要,只要黎知韫不会带他去那个小房间就行。 第39章 就是那个意思 对于即将到来的成人礼,黎知韫本人原先没有什么感想,只是在看到再一次更新的大纲后,她忽然决定送自己一份大礼,也为创造出自己的作家大人送一份大礼。 [在女主成人礼的这一天,成功拿下收购项目的盛嘉年在拍卖会上拍下“启爱之心”,在暴雨中风尘仆仆地赶到宴会上,想要亲手为她献上这份礼物。] [女主注视着眼前这个曾经一举一动都牵动自己心绪的人,本来心灰意冷的心又升上一股说不清的暖意。] 虽然黎知韫本来就对作者所谓的“追妻火葬场”毫不期待,但仅仅是淋着雨给她送个项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感动原谅了,真的不是在诈骗她吗? 那么成功拿下收购项目,或许是能够“成功”的吧? 跟在少女身后的闻炔感觉到了她的低气压,垂眸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是在订婚宴之后才知道自己即将作为礼物送给黎氏大小姐的。在基地摸爬滚打的时候,身边的人总会源源不断地被挑选走。 按照基地的编号准则,编号开头为“W”的是刀尖舔血的赏金猎人,而“S”开头的则是赠送给权贵的礼物。 荒诞的是,闻炔应该是第一位以“W”编号却被当作玩物送出的人。一开始他只是想要一个表现的机会,认为能让齐总注意到自己就能够回到赏金猎人的位置,实在太过天真。 刚进入基地的新人,大多都殷切期盼着自己可以分到“S”系,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羊羔们看起来特别的娇生惯养。 可闻炔曾经在执行任务期间见过那些编号“S”的下场,他们无一不沦为权贵取乐的工具,受宠的能得到一点甜头,不受宠的被玩到渣都不剩。那些难以入目的花样,简直让他生理性作呕,时间久了他也逐渐麻木。 该值得庆幸吗?他的主人是一位拥有着漂亮皮囊的少女,看起来冷情冷心,不会像那些有着变态乐趣的人玩弄折磨他。 清风中一阵独特的苦橙味道飘来,肚子发出细微的叫声。 闻炔已经很少会有饥饿的感觉了,但今天莫名的,那股生理性的饥饿感卷土重来。 黎知韫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在一个铺子前停下脚步,蒸笼上面用花棉布盖着,一位老奶奶站在破旧小推车的后面。 “奶奶,白馒头还有几个呀?” 她的语气听起来颇为熟稔,闻炔心下一惊。 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清面前的人是小路之前带回来的女孩,脸上顿时漾开了笑容:“是小韫啊!好久不见哦,这个点都卖得差不多喽,我看看还剩三个。” 她掀开花棉布,里面躺着三个白白胖胖的馒头,无所顾忌地向外冒着清甜的香气。 “我全要了。” * 闻炔啃着热腾腾的馒头时,撞上黎知韫戏谑的眼神,莫名有点慌乱。 从被当作赔礼送到这里来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进食过,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被允许上桌吃饭是商品的常态。闻炔不会埋怨他的新主人,却会因为她主动给自己买了三个馒头泪眼汪汪。 饿了要自己拼尽一切去获得吃饭的权利,一群豺狼虎豹样的男人为了一顿饭打得头破血流,这是二十年来他不得不坚持的事情。 可她怎么会这么好?明明是高贵的大小姐,竟然能在一件商品的身上施舍怜悯的眼神。 被洗去印记的地方隐隐发烫,闻炔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哽咽着说:“谢谢。” 偏棕的硬质头发让他垂下头时有种诡异的倔强感。 黎知韫感到有点好笑,她起初以为齐邱真送过来的这件赔礼是一位捷克狼犬,现在更像是一只蠢笨的大型土狗。 不过没关系,蠢点好,太聪明了的话就会作妖。 虽然提前得知了消息,但看到熟悉的店面前大打出手的两拨人,黎知韫还是对如此传统的商业手段感到嗤之以鼻。 于是她轻飘飘看了眼身侧的男人,既然是保镖的话,现在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吧。 加入到混战人群中的闻炔短暂地令气势汹汹的外来人一愣,回过神后叫嚣着让他走开,不然连他一起打。 他硬朗的面容,健硕的身材看起来就不好惹。因此对面五个人齐齐转移目标,朝他袭来。 闻炔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身形一闪轻松避开,反手一拳准确无误地击中对方的腹部,那人瞬间疼得倒退几步。 他是真正在生死线上走过的人,而这群人却连个练家子都不是,连闻炔的衣角都未曾触及分毫就节节败退。 只好朝他身后的人撂下狠话,狼狈地一瘸一拐离开了。 推搡间磕到脑袋的路父正要向闻炔道谢,却眼睁睁看着他朝不远处与此地略显格格不入的少女走去,谢语卡在喉咙口。 毕竟帮他们解决了大麻烦,知道黎知韫身份的路父原先僵硬的神色不得不缓和下来。他对这群贵族抵触得很,要不是小路中了邪似的天天念叨她,他很难将黎知韫与那群傲慢的人分割开来。 因此在少女提出合作时,路父的心里开始警铃大作。他生怕这是一个诱人的甜蜜陷阱,可那群流氓一样的人天天来时间长了又招架不住。 “如果你看过新闻的话,应该知道黎氏的主攻方向并不在地产开发领域,我们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帮助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 “何况路旭之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让他伤心。”必要时再打一下感情牌。 “若是还有顾虑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到时间不等人。”最后小小施加压力。 中年男人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叹了口气接过橄榄枝,他也有点累了。 * 因为白天表现良好,闻炔得到了允许吃饭的命令,只是依然不能上桌。 高大的男人蜷缩在角落里,看上去好不可怜。当然这只是别人看到这一幕的想法,闻炔的内心是相当满足的。他从来没有过任何家,但在这座房子却带给他很奇妙的感觉。 肚子填饱了的黎知韫,感觉精神上也可以来点小零食。 于是在黎铭钶鬼鬼祟祟地和她说自己要出门时,黎知韫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居高临下地走到男人的身旁,无论是早上还是现在,闻炔显然都能够读懂她的眼神。 他将黎铭钶出门前的厉声警告抛之脑后。 “不要痴心妄想。” 现在不是闻炔痴心妄想,他只有一个主人,只会忠于她的命令。 他无意识地摸上脖颈,有些发烫的皮肤叫嚣着打上她的烙印。 * 他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 红色绑带深深陷入男人上半身的每一块肌肉群,勒得闻炔有些窒息,迷乱间撞进她清明的黑瞳里,升起的那团无名炽火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当胸前被轻轻刮蹭过时,闻炔条件反射地弓起身子,漂亮的背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少女面前。 他的嘴巴被用最原始的黑色胶布封着,只能听见喉咙里难耐的“呜呜”声,猩红的眼尾泛起生理性的水光。 丢弃赏金猎人的盔甲后,倒像是个引颈就戮的俘虏。 少女的体温天生较低,柔软的掌心微凉,轻抚过他的脖颈时激起一阵颤栗。(我请问呢第八遍了,都删光了还锁,烦不烦啊) 闻炔被澎湃的热意熏得头昏脑胀。 因为是与众不同的小麦色皮肤,当虚汗流过人鱼线时看起来愈发性感。 闻炔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纯粹,像是个只会听从指令的机器人。比起裴绍和盛译,他们即便在意乱情迷间也会想方设法地贴近自己。 但闻炔不会,他只会睁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没有羞耻,也没有勾引,直勾勾地等待她的施舍。 于是黎知韫一把撕开他嘴上的黑色胶布,食指探入口腔,在他的耳边轻声问:“会吗?” (请问这里我描写脖子以下了吗???) 闻炔紧抿的嘴唇颤了颤,在她骤然收紧五指时喉间溢出一点破碎的呻。吟,原本颗粒质感的嗓音在情。欲的晕染下愈发沙哑: “我……可以学。” 然后他的头发就被嵌入的五指狠狠扯住,头顶传来少女略显迟疑的声音:“你确定自己是一手货吧?” 身体、眼睛、心都是最纯粹的一手货。 虽然齐邱真不会糊弄她,但黎知韫对于这种事还是要谨慎一点。 闻炔想起昨天她在看到那串编号时嫌弃的神情,心脏像是被针刺痛,说出的话也带着隐隐的哭腔: “我是……干净的。” 黎知韫松开他的头发冷淡地嗯了声,示意他动作。 昏暗的房间里顿时响起暧昧的水渍声。 被抛置一旁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弹出两条消息: 【路旭之:你今天来店里了吗?】 【路旭之:好可惜,没有见到你呜呜。】 无人在意。 第40章 新生 当男人从洁白的睡裙下探出头时,嘴角还泛着晶莹黏腻的水光。 第一次接触这种事,闻炔还有些懵,仰头望向少女时无意识地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下唇角。 黎知韫纤细修长的十指深深嵌在他粗硬的黑发中,被扯疼的头皮在她发热的掌心下逐渐酥麻。那双自从他见到开始就一直冷淡无波的眼睛,此刻眼尾泛着动情的红晕,漾着在闻炔的心里荡起涟漪。 身体上的印记被洗去了,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刻在他的心里。每每看到那些沉沦于烂泥黑潭中的人时,他厌恶地只想要远离,不愿沦为与他们一样的玩物。 可为什么他明明现在的境遇没有什么差别,却提不起一点厌恶的心思? “结束了么?”嗓子被滋润过后,闻炔的声音少了几分沙沙的颗粒感,透出一点不同寻常的黏腻。 “嘘——”少女用食指抵在唇间示意他安静,从这个角度看,闻炔甚至能观察到红唇陷下去的弧度,喉结上下滚动着。 黎知韫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恢复清明的视线落在身下男人的眉眼处。 闻炔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像是某种草原上野生动物的眼睛,既有猎食者的警觉与敏锐,又带着一丝野性与自由的气息。瞳孔的外缘镶着一圈细细的小黑环,好似一道自然的边界,使那份自由更显深邃而锐利。 她不喜欢这样丝毫不懂得掩饰的攻击性眼神,尽管一场雨已经将他淋得湿漉漉,像只首次脱离族群后无措的狮子。 闻炔迷茫地盯着少女将沾过她气息的食指抚摸过他的眉弓,一点点向下,带来一阵细小的电流,麻痹了他的神经。最终轻轻停滞在脖颈处,似乎在感受那条血脉蓬勃的动脉。 “你去哪里洗得?”闻炔原先刻有编号那处皮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少女的声音在幽闭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只能将视线安置在她的嘴唇以及那颗可爱的小痣上。 “首都市立医院。”闻炔说完顿了顿,见她沉默不语,又继续补充道:“我听说那里的医生水平比较好。” 去那里洗纹身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是只要一想起黎知韫嫌弃的眼神,心脏就莫名地抽痛。 洗纹身时,闻炔对医生异样的眼光毫无所觉,只是一遍又一遍向他确认是否真的可以洗得不留一丝痕迹。他试图催眠自己,这只是在接受一种新的身份,和基地并没什么两样。 他是来讨新主人欢心的,见识过那么多手段,闻炔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于是他向正准备收拾离开的黎知韫提出邀请:“要亲手给我纹一个吗?” “你的名字。” 似乎第一句话还不够,他又补上了一句,真是疯了。 本来已经玩得尽兴的黎知韫放下卷好的束缚带,转头看向这个才见没多久就邀请她在自己身上刻字的男人,漆黑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 “刚洗掉奴隶的印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刻下下一个,你还真是”她寻找了一下合适的措辞,朝坐在铁椅上五官俊美的男人弯了弯唇角: “天生当狗的料啊。” 不过黎知韫确实对他的提议有点兴趣,无视男人僵滞的眼神,随意翻了下抽屉,竟然还真让她找到了纹身枪。 当时装修这个小房间时,黎知韫只是大概地说了一下需求,没想到随便找的小作坊做事还挺面面俱到的。 * 如果一个人的身上纹着“黎知韫的狗”五个字,黎知韫一定会让人把那块皮割下来。这听起来太奇怪了,她不喜欢自己被动成为别人的主人。 但她可以主动支配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即便后来她不要了,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一刀两断易如反掌。 于是黎知韫先用普通墨水笔在他的锁骨处勾勒出“LZY”三个字母,她专门练过花体,经过一番设计后看起来不像是名字更像是某种奇异的花纹。 闻炔的心中腾升起一股真正被拥有的满足感。 少女跨坐在他的大腿上,十分专注地创作着。从这个角度,闻炔低头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神色。 她的眼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认真时会不自觉地抿嘴巴,他甚至能感受到喷洒在脖颈间温热的鼻息。 黎知韫缓缓推进手中的针管,在他麦色的肌肤上注入白色墨液。左手随意地覆在他线条优美的胸膛上,感受到男人肌肉的微微颤动。 “疼吗?”她并非在关心他,只是好奇白墨旁氤氲出一点点红色。 白色的墨液顺着她的动作灵活地游走在锁骨处,像是一条小白蛇尖锐锋利的牙齿狠狠刺入他的皮肉,被人拿捏住尾巴依然依依不舍地留恋可口的血肉,撕扯着在小麦色皮肤上留下血痕。 “不不疼。” 闻炔极力忍耐着喉咙间的喘息,这点疼对受过数不尽伤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却因为眼前少女的揉。捏变成痛苦下的欢愉,反而更加难忍。 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黎知韫没有任何回应地继续手中的动作,也没有责怪他不自主握上她后腰的手。 她的指尖轻巧而灵活,白墨在深色的皮肤上渗开,形成一条条细腻而清晰的线条,像是白雪覆盖在大地上,纯洁而美丽。他的皮肤仿佛变成了一块艺术的画布,而白色的纹路赋予了他新的生命与魅力。 静谧的空间中,只有针尖划过皮肤的声音,以及—— 男人无法控制的狂跳的心脏。 * 黎铭钶预约了服装高定的设计师。 这位享誉全球的设计师档期排得很满,他托了许多层关系好不容易才约上。于是为了黎知韫的成人礼,他只能不放心地放任那人和她留在家,速去速回。 在他红着脸描述完自己的需求后,这位设计师面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能微笑着给他提出一些更大胆的建议,显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我认为在尾巴上镶嵌一串红宝石似乎更能吸引她的目光,到时配上腰腹间涂抹的珠光粉,当灯光打下来时那种流光溢彩的感觉,实在是美妙。” “当然,胸前的重点部位也不能忘记,这种链条的延伸甚至可以从嘴巴开始做,穿插着一直交织捆绑到大腿。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秀场上男人大腿处勒出的肉,据我的客户反馈那很性感。” “如果想要再加点反差效果的话,纱裙的质感也是不错的,你知道的,我会采用那种最为飘逸柔软的材料,一切都若隐若现……” 黎铭钶走出这栋高级店铺时,脸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虾米。 设计师的话语还不断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他几乎立刻就能想象出自己穿着那一身站在刚刚成人的黎知韫面前,面对着她冷淡的眼神按捺不住心脏乱跳。 清凉的夜风吹得黎铭钶终于清醒了一点,因为和黎知韫住在一起,他怕她有时要用到司机,出门时是自己打车的。而这块区域没有权限的车无法进入,他要自己走一段才能到坐车的地方。 夜幕低垂,两侧店铺的橱窗透出温暖的光芒。黎铭钶独自走在面包石铺筑的道路上,心里全然是甜滋滋的幻想画面。 路过一个略显漆黑的巷子时,一道黑影从里面窜了出来,迅速地扑向他的脚下。 黎铭钶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身体一颤。因为尚未完全恢复的腰部反应不及时,这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已经跪在他的面前,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因为从小在黎薇的教育下,他一向是离穷酸货远远的,更别说乞丐这种人。 “滚开啊——” 黎铭钶皱着眉头刚要一脚踹开这个脸上满是泥垢的乞丐,突然听见他撕心裂肺地扯喊着。 “小钶,是我啊!” “是我,是我!小钶,我是你爸爸啊!” 听清乞丐的话语后,黎铭钶内心的怒气如火焰般迅速蔓延。 他冷笑一声,现在连乞丐都能自称是他爸爸了? 当黎铭钶正要忍着恶心暴揍这个乞丐一顿时,抱着他小腿的人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 “小钶,铭钶,我真的真的是你亲生父亲啊!” “当年你妈妈大着肚子一人去了国外,我我找不到她,我找了你们母子俩那么多年——” “是黎薇,是黎薇拆散了我们夫妻!她一直看不惯我,逼得我倾家荡产,逼得你妈妈不得不离开我,最终孤零零一人死在国外,我甚至连去她葬礼的机会都没有啊!” 乞丐眼神中透出哀求与绝望,手忙脚乱从胸口的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泛黄照片,颤颤巍巍地递到穿着矜贵的少年面前。 本想直接离开的黎铭钶瞥了一眼,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脑海中的思绪像是被拉扯绵延到无限长。 这张旧照片上有三个人,年轻时的黎薇,一个陌生男人,以及—— 一个长得和他有八分相的陌生女人。 40-50 第41章 心虚 同车刚刚下班的上班族纷纷对这个气质独特的男高投来打量的目光,刚刚他上车时刷卡的动作极不熟练,一看就是难得来体验生活的。 黎铭钶独自坐在单人座上,半张脸隐匿在阴影处,鸦黑的眼睫垂着让人捉摸不透神情。 有想要上前搭讪的年轻女生都被他的冷漠吓退了,小声和同伴吐槽:“长了一副阳光脸,怎么跟和老婆离婚了一样丧?” 乞丐的话不断在黎铭钶的脑海里盘旋,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张旧照片,直到指甲嵌入皮肉晕出一丝红痕才缓缓松开。 其实无论是对于黎知韫还是黎铭钶,黎薇在教育的付出上都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有很多爱只能从细节之中窥探到。她是一位强大冷静的女性,强势的外在作风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生活中的细腻。 比如黎薇会很快接黎知韫的电话,会亲自去给她开家长会,会在黎知韫过生日时抛下众人单独带她去游乐园,而黎铭钶鲜少有这样的机会。 但他从未嫉妒过,因为他从小就觉得黎知韫值得所有人的爱。所以他把目光完完全全放在黎知韫的身上,对黎薇偶尔的忽视与偏爱毫不在意。 黎铭钶永远会为他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而感到幸运,因为弟弟的身份,他才能从黎知韫那里获得一点特殊的对待。即便她平时再怎么玩弄他,因为亲缘关系,在作出选择时他永远是更胜一筹的。 男人可以有很多个,不行了就换,但是永远能跟在她身后的只有流着同源血的黎铭钶。 可如果他不是黎薇的亲生孩子,那他还会有这份优待吗? 黎铭钶不敢去赌。 * 黎铭钶回来的时候,黎知韫已经带着闻炔出门解决完晚餐了,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他站在门口准备换鞋,突然注意到裤脚处沾上了几处泥点,两眼一黑又幻视乞丐抱着他小腿撕心裂肺地说自己是他亲生父亲的场景。 脚侧的家居拖鞋是如此干净洁白,是他缠着黎知韫一起挑的,现在却让他产生极大的恐慌。 “站在门口干什么?”黎知韫放下遥控器,瞥了眼站在门口门神一样的黎铭钶。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跟丢了魂似的。 黎铭钶沉默着一言不发,弯腰换鞋时闻炔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经过他面前。 如果是以往,他肯定能注意到闻炔身上的不对劲,但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连黎知韫的问题都差点没听清。 她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了他的裤脚旁,黎铭钶不自然地把腿往一旁缩了缩,笑得有几分勉强:“外面热死了出了好多汗,我去冲个澡。” 黎知韫察觉到他的魂不守舍,微蹙眉头没有说话,转头示意闻炔过来。 没有预想之中的针锋相对,闻炔安静地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就退到角落里,没有她的允许他不能主动靠近她。 他切水果的技术很一般,黎知韫见惯了黎铭钶每天变着花样装饰果盘,什么色彩营养搭配均衡,一下子变得这么朴素,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水果还是好水果,甜爽的汁水在舌尖爆开,驱走了夏日的躁意。 闻炔盯着少女托着下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唇角,她眯了眯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 本来黎知韫想和黎铭钶说他可以睡客房的事,但是他在卫生间待了好久都没出来,她直接回卧室躺着了。 和苏妙颜提房间的事时,知道好友这么把她放在心上,苏妙颜表面上云淡风轻地答应,内心里已经激动到不拿奖只好回家继承全部财产再A上来的程度。 “你让他住呗,下次去我可以和你睡。” “哎呀,我最近马不停蹄地忙着呢,明天到学校和金主大人汇报!” 黎知韫和她聊了两句挂断电话,半倚在床头翻看起盛家最近的动向。 收购老街地皮并重新开发的“小道”消息已经在盛董的示意下放了出来,新闻底下评论都是在祝贺盛氏集团,以及目光聚焦到继承人盛嘉年身上的。夸他的颜值,夸他的才华,夸他的能力,就像是在为他的未来铺路造势。 黎知韫勾了勾唇角,无论如何,她的成人礼一定有份最好的礼物。 正准备把平板放下睡觉,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掺杂着水滴声,像是无赖胆小的小狗不敢大喊大叫,只好委屈地用爪子扒门。 黎知韫忍了一会儿,终于掀开被子下床开门。 她开门开得很突然,黎铭钶来不及收回的手还扒在把手旁,只好张了张嘴。 “姐姐,你睡不着吗?” 刚洗完澡的少年委屈地站在门口,头发还在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黎知韫对他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有点无语:“你故意的?” 黎铭钶低着头不说话,嘴巴微微撅起,双眼红通通的,像只受了委屈湿漉漉的小狗,眼中闪烁着泪光。 “把头发吹干进来。” * 黎铭钶抱着毯子进门时,黎知韫正回着路旭之几小时前的消息。 【黎知韫:嗯,去了】 被晾了许久的人几乎是秒回。 【路旭之:那】 【路旭之:你下次来提前和我说,好不好?】 【路旭之:我研究了好几天新蛋糕,一定很合你的口味。】 黎知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只对他做的蛋糕有那么一丁点兴趣。 【黎知韫:下周六是我的生日,你会来为我庆祝的对吧?】 【路旭之:我会我会!!!】 在得到默许后,黎铭钶一言不发地把毯子铺在地上。他心虚地不敢直视黎知韫,又担心她在昏暗的环境下看手机对眼睛不好,只好闷闷出声: “不要不开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黎知韫按灭手机冷冷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待什么。 黎铭钶还是什么都不说,把毯子在地板上铺平。除了透过窗纱的银白色月光,房间里再没有一丝光源。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到了半夜,床侧传来压抑的低声啜泣,根本没有睡着的黎知韫缓缓睁开眼。 床侧的少年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薄被里,像一个小小的蚕蛹,只露出一小节黑色头发。整个人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压抑着抽泣声,但因为房间里太安静了,偶尔还是会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呜咽。 黎知韫面无表情地一把掀开他的被子,盯着脚旁眼眶通红的人:“说话。”声音冷得令人心碎。 没等到人开口,倒是像小狗一样横冲直撞地扑到她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黎知韫的腰间拱了拱,带着哭腔哽咽着喊道:“姐姐,姐姐。” 他不敢抬头,就这么一直小声叫着。 和上次她主动折磨黎铭钶不同,这次黎知韫什么都没做他就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搞得她有点莫名其妙。 事实上她们也并不是那种可以互诉衷肠的姐弟关系,但黎知韫还是不喜欢他对自己有所隐瞒,能让黎铭钶进房间已经是她让步了。 睡裙早已被打湿,黎知韫强烈怀疑她这位便宜弟弟是水做的。 于是她强硬地从一团乱糟糟的泪水中捧起黎铭钶的下巴,掐着他的脸颊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黑亮的瞳孔在暗夜中更显幽诡。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哦。” 第42章 血缘 黎铭钶从来不是一个拧巴的人,相反他会直白地表达自己。 之前那么多次惹黎知韫不快,就是他太想直接从她的口中获得确定的答案。很多时候不假思索就能说出口的话,现在心思百转千回都难以启齿。 黎知韫向来说一不二,她说这句话就已经代表着最后通牒了。黎铭钶甚至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她,谎言在任何一段关系中都是会判死刑的。 被浓烈的苦橙香环绕着,黎铭钶有力的双臂紧紧搂着少女的腰,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黎知韫又迅速低下。手心贴着睡裙滑腻的料子,温度的传递令他有种肌肤相贴的错觉。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弟弟会怎么样呢?” 问出这一句时,黎铭钶感觉耗尽了毕生的力气。 他其实想说完就捂住耳朵,害怕听到任何冷漠的不是他所期待的回答。但是又恐惧一旦他松手,少女就会离他而去,只能搂得更紧,像是菟丝花一样攀附在黎知韫的小腹上。 正在顺小狗毛的黎知韫顿了一下,圆润的指甲顺着发际擦过他的耳尖,激得黎铭钶一阵激灵。 “哦?”黎知韫一边质疑,一边顺手揪住了他有些发烫的耳朵,随意摩挲了几下。 黎铭钶的心被她这一声“哦”高高挂起,生怕她误会了。 于是他又重重强调一遍:“窝斯说如果啊!” 因为是贴着黎知韫肚子说的听起来有含糊不清。 黎知韫轻笑出声,她大概明白黎铭钶是在难过些什么了。不过就是通过一些途径知道了自己可能的真实身份,担惊受怕地来她这里探口风呢。 一想起他回家时站在门口丢了魂的模样,还急匆匆地借口去卫生间里洗澡不敢出来,黎知韫就觉得有点好笑。 当然,她不介意再给他忐忑的心添把火。 “如果你不是我亲弟弟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啊,现在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滚出去了。” “毕竟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待遇,有点良心的都清楚自己不该欺骗下去了吧。这真的太让人寒心了,不是吗?” “而且一想到我的真弟弟还流落在外,我就更加心疼他恨你了呀!如果找到他,我一定会千百倍地对他好,弥补他这么多年来缺失的爱。” 她的话说得毫不客气,黎铭钶已经心如死灰,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顺着黎知韫的话发散,他甚至痛苦地想是不是那个乞丐模糊了真实故事,其实黎薇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只不过他因为一些黑暗的操作换了身份霸占了这个位置。 他是假少爷,而真正的黎家小少爷至今还流落在外。 黎铭钶曾经听说过一些豪门狸猫换太子的事件,那群贵族会因为愧疚尽可能地弥补找回来的孩子,而对白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假货弃之如敝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搂着黎知韫腰的手颤了颤。黎铭钶不怕被逐出家门,他只害怕黎知韫会像她说的那样对待那个未知的人,自此不再看他一眼。 黎铭钶想要去询问黎薇的想法顿时被一把火烧尽。 谎言怎么了?或许,或许有时候谎言还能为他偷得一段时间的幸福。 “真真的吗?”他期期艾艾地问道。 颇有点挣扎不死心的意思。 当然是假的。黎知韫对谁是她的弟弟根本无所谓,或者说有没有这个弟弟都无所谓。 即使真有个流落在外的真黎氏小少爷,她对他的态度都不一定会有对黎铭钶好。毕竟黎铭钶也被她折磨这么多年了,习惯一时是很难改变的,就像那盘切好的水果一样有适应性。 她只是喜欢看黎铭钶的情绪被一句话就能牵动的模样:“所以——” “黎铭钶,你不是我的亲弟弟?” 她的指骨抵着黎铭钶的下巴,迫使他直视她的眼睛,似乎对这个话题真的有几分兴趣。 少女温热的呼吸铺洒在他的眼前,黎铭钶的心跳得极快,却忍不住为这么亲密又诡异的氛围感到悸动。 月光下的黎知韫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柔,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嵌着漆黑的眼瞳,精致高挺的鼻子,褪去口红后樱粉色的嘴唇,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地注视他。尽管从小一起长大,每天盯着这张脸黎铭钶也永远不会觉得腻味。 恍惚间他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如果她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的话,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可以? 可以……像梦里那样对待她? 算了。 “我都说了是如果啊,怎么不信我。”他的脑袋在黎知韫的颈窝处蹭了蹭,像以往一样亲昵地撒娇。 最终他依然选择了可以独一无二的谎言。 * 或许是许久未见,黎知韫在会长室看到苏妙颜还短暂地反应了一会儿。 因为这几天一直在外面拍短片,顶着大太阳又是在山沟沟里,苏妙颜原先白皙的皮肤都晒黑了点。不过配上她钟爱的克罗心耳钉,倒更显得整个人生命力勃发。 黎知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面,桌上摆着夏意刚刚送过来的草莓奶昔和香草奶昔。 “买二送一,送的那瓶是给苏妙颜的。”临走时她着重强调了这句。 苏妙颜冷哼一声,双手抱胸一副很傲气的模样:“我坚决不吃嗟来之食,她以为我很稀罕香草奶昔吗?我才不——” 然后黎知韫把插着吸管的奶昔送到她喋喋不休的嘴里,无奈被强制爱的苏妙颜忍气吞声地喝了一口,就自然地自己捧着杯子了。 她只是不想浪费粮食而已。 怎么会有送奶昔正好送的是她爱喝口味的呢?一定是巧合啦。 黎知韫刚刚处理完部分特招生在“明日序曲”讲座上的对接事务,就被苏妙颜拉过来中期审查她的短片,还当着夏意的面一脸正色地喊她金主大人。 苏妙颜今天戴了紫色的美瞳,说话时眼尾上挑的猫瞳一眨一眨的,看起来真的像一只魔法世界里的小黑猫。 黎知韫被她拉到沙发上,两人肩并肩地凑着看一个屏幕。 她有提过可以直接线上发样片给她,但未来的大导演义正辞严地质问她是不是不关心这个项目,黎知韫说怎么会。 点开样片后,苏妙颜原先促狭的神色瞬间认真起来。 “目前拍的这一段是主角的童年故事,从天赋的展露到因为性别被排挤。被抛弃是她的不幸,却也是她的幸运……” 黎知韫完全能理解苏妙颜在短片中想要表达的东西,她的拍摄手法很纯粹,有时越简单的东西却更容易让人共情。 为什么有些运动项目是一类人的专属?因为天生的体能差距就必须垄断对等的训练资源? 在她的成功被世俗所接受后,又要成为媒体的噱头供他们评头论足。男人小气又爱攀比,自尊心极强又听不得一点批评,最爱说的话只有“我来考考你”。 他们很容易破防,总是对自己不曾拥有的钱权有着极高占有欲,看见正常人的奉献便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仿佛那是他们自己的财产。 黎知韫听过太多,甚至连黎薇刚坐上掌权人的位置上时也听过不少这种类似的话,只把他们当小丑看了。毕竟一辈子只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挺可怜的。 整个短片的基调算是温馨,苏妙颜在拍摄的时候把自己放在同等的位置上,没有高高在上地去渲染她所遭受的一切磨难,甚至采用一点诙谐的手法来拍摄那些情景,反而更显欢乐中的苦涩。 那个演少年时期的小女孩似乎有点眼熟,像是之前黎知韫在福利院遇到的说“姐姐是女王”的羊角辫小女孩。 放完一遍视频后,苏妙颜说起拍摄时发生的趣事:“我后来又去了几趟福利院,总是发现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在偷看我。我就故意在和文院长说话时大声了点,没想到她忍不住终于主动找上我。” “我开始以为她是听说我想在福利院选小演员,所以来毛遂自荐。结果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黎知韫接话:“什么?” “她说‘姐姐,请问可以带我见偶像一面吗?’我才反应过来她根本不是想做童星,只是想要得到一个见到一直激励着自己的偶像的机会。” “‘福利院很好,温暖地像一个大家庭,承托着每个人的梦想存在。’那位射箭运动员见到她十分开心,一切都进行地十分顺利。” 话听起来轻描淡写,其实也没那么顺利,那位射箭运动员能答应拍摄,是苏妙颜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才得到的结果。媒体的炒作已经让运动员感到烦躁,他们认为宣传带给她热度,身价水涨船高,她不接受是不识好歹。 可实际上她只想安心地练习,不想自己做出的努力沦为刹那的泡影,她只会因为她的成功激励了新的一批人而开心。 同样的,苏妙颜不在乎拿不拿奖,能认真地讲完她想说的第一篇故事就会感到开心。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清楚黎知韫为什么要和她签协议,只不过想到这她要有点泪眼汪汪了。 黎知韫直勾勾地被她盯着,抬手摸了摸猫猫头。 第43章 开胃小菜 对于黎知韫来说,成人礼不过就是一个时间节点特殊的生日而已,除去作者给她安排的情节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她毕竟是整场宴会的主角,挑来挑去最终还是在黎薇的建议下选了一件黑金蝴蝶刺绣礼服。 “黎小姐,这条裙子很显肩颈线条,做花苞盘发可以吗?”造型师一边梳理着黎知韫顺滑的长发,一边内心感慨不愧是贵族继承人,身上就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可以。”黎知韫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天鹅般白皙纤长的脖颈此刻空荡荡的,指尖摩挲着锁骨间的空隙问道:“有适配的项链吗?” 造型师跟了黎知韫好几场宴会了,她平时不爱戴饰品,难得主动要求一次还叫人有点惊讶。 “有的,小姐。” 她把最后一个黑色发夹卡在黎知韫圆润饱满的后脑勺上,确保她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后正要去挑项链,抬眼一看黎总正拿着一个丝绒盒子站在她的身后。 造型师本来就对高贵话少的黎总有点发怵,还好化妆时只有黎小姐在,不然她一定手抖。虽然黎小姐有些一脉相承的话少,至少看起来还比较好亲近。 “黎总。”她恭敬地喊了声。 黎薇朝她点点头:“挺不错的,你先出去吧。” 造型师对顶级上司突如其来的夸赞受宠若惊,呆在原地张了张嘴:“谢,谢谢黎总。黎小姐说需要项链,我正要帮她找。” “没事。”黎薇摆手,造型师没再多说推门出去了。 仿佛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一条精美的珍珠项链轻盈地躺在黑色天鹅绒衬托的盒子里。 “怎么突然想到要戴项链了?”黎薇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和镜中少女的目光对视上。 黎知韫挑眉:“毕竟是成人礼,特别一点感觉也不错。倒是没想到你知道我可能不会戴,还要特地挑一条。” 黎薇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头帮她扣好项链:“我可不管你会不会戴,礼物送出去了就是送出去了。只不过要是小韫不戴的话,我只会背地里偷偷伤心,你也看不见。”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委屈。 如果那位造型师还在场,一定会对眼前的场景大跌眼镜,众人眼中说一不二的黎总竟然会对黎小姐这么撒娇。 黎知韫对此倒是习以为常,她歪着脑袋像只小猫一样等待黎薇的亲亲,感受到脸蛋上温软的触感后才心满意足地打量起脖子上的项链。 项链的柔和曲线与少女天鹅般优雅的颈部线条完美结合,衬托着她的肌肤如象牙般细腻光滑。 饱满圆润的珍珠如同晨曦中的露珠在她的肌肤上滚动,晶莹剔透,而项链中央那颗水滴状的红宝石更显流光溢彩,静静地悬挂在她的锁骨之间,在灯光下折射出深邃而艳丽的光芒。 果然很适合她。 黎知韫眨眨眼:“只要是黎薇女士一声令下,我哪敢不从呢?” * 成人礼的开场和一般贵族的宴会没什么不同,熟悉的开场词,熟悉的流程,唯一不同的是结合黎氏最近的发展加入了一点科技元素。 既然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宴会,当然要把这场宴会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让那群因循守旧的世家贵族知道谁才是未来的领头羊。 高大的穹顶上悬挂着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全息投影设备在穹顶上方投射出星空的动态影像,仿佛将整个宇宙都纳入盛典。墙壁上挂着绣有家族徽章的天鹅绒挂毯,四周摆放的基因改造花朵变换着颜色并跟随人轻轻颤动。 长桌上铺着雪白桌布,精致银质餐具和闪耀水晶酒杯置于其上,攒聚着中央巨大的花卉装饰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光泽。休息区的茶几内置冷藏和加热功能,以保持饮品和食物的最佳温度。 “……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共同见证繁荣与发展。请大家尽情享受今晚的盛宴和舞会,谢谢。” 黎知韫按照流程发言完,在热烈的掌声中缓缓走下台,接下来基本上就是为各位名流提供一个社交场所了。 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黎铭钶乖巧地举着高脚杯站在一旁等待她,酒杯里装的是黎知韫最爱喝的苹果酒。 在她接过酒杯之后黎铭钶依然寸步不离,他今天要时时刻刻紧盯住她,这场宴会上的“熟人”太多了,稍不留神黎知韫或许就会被勾走。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就有不长眼的一家子贴上来了。 “祝贺我们小韫成年了,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啊!”珠光宝气的裴母亲昵地拉着黎知韫的手,笑眯眯地向她祝贺。 两家第一次见面时黎铭钶有球赛不在,见人一上来就一副很熟的模样不禁皱眉。但是看到这对夫妻身后的裴绍,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谢谢伯母。”黎知韫礼貌地回应,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远。 “当时项目交给知韫时我们就一万个放心,果然不愧是黎总的女儿,能力都是常人不能企及的。不像我们家这个,平时虽然去公司,也不知道能帮上知韫什么。”裴父接着话茬继续夸,将几人的目光带到裴绍的身上。 黎薇和他碰了下酒杯:“哪里,我看小绍为这项目也挺尽心尽力的,年轻人想法多在一起合作是好事。” “哈哈他不添乱就不错了,还得知韫看得上眼才行。” 裴父一边笑着和黎薇黎父搭话,一边侧着身体似乎想把身后的裴绍送到两人面前。 黎铭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位大叔话里话外都是要舔着黎家的意思,生怕别人听不出想把自己的便宜儿子送上门做赘婿。 只是他没想到裴绍胆子那么大,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还敢偷偷勾住黎知韫的小拇指,一点一点挠她的手心,而黎知韫竟然也面不改色地没拒绝。 陡然升起的怒火一下子让黎铭钶的眼睛瞪大了。 之前裴绍跟在黎知韫后面来看他球赛,虽然觉得有点奇怪黎铭钶还只把他当家里的合作伙伴,态度不说多友善至少也算是一般般。 现在他越想越不对劲,自从两家合作之后,黎知韫半夜出门回来身上暧昧的气息,独自搬出去离公司更近也更方便她的个人行为…… 这人看起来这么骚,家里的黑色皮鞭不会是用在他身上的吧? 过往的场景一点点在黎铭钶的脑海里重现,冲击得他有些头晕眼花。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在他以为盛嘉年不是什么威胁的时候,周围就已经群狼环伺了。 “铭钶,铭钶?” 黎薇的声音拉回了他纷乱的思绪,黎铭钶回过神来才发现几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立马扯出一个自然的笑,向他们问好。 “上次吃饭还遗憾没见到小钶,今天一看虽然姐弟俩长得不像,但也令人印象深刻呢。”裴母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黎铭钶身体几乎立刻紧绷起来,余光无意识地瞥了眼黎薇。 黎知韫捕捉到了这抹短暂的不自然,联想到他前几天低落的情绪,大大方方地把目光落在母亲的脸上。 黎薇表情分毫未变,只是笑着调侃:“不像也好啊,铭钶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帅气呢。”她没说什么女儿像妈妈,儿子像爸爸的话找补,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黎铭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失望。 * 少女举着酒杯在众目睽睽下向他走来时,路旭之还感到十分的不真实。 从宴会开始黎知韫就像童话中的女王一样被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中央,那群气度不凡的少爷小姐们围着她,遥遥地像是将她们隔成了两个世界,而他只能站在这一边自惭形秽。 也许他穿着整场宴会最廉价的礼服,像只丑小鸭一样与这华丽的会场格格不入,但路旭之却获得了主人公的偏爱,这让他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底气。 并且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瑟缩,他今天摘下了厚重的黑框眼镜,把额前的碎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漂亮干净的眉眼。 路旭之的视线稍稍有点模糊,可少女姣好的面容在他的眼中是无可比拟的清晰。那股甜涩的苦橙味愈来愈近,甚至一点一点环拥住了他。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路旭之愣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只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嗓音:“知知韫,生日快乐。” “谢谢你。”黎知韫贴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纯情的小鹿立马红了耳朵:“我很期待你的礼物哦。” 她勾了勾唇角,心底补充完没说完的话。 谢谢你上道的父亲。 黎知韫只是轻轻抱了一下他就松开了,路旭之紧张地不知所措,他甚至能感受到从周围投射来嫉妒到要杀人的目光,但是他不在意。 “知韫,我——”他的话还没说完,手心里突然被塞了一张磁卡,清澈的眼神略显不解地看向少女。 黎知韫温柔地摸摸他的脸:“去这里等我。” 路旭之虽然一脸茫然但还是用力点头。 说完黎知韫就转身离开了,趁着重头戏来临之前她要先去吃点开胃小菜。 毕竟谁让裴绍告诉她他戴了那种东西呢? 第44章 对镜 推开私人休息室的门之前,黎知韫收到了一条匿名消息。 对方没有过多赘述的话语,只发来了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而主人公正是这扇门之后的人。 照片的构图还不错,身着黑色西装的裴绍侧对着镜头,宽肩窄腰,几乎是完美的黄金身材比。他的对面站着一位穿淡紫色裙子的女人,脸比较生,黎知韫猜测可能是其他世家旁系的千金。 她举着高脚杯似乎在和裴绍说些什么,巧笑嫣然,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两人看起来贴得很近。 稍微动一下脑子就知道这是谁发来的,这熟悉的构图方式,和黎铭钶给她拍照时简直一模一样,愚笨得一点都不知道掩盖。 不过黎知韫这位便宜弟弟还是挺了解她的,知道不守男德的人下场只会是被抛弃。之前只要和盛嘉年出现在一个场合,黎铭钶就要在她的耳边念叨“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之类的话,虽然她当时根本没有听。 认同的同时,黎知韫本身对男人并没有很强的占有欲,一个不行了总有下一个更好更干净的。 只是这张照片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她联想到被叫出去看盛嘉年被告白的场景,颇感晦气,连带着她进门的脸色都差了几分。 房间里没开灯,黎知韫刚把门关上腰间就贴上一只温热的手掌。 “等等。” 她啪地忽然把灯打开,声音听起来有股刺骨的寒意:“管不住自己还来我这里发骚,当我不嫌恶心吗?” 接着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反手抽了他一巴掌。 本来很期待见到她的裴绍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偏了头,左半边脸火辣辣的,但大脑却被扇得更加迷糊不清。 “什么?”被甩开的手垂在身侧,他不解地皱眉。 黎知韫直接点开照片,把手机拍在他的脸上。 裴绍没管有些痛的鼻梁,顺着她的动作接下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他和一个女生谈笑风生的场景,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发冷。 这是什么? 裴绍疑惑了一瞬,脸色惨白,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借着别人来找他搭讪的时候故意诬陷他,好来挑拨黎知韫对他的信任。 本来他就是踩着盛嘉年靠干净的身体上位的,知道黎知韫极其厌恶三心二意的脏男人,因此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 于是他光速解释:“我没和她贴那么近,这张照片是借位拍的。她来找我搭话,我急着来找你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 “我说了,说了句‘走开’就来房间等你了。小韫,我真的没有。”难过又急切的嗓音可以称得上是极其委屈。 黎知韫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语无伦次解释的模样,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简直可以用瞳孔地震来形容,似乎对这种事十分应激。 她冷笑一声:“是么?” “你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你是个干净的男人?怎么证明你不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怎么证明你是个忠贞不渝的男人? 静寂的气氛被一阵呜咽的哭腔打碎。 “我戴了这个的。” “小韫。” 裴绍不敢去牵黎知韫的手,只能眼角含泪地企求她。 尽管她从未要求过,但他主动戴上了枷锁。 * 在收到黎知韫的成人礼请柬之前,裴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发出去的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他虽然深知这个道理,但只要黎知韫没那个心思,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没用。 裴绍可以打舌钉,可以在身上任何一块她想要的地方穿孔,以提升床笫之间的兴奋阈值,但这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难道在黎知韫和别的男人聊天时匍匐于她的身下,偷情很刺激吗? 即便确实有那么一点,但更多的却是像火山爆发一样的嫉妒,为什么和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么温柔?为什么对待自己像是一个没有了利益牵扯就可以立马丢弃的玩物? 一开始只是对她有臣服的欲望,少年时期的遗憾在他的身上播下了无法治愈的种子。可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解决性。瘾的问题,又何必这么久以来一直靠着药剂艰难熬过发病的时候? 因为无法忍受性。欲就放浪形骸,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和没有脑子只懂得**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早在很久之前裴绍就在等待,等待自己的家世终于不那么低微,等待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面前。 而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当他终于有资格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伴随激动而来的还有忐忑的空虚。 臣服欲或许只是另一种感情的矫饰,因为足够喜欢所以才能够心甘情愿的臣服。 被束缚着的时候,自己身体上的快感永远无法比拟看到她笑容时的满足与欢欣,比起说是因为自己爽了,其实只是因为黎知韫玩得很开心,所以自己才爽了。 过往的羁绊渊源终究是过去,裴绍不是那种因为救过自己就要对对方以身相许的人,吸引他的只是跨越漫长时间线的黎知韫本身而已。 他为此深深着迷。 * 黎知韫猜想自己的储物柜里可能也有这种东西,但亲眼看到男的佩戴还是第一次。 裴绍的身体很漂亮,因为皮肤白,恰到好处的薄肌如同玉一般晶莹剔透。一点酒意上涌之后,整个人更是呈现出淡淡的樱粉色。 面前是一面宽幅落地镜,黎知韫一只手按在他漂亮的髂腰肌处,皮质上乘的皮带早已解开,圆润的指尖顺着胯骨线条一点点往下滑去。另一只手则压着他的后脖颈,稍稍用了点力气迫使他跪下。 她侧对着镜子,而裴绍则完完整整地倒映在落地镜的中央。 黑色的锁带从胯骨处向下延伸,完完全全笼住了因为无法抑制的欲望而变得紫红,和上半身透着粉意的白皙皮肤形成巨大的反差。 黎知韫刚要说点什么,正在四处探索的手心里突然被塞进一个小遥控器,她挑眉。 触及柔软却冰凉的手心后,裴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在她泛着淡蓝色血管的手腕处亲亲啄吻,抬头凝视着黎知韫的眼睛认真说:“小韫,你可以尝试按一下。” 他这么说黎知韫自然不会客气,于是直接将按钮拨到最高档。 下一秒,跪在她脚边的男人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强烈的电流从小腹处流窜到四周,他的身体像灼烧一般透露着绮丽糜烂的艳红。 “小小韫——” 裴绍一手环抱着她的小腿,一手难耐地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的裤子几乎是立刻湿了。 黎知韫居高临下地瞥了眼镜子中的男人,他潋滟的眼睛像每次高潮时一样湿漉漉的,不是被她打湿,只是因为过度的痛苦所以更显兴奋和欢愉。 她没有回应他,就只是沉默地欣赏着。 裴绍被电流刺激得不甚清醒的大脑连思考都很艰难,他惊慌地认为黎知韫对那张照片心存芥蒂,心脏的痛楚全然盖过电流带来的酥麻感,急促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要断了。 他想要俯首亲吻她的脚背,哪怕是把自己当成小丑都没关系,只要能够原谅他。 “小韫,我没有唔——” 萦绕着熟悉苦橙香气的手指侵入口腔的那一刹,裴绍空落落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粉嫩的舌尖迅速裹挟着指尖舔舐起来。 电流逐渐变得和缓,然后接近于虚无。 咔哒—— 黑色的锁带解开,刚刚脱离束缚又被用力踩上。 高大的落地镜中,衣装整齐的少女懒洋洋地靠在侧框上,黑色的高跟鞋跟漫不经心地磨动着。男人被掐着下颌高高地扬起脑袋,嘴角因为胡乱搅弄的手指来不及吞咽,狼狈地留下亮晶晶的口涎。 喘息之间,恍惚的视线触及到镜中的自己这副淫。乱放荡不堪的模样,裴绍浑身一激灵,裸。露的胸膛终于大幅度地呼吸起来。 黎知韫抬脚在他高级定制的西装裤上蹭了蹭,抽回的手也任由他拉着一点点擦拭干净。 “不用了。” “小韫?”正要服务她的裴绍僵在原地,因为过度的快感脸上的酡红尚未褪去,迷蒙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黎知韫慢条斯理地用他半敞的衬衫擦了擦手,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解释。 毕竟还有别人在等她呢。 第45章 狐狸与苹果酒与吻 裴绍收拾完自己,刚打开门脸上就迎来重重一拳。 他来不及闪避闷声吃下,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本就因为被黎知韫抛下难过的心顿时恼火起来。 索性不管对方是谁,握紧拳头就挥过去,剑拔弩张的气氛使得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鲜红的血沾黏在对方的白色西装上,恍惚间有些炸眼。 黎知韫的弟弟? 裴绍看清人之后犹豫了一瞬,就在这个间隙被黎铭钶反压在身下,只好收了力气偏头闪躲。 “你发什么疯?!”裴绍的声调拉得很高。 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的黎铭钶双目赤红,尽管肋骨骨折恢复还没多久,依然强忍着痛意把裴绍按在身下,不要命似的拳头一下一下地往下砸。 “贱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着父母的面勾引她很有意思吧?暴发户就是暴发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怒火中烧的嘶哑话语听起来有些口不择言,同样高亢的语调中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与嫉恨,听起来还夹杂着一丝无法言语的痛楚。 “搔首弄姿的,以为她在成人礼上施舍给你点眼神,自己就是她的所有物了吗?别痴心妄想了,就这样做一辈子阴沟里的老鼠吧……!” “你在说什么东西?!”裴绍一边抬手格挡,一边听着黎铭钶的话越来越懵。即便黎知韫最后不选他,也轮不到黎铭钶这个做弟弟的来置喙吧! 除非—— 愣神之余胸口又挨了一拳,大脑白光一闪,裴绍愤怒的神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你对自己的姐姐有这种心思?!” “你恶不恶心?” * 黎铭钶本想一步不离紧紧跟着黎知韫,谁知中途被黎薇拉着去敬了杯酒,再回来时就不知道她去哪了。 黎薇用冰凉的高脚杯抵了一下他的手背:“铭钶,不舒服吗?” “什么?”黎铭钶手指条件反射地蜷缩了一下。 他焦躁不安的神情太过明显,又或许是得知自己不是黎家的亲生孩子后有种鸠占鹊巢的心虚愧疚。对方离开时,甚至都不知道是哪个家族的掌权人携着千金。 见黎铭钶心思不在这,黎薇没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大厅早已没了黎知韫的身影,只不过稍稍令黎铭钶心安的是裴绍还在。 他精心定制的服装送到了黎知韫的休息室里,打算趁着她回到房间之前先一步去换上,为此他还软磨硬泡地求了她好久。 黎知韫觉得宴会的休息室而已,也就无所谓他拿来做什么,毕竟只要胆子够大想要追寻刺激的话哪里都可以。 只是在他刚要转身的下一秒,一位女生拦在裴绍身前,举着酒杯似乎在搭讪。 因为裴绍是背对着他的,黎铭钶不知道他的神情,但这并不妨碍他拍下这一幕为自己添加一道保险。 他的拍照技术早已在拍摄黎知韫时练得炉火纯青,知道哪个角度最能营造出特定的氛围感。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便看到了照片,黎知韫依然应了这个贱男人的邀请。 依照黎铭钶对真实的她的了解,黎知韫绝对不会选择一个在关系界限处理上暧昧模糊的男人,那么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信任裴绍。 可她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这比其他更加让黎铭钶难以接受。 明明,明明他才是黎知韫永远都可以信任的人。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就保持着亲缘的密不可分,他就能够满足了。 可真的能够满足了吗? * 路旭之大脑有点晕乎乎的,仰面躺时后腰的东西硌得腰窝有些痛,只好微微挺腰试图用手去拨开那冰冰凉凉的链条,同时还要委屈地想黎知韫怎么还不来。 纤细的链条随着他的挪动已经交缠在一起,拨弄的动作就像是不慎被坏人抓住的狐狸仙子挣扎着解手铐,白皙细腻的手腕处磨出了几道红痕。 为什么会准备这个让他穿? 换衣服时就羞涩不已的路旭之停下动作,有些泄力地喘息着,脑海中全然是刚刚镜子中的模样。 “滴——”门锁解禁。 黎知韫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幅香艳的场景,冷淡的面容难得一愣。 黑色的冰丝被面上躺着不知道不知道是人是狐的男人,雪白的毛绒绒尾巴垂落在被子上,交叠的金色链条像是某种束缚带一样从脖颈蔓延至腰际,上面镶嵌着炫一颗颗目艳丽的红宝石,坠在锁骨间、肚脐处,以及—— 更向下的地方。 “路旭之?” 原本紧紧将脑袋埋在胸前的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泪蒙蒙地抬起头来。 摘去眼睛后不甚清晰的视线愈发模糊。 虽然是黎知韫给他的房卡,但路旭之十分担心进来的人不是她,他一定一定要守护自己的清白贞洁。 就这样默默对视着,两人一时都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一点莽撞的痛意缓缓从唇角蔓延至大脑,黎知韫有些怔愣的同时,下意识单手扶住他白得晃眼的腰。 路旭之是朝她爬过来的。 塌着腰,手脚并用。 白色的尾巴难以辨别是穿戴上的还是仿真到像是从他的后腰下方长出来的,随着动作一摇一晃地好像只仙气飘飘的白狐在撒娇。 他扬着精致的面庞,漂亮的嘴唇微微张着,露出粉红的舌尖,像烂熟的红果一样惹人怜爱,喘息之间呵出黎知韫最爱的苹果酒的味道。 黎知韫的视线从他红扑扑的脸上落到床头柜上摆放的两杯苹果酒上,其中一个杯子已经空空如也。 短暂地皱了下眉,她不记得自己有跟侍应生说过需要在休息室里备酒。 而且还是两杯。 “路旭之,你喝酒了?”黎知韫用指骨轻轻推开在嘴角蹭着的少年,黑眸里是尚未褪去的讶异。 路旭之看起来不大清醒,和平日里纯真的模样判若两人。 但割裂中又透出诡异的统一,放。浪得极易勾起人欲望的服饰,却在那股清纯的气质下愈显纯美诱人。 这就是他准备的礼物吗? ——路旭之? “嗯……”黎知韫冰凉的手心抚上他微微发烫的面颊,路旭之喉间溢出黏糊糊的轻哼,不自觉地蹭了蹭,又在突如其来的冰凉下倏地睁开迷蒙的湿漉漉的小鹿眼。 虽然气氛什么的都正好,但黎知韫仍然掐着他的下巴冷声问: “我是谁?” 她是有原则的,不会睡一个迷迷糊糊的人,只接受一点可怜可爱的小情趣。 路旭之歪了歪脑袋,即使疑惑依然乖乖地回答她:“小……小韫。” 他只是有些晕乎乎的,但绝对不到醉酒的地步。 “乖。”黎知韫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脸,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现在穿的“衣服”。 这种纯度的红宝石以及仿真尾巴的材料,绝对不是他能够接触到的。 而且,黎知韫用食指挑起他挂在耳尖却显得凌乱的金色链条,那颗可怜的红宝石孤零零地被蠢笨的狐狸主人撇至一旁。 她轻笑着说:“穿错了哦。”语气中有一丝无奈,勾得人心酥酥麻麻的。 骨节分明的手动了动。 路旭之尚未完全清醒的目光氤氲着真切的疑惑,似乎在不解黎知韫为何要把链条压在他紧锁的唇间。 是要接吻吗? 他听说情人之间的呢喃要从唇齿相贴开始,一点点靠近,最暧昧的气息纠缠。 可刚刚只是莽撞地撞上了她的嘴唇,软软的,带着一点苦橙味的味道与唇蜜的香甜。 路旭之不懂接吻,也不能像刚才那样毫无顾忌的冒犯,所以只是直勾勾地注视着她。 然后乖巧地张开嘴巴,任由她将那颗比他红艳艳的舌头还要红的宝石含入口中。 冰冰凉凉的,棱角分明的,切割工艺好到似乎能割破他软嫩的舌尖,流出真正鲜红的血液。 但他也因此含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在湿热的舔。舐下逐渐沾染上温暖的温度。 温热的,柔软的。 “所以你就是礼物吗?”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餍足的愉悦。 不,不对。她们不是情人的关系,他只是黎知韫的礼物而已。 已经一览无余的礼物可以做什么呢? 路旭之缓慢地眨眼,因为含入红宝石后脸颊两侧的金色链条紧紧贴着皮肤,繁复绮丽倒更像是某种奇异的符纹。 双眸却像秋日的潭水一样澄澈,倒映着黑夜里的月亮,湿漉漉地闪着点点清辉。 黎知韫被这目光看得嘴唇抿了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红宝石顺着她的动作滚落回脖颈间。 静寂的空气里传来他真诚的祝愿: “小韫,生日快乐。” 以及落在唇角的,苹果酒味的吻。 第46章 十二点的钟声 接过磁卡时,路旭之的心脏毫无节奏地跳动着。 哪怕当时他身上穿着全场最廉价的西装,哪怕在他持着邀请函入场时周遭投来异样的目光,一切都在灼热的手心里融化了。 路旭之有时想,或许他的平凡只是她耀眼生活中的一道调味剂。 因为身份的巨大鸿沟,路旭之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到一个搬的上台面的礼物,他亲手制作装点的蛋糕在那繁复华丽的多层蛋糕前是如此不值一提。 在他忐忑地推门而入前,一位举着空托盘的侍应生恰好从门内出来,撞上视线的一刹路旭之有些手足无措。 常年在各大高端宴会场工作的侍应生熟练地看透这位宾客的身份以及他的强装镇定,良好的职业素养不会让她看菜下碟,对于所谓的豪门秘辛更是守口如瓶。 “您好。” 她假装看不见这位年轻男士的窘迫,虽然心底对于雇主给自己的姐姐找鸭子这事还是有点震撼的,但面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营业微笑。 路旭之的脸涨得红通通的,只能机械地点头,直到侍应生的影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颤抖着手刷开休息室的门。 房间的布置很简洁,但看着就莫名觉得会是黎知韫喜欢的风格。 房间的四角点缀着金属质感的装饰品,巨大的落地窗将绮丽繁华的夜景尽收眼底。灯光从天花板的边缘泻下,照射在黑色冰丝被子上,细腻如水的质感在微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路旭之之前没有参加过这种等级的宴会,并不知道每次宴会前贵族的休息室都是可以重新定制的。 床头柜上摆放着两个高脚杯,晶莹剔透的液体飘出苹果酒的香气。不过最让他难以忽视的是置于前桌上的透明水晶盒,在灯光下闪耀着微弱而冷冽的光芒。 那里面布料少得可怜却性感诱人的衣饰,显然不是黎知韫自己会穿的。 或许在她将磁卡递给他之前,她已经决定了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礼物,也一定会得到。 路旭之伸出手,略微犹豫,却又忍不住想要触碰。 心跳声在静寂的空间里无限放大,他只是遵循本能地喝下甜蜜的苹果酒,然后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将指尖搭在水晶盒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他就像是午夜的辛德瑞拉,等待一场梦境,以及十二点钟声的到来。 * 路旭之从小到大在长辈眼中都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他懂礼貌、有分寸,在人际交往方面更是干干净净。 在班上其他男生都蠢蠢欲动的年纪,在别人开着恶劣的玩笑问他有没有手动解决过时,他只会皱着眉头远离。 但是在面对黎知韫的时候,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模样,路旭之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而这或许就是天命。 黑色的裙摆自由地散落着,陷入床榻与黑色被面融为一体,却让裙摆上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欲振翅高飞。 黎知韫仰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弓着身子的少年,露在裙摆外面毛绒绒的尾巴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调皮地蹭着她的小腿勾起一点点酥麻的痒意。 柔软的布料被舔得有些湿润,他的动作有些过于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珍宝,反而带来难以言说的漫长折磨感。 黎知韫直接拉开一旁的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这样对吗?” 路旭之听到动静从裙摆下面探出头来,嘴唇红润润的,和歪在他脖颈间的红宝石有种呼应的魔力。 黎知韫懒散地“嗯”了声,假装看不见他的羞涩,把玩着手中的盒子。 “脱下来。”她挑眉补上一句。 路旭之懵懵地,在她眼神的示意下再次俯身,用指尖挑开布料。 本来就什么也看不清,暧昧模糊了视线,可他依然红着脸,紧闭双眼伸出粉嫩的舌尖。 他虽然也会单手环握着黎知韫的大腿,但并不表露出像其他人那样强烈的占有欲,反而有种虔诚神圣的感觉。 直到感受到少女的紧缩痉挛,路旭之才大口大口咽下,湿漉漉的睫毛擦过腿根的软肉,轻轻地落上一个又一个吻。 贴在身上的锁链一半温热,另一半依然冰冰凉凉的,夹杂在狐狸尾巴之间,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方面都增加了她的快慰。 黎知韫隔着裙子轻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出来。 纤长的食指勾着路旭之漂亮脖颈处的金色锁链拉到身前,他的眼型很独特,抬眸看人时眼尾处的睫毛是下垂的,天生就有种楚楚可怜的无辜感。身形没有刻意锻炼过,却拥有着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薄肌。 再向下,粉色的形状很是可观,一看平常就是乖巧守序的。 手中突然被塞了东西,少年撕开包装袋后愣在原地,只能用求助的可怜目光看向上方的少女。 黎知韫叹了口气,手肘抵在后方微微曲起上半身,一手抚过他的薄肌轻轻掐了一下,在止不住的颤栗下教他戴好。 除了该有的一点差错,还算无师自通。 * 解决完冲突后,西服什么的都东倒西歪,双方打得毫不留情,裴绍知道他的心思后很是恶心,下得几乎是死手。 黎铭钶不得不耗费一些时间来重新整顿自己,盯着镜子中少年嘴角的淤青,他略显烦躁地撇了撇嘴,右眼皮也止不住的跳动着。 其实怎样都不该动手的,不知道黎知韫看到他这副模样会不会不开心。 不过时间已经不早,他要在十二点之前赶到她的面前送上祝福。 黎铭钶先是打了通电话给黎知韫,铃声响了许久都没人接,他只当她还在应酬。随即放下心,用黎知韫给他的磁卡刷开门。 “滴——”门打开。 下一秒,他原本脸上洋溢着的喜悦,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撕碎。 凌乱濡湿的被褥,早已空置的酒杯,不知何时被打开的水晶盒,以及—— 穿着自己精心为黎知韫准备的生日惊喜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 黎铭钶紧紧攥着拳头,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声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对方额间细密的汗珠让他无法忽视,大脑猛然间有些晕眩,嫉妒的火焰灼烧着少年的心,呼吸逐渐急促,不断起伏的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黎铭钶眼底瞬间爬上了可怖的红血丝,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一把掀开被子,掐着路旭之的脖子就要挥舞拳头,目眦尽裂。 路旭之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就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够刷开黎知韫休息室的门。 她还在洗漱室里洗澡,他顾不得自己的体面,哪怕不擅长打架,也要竭力将黎铭钶赶出去。 拳头尚未落下,浴室的门就打开了。 “黎铭钶,放开他。”黎知韫靠在门沿上,一边系着睡袍的系带,一边看着二人冷冷出声。 听到她的声音,背对着她的少年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内心的委屈愤恨逐渐凝结成一把锋利的刀刃,在回头的那一刻刺向自己。 “姐姐,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他的声音早已破碎不堪,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凶兽,圆滚滚的泪珠一滴一滴砸落在床单上,也打湿了笔挺的衣襟。 “明明明明是我——” 呢喃不清的话语吞没在干涩的喉腔里,没有说完,但黎知韫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进入房间前她就有所怀疑,路旭之不可能知道她苹果酒的喜好,不可能主动定制这种出格的衣饰。 所有的一切都是黎铭钶准备投她所好的,毕竟他可是趁着她不在家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只是黎知韫没想到的是,看黎铭钶现在这副架势,他似乎是准备给自己穿的。 她觉得有点好笑,即便他穿上了,在自己的姐姐面前又能如何呢? 自己顶多会夸两句还不错,然后揉揉他的脑袋,在他正高兴的时候泼一盆冷水,警告他不要在姐姐的面前这么做。 毕竟,有哪位好弟弟会自己亲身上阵? 既想要占着弟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和她亲昵,又无法心安理得地冲破世俗的枷锁,即便打扮地再符合她的喜好,黎知韫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她越过无声流泪的黎铭钶,看向他身后直勾勾盯着她的路旭之,他紧张地捏紧胸前的被子,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倒更像是一只勾人的小狐狸了。 “小韫……”他的嗓音透着情。潮后的喑哑。 于是黎知韫顺应他的请求,上前掐着黎铭钶的手腕把他拉到一旁,接着打电话让侍应生拿了一套干净衣服。 黎铭钶整个人缩在角落的阴影中,难过地看着她为床上的少年拉好被子,如同败家之犬般垂下头一言不发。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路旭之乖巧地换上衣服从洗漱间出来,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黎知韫提前打断了他,动作自然地掐了掐他的脸颊,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我先让人送你回去,过几天见。” 她背对着黎铭钶,自然看不见他愈发痛苦破碎的面容,那套漂亮昂贵的衣服像他此刻的心一样被随意地丢置一旁。 他原以为这么亲昵的动作是作为弟弟的专属,没想到只要是她愿意看几眼的人,都能够得到这样的优待。 路旭之点点头,最后在如有实质的杀人目光下紧紧抱了黎知韫一下,贴在她的耳边送上最后的祝福。 “小韫,生日快乐。” 十二点的钟声还未响起,可他却要提前一步结束这场美妙的梦境。 第47章 “姐姐”的职责 “嘴角的伤怎么回事?” 黎知韫双手环抱在胸前,问话的表情看起来很自然,毕竟他和路旭之还没打上架,她就及时出现制止了。 因此对于伤的由来,她应该一概不知。 坐在床边的少女眉心微蹙,目光如冰,像黎铭钶曾经所期待的真正关心他的“姐姐”一样,直视着他的眼睛。 可黎铭钶的心底却忽然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坦然地趴伏在她的腿上认错,也无法让他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撒娇,空气中如同树立了某种屏障,在无形之中将黎铭钶越推越远。 黎铭钶潜意识感到有些心慌,下意识地想用“不小心摔倒了”的谎言来填补这窟窿,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撒过更大的谎,此刻仍然沉溺在不安的海洋无法呼吸。 于是他避重就轻地回答:“刚刚和和人发生了点口角。” 话尾的声音愈来愈小,透着浓浓的紧张,还沉浸在悲伤嫉恨中的小狗眼看了她一眼又光速垂下。 他的心虚显而易见,黎知韫当然不会轻易地放他一马,相反,她要尽到作为“姐姐”的职责: “原因呢?” 从前她不会对黎铭钶刨根问底,一旦他做错了事,只能从“忽视”与“惩罚”这二者间得到一个答案。 明明终于得到了曾经的渴望,他该对现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关心感到开心,直觉却告诉黎铭钶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信号,他像以往一样先认下错误。 “对不起,姐姐。今天是你的成人礼,我不应该这样,你你不要不开心。” 黎铭钶只能将暂时将自己的愤怒搁置一旁,宽阔的肩膀脱力般向下一耸,像只犯了错的大型犬蹲守在少女的脚边,爪子试探着勾住她睡袍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他不想让黎知韫知道自己和谁打了架,又为什么要打架。她早已不是会在盛嘉年面前患得患失的模样了,他的一切冲动都不再仅仅出于保护姐姐的目的。 因为不再纯粹,所以无法心安理得。 她最擅长不回应,他又不敢像往常一样直接黏着黎知韫,只能歪着脑袋将半边脸贴在床单上,一点一点在端详少女神色的同时试探着往她的腿边挪。 还小声地絮絮叨叨:“黎知韫,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想给你过好这个成人礼,虽然未来还有许多许多更重要的时刻,但我总想着要从现在的每一刻开始。” “我开心不是因为你终于开始对我好了,而是黎知韫终于成为黎知韫了,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但这是真的。所以我想着,哪怕有一刻,有这么一刻能够独属于我为你庆祝的时候,或者说你能够因为我做的事真正开心的瞬间都好。” 挪着挪着额头终于如愿地贴上了,他感受着透过薄薄一层睡袍传来的肌肤的温度,本能般地蹭了蹭,又愤怒地用鼻尖攻击她。 “可是,可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还要这样对我,让别人拆了我精心准备的惊喜,对我的小心思视而不见——” 黎铭钶又不是真的蠢,她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休息室的备用磁卡给他,正是因为知道他的打算,所以无论他会做什么都不会担心。 “黎知韫,你知道吗?!你真的对我特别特别不好!” 他越说越无法隐瞒内心的难过与妒意,甚至隐隐像是在控诉她。 黎知韫眨了眨眼睛,对他的控诉没什么感触,反倒觉得能够说出这么一段话的黎铭钶有些蠢蠢的可爱。 不过她并不顺他的意,叹了口气: “铭钶,虽然你小时候一直粘着我,但毕竟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对吗?作为姐弟,我想我们之间还是要保持一点距离。” 黎知韫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对今晚本可能发生的行为最终没有的庆幸。 小狗抓狂的动作明显顿住了,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 “虽然黎氏不需要你我的婚姻来作为维持家族体面的手段,但铭钶你总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毕竟心动都是无法避免的。当然如果你现在就有喜欢的女孩子——” 黎知韫像是一个担心弟弟误入歧途的好姐姐,语气谨慎又有点苦恼。 垂在身侧手抬起,仰着头的黎铭钶原本期待着会蹂躏他毛茸茸的头顶,却用了点力气推开他的脸颊。 他的呼吸僵滞了,大脑无法处理她话中的讯息。 “如果有这样的女孩子的话,一定要让姐姐知道,我会——” 黎铭钶终于知道那份怪异的感觉来自哪里—— 此时此刻的黎知韫真的在履行一个作为“姐姐”的职责。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十分迫切焦灼地打断她的话:“我没有!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然后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又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捏紧黎知韫的裙摆:“对不起,对不起姐姐。” 黎知韫当然不会怪他,她只是在遵循黎铭钶的选择扮演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姐姐,让一切都回归应有的轨道。 黎铭钶猛地回忆起前几次的疏离,结合黎知韫现在说的话,心慌意乱地猜测起是否真的会如她所说,两人以后就这样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姐弟关系。 “如果你不是我亲弟弟的话,现在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滚出去了。” ——成人礼前他试探得到的结果还盘旋在耳边,黎铭钶曾经不敢拿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赌,他怕黎知韫真的如她所说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但是他实在太贪心了,嘴上说着只要能和黎知韫保持着这样的关系就好,实际上想要的远比这多得多。 血缘关系是假的,如果有朝一日暴露,他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即便黎薇顾念曾经一家人的情分,依然承认他的身份,但他和黎知韫总会渐行渐远。 黎知韫终究会有自己的家庭,可他永远不会,只能像一个阴暗潮湿的暗角生物无声地守在这个她们从小一起成长的家。 逢年过节,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爱的姐姐携着一个横插一脚的外人回到这里,痛苦地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亲昵,面上还要营造出其乐融融的欢迎景象,打碎了牙吞进自己选择的苦果。 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难道他就不能换一种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黎知韫的身边吗? 黎铭钶此刻终于承认自己的贪念,他永远永远不可能满足于只做她的弟弟,永远不会。 他想要像情人一样把黎知韫抱在怀里,俯首时能亲吻她的额头;想要能够在穿上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后,使出浑身解数哄她欢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地揍完她的情人,又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什么都无法得到。 只要,只要赌这么一把,一把就行。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黎铭钶看向少女的模样可怜得很,声音哽咽: “黎知韫,我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不是你的亲弟弟?” 第48章 前奏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哭得筋疲力尽的黎铭钶伏在她的腿侧睡着了,脸上还保留着干涸的泪痕。 半小时前,黎铭钶抽*抽噎噎地说了很多,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黎知韫已经能了解个大概。 对于过往的纠葛,黎薇从未在她们面前提起过。只是六岁那年黎知韫在她的书房玩耍的时候,偶然间翻到一张她和陌生女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黎薇和现在变化不大,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陌生的白裙女人玩闹似的从后面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头上戴着纯洁的白纱,压得黎薇弯下腰,只好歪着脑袋一脸无奈地笑着。 两人都化着有些夸张的妆容,像是刚参演完话剧的青年演员。 黎知韫对这张照片印象深刻的原因是,黎薇那样宠溺的神情,如今只在面对黎知韫的时候才偶尔出现。 现在回想一下,黎铭钶长得确实和那位陌生女人很像。 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自称是黎铭钶父亲的男人,出现的时机有些微妙。 一期的产品上市在即,出于对大众接受度的考量,从发布会开始黎知韫就没想藏着掖着,即便如此还是受到一些质疑的声音。甚至有几家捕风捉影的媒体以“小道消息”揭露黎氏私下进行活体实验,影响暂时不大,但显然不能掉以轻心。 作为小说的女主,大纲对她的成长线却只字未提。本来黎知韫对此感到无语,现在倒是觉得作者不在意也有不在意的好处,目前来说在这方面她不需要受到任何限制。 不过想起那天晚上黎铭钶高高兴兴出门,魂不守舍地回家,还问她如果自己不是她的亲弟弟会怎样,黎知韫就觉得有点好笑。 她一下子就看透了黎铭钶心中所想,故意让他忐忑不安,毕竟被恐吓过一次的小狗竟然还敢撒谎,当然要帮他改掉这种坏习惯。 好在黎铭钶没有想要对过去挖个一干二净的想法,不然等待他的就不仅仅是换个身份的结局了。 说到底,比起其他人黎铭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然任一个正常人在知道她的弟弟想着自己做那种事情,还能若无其事地任由他在面前黏糊糊。 况且黎铭钶那些看似无厘头的话,无形之中透露出一些信息,因为从小一直暗戳戳地跟在黎知韫的身后,对她的各种变化也更加敏感。 毕竟没有那本大纲的话,黎铭钶是最先感受到她的“割裂”的。他将自己所认知的黎知韫放在第一顺位,看着因为爱情失去自我的“黎知韫”怒其不争,又执拗地坚信她永远是闪耀的那个黎知韫。 黎知韫并不责怪他的越界,相反,她对同辈的亲缘意识看得很淡。黎铭钶能想要穿着这种衣服出现在她面前,说只是单纯地想要送一个让姐姐开心的生日礼物是必不可能的。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虽然今天让路旭之穿上是阴差阳错,但显然也让他明白胆小的人注定什么都获得不了,他可不能既要又要。 或许是将一切和盘托出后的释然,熟睡的少年没有了前几天的不安蜷缩,胸前呼吸平稳地起伏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轻颤,象牙白的皮肤在柔和的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只是泪痕还在,黎知韫恶劣地抬手掐了掐他因为趴伏有些鼓鼓的脸颊,指尖落到紫红的嘴角轻轻按下,黎铭钶蹙着眉无意识地捉住她作恶的手指,圈在温热的掌心中。 又不知梦到什么,紧锁的眉毛缓缓舒展开,略显苍白的唇瓣上下动了动,喃喃出声: “姐姐”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床头的手机应时震动。 黎知韫拿起手机,不出意料的是盛嘉年的消息。如果不是大纲设定的力量,他早应该待在她的黑名单里了。 她先上滑掉,点进另一个聊天框。 【已经完成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是今天最好的生日礼物。 于是黎知韫低头看了眼伏在床边的少年,心情很好地踢了踢黎铭钶的小腿,还算温柔地说:“去床上睡。” 黎铭钶含糊不清地“呜”了一声,然后闭着眼乖巧地爬上床,像是个听话的发条玩具。 直到同样的号码再次出现在屏幕顶端,黎知韫才接起电话。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很大,伴着令人生厌的声音透过听筒噼里啪啦地打进屋内: “小韫,我们能见一面吗?” 第49章 原谅的前提 如果可以的话,黎知韫都懒得出声,要和自己讨厌的人多说一个字都是费力气,但谁让今天她是舞台不可或缺的主角呢? “好!小韫,我在门口等你——” 电话那头几乎是欣喜若狂,显然她的回应在盛嘉年的意料之外。 因为他没有被邀请。 无论盛嘉年的态度是温和还是强硬,尽职尽责的门童都不会因为他是盛家的继承人就放他进来。 尤其他现在还狼狈地像落汤鸡一样,紧紧握住手中的盒子,尽量不让大雨打湿生日礼物。 黎知韫打开衣柜,里面罗列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宽松舒适的运动服、精致华美的礼服,只要她想,就可以挑选任何一种风格。 她随手拿了一件换上,镜子里的少女未施粉黛,没有上妆时的张扬,单看五官,可以说完全符合清冷白月光的人设。只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纯净得毫无杂质,仿佛隔着一层冰霜,美丽又遥不可及。 出门之前,黎知韫重新戴上黎薇给她准备的珍珠项链,冰凉的珍珠在接触皮肤的那一刻重新变得鲜活温热。 门童看到大小姐出来了,先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立刻为她撑起黑伞。 盛嘉年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雨中,一头金发被彻底打湿,紧紧贴在他苍白的脸庞上,显得凌乱不堪。水珠沿着他的发梢不断滴落,顺着脸颊滑下,与早已湿透的衣衫融为一体。 整个人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单薄狼狈,仿佛被这无情的暴雨吞没。 盛嘉年没有在意,只是贪婪地注视着眼前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像是要把她的身影深深地刻进眼里。 她在屋内,他站在门外。时间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又在细枝末节处留下了无法忘却的回忆。 少女的眼神很冷,又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那些丑陋不堪的过往。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雨滴无情拍打地面的声音,连当站桩人的门童都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宽大的黑伞往黎知韫那倾了倾。 盛嘉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夹杂雨丝的狂风吹得他嗓子干涩生疼,开口时声音是嘶哑的:“小韫,生日快乐。” 接着像是害怕她拒绝转身就走,上前把盒子递到黎知韫的手中,尚有自知之明没有进入黑伞的区域范围内。 虽然有些不爽,黎知韫仍然按部就班地走着大纲剧情,打开了“启爱之心”的项链盒。 不可否认,那真的是一条耀眼夺目的项链。宝石的蓝色有着深海般的层次感,从浅蓝到深蓝渐渐泛起微光。项链的链身由闪耀的白金精心打造,像海岸线上的银沙,细腻而璀璨。蓝宝石周围镶嵌着小巧的钻石,如同点点星光洒落在海面上,为这片蓝色的“海洋”增添了无尽的奢华与神秘感。 “好看么?” 少女冷不丁出声,那被蓝宝石项链的光芒闪耀地眼睛都不眨的门童才回过神来,发现大小姐此刻正歪头盯着自己,哆嗦一下磕磕巴巴地回:“好……好看。” 门童内心激情嘶吼着:当然好看了!这辈子他都没亲眼见过这么闪闪夺目的东西,什么时候也让脚踏实地的他做个梦也行呢,万恶的资本家们呜呜…… 因此在大小姐面无表情地像丢垃圾一样把项链丢掉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蓝宝石项链在台阶上弹了几下,滚落到一旁的花坛旁,淹没在水洼里黯淡无光。 然后他听见大小姐冷漠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难道心领了就可以扔掉吗?门童痛心疾首,你们这群有钱人真是,什么时候治一治爱暴殄天物的毛病,不要给他啊!他要! 门童很快拾起了自己的职业素养,因为他先前感受到的那点诡异感正向蜘蛛织网一样笼住了他,而接下来二人的对话更是印证了他的直觉。 “但是我们现在似乎并不是可以收礼赠礼的关系吧?” 这确实是一件够格的生日礼物,如果不是由盛嘉年送的话,黎知韫或许会开心一点。 在黎知韫打开盒子的那一刻,盛嘉年还心存侥幸,他是不是至少还有一点微茫的机会,但那点幻想很快就被她丢弃的动作撞碎了。 他的身体发冷,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无力地念出她的名字:“小韫,我……” 借着暖光,盛嘉年这才意识到她的脖子上已经戴着一条项链了。那条珍珠项链很简单,没有过多的矫饰,却莫名地很衬她,是不定式的美,再华贵的项链也无法替代。 他的大脑发懵,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盛嘉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出现了问题,似乎自从那个下午开始一切都变了。哪怕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展着,唯独黎知韫理他越来越远。 他百口莫辩,道歉的话反反复复说,除了死乞白赖他根本不知道还能怎样抓住绳索的尾巴,他深知自己不能放手。 趁着黎知韫的耐心还没有耗尽,盛嘉年急切地出声: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小韫,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我错得很离谱。” “我太想见到你了,而你又那么耀眼。也许你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大家看向你的眼神有多么炽热。你总是会分出一些精力去对待她们,我害怕我在你心里会被挤压地无处可去,所以——” “所以你就让我看着你和别人亲密?”黎知韫蹙眉看着他,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很嫌弃。 他的心被狠狠刺痛,眼中满是悲凉:“我只是,只是想要小韫你多看看我,我太害怕了……” 盛嘉年明白他不能因为后悔就去祈求一个人的忘记与原谅,所有的过往都是事实,无论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 可是他不甘心,总以为这份感情还有值得拯救的地方。从前他没有意识到自甘堕落的下场,可现在他想去迎合她的期待。 “但是我们曾经也有过开心的时候,不是吗?” 开心的时候吗? 可惜,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黎知韫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隔着连绵不断的雨幕,雨中的身影早已不再明晰,也像是在呼应她曾经的识人不清。 “你小韫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呢?”说到最后,他的嘴唇都在打颤,语气荒凉地像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盛嘉年似乎并不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是能够谈及“原谅”的时候。 每次剧情点一更新,盛嘉年就会忘记部分他所脱离剧情做的事情,作为真正的主角按部就班地贴合作者的每一个描述。 哪怕他会下跪,会求她打他,下一秒他又会胸有成竹地觉得她会原谅他,这或许是设定的力量给他的底气。 就像世界有时也会暗中提醒黎知韫作为女主的职责。 但不是人人都说最好的就是最好的,最配的就是最配的,当她意识到自己厌倦了这种身份时,就不再有任何束缚。 她现在所表露出的一切教养与礼貌,并不是因为她对创造出自己的作者还有天真的期待,只是因为有挣脱桎梏的决心,还有真正爱她的人。 哪怕作者写定了她的结局,那结局之后会怎样? 黎知韫不会允许自己等待那么久,即便是小说世界,她也只有这一次一生,只是在读者翻阅时一次次重演而已。 “盛嘉年,你不是不清楚,你明白得很不是吗?从来没有错误发生了及时弥补就可以抵消一切的道理,因为我现在只要看到听到和你有关的一切东西,就会无法抑制地犯恶心。” 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伞架滴落在台阶上,又沿着砖缝落进井底。 “应该不需要我描述那些画面吧?毕竟你当时可是乐在其中呢,没必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痛失所爱的样子。” “也许曾经我期望你过得很好,可是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别误会,我现在没有这种期望了。” 黎知韫话说得毫不留情,一句句捅刀子一样往人心里扎,面上却相反地叹了口气,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样指责他: “毕竟你是我的谁呢?” 天空骤然被一片刺眼的雷光撕裂,仿佛夜幕被一把巨大的利剑劈开,照亮了整个大地又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雷声轰然炸响,震得盛嘉年大脑发懵。 他是她的谁呢?命运不是早就将她们缠绕在一起了吗? 身体像是被疼痛撕扯成了两半,他似乎看到了微小的火苗,以及暗藏在少女话语中不可窥视的秘密。 * 虽然黎知韫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于一个小说世界,但是小说世界里也有小说。 苏妙颜之前拎着收到的恨海情天剧本一脸嫌弃地和她吐槽,剧本里男主和女主是互相深爱对方的,只是因为种种误会男主将自己的真挚感情倾注到了女二的身上,并且“不得不”折磨女主,你来我往最后误会解除,女主发现自己还是那么深爱着男主,毫无芥蒂地和他破镜重圆了。 “谁给我投的傻吊剧本???有病就去治!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像喜欢吃屎的人吗?”少女脸气得通红,上下扒拉着口袋掏出打火机。 蛇信子一样吐露的火舌瞬间点燃了纸张。 教养极高的苏妙颜难得爆粗口,黎知韫对此深以为然。 无论再怎么定义爱,伤害都是无法抹去的事实,黎知韫没有那样伟岸的胸襟。即便误会解除她真的还留有怀念,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割舍掉。 带来痛苦的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即便他们都是作者笔下操纵的人偶,盛嘉年从一开始就被塑造成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腐烂泥泞的人,来等待她痴心不改的拯救。 他过得难道很惨吗? 一点都不惨,黎知韫不会因为只她一人知道这是本小说世界去可怜他,看他也并不可怜。他的家族蒸蒸日上,他看着自己为他前赴后继,而他只是受了童年的一点委屈而已。 盛嘉年记得她的成人礼,在收购项目成功的这一天冒着大雨送给她名为“启爱之心”的项链。 可那又如何呢?她又不是慈善家。 大纲上说她很感动,黎知韫真的很感动,感动到想要问问他能不能去死。 没办法,真实的她就是这样一个锱铢必较的人,所以她也诚实地说出来了: “想要原谅的话——” “那你就去死吧。” 第50章 太晚了 盛嘉年真的去死了。 因为从拍卖会出来时着急,他没有安排司机接送,而是自己开车。 现在又得自己开回去。 盛嘉年很喜欢这辆车,也许是喜欢中间丑丑的小狗挂件,是小时候黎知韫送给他的。他丢了魂一般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把它翻出来,握在手心时又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忘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心情烦躁,开车很不顺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雨刮器刮得生风,视线还是模糊不清。 被随手丢弃在副驾驶的手机像催命符一般振动,坚持不懈地响了好几轮。 盛嘉年本就烦躁听得头发晕,拿起手机想点拒接关机又不小心误触了接听。 对面几乎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就嘶吼出声: “盛少,出事了!公司的账目不知道怎么出了问题,无法按期付现,现在对面以欺诈合同起诉了——” 怎么会? 空中闪过一道白光,几秒后是响彻天地的雷声,震得盛嘉年耳朵嗡嗡的。 他几乎下意识想笑,项目怎么可能出问题?明明每一道程序他都亲自监督对接了,流程绝对不可能出错,手却不自觉地死死掐住方向盘。 真是荒谬。 可渐渐地一切都仿佛脱离了他的掌控,车一直在加速,慌乱之际踩紧油门,只听见不知从车的哪个角落传来的零件散落的声音—— 天旋地转。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额角渗出,融着尚未干涸的雨水缓缓滑过眉尾,逐渐变得浓稠黯红,像是某种腥腻的红色藤蔓,牢牢缠绕在金色的发丝间凝结成一缕又一缕。 盛嘉年一动不动地趴伏在蹦出气囊的方向盘上,血液滑进眼睛里,在眼白上迅速晕染开来。逐渐模糊的血色视线凝在小狗挂件上,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 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从眼前划过。 * 空气中弥漫着香烟、酒精和香水的味道,五光十色的液体在杯中流动,人的面庞被模糊在波纹中。 尖锐的疼痛连续不断地刺痛着盛嘉年的神经,他揉着太阳穴费力睁开眼。 “盛少,怎么了?”廉价的香水味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 盛嘉年寻声皱眉看向自己身侧,一个面容姣好的陌生女生被他虚揽着,正满脸讨好地“关心”他。 他几乎下意识一把将少女推开,然后像是洁癖发作一般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女孩猝不及防惊呼一声,面对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大少爷敢怒不敢言,只好朝一旁投去求助的目光。 傅函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摆手示意她先别动。 “嘉年,你这么做确定没问题吗?”他的语调还算温和,面上却写满了不赞同。 傅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空酒杯敲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撞得盛嘉年意识也清醒了一些。 “什么?” 傅函看着他一副痛苦又茫然的样子,愣了几秒,以为他喝酒喝懵了,原本想要直言的语气变得委婉:“这么晚了,你喊小韫过来,就是想要她看到你这副模样?” 他一向不插手好友的感情问题,但现在很显然,盛嘉年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 “我的意思是,即便你不采用这样的方法,你也应该清楚小韫的心思吧?”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颓丧阴郁的盛嘉年突然一脸莫名地对上他的视线,瞥了眼刚刚被甩开的女生,起身离得远了一些。 “傅函,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就是单纯来喝酒吗?” 这下傅函真的愣住了,盛嘉年眼中的不解不像假的,但一分钟前冷冰冰说出“我就是要折腾她”这句话的人也是他。 “不是你说——” 这回他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就打开了,众人的眼光纷纷朝门口投去。 穿着驼色大衣的黎知韫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初冬的寒冷气息,毫无顾忌地侵入热火朝天的房间里。 她似乎出来地很急,发丝凌乱地贴在耳旁,鼻尖冻得红红的,不过目光还是像往常一样快速锁定在盛嘉年的身上。 扫视一圈后,少女那一向平静如水的目光此刻掺杂了点奇怪的情绪,盛嘉年没能理解,只是殷勤地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来了?”他感觉到怀中人身体僵硬了片刻,以为是外面太冷了她还没缓过来,正要让人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不是你叫我来接你的吗?” 黎知韫不着痕迹地挣开他的手臂,跨过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来到窝在沙发一角的女孩面前伸出手。 “你好,麻烦把他的手机给我一下。”女孩被她冷淡的气质惊到,一边惴惴不安地把手机递上,一边心想着这不就是正宫来捉奸的戏码嘛! 可恶,怎么也没人提前和她说一声啊!要是她待会被打了,可得和领班多要点提成和精神损失费。 她又偷摸看了眼刚刚叫她来的盛少,好一朵白莲花样,见鬼似的川剧变脸变那么快,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小韫,我刚刚发消息给你了吗?” 黎知韫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他的手机,将聊天界面怼在一脸茫然的盛嘉年面前,似笑非笑:“自己看。” 【盛嘉年:[位置]】 【盛嘉年:现在过来接我】 【盛嘉年:等你半小时】 【黎知韫:好】 虽然短信难以传达人的真实语气,但这三条信息的冷漠却是无法质疑的。 联系到刚刚傅函的话里有话,盛嘉年越来越懵。 这是他发的消息吗?可是他怎么没有印象。 明明他们只是约了酒,他想找个机会把一切都说清楚,会自己去找她的。 而且,他怎么,怎么会用这种命令式语气和黎知韫说话。 盛嘉年环视一周,如此熟悉的场景,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沙发上零零散散坐着的人,都在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一眨不眨的,似乎都在说“这不就是你刚刚发的信息吗”。 “你想说这些都不是你发的,是你的手机有了自己的思想发给我的?”黎知韫随手划拉了几下屏幕,两人过往的聊天信息在盛嘉年的面前一一掠过。 永远都是以他的命令开头,又总是以她的“好”结尾,除此之外,好像再没有了别的交流。 可明明她们是亲密的青梅竹马。 面对证据,盛嘉年没办法否认,他应该说点什么。 “是啊,我又换女朋友了,你不是最了解我吗?” 不对。 “让你来你就来,黎知韫,你还真是没有一点自尊心啊——” 也不对。 “是啊,我们在打赌呢,黎知韫,你又让我赢了一次呢——” 不是这样的! 脑海中闪过几道白光,烟花般噼里啪啦地炸开。 盛嘉年喘着气缓了几分钟,他似乎想起了自己一直想要说的话,强忍着疼痛最终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韫,我想见你。” 此时此刻,他只想这么说。 他很想她。 可话出口的一瞬,大脑突然传来过电般的麻痛感,像是利刃穿透心脏,扩散蔓延至四肢全身。 熟悉又陌生的痛觉。 不对劲。 “小韫,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我们——” 他猛地上前握住黎知韫的手腕,想要带着她朝外跑,可却怎么拉也拉不动。小韫的手臂好凉,神情也好冷漠,死死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瞳仁里映出了满头大汗的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松开了手,用尽全力也无法违背不属于他意志的动作。 “小……小韫,怎怎么了?”盛嘉年意识到自己的声线在颤抖,她的身后像是盘踞着一个巨大的深渊,将一切温暖活着的事物吞噬,回到奇点。 “太晚了。” 她说。 一切都太晚了。 * 噩梦般的画面反反复复地上演。 无论是怎样的开始,最终都以同样的画面终结。 光鲜亮丽的少女环抱着胸站在耀眼的灯光下,一脸冷漠地让他去死。 盛嘉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黎知韫就头也不回进了门。 应景的雨幕将他永远隔绝在了黑暗的永夜里,连门童都不舍得施舍他一把伞。 天旋地转。 盛嘉年终于从无尽的折磨中醒来。 和门外的少女对上了眼。 50-60 第51章 精神出问题 黎知韫接到警局的电话时还有点惊讶,毕竟按照大纲上的剧情点,盛嘉年顶多是淋个雨而已,作者看起来也不像舍得他出事的样子。 谁知道刚从她家离开没多久,人就躺在了医院里,似乎伤得还挺严重。 “所以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是的。” “这样啊,我不太清楚。今晚我们只是站在门口说了会话,他是淋着雨来的,情绪看上去不是很稳定。” 黎知韫微微蹙眉,像是在认真回忆,斟酌后继续补充道:“不过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情,我不太想和他有过多交流,所以没多久就上楼了。”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这里可以提供监控录像。” 负责记录的警察朝她点点头,拿起手机看了眼,泰然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 【李姐,车子的刹车软管被人恶意磨损了,刚开始受害者可能注意不到,回程时刹车得的急断裂了。】 “李警官,出什么事了吗?”黎知韫双手交叠撑着下巴,黑而亮的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对方。 这个反应,看来盛嘉年今晚出事大有蹊跷,或许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剧情发展。 警察们暂时不了解,但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盛嘉年在回去的路上,一定收到了“大礼”,只不过突然出车祸还是在她的预料之外的。 最好是作家大人弃坑了,黎知韫恶意地想。 “车子被人动了手脚。”李明枝叹了口气,合上文件夹,起身朝黎知韫礼貌伸出手:“这么晚了,黎小姐,感谢您的配合。” 现在是凌晨,这位黎小姐被通知过来的时候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抬眼看人时透出冷意。 她们本来还担心是个不好惹的主,有钱人一向包袱多,没想到她回答地很耐心,连带着李明枝问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温和了些。 “要我们送您回去吗?” “没关系,司机在外面等我。只是——”黎知韫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可以去医院看望一下他吗?” “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 * 凌晨的医院弥漫着一股空寂感,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愈发令人感到寒冷。 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盛董事长收到了自己亲儿子出事的消息,早该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现在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倒是盛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养子倚在病房门口。 他环抱着胸垂头,那一头天然的金发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也毫不逊色,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地面的哪一点,鸦羽般的睫毛压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直至影子的头部被漂亮的黑色皮鞋踩在脚下,才不耐烦地开口:“滚——” 尾音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立马吞回肚子里,他怔怔地看着许久不见的少女,翠绿的眸子颤了颤,像是落叶坠入沉寂已久的湖中,荡漾开来。 “对不起,我——”他下意识道歉,以为又是像刚才一样来搭讪的异性。 黎知韫懒得去纠结他莫名其妙的态度,冷酷地睨了他一眼,然后在他要多说一些什么的时候,侧身露出后面人的身影。 盛译了然,视线挪到一身警官制服的中年女性身上,礼貌问好:“警官你好,我是他的弟弟。” 李明枝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出示自己的警官证:“李明枝,他现在怎么样了?” 盛译把刚刚医生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人现在还没醒过来,身上有多处骨折,肝脏破裂,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他本来不想过来的,盛董大发雷霆焦头烂额的戏码还没看够,就被通知过来“照顾”哥哥,实在是有些心气不顺。 不过现在看到了盛嘉年宛若丧家之犬的模样,又遇见了许久不见的黎知韫,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李明枝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对身旁的少女说:“你先进去吧,我还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 黎知韫嗯了一声,轻飘飘地扫了眼,经过金发少年时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 * 盛嘉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样子,让黎知韫恍惚间有种时间停滞的错觉。 如果真的是作者狠下心虐自己笔下的男主,那么恢复健康也是TA一句话的事,她完全没必要分出心思来可怜他。 但若这件事是发生在已有剧情之外的,值得注意的点就很多了,这意味着剧情的走向可以被扭曲,即便接下来还会出现大纲剧情点,都有重新被演绎的概率。 捡到大纲应该不是偶然,或许这个世界,还存在着某种既有的运作法则。 黎知韫一边思索着,一边打量着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盛嘉年。 他一向张扬的金发此刻灰扑扑的,混着干涸的血迹一缕一缕地耷在额角,被纱布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绕着。双眼紧闭,像是沉浸在噩梦中一样眉心紧锁。 果然,讨厌的人还是快死了看起来更舒服。 她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冰凉的桌面,如同黎明的钟声般惊醒了梦中之人。 “小韫,快跑!” 盛嘉年猛地睁开眼,溺水重获新生般大喘着气,颤动的嘴唇白得吓人,死死地盯着身前的少女。 “你在说什么?”黎知韫对上他惊惧的眼睛,面不改色地问。 盛嘉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半废人,挣扎着要去拉站在床侧的黎知韫的手,却因为大面积骨折不得不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扭曲在床沿。 但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竭尽全力地朝她嘶吼:“小韫,我们被操控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黎知韫依然沉默着,这个车祸一出,怎么还把盛嘉年的脑子撞归位了。 他虽然看起来有些慌不择言,语气却是坚定的。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受到影响了? 盛嘉年见她一脸冷漠不相信,只好急切地将他梦中的一切和盘托出。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喝酒喝断片了,所以接不上她们的话,后来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而在那一桩桩循环的梦境中,只要他顺着傅函说的话往下做,一切都能继续进行下去。一旦他表现出自己的惊讶,就会被全部推翻重来。 最后的最后,他竟然看见所有人的背后都被一根根牵引绳死死拉扯着,像是木偶一样缠着他笑。 盛嘉年慌乱地想要去扯断她们身上的绳子,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竟然也“长”出了黑色的线。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着某种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起舞,却无能为力。 “小韫,我——”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黎知韫一脸从容地拨通病房电话,她甚至没有看他,语气依旧冷淡: “医生,病人醒了,但精神好像出问题了。” 盛嘉年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 黎知韫简单和医生描述了下状况,就绕开人群独自来到楼*梯间。楼道的窗户敞开着,无所顾忌吹来的冷风让她的大脑愈发清醒。 盛嘉年刚刚说的那番话,倒让她怀疑自己捡到小说大纲是不是一种蓄意的偶然了。 她们是一同被创造出来的人物,既然一切都可以被设定,那么“觉醒”自然可以是设定的一环。她可以恢复控制自己的能力,盛嘉年也可以,而她又怎么能确定这种恢复不是一种刻意的设定? 如此反复嵌套下去,思维的发展似乎没有尽头。不过,黎知韫唯一确定的是,她目前还比较喜欢这样的“觉醒”。 毕竟谁又能知道,创造出全部设定的作家大人所生活的世界,或许也会是别人的设定呢? 黎知韫姑且还算一个注重于活在当下的人,因此她刻意忽略盛嘉年的话,即便不按照设定走,他也算不上聪明人,只怕意外出现使得整个世界崩塌。 防火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微弱却在这样静寂的环境中清晰可闻。 高大的身影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瞬间拥住了她。 黎知韫冷着张脸,刚要抬脚毫不留情地往下踩,就被眼前人握住了小腿。 “别踩,是我。”熟悉的古怪腔调。 踩的就是他,黎知韫沉默一瞬后挣开他火热的掌心,继续用力地踩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少年轻嘶的声音,转而变成一声轻笑,就算忍着疼痛也要把手搭在她的腰际。 “你来看他?”盛译咬了咬嘴唇,像是小狗一样把头埋在少女的肩窝,语气里透露出委屈与涩然。 之前他借着给黎知韫提供消息的由头,经常和她厮混在一起。后来她因为更重要的事情逐渐变忙,不管他怎么约她见面都没办法。 哪怕是以有关盛嘉年的事情来找她,也只能得到“有事线上说”的冷漠回复。 盛译说不清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利用黎知韫来报复盛家。 回国前,他得到的消息是盛嘉年的青梅是个在恋爱方面脑子不太好使的人,要多卑微有多卑微。他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黎氏大小姐前所未有的愚蠢,空有权力与地位却一直做着贬低自尊的事情。 但他很快发现黎知韫与传言中的不一样,她对待他时,有种居高临下的从容,甚至轻而易举地看穿他的所有想法,在她清泠泠的目光下,盛译宛如被扒光了衣服般无所适从。 她似乎有种魔力,吸引着他靠近,哪怕让他像个受虐狂一样被她踩在脚下也心甘情愿。 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来探望盛嘉年,即便他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探视,但还是无法避免地心生嫉妒。 他也想真正地被选择一次。 第52章 逆转 声控灯随着两人的动静亮了又熄灭。 黑暗中滋生暧昧的因子,黎知韫的脚还踩在他的皮鞋上,只不过力气小了些。 盛译一手拖住她的后腰,修长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手,状似无意地从他衣服的下摆钻进去,牵引着她一点点描绘肌肉线条,少女绵密的呼吸打在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唔” 黎知韫的指尖很凉,不受控制触及他的敏感处时,盛译瞬间闷哼出声。 下一秒就被堵上了。 走廊里的灯光透过门缝悄悄溜至两人身边,医院的隔音一般,依稀可以听见李明枝和医生交流的声音。 “你刚刚看见站在这里的人了吗?” “没有,警官。我进来时黎小姐和我说了下情况就离开了。至于病人的弟弟,我不太清楚。” “好的,那我之后再联系她吧,先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一门之隔,她们交谈的声音由大变小,给人一种擦肩而过的错觉。 “嘘——小声点,李警官她们还在外面呢。” 黎知韫倒是无所谓,毕竟被人抵在墙上玩弄的人又不是她。 不过显然这句警告对盛译不起作用,他根本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情脸红羞愤的人,反而喘得更加起劲了。 黎知韫低头看了眼对方弧度不太正常的西裤,又抬头将视线落在他胸前散漫敞开的衣襟处。 刚刚在外面时他有这么放荡吗?他还真是时刻准备着啊。 于是黎知韫食指微屈,用指骨顶住他的上颚,恶劣地玩弄起湿润的唇舌。 漂亮的绯红色瞬间爬上盛译白皙的面庞,翡翠般的眼睛里映出少女冷淡的模样。他的目光逐渐游离,像只知道无限讨好主人的小狗一样探出粉嫩的舌尖,坚持不懈地舔。舐黎知韫作恶的手指。 还要在她面前落井下石。 “听说他今晚还去拍了项链,哈啊,真是大手笔——”他边喘边说,语气中透露出微妙的嫉妒,不过很快又释然了:“嗯,不过关键时期还犯蠢,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还挺懂谚语的。 盛译的目光落在她脖颈处,那里虽然并非空无一物,但圆润的形状显然不是那条夸张无比的红宝石项链。他满意地挺了挺胸脯,将更饱满的地方送到她的手心中。 黎知韫无语地用脚尖踢了下他的脚踝,有时她真的怀疑这个小说世界正不正经,怎么这一个个的都跟欲求不满似的。 被人踩住下面时不仅不挣扎,反而一副爽到了的模样。 楼道的窗户大开着,冷风将气息轻吐在少年冷白的肌肉上,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盛译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地亲了亲,弯下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亲吻她温热的肚皮,一点点向下,就要扯住她的皮带往外拉。 黎知韫用刚在他衣服上擦拭干净的手制止了他,几小时前才吃过大餐,即便面前人再搔首弄姿,暂时也没太大兴趣。 她顺手再掐了一把少年的胸肌,在盛译不解的表情下无情抽出手。 “行了。”她可没有在医院暴露的癖好。 * 黎知韫睡醒后刚打开社交媒体,有关盛氏集团资金链危机的新闻后面跟着“爆”字牢牢挂在榜首。 那些新闻媒体就像闻到肉味的鬣狗一样,恨不得日日夜夜蹲守在盛氏大楼的门口,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失去了报道的先机。 向来以温文尔雅形象示人的盛董事长忙碌了一个晚上,还要强打着精神一一应付媒体机关枪般的问题,保证集团的体面。 “盛董事长,关于传言盛世集团采取欺诈合同的手段非法获取地皮,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盛董,日前傅氏就之前两家的合作项目提出质疑,说盛氏有恶意诽谤扰乱市场等行径,请问这是真的吗?” “盛董事长,听说您的儿子昨晚出了车祸,这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盛董——” …… 进入公司的门被堵地水泄不通,挂着各家媒体的五颜六色标签的话筒争先恐后地怼到盛淮脸前,差点还撞掉了他的眼镜。 提问愈来愈多,愈来愈刁钻,近乎于赤裸裸地将盛家的脸面往地上踩。 盛译大步流星地带着保卫队拨开拥挤的人群,将正处于怒火边缘的盛淮带入公司。 “盛董,股东们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这里我来处理吧。” 一想到接下来面临的局面,太阳穴就突突地疼痛,盛淮捏着眉心向前走了几步停下,终于想起什么,转头问:“他怎么样了?” “医院通知已经醒了,只不过……”盛译顿了下,顶住审视的目光继续说:“似乎精神出了点问题。” “废物。”男人像往常一样骂道,甩手脸色铁青地上楼,没看到身后金发少年勾起的唇角。 * 盛家那边乱成了一锅粥,黎知韫也没闲着。 黎氏又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老东家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那些躲在暗处爬行的虫蚁惴惴不安纷纷露出马脚。加上盛译提供的附加信息,一份完整的名单很快便送到了黎薇的邮箱里。 黎氏总部进行了一轮大清洗,黎知韫这两天去公司时,原先眼神清澈的新员工都变得更加谨慎。 目前形势一片大好,盛家贪心不足蛇吞象,树敌众多,只要反咬的人越来越多就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 于是黎知韫久违地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学校,曾经只关注着她卑微暗恋盛嘉年的同学们,现在正以相同的方式议论盛嘉年的“可怜”。 他们不知道从哪得知盛嘉年悲惨的童年,一边觉得他享受了表面光鲜不值得同情,另一边觉得他罪不至此。 总而言之,那本大纲没有再更新过,但世界并未停滞不前,仍然以某种法则运作着。 偌大的会长休息室里,除了正在批阅文件的黎知韫,剩下两人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 夏意捧着手机窝在沙发里看小说,时不时语出惊人地吐槽,一副气得肝疼的样子。 “你可以选择不看啊。”苏妙颜翻了个白眼,一脸不理解地看着她。 “我就是想看看还能怎么恶心我!” 一心二用的黎知韫停下手中飞舞的钢笔。 或许,她已经明白了运作的方式。 第53章 注意安全 黎知韫推门而入时,黎薇正双手交叉,一脸淡然地坐在长会议桌的主座上。 坐在侧面背对着门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只是眼睫低垂,并不看他,摆着十足的上位者姿态,直到门口传来动静才抬头看了眼。 男人显然意识到对方的心不在焉,但情况紧迫已经容不得他摆架子,哪怕早已说得口干舌燥也要极力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力。 “我保证,盛世对这个项目绝对有信心——” “这里。”黎薇忽视他的迫切终于开口,朝来人挑了挑眉,示意她在男人对面坐下。 背对着黎知韫的男人这才止住话头,顺着黎薇的视线看向走到面前的人,愣了片刻然后佯装自然和她打招呼:“是小韫啊,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盛家规矩传统又死板,按道理说小辈是没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的,不过现在即便盛淮眼下心里不爽也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还得主动和她打招呼。 “盛叔。”黎知韫朝男人微微颔首,拉开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扫了眼桌面,又将目光落到盛淮的身上。 会议桌上除了文件外干干净净,连一杯水都没有,黎薇的秘书可不会这么不仔细。 眼前的盛董事长除了面上无法掩盖的疲色,穿着打扮还是一丝不苟,西装熨得看不出一点褶皱,保留着上流人士应有的体面。 “黎总,你这……怎么还把小韫叫过来了?”本来是自己拉下脸面求人的场合,现在还多了个年轻人,盛淮浑身不自在。 黎知韫还是第一次看到盛董事长满脸堆笑的样子。在她眼里,盛淮可以称得上是故作清高的典范,永远一副令人作呕的家族大家长模样,记忆中他没有如此恭敬地称呼黎薇为“黎总”的时候。 “我就是刚放学顺路来看看,盛叔你说你的,不用在意我。” “小韫学业应该挺忙的吧,又是学生会的主席,小小年纪就,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盛淮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将将把目光停留在黎知韫身上:“要不是大晚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去找小韫,哎呀,这事闹得!” 他不关心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也不知道二人早已闹掰的事情,还想拿以前那点微薄的旧情谊博取黎知韫的同情。 黎知韫坦然地和他对视,语气颇为认真惋惜:“盛叔,我听说盛嘉年的车子是被动了手脚,最近一段时间盛氏的发展势头那么猛,这内外肯定都被盯得紧紧的。” “如果盛家需要帮助的话,我这里可以提供当晚的监控视频。”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盛淮的反应,盛式内部本就盘根错节派系分明,按照盛淮多疑的性格,很快就会引起内部的轰动。 他果不其然像是联想到什么,面色瞬间冷凝,又很快故作镇定,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那就先谢谢小韫了。” “不客气。” 已经当了一段时间背景板的黎薇顺手把文件推到黎知韫面前:“你盛叔最近想往智能人居的方向发展,只不过我不太了解这方面,你倒是接触过一些,看看呢?” 地皮开发到了尽头,传统的地产就不再占优势。而盛世集团作为传统的拥趸,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拉不下脸面去寻求新兴公司的合作,想必这几天董事会都吵翻天了。 黎知韫心底发笑,面上还是无所动容地粗略浏览了一番文件,思忖后开口:“看来盛叔花了不少心思,据我所知,目前关于智能人居方向确实有不少公司在做,但市场上暂时没有强势的产品,现在入场是个好时机。” “那小韫是觉得可以吗?”黎薇食指抵着额头,换了个姿势听她讲话。 黎知韫点头,她当然觉得可以,毕竟抄底的机会就在眼前,而已经被私生子哄得晕头转向的盛淮绝对不会拒绝。 “盛总,既然小韫说有把握的话,那我就相信她。只不过这个项目呢,投资金额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黎氏也不可能只投资不跟进。还好小韫之前也有做过交叉方向的项目,如果盛总愿意的话——” 黎薇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盛淮面色僵硬,他本来只是想拉到黎氏的投资,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黎薇不是个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可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之前坑过黎氏的事是他理亏,其他合作方又避而不见,现在黎薇还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助盛世集团渡过难关,已经是现下最好的一步棋了。 他只好咬咬牙应下来:“小韫的能力有目共睹,我自然是相信她的。” 虽然他目前废了一个儿子,但还有一个聪明听话的呢,盛译总不会让他失望吧? “盛叔,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黎知韫起身朝他伸出手,语气稀松平常到让盛淮怀疑他不是来求黎薇施以援手拯救的,倒像是两人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样简单。 盛淮强忍着内心不忿和一个小辈握手,又看着她一触即分施施然坐下,胸口一窒。 看着他吃瘪,黎薇心情大好,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 “哎呀,说了这么多话都忘记准备茶水了。盛总,喝点茶吧?” * 小巷深处的老旧灯泡在杂乱缠绕的电线中夹缝求生,为这条潮湿阴暗的道路贡献着可怜光芒,竭尽全力地笼住墙边的两个人影。 少年一身格格不入的贵族学院,环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人,声音听起来隐隐不耐: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上次见面还脏兮兮和乞丐一样的男人,不知道从哪淘到一身行头,终于有了点人样。 “小钶啊!”他原想套近乎,刚伸出手去扯黎铭钶的衣袖,被光速躲开了。 “别动手动脚的。” 黎铭钶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大概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一个猥琐的、面目可憎的男人。 “是是是。”男人眉梢高挑,汗湿的手心随手在衣角蹭了蹭,粗糙的面部挂着谄媚的笑:“这几天呢我也想了很多,小钶你这么多年都一直生活在黎家,和我这个亲身父亲确实没什么感情。” “这点我理解,所以你现在还不太能接受我。当然,黎家现在也风光,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跟着我过苦日子。” “但是你妈妈死得不明不白,我不是不想来见你,只是黎薇那个恶毒的女人一直搞我,阻止我来见你。”男人说着说着偷摸瞟了眼黎铭钶,声音哽咽:“我现在公司垮了,妻死子散——、 黎铭钶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懒得看男人继续在自己面前演苦情剧,不耐烦道:“要多少?” 他跟在黎知韫身后久了,作出这幅模样时神情意外地像她。 原先还在抹眼泪的男人听到他这么直白的话语,擦拭的动作僵在原地,声音更加沉痛:“小钶,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爸爸!我只是想来弥补你,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我难受——” 黎铭钶嗤笑,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可毕竟是大家族长大的,总不会真是个傻白甜,多留了几个心眼。 他哪是想来真心弥补自己,怕是穷困潦倒了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潜在的提款机,这世上多的是这样懦弱无能的男人。 尤其是知道男人最近试图闹到黎知韫的面前,黎铭钶只想赶紧做个了断,不然真等姐姐知道了他撒谎的事,后果想都不敢想。 对于上一辈的恩怨情仇,黎铭钶其实根本不在意。他不在意自己的生母是谁,也不在意她们是否还活着,更何况黎薇是个好母亲。他不想做个白眼狼,只是在知道自己和黎知韫并非亲生姐弟时痛苦又庆幸。 无论过程如何,只要不离开黎知韫就行,那样他会死的,没有人能打搅他现在的生活。 “别废话了,要多少你才能不来打扰我们?” 男人吞了口唾沫,知道再演下去也是徒劳,“一千万”刚要脱口而出,一阵急促的铃声先一步打破了沉寂。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人,黎铭钶心下一沉,有些手忙脚乱地接通:“姐,怎么了?” 刚刚不屑一顾的语气瞬间变得乖顺。 “你在哪?” 那头的女声听起来有些喑哑,很安静,他甚至能听到黎知韫平静的呼吸声。 黎铭钶还是第一次接到她主动关心的电话,心底甜蜜又紧张。 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冷眼警告面前的男人别出声,语调竭力自然:“今晚训练结束晚了点,马上就回来了。” “哦,是么?”那头女声尾调微微上扬,像是钩子一样钩住了他的心。 “嗯嗯,姐你还没回家吗?”黎铭钶听到她那吹过话筒的风声,似乎是在外面,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欲盖弥彰。 对面沉默了几秒,他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心随着这死寂高高拔起。正当黎铭钶准备出声补救时—— “我已经在家了,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可别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绊住了脚。” 黎知韫冷冷抛下这句话,也不管那头人怎么想,利落地挂断通话。 鸦黑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淡淡的嘲讽。 银白的月光切割了少女的面容,随着缓缓升起的车窗没入阴影之中。 “走吧。”一辆黑色车缓缓从巷口驶离。 电话来得突然也挂得突然,一股浓烈的不安感忽然袭上黎铭钶的心头,他下意识看向巷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 第54章 黎薇的朋友 李明廷从那通电话里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他这个多年未见的亲儿子,确实和黎家大小姐相处得很好,也十分听她的话。 本来想直接要了一千万就了事,现在看来还有多余的操作空间。黎铭钶越是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他就能拿这点血缘关系钓到长期饭票。 金碧辉煌的赌场里人声鼎沸,敞开门的刹那露出销金窟纸醉金迷的本色,李明廷叼着烟嘴大摇大摆地迈进去。 门口的警卫并未拦他,毕竟赌场最爱这种不要命的赌徒,熟悉他的人都纷纷侧目。 上次李明廷输钱兜里掏不出一个钢镚儿,被打了一顿狼狈地丢出赌场门外,现在竟然还敢来,真是皮够厚实的。 “哟,李兄来啦!这回又到哪里发财啦?”坐在赌桌前满身金链子的人朝他调侃道。 李明廷白了那人一眼,虽然他身上碍眼的金链子原先都是自己的,现在心情却好得很:“嘁你懂个屁!老子马上就要发大财了,那点欠款还不是随随便便还!” 要是他脑子灵光点早点找上黎家,上次也不至于挨那顿打。 之前的狐朋狗友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立马堆笑上前簇拥着李明廷坐在赌桌中央。 只不过手上的筹码还没摸热乎,他就晕晕乎乎被揪着后领提起来,燃着火星的烟嘴啪嗒掉落在地。 “谁啊?!不长眼的打扰老子赢大——”李明廷扯着嗓子大声嚷嚷,刚扭头要看是谁,未说完的话被尽数卡在脖子间,因为无法呼吸蜡黄的脸涨得通红。 掐着他脖子的黑皮男人身高一米九,面容冷硬,哪怕穿着严实的保镖服也能看出鼓囊囊的肌肉,透着一股强烈的攻击性。 原先围在一起的人知道这死赌鬼肯定又惹上什么大人物了,不约而同讪笑着给身材壮硕的黑衣男让出一条道来。赌场里随便一个人可能身份都不简单,他们就算再想坑李明廷的钱,也不会引火烧身。 闻炔可不管周围人怎么想,见人不再挣扎反抗,才松了手上的劲,公事公办道:“李先生,小姐要见你。” 李明廷捂脖子如蒙大赦地喘着气,来者不善,不敢再放肆,哆哆嗦嗦地跟在男人身后来到顶层的包厢。 * 走廊的光从门打开的间隙照进屋内,房间中央的沙发上,正敲着键盘回苏妙颜消息的少女轻飘飘地看了眼门口。 黎知韫身上还穿着盛京的制服,修长如玉的指节轻缓地敲在桌面,哪怕神色淡漠疏离,看起来还是与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格格不入。 “小姐,人带来了。”闻炔把人交给其他两个保镖,沉默着站到她的身旁。 黎知韫并没有要求他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要不是最近司机家里出了点事,她根本不会想起还有他这个保镖来。 “嗯。” 从巷子离开后,黎知韫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黎铭钶慌慌张张地回家后,让闻炔开车跟着李明廷。 果然和调查的一样,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钱还没攥在手里就迫不及待地来赌场了。黎薇没有刻意隐瞒这段过去,所以黎知韫轻而易举地就查到了一些信息。 黎铭钶的生母叫秋淑月,是黎家一个保姆的孩子。黎薇曾经和黎知韫提起过自己小时候的事,她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作为黎氏的继承人被寄予了太多厚望。 黎薇接触的教导一直是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都不能外放表露,交往的朋友也必须是有利益往来的人,否则便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 因此她和身边所有的同龄人都保持着淡如水的交往关系,无论是团队合作还是玩耍,别人只会因为黎薇显赫的家世和出色的能力巴结又忌惮她,她只觉得无趣。 很长一段时间,黎薇都处于自我封闭的阶段,明面上却像机器人一样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她渐渐变得冷血,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漠然视之。 有一天放学回家,黎薇刚提着自己的书包路过老宅的后花园,角落里传来弱弱的抽泣声以及混杂的嬉笑怒骂。她见怪不怪,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即便是佣人的孩子也有鄙视链。 越是见惯了上流阶层的傲慢,就越不能接受自己贫穷的事实,只能学着一些弱智的做派将不忿发泄在更弱小的人身上,霸凌欺压是常有的事。 黎薇从不管这些,冷着脸就要走开,突然身后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放开他!” 她迈开的脚步顿了下,像是突然来了点兴致,转头看向将要上演一场剧目的花园角。 一个黎薇从未见过的女孩正掐着腰,朝那群恶霸吼道,她穿着最朴素的白裙,身姿纤细柔弱,清纯的样貌像一枝银月下的白百合。 当然,如果忽略她称得上“凶神恶煞”的表情的话。 那群霸凌者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来拜访的大小姐,捂着胸口纷纷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一番后才确定对方是个穷酸的小丫头片子,态度愈发嚣张恶劣:“你谁啊你?!要你管?” “还是说,你想和他一起挨打?” 黎薇斜靠着墙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裙女孩,只见她一点都不怵,眨着亮晶晶的黑眸,反而还在试图跟他们讲道理:“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 那群人听到她的话都笑了,黎薇也暗暗笑了:“怎么,你喜欢他?想来场英雄救美,哦不,美女救傻狗的戏码?哈哈哈——” 他们笑着笑着就用力扯过女孩,一把把她推倒在已经鼻青脸肿的男孩身上,嘴里说着下流至极的污言秽语,就要把脏水往二人身上泼。 女生冷不丁说了句:“你们真的要这样做吗?我可是黎薇的朋友。” 举着脏水桶的男生手一抖,乌漆嘛黑的脏水溅了几人一身,也弄脏了少女的白裙。 被突然搬出来做挡箭牌的黎薇有几分猝不及防,觉得有趣的同时,无意识地咬了咬右手食指。 “靠真的假的啊——”几个人嘟囔着面面相觑,满脸狐疑。 “黎大小姐能和你交朋友?你这穿的,寒酸得还不如李姨的女儿。”但他们又确实没在黎家见过她,不敢妄下定论。 而且黎薇在贵族子女中都不是个好相处的主,更别说拿正眼看他们这些穷酸货了。 女生却坚定地点头,语调轻松随意:“当然啦,我骗你们干什么?你们没和黎薇相处过,自然不知道她的真实性格什么样,该不会都以为黎大小姐高高在上冷酷无情吧?” “相反,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因此她绝对不会容忍你们在这里欺负别人的!” 要不是黎薇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还真要被她这番夸赞戴上高帽了。 那群傻子里还有个清醒的:“不对不对,她在撒谎!我前两天听我妈说最近又招了批新佣人,说不定她就是刚进来的呢?” “你们待了这么久还不清楚嘛!黎大小姐什么时候跟咱们说过一句话,拿正眼看过咱们?还做朋友,简直天方夜谭!” 剩下人也逐渐觉得不对,被戏耍后恼羞成怒,嚷嚷着正要连女孩一起打。 站在暗处的黎薇突然出声:“她是我的朋友。” 众人像见鬼一般扭头看向她。 * 黎知韫一方面对黎薇的过去感到好奇,另一方面也是在给他的好弟弟清扫局面。 做了这么多年姐弟,她甚至有点怀疑黎铭钶是被下了降头,一觉醒来智商倒退一百年,竟然真的任由这个蠢货赌鬼和他提要求。 看起来蠢是会遗传的。 包厢很宽敞,味道也很好闻,李明廷却被这氛围吓得不敢出声,他瞟了眼身侧,感觉两旁的壮汉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拧断,只能低着头装死。 少女这幅模样,简直和黎薇那女人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不是一直想要见我吗?” 黎知韫俯身撑着下巴,觉得男人吓得腿软发抖的模样有点好笑。前几天李明廷还到处托人想要找到她面前,现在自己主动邀请他来,倒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李明廷脑子卡壳了几秒,终于光速运转起来。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动作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而见与不见,只在黎小姐的一念之间。 她现在主动“邀请”他,虽然请的方式有点不太文明,但肯定是想从他这里知道些什么,这样一想李明廷竟然还隐隐有了几分底气。 于是他猛地朝地下一跪,“哐当”声响彻整个包厢,污浊的双眼一闭一睁,扼腕捶胸,两行清泪就这么顺畅地流了下来。 “黎小姐!您的弟弟,是我的亲生儿子啊!!!” 男人的嗓音撕心裂肺,给两个保镖也整得一愣一愣的。 黎知韫眨眨眼,太突然了,还以为眼前在上演什么黄金八点档苦情大戏。 闻炔拧眉往前站了点,生怕男人发神经扑上来。 李明廷嚎了一会儿,见没人要堵他嘴,就把之前对着黎铭钶的说辞再跟黎知韫说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抹黑黎薇的那一部分,竭力把自己渲染成一个愧对于亲生儿子想要弥补的父亲。 “我知道,知道小钶现在可能不想认我,但我总要面对这一切,直到他能够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黎知韫没有打断他的表演,佯装叹了口气,面露不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铭钶从小在黎家长大,黎氏不可能放弃他。” “不过作为交换,这位……大叔,我也可以告诉你个秘密。主要是看在你作为铭钶的亲身父亲面子上,不忍心看你被蒙在鼓里。” 她的话锋转得自然,李明廷脑子还在发懵:“什么?” “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赌一直输吗?” 黎知韫似笑非笑:“因为有人在出老千呀。” 第55章 持镜拍摄 楼道里亮堂地过分,暖黄的灯光流泻在转角,拢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黎铭钶动了动有些冷到发僵的手指,眼睛酸酸的,心底莫名冒出点难过的情绪。 小时候做错了事情,他总是很担心黎知韫会不会对自己失望,却又暗戳戳地在期待一些不一样的结果,比如愤怒、嗤笑,甚至是暴力,因为哪怕只要她流露出一点,这都意味着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但事与愿违,处理与纠正他的错误的永远是黎薇,黎知韫从来都不在意,或者说十分冷淡。 当时黎铭钶被叫进书房训斥,由于他的认错态度良好,黎薇让佣人把他领出去。 只不过门打开的那一瞬,来的却不是佣人,而是刚刚放学一身还穿着校服的黎知韫,黎铭钶几乎立刻把脊背挺直了。 那时候黎知韫还比他高不少,低头看他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气质。 她冷漠的眼神只是在黎铭钶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似乎并不意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接着略过和黎薇交谈起水平测试成绩以及下个月的学习安排。 黎知韫无疑是很优秀的,不仅学习能力超群,连交流方式和黎薇如出一脉的简洁高效。她背对着黎铭钶,身材纤细却并不骨感,如青竹般笔挺,他有些着迷。 所以当黎薇笑着抬起头时,讶然地看见他还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就直接让黎知韫带他*一起出去了。 黎铭钶难得有这么正大光明和她独处的时刻,从跟在黎知韫身后,一点一点试探着向她靠近。 温暖的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投落在地面上,比真实亲密得多,黎铭钶压下心底雀跃的心思,偷偷摸摸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终于在影子的世界里牵上了姐姐的手。 然后他就一头撞上了少女的后背,捂住的鼻尖通红,看向身前人的眼眶里蓄满生理性泪水。 黎知韫转过身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漂亮的眼珠黑沉沉的,红唇一开一合:“黎铭钶,你的大脑真清纯啊。” 这句话黎铭钶记了很久,通过犯错来吸引一个人的注意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可是他曾经没有得到过的包容,却总是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例外,这怎么能让他甘心。 他又不是一个上赶着给人送钱的傻子,只是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汩汩流动的血液,不仅和他最爱的人毫无关系,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渣的血脉,黎铭钶的大脑简直痛到要被撕裂成两半。 败类的肮脏与懦弱不堪,是否会成为他人生无法抹去的一部分,黎铭钶想要他尽快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黎铭钶推开门后,还是被坐在沙发上的少女吓了一跳。 “姐姐,我回来了。”他低低喊了一声。 家里的灯开得很暗,倚在沙发上的少女被昏光涂抹,明明两人的距离不远,黎铭钶却觉得她的脸模糊不清。 “嗯。”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摇晃着手里的水杯,连回答也漫不经心。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今天有点不一样,想要像往日一样没脸没皮地撒娇,双腿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黎铭钶以为自己回来太晚,加上以黎知韫的敏锐程度,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撒谎。只是以她的性格,绝对懒得深究这件事,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而这一点,他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寂静在二人之间蔓延。 良久,黎知韫歪着脑袋,似乎疑惑他为什么不动:“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有。” 黎铭钶内心感到难抑的酸涩,但还是尽力掩盖掉声音里的委屈,逃回了房间里。 * 黎知韫在踏入盛世集团的大门前,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明明她今天只是来参加项目会议而已。 超高清的镜头里,少男嫣红的嘴唇薄薄张开着,微微显露出细白、尖锐的犬齿,以及藏在其间,嫩红的舌尖。 和之前中药时的迷乱不同,盛译的眼神并不躲闪,而是睁着一双翠绿的眸子直勾勾地凝视着,像是想要穿透镜头直诱掌镜之人,毫不掩饰那赤。裸裸的挑逗欲。 “要摸吗,主人?” 他没有等到黎知韫的回答,自顾自地覆上恶趣味满满的少女的手,牵引至西服下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腹上。她的手很凉,隔着材质上乘的白色衬衫,像是落在温热肚皮上的冰块,一点点融化蔓延至全身。 黎知韫能感受到自己指尖下身躯瞬间的颤栗,她没有顺他的意继续向下,反而从小腹一路上滑拨弄开他上衣的领口。 金发混血的皮肤粉白薄嫩,绯色如酒醺般从耳际盛放至泛红的肩头,再顺着锁骨向下,与饱满胸脯前的两颗樱花交融,黎知韫顺手掐弄了一番。 “自己脱。”她忽略了他情不自禁的呻吟,冷声吩咐。 单手持镜头实在麻烦,毕竟谁能预料到一个人前纽扣紧绷绷的少爷,人后像个烧鸭一样在她面前搔首弄姿。 盛译保持着单手搂腰的姿势,一边任由“导演”在自己的胸前作乱,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的纽扣。 黎知韫怀疑他私下里研究过拍摄的技法,因为盛译很显然清楚,镜头里的自己在什么角度,哪种光线下更加勾引人。 视觉效果是二维的,细腻的肌肤下仿佛透出脆弱透明的玻璃体组织,一道道青筋如同翡翠内里的绿纹般鲜明。 手里的触感却是真实的三维,形状优美的喉结,浅呼吸着微微起伏的薄肌,热量像吸血鬼吸食血液一样源源不断地传递至少女的指尖,颓靡又迷艳。 当高昂的衣物如垃圾般散落在地,录制键也被按下了终止。 金发大狗狗乖巧跪在地毯上仰视着,期待地问她:“可以吗?” 没了手机的遮挡,黎知韫清冷的面庞在灯光下完完全全显露出来,长睫微蜷,隐着黑瞳里入星光般细碎的笑意,精致的红唇像花瓣一样微微翘起。 放在娱乐圈的话,盛译也是个演技精湛的顶级演员,身体也是顶级的漂亮。 她有被他的“表演”取悦到。 黎知韫不是一个吝啬的禁欲之人,并且好的表演就该有合适的奖励。于是她倚着腰后的手臂轻轻后仰,半个身子陷入柔软的沙发中,让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静寂的空间里陡然升温,独特涩意的苦橙清香逐渐盖过房间里原有的香水味,让人头晕目眩。 到处都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哭泣还是半窒息不可抑制的生理性泪水,盛译一点没有被羞辱到的表情,也许是他天生道德低下,一丁点的羞耻情绪都从未产生。 他被淋湿地过分,眼尾绯红,耀眼的金发此刻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前,还要体贴地先抹去黎知韫眼下的水光。 当暧昧的喘息趋于平静,黎知韫又顺着他的力道坐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上。半个外国人的血统让盛译的发育趋于早熟,介于少男和成男之间,有着无法言说的性感。 他将黎知韫的手指含入唇中,轻轻吮吸了一会,又换成舌头舔。舐。 黎知韫没有养过狗,但是如果她养的话,一定会像这样乖巧。 第56章 昨晚没回家 这还是黎知韫第一次进入盛氏内部的会议室。 和财大气粗却故作风雅的装修风格一样,盛氏的高层是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古板。面上看上去令人作呕的一团和气,实则内里早已分崩离析,简直和养蛊一样,没有谁能心甘情愿地看着自己的钱砸入水中。 如她所料,一向将等级制度挂在嘴边的老家伙们是不会拿正眼来看待她的。 只不过碍于黎薇的面子,再加上盛氏现下正水深火热,不得不做出一副慈爱的长辈模样。哪怕联系微乎其微,也能随口扯上几句。 “我前几天在一饭局上遇见黎总还聊到知韫了,没想到今天就见着了,真是缘分啊……” “经常听我家那小子提起,明明那么忙却一直是第一名,真是太了不起了。要是他能有小韫一半的聪明才智,都是我顾家祖上烧高香了!” 对此黎知韫一概当听不见,也懒得做出敬爱长辈的模样,全都明明白白地敷衍过去。如果现在还看不清现在的局面,在她面前拿乔的话,那只能说是蠢到家了。 有些微不足道的困扰不必多说,盛董事长自然会帮她摆平。 毕竟盛淮想要保住自己在盛氏的地位,上赶着求她还来不及,这底下一众人里多的是想要取他而代之的人,即便面上不显,后期也很快会暴露出来。 而黎知韫要做的就是“协助”,名义上是项目顾问,实际上所有的进行流程她都能够完全掌控。 她冷眼旁观这群老家伙你来我往地寒暄,直到盛译作为最后的参会人员进入会议室,此起彼伏的高谈阔论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盛译一进门就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仔细观察的话,他金色的发梢还还是湿润的,身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沐浴后的清新味道。 盛淮对他的晚到有些不满,但还是命令他站到自己面前,笑着为她介绍:“小韫啊,这是我的小儿子盛译,之前一直待在国外。盛氏这边项目主要由他负责,还请你多带带他。” “小黎总,接下来请多指教。”高大俊美的金发少年就这样站在他身边,毕恭毕敬地朝她打招呼。 闻言,黎知韫挑眉,漆黑的眼仁里攀上一抹兴味。 小儿子?这才多久就从养子晋升了,看来在盛董事长的眼里,盛嘉年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黎知韫一直没应声,场面忽然冷了下来。 盛淮以为她看不上盛译,面色有些不虞。他清楚盛译的身份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什么秘辛,大费周折一番只是因为他当时需要保持掌权人的人设。事实上不管众人讨论真相与否,热度的价值才是最重要的。 直到黎知韫伸出手,盛董事长紧锁的眉头才逐渐放松下来。 “你好。” 作为阶层的上位者,黎知韫忽略了他直勾勾的眼神,好整以暇地伸出手。很快对面就握了上来,裹挟着源源不断的热意,和半小时前贴在她后腰时一样,温度丝毫不减。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金发少年不动声色地用小拇指轻轻勾了下黎知韫的掌心,像是条不安分的绿瞳小蛇露出獠牙轻咬了口主人,祈求她陪同自己玩耍。 任谁也看不出彼此不熟的人竟然刚刚从一间私人休息室出来。 这个小动作不禁让黎知韫想起和裴绍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男人嘛,果然没什么不同。 * “要是比赛前还是这个状态的话,干脆别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满脸怒气的教练撂下狠话就甩手离场了,徒留队员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还得是他们教练,发起火来骂人时有钱的没钱的一视同仁。 良久,终于有人打破死寂的局面。 “铭钶,你今天这黑眼圈有点重啊,场上也虚得不行。咋了,昨晚做贼去了?” 刚刚被教练肃着脸臭骂一通的黎铭钶眉心紧蹙,一向以阳光著称的俊脸难得看上去有些阴郁,听到这话直接把手里的球一把扔过去。 “滚。” 五号寸头队友只是打趣没想触他霉头,讪笑着接了球,正纠结着怎么缓解气氛,语调突然一转:“诶,那不是会长大人吗?” “这个时候来球场,是不是来找你的啊?” 黎铭钶下意识将视线看向大门口,目光聚拢在进来的人身上。 队友暗地里撇了撇嘴,果然一听到有关会长的消息,这位真姐控就像狗闻到骨头味了一样光速锁定目标。 不过黎铭钶很快就失落起来,黎知韫显然不是来找自己的,身边还跟着苏学姐。 苏学姐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大概是在说有关剧本选用场地的事,而高挑的少女垂头注视着她,偶尔应和点头。 哪怕黎铭钶现在站在球场的正中央,她也一个眼神都没丢给这边。 强烈的委屈和被抛弃感瞬间涌上心头,黎铭钶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却连黎知韫的人影都没看见。 昨晚他表现得太不自然了,况且黎知韫看上去也不太想和他搭话,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实际。 黎铭钶就想趁早上和黎知韫共乘一辆车来学校的时间,借着狭小密闭的空间和她撒娇,她本来就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过了。 以前他都是这样干的。 五号一眼看穿了黎铭钶的别扭,不等众人反应,忽然中气十足地朝那边大喊:“会长大人,您来视察啦!” 边喊还伸直手臂挥手,本来个子就直逼两米的大块头,很难让人忽略不见。 开玩笑,这叛逆期的心结今天必须得解,不然后天比赛还打不打了! 黎铭钶刚想发作,那边已经双双看过来了,只好狠狠瞪五号一眼,硬着头皮朝黎知韫一路小跑过去。 到人面前气也不喘,直接乖巧地叫人:“姐姐,苏学姐好。” 他刚打完球身上汗涔涔的,刻意保持着距离没离她们太近。 苏妙颜正言辞犀利地吐槽刚刚那傻大个呢,突然好友的弟弟就闪现在自己面前了,卡壳了一瞬应道:“啊,弟弟好。” 她和黎铭钶不太熟,但却清楚地知道这是黎知韫的跟屁虫,看起来跟屁虫好像有话想跟身旁的好友说。 “苏姐姐,你们现在忙吗?我有点话想单独和我姐说。”黎铭钶换了种叫法,把“苏学姐”换成“苏姐姐”,显然有讨好祈求她的意思。 之前她随口问黎知韫,有个弟弟的感觉怎么样,好友勉为其难地思考了几秒,说—— “应该和你养了只哈士奇差不多。” 苏妙颜之前以为她描述的只是一种感觉,现在看来,或许黎知韫是真的把他在当狗养。 毕竟眼前人顶着一双下垂的狗狗眼,嵌着亮晶晶的黑瞳,以及说话时末尾微微上扬的语调,真的很像她的哈士奇哼唧时的模样啊! 于是她大方地回答:“不忙,你们先聊吧,我去另一边逛逛。” 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 两人从场馆里出来时,黎知韫顺路问他队友要了湿巾。 面对一向清冷不凡的会长大人的问话,寸头男生受宠若惊,忙不迭找了袋未拆封的递给她,直到黎知韫的身影消失在场馆还在回味。 天杀的,这极端姐控他也能做! 另一边—— “擦擦。” 黎铭钶接过她递来的湿巾,低头沉默着擦汗,卷翘的睫羽不安地颤动,第一滴泪珠重重地砸落在地面,再抬头时眼眶已经红彤彤一片了。 唯一和哈士奇不一样的地方,他哭得很熟练,几乎是零帧起手。 黎知韫突然抽出纸巾随意地在他脸上抹了几下,没刻意控制力度,动作有些粗暴。 脸颊上的泪珠擦干了,睫毛却还湿乎乎地粘在一起,加上没预料到她的动作,黎铭钶温润的小狗眼里写满了不解。 黎知韫现在心情还不错,将舞台丢给他:“好了,找我什么事?” 这是给台阶让他解释呢,黎铭钶迅速踏上去:“昨天晚上我回去太晚了,姐姐,对不起。” 黎知韫淡淡“嗯”了声,示意他继续。 “姐姐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很开心,这好像是第一次你关心我什么时候回家。”黎铭钶的声音里流露出一股自然的甜蜜,他并不遮掩这一点。 “当时我正……正在和别人谈事情,快结束了,接完电话我就立刻回家了,只不过路上有点堵……”半遮半掩的话,不过不算撒谎,只是不够坦诚地暴露自己的愚蠢。 黎知韫不说话,漆黑透亮的眼眸里映出他急于寻求一个答案的模样。 “我赶到家后,你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不太开心,也不太想和我讲话。” “我知道姐姐其实也不在意我怎样的,反而我多说了肯定会招你烦,就想要今天早上在车上和你解释道歉。但是你今天很早就出门了,我就一直没找到机会……”他越说越懊悔,开始气愤自己昨晚为什么不直接道歉,要把不好的事情留到第二天。 原先没打算在继续这听黎铭钶陈列罪状的黎知韫闻言怔了几秒,终于舍得真正把视线落到眼前的少年身上。 “哦……所以,因为我不想和你说话,你就直接回房间睡觉去了?” 少女突然凑近,她的瞳仁黑沉沉的,语调也捉摸不透,黎铭钶被这样盯着,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紧张感陡然飙升。 “对……对不起,唔——”黎铭钶点头,又要哭,道个歉还磕磕绊绊的。 黎知韫直接抬手捏住他的嘴唇,缓缓眨了眨眼睛。 她昨天根本没回家。 第57章 消失的大纲 通完电话之后,黎知韫直接让司机开车跟着李明廷去了赌场。她了解黎铭钶的性格,其实不用说狠话他就会乖乖立刻回家。 只是李明廷出来的时机有点微妙,黎知韫查过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赌得倾家荡产,一直都是到处借高利贷的状态。 当年黎铭钶的亲生母亲是在与李明廷闹翻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身体不好,但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想把孩子生下来。黎薇自然是尊重她的意愿,并且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就将她送出国换个新环境安心养胎。 因此除了一半的血缘,黎铭钶身上没什么是他给的,李明廷也不应该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很难不说是为了牵制黎氏安置的一颗棋子。 虽然手段很愚蠢,找了个不入流的人合作,但黎知韫一向不喜欢事到临头再做打算,就先联系赌场那边给了李明廷一点“甜头”。 再之后她就回黎家住了一晚,今早去了趟盛世集团,在这段期间里根本没关心黎铭钶有没有回去。 现在他说在公寓的沙发上看见了自己,事情一下子就变得诡异起来。 黎知韫清楚这是个小说世界,作者写出什么都不稀奇,但是距离上一次更新大纲剧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当时她在一旁听到苏妙颜和夏意的争论,认为一个小说世界的运转法则,就是要能够调动起读者的情绪值。 无论是狗血的、悲伤的、还是一篇优秀的爽文,她们作为小说中的人物,无论领到了什么样的人设,只要有冲突点在,好这一口的人总会去看。 一个套路足够火,那么这种模板就会源源不断地被模仿传递下去,黎知韫领到的人生剧本恰恰是万千“浪子回头”戏码中的一个而已,甚至换了一种叙述的表达方式,换了一个新的名字,内核也不会有所改变。 无论是她的“觉醒”抑或是盛嘉年的“觉醒”,她们所有情感表露出的道德倾向,会以哪种方式哪种途径影响读者,似乎都并没有那么重要。 而现在这个剧本里很可能又出现了一个“她”,会是按照原大纲发展的“黎知韫”吗? 从听到盛嘉年接受告白开始的这段日子里,她又一直身处何处呢? “你昨晚回房间后,就再也没出来过?”黎知韫松开捏着黎铭钶嘴巴的手,无视他红着眼控诉却眼巴巴的表情,冷声问。 “我洗完澡就去睡觉了。”其实没有,他把头埋在被子里一直哭到下半夜才睡着,虽然黎铭钶经常在她面前哭,但口头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姐姐,你不也休息得很早吗?我刚洗完澡出来,你就把灯关了。” 都让他没借口去找她。 黎知韫沉默了一会儿,把刚刚给他擦眼泪的纸巾塞到他手里,缓和着语气说:“你最近还是回黎家睡觉吧。” 原先还在暗自神伤揉着纸团的黎铭钶手心一颤,纸团啪地掉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少女,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撒了谎就要接受惩罚,黎铭钶,你心里清楚不是吗?” * 事实上黎知韫没有因为他撒谎而生气,把黎铭钶赶回家也只是为了方便她接下来做事。要是他哪天回家,突然见到两个黎知韫,事情就会变得有些棘手。 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变化,甚至和她出门前一模一样,关灯后“她”没有在这里休息。 唯一不同的是,那本摆在桌面的大纲不见了。 黎知韫看着空落落的桌面,对于世界上冒出另一个自己并不感到害怕恐慌,而是久违的好奇。 是这个新出现的“黎知韫”把笔记本带走了吗?她又去哪了呢? 她一定也看到里面的内容了吧,这个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小说世界,会允许两位女主角同时存在吗? 门没有关,少女侧身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倒水,光线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几缕发丝柔顺地垂在莹润肩头,带着几分倦意,牵扯出犹如琉璃般剔透的美感,令人难以接近。 闻炔被叫到公寓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胸前的白色纹身隐隐发烫,他礼貌地轻叩房门,以此唤起屋内人的注意。 “哦,你来了,说吧。” 黎知韫转过头时,本可以说是有点期待的表情突然变得意兴阑珊,虽然变化很快但还是被闻炔敏锐地捕捉到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按照黎知韫的吩咐开始汇报最近的发现。 “李明廷那里都已经安排好了,为了更加刺激的体验,他已经不满足于基础的赌博方式,付出的筹码也相应越来越大。” “至于小姐您让我找的人——”闻炔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少女的神色,她还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一口口喝着玻璃杯里的水: “没有观察到长得和您……很相似的人。” 话音刚落,水杯与茶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什么话都没说,但闻炔就是莫名从她的这个动作里感到了失望,男人高大的身影变得有些僵硬。 黎知韫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她让人调查过这附近的所有监控,除了自己的行踪,再没有一个场景有另一个“黎知韫”的出现。 以她对黎铭钶的了解来说,他说的绝对不是假话。 那么一个人是怎样凭空出现,又带着那本大纲消失地一干二净的呢? 第58章 “对不起。” 起先闻炔听到黎知韫说让自己去找一个和自己长相完全相似的人时,面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早在被齐邱真献给她之前,就有对黎知韫进行过私下的调查。黎薇的女儿的确只有她一个,不可能存在双胞胎。 他无法理解她的用意,不过这份讶异很快就被一声难抑的喘息声掩盖。 “很惊讶吗?” 黎知韫细白的手从男人劣质的黑色背心下摆探入,她刚刚洗过手,掌心冰冰凉凉的带着丝潮气,像条小蛇一样吐着信子一口咬住红嫩的花骨朵,玩弄般恶劣地啃噬。 她凑得很近,几乎整个人借力倚在闻炔的胸膛,乌黑的发丝间传来独属于少女的苦橙香气,明明是干涩的味道却莫名让人品出甜意。 “没有,主人唔——” 背心早已被黎知韫作乱的手卷曲在胸的上方,毫不避讳地展露出男人性感的小麦色肌肤。胸肌上方用白色颜料刻下的印记依然那么夺目鲜明,她满意地用指尖再次勾勒自己的作品。 在古代,奴隶的主人会为自己的奴隶打上烙印,以此来彰显至高无上的所有权。在现代化的文明社会,没有奴隶,但是可以有听话的狗狗。 “嘘——”黎知韫将食指抵在红唇中央,微蹙眉头似乎对眼前人的表现很不满:“现在是你被绑架了。” 像是瞬间被火星点燃,无法阻挡的火势从蓬勃跳动的心脏一直蔓延至发烫的纹身处,闻炔难耐地仰头,却因为全身被绑带束缚着,只能强忍情欲断断续续地低喘,额角沁出颗颗细密的汗珠顺着锐利的下颌线滑落,隐没在腰腹的更深处。 现在他被绑架了,在一架手术台上。 “是谁派你来的?”黎知韫神色冷漠地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注视自己。 闻炔是一个杀手,被组织派来刺杀任务目标,不慎被下药后醒来发现自己被反绑了。于是他假装垂下眼睫,目光凝聚在少女身后满是作案工具的桌案上,哑着嗓子开口:“任务失败,你不需要知道。” 烛火在昏暗的环境中左摇右摆。 职业杀手在任务落败时要抱有必死的决心,也绝对不会说出任何有关组织的秘密,哪怕接下来是万劫不复的折辱。 而作为任务目标的黎知韫并不理会他,忽视了男人下意识向她手心里挺胸的动作,把原先还在亲昵描绘着纹身的手撤回。 “所以这是你在组织里的代号?还是”她顿了顿,复又用更大的力气揉掐回去,直到那串白色花纹周遭的皮肤泛起靡艳的红,在浅棕色的土壤上开出纯洁又颓靡的花。 “你主人的恶趣味?”黎知韫略带羞辱意味地拍拍男人的脸,曲起膝盖抵在他的小腹处不轻不重地摩挲。 “不是……”巨大的空虚瞬间填满了闻炔的身心,但混沌充血的大脑依稀记得自己的职责,小幅度挣扎后后断断续续地答话:“别别白费力气了,杀了我。” 看起来他对给自己纹身的人忠贞不渝。 眼见着杀手先生油盐不进,黎知韫冷笑一声:“不说是吧,等着哦。”她毫不留恋地起身,从桌案上拿起了那个漂亮精美的烛台。 金色的烛台壁身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金属的光泽在烛光下闪烁,映照出微妙的阴影与温暖的色彩。洁白的蜡烛屹立其上,静静燃烧,任由蜡滴缓缓滑落。 这是整个房间的唯一光源,幽幽映出少女姣好的面容,她黑沉沉的瞳孔像是漩涡,一旦坠入便是万劫不复。 闻炔不想,他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却无可避免地看着她露出痴迷的神情,嘴唇因为长久地缺乏水分而逐渐干涸。 杀手先生并不淡定,还不知自己颤抖的睫毛完完全全暴露了隐秘的期待。黎知韫勾唇,白皙的手覆在烛台壁身上,一点点俯身,牵动着手腕微微倾斜。 白色蜡油在火焰的轻吻下缓缓融化,晶莹剔透,宛如珍珠般透明的液滴从蜡烛上滴落。房间里静得可怕,似乎只能听到一人清浅的呼吸,一秒、两秒,终于轻轻坠落在土壤之上,像雪花般静静凝结。 霎那间的灼烧感几乎蚕食了理智,又在转瞬冰冷地凝固。闻炔颤栗着闷哼一声,大脑里迎来过电般的快感,又在触及她戏谑的眼神后,将所有浪。荡的喘息咽回喉咙中,只剩那层薄薄的包裹着肌肉的麦色皮肤起伏不定,大口呼吸。 “怎么办,很烫吗?”黎知韫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语,却没有停止手中控制滴落的频率,让他尽可能保持在兴奋的阈值范围内:“杀手先生不会连这都忍受不了吧?” 被银色手铐锁在床侧的手青筋暴起,反复蜷缩又张开,清醒着又沉沦,他奋力想要抓住一些东西,因为手铐的限制留下摩擦的红痕。 抛开这么骚的身材,其实黎知韫觉得闻炔是个很老实的人,不会玩却能沉默着接受一切戏耍的大狗狗。 食指并着中指不容拒绝地探入男人湿热的口腔,或许是人高马大的缘故,他连舌头都要比别人厚一些,轻而易举地就卷起黎知韫的手指。他的嘴巴迎来了真正独裁的主人,强忍着干呕的欲望纵容她一直向里探索。 直到黎知韫玩弄到意兴阑珊,终于大发慈悲解开他的手铐,他才被允许将她抱坐在下巴处,张开滚烫的唇舌大口大口吞咽,从下巴到胸前全都亮晶晶的。 最终杀手先生背叛了自己的组织,还接到了新的任务—— “提醒你一点,这个人呢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千万不要弄混了哦。” * 黎知韫让闻炔把车开到了医院。 无论之后如何,在这个小说世界里盛嘉年是作者钦定的男主。而作为原定纠葛最深的主角,“她”很有可能会好奇他的处境。 还是和出车祸那一夜一样,盛嘉年的身体和精神都没什么好转,像是一具破碎的人偶浑身打满了乱七八糟的补丁。 只有在看到黎知韫时,那双颓丧浑浊的眼睛才亮起一点希冀的光芒,又很快在她身后男人出现时熄灭。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黎知韫,似乎要将她整个人刻在眼底。 看来“她”应该是来过了。 黎知韫并不想靠他太近,只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想要推测出她们之前说了什么,只需要继续将这段对话进行下去。 “你还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她语气平淡地问,目光聚焦在窗台的种植池上。 几支小雏菊歪歪扭扭地生长着,阳光很好,却缺乏应有的水分。 黎知韫难得没有表露出明牌的厌恶,盛嘉年张张嘴巴有些呆住了,差点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记不清她们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在一起说过话了,自从出车祸之后,每晚他都在做梦。梦境反反复复,一会儿是两人小时候两小无猜的样子,一会儿是他犯浑恶心黎知韫的场景,割裂荒诞的世界将他整个人撕扯成好几半,却始终没有人来拼凑。 盛嘉年觉得自己疯了,就像黎知韫说的是他精神出问题了。甚至那些他刚醒来时以为大家被操纵的场景,全都是自己潜意识里用来逃避错误的借口。真实的他就是这样一个烂人,可以随意践踏自己所爱之人的真心的渣滓。 但是在看到黎知韫出现在病房门口的那一刻,少女穿着两人感情还很好时经常穿的白裙,盛嘉年竟有了片刻的恍惚,莫大的悲戚席卷而来,只好强打精神用力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小韫,好久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得太远,还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她远远注视着自己,可盛嘉年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丁点属于自己的倒影。 她沉默了一会儿,也说:“好久不见。” 然后忽然转身消失在了门口,快得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境,空气中没有留下一点熟悉的苦橙香。 “小韫,我真没有想到你愿意来医院看我,还能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出‘好久不见’,差点以为我们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呢。”盛嘉年竭力自然地开了一个玩笑,或许是事实,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上下学的时候吗?当时我靠着你的辅导成绩第一次有了进步,拿到那辆梦寐以求的自行车时,非要骑车带你去上学。我知道你一直憋着气想骂我,我骑得颤颤巍巍的对吧?” 他沉浸在回忆里,促狭地笑了一下:“其实我骑自行车并没那么差,但因为你怕摔一直紧紧搂着我的腰,我心里就慌得不行。哪怕我后来再怎么缠着你,你都不愿意坐了,真可惜。” 黎知韫眨了眨眼,这段记忆对她来说已经很是模糊了。 没有回应,但盛嘉年知道她在听:“后来我做了很多错事,无论是出于主观意愿还是一些不可抗拒的其他原因,后果都是我远远无法弥补的,往后再回溯都会心有芥蒂。” “有时候我会*幻想,如果那个午后我约你出来时,只是想要再骑一次自行车和你一起回家,或者是在操场上散散步聊聊天,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毕竟要是我们生活在一本小说世界里,怎么说也该拿的是青梅竹马情有独钟的剧本吧!”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明明我们的开始那么美好,都被我一手搞砸了。” 黎知韫依然沉默着,过去的事她从不假做他想,眼下和未来才是她该重视的。 “小韫,追着我跑的那些日子一定很累吧,我从没想过让你不开心。” “对不起。” “这就是你想和我说的全部了?”离开病房前的最后一秒,黎知韫终于舍得看他一眼。 没有波动起伏的情绪,似乎真的只是人生剧本中一位微不足道的过客。 曾经意气风发的金发少年半边颅顶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有点凄凉的可笑。长期的营养摄入不足使得骨骼愈发嶙峋突显,留下一层薄薄的皮肤覆在上面,仿佛轻轻一割就会血涌如柱。 绯红的眼眶里蓄积着晶莹的泪水,但他分明已经完全干涸了,蔫答答的,没有外界养分的输送,自己的内心也滋养不起任何一朵花。 床上的金发少年摇了摇头,痴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良久,空寂的病房里响起抽噎的低喃—— “小韫,我爱你。” 第59章 消失的记忆 “黎小姐,您与死者的交往期间是否对其产生过诱导性自杀的言论?” 李明枝在问这话时眉头紧皱,表情称不上坚定。从她突兀地找上门开始,到进入这个逼仄的令人倍感压抑的审讯室,这位高高在上的黎氏继承人都没有表露出一丝不快。 甚至在李明枝为她拉开椅子后,还颇为礼貌地问她:“李警官,可以帮我擦下椅子吗?” 李明枝潜意识里认为黎知韫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自己也并非受到盛氏总裁的请求才想调查她。只是曾经总对盛嘉年避而不见的人,却在他出车祸当夜提出探望的要求,她很难说服自己忽略这其中微妙的联系。 “如果你调取了病房的监控,应该清楚我说过什么,又做了什么。他想见我,但我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 黎知韫的视线停留在警官卷起的袖口处,女人皮肤粗糙的腕骨上隐隐蜿蜒着一两道旧疤痕。她先前调查过,李明枝是个好警官,她可以让她不那么为难。 对面的警官很快反省自己问话的方式:“抱歉,我并不是在预设您的作为。” 李明枝打开截取的监控视频,时间显示在黎知韫进入病房之前,病怏怏躺着的盛嘉年就已经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 他的表情很生动,从刚开始的惊喜到逐渐沉默无言,仿佛真的在与某个不存在的人对话,任谁看都觉得处于精神不正常的状态。 熟悉唇语解读的李明枝显然知道黎知韫刚刚所提供的信息与监控画面一致,暗自松了口气,她也不想让黎小姐陷入舆论的漩涡。 “耽误您的时间了,至于盛董那里,我们会尽快给出答复的。” 她诚恳地道歉,但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并没有开心几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黎知韫垂下眼睫显然有点失望。在听到盛嘉年自杀的消息时,她确实有点惊讶,毕竟剧情还没走到结局男主就死亡,发展轨迹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拉不回来。 不过目前看来,这个世界的运作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虽然这个世界的男主死了,但还有她这个女主在。虽然没有实现“破镜重圆”的标签,但已经实现了“追妻火葬场”的标签,现在也该到结尾前的高潮部分了。 毕竟盛嘉年失去的只是自己的生命,她可是失去了命中注定的爱情啊。 不然盛嘉年那个蠢货父亲也不会顾不得自己儿子的葬礼,迫不及待地来对付黎氏。 说实话黎知韫觉得有点晦气,人死了还要围绕他再演这一出。如果不是为了找到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的另一个自己,她不会答应盛嘉年的请求。 视频的进度条走到了尽头,定格在盛嘉年痴迷凝视她背影的瞬间。黎知韫看着紧锁眉头的李明枝,似笑非笑:“有时越是不可能的人,越是在这种时候无法心安。” “你觉得呢,李警官?” * 黎知韫很久没见到许知柏了。 说起来他算得上是和自己共同见证那本大纲的第一人,某种程度上有点纪念意义。 而在这段没见面的日子里,许知柏很好地提升了自己的形象和服务技术,这让黎知韫看他更加顺眼了几分。 眉眼清俊的黑发少年从裙摆下钻出来,一边舔着红润的嘴唇贴心地帮黎知韫擦拭,一边分神回答她的问题:“什么笔记本?” 他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为了不让黎知韫失望,还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番,很可惜他真的没什么印象。 在收到黎知韫的消息之前,他趁着工作之余胡思乱想了很久,担心她会不会不开心。 许知柏听说了盛嘉年自杀的消息,盛世集团对此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甚至放任流言蜚语在学校里大肆传播。众人藏不住八卦的心思,把一些学校论坛里有关二人的陈年旧帖都顶了上来,一边唏嘘一边感叹会长大人的冷酷无情。 他浏览着这些如同天方夜谭的帖子,里面描述的少女和他所认识的黎知韫简直像两个人。 事实上,黎知韫并非恋爱脑甚至在感情里称得上淡漠,看似待人礼貌其实十分疏离,还有一般人见不到的她偶尔的顽劣,但那些暗戳戳偷拍的照片又让人不可否认其真实性。 许知柏不懂帖子底下为什么还有人在感慨青梅竹马的结局,在他看来,以盛嘉年的恶心程度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对二人结局还有所期待简直是他无法评价的愚蠢。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意料之中的答案,黎知韫倒没有多失望。按照目前的情况,真正亲眼见到了“她”的人只有黎铭钶,她确信他不是在说谎。 哦,还有死去的盛嘉年,但他已经没有办法为她提供任何信息了。 黎知韫也曾怀疑过大纲的真实性,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一点,根据预设的结局去改变过程的选择,她并不后悔。即便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的,曾经的痛苦却是真实的,她不会回头。 情。潮后的红晕逐渐褪去,她又恢复了资本家无情剥削的本色:“研发进度怎么样了?” 身份一下子转变太快,还处在服务阶段的许知柏没反应过来,他只能刻意忽略胸前肆意作恶的手,忍着喘息尽力平稳地回答:“嗯目目前实验对象都没有出现排异反应,植入芯片的神经连接也很稳定——” 许知柏汇报着忽然僵住,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挨得有多近,而少女的食指正戳着他嘴角的梨涡,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处,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继续啊。” 黎知韫原本没什么表情,抬头疑惑地看他一眼,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似乎只是听他枯燥乏味的汇报时做了点无聊的小动作。 这样温馨的时刻远比与她更亲密的时候让许知柏的心躁动不安,心跳逐渐失控,他只能强打起精神汇报完:“——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临床应用了。” 然后微微偏头,不小心含住了会长大人的食指。 * 舆论很快爆发了,这次倒不是针对黎知韫,来势汹汹的目标似乎是整个黎氏。 一则控诉黎薇拆散有情人的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开来——穿着破破烂烂的男人跪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地控诉黎氏总裁是如何看不惯自己,狠心拆散了他和自己的妻子,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夺走了妻子离世前唯一留给他的孩子。 他从秋淑月是如何拯救被霸凌的自己开始讲起,将二人的情感描述成一段互相扶持的美妙佳话,任谁看了都要为之动容。 [我去这不就是小说中的救赎情节嘛!勇敢正义的小太阳女主救赎被欺凌的少年,本来生活一切向好,最终因为恶毒女配的掺和be了呜呜——] [唉,这些豪门世家一直都不把底层人当人的,觉得自己缺了真心的玩伴就一直把人当玩具困在自己身边,玩够了就一脚踢开,到底谁还在共情?] [可以说吗?我看黎薇的面相就觉得她是那种冷漠无情的人,就是那种最刻板的资本主义执行者,每次刷到黎氏的新闻发布会都有点害怕] [(小声)其实我觉得她女儿也有点,对曾经喜欢的人竟然那么绝情] [怪不得她们一家子站在一起,总觉得黎小少爷有点格格不入,不是亲生的确实看上去不太聪明。] [只有我可怜黎薇的老公吗?太惨了,听这描述感觉像同夫啊,一直被蒙在鼓里!] [楼上月薪三千的还开始心疼起挣几百亿的了,真招笑,豪门联姻只有利益,哪来的爱情啊?] …… “老婆!这我能忍?!这评论都快把我挤兑成同夫了啊,黎总您一定要还我清白啊……” 黎父翻着评论区气得吹胡子瞪眼,打眼一看四周无人理会他的难过,只好扭头泪眼汪汪地挨着面无表情的女人。 黎知韫略显无语地瞥他一眼。 还能卖惨,说明感情好着呢。 李明廷被做了局现在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能把一直捏在手上的“底牌”亮出来,他不在乎赌博的经历被抖落,背后显然有盛世集团在给他兜底。 模糊叙事是引导舆论的有效方式,大众并非事实参与者,作为信息接收者常常只需要抓住自己喜欢感兴趣的部分自行解读,被调动情绪就可以。李明廷和秋淑月的感情是真的,黎薇拆散她们也是真的,但其中的原因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而盛淮显然已经意识到盛世集团内部架构的不稳固,病急乱投医,本想利用这次合作重新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谁知清醒过后才惊觉早已引狼入室。明面上无法撕破脸,只能暗地里耍些小手段。 好在黎薇看上去并不着急,一脸冷漠地推开倚在自己脖颈处的脑袋,对一直悄悄躲在门后的人说:“小钶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擦身而过时,黎知韫感觉到少年无声的僵硬。 第60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秋淑月,人不如其名。 她身上有股底层人的穷酸味,不像一些人那么精明,有些时候也可以称得上愚蠢。 “谢谢您,黎小姐!真的真的十分感谢您——”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花房的玻璃铺洒在秋淑月拢在一侧的麻花辫上,碎金般浮动跳跃。 她一边道谢一边标准九十度鞠躬,原先被严严实实挡住的阳光直射黎薇的眼睛,她眯着眼用手背挡了一下,语气冷淡地开口:“别动了。” “啊?”秋淑月不明所以,弯着身子悄悄瞄大小姐一眼,了然地给她挡太阳。 她知道,黎大小姐是个外表冷漠的傲娇。 身边的所有人都很惊讶,第一个成为黎薇朋友的,竟然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平民,不仅获得了黎薇的青睐,还得到了进入贵族学院学习的机会。 刚开始还有人以为是黎大小姐非常欣赏见义勇为的行为,相同的戏码层出不穷,可是都再也没有吸引她的注意。 黎薇想,这是场有趣的实验。 秋淑月是天真的理想主义,不折不扣的奉献性人格,相信爱能够救赎身边的每一个人。阴郁懦弱的李明廷在她的温暖陪伴下重拾对生活的希望,逃离出被霸凌的困境,而小小年纪就戴着冰冷面具生活的黎薇也能够偶尔向她敞开心扉。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黎薇不愿意,她只需要施舍一点点,就能让事情的轨迹往不同的方向发展。 在她的授意下,创业屡遭碰壁的李明廷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他欣喜若狂地向秋淑月汇报这个喜讯。 男人为她戴上价格高昂的项链,紧紧握着女友的手,语无伦次地向她承诺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是因为有她才会有自己的今天,她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秋淑月只是甜蜜地笑,她很开心自己身边的人都越来越好。 黎薇远远看着这一对惹人艳羡的情侣,神情不明。 * 已经是一家初具规模小公司老板的李明廷越来越忙,每天奔波于各种酒会应酬之间,开始无暇顾及自己的女友。 黎薇甚至在某个合作伙伴的酒宴上遇见了他,心下正嗤笑李明廷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混进来,就看见他毕恭毕敬地朝年近五十的女人走去,端着清高的架子,却献着相反的殷勤。 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挤进了上流社会,富贵的世界迷人眼,李明廷很快放任自己沉溺在金钱的深海中。 黎薇不相信秋淑月察觉不到,也不可能无所作为,理想主义的她只是坚信迷途的人也会有未来。 “需要我的帮助吗?”黎薇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求原谅人不人鬼不鬼的李明廷,又把视线挪回到秋淑月的身上。 她不是个在意外表的人,短短几年的油盐酱醋生活刻薄地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可秋淑月依然笑眼弯弯,拒绝了黎薇的提议:“没关系的小薇,我们可以还清的。” 她只知道李明廷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却不知道更多的事。既然她不需要自己的帮助,黎薇也就装作不知,这次没有用任何诱引的手段。 在秋淑月的努力陪伴下,李明廷竟然真的东山再起,不仅还完了款,甚至生活质量都更上一层楼,她们过了很长一段蜜里调油的时光。 直到李明廷再踏进不属于他的世界,沦陷的速度比第一次还要快,永远分不清昼夜的空间,陪着男男女女左拥右抱的世界,就这样一直下坠。 秋淑月面容隐忍地将他捉奸在床时,黎薇才姗姗来迟。 人渣朝秋淑月失态地大吼大叫:“黎薇提出愿意帮忙时你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钱我要去多少酒局接多少项目才能赚回来吗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等着我拿钱回来养你!” “是,我是去赌了嫖了,但你以为我容易嘛我?你骂我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可是我处在那种环境里,别人都那么干,我一旦不那么做谁来承担我的损失??” “你现在轻飘飘地拒绝了她,难道我们又要过好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嘛!啊?!” 他狠狠推开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秋淑月,只穿了条内裤,像条狗一样爬到黎薇的面前,边磕头边求她帮帮自己。 “你们不是朋友吗?!黎小姐,你能救我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对不对?” “求求你,就看在秋淑月的份上——” 呵,就看在秋淑月的份上。 “啪”清脆的巴掌声终于止住了这场闹剧,滚烫的泪珠源源不断地滴落在秋淑月泛红的掌心,她何尝不知道,黎薇在无情地撕裂自己仅有的体面。 “别丢人了,李明廷。”她咬着牙根一字一句挤出话,然后用受伤的目光看向面容精致的女人。 “黎薇,我知道你想帮我,并不是在玩弄,但是我从来都不后悔。我自己已经选择了这条道路,不是吗?” 没有怨恨,秋淑月的脸上是无力的祈求,对黎薇无法言尽的无奈,像是在纵容一个偶尔无理取闹的孩童。 黎薇莫名开始恼怒,她以为自己是谁? “滚吧。”不过是一个试验品罢了。 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不用刻意去切割,人生轨迹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样行进下去。 * 再次见到秋淑月是几个月后的一场宴会上。 那天是黎薇确定联姻对象的日子,微醺时大脑里忽然浮现一个人模模糊糊的身影,她说:“小薇,不管现在如何,你都要选择一个你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黎薇冷笑,她才不需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利益的羁绊才是最稳固的选择。只有蠢货才会相信爱情,相信爱的永恒,相信爱能救赎一切不完美,然后把人生过得一地鸡毛。 厕所的隔间里传来气若游丝的呻吟,黎薇本想离开,但又觉得这声音莫名熟悉。 她无所顾忌地拉开半掩的门,因为酒意有些涣散的瞳孔微微放大。 秋淑月的工作服并不合身,衣襟松松垮垮地耷拉在瘦骨嶙峋的肩头,因为一直在卫生间打扫,整个人浸润出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整个人倚坐在湿淋淋的地面上,一旁黑漆漆的污水一点点吞噬了白色的衬衫,恍惚间与第一次见她时被泼上脏水的白裙重叠。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结果都一样。 黎薇知道这种宴会的清洁工向来工资很高,但想不到秋淑月竟然会来做这种工作,看来李明廷的堕落比她想得还严重。 可怜的秋淑月似乎是磕到了后脑勺,脑袋晕晕乎乎地认不清人,只是喃喃地祈求:“帮帮……帮帮我——” 黎薇凝视着她沉默几秒,掏出手机拨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 这场实验该结束了吧。 黎薇接手家族后日夜不休地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儿突如其来的到来有点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她依然坚持生了下来。 她很可爱,黎薇很爱她。 因此再看到挺着大肚子却还在干活的秋淑月时,她的心脏莫名抽痛了一瞬。 但黎薇绝不承认这是心疼,她们不是朋友,只是自己曾怀过孕天性使然的设身处地。 秋淑月不知道当时帮助自己的人是谁,但她看新闻知道黎薇有了位备受瞩目的可爱的女儿,真诚的祝福语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出。 “小薇你过得开心真是太好了!咳,是叫小蕴吗?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很可爱,咳咳,和小薇你很像,咳咳……”她面容沧桑,眼角的皱纹一叠又一叠的,和黎薇站在一起时简直不像同年龄段的人,但看着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秋淑月显然还有期待。 黎薇没法忽略她的咳嗽声。 在提出送她去国外修养后,秋淑月意外地没有拒绝,或许是理想主义终于回归了现实,又或者只是累了而已。 她知道黎薇不是在和自己商量,作为黎氏的继承人,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对于秋淑月来说,过往亲密的时光就像一触即破的泡沫幻梦,连同她此刻破碎不堪的身体一样在提醒着自己,不撞南墙不回头。 虽然黎薇只承认过一次她们是朋友,在她们还不是朋友的时候。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秋淑月就清楚自己可能是大小姐一时的消遣,主人是不会参与下面人的所作所为的,但那时黎薇眼中的兴味赤。裸裸地毫不隐藏。 不过秋淑月依然很开心,她比黎薇大几岁,对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有种天然的怜爱感。 她对那群霸凌者说的不全是一时情急之下随口编纂的谎话,秋淑月是真心觉得在黎薇的冷漠外表下,藏着一颗需要被理解的心。 黎薇不表达自己的喜好,能被轻而易举地看穿是无能的表现,也只和有利益往来的人交往,过多的交际只会浪费时间和带来麻烦。她每天只吃固定的营养餐食,将礼仪风度刻进了骨子里。 但总是偷偷摸摸关注着她的秋淑月知道,其实黎大小姐有点爱吃甜食,在喝完苦涩的药后会抿紧嘴唇,在苦味散尽前倔强地不愿开口说一个字。在一场场名流交际的宴会上,会悄悄倚着椅背缓解泛酸的脊背,她羡慕那些会朝着父母撒娇的人。 她不快乐的时候多得多。 秋淑月希望黎薇可以过得更加自我一些,并不愤恨她后来的所作所为。 一场痛苦万分的分娩已经带走了她的大部分生命,秋淑月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婴儿雪白的面庞上移开,对着黎薇扯出一个笑,甜甜的、轻轻的: “小薇,我从来都没有后悔。” “那些……那些付出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做了就不后悔。” “你也不要——” 虽然我既没有救赎成功一个迷途之人,也没能救赎你。 黎薇沉默地看着女人缓缓阖上的眼睛, 她才不会后悔。 60-63 第61章 愚蠢的、可爱的、可怜的,姐姐最为忠诚的小狗 黎铭钶失魂落魄地从书房里走出来,思绪乱糟糟的一团浆糊。心脏空落落的,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 刚刚黎薇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关于自己的身世,早在李明廷出现时就模模糊糊有了概念。 他的亲生父母是谁重要吗?身体里流淌着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血液,或许黎铭钶有那么一刻的动容吧,那么努力地生活,用尽力气也要留下他。黎薇对他很好,在他心里她就是自己的母亲。 可现在大脑里只是一幕幕重放着黎知韫擦身而过的场景。之前那么多次的试探,一定是早就知道自己在骗她了吧?明明给了自己那么多机会,他却一个也没抓住。 他本意并不想对黎知韫撒谎,他只是害怕姐姐厌恶自己卑劣的基因。 黎铭钶不仅要面对失去血缘这唯一的羁绊,那曾经让他能够藐视所有贱人的排他因素,还要被迫接纳自己的基因来自一个烂人的事实。 为什么要来搅乱他的人生呢? 为什么不去死呢? 不敢去找黎知韫的那几日,天知道黎铭钶有多么纠结难过,他已经不是毫无负担可以没脸没皮撒娇的身份了。 哪怕艰难入睡也总会在半夜惊醒,梦中姐姐嫌恶的目光像把利刃一样直刺眉心,虚幻的痛觉逐渐化为实质,被吞没在死寂的黑夜里。 但他又是极其卑劣的,在确定她们没有血缘关系后,竟然感到莫大的庆幸,毕竟那已经不再是禁忌。 爱没有理由,黎铭钶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要去爱黎知韫的,这是命中注定的使然。更何况她耀眼夺目,他根本没有理由不去爱她,所有影响她的人都该去死。 他原以为自己只要被施舍一点目光就行了,一点点就行,可是姐姐抚摸他脑袋的手是那么柔软,她的怀抱充满苦橙的香气,黎铭钶怎么会满足?怎么甘心一辈子眼睁睁看着别人享受她的短暂停留? 他是不是,也可以尝试着去拥抱她呢? 换种身份正大光明地站在黎知韫的身边,而不是总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朝所有觊觎她的人龇牙咧嘴,暗戳戳地使各种小手段把他们挤走,在别人向他献殷情来打听黎知韫的喜好时,面色冷冷地让人家滚。 黎知韫会失望吗?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对她竟然会有那样不堪的想法。 “去找小韫吧,她在等你。”黎薇说。 * 门虚虚掩着,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房间里暗暗的,黎知韫只开了一盏床头夜灯,闭目休憩,幽紫的灯光像层薄纱覆在她姣好的面庞上,在隐秘的夜色下,显得诡谲又迷人。 “在门口站着干什么,进来。”黎知韫侧身一手撑着脑袋,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听不出情绪。 黎铭钶没有说话,手紧紧攥着顺从地走到床侧,缓缓跪伏了下来。 地上铺了一层绒质地毯,柔软又温暖,却像是迷雾林里的沼泽层层包裹住他,携着熟悉深刻的苦橙香,卷他下坠。 良久的静寂让黎铭钶的脑袋埋得越来越深,黎知韫打量着他这幅颇为视死如归的表情,心底觉得有点好笑,真是一只可怜又笨蛋的狗狗。 “这么久没见了,没什么想要对姐姐说的吗?”黎知韫掐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直视自己,戏谑开口:“还是又要从‘对不起’开始呢,小钶?” 黎铭钶身体一颤,原先垂着的眼睛撞进少女幽深的黑瞳中,眼里的光闪烁又熄灭,嗫嚅着干涩的嘴唇:“不不是的,姐姐你——” 尚未发出的音节被吞回肚子里,眼尾染上濡湿的潮红——她的手正在抚摸他。 从柔软的耳垂开始,一点点沿着下颚向下,如同冰冷的小蛇般探入领口,少年不解地张了张口:“姐姐姐。”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黎知韫浅浅“嗯”了声,原先打量着他的视线停留在凌乱的领口,手上的动作依然漫不经心。 因为常年打篮球,黎铭钶的身体保持在一个趋近完美的状态,漂亮的人鱼线,恰到好处的薄肌,衬着象牙白的皮肤没有强烈的侵略性。 她能感觉到指尖划过少年小腹时,他无法克制的颤抖,以及因为生理的兴奋而快速充血鼓胀的肌肉。 “你自己做过那种事对吗?” “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是想着姐姐吗?” “还是因为想到了姐姐,才会做这种事呢?” 黎铭钶没有预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件事,那层浅薄虚伪的外表被毫不留情地扯下,从空洞洞的壳里流出卑劣、肮脏又下贱的液体。 要他怎么向她诉说呢?是在身世大白之后吗?还是在很早很早以前,在每一次像阴沟里地老鼠一样暗地里窥视她与别人的言笑晏晏时? 是觉得他恶心吗?黎铭钶自暴自弃地想,如果结局是被抛弃的话,他的唯一归宿只会是死亡。 可是为什么姐姐的手越来越向下?这样丑陋的画面明明只适合独自在暗夜里腐烂,不该在她的直视下亵渎,黎铭钶躬着身子极力想要掩盖自己的不堪。 他无力的挣扎显然没有奏效,皮带搭扣“啪”一声被挑开,罪恶的欲望赤。裸裸地暴露在迷幻的夜色里。 “就在这里,做给我看吧。”黎知韫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黎铭钶从没见过的,曾经渴望的,真实见到却近乎虚假的笑。 在这样笑容编织的幻梦下,他像一个被抽取灵魂的玩偶任人摆布,灼热的掌心在她的牵引下缓缓握住,僵硬地不知如何开始。 “动啊。”姐姐的语气也那么温柔。 在那些夜深人静的梦境里,他幻想着拥抱她,把脑袋埋在她沁着苦橙香的脖颈,小狗一样地舔舐甜蜜的汁水。他青涩的莽撞换来了疼痛的咬痕,狗狗眼仍然亮晶晶的,这是属于他的专属印章。 可真实的当下,没有相拥,也没有咬痕,只有他藏匿的下流、肮脏与狂热,在少女冰冷的检视下一览无余。 黎铭钶感觉自己要死了,整个人好像被割裂成两部分,一半处于岩浆般炽热的情。潮,一半撕扯着理智的思绪坠入无尽的深渊。 价格高昂的地毯不再柔软,在激烈的动作下抵着他的膝盖生疼,他不敢和床上的少女对视,只能大口大口吸入熟悉的香气刺激不安分的因子。只要闭上眼睛,黑暗里下意识就能勾勒出她的面容,看人疏离、含笑时又摄人心魄的杏眼,形状优美却薄情的粉唇,以及唇角迷人的小痣。 他怎么能不爱她? 可能下贱的基因就是如此令人唾弃吧。 被汗水打湿的黑色碎发下,他的眼神逐渐失去焦点,呼出的潮湿热气浸润了干涩的嘴唇,吐着舌头丝丝喘气。 黏腻的液体零星点点地滴落在地毯上,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高。潮瞬间被抽空,只留下一具肉。体空壳恍惚着。 好恶心。 好恶心。 好恶心。 曾经带给自己隐秘欢愉的事情,成了带给他无尽折磨的酷刑。 黎铭钶呆呆地盯着被自己弄脏的地毯,原先盛蓄在眼眶的泪水再也支撑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受伤似的呜咽出声。 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在欺骗了她之后,又亵渎了她。 所以她才无所顾忌地看他表演,泡沫般的美梦一触即破,清醒过后将要面临被丢弃的结局。 秋淑月不是黎薇的玩具,但他却是姐姐的玩具。 小狗看着自己的眼神难过极了,声音破碎不堪:“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黎知韫定定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起身将小狗毛茸茸的脑袋拥进怀里,滚烫的泪珠打湿了她的睡裙。 “怎么会?” 愚蠢的、可爱的、可怜的,姐姐最为忠诚的小狗。 轻柔的吻落在黎铭钶的额头上,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62章 恐惧本身 看起来豪门秘辛是永远都不会缺乏讨论度的话题,但网络上热热闹闹了好几天,黎氏依然没有出来公关的意向。 公司内部按部就班地运作着,这点新闻对于员工来说更算不上什么大事了,毕竟她们效力的又不是娱乐公司。比起将精力放在公关上,如何准备接下来的新品发布会才是重中之重。 一期的芯片植入表现十分不错,很多患者都在网络上分享了她们的治疗历程和术后效果,但评论区依旧有不和谐的声音。 发布会的现场也是如此。 这次发布会由黎知韫全权负责,她提前散布了一些小道消息,只要是感兴趣的业界大牛或相关人士都会收到相应的邀请函。 开场短片的风格一如既往的简洁直切要害,随着聚光灯的牵引,黎知韫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走到舞台中央。她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西装,没有过多的矫饰,在聚光灯下显得奇异的沉稳,如果不是清楚她还是一个在校学生的身份的话。 黎知韫先和坐在前排的几位教授点头致意,再扫视一圈台下,媒体那片区有零星几个陌生的面孔,蠢蠢欲动的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来意。 她直接忽略了这几个臭虫,从容不迫地进行接下来的发布会流程。 新品宣传片一个半小时,经历了好几轮审核,对于情景设置团队还参考了苏妙颜的意见。 因为之前拍纪录片的经验,苏妙颜很会抓取人的行为*细节,短片在描述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时采用的是第一人称的摄制镜头。面对一项革新的医疗技术,她们担忧、害怕、却又对重获新生表现出强烈的渴望与企盼。 芯片的嵌入为这群人重新注入了活力,画面最终定格在术后病人忽然睁开的双眼,几乎是黑屏的一刹那全场掌声雷动。 直到最后的掌声归于沉寂,黎知韫才拿起话筒。 “首先非常感谢各位今天的到来。从开发这个项目开始,我们团队就遇到了一些阻力,无论是外界的质疑还是技术上的问题。‘我们唯一值得恐惧的只有恐惧本身’,我相当能理解一部分人的忧虑,但是谁会在意真正需要之人的感受?” “在全脑血管造影术出现之前,谁能理解那些人对开颅手术的恐惧?”黎知韫适时地开了个玩笑:“难道因为恐惧就不去做吗,甚至在这样的时代,做什么事都得瞻前顾后的话,等到外星人入侵地球时都得嫌弃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吧。” 台下默契地笑了。 何况谁能保证现在的一切理论就是完全正确的吗?从地心说到日心说,再到宇宙学,哪一个不是被当时的人质疑接受再推翻呢?哪怕只是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黎知韫都会去尝试。 “有人会恐惧,但LIF永远不会止步不前。” 聚光灯随着话音落下的瞬间,黎知韫眨眨眼,锐利的眼神像一束穿透夜幕的光。 黄教授领头站起来为她鼓掌,他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激动,他年纪大了不知道研究还能搞多少年。但科研最重要的就是大胆与坚持,不怕失败,只怕有人因为害怕而不去做。 接下来的媒体问答环节,有些媒体是黎氏之前合作过的业内媒体,问答都比较愉快。 直到一个格子衬衫男见缝插针地扯着嗓子吼:“有关最近网络上针对黎氏小少爷流传的消息,小黎总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原先和谐的气氛被打断,显然大家都对这人很不满,简直拎不清什么场合做什么事。窃窃私语声愈来愈大,黎知韫说了句抱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这位嗯——”黎知韫歪着脑袋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视线落到他相机上方的Logo,了然地笑笑:“这位搜奇娱乐的记者,虽然不知道你是通过谁的邀请进来的,但通过你的问题,我想你可能是走错片场了。” “或者说不合适的圈子不要硬融,你觉得呢?” 话音刚落,场馆内响起稀稀落落的嘲笑声,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这是委婉地骂他蠢。 格子衬衫男气得青一阵白一阵,还想嚷嚷些什么,就被安保“礼貌”地请出去了。 * 应付完媒体后,黎知韫回到后台休息室。 背对门的沙发露出一个圆圆的后脑勺,她顺手摸了把,在短发少女发火之前自然地坐在另一侧沙发上。 “怎么来后台了?” 苏妙颜支起身子,看见是她又扭头将视线挪回天花板上,短发凌乱地糊了一脸,只有露出的一双猫眼睁得圆溜溜:“还不是老爷子,看你家新闻发布会看得教育之魂熊熊燃烧,对坐在一旁弱小无助的我耳提面命。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我不务正业,天天鼓捣个相机也弄不出名堂来,还晒得黢黑。” “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黎知韫,这事你全责。” 明明语气是不屑的,黎知韫还是在她长久的缄默中回味出隐隐的沮丧。 从黎知韫刚刚在发布会前台和苏老爷子的交流来看,他说这话是心疼孙女,只是拉不下老脸迂回地表达自己的关心。要是他真不想让苏妙颜干,早就派人到山沟沟里把她抓回来了,哪里还容得她抛头露面去参加什么电影节。 “我全责?”黎知韫玩味似的重复了这三个字:“也许吧,不过我记得下个月可就是科罗诺尔电影节了——” “诶停停停!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金主大人就不要跟我一般计较啦。”苏妙颜蹭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姐俩好地黏在她身侧。她今天戴着最喜欢的那款克罗心耳坠,随着动作擦过黎知韫的脖颈,冰冰凉凉的。 果然她没几秒又正经起来:“对了,你弟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阿姨没受什么影响吧?” 黎知韫任她倚靠着,又顺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像撸小猫一样漫不经心地给苏妙颜顺毛:“能有什么影响?不过一个炮灰罢了,就是留着他蹦跶还有点用处。” “啊,阿姨没事就好,前几天在盛京看见黎铭钶魂不守舍的,还以为事情很严重呢。话说回来,这小孩从小就爱跟在你屁股后面转,好歹也姐弟情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盛译发来的消息,说是盛淮可能会邀请她去参加盛嘉年的葬礼,问问她怎么想。 黎知韫能怎么想,刚要单手打字回他,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捧着鲜花笑得灿烂的黄豆小人。 是她以前最爱用来称赞别人的emoji。 苏妙颜察觉到她的愣神,疑惑地张开手心在少女面前挥了挥,被她一把握住。 黎知韫按灭屏幕,语气难得有些懒散:“那得看他自己想要什么身份了。” * 葬礼这天雨幕如织,黎知韫怀疑盛淮是故意挑的这种天气,十分完美地烘托了小说男主角去世悲凉的氛围。 前来吊唁的黑车缓缓停在殡仪馆前,高大英俊的男人先一步下车撑开伞,将瓢泼的雨隔在外面。车门打开,黎知韫扶着他的手走下车,戴着黑色墨镜神情淡漠,长发微卷,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在风中扬起凌厉的弧度。 闻炔尽可能保持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好帮她挡住绵密的雨丝。 盛家的家主就这样侯在入口处,对黎知韫的迟到没有露出任何的不满,一点也看不出背后让警察来调查她的模样:“小韫,你来了。” 黎知韫被冷风吹得没什么耐心,只是朝他颔首:“盛总,节哀。” 闻言盛淮身体一僵,她没像以前一样叫他盛叔,语气中的疏离可见一斑。不过表面上还是保持着中年丧子的沉痛表情,引着少女进入内厅。 在看见被一群股东围着的盛译后,黎知韫明白为什么只是面容沧桑的盛淮在门口接待了。特意等自己是一部分,殚精竭虑却眼睁睁看着手中权力被架空,正心气不顺呢。 金发混血少年的视线几乎是在她进门的瞬间就牢牢锁定,而那群股东之间因为合作原有对黎知韫不满的,也不得不认可她的优秀。 现在的盛世集团就是个无法填补的大窟窿,虚假繁荣,有时想想干脆撤资及时止损算了,但盛译这小子又总是四两拨千斤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谁不知道黎氏风头正盛,能分一杯羹也是好的,不长眼色的直接到黎知韫面前晃悠,完全不在意身旁盛董事长全黑的脸色。 闻炔拧起眉伸手挡了一下。 蠢人凑一窝,黎知韫面上不显,只是佯装惊讶公事公办地回他:“谢谢您对我们黎氏的关注,但这似乎并不是谈论这种事的场合。” 说完,她朝灵堂中央抬了抬下巴,那才是今天的主人公。 白菊如潮,层层叠叠簇拥着少年的遗像,洁白得近乎刺眼。相框里的盛嘉年是黎知韫许久没见过的黑发时候,黑白色调将他那张讨厌的脸衬得越发孤寂。人的忘性很大,曾经美好的时刻早就模糊不清了。 身后的盛董事长把她的沉默当成良心发现,开始自己绘声绘色的表演,将儿子生前那点隐私抖落得淋漓尽致。 “小韫,盛叔不怪你。我知道你本可以拉他一把,但是他这孩子……” 真可怜啊盛嘉年,身为小说的男主角却没有走到这本书的结局,一辈子还都是悲剧。 黎知韫接过闻炔递来的花摆在灵堂前,墨镜下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良久,她余光看向角落的盛译,他举着手机朝黎知韫晃了晃,又指着休息室。 黎知韫打断他的表演:“盛总,失陪一下。” 第63章 愿者上钩 门没完全关上,留了条细微的缝。 “不是工作上的事,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 金发少年背靠墙壁,一手搂着黎知韫的腰,亲昵地把脑袋抵在她的脖颈处,看起来十分委屈。 黎知韫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你被人夺舍了?” 合作了这么久,如果还看不出这是几分演的情况,才是她的失败。更何况这可是在盛世集团继承人的葬礼上,无论盛董事长怎么选,都无法跨出这盘棋局。 “嘶,真是冷漠无情的女人呢。”头皮被拽的有点痛,盛译顺着她的力道抬起头,笑盈盈的脸上没一点可惜的表情。 这段时间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准确来说,是盛译单方面的短信轰炸。盛世董事会上的分歧,盛淮的无能狂怒,都被他一一上报,至于中间夹杂着的插科打诨,黎知韫选择直接忽视。 为了重新获取董事会的信任,盛淮可谓是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全部心力。他一方面要依赖黎氏的投资,另一方面还要提防一切外部渗透的可能性,所以才总是暗戳戳地搞些小动作。所以哪怕现在意识到不对劲,他也没多余的脑子去思考了。 黎知韫答应盛淮的合作,初衷是稀释他在集团内部的权力,但黎氏毕竟有实际出资,她会把握好度,不会让整个项目真的打水漂。 而盛译对盛世没什么感情,等到一切结束就会回美国,他母亲的身体这几年一直不是很好。 “老东西可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前几天还装作不经意试探我。”对于身上一半血缘的来源,他丝毫不留情面,刻薄地评价道:“真难以想象,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当了这么多年盛世董事长的。不过比他更蠢的人先死了,老东西也快了。” 对此黎知韫不置可否,她没有和别人一起奚落死人的爱好,只是边听他说话边漫不经心地玩弄他敞开的衣襟。 “所有的证据都匿名传给警局了,现在警察都快到门口了吧。” 盛译絮絮叨叨的,被她无情的动作捏得闷哼一声:“嘶,轻点” 动静有点大,黎知韫单手掐着小金毛的下巴堵住他浪荡的嘴唇,伴随着楼外呼鸣的警笛声,黑瞳锐利地扫过透光的门缝。 一个期盼已久的身影,转瞬即逝。 * 李明枝的动作很快,没有刻意去封锁消息,盛世集团董事长锒铛入狱的新闻迅速在网络上散播开来。 家庭暴力、黑白颠倒、官商勾结,当一个人的完美面具被撕碎,得到的反噬更是千倍万倍。 人们不再为他惋惜失去孩子的痛苦,也不再期盼这位资本家曾经郑重许诺的愿景。部分作为曾经强制征收土地的受害者,终于不再被捂嘴,将一切愤怒都在网络上吐露出来。 盛世集团的形象顷刻间一落千丈。 在监狱里大发雷霆的盛淮要求见黎薇一面。 闹了好几天,人终于到了,只不过来的是小黎总。 黎薇没有时间,她在宝贝女儿的建议下带着黎父去度假了。主要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黎氏的对手都在一个个衰退,目前没有任何威胁,黎知韫觉得一次适当的散心很有必要。 当然,黎知韫也不纯粹是因为盛淮的要求才来警局。 “李警官,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对吧?” 黎知韫关上门,彻底隔绝身后前盛世集团董事长的歇斯底里,自然地拍了拍李警官的肩膀,清俊的眉眼透着澄澈的光。 李明枝神色复杂地捏着手中的密封文件,心知肚明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并非完全被迫。哪怕所有的判决都是基于事实,太过容易的收获也会让人感到不安。 “我会好好考虑,黎小姐。”她只能回答。 黎知韫没再说什么,她其实也不在意李明枝的回答,这对于自己来说只是顺手的小事而已。 见她从警局出来,一身黑色制服的闻炔上前给她披上外套。 临近傍晚,温度下降了些。 “小姐,”闻炔弯腰凑到黎知韫的耳边,呼出灼热的气息:“他已经在这附近蹲守很久了,要不要直接处理他?” 黎知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灌木丛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衣服破破烂烂的,沾满了尘土和不知名的污渍,头发乱糟糟一窝,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 见她一出来,李明廷就毫不掩饰地恶狠狠盯着,看起来简直要把黎知韫生吃活剥了。 黎知韫本想直接无视,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明廷一眼,按住身侧男人的手:“待会把他引到巷子里,你不用靠我太近,他动手你也先别管。” “只要注意他的情况就行。” 闻炔皱着眉头,虽然不理解小姐的用意,但还是应下了。 李明廷果然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她。 这条巷子四通八达,人又不多,弯弯绕绕像是蜘蛛织的网,黎知韫小心地控制着之间的距离。 又拐进一条死胡同前的岔道,她轻巧闪身,整个人藏进阴影里。 “特娘的人呢?!”一墙之隔传来男人难听的叱骂声。 察觉到自己是被溜了的李明廷呼哧呼哧喘着气,一手扶墙,直到余光再次瞥见熟悉的身影。 * 追踪地点定位显示在盛世集团郊区开发的一栋烂尾楼盘里。 原先盛淮打算高价收购老街的地皮,开发高回报项目实现资金回流,以此来填补这期烂尾楼盘的亏空,只可惜因为黎氏的介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明廷能把人带到这个地方,想来之前的网络舆论也有盛淮在背后推波助澜。黎氏作为目前共同的敌人,他和盛淮达成了协议,一个炮灰而已。 “去这里,到了叫我。”黎知韫吩咐完就关上窗户闭目养神,黄昏的辉光在她冷淡的面庞上流连忘返,近的可以看出可爱的绒毛。 按照绑架犯的一贯操作,黎薇收到了李明廷的勒索电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要钱。 黎知韫在她采取行动前先一步给黎薇打了电话,虽然已经弄清楚被绑架的不是自己女儿,黎薇语气依然很严肃,黎知韫再三保证安全后才让她松了口。 闻炔把车内温度上调了一点,默默无言地按照小姐的吩咐开往目的地。 胸口处的纹身隐隐发烫,心中还在震惊刚刚自己亲眼目睹的一切。 另一个,真的和小姐长得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当时闻炔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就在黎知韫拐进岔道后,那个人出现了。 甚至在李明廷挟持她时,也没有丝毫挣扎的意图,从闻炔的角度看来,她们之间有种隐秘的心照不宣。 闻炔知道小姐的身上有许多秘密,从收下自己开始,从让自己寻找一个与她相似的人开始。黎知韫当然可以找到身份比他更干净的保镖,哪怕他是作为讨好献上的物品,也是有风险的,但小姐似乎有恃无恐。 他永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其他人听起来可能觉得荒谬的事,闻炔兢兢业业地干了很久,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看起来黎知韫一开始就对结果没抱太大期望,但这是他的无能,闻炔只能保证自己可以更好地保护她,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闻炔开车很稳,速度快又始终保持在合乎法规的标准上。 “把刀给我。”在推门进入天台前,黎知韫停下脚步。 闻炔有几分犹豫:“小姐……”她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让他跟进去。 黎知韫食指轻轻勾了勾,闻炔浑身一颤,立刻感到一股电流从胸间弥散开来,将整个胸腔包裹住直达内里,像是跳跃的火舌在舔。舐心脏。 “待会有情况的话,我会通过这个告诉你。” 那层薄薄的皮肤组织,有她亲手纹上的标记,皮肉之下嵌着一枚精巧的感应芯片。 * 天台上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地砖已经翘起,积水在破碎的排水口边打着旋。生锈的铁栏杆摇摇欲坠,一侧早已断裂,只剩空荡的混凝土边缘裸露在外,和那块“安全第一”的标语牌配合得不是很好。 男人不知道多久没换衣服了,穿的还是之前视频上那身,鼻青脸肿成了新添的饰品,整个人散发出的馊味更是令人恶心的“香薰”。 他正躬着身子对手机屏幕骂骂咧咧,黎薇的已读不回让他烦躁许久了,他知道黎薇有多宝贝自己的女儿。 反常,简直太反常了。 黎知韫目光迅速掠过离他不远处,蜷坐着的正是被绑架的“黎知韫”,两人的视线几乎是瞬间碰撞。 “她”的嘴上贴着黑色胶条,双手被麻绳困在了身后,甚至还有闲心地朝她眨了下眼睛,看不出一丝慌乱。 这是很新奇的场面,黎知韫看着被李明廷绑架的自己,难得陷入沉思。虽然她确实是想引蛇出洞,但是完全没预料到对面不仅直接接招,还置换了处境。 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已经有一会儿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李明廷才发现第三人的存在,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她你们——” 黎知韫没有丝毫的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人前。 李明廷狠狠朝地上啐了口,猛地一拍脑袋:“那狠心女人原来养的双胞胎!!?”他又不敢置信地抹把眼睛,脑子停滞了很久才重新运转。 靠,新来的这个才像是从小养到大的主啊!怪不得他说要把她女儿丢下楼的时候黎薇无动于衷呢,敢情他这是绑错人了。 李明廷恶狠狠的眼神在两人间逡巡一圈,麻溜地勾着“黎知韫”的脖子,示威般地往天台边缘靠近。 他看着眼前少女无动于衷,心底没来由一阵慌乱,嘴上却不忘嚷嚷自己的诉求:“给钱!给钱我就放了她!” “给钱?” 黎知韫叹了口气,看上去十分无奈:“唉,我不是告诉你方法了吗?只可惜你那么蠢,听不懂人话,还不懂得及时止损,只能说穷就是你的命啊。” 他最讨厌这群有钱人看起来运筹帷幄的样子,令人作呕。 “是你们不肯给我一条生路啊!”李明廷想到自己被从赌场里丢出来,半夜睡在桥洞里还被人莫名其妙蒙着头暴打一番,憋屈愤恨地不行,到现在他的一只眼睛看东西都还有血影。 那盛淮也是个没用的老蠢货,说什么从名声上先抹黑黎薇,屁用没有,自己还先一步进了局子。 “盛淮,呵!他做了这么多年董事长,我还以为是个什么聪明人,竟然也是蠢货,连你这种小丫头片子都搞定不了!” “他娘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黎知韫微微蹙眉,她很久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骂得这么恶心了。 “我说了别过来!再过来我可就把她推下去了啊!”李明廷挟持着“黎知韫”的手剧烈颤抖着,又往后退了几分。 他的威胁对黎知韫来说无关痛痒,依旧缓步向前:“黎氏的真正继承人只有我一人,你手中的只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冒牌货。哪怕我在这里直接击毙你,即便调出监控来都不会有人置喙。” “你——闭嘴!”李明廷手微微颤抖:“我是真的会杀了她!”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被欺负了是要秋淑月来救的,赌博是牌算不明白全靠烂运气的,没钱了是要到处跪地磕头求饶的。” “别说想往上爬了,一辈子做个社会的蝼蚁不好么?” “你闭嘴!”李明廷气得浑身发抖,眼神近乎失焦,拖着人背对着天台边缘,脚步踉跄。 懦弱的人连绑架都做不好,就这种状态,黎知韫有理由相信,“她”是能轻而易举反制的。 确信“她”在演,黎知韫自然也乐得陪她演下去。 看着李明廷近乎崩溃的样子,黎知韫放缓声音:“都这样了还不收手吗?你现在只是赌博欠债而已,结束之后也顶多添个绑架未遂的罪名,坐几年牢就出来了。” “如果更进一步的话,或许就不好说了?” “恶心的小骗子,你别逼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啊?!我说了,别——” 边骂边踉跄着后退,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起,李明廷原本就颤颤巍巍的脚猛地一滑,脚下踩空,瞬间整个人连带着“黎知韫”一起向后翻落。 “啊——!” 电光火石之间,黎知韫猛地冲上前,毫不犹豫地扑向天台边缘,伸出手臂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整个人被猛地一拽,几乎半个身子探到空中。黎知韫咬牙稳住重心,另一只手死死扣在天台边的栏杆上,手臂上青筋暴起。 “抓紧我。” 风呼啸,高楼下是无尽的深渊。 “她”死死握着黎知韫的手,整个人几乎悬在半空,面上却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仰着头朝她微笑。 愿者上钩。 【正文完】 第64章 以明天为目的的结局 “所以我可以简单地认为,你就是那本大纲?” “可以这么理解,某种意义上我的确是靠着它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低垂的夜幕星云密布,万籁俱寂,唯独她们俩像是被某个怪异梦境拾起的灵魂碎片,尝试拼接。 黎知韫有些新奇地看着眼前抱腿坐着的另一个自己,“她”头发松散地垂落在肩头,像水中沉静流动的藻。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好奇欲了。毕竟除了双胞胎,谁还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呢?更何况她们已经不仅仅止于相似度的事情了,从作者的设定上来说就是一个人。 “她”看上去要比自己稍微大一点点,但差的不是很多,穿衣风格或许是自己未来会喜欢的那种。 “另一个世界里,你是怎样的?”黎知韫问。 她也抱着腿坐下来,学着另一个自己把脸埋进臂弯。不过底下还垫了层闻炔的外套,他目前正处于昏迷的状态。 同一个时空里的同一角色对话,或许是某种数据错误,让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短暂停止了。 “我猜你想问的是我有没有按照大纲进行下去吧。”“黎知韫”温柔地笑笑,语气轻松:“确实,在你的视角里作者应该是断更了,不然你很难挣脱原有设定的行为逻辑。” “事实上这本小说早就已经完结了,我所经历的一切就和你在大纲上看到的没什么两样,结局就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HappyEnding。嗯——”她顿了一下,黑瞳里倒映的月亮没有波纹,但莫名渗出柔和的笑意:“应该不是你想看到的那种。” 黎知韫沉默着不说话,她就继续,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就把自己割裂开来看待那个世界了,或许就是小说完结以后?时间没有停滞在我认为自己获得幸福的那一刻,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而是自然地流动下去,一直到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思绪。” “没有‘我’来寻找我,没有‘我’来提醒我,我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牛角尖,因为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过去和解。还是很膈应以前,哪怕后来他在作者的安排下追妻火葬场,我也没有办法接受这种破镜重圆。” “我想问的事,凭什么是我来承受呢?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任何错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火葬场,那种弥补对我到底有什么用呢?科技又不能让我精准地失去那段记忆,还是会想起很难过的时候呢。” “要是能让我回到故事的最开始就好了,没有受到伤害,也不会那么耿耿于怀。或许是这样的执念久了,还真就给了我一个契机来到你这个世界。只不过时间点选的不是很好,还是会让你难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其实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正在和盛嘉年举办婚礼。在回答“我愿意”的前一秒,她下意识地扫过整个来宾席,恍惚间觉得那些本该熟悉的面孔逐渐陌生,像是被某种器皿剥离扭曲,抽吸着离自己而去。 简直太诡异了,不过这不值得讲给黎知韫听。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躲着我的理由。”黎知韫笃定地说。 “嗯没错。总而言之很抱歉啦,但我也只能采用这种一半大纲的形式了。不过我不能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了,总觉得今天见面的时机很恰当呢。”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的?” 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到黎知韫身上。 她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就在一个晚上,我很久没有回去,黎铭钶却说自己看见我了,当时就感到有些奇怪。” “那应该是我第一天出现在这个世界,有点没把握好,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黎知韫摇头。算不上麻烦,毕竟以黎铭钶的智商,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么离奇的事情。 “那么第二次呢?”黎知韫问的是盛嘉年自杀那一天。 “什么?啊差点忘了,那确实是我主动出现的。虽然你应该不会误会,但我还是要提前申明一点,这并不是出于我对男主角还有任何的留恋。只是这个世界的走向真的太不一样了,他似乎也发现这是个小说世界了?” “她”回看黎知韫的目光更加认真了一些,无声征询她的意见:“你想听听吗?” 黎知韫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盛嘉年没有和我一样意识到自己身处一本小说之中,因此他的行为逻辑都是按照原有设定的惯性继续的。但是这个世界的他一眼就认出我不是你了——” “她”回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瞬间从欣喜坠入低谷的表情,很有意思。” “我待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在倾诉,断断续续的像是呓语,我想他一股脑和我说的原因应该是知道你懒得听。我当时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并没有觉得不耐烦。” “最后他问了我和你刚刚一样的问题,只不过主语换成了‘你们’。” “我问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哪怕拥有相同的身份,结局现在不也已经注定了吗。他说‘我嫉妒’,那我只好回答他‘嗯,那就和你梦里一样’。” “要是他当时说的是‘我为你感到伤心’,我或许还有可能骗骗他,真可惜。” “她”舔了舔嘴唇,表情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可惜,这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她”也是这时候才确认自己和这个世界的黎知韫是完完全全独立的个体,扪心自问,能和盛嘉年走到举办婚礼的一步,她之前的决心实在不见得有多坚决。但黎知韫不是,哪怕刚开始她的行为还像提线木偶般被控制在剧情之下,内心的选择却是极其明确的。 黎知韫有疼爱她的家庭,有友情,有一定要实现的理想,她早就把那点伤春悲秋的过去丢弃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坚定地向前走。 这才是让“她”真正失落的地方。所以“她”才会一直推迟和这个世界的黎知韫碰面,总感觉那个钻牛角尖的自己很可笑。 没有虫鸣,没有晚风,“她”极力隐藏的情绪一览无余。 黎知韫沉吟片刻后起身:“你等我,先别走。” “她”没几分钟,少女很快就回来了,身上带着夜晚特有的露水凉气。 黎知韫蹲在“她”的身前,朝“她”摊开手心,白嫩的掌心纹路清晰可见:“手给我一下。”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地把手覆在她的掌心上,不久之前紧紧纠缠的瞬间在脑海里闪回,灼热的温度逐渐回归于温凉。 原来滑下天台时,她手臂上蹭破了皮,现在正往外丝丝渗着血珠。 液体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颤栗,黎知韫正用沾着碘伏的棉签给自己处理伤口。 她垂着鸦黑的睫羽,神情专注,银色月辉流泻在她的额头、眼睛、鼻梁,直至湿润的红唇上,这是一种眷怜。 所以为什么要和自己道歉呢? 黎知韫一边擦拭着,一边说:“如果没有你投放在这个世界的大纲,我不一定会是现在的模样。但既然目前的一切都成了既定事实,能掌握自己所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哪怕目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按照既定轨迹行走,她们也可以拥有不一样的明天。 “她”来这里一趟,学到的或许就是这个,只不过还要执拗地纠正前半部分:“是也不是吧,我的出现只能说是一个转变的契机。或许在更早之前你就已经有了发现呢,虽然我不能打包票,但总归是有这个可能的。” 黎知韫刚拆开第二根棉签,伤口就神奇地自动愈合了,这似乎是一个告别的信号。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回去之后怎么办?” “你是你,我是我。” “果然有点冷漠呢,我以前原来是这样的吗?” “有吗?” …… 真的是最后的最后了,“她”郑重其事地问:“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小韫?” 黎知韫张开双臂,表情严肃地回:“可以,小韫。” 星空下,她们紧紧拥抱着另一个自己。 * 说再见似乎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黎知韫清楚“她”已经完完全全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连带着闻炔的记忆一起抹去。 如果重回自己捡到大纲时,黎知韫或许会好奇小说设定的结局,但现在却对“她”所回到的世界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她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便初始设定相同,也终会走向不一样的人生。 她现在才真切地感受到小说世界的怪诞,割裂的提线木偶和重塑的自我竟然是可以同时存*在的。如果不是手中空无一字的笔记本,她或许也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监控拍摄到的画面里只有黎知韫一个人,状似疯癫的李明廷失足跌落坠亡,“好心”的她试图去拉他一把却没有成功。 画面一经公布,公众对黎氏的好感度大大增加。更不必说此前LIF推出的芯片应用产品已经大规模运用于市场,原先有钱手术预约排不上号,没钱只能等死的精神性疾病,现在都不再是问题。 而恶性事件里死去的只是一个赌博、抛妻弃子、勒索绑架的人渣而已,这难道不是社会的福报吗? “黎小姐,十分感谢您的帮助。”李明枝盖上笔盖,先一步起身朝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伸出手。 虽然内心并没有期待回应,但还是在黎知韫手覆上来的那一刹感到受宠若惊。 在她暗示自己去调查盛世时,李明枝心里的疑虑其实并没有百分百打消,因为贵族之间的暗流涌动是没法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挖掘干净的。 她所能做的只有抓住所有流露出的一点细枝末节之处,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请君入瓮”?李明枝只希望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 黎知韫用另一只手抚上她手腕处的疤痕,在警局待了这么多年,李警官连警服的袖口都洗得有点起球泛白了,无论拿下多少功绩却依然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中队长。 因为盛世集团的轰然倒塌,原任局长和盛淮官商勾结的事也很快被人扒出来,上面派人下来进行了几轮大清洗,能够留到最后的人都不容易。 合适的位置当然要让合适的人来做,黎知韫直视面前人的眼睛,语气意味深长:“那么就后会有期了——” “李局长?” * 【小苏苏苏苏:说好的应援哦!】 【小苏苏苏苏:我!超!期!待!的!】 定格在手机来信的屏幕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不停切换画面的大荧幕。 苏妙颜的作品是提名影片中的最后一个,片名为《明天》。 提名片段选取的是射箭运动员迈入行业的前夕,像是一段序曲。 和家庭爆发争吵后,她孤零零地跑出这个生她养她却不能容她理想的村子。第一视角怪诞的场景切换,悲伤、沉默、憧憬、释然杂糅在黑夜里,反复烹煮沸腾,直至太阳照常升起。 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她一直朝着明天活下去。 获奖的画面定格在《明天》。 颁奖嘉宾是苏妙颜很尊敬的一位纪录片导演,明明此刻的心情应该是欣喜若狂的,苏妙颜却感到与之相反的冷静。 她把齐耳短发用夹子别在耳后,微微内扣的发尾衬得下颌线愈发清晰,脖子上、耳朵上挂着标志性的克罗心银饰,在一众端庄高定服饰的参与人员显得格格不入,张扬又特立独行。 和黎知韫第一次见到她时没什么变化。 热烈的掌声渐熄,苏妙颜调整了一下话筒的高度。她事先没有准备任何致谢辞,所有说出口的话语像是一种真情流露,更令人为之动容。 创作的初衷,感谢每一位参演的演员,每一位参与幕后制作的工作人员,以及她最好的朋友。 “最后,我还要感谢我最好的朋友,是她的支持让我走到这里。生命的某一刻会让你爱的人,爱你的人曾经走上歧路,但命运让我们又再次重逢。” 苏妙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炽热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观众席的一角:“我想说的是,我可能不会永远爱你,但我期待接下来的每一个明天,都会爱你。” 镜头在台下有意识地寻觅。 大荧幕上出现黎知韫冷淡又昳丽的脸,她只是专注地注视着台上,并不在乎众人看到自己后克制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就在大家以为这位不近人情的继承人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意思,黎知韫抬手示意摄像师等一下,从身侧拿起一卷东西缓缓展开。 应援横幅? 好像是叫这个吧。 上面写着—— 朝明天走去。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